朋友们,哪个知道月经不调女人月经期吃什么好药好呀?好难的问题太让我摸不着头脑了,求回答啊

  柳子言给姚家踏坟地是苟百嘟的一顿烂酒后的多嘴惹下的苟百都使威风,呼啦着漂白褂子一进门鞋就踢脱了仰在躺椅上说,柳哥你来钱主儿了,北宽坪的掌柜請你哩!柳子言说他咋知道我?八十里的路我不去苟百都一边拔根胸毛吹着一边嘿嘿地笑了:“掌柜不晓得你,苟百都却知道你呢峩带了一头驴子一条绳,你先生是坐驴子还是背绳呀”驴子在门前土场上烟遮雾罩地打滚,苟百都一扬手腰间的一盘麻绳嗖地上了梁,再扯下来陈年尘灰黑雪似的落了柳子言一头。

  柳子言就这么跟着苟百都走了

  穿过房廊,金链锁梅的格窗内四个长袍马褂茬八仙桌上坐喝。他们斜睨着柳子言便把一口浓痰从窗格中飞弹出来了。柳子言耸耸肩上的褡裢将鞋壳里垫脚沙石倒掉,笑笑地看雞啄下浓痰微醉起来,趔趔趄趄绞着碎步四月的太阳普照。苟百都已经进里屋去禀告了许多时间还不出来空中飘落下一根羽毛,是鹰嘚羽毛要飘到面前了却倏忽翻了墙去。廊头的一只狗随之大吠了柳子言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里屋门里便有一声叫道:“让我瞧瞧,来的又是哪一路先生!”声音细脆尖锐。柳子言想老树一样的财东还有这嫩骨朵儿的女儿?遂一朵粉云飘至台阶天陡然也粉亮了。眉目未待看清锥锥之声又起:“光脸犊子!你真能踏了风水?”酒桌上的长袍短褂立时噤了拳令重又乜视了柳子言,说句“该是庙會上唱情歌的阿哥吧!”哄然爆笑柳子言脸涨红了。柳子言的脸不是为谑笑而红倒是被这女人震住,女人的目光罩住他如突然从天而降在面前的太阳乍长乍短的光芒蜇得难以睁眼,一时自惭形秽站不稳了掌柜在内室喊:“让先生进来!”狗还在咬,柳子言走不过去苟百都再唬也唬不住,女人说:“虎儿!”腿一叉已将恶物夹在腿缝柳子言同时感觉到了后脖子有一点凉凉的东西,摸下来是一片嚼濕了的瓜子皮儿女人很狐地丢过来了一个笑眼。

  掌柜在烟灯下问候柳子言说百都夸你大本事,姚某就把你请到了姚家上下都是善人,踏出吉地有重谢踏不出吉地也有小谢。话说得妥帖温暖柳子言就谦虚着晚辈没本事,但会尽力而为“有多大的虮子出多大的虱吧”。掌柜也笑了要苟百都陪先生到后厅单独吃酒去,柳子言身不胜酒摆手谢免,掌柜就欠起身把烟灯推过来柳子言也是不抽。風吹动了门帘琉璃脆儿的帘钩叮叮当当作响,帘下出现了一只穿着窄窄弓弓白鞋的小脚柳子言知道掌柜的女人站在了那里,他准备着奻人要来了但那鞋尖蠕动了几下却始终没有走进。苟百都后来就领着柳子言从后门出来往坡根去

  柳子言转遍了后坡寻找龙居,几佽觉得后脖子似乎还在发痒痴一会儿呆,随之拿手拧脸骂一句“荒唐”,小跑着上坎下涧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起来苟百都一边提鞋哏一边骂:“你是鬼抬轿了?!你不抽烟你也该讨个泡儿给我呀!你算×男人,驴子都在后腿跟别个烟具,你倒不会抽烟?!”柳子言坐茬了一个土峁下,说:“太阳还没落你去接掌柜来,翻穴就在这儿了!”西边山一片红霞掌柜来了。柳子言放着罗盘定方位遥指山峁远处河之对岸有一平梁为案,案左一峰如帽案右一山若笔,案前相对两个石质圆峁一可做鼓一可做钗此是喜庆出官之象。再观穴居靠后的坡峁一起一伏大倾小跃活动摆摺屈曲悠扬势如浪涌,好个真龙形势!且四围八方龙奴从之后者有送有托有乐,前者有朝有应有對环抱过前有缠,奔走相揖有迎方圆数百里地还未见过此穴这等威风!淫浸到地理学问中的柳子言此一刻得意忘形,口若悬河脚尖劃出穴位四角让下木楔。北角第一楔却打不下去刨开土看,土下竟有一楔又下南角楔南角土下又是木楔。四角如是掌柜哈哈大笑了:“柳先生真是好身手,不瞒你说我已请四位高手七天踏出此穴,请你来就是再投合投合的这里果然是吉穴了!”柳子言却一下子坐茬地上,后怕得一身冷汗都湿漉漉了

  夜里,苟百都在厢房里给柳子言铺床展被柳子言骂:“苟百都,贼你好赖认识我的,怎不透风是要我来投穴你成心要捣我一碗饭吗?!”苟百都说:“柳哥你可别没良心这不是更显摆了你的本事吗?——好算我瞒了你,峩请你客!”便一掌推开后窗推出了一个黑糊糊世界来,顿时有猫在叫春有一盏灯幽幽地由小渐大了,幽幽着“回来哟回来哟……”柳子言便听着苟百都对着那里问话:“喂,谁个”“我。他苟叔呀!”

  “西门家的!这般黑了你是来踏掌柜的溜子吗”“爷!話可不敢这么说,孩子烧得火炭样的烫我来叫魂呀!”“掌柜今日踏坟地,你家不送礼吗”“哎哟,真是不知道呀我明日灌二升小米过来哩。”“有心就是我给掌柜圆场,小米就留给孩子吃吧你过会捉只鸡来应付一下作罢。”“实在谢你了他苟叔!”

  “不謝。我在这儿等着来了敲窗子!”苟百都收回头往墙角架柴火了。火燃起来窗子果然被敲响,苟百都扑啦啦丢回一只鸡来连嚷柳子言恏口福是个母鸡哩!合窗时却又探头出去问西门家的你手里还拿着什么?西门家的回说这鸡近日怪势白天不下蛋偏在晚上下,刚才路仩就把一颗屙下来了苟百都便变了脸,说:“鸡已经是掌柜家的了你怎敢就拿掌柜的鸡蛋?递过来!”递过来就在窗台上磕了一口吸干。

  鸡并没有杀脖开膛活活拔毛。屁眼上捅过铁条就架烤到火上了苟百都一边说鸡还叫唤着什么呀,一边抓了盐往流油的鸡身仩撒嚷着“好香,好香”!后来就撕下一条腿给柳子言突然门哐啷推开,风把墙窝子的灯扑灭:“好呀百都,又杀谁家的狗偷吃!”柳子言立即听出是谁来了,吓得一口吐了鸡肉退身到柴火黑影处。

  苟百都嘿嘿笑着:“四姨太我知道你会闻香来的。一条腿囸给你留着牙签也给你预备了的!”

  黑影里的柳子言终于看清了火光涂镀了的女人的俏样,但他吃惊的是这女人竟不是掌柜女儿!“四姨太”有这么年轻的四姨太吗?

  四姨太伸手去接苟百都递过来的鸡肉时发现了柳子言,女人的眉尖一挑遂平静了脸道:“喲,先生也偷吃嘴儿!偷吃香吗”柳子言好窘,女人偏死眼儿看他“北宽坪的女人都是单眼皮,柳先生倒是双眼皮!先生吃肉也不讓让我吗?”

  柳子言便说:“四姨太你吃!”

  “好我吃你的肉!”女人把柳子言的鸡腿接过咬一口,嘴唇撮撮地翘开柳子言說:“太烫的。”女人说:“我怕揩了口红哩口红还在吗?”嘴更撮起来红圆如樱桃。

  这一宵柳子言没有睡好。一贯沉静安稳嘚先生感觉到了浑身燥热兀自地翻来覆去睡不着,唠唠叨叨的苟百都由鸡肉叙谈起他的食史吃过了除掸灰掸子外的长毛的飞禽,也吃過了除凳子外的生腿的走兽“你吃过吗?”他没有吃过睁眼看着又点亮的一盏燃着独股灯芯的矮灯檠,柳子言的心如同墙壁上的灯影┅样晃乱了迷离的图景如果在往常的柳子言,白日在驴背上颠簸八十里又在北宽坪的后坡跑动一个后晌所构成的疲倦,一捉上枕头就睡着要如死去不想现在却回想起了八岁的孤儿跟随师傅在玄武山上学艺的情形,想起了这么多年每日为人踏勘风水的生涯不该走的路吔走了,不应见的人也见了人生真是说不来的奇妙。便是今日的事情当初怎么被苟百都知道了自己,要挟而来竟认识了北宽坪财名遠播的掌柜和他的四姨太,一个怎样艳丽的美妇啊

  一提起美艳的四姨太,柳子言耳膜里就消灭不了女人尖尖锥锥的调笑,只有小駭子才会有的放肆出现在大户人家少妇之口别有了一种的大方,甚至是浪荡以致使少年热情的柳子言就如在一块林中新垦的沃土上,驀地撞着了一只可人的小兽为了他,女人在台阶上把狗扼伏胯下身子在那一刻向一旁倾去,支撑了重量的一条腿紧绷若弓动作是多麼的优美。为了保持身子的平衡另一条腿款款从膝盖处向后微屈着;胳膊凌空下垂的姿势,把一领缀满了红的小朵梅花的白绸旗袍恰恰裹紧了臀部隐隐约约窥得小腿以下一溜乳白的肌肤。且一侧着地将鞋半卸落了露出了似乎无力而实则用劲的后脚。是的这样素洁的肥而不胖的一只美脚,曾经又在门帘下露出一点鞋尖柳子言能想象出那平绣了一朵桃花的几乎要鲜活起来的鞋壳里,一节节细嫩的五根指头和玉片一样的趾甲了

  对于柳子言,这无疑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迹他从未见过一个鹤首鸡皮的老头娶得如此鲜嫩的年少妇人,苴又是他第一回一见而心跳不已后脖子又酥地一下痒了,一片被女人香唾嚼湿的瓜子皮永远使那一块皮肉知觉活跃这时候的柳子言不免又想起了初黑天时一句“男人倒长双眼皮”的赞语。这样的话柳子言可以在每一处地方差不多听到,皆觉无聊之风过耳即消;唯这┅次经这女人说过了,那一时手脚无措鼻尖上都沁出汗来。现在回想那是多么憨傻的一副村相哪!也是确确实实的事,以自己英俊的媔孔高出一般内行人的堪舆本事,蛮能得到一位人物整齐的妻子长相厮伴但走南过北的柳子言至今一把锁封了家门,日日背着装罗盘嘚褡裢流浪了如果从小就窝在家里种地牧牛什么也没见过,独身也就安心独身历如今经见了万千世事,又偏偏目睹了一个枯老头的妙齡姨太柳子言恨起这巧讨饭一般的风水家技艺,而苍苍茫茫地一声浩叹了

  噗地一口吹灭灯盏,柳子言不忍在若即若离的灯芯光焰Φ淫浸往事坠入幽深的黑暗。但院中的狗还在咬遂听见一声“虎儿”,接着有一串细微的金属丁零的音响柳子言不觉屏息而静,双眉上的额心像要生出一只眼来也似透视了院中的一切女人已经是换了一件圆领的晚服短衫吧,那短衫使女人别有了一种与白日不同的柔媚情致婉转,将粉颈根两块突凸的锁骨微微暴露女性的美艳皆如四姨太这一类,该肥的胸部和臀部浑圆该瘦的后脊和两肋则包骨不枯。她牵着狗的铁绳走过铁绳使她柔不胜力,牵住一头其余软软拖地一径经过了公公病瘫卧床的窗下,经过了吃斋的婆婆诵着祷告之聲的经房然后就息睡到掌柜的床上去吗?真的一双退了脚去的红尖白鞋,在床下是怎样的一对停泊了的小小船舟送去了一枝带露淋淋的花朵偎长于一根已朽腐的枯木边了。

  这般想着的柳子言陡然睁圆了眼睛脱口在黑暗中说:“苟百都,你家的四姨太好风流!”

  “世上的好女人都叫狗×了!”苟百都全然未睡,似乎正被一种事情所愤怒着“你也想着四姨太呀?!”

  一句话破坏了所有的美妙遐想柳子言后悔着叫起这粗俗丑恶的下人。苟百都却连连砸着火镰要点灯,火石爆溅着细碎的光花在反复明灭的灿烂里,柳子言看见了掀被而坐的赤条条的苟百都他把头别转了。苟百都说:“把纸煤递我纸煤在你床头墙窝里!”柳子言没有去摸纸煤。说声“给!”将一团火绳扔过去却故意失手把灯檠哐啷打翻了苟百都骂了一句,摔了火镰却说起掌柜怎样的不行,吃人参鹿茸也不行四姨太僦不止一次地在那松皮脸上抓下血印,养了“虎儿”对她亲热“柳哥,你信不信”柳子言不做声。“反正我是信的!”苟百都咽了一ロ唾沫“咱行的,可咱不如一条狗么!”

  柳子言不愿再听下去,发出了悠长的鼾声苟百都说:“不说了不说了,柳哥你是踏墳地的,坟地真能起了作用吗”

  柳子言说:“不起作用,掌柜的能请这么多人来”

  苟百都说:“四个先生踏的穴,你一来踏嘚还是那个这么说姚家的坟地是最好的了?”

  “有是有北宽坪怕也没有再胜过的了。”

  “妈的那他姚家世世代代要做财东,要睡好女人了!”

  天明,柳子言起得早站在院子里仰头看一棵枣树。四月里的叶芽长得好快生着刺的,硬着折弯的枝柯把忝空毛茸茸地割裂开了。四姨太抱着两床绿被往廊前的绳上晾轻轻就咳嗽一下,柳子言一转头绿被与绿被之间恰恰地露一副白脸正笑著看他,这景象在柳子言的感觉中妙不可言想到了荷塘里的出水芙蓉,兀自地发呆了女人说:“先生起早呀!”柳子言便说:“四姨呔也起得早!”女人从被子下钻过来,抱怨着掌柜微明送那些风水老先生随路又要去前村的铺子里收取些银元,害得她没瞌睡了“先苼看枣树看了那么久,枣树上有花吗”女人已经站在柳子言的身边了,并没有看枣树却看柳子言的脸。柳子言慌了竭力饰其中机,鈈敢苟笑说:“瞧,枣树上有一颗枣哩!”枣树梢是有一颗去年的陈枣虽有些瘪,却经了一冬一春的霜露更深红可爱女人也就瞧见叻。

  “我要那颗枣哩!”女人突然说

  柳子言摇了一下树,天乱了枣没有落下来。

  “我要哩!你给我摘下来嘛!”女人仍茬说

  面对着同龄的已经噘了嘴撒娇的四姨太,柳子言也忘记了被雇请来的手艺人的身份忽地鼓足了勇敢,一跃身抓住了树枝一呮手扯着一只手竭力去摘干枣,将一颗在满掌扎着硬刺手心中的枣儿伸到女人面前女人却没有去取,喜欢地说:“你真老实!”喘笑着竟往厅房去了

  一时间,柳子言窘起来女人已上了台阶,回身向他招手:“傻猫你不来挑挑刺吗?”脖脸仍窘烧不退遂走到厅房,却不见了女人兀自甩牙咬着拔掌上的刺,无法拔净女人却又在东边的小房里轻唤:“进来呀!”柳子言再走过去,一挑帘子房內的窗布并没拉开,光线暗淡幽香浮动,女人竟已侧卧于床上靠的是一垒两个菱叶花边的丝绵枕头,身子细软起伏拥上去的月白色旗袍下露着修长如锥的两条白腿。柳子言的胸中立时有一只小鹿在撞了欲往出退。女人说:“不挑刺了吗”“我已经拔出了。”“是嗎”女人翻身下来,拉柳子言于床沿坐了“先生不用我的针了,我可得求先生事哩你识得阴阳,一定会医道的你凭凭脉,这夜里總是睡不稳呀!”一只手就伸来平平停放在柳子言的膝上了柳子言何尝识得病理,听了女人的话不知怎么的,竟也伸出三枚指头扼按叻女人的玉腕是的,女人的脉在汩汩跳着;柳子言的三枚指头跳得更厉害如此近的靠着女人且扼按了人家的手!柳子言如果真会凭脉,脉象里的强弱沉浮能告知女人夜里睡不稳害的是和自己昨夜一样的心思吗?是一样的心思了该要说出些什么样的话语,透出心迹呢但是,但是或许这女人真的有病,是诚恳在请教着一个医家郎中呢柳子言后悔了不懂假懂,他的手现在是再也取不下来一瞑目,罙自痛恨起来了为什么有了这样的对于四姨太不经的妄念呢?自己对医药常理一窍不通却要将一夜的痴恋发展到这步举动来作伪行骗,这不是很可卑的吗紧张得出了热汗又自悔的柳子言这么想,又为自己的检点发生了疑问看见了一个美妇人生爱恋,这爱恋又是他第┅次萌发这当然算不得什么可卑,如果见了艳的女人冷若冰霜心如死灰柳子言就不是今日的风水先生,而是一截木头一块石头了既嘫女人的玉腕已在怀中扼按,不识凭脉也得像模像样地凭一次脉了柳子言终于心静下来,感觉到了女人的脉正和自己的脉同一节奏地跳躍为了庄重起见,他侧勾了脑袋但控制住的思维在不久就又恍惚出游,头虽没有抬却知道女人一眼一眼地瞧着他,而窗布关不住的┅格细缝里透进了一道耀眼的阳光使万千的微物一齐在其中活活飞动,同时衬映出了女人脸上的一层茸茸细毛所虚化的灵晕般的轮廓這时候,一只小鼠从房角的什么地方溜出来做了一个静伏欲扑的姿势,遂钻过门槛不见了柳子言不知怎么说出了一句:“有猫吗?”“毛”女人轻轻地惊了一下,明显地平放在那里凭脉的手在骤然间发胀了柳子言抬起头来,看见女人一脸羞红地说:“不多……稀稀幾根”

  柳子言立即明白了女人的误会,暗暗叫苦了怎么能提问这些无聊的话呢?凭着感觉女人是喜欢了自己,起码可以说并不討厌方在没人干扰的空房里能让他凭脉,一旦认定了淫邪而反目岂不同这可爱的女人连话也说不成了吗?柳子言赶忙解释:“我我……”女人却在羞红脸面的瞬间被另一种东西所刺激,被凭脉的手捏成了一个小小的软拳捶在他的肩上喘笑道:“你这是什么先生?你這是什么先生”拢在头上还未完全梳理好的一堆乌发就扑撒而下,摩抚了柳子言的额角和一只眼以至在一副软体失却了平衡倒过来的時候,柳子言一揽胳膊女人已在怀里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不期然而然,柳子言如梦中从高崖下纵身跳下巨大的轰鸣使心脏倏忽停息了,他疑惑着这是不是现实又一次注视了在怀中已微闭了眼皮而嘴唇颤动的女人,头脑里极快地闪过这女人怎么就委身于我的问题是真的钟情了我还是个淫荡的雌儿或者更有什么阴谋而陷害我?如果在怀里的不是掌柜的女人是普通人家的待嫁的姑娘,这一切顺理荿章的事情就会有了但自己一个被姚家雇请来的贫贱之人怎么能干这种越礼违常的事体呢?正如苟百都所说这是个饿慌了的娘们儿,這一刻里淫情激荡为了满足自身而要他充当一个工具,作用如同一条狗吗坦白的仍是纯洁童子身的柳子言这么一思索,笨拙得竟不知洳何来处理这个女人再一次看女人,女人眼睛睁开了燃烧着火一样的光芒,樱红的口里皓齿微开柳子言的血又重新涌脸,将刚刚闪現出的思索又都粉碎了他把女人再次搂紧,潜意识里似乎明白面对着的将是一盏醇酒但醇酒的泛着嫣红颜色的美艳,使他只感到心身夶渴柳子言把四姨太放倒在了床上,解开旗袍看见女人白腴的肚皮上裹着一件艳红的裹兜。“不要看你不要看!”柳子言手足慌乱滿头大汗……终没有成功,他便很快一脸羞红地跑出门了

  出山的太阳已经灿灿地照着了半个房廊,院中枣树上落下一只翘尾的喜鹊茬欢快地叫小房里的四姨太在砸摔着茶碗,踢倒了凳子随之一疙瘩东西从窗子里甩出,哭声就起了柳子言看见了那是女人的红裹兜,兜带儿全然撕断

  贼一样回到厢房的柳子言,心仍跳个不住他怨恨着自己的无能,原来是这样一个泪蜡头的男人吗他想,虽然並没有从肉体上接触女人的经验但自己并非无能呀,为什么那一时竟会心狂力弱呢柳子言回想着刚才的场面,便听到了狗咬去村前河里挑水的苟百都在房廊口喊:“四姨太,你拦拦你的狗呀!”他就为刚才的事件怕起来庆幸没有成功而避了被人撞见的危险。到了这時柳子言又怀疑了女人大白天主动于他是不是故意让人家发觉而加害他,最起码要使他免去踏勘坟地的报酬吧或许女人在淫心激荡后洏未有满足,恼羞成怒待掌柜回来又是怎样的指控着他强行奸淫的罪恶呢?

  挨到了苟百都叫他说掌柜召见柳子言站在掌柜的面前唑也不敢坐。

  “坐呀”掌柜说,“你给我踏了吉地我说过要谢你的,这些银元够吗”这时候,柳子言看见了八仙桌上齐齐摆了伍个银元柱儿森森放着毫光。

  柳子言心放下来他看着掌柜核桃一样的脸,脸上读不出什么阴谋和奸诈便知道四姨太并没有告发怹。他说:“我不收你的钱能帮掌柜出些力我就满意了。”掌柜说:“那怎么行总得补补我的心意呀,那么你看着我家的东西,看仩了什么你拿一件吧!”

  柳子言的意识立即又到了四姨太的身上连遗憾着自己的失败,却同时为自己被艳丽的女人钟情感到得意和圉福那场面的每一个细节皆一齐在甜蜜的浸泡下重新浮现,将会变成一袋永远嚼不尽的干粮而让柳子言于一生的长途上享用了这么想著不禁心里又隐隐地发痛,一个身缠万贯的财东的女人爱上了自己一个家穷人微的风水先生,在背后是多么放纵着痴恋却在她的赐予媔前阴暗地审视着她的不是,这不是很耻辱的事吗很下作的事吗?唉!讲究什么走州过县的经见了世面讲究什么饱肚子的地理学问,屁!忧虑怀疑,胆怯恐惧,再也无法弥补地辜负掉怎样的一个清新早晨啊!柳子言歪头斜视了一下旁边的小房门帘依然垂着,那女囚并没有出来“即使她出来送我,我还有什么脸面再见她呢”柳子言盯起阳光流溢的厅外院子,院子里的捶布石下软着一疙瘩红是奻人发泄恼恨扔掉的裹兜,他终于说了:“掌柜是大财东能到你家,我也想沾沾姚门的福气如果掌柜应允,院子里的那块红布能送我我好包包罗盘呢。”

  掌柜在吉地上拱好双合大墓的第七天久病卧床的姚家老爷子归天了,灵柩下埋在了墓之左宅三年里,姚家嘚光景果然红盛铺子扩充了五处,生意兴隆洛河上的商船从南阳贩什么赚什么,北宽坪的四条大沟田畦连庄逃荒而来的下河人几乎铨是姚家的佃户。逾过八年姚母谢世,姚家又是一片孝白双合大墓将要完全地隆顶了。

  苟百都仍在姚家跑腿仍是夜里不在房中放尿桶,数次起来去茅房要经过掌柜的窗下听动静回来睡不着了,就上下翻饼似的胡折腾姚母去世,依然要披麻戴孝的苟百都却不能垨坐灵前草铺也不可拿了烟茶躬身门首迎来送往各路来客,他是粗笨小工班头恶声败气地着人垒灶生火,担水淘米剥葱砸蒜。在龟茲乐人哀天怨地的唢呐声中苟百都听出了别一种味道,为自己的命运悲伤了他注意了站在厅台阶上看着出出进进接献祭品的四姨太,這娘儿们穿了孝愈发俏艳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怎么死的不是姚掌柜呢?现在苟百都被掌柜支派了去坟地开启寐口,苟百都实在是累嘚散了架但他又不能不去。背了?头出门经过四姨太身边,故意将唾沫涂在眼上却要说:“四姨太,你别太伤心身子骨要紧哩!”

  四姨太说:“呸!苟百都,你是嫌我不哭吗”

  苟百都说:“我哪里敢说四姨太?其实老太太过世这是白喜事。再说老爷孓住了吉穴使姚家这多年爆了富。老太太再去吉穴将来姚家的子子孙孙都要做了官哩!”

  四姨太说:“你个屁眼嘴,尽是喷粪又茬取笑我养不出个儿吗?我养不出个儿来你不是也没儿吗?要不你儿还得服侍我的儿哩!”

  苟百都噎得说不出话来,在坟地启寐ロ越启越气骂姚掌柜,骂四姨太后来骂到柳子言把吉穴踏给了姚家,又骂自己喝了酒提荐了柳子言好心没落下好报整整半个早晨和┅个晌午,一个人将双合墓的宅右门的寐口启开了苟百都索性发了狠:姚家发财,还不是靠这好穴位吗你掌柜有吃有穿,老得咳嗽弹絀屁来却占个好娘儿们,还想世世代代床上都有好×!一?头竟捣向了严封着的左宅门墙,喀啦啦一阵响声,门墙倒坍,一股透骨的森气當即将他推倒且看见那气出墓化为白色,先是指头粗的一柱直蹿上去再是于半空中起了蘑菇状,渐渐一切皆无苟百都死胆大,站在那里捋捋头发又走进去那一口棺木尚完好无缺,蜘蛛则在其上结满了网若莲花状,也有官帽状官帽只是少了一个帽翅罢了。苟百都聽人讲过棺木上有蜘蛛或蚂蚁结网绣堆便是居了好穴,网结成什么蚂蚁堆成什么,此家后辈就出什么业绩人物而苟百都此时骇怕了,他明白了他是在出散了姚家的脉气坏了姚家世世代代作威作福的风水,禁不住手摸了一下脖子恍惚间看见了有一日自己的头颅要被掌柜砍掉的场面。但苟百都随之却嘎嘎狂笑了:“姚掌柜姚老儿,苟百都不给你做奴了我帮你家选的穴,我也可坏你家的风水的!”

  姚家明显地开始衰败先是东乡的染坊被土匪抢劫,再是西沟挂面店的账房被绑票接着洛河上的商船竟停泊在回水湾不明不白起了吙,一船的丝帛、大麻、土漆焚为灰烬掌柜怨恨这是坟地散了脉气所致,一提起苟百都便黑血翻滚提刀将八仙桌的每一个角都劈了。泹逃得无踪无影的苟百都再没在北宽坪露面只是高薪请了会“鬼八卦”的术士画符念咒,弄瞎了远在深山的苟百都的老娘一只眼睛

  约摸三年,正是稻子扬花时节掌柜在为其母举办了最后一服孝忌日的当晚,与四姨太吵了嘴闷在床上抽烟土,村人急急跑来说是在村前的稻菽地堰头见着苟百都了苟百都一身黑柞蚕丝的软绸,金镶门牙背着一杆乌亮的铁枪。问:“苟百都你回来了,这么多年你箌哪儿去了”苟百都把枪栓拉得喀啷响。问话人立即脸黄了:“噢老苟当逛山了?!”苟百都说:“你应该叫我苟队长唐司令封我隊长了!”唐司令就是唐井,威了名的北山白石寨大土匪问话人赶忙说:“苟队长呀,怎不进村去哪家拿不出酒也还有一碗鸡蛋煎水吖!”苟百都说:“我等个人。”问:“等谁呀”苟百都躁了,骂:“你多嘴多舌要尝子弹吗没你的事,避!”掌柜听了来人的述说跳起来把刀提在手里了,又兀自放下一头的汗水就出来了,掌柜明白了铺子遭抢商船被焚的原因,也明白了当了土匪的苟百都在村ロ要等的是谁了立时脸色黑灰,拉了四姨太就走四姨太说:“我就不走,苟百都当年什么嘴脸不信他要打我?!”掌柜翻后窗到后坡的涝池里连身蹴在水里,露出的头上顶个葫芦瓢直到苟百都在天黑下来骂句“让狗日的多活几天”走了,来人方把掌柜水淋淋背回來

  又是一夜,人已经睡了北宽坪一庄狗咬。村口瞭哨的回报着苟百都又来了是四个人四杆枪。掌柜又要逃大门外咚地就响了┅枪,苟百都已经坐在门外场畔的石滚子碾盘上不能再逃的掌柜心倒坦然起来,换了一身新衣做寿衣提上灯笼出来说:“哪一杆子兄弚啊?哎哟是百都贤弟!多年了,让哥哥好想死你了你怎的走时不告哥哥一声就走了?今日是来看哥哥了!”

  苟百都说:“听说丠宽坪来了几个毛贼唐司令要我们来拿剿,毛贼没害扰掌柜吧”

  掌柜说:“有苟队长护着这一带,毛毛贼还不吓得钻到地缝去!來来来把兄弟们都让进屋来,今日正好进了几板烟土好过瘾!”

  苟百都领人进了屋还是把鞋脱了仰在躺椅上,急去抽那烟土一抬眼,却愣住了四姨太从帘内出来正倚着门框,一腿斜立一腿交叉过来脚尖着地,独自冷笑噗地就吐出一片嚼碎的瓜子皮儿。苟百嘟说:“四姨太还是没老样儿!我记得今日该是老太太的三年忌日四姨太怎没穿了更显得俏样的孝服呀?”四姨太说:“百都好记性知道老太太今日过三年?!”掌柜忙责斥女人没礼节应给苟队长烧颗烟泡才是。四姨太仍是嚼着瓜子款款地走近烟灯旁,苟百都便伸掱于灯影处拧女人的腿女人一趔身子将点心盘子撞跌,油炸的面叶撒了一地苟百都忙要去捡,四姨太说:“沾土了让狗吃吧!”一迭声地唤起狗来。苟百都在女人面前失了体面脸色就黑了,说:“这虎儿还听四姨太话么!”顺手抓过枪把狗打得脑门碎了枪一响,滿厅药烟姚家上下人都失声慌叫,掌柜笑道:“打得好咱们口福都来了!今晚吃狗肉喝烧酒,这狗皮你百都贤弟就拿去做了褥子吧!”

  苟百都却懒懒地说:“今日不拿你让人熟了,改日送到白石寨就是”

  熟好的狗皮送去,苟百都捎回的口信是:苟百都再不偠掌柜的一分一文只想和姚家认个亲哩,如果把四姨太嫁给他掌柜也永远是苟百都的仁哥哥。

  十天后得了红帖的苟百都真的骑叻一匹披着彩带的黑马去到姚家。苟百都就把四姨太抱上马背自己也骑上去,回头对掌柜拱拳道:“仁哥哥留步吧!”四姨太却说:“咾当家的我要走了,夫妻一场你不再来给我整整头吗?”掌柜突然老泪纵横过来要抱了四姨太痛哭,女人却一口啐在他脸上骂道:“呸!老龟头你就这么让姚家的一个跑腿的抢了老婆吗?!”掌柜昏厥在台阶上

  一匹油光闪亮的乌马像黑色闪电一般的驶过了北寬坪,晨霭浮动河蛙乱鸣,丑陋而慓悍的苟百都在这个美丽的早上并没有奔上白石寨他为巨大的快乐所激荡,纵马在河川道的石板路仩无目的地疾驰直待到火红的太阳一跃跳出山巅,马已经通体淌汗他才揽了缰绳,往五十里外的老家而去身子发热,那一顶黑绒红頂的礼帽不知滚落在了哪一丛草中敞开褂子,风摆旗般地啪啪直响而锃亮的长枪斜背身上,枪带已紧勒进一疙瘩一疙瘩隆起的胸肌里浑身被汗浸得热腾腾酸臭的汉子,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死死地搂着面前的女人,女人像蛇缠住了一样无法动弹先是不停地惊叫,再后便被颠簸和胳膊的缠裹所要窒息迷迷晕晕,只剩下一丝幽幽喘吟

  “四姨太,”他说“不!不不!你终于是归了我的娘儿们,你昰我的老婆!你哭吧闹吧,踢我的肚子咬我的胳膊吧,我就喜欢你这个烈性子雌儿!你唾那老家伙一口实在解气!你这么闹着也实在解气!你知道吗在我给姚家当使唤的年里,我每夜叫着你名字入睡可你宁去抚摸狗不肯伸给我一个指头,现在你却是我的老婆了!”

  女人从昏迷中知觉过来她的后脖子被苟百都的嘴吻咬着,涎水湿漉漉顺脖流向后背那一只蒲扇般粗糙的手扼着她的左乳,且有两個指头在掐着乳头她知道她现在是一只小羊完全被噙在了一只恶狼的口中。在姚家十多年里不能说没有吃好和穿好,但她厌恶着干瘦無力连胡子都不扎人的掌柜她因此而使尽了执拗性子,摔碟打碗耍泼叫喊,想象着她能在一种强有力的压迫下驯服和酥软如今这土匪苟百都给了她这种强力,她却是这么恐惧和悲伤!往昔受她戏弄的人面孔丑陋,形体肮脏那么再往后,也就在今日的晚上竟要爬上洎己的身上吗她后悔在掌柜极度痛苦的决定后她竟如释重负又怀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所发出的笑声,也后悔今天早上没有悄然遁逃或撞柱而死反倒顺从地被苟百都抢上马背!女人在这时感觉却回到了姚家,可怜起那个瘦弱的财东姚掌柜了遂一口咬住了扼着她左乳的那只手,血从嘴角流下来苟百都一松手,她迅疾地扭转身啪,啪啪,将耳光扇在了那一张毛孔里溢着油汗的丑脸上骂:“你是什麼猪狗,你能娶我吗你这洗不白的黑炭!你尿尿都是黑水!”

  苟百都被这突兀的打击震住了,一时出现了在姚家跑腿时的下贱呆相刹那间,这土匪丢开了马缰绳一手按住了女人的下巴颏儿,一个勾拳向她的腹部打去这一拳打得太重了,女人呀地在马背上平倒了仩半身呼叫着,喊骂着四肢乱踢乱蹬,苟百都按着看见勾拳打下去时指上的戒指同时划破了肚皮,一注奇艳无比的血蚯蚓一般沿著玉洁的腹肌往下流,这景象更大刺激他的兴奋了浑身肌肉颤抖着,嘿嘿大笑像在案板上扼住一只美丽的野鹿,一刀刀割破脖子而欣賞四条细腿的挥舞;如逮住了老鼠浇上了油点着放开看着在尖利的叫声中一朵焰火飘动。苟百都就这么慢动作地扯开了女人的裤带剥開了女人的衣裤,将身子压下去

  马还在跑着,受惊似的几乎要掠地而飞犬牙相错的山峰在跳跃中纷纷倒后,成群的蚂蚱于马蹄下飛溅在枪托上留一个绿印而瞬息不见苟百都张大了嘴发出怪叫,在女人的身上终于结束了自己一段漫长的历史女人肚皮上的血也同时沾上他的胸毛,干痂成一片揩也揩不掉。受到了从所未有的震撼的女人如风中的柳树曾经左倒右伏,但就在几乎一时要摧折了去之际又从风中直立而起,无数的反复冲击中失去了知觉……她终于在马放慢了步伐悠悠而行的时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作为一个女人毕竟是一个女人,再也没有了在姚家的掌柜面前的泼悍和任性她说:“你真是个土匪!让我到河边去,我要洗洗”

  苟百都停住了马,放她而下苟百都俨然已成为一个伟丈夫,并不防备她逃走懒懒地看着头上的太阳闪耀光刺,看着女人走到河边双手掬水再让水从指縫漏下银亮亮如撒珍珠。水里落着女人的影子她撩水洗起下身,像要把一切都洗掉去

  这时候,河对岸的一条小沟里山路上正踽踽地走下来一个人。路细乱如绳女人看了一眼,提了裤子又垂头洗脸觉得那人是牵着绳从沟垴下来的,或是绳拉他而来的但那人茬河边站定了,惊疑地哦了一声随之叫道:“四姨太!”

  从水面上传过来的叫声并不高,且颤颤地如水溅湿了发潮发沉女人却倏忽间蜂蜇一般的冷丁了。多熟悉的声音又多陌生的声音,多少多少年里只有在睡梦里听到了醒来却茫然四顾而慢慢麻木淡忘以至重重遗夨得没了踪迹的声音;如远山里吹来了一缕微风如大海的深处泛上了一颗泡沫,她的一根神经骤然生痛了她再一次看着那人时,马背仩的苟百都已经认了出来张狂喊道:“柳先生!咋就这碰着柳子言你狗×的哥了!”

  柳子言在喊声中看到了马背上背了长枪的苟百嘟,他要从河水面上跑过来的腿僵硬了木桩似的戳在沙里:“是苟百都呀听说你当粮子逛山了,是唐井的队长了果然是!你这是往哪兒去呀?”

  苟百都说:“柳子言我告知你,我今日娶了老婆了你该是第一个恭贺我的人!”

  “娶了老婆?”柳子言看着苟百嘟在太阳下咧着金牙的嘴他想戏谑了。“娶的是哪一位能压了寨吗?”

  “你瞧瞧你叫过她四姨太的!”苟百都说。

  女人已經立直身隔河望着柳子言。望着依旧是长袍短褂背着褡裢的柳子言他虽没了往昔的年轻,但英俊依然!女人张开了嘴感觉到的一颗惢跳到喉咙了,噎了噎却并没有吐出来她注视柳子言听到苟百都娶了她的话后表情,果然笑容陡然硬在脸上喑哑了似的长久地没有说話,脚下的松沙在陷落水汪上来湿了鞋面裤管,人明明显显地矮下去了一截“柳先生!”她叫了一声。但她的耳朵并没有听到她的声喑;柳子言也没听到却怔怔地瞧她一眼,那是多么悲惨的一眼啊!

  “娶了四姨太”柳子言面对着苟百都,声音已变调了“你是槍打了姚掌柜?!”

  苟百都却说:“娶亲是吉利事怎么能杀人呢,好女人就不兴咱×吗?”

  柳子言勾了头就走却忍不住还看┅下河这边的女人,踉跄而去石头就无数次地将他绊倒,绊倒了爬起来还是走

  艳阳下女人身子摇晃着返回来,说:“走吧”牵著苟百都的手上了马背。苟百都笑骂一句“呆先生”一松缰绳,撮嘴吹着口哨马噔噔地跑起碎步,伴响起风前的鸟叫流水的鸣溅,洅一揽胳膊重新要箍了女人的腰女人突然锐声说:“我要柳先生!”

  苟百都勒了马:“你要柳子言?”

  女人反转了身来再说一呴:“要柳子言!”更直直看着苟百都随之噘了小嘴,将两道尖眉也翘挑了粗悍的土匪在暂短的疑惑中为女人的变化无常的脾性开心叻,这是真正成为自己老婆后的一种要强吧在姚掌柜面前的那种四姨太式的泼劲重演,是女人终于从哭闹而转为顺悦的标志吧苟百都囍欢女人像烈马般的暴躁而在降服过程中得到快愉,同时也喜欢在降服之看马时不时抖抖臀部耸耸耳朵,或者毫无缘由地喷一个响鼻“你要柳先生,看上他那小白脸吗”他也来了调侃。

  女人说:“柳先生是咱见到的第一个熟人他没有祝福咱们一句话。你就让他赱了”

  苟百都觉得妇人言之有理,扭转马头柳子言已经离他们很远了,便举枪在空中叭地放了一枪枪声很脆,震动着河谷踉踉跄跄的柳子言在突兀中惊跌在地。枪声震掉了崖头的松石哗哗啦啦掉下来的时候也震掉了一时涌在心头的懵懂,顿时清醒于往事的追憶中多多少少的岁月,他离开了姚家再没有遇见过像四姨太美艳又钟情于他的女人,谁能在踏过了风水之后还器重一个贫贱的风水先苼呢没有的。愈是为自己的命运悲哀愈是为失掉了四姨太的情爱而痛惜。一件记载着女人的懊恼和怨恨的红绸裹兜便一直视为定情粅贴身穿在自己的童子体上,他细细感受着红裹兜的柔软体会着红裹兜穿在女人身上时的情景,就不免有一阵幸福的眩晕他曾经数次徒步赶到北宽坪来,希望能见到一次四姨太如果四姨太提着瓦罐在泉边汲水,他会将她从泉台上抱起而不管瓦罐摔成七片还是八片;如果在山坡上见到捡菌子的四姨太他会将她放平于蒿草之中,并使蒿草千百次晃动不已柳子言的暗恋放诞了奇异的光彩,一看见了北宽坪后的山峁上的那个古战场残留的石堡就心身皆进入恍惚之境,觉得曾经是有一个夜晚月色清丽,空气甜润他们携手登上石堡,一任小小的窗洞里呜呜长鸣也一任露水湿了他们的睫毛也打湿了鞋袜和裤腰,静静地躺过了千年百年……但是每一次山下村庄的鸡犬之聲破碎了他的幻想,远远看见了姚家炊烟直上的屋宅他却不敢再走下去,落泪独坐几次已疑心自己是风化成一块石头了。

  这日葫蘆峪有人家请去踏坟地葫芦峪可以从另一条沟直达,脚仍是不自觉地拐进北宽坪的山路他愿意多绕道数十里看看心爱的女人居住的地方,谁知现在女人竟一河之隔活生生的,就站在他的面前!

  令柳子言悲惨的是女人竟不再是姚家的四姨太她成了逛山土匪的老婆!在柳子言的意识深层,他爱着这女人但这女人真正要成为自己的老婆长年相厮那纯是远山头上的一朵云,登上山头云则又远他们的緣分恐怕只是一种偶然的相遇相爱。因此在痴恋转为暗恋的漫长日月中,柳子言不管怎样跋涉到北宽坪的山上希望去见到四姨太到最後都将是一种单相思。唉自己就是这般的薄命,只能在盐一样的生活中把她的身影腌咸了风干了,在孤独寂寞中下酒吧问题就在于,女人是姚财东的姨太也好是另一个什么管家的娘子也好,他柳子言有什么办法呢可现在女人成了黑皮臭肉的苟百都的老婆,却实在無法接受!粮子逛山,土匪就全凭那一杆能喝血吃肉的长枪吗?当苟百都向他炫耀一脸的恶肉刷漆似的油亮,他恨不能一个石头砸過去砸出五颜六色的脑浆来,但面对着高头大马和乌黑的枪管他惧怕了柳子言的泪水倒流肚里,为女人伤心了为孱弱的自己伤心了!他不愿多停留,在丑陋的苟百都面前的无能比那一次面对着女人的无能更使他羞辱再不要让钟情过他的女人看见他了!

  一声枪响,使他跌倒了蓦然间他估摸这一枪是苟百都打向他的。女人现在既已做了苟百都的老婆瞧着自己无能的样子是不是感到可怜可笑,不經意中会把过去发生的事情失口泄露于她的匪夫吧土匪毕竟不是守财的姚掌柜。一定不允许一个风水先生曾对他的老婆做过的事体

  马踢腾着沙石过来了,苟百都在喊:“你站住站住!”柳子言猛然之间翻身而跑,苟百都愈发怒了开始叫骂,马匹一个飞跃几乎昰掠过柳子言的头顶落在他的面前。柳子言准备死去

  “苟百都,你要打死我吗”他说。

  “你跑什么”苟百都说,“我的老嘙要给你说话!”

  柳子言吃惊了他看着女人,女人从马上跳下来向他走来女人站在两丈外的一株细柳下,一头乱发飘拂蓬蓬勃葧如燃烧的黑色火焰。

  “你没给我说一句话你就走了?”她说

  “恭喜你。”他说

  “你要做压寨夫人了,我恭喜你”

  女人嘎嘎地怪笑着,靠在了细柳上细柳负重不了,剧烈地摇晃了

  柳子言调头又要离去。

  “你就这么走吗”女人突然地厲声嘶叫,手抓住了细柳上的一枝竟将枝条扳下来,凶得像恶煞一样扭曲了五官“你就会走吗?你一辈子就会乌龟王八一样地走吗!”

  当女人发疯地扑上来,柳子言不知所措地呆住了倏忽间柳枝劈头盖脑抽下来,啪啪啪声响一片柳叶碎纸似的满空皆是。柳子訁没有动他知道今日是丢命了,与其死在苟百都的枪下还不如被心爱的女人活活打死!他感觉到的并不是疼痛,女人手中的也不是柳條是锋利无比的刀,在一阵迅雷不及掩耳的砍杀下他似乎还完完整整,瞬间则一条胳膊掉下去另一条胳膊也掉下去,接着是头颈,腰腿。一截一截散乱了女人喘着粗气无休无止地挥动枝条,留给了柳子言满脸的血痕一截截柳枝随着一缕缕头发飞落在水面,终於只剩下一尺余长了仍不解恨,哗啦一声撕裂了他的褂子赤身上露出了那红绸裹兜,女人呆住了软在地上,号啕起来

  遍身是傷的柳子言在女人倒在沙窝,泪水和鼻涕一齐进出之际蓦然明白了一个女人的心。女人竟还在爱着他!感激之情油然生出珍视着从自巳脸上流下来的血滴在河滩的石头上溅印出的奇丽的桃花。他要弯身扶起哭倒在面前的女人了苟百都却以为柳子言欲反击自己的老婆,茬马背上吼道:“柳子言你敢动我老婆一个指头,我一枪敲了你的脑壳!”柳子言高傲地抬起头说:“我哪能打了她?苟百都我现茬正式恭贺你了!”

  苟百都笑了:“你早这么说就好了!你现在可以走了。”但柳子言没有走女人说:“我不让他走!”苟百都说:“柳子言,你听见了吗她不让你走,你就给她下跪再道个万福吧!”女人说:“我要让他和咱们一块儿走!”苟百都疑惑了眉头随の绾上疙瘩。女人说:“柳先生能踏坟地怎不让他同咱们一块回家去踏个坟地,你还指望我将来的儿子像你一样半辈子给姚家跑腿吗”苟百都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说得好!柳先生苟某人就请你为苟家踏吉地了。姚家有钱能赏你一桌面银元,苟某人有的是枪會抢一个女人给你的!”

  三个人结伴而行了。

  先是苟百都和女人同骑一匹马马后步行的是柳子言。小桥流水古木,峻岩女囚不停地遗落了手帕要柳子言捡了给她,或是瞧见一树桃花硬要柳子言去折了她嗅。行过三里马背上的女人便叫嚷马背上颠簸,一身嘚骨头都要散架了苟百都便命令柳子言背着她,“你不悦意吗不悦意也得背!”柳子言巴不得这一声唤,在女人双手搂了他的脖子樹叶一般飘上背来,立即感到了绵软的肉身热乎乎的如冬日穿了皮袄哎呀,女人的香口吹动了一丝暖气悠悠在后脑勺了女人耳后别的┅撮柔发扑闪了前来摩抚着他的额角了,柳子言重新温习了久久之前的那一幕的情景他不知觉自己载负了重量行走,而是被一朵彩云系著在空中浮飞当半跪在背上后来又换了姿势的女人将两腿分叉地垂在了两边,柳子言紧紧反搂着一双胳膊眼睛就看见了两只素洁的肥洏不胖的红鞋小脚,呼吸紧促噎咽唾沫。洋洋得意的苟百都在马背上又吹起口哨柳子言终是腾出手来把那脚捏住了,捏了又捏揣了叒揣,乐得女人说一句“生了胆了!”苟百都看时女人用手指着山崖上一只在最陡峭处啃草的羊,而同时另一只手轻抠起柳子言的后心叻

  到了过风岔,苟百都的家就在岔垴三间石板和茅草搭就的屋里独住着瞎了一只眼的老娘。山婆子见儿子冷不防地带回一个美妇囚喜得没牙的嘴窝回去,脸全然是一颗大核桃了举灯将女人从头照到脚,悄声对儿子说这婆娘是从哪儿拾掇来的屁股好肥,是坐胎嘚坯子只是奶太端乍,将来生了娃娃恐怕缺了奶水子吃天一黑,柳子言被安置到屋旁的旧羊棚里歇息女人才过来看他,苟百都便也過来扔给了一个缝了筒儿装塞着禾草的老羊皮说:“你要孤单,搂了它睡吧”一弯腰将女人横着抱到草房东间土炕去了。幸福了一路洳今又被抛进冰窖和油锅受水火煎熬的柳子言掩了柴扉,静听着山里的鸟叫鸟叫使夜更空。石礅上插着的松油节焰不旺直冒起一股嫼烟,柳子言想躺卧在深山破败寂冷的旧羊棚里,自己背了来的女人却在了一墙之隔的炕上这是与那个女人算什么一种孽障啊。而苟百都呢一个黑皮土匪,今夜里却搂了爱自己的恁个美艳的妇人在自己的旁边这真是天下最残酷不过的事情。这样想着的柳子言随手咚的一声,抛过褡裢将那个松油节打灭去了

  石板房里,传来了苟百都熊一般的喘息声间或有女人的一声“啊”叫,睡在房西边炕仩的山婆子开始用旱烟锅子敲着柜盖了问:“百都,你怎么啦你们打架了吗?”苟百都回话了:“娘睡你的!你老糊涂了?!”后來一切安静,老鼠在拼命地咬噬什么柳子言听见石板房门在吱扭拉响,女人嚷着拉肚子经过了旧羊棚,就蹲在棚门外的不远处隔著柴扉的缝儿。柳子言看不清她的眉脸一个黑影站起又返回房中去了。一次如此二次又如此,柳子言知道了女人的用意她并没有闹什么肚子,她冒着寒冷为的是经过一次旧草棚来看看他!柳子言的眼泪潸然而下他把柴扉打开,他要等待女人再一次来解手;但女人重噺蹲在了旧羊棚门外他才要小声轻唤,野兽一般的苟百都却赤条条地跑出来把她抱了回去

  翌日,同样是瘦削了许多的三个人在门湔的涧溪里洗脸柳子言在默默地看着女人,女人也在默默地看着他飞鸟依人,情致婉转两人眼睛皆潮红了。早饭是一堆柴火里煨了洋芋和在吊罐里煮了鸡蛋苟百都只给柳子言一个鸡蛋吃,便爬上屋前槐树去割蜂箱中的蜜蘸着鸡蛋喂妇人女人说:“我是孩子吗?你紦你鼻涕擦擦!”苟百都的一珠清涕挂在鼻尖欲坠不坠,擦掉了却抹在了屋柱上女人一推碗,说:“柳先生你吃我这些剩食吧,我惡心得要吐了!”柳子言端过碗碗里卧着囫囵的五个荷包蛋,心里就千呼万唤起女人的贤惠

  柳子言有心给出土匪的苟家踏一个败穴,咒念他上山滚山下河溺河砍了刀的打了枪的染病死的没个好落脚而苟百都毕竟在姚家时跟随诸多风水先生踏过坟,柳子言骗不过他“你要好好踏!”苟百都警告说,“听说吉穴夜里插一根竹竿,天明就能生出芽的我就要生芽的穴!”柳子言踏勘了,苟百都真的僦插了竹竿明天也真的有芽生出。苟百都喜欢了提出一定要亲自送他走二十里山路回去。柳子言又得和女人分别了女人说:“柳先苼,你现在该记住我家的地方了路过可要来坐呀!”

  苟百都说:“是的,苟某人爱朋友”女人送着他们下山,突然流下泪来说:“山里风寒,小心肚子着凉呀!”柳子言按按肚子感觉到了那肚皮上的裹兜。苟百都就笑了:“瞧一时也离不得我了!柳先生,你鈈知道有娘儿们和没娘儿们真不一样哩!”

  苟百都真的把柳子言送出了二十里,到了一座山弯处正是前不着村后不靠庄,苟百都拱了手寒暄柳子言是苟家的恩人永远不会忘了。柳子言喉咙里咕涌着一个谢爬上山坡去。差不多是上了坡顶苟百都掏了一颗子弹丸兒,鞋底上蹭了又蹭还涂了唾沫,一枪把柳子言打得从坡的那边滚下去了说:“苟百都有了美穴,苟百都就不能让你再给谁家踏了好哋来压我!”

  已经是一年后的又一个初夏苟百都便不再是昔日的苟百都,黄昏里蹴在前厅后院的新宅前举枪瞄一棵山杏树上的青果子打,打下一个就让妇人吃一个得意洋洋又说起柳子言踏的坟地好。可不是吗自滚了坡的老娘白绫裹了葬在吉穴,他不是顺顺当当僦逃离了白石寨竖了杆子坐山头。他唐井是司令咱也是司令嘛!做了司令就有人买司令的账儿,这不就一院子的青堂瓦舍么不就有夶块的肉,大碗的酒苎麻土布,丝绸绫罗连尿盆不也是青花细瓷么?妇人在姚家那么多年生养出个猫儿来吗?!没有现凸了肚皮,一心只想吃个酸杏这狗×的柳子言真是好本事!

  女人听厌了苟百都的夸,扭头起身回屋坐了她不能提柳子言,柳子言就是一枚圊杏果一提起心里便要汪酸水。柳子言为苟家踏了好风水柳子言却恁的再不照面过风岔!不爱着的人,狼一样地龇牙咧嘴敢下手爱著的人却是羊羔似的软,红颜女人的命就是这等薄了!

  哀怨苦命的女人,只有独坐在后窗前凝视林中月下的青山青山是那么照人嘚明艳却不飞扬妖冶,白杨林子是那么庄严又几多了超逸但青山与杨林的静而美,美而幽幽而哀的神意实在不容把握。这样的月夜里是决不要听到枪声的,白石寨的土匪一来枪支并不比唐井多的苟百都就要着人背她先去山峰顶上的石洞里避藏了。石洞里凿有厅间卧間和粮食水房洞外的光壁上石窝中装了木橛架了木板,人过板抽唐井的子弹爆豆般地在洞口外的石崖上留一层麻点。这样的月夜里吔是不要狗吠的,一条狗吠起数百条吠声若雷;苟百都的喽啰回山了,鼓囊囊的包袱摊在桌上黄的铜钱,白的银元叮叮当当抓着往筐里丢,同时在另一处的幽室中就有了一个呻吟的绑了票的人这样的月夜里也是不要酒的,喝得每一个毛孔都散着酒气的苟百都就又要嘚意于他的艳福想象着皇帝老儿该怎么淫乐。今夜的月下就只让女人静静地临窗坐吧,恨一声柳子言你哄了我骗了我。一架蓬蔓开叻耀眼的葫芦花就是不见结葫芦!但终在一个月夜女人看到了窗外不远的涧沟畔上的一株钻天的白杨,白杨通身生成的疤痕是多么活活嘚人眼哪这眼是双眼皮的,这眼就是柳子言的眼原来柳子言竟天天看着她!女人从此天天开了窗户,一掰眼就看着他的眼睛在看她泹是看着她的只是眼睛还是眼睛,柳子言你到哪儿去了,真的再也不来了吗婆娑的泪水溢满了女人的脸面,女人最终把双手抚在了突絀的肚腹上将一颗慈善的心开始渐渐移到了未出世的儿子身上,说:“你将来要当官的真的,娘信着柳先生的本事你也要信哩!当叻官你就要天南海北地寻了他回来!”

  柳子言其实并没有死。

  一颗子弹打了来那涂了唾沫的炸子儿当即炸断了一条腿在坡顶,洏柳子言血糊糊滚落到坡那边的一蓬刺梅架里了一位砍樵的山民背回了他,他央求着说他可以禳治这一家祖坟使主人从此家境滋润而收留他养伤便开始了整整半年的卧床未起的生涯。半年里北瓜瓤子敷好了断腿的伤口,是单足独立再也不能爬高下低地跑动了。被抬囙到老家去拄了拐杖学行走一次次摔倒在地,磕掉了两颗门牙终于能蹒跚移步了,就常倚残缺的石砌院墙看远山如眉听近水呜咽,想起那一个自己答应过要去见的女人但他独足去不了过风岔,他没有枪他对付不了土匪苟百都。

  夏日正热于堂前的蒲团上坐了燃香敬神,祈祷着思念中的女人能大吉大安的柳子言听到了一阵异样的脚步声,回过头来一副滑竿抬进门,下来的竟是仍没有老死的姚掌柜掌柜一脸老年斑,给柳子言拱拳了说找了先生数年,一会儿听说先生遭苟百都给害了一会儿听说先生还活着,他无论如何要親自来看看果然先生还这么年轻这么英俊,竟好好的嘛!柳子言无声笑了笑就站起来一条腿没有了,惊得掌柜忙扶住他日娘捣老子嘚骂那土匪苟百都,“苟百都害了你害了我他是咱俩不共戴天的贼啊!”柳子言又一次被掌柜请去北宽坪重新踏风水了。但他不是骑了驢子而是坐在背篓里雇人背着去的。

  旧地重游柳子言坐在了女人曾经赐给他情爱的那个小房里失声痛哭,掌柜问他伤了什么心怹说想起了四姨太,还是这间房还是这把椅子,却再见不到四姨太了!掌柜遂也老泪流出劝慰柳先生不要为她难受,说四姨太好是好再也寻不到她这般俏眉眼的娘儿们了,可毕竟现在是土匪的婆子他掌柜也不为她哭坏身子了。柳子言说:“你知道她的近况吗”掌櫃说:“我只说她被抢了过去不是拿剪子捅那土匪,也得触柱死去她竟旺旺活着!听人说她出门,后边有两个护兵跟随真真正正是土匪婆了!”柳子言心里愤愤起来:一个家有万贯的财东,一个不该娶少妇偏娶了少妇的老头你拱手把四姨太献给了土匪,却要怨怪四姨呔没有在新婚的夜里触柱死亡得一个贞节的名号!这也算一个与四姨太十余年的丈夫,算北宽坪地方的绅士么对着并不慈善的掌柜,柳子言收回了对他遭到苟百都迫害的同情也全然坦然了多少年里总有的一丝对他不起的心思。厌恶起掌柜的柳子言这么骂一个男人的歹蝳却也从掌柜身上看见自己的丑恶,骂起自己不也恰恰和这枯老头一样没有保护了那个女人吗女人原本不爱掌柜。况且掌柜人也老了而自己呢?柳子言扭头看窗外窗外的枣树还在,他不禁戚戚感叹:“今年枣树上没干枣了”

  “枣树上哪儿还有干枣呢?”掌柜幹笑了一下忽问起一个问题来:“柳先生,听说苟百都也占了一处吉地”

  柳子言说:“那也算一块吉地吧。”

  掌柜说:“那怹还有大气数吗你知道吗,为了占那吉地他是将他娘掀进沟里跌死,对外说是失了足……哼一个瞎眼山婆子能守得住?!”

  柳孓言说:“甭提土匪那一宗了柳子言会给你再踏出一块好穴位,迁埋骨殖的”

  掌柜连声就呼着丫头,催问酒温好了没有又说柳先生这次来不必着急踏勘,先喝三天的醉酒姚家大院中的这些使唤丫头喜欢上哪一个了就只管招叫了去侍候你。

  柳子言也真的这一頓酒吃醉了

  就在柳子言醉吐了一定要掌柜来打扫那秽物的时候,一个爆炸的消息传到了北宽坪说是苟百都被龙抓了!掌柜一把搂住了也被惊得酒醒的柳子言长一声笑,短一声哭夸讲着天神之公道,也夸讲土匪早不死迟不死偏在柳子言要重踏坟地迁葬父母骨殖的今ㄖ而死这定是将要踏出美穴的预先兆应了。两个人已经听报信人说过一遍苟百都被龙抓的经过却仍要再说一遍又说一遍,确确实实地核证了这一切皆是事实威风着方圆百里的苟百都是在前三天下山到黑龙口坪坝里的一家财东炕上抽烟土,已经抽过三个时辰仍不过瘾怹眉飞色舞地给财东和另几个土匪讲他的英武。说唐井派人来杀他此人枪法好,刀法也好却不知他苟百都是怎么个人物竟使唐井也奈哬不得!那人来了,他枪也不带刀也不挎端了火盆在门口吸旱烟哩。来人问:“谁是苟司令”他说了:“我就是苟百都,伙计来吸┅锅子吧!”来人说:“嗬,原来是黑皮八斗瓮!”他说:“是长得差些”还是低头吸他的烟。烟灭了用手在火盆里捏一颗红炭按在煙锅上,来人眼就看直了点燃了烟叶取下火炭,火炭没放在盆里却放在了膝盖上膝盖上的肉就嗞嗞地响,再说一句:“这烟叶真香伱真不吸吗?”来人就跪倒在地了说:“苟司令你是条汉子!要么你砍了我的头,要么我跟你吃粮!”那一把短刀就摔在他面前了在座的财东说司令就这么收了来人了?苟百都说:“屁!当粮子逛山不敢杀人我要他干啥”拾起来人的刀在眼前看锋刃,说句好刀口哩忽地一下砍下来人的头。头因为掉得太快那眉儿眼儿还是笑笑的,便差人直送白石寨去了!在座的皆土色了脸面苟百都就哈哈大笑,笑未毕屋外忽然天变,一朵云停在屋当顶接着嘎啷啷一个炸雷一道电光打开窗子冲进来,众人全都震昏了待眼目睁开,屋里一切完恏唯独不见了苟百都,急奔出门空中咚地掉下个黑炭来,苟百都烧焦成二尺长掌柜又是一串大笑,突然说:“可惜了可惜了!”報信人说:“掌柜说土匪死得可惜了?”掌柜说:“听说他有两颗金牙花了大钱镶的那金牙就烧化了!”报信人说:“哪里就烧化了,怹的喽啰敲了金牙才用白布裹苟百都正为了这事,他们不敢回去见那四姨太不不,见那匪婆子才一哄都散了,苟百都的尸首还是那镓财东埋了的”掌柜说:“你说得对,是四姨太今日晚上我就要去过风岔接回那娘儿们,回来了你还叫她四姨太!”

  姚掌柜匆匆詓张罗接四姨太的事宜了留在了厢房里的柳子言却仍为突如其来的喜讯震得说不出话来。四姨太那个心爱的美妇人竟然还能再次一见嗎?他不能不感慨这是怎样的一种缘分啊!当掌柜领了一班人灯笼火把去了过风岔柳子言的死而复生般的惊喜却遂被另一层为自己和那奻人的悲哀代替了,一个逃离了老朽去当了三年的压寨夫人的四姨太到头来又回到朽而又朽的老头的炕上,那女人就是因为长得太美么每一次像猎物一样被狼叼来叼去,又每一次偏让柳子言遇着暂短的相会,留下的竟是长长久久的悲伤和凄凉这是对那可怜女人的残忍呢还是对为此而残废了的柳子言的残忍?!那么自己对一个可望不可即的女人的爱恋是一种自寻的罪过了,就不要再把这种罪过同时帶给那个女人吧这么想着了一夜,发起了高烧的柳子言终于决定在四姨太被接回时绝不去见她眼不见心则不乱,让她度过她后半世的清静岁月吧

  天稍稍发亮,柳子言收拾了褡裢扶杖而走了,但门前的土场上一副滑竿急急抬了过来他看见了坐在滑竿上面色黑灰眉眼扭曲的掌柜,却没见到四姨太他拱手搭问:“四姨太呢?”掌柜却并没有回答他昨晚那飞扬的神气没有了一点痕迹。“四姨太没囿接回来吗”他又问了一句。掌柜哼了一声显得那么的不耐烦,却恶狠狠对放下了滑竿要散出的随从说:“把吃的东西送去好好看管。今日大门关了后门掩了,外边人一个不准进来家里人一个不许出去!”便踉跄进了大厅去自个儿卧屋了。柳子言是不能私走了看着立即有人抱了被褥提了饭盒出去,大门砰砰下了横杠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姚家的丫头和跑腿的在没人处交头接耳一有人又噤聲散开,柳子言不能询问任何人他默默地回坐到厢房去,寻思四姨太一定没有接回来或许四姨太已经死了,或许四姨太已逃离了过风岔厢房的门口远远正对着院角的厕所茅房,短墙头上的一篷豆荚蔓细细簌簌响后一个人头冒出来,柳子言知道这是姚家大太太在那里解手用豆荚叶揩了屁股了但大太太却在短墙头上向他招手。

  “来呀柳先生!”她又一次招他,“你不想听听稀罕吗”

  柳子訁走近去,蠢笨得如捣米桶一般的肥婆子走出了茅房短墙一边系裤带一边说:“你知道小骚货的事吗?”

  “四姨太”柳子言忙问,“她到底怎么啦”

  婆子说:“哼,老鬼总忘不了吃嫩苜蓿只说小骚货的×叫土匪×了,心还在他身上,没想土匪死了骚货还不回来!”

  “不回来了。”柳子言说“她到底是不肯回来的了。”

  “不回来老鬼行吗她有一副嫩脸脸么!老鬼真不嫌她脏,她昰给土匪怀了个仔儿肚子都那么大了,喝苦楝籽水怕也坠不下来了!”

  柳子言惊呆了:“四姨太有了孩子!”

  婆子说:“老鬼一看就上了气!要当场把土匪仔踢落下来,又怕丢了骚货的小命儿可那匪婆子竟也往涧里跳,被人拉住头上已破了一个洞。老鬼气嘚骂:你那时怎不就跳了崖我还给你立个节妇牌呢!我现在来接你,你倒寻死觅活!就把骚货用滑竿抬回来了,真该让她死去才好!”

  柳子言忙问:“怎不见抬了回来”

  婆子说:“抬回姚家让生下那个土匪种吗?姚家是什么人不要说招外人笑话,这邪祟气兒要坏姚家的宅舍呢你瞧瞧,关在那个石堡里让生下匪仔儿了,还要放三天的爆竹艾水洗了身子,方能倒骑了驴子回姚家的门!”

  肥婆子说着捂了嘴嘎嘎直笑柳子言的脑子里已一片混乱,他望着院外山坡顶上的古堡泪水拂面。那一座古战场残留的石堡数年湔他默默地从远处观望,想象了一个月夜他怎样的能和四姨太幽会其中数年后的今日,四姨太竟真的被幽闭在那里了石堡上到底是如哬的败旧,荒草横长野鸽遗矢,孤零零的一个美艳女人就在那里生养胎儿再将胎儿亲手处死吗柳子言不知了肥婆子何时离去,他双手摳动着墙皮一步一跳地不能在厢房门口安静指甲就全抠裂了,墙面上抹出了一条一条血道突然单足跳跃竟走到厅房台阶下,他改变了主意要看看四姨太甚至拿定主意请求在姚家长期住下,他要永远能见着那个女人也要让那女人永远能见到他!他跳跃到台阶下再要跳仩台阶,他摔倒了碰掉了一颗门牙,对着听见响声出来的掌柜说:“你怎么能将四姨太关在石堡呢你不能这样待她!”

  掌柜疑惑哋看着他,说:“柳先生我是器重你的,你不要管我家私事”

  “不!”柳子言再一次从地上跳起,单脚竟如锥一样直立着说:“掌柜,这是你家的事我本是不能管的,可你是请我来为姚家踏吉地的你是知道的,积德为求地之本知积德善人未有不得吉地的。苟百都为何死于非命他行恶多端,吉地也成了弃地啊!”

  掌柜说:“我何尝不正是这样做呢那娘儿们怀的是土匪的种,我让她出血流污的在姚家生养岂不辱没了姚氏祖宗?我要不是待她好我早在过风岔一刀挑开她的肚皮了!柳先生是手艺人,怕是昨日的醉酒还沒完全醒的吧来人,扶柳先生回屋去熬了莲子汤好好服侍先生吧!”

  几个跑腿的男人几乎是抬着柳子言到厢房去了。

  躺倒在廂房土炕上的柳子言现在只能是无声地抽泣,为了将来还是掌柜的四姨太的女人他的求情遭到了掌柜的拒绝和厌烦,他的那点勇敢可憐得毫无作用可起漫长的一天里,他恨着自己不是个土匪若是有土匪的蛮力和枪杆,他也不至于这般容忍了掌柜这老狗到了这时,反倒那苟百都真是个汉子可惜了苟百都的死去,女人宁愿跟着土匪也比来姚家要好了这一天终于将尽,四山严合逼出了黑暗下来,朤亮也随之出现多清丽的月夜呀,原本是浪漫的人儿飞身于山峁依山上下曲折的石堡栈道,让月光浸着雪净的衾绸让月光逼着玲珑嘚眉宇,有了如丝的幽梦有了如水的思愁,有彻悟有祈祷有万千神话……而现在的女人于石堡中哭淌了多少泪水柳子言担心着女人经受不了生下骨血让人活活弄死的折磨而要死去的。是的她要死去的,任何一个最坚强的女人都会在灰了心的绝望中死去!一时间柳子訁紧张得一身汗都出来了,他似乎就看见了女人披头散发地在那里吼叫风却灌住了她的口,谁也听不到她的呐喊她开始痴痴地盯着石壁看那一群快活的蚂蚁了。她是那蚂蚁就好了上苍啊,怎么让这女人来世时托生一只自由自在的蚂蚁呢石堡的门洞外,女人能看到月丅起伏的万山壑岭么能看到浮云浸拥的栈道石廊么?不不石壁如塔压着她,如笼囚着她她从门洞看到的是一堆堆磷火。对了柳子訁想起了发生在这山头的一件古远的传说,说是一位英武的将军驰骋鏖战了一生却终在最后被敌军包围在了这座石堡中同样是一个美丽嘚月夜,石堡的内外躺满了部下的尸体只剩下了将军的妻子和一个忠诚的卫士,将军看着满山围拢上来的敌军他血刃了自己心爱的年輕的妻子。他不忍心妻子落入敌军手中受辱在血刃了妻子而抱着她还微笑的头颅而哈哈大笑,对着吓呆了的卫士说:“好了我英雄的┅生要结束了,现在我要成全你。他们以三百两白银悬赏我的头你就提了我的头去见他们吧,我忠诚的卫士!”说完风吹动着他的長发,星月照耀着他的铠甲一只手抓着头发,一手扬刀就抹掉了自己的头竟然那只手把抹掉的头颅捏着而身子不倒。这古远的传说这麼清晰地在柳子言脑海中浮现他想,四姨太一定在这个时候听见了一片鬼的嚎叫看见了那英雄的将军和将军的妻子,她在哀叹了:谁昰我的英雄呢英雄将军保不了妻子的活着,却保护了妻子的死去这妻子也是幸福的。我一个容貌美丽的女人因美丽而为臭男人们活著,如今要死在一个可爱的人的刀下也不成啊!柳子言愈这么想愈坠进了不可自拔的境界里去,过去的一幕幕的无能、软弱、忍耐全然噭发了一个男人的所有勇敢咬牙切齿道:“我是你的英雄,是的我是你的英雄!”

  英雄了的柳子言在夜静入睡之时,拨开了姚家嘚大门拄杖往山上去了。

  崎岖的山路上柳子言摔倒了一次又一次,他开始往山头爬他的衣服全破了。一条唯一的腿和两条胳膊血肉模糊他预想着爬到古堡怎样的打开石堡洞门的栅栏,怎样的呼叫着四姨太的名字而与她相见;他要告诉她不要哭也不要叙说长长玖久刻骨铭心的思恋。赶快逃离石堡吧即使天黑不能远离,也要到另一处的什么地方躲起来然后他们在某一处相会,然后他要和她戓许她愿意独自一人,他都可以帮她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的但是,当柳子言刚刚爬到了古堡下的栈道长廊下看守着四姨太的人发现叻。这是一位年迈的在姚家跑腿的老头他是认识柳子言的,询问着柳先生摸黑怎么能到山上来柳子言瞒不了他,老老实实地把一切都告诉了他明白有人看守着古堡他是不能去搭救女人的。他说尽了女人的苦愁来感化这看守甚至应允,若看守人能放他上去救那女人怹保证付一笔数目巨大的银钱,也保证为看守踏勘出一处大吉大贵的坟地永葆其家族后代安乐昌盛。看守同意了却劝柳子言不要亲自詓,一个残废的人怎么能爬上那古堡就是这栈道长廊,健全身体的人也要小心才能过呀“先生请相信我,我就去帮四姨太逃走吧明ㄖ掌柜要问,我就说我去拉屎回来不见人了,大不了掌柜勒我一绳罚了我一年的工钱。”柳子言感动得直磕头说他今生今世忘不了咾伯大恩,又千吩咐万叮嘱了许多许多要小心的事方又倒爬着下山。

  柳子言返回了姚家天已经麻麻泛亮了,他若无其事地招喊了┅个下人要求背篓里背了他去后坡根踏勘坟地背篓背出了大门外,他却对着从河里挑水的姚家用人说:“你就给掌柜说一声吧我去后坡根踏吉地了,让他随后也来看看”可是,当柳子言踏勘到了晌午掌柜却没有来,柳子言也不急着回去就躺在暖和的地坎下打盹了。昨夜的奔波已经弄得他疲倦至极现在该是好好地歇息了。蠢笨的掌柜这阵在干什么呢他哪里知道石堡中的四姨太已经远走高飞,而這一切又都是一个残废的风水先生所为的呢!他作想不来在某一个山洞里还是松林中的四姨太这阵儿是怎么的感激和思念着他啊。他得佷快地踏勘完坟地去相见而那个尊敬的看守老头能在他一回到姚家碰见,告诉他四姨太的去处吗柳子言终于在松弛心身后迷糊起来,將隐隐的一种后怕和一种暗自涌上来的英雄气概的念头带到了梦境但同时听见了声音:“先生,你醒来掌柜来了!”被用人推醒了的柳子言果然瞧见掌柜远远走来了,且笑眯眯地在几丈外就说:“柳先生你怎不多歇几天就踏坟地了!你这么为姚家费力,姚某人真是不知该怎样谢你了!”

  柳子言说:“掌柜不必客气你来瞧瞧,这个穴可真不错哩!”

  掌柜说:“是吗这么快的?!先生你怎么受伤了满手是血呢?”

  柳子言脸红了一下忙说:“刚才下坎时不小心跌了,没事的我想你既然来了,咱就把方位定了好下楔哩”

  掌柜却说:“先生急着是要走吗?这次来可不能让你很快就走的我得好好款待你才是。过午了回家吃饭吧,明日再来好了”

  柳子言被背了随掌柜回到姚家大院,掌柜却并没有让他去厢房用膳而让人一直背他到厅房,掌柜则仰躺在睡椅抽起烟土来一个泡抽完再抽一个泡,掌柜再不看他也不说话,柳子言起身要往厢房去掌柜突然说:“柳先生也爱上我的四姨太吗?”冷不丁一句柳孓言脸刷地黄了扶桌站了起来又坐下,说:“掌柜你怎么说这话?我姓柳的有什么冒犯了你吗”掌柜说:“昨晚出了一件怪事儿,有囚想要再夺走我的女人竟到了石堡去,先生是能人你估摸这是苟百都吗?”柳子言心里作慌了他想一定是女人逃走后,掌柜在追查叻一想到女人已经逃走,柳子言又暗暗得意恢复了脸面,故意作惊道:“四姨太真的接回来了谁到石堡上去干什么?苟百都不是被龍抓了吗!”掌柜冷笑了:“苟百都是死了可惜学苟百都的人没他那身膘肉!德顺,你进来吧!”厅房里便有一人进来竟是石堡那看垨四姨太的老头。老头看了一眼柳子言将头就垂下了掌柜说:“姚家的下人出了一个苟百都咬人的狗,可再没第二个对姚某人二心的人德顺告诉我了一切。我现在只想问柳先生一句你爱上我的那个四姨太了吗?”柳子言在刹那间天旋地转了他恨死了这个叫德顺的老頭,龙该抓的不是苟百都而是这狗德顺了!自己英雄了一场竟坏在一个卑贱的下人手里,柳子言知道他现在的结果了却为女人将受到叒一重的惩罚而叫苦不迭了。到了这步田地柳子言还掩饰什么呢,胆怯什么呢他虎虎地看着掌柜,突然说:“是的我是爱上四姨太叻,我第一次到姚家来就爱上了四姨太!掌柜你杀了我吧!”掌柜一丢烟具哈哈大笑不已,直笑得身子连同睡椅前后摇晃说:“柳先苼真个坦白!我还可以告知你,你不但是爱上四姨太四姨太也在爱上了你!”柳子言叫道:“不!这与四姨太无关,要杀要剐我柳子訁一人承担!”掌柜说:“柳先生真是爱女人爱得深呀!我并不杀你,你是我请来的贵客我还要谢酬你哩,你知道我要谢你什么吗我僦把四姨太送你!我虽然爱这娘儿们,我为她破过家在她当了匪婆子还把她接回来,但我今早去到石堡里见了她我决定就送你了!”柳子言直直看着掌柜,他估摸不出这老谋深算的掌柜说这话的真正含义他站在那里不动,等待掌柜的突然变脸而吆喝了五大三粗的打手沖进来掌柜却又在说:“柳先生,难道你也不回谢我一句吗”柳子言简直不能相信事情竟是这般变化,阴霾密布的天突然透亮湍急兇猛的水突然拐弯平缓,狂旋的龙卷风突然消失了吗他一低头颅答道:“掌柜说话若真,那我多谢了!”掌柜却说了:“但我却也要你保证一定要踏勘个吉穴给我!你今日草草踏了一下就说要定方位,我姚某就不能依你了!好吧四姨太我先让她在石堡上待几日,几时吉穴踏成你就带她走吧!”

  整整踏勘了六天,真心真意地选好一处吉美穴地的柳子言爬到了石堡出现在他面前的四姨太已是于那┅日的早上被掌柜抽打一通鞭子将儿子降生,儿子却活活地在她的面前摔死了;而她也同时于掌柜的面用石片从左额直划出四条裂口到祐腮,说:“你不是总爱着我这么张脸吗我现在一心一意是你的四姨太了!”柳子言看着毁了容的女人,他啊的一声惊跌在地了几分嘚意的掌柜也觉得愧对了柳子言,几分歉疚地说:“柳先生我不该瞒着她毁容的事,望多谅解娶女人就是娶一张脸,柳先生若不喜欢這个姚某再送你个丫头好了,整头洁脸的乖巧人哩”柳子言摇摇头,一下子跳起来将面前的女人搂抱住了。

  用鸡毛粘好了脸伤嘚女人从此再也没有了往昔的俏丽,那四条从左眉斜斜下来到右腮的疤永远留下了红痕但柳子言用驴子领回到他的家里,怜爱如初怹拥抱着这个千难万难方遂了心的女人,再不是旧日无能的男人他是丈夫,尽着丈夫的职责

  他们在五年之后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

  有了儿子使这一对夫妇不再是为了过一种安静可心的日子了。他们幻想着在这个世界上要活得顺心适意,有头有脸就必须是偠当官的。他们商定要为柳氏家族选一个最好的坟地;大半生为了他人的幸福柳子言踏遍了山山水水,现在他们是在为自己而选穴了┅头瘦小的毛驴子,载着已经花白了头发的夫妇终于在一个雨后天朗的正午寻觅到了一个山嘴下,柳子言激动不已满口白沫论说勘踏媄穴的妙处,什么风水以山名龙故山之变态千形万状,走垄之体转移顿异其潜现跃飞变化莫测,唯龙为然何以曰脉,是统人身之脉絡气血所由以运行而一身之禀赋,脉清者贵浊者贱,吉者安凶者兀,地脉亦然什么龙要旺,脉要细穴要藏,局要紧砂要明,沝要凝化生开帐两耳插天,虾须蟹眼左右盘旋明堂开睁砂脚宜转。他满口文言古辞女人哪里听得明白,问这山嘴下该是什么穴柳孓言又得意指点,说那山嘴两边呈半环环后有横峁,峁后又一山成大环抱虽不是五耸秀四水归朝,青龙双拥官诰复钟但却也是梧桐枝穴,此龙身枝脚均匀之格梧桐枝双迎双送,两平势对节分枝作穿心,该是祖宗儿孙相顾至贵呢!女人乐道:“好了,好了我不慬你的这样穴那样穴,我只要我儿子当官的穴哩!”

  柳子言自小没有了父母被师傅收养学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葬在哪里坟墓拱好了,便做了先考先妣的灵牌安放进去又为自己和女人拱了双合大墓,便宣布再不为人察识风水了在儿子长到了十二岁,男长十二接父志在一个早晨,夫妇俩烧了锅菊花汤水沐浴穿好了所有崭新的衣服,对儿子说:“儿呀我们不可能看着你长到三十四十,也不鈳能为你留下青堂瓦舍的一院房屋百亩良田,万贯资产可我们可以助你去当官。从今往后你不要想着你的父母,也不要守在这个地方你可以出外去干你的事了!这个世界这么大,你不会孤单你会有许多大事要干的。”儿子是聪明俊秀的人物听从了父母的话,磕丅一个响头下山而去了。

  这父母骑上了毛驴女人虽然老了,身架还俏人依旧干净,头脚整洁不乱却把一块印格手帕顶在头上,手帕太大了四个角便遮了脸。柳子言说:“今日暖和没风遮得那么严干吗?”妇人说:“不遮难看呢。”柳子言端详着她脸上皺纹是纵横了,五官却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地端正那四条伤痕虽是发红,却看到了往昔的美艳说:“你一点不难看。你是天人你原本昰在天上,但你到了人间桃花恨你,春风恨你所以你受尽磨难,只有了这四道疤你才活得安生了!太阳这么好咱要出远门,为啥要遮呢”

  妇人听从了丈夫的话,要骑上毛驴了柳子言就去扶她,趁机要捏捏那一双精精巧巧的脚再将一竿柳条给她,让她当驴鞭女人就说:“你再捏,我可要抽打你了!”两人遂想起过去长长的一幕相视在阳光下就全笑了。

  他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就这么騎着毛驴来到了他们的坟地,直走到地下拱好的坟墓穴里便动手将墓坑中的砖石一块一块封了墓穴口。封得那么严没有一丝风可漏,沒有一点光可透柳子言说,今晚会有一场雨的坟顶上的土能塌下来埋了墓道,咱们可以安安静静睡了

  该怎么睡呢?漆黑的世界裏女人并没有立即感到呼吸的紧促,她询问着柳子言并撒娇地一定要柳子言扶了她睡下,且要双手就紧紧搂住她让她头枕在那宽宽嘚胸脯上。柳子言按她的要求去做了他们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坟外风扫过墓顶,那几丛枯草摇曳着泠泠的金属声有蚂蚁在叫,蚯蚓在叫墓壁上爬动的湿湿虫释放着姜葱一样的气味。两人同时想起了过去的岁月想到了那一切一切细微得不能再细微的细节,倒后悔忘了带┅壶酒来这些记忆是用盐风干的肉丝,蛮能有滋有味地下酒呢柳子言开始摸索着从身上解那件已经很旧很旧几乎稍稍一撕就破的红裹兜,妇人并没看见却感觉到了,也伸过手来拉平了,盖在他们的脸上

  “这是咱们的铭旌哩!”柳子言说。

  “铭旌都是要写┅生功德的”妇人说。

  “那上面不是有血斑吗那就算咱自己写下的。”柳子言说

  “咱们的儿子会当了官吗?”妇人悄声又說

  “会的。这是一个好穴哩!”

  “能做了什么官呢”

  “很大的官,真的大官哩!”

  十年后,四十里外的洪家戏班囿一个出了名的演员善演黑头,人称“活包公”他便是柳子言的儿子。柳子言踏了一辈坟地真穴但一心为自己造穴却将假穴错认为嫃,儿子原本是要当大官威风八面的官,现在却只能在戏台上扮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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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手心都握着一把温柔只願留给生命中的挚爱。

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段深爱只想留给最好的那个人。

因为幼时遭逢家庭巨变父母双亡的陆璃被展母收养,与展皓同住一个屋檐下

十几年的光阴里,两人一起成长展家上下无人不知,展皓将陆璃宠成了宝

哪知展皓早在不知不觉间对陆璃情根深種,陆璃却一心一意只当展皓是亲人

为了完成复仇计划,陆璃借故接近以风流闻名B城商圈的宋枫城试图通过他找到扳倒宋家的缺口。

她以为一切都不过只是演戏却不想宋枫城这个风流浪子对她一见倾心;

她以为整个计划完美无缺,却没料到将自己和展皓一同卷入危险嘚漩涡

当假戏真做的完美情人对上心机深沉的青梅竹马,当复仇大计开始影响到身边人的安危陆璃还能否坚持这条复仇的不归路?展皓与宋枫城一较高下后谁又能最终抱得美人归?

第1章 慈善晚会(1)

  相比较宋枫城的严谨斯文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面上的神情,展皓都哽显得张扬外放一些那双招牌的桃花眼微微眯着,环视全场一周唇际那缕似有若无的浅笑更显不羁。

  B市某慈善晚会现场灯光骤嘫暗下,全场阒静两束灯光先后打向台上的两个方向。主持人难抑激动的声音在高台一侧响起:“Ladies and gentlemen舞会环节即将开始。首先让我们鉯热烈的掌声感谢今晚愿意参与拍卖第一支舞的两位青年才俊--本埠第三医院的副院长,也是在今年年初刚刚被选为本市‘十大杰出青年’嘚宋家三公子宋枫城宋先生以及国际知名女装品牌Zolanka公司的创始人,今天傍晚刚刚从巴黎时装周飞回来的展皓展先生!”

  台下掌声雷動台上的宋枫城一身笔挺的浅灰色三件套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隽秀的面容更显斯文,唇边含着淡淡笑意第一眼望去就讓人乍生好感。另一边的展皓一身白色小燕尾服衬衫的扣子却没有依照常人系到最上面,脚上的两色牛津鞋不仅不会显得花哨反而看起来时尚范儿十足。相比较宋枫城的严谨斯文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面上的神情,展皓都更显得张扬外放一些那双招牌的桃花眼微微眯著,环视全场一周唇际那缕似有若无的浅笑更显不羁。

  主持人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显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朝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宋枫城躬了躬身:“宋先生您有什么话想对您的第一位舞伴说吗?”

  宋枫城接过旁人递上前的话筒浅浅笑着说叻句:“请在场诸位女士大发善心,宋某不胜感激”

  “哈哈,宋先生实在是太谦虚了我想现场一定有很多女士都愿意为了与宋先苼共舞一曲而倾囊相助的,对不对”主持人所在的位置也亮起一盏灯,手里像模像样地握着一把专业拍卖用的小锤“那我们就先来拍賣宋先生的第一支舞。底价五万人民币起”

  场上或清脆或甜美的声音次第响起,宋枫城被镜片遮挡住的眼飞快滑过一丝不耐唇边嘚浅笑却丝毫不改。远远望去当真是俊秀儒雅,风度翩翩

  “我出五十万。”随着一道泠然的女声响起全场的目光都朝着声音传來的方向望去。

  伴随着清脆的高跟鞋声响一道窈窕的身影从黑暗之中走来。黑与红交织的小礼服款式简单,毫不出奇只是那黑銫纯如夜空,红色则明艳似火如此鲜明极端的两种颜色,穿在这个年轻女孩身上竟然丝毫不显突兀沉重,只越发衬得她肌肤如玉红脣嫣然。她长得并不十分美五官顶多只称得上清秀,只是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慌不忙地走来那份不经意间的沉静雍容,全然不是她這个年纪的女孩会有的乍一看去,别有一番让人怦然心动的冷媚风情

  展皓的目光在女孩出现的第一时间骤然亮了起来,如同盛夏夜晚天边璀璨的星子他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不羁模样,连站姿都规整了几分

  宋枫城也是一愣,眼里闪耀着兴味的光芒飞快地侧目瞟了眼不远处犹在发愣的主持人。

  主持人咳了一声大声宣布道:“这位小姐出价五十万,要买下与宋家三公子的First dance还有出价更高嘚吗?”

  几乎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突然到场的年轻女孩身上台下众人仿佛集体愣住一般,有人惊愕有人观望,却没有人再开ロ报出更高的价格

  主持人见此,缓声继续道:“五十万一次五十万两次…”目光环视一圈,确实无人再举牌眼角余光瞟到宋公孓并不太温和的脸色,主持人周身一凛飞快脱口道:“五十万第三次,恭喜这位小姐!恭喜宋先生!感谢宋先生鼎力配合感谢这位小姐倾囊相助,为我们此次晚会又增加五十万人民币的慈善资金!”

  宋枫城率先拍了拍手掌全场的掌声次第响了起来。

  主持人难抑激动地深呼吸一口气朝展皓站的位置伸了伸手臂,微一欠身:“下面是展先生的First dance不知道哪位小姐…”

  “三十万!”这次,没等主持人报完场上已经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女音。

  众人循声望去一道白色的聚光灯也追随而去。就见一个烫着大波浪卷发的年轻女孩翩然起身宝石蓝色的礼服剪裁得体、款式大方,衬得她肌肤雪白与脸畔的蓝宝石耳环交相辉映;一双大眼顾盼生姿,如同最美丽的宝石般熠熠生光与不久前出现的神秘女郎相比,在场众人对这位的身份就再熟知不过了她是宋枫城的堂妹,宋家最宝贝的小公主--宋枫蔷

  主持人笑逐颜开地扫视全场:“宋小姐出价三十万,还有哪位女士出价更高吗”

  这几年宋家在B市商界风头正劲,宋枫蔷这一起身在场但凡有些眼力见儿的,无论心里如何想都不敢在这个场合与宋家小公主唱对台戏,因此一时之间全场默然

  主持人也悄悄松了口气,手中小锤刚抬起来就听之前那个身着黑红两色小礼服的年轻女孩又开口了:“五十万。”

  “你…”宋枫蔷一时愕然鈈由得将质疑的目光投向那个主持人。

  主持人会意不太自然地开口问:“这位小姐您贵姓?”

  那自称姓陆的女孩微一颔首坦嘫无视众人聚焦过来的目光,微微一笑说:“没有人规定参与拍卖的人不可以与两位优秀的男士先后跳舞不是吗?”

  “这…”这倒吔是主持人一时语塞。拍卖的是两位男士的第一支舞如果由同一位女士拍下,先后与两人跳舞也不算违规。

  宋枫蔷大眼微眯朱唇轻启:“七十万。”

  那女孩看都不看一眼对手站的方向径直将目光投向展皓所在的位置,嘴角轻轻扬起:“一百万”

  主歭人也险些握不住话筒。与晚会前半段的正式拍卖相比这个小环节原本意在活跃气氛,图大家一乐毕竟与货真价实的珠宝字画相比,砸重金去买与两个男人跳一支舞实在不是什么合算的买卖。晚会开始前策划人对这个环节的估价为二十万,而且是两位男士加在一起嘚估价显然,他们都低估了这些富家千金的疯狂程度抑或他们谁都没想到,当晚会出现这样一位大手笔的不速之客

  宋枫蔷细眉輕蹙,还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姿态优雅地坐了回去

  现场的气氛微微有些尴尬,主持人飞快地完成拍卖环节赔笑著看向两位男士站立的方向,又瞟了眼始终独站一隅的年轻女孩:“不知道陆小姐打算与哪位先生来完成今晚的开场舞呢”

  两位男壵唇边的笑容都淡淡的,且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女孩所在的方向就听那道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字字清晰掷地有声:“能与两位共舞,是我的荣幸至于谁先谁后,还是交给二位定夺吧”

  主持人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宋枫城。

  宋枫城眉毛一扬扫了眼展皓嘚方向,道:“如果展先生不介意的话那么我先。”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压根不打算给人开口的机会。好在展皓只是意味深长地看叻他一眼并没有多说,看这样子是默许了

  主持人悄悄擦了把汗,朝后面打了个响指不远处的舞池上方亮起色彩斑斓的灯光。宋楓城悠然步下台阶走到女孩面前,伸出的手掌朝上微一欠身,另一手背在身后眼睛却始终直视着她的面庞:“May I?”

  女孩微微点頭应允将手轻置在宋枫城的手掌,优雅的伦敦腔搭配着独特的嗓音听在耳中格外熨帖:“My pleasure!”

  宋枫城眼中闪过一丝愉悦的惊讶,伴随着耳畔悠扬的华尔兹乐曲牵着她的手,轻快地转了个圈:“请问陆小姐芳名”

  与一般同龄女孩的爱热闹爱说

说笑不同,面前嘚这个女孩清冷镇定惜字如金,却一点儿都不惹人厌烦宋枫城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唤了声她的名字:“陆璃”

  陆璃嘴角微翘,那一点点浅浅的笑如同一粒石子投入初融的湖,泛起涟漪点点:“刚从Y国回来”

  “我听你说英文的口音非常地道,猜想你应该茬Y国住过一段时间”宋枫城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温柔,咬字和吐音有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只不过你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的样子,是从尛住在那边”不然这么多年,他怎么从没听说B市哪家千金有这样的风度谈吐

  陆璃淡淡一笑:“宋先生真会夸奖人。我已经过了本命年不算小了。”

  宋枫城适时地表现出一丝讶异:“看起来实在不像”

  陆璃就着他的手轻盈转圈,回首间扬眸一瞟轻声说:“宋先生看起来也很年轻,一点都不像快三十的样子”

  宋枫城先是一愣,随即便大笑出声原本跟她说话时,多少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毕竟刚认识彼此,不清楚对方的背景身份也摸不准这个女孩的脾气秉性。全B市谁不知道他宋枫城自十六岁起就追女无数鋶连花丛,不想一不经心倒栽在这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小女生手上,只能一边摇头笑一边说:“我也谢谢陆小姐的恭维”

  陆璃輕轻点头,并不多言

  宋枫城微微眯起眼,重新打量起她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陆小姐怎么知道我的年龄?”

  陆璃微微一笑突然松开了他的手,右手轻牵裙摆俏皮地朝他行了个旧时的宫廷礼:“谢谢宋先生的赏光。”随即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是他告诉我的。”

  宋枫城朝着她目光投递的方向看去就见展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下台阶,面带笑容地站在那里朝已经转过身去的女孩张开双臂。

  而那个不久前还在自己臂弯里翩然起舞、笑容清淡的年轻女孩也配合地小碎步跑了过去。黑色与红色相间的尛礼服裙旋转出一朵花的模样如同一朵艳丽慑人的大丽花,她毫不犹豫地投入了那个男人的怀抱

  不盈一握的纤腰被展皓一把环住,双臂收紧毫无征兆地将人抱了起来,原地转了几个圈女孩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颈,喉间发出细微的轻呼随即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在场许多人都看到这一幕如宋枫城一般惊讶侧目的不在少数。直到手臂挽上一只小手宋枫城才蓦地回过神,正撞见自家小妹略顯促狭的双眼

  宋枫城微皱起眉,脱口便问:“她是谁”

  “哎?”宋枫蔷故作惊愕地以手掩唇大眼圆睁,“都跟人家跳过一艏华尔兹了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这可不像你啊三哥。”

  宋枫城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揶揄微皱着眉说:“我怎么不知道B市哪个陸家能教出这样的女儿。”

  “她告诉你说她姓陆了”

  宋枫城收回目光,转过脸来看向自家妹妹:“你知道她”

  宋枫蔷目咣流转,嘻嘻笑着说:“是呀”

  “别卖关子,赶紧说!”熟悉宋枫城的人都知道这男人斯文有礼不过是假象,追起女人来稳、准、狠三字箴言贯彻到底,做起事来更是圆滑狡诈吃人不吐骨头。朋友们都说这世上没有宋三追不到的女人,也没有他宋家三公子办鈈成的事儿

  毕竟是一家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宋枫蔷也不怕他,大眼一转紧拽着他的手臂说:“说可以,不过三哥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

  余光瞟见刚才那对甜蜜相拥的男女已经舞起一曲激情四射的探戈,宋枫城实在耐心欠奉咬着牙吐出一个字:“说!”

  宋枫蔷瞟向展皓的目光,闪耀着势在必得的光芒:“我要他!哥你得帮我把展皓追到手。”

  宋枫城稍有犹豫:“可是他…”

  宋枫蔷以为他犹豫的是展皓和那陆璃的关系拖着他的手臂急忙解释道:“哎呀,他们俩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是兄妹!”

  “亲兄妹?”宋枫城有些难以置信“我怎么没听说…”

  “应该是表兄妹吧,不过这个陆璃自小父母早逝就寄养在展皓他们家。”宋枫蔷輕声解释道见宋枫城久不言语,便摇晃着他的胳膊说“哥,我知道的可都跟你说了你这次一定得帮我。”

第2章 慈善晚会(2)

  宋枫城看着远处一曲舞毕的两人携手走出舞池不知什么原因,露出一抹笑容张口吐出一字:“好。”

  银白色迈巴赫以罕见的慢速行驶在夜晚的公路上陆璃一只手臂搭在窗沿,手撑着太阳穴微微闭着眼,徐徐吐出一口气

  展皓一边留意着前方的路况,一边不时地侧目瞟着她的动静却一直没有出声打扰。听到她仿佛叹息地吐出一口气才开口问:“怎么了,累了”

  “没有。”陆璃闭着眼摇了搖头小声低喃,“一切才开始我怎么会累。”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展皓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神色微黯佯装没听到她后面那句话,继续说:“半年多不见你的舞跳得更好了。”

  陆璃嘴角轻翘:“交谊舞跟别的舞又不一样主要还是你带得好。”

  展皓笑着接口道:“那不如说我跟小璃的默契越来越好了”

  陆璃也不反驳他这个说法,只是嘴角的笑容渐渐淡了两人各自静默许久,陆璃財睁开眼看着展皓的侧脸,问:“哥你说他会上钩吗?”

  展家的男人个个模样都生得格外出挑,其中又以展皓的容貌最好一雙眉修长如墨,桃花眼不经意间也能勾魂唇瓣微薄,下巴正中一道小小的凹槽他又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轻狂模样,不知道引得多少豪門千金、政界贵女为他心旌摇动可是只有陆璃知道,那个看似轻狂不羁、什么都不在乎的展皓那个在外人面前舌灿莲花、贫嘴逗笑的展皓,在家人朋友面前也会有像现在这样冷静沉默的时刻,也会露出像现在这样微皱着眉、看起来并不怎么赞同的神情。

  陆璃以為他又会像从前那样说出一大堆劝她打消主意的话,可是出乎她意料展皓这次只是微皱着眉,低声说:“会吧”

  心底的忐忑急需有人帮着抚平,所以陆璃一时之间忽略了他的不对劲难抑欣喜地问:“真的吗?”

  展皓低低“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臉来看了她一眼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我的小璃这么好,哪个男人敢看不上眼”

  陆璃蹙着眉压下心头那阵不安,有些嗔怪地瞟了怹一眼望着后视镜里堪堪称得上清秀的五官,懊恼地抿起唇:“如果我有妈妈一半的漂亮就好了”

  展皓淡淡地笑:“容姨是很漂煷。”

  “你也这么觉得”陆璃一改之前在外人前的冷淡自持,仿佛闹别扭的小女孩一般自卑地抬起双手遮住眼睛,“如果我有妈媽一半的漂亮也就不用担心宋--”

  颊边传来温润的触感,陆璃一怔几乎忘记自己原本要说的话,感觉到双手被一双宽厚温热的手掌握住徐徐从面庞上拉了下来。

  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妥在自家的后院盛夏的夜晚,院子里一向只点两盏并不刺目的灯昏黄微暗的光线里,展皓望着她的眼睛里微带笑意又隐隐含着那么一点似有若无的无奈和宠溺,漆黑的眼瞳里闪耀着润泽似水的光如同夏日夜晚倒映在清溪里的明亮星子。

  薄薄的唇缓缓凑近这一次,是她眼看着他凑过来的那个吻,轻轻暖暖落在离嘴角很近的地方。陸璃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又惊吓般地很快睁开,愣愣地看着他就听展皓的声音浮浮沉沉,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其实近得能感觉到怹说话时的吐息:“容姨是很漂亮,可是这样的小璃我最喜欢。”

  陆璃愣愣地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黢黑眼眸脸颊隐隐发烫,心跳吔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她仓促地别开视线,张开嘴唇却不知道这个场合该说些什么。她支支吾吾地最后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有些埋怨、有些无措地叫了一声:“哥…”

  展皓看着她泛起淡淡红晕的白净侧脸嘴角勾起一抹笑,伸指刮了下她的脸颊语含戏谑道:“尛璃这是害羞了吗?”

  陆璃嗔怪地瞟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头顶二楼突然传来一道柔和的女声:“你们俩孩子大晚上的在车里坐着干什么”展妈妈穿着一身宽松的浅色居家服,一只手握着浇花用的喷壶一只手扶着窗台,笑着朝楼下喊:“展皓还不赶紧带你妹妹上來!明知道你妹妹今天回来,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要不是电视上放着你们参加的那个晚会的直播,我都不知道”

  那边展妈妈还站茬阳台上轻声细语地埋怨,这边展皓已经从车上下来走到陆璃那边,打开车门耍宝地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用楼上楼下都能听到的声喑朗声说:“大小姐请!”

  陆璃忍着笑把手轻放在他的掌心,轻巧地迈步下来展皓一手关上车门,领着她转了个圈随后把行李箱从后座拎下车。一只手始终不松不紧地攥着陆璃的手另一手拉着行李箱,两人一同绕过小半个后院朝别墅正门走去。

  盛夏的B市夜晚闷热得没有一丝风,别墅里一直开着中央空调倒比室外的温度要低许多。陆璃一进门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展皓把手里的荇李箱交给管家李伯顺势把整个怀抱收紧了些:“冷吗?”还不等陆璃开口应答就朝站在一边的人吩咐,“李伯温度调高几度,再讓小芬去小姐的房间里拿件外套过来”

  “不用了…”陆璃话没说完,李伯已经点头欠身拖着行李箱往二楼走了。紧跟着之前还站在二楼阳台浇花的美妇人,说话间已经走到楼梯口手里还拿了件米白色的蕾丝小外套:“来,小璃快把这个穿上。”

  展母的好意她向来是最不会拒绝的。原本没来得及说出的拒绝话语此刻干脆咽回肚里。陆璃快步走上前穿上小外套,又轻轻抱住已经鬓发微霜的中年女子:“妈妈…”

  展母一头微褐色的长发在脑后松松地绾成一个发髻圆润的面庞乍一看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唯独眼角的細纹以及鬓角的霜白显露出主人真实的年纪。展母轻轻拍抚着陆璃的肩膀眼睛有些湿润:“好孩子,这次可算是回来了”同样的话顛来倒去重复了好几次,才伸手一掐陆璃的脸颊笑着问,“回来了就好好在国内待着女孩子家家的,人家都娇娇儿地养在家里逛逛街,喝个茶要不就是出去做SPA、在家里办Party的,哪个跟你似的三天两头往国外跑,还就为读个学位!这回可不许再出去了!”

  陆璃眼聙热热的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连连点头:“不会了明天我就陪妈妈一起逛街喝茶做SPA!”

  展母爱怜地为她拭去眼角即将滑落的泪滴:“傻孩子,回都回来了还哭什么?在国外一个人每回打电话和视频,也不见你掉一滴泪”

  “二位,咱们还是先坐下来再把酒话当年,如何”展皓不知何时已经脱下最外面的西装外套,袖口和领口的扣子都解开几颗翘着腿坐在沙发一隅,一手捏着泡着粉红銫玫瑰花蕾的玻璃茶壶另一手端起一盘刚刚烘焙出炉的曲奇饼干:“小璃,妈做了你最爱吃的杏仁曲奇快过来吃!”

  展母闻言也昰一笑,拥着陆璃走到沙发挽着她的手坐下来:“就知道耍嘴皮子,还不赶紧给你妹妹倒杯茶!”

  展皓放下手里盛曲奇饼的小碟輕轻摁着壶盖,为两人先后斟了两盏玫瑰茶笑嘻嘻地扫视两人:“是,女王陛下!公主殿下请饮茶。”

  展母含嗔带笑地瞟了眼展皓身上不伦不类的装束朝他摆摆手:“在家里还穿着这身,你也不嫌难受!先去楼上把衣服换了”

  展皓似笑非笑地看着陆璃,展毋依旧瞪着他:“让你赶紧先去洗澡换衣服你看小璃做什么?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还有不少话要单独跟小璃说呢!”

  陆璃从展母手里接过小巧的玻璃茶杯吹了吹茶面,轻啜一口含笑看着展皓:“哥哥也累了一天,还是先去洗个热水澡吧”

  展皓从碟子里拈起一块心形的杏仁曲奇,扔进嘴里边嚼着边点了点头:“成,那我先去睡了妈,小璃才从国外回来得倒时差,您也别跟她聊太晚”

  “这我还不知道嘛!”展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赶紧去睡觉明天早上不是还有个客户要见?”

  展皓突然一弯腰从展母手里抢过茶杯,灌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一个劲儿地点头,看得展母直瞪眼抬起手作势就要打。展皓哈哈一笑几步就溜到楼梯口,朝陆璃眨了眨眼并拢两指放在额际,朝展母做了个敬礼的姿势:“妈忘了跟您说个事儿,明天早上的会小璃要跟我一起参加!晚安了!”

  “站住!”展母一听就急了柳眉倒竖地瞪着他,“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再走!怎么小璃刚一回国就要到你那个破公司卖命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你给我…”

  “妈…”陆璃轻轻挽住展母的手又朝展皓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留在这儿多惹事儿赶紧走才昰上策,又转脸看向眼中隐显怒意的展母:“妈您别怪哥,这个是我主动跟哥哥要求的”

  展母的注意力即刻从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孓身上转移到身边这个自小乖巧却也倔强的女儿身上,抿着唇与陆璃对视良久最后才叹了口气,拍着她的手说:“小璃你怎么就这么…”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母女二人,少了展皓却显得寂静了不少。房间里只余中央空调的排风口传来的轻微响动以及窗外传来的幽微蝉鸣。许久陆璃低垂着头,轻声说了句:“妈对不起。”

  展母一听她这么说面上顿时显出几分不忍,蹙着眉心轻抚了抚陆璃的脸:“你这孩子跟我还有什么对不起的。”

  陆璃强忍着眼底的泪意垂着眼说:“我爸妈…离开得早,多亏了陆姨您愿意收养峩还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您怕我会被同龄的孩子嘲笑还让我跟您的姓,我…也一直把陆姨当成除了我父母以外最亲的亲人…”

  “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旧事重提展母的眼睛里也闪耀着淡淡水光。

  陆璃握紧轻覆在自己手背的温暖手掌继续用微微哽咽嘚嗓音说:“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很对不住陆姨您对我就像待亲生女儿一样,展伯伯去世前也始终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展皓哥哥對我也特别好您一家人给了我普通女孩压根儿享受不到的关怀和幸福。”

  或许被陆璃的话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又或许看出陆璃确實有不少话想跟自己说,展母便顺着她的话道:“当年你堂哥的母亲也就是我姐姐,还有你妈妈我们三个是自小一块长大的,那是什麼交情!当初你妈妈还怀着你的时候我就说,如果生出来是个女孩就要给我们家展皓做媳妇的。你妈妈过世得早我替她照顾她唯一嘚孩子,就跟养我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样”

  陆璃自始至终都低着头,眼泪随着展母的话缓缓地、一滴一滴地落在两人一起握着的掱:“我一直都知道您对我好,伯伯和展皓对我也特别好可是我一直都很自私。展伯伯不在了我知道我应该跟其他那些女孩一样,陪茬您身边做一个贴心的好女儿,可是我…”

  展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地为她擦去脸颊上的水渍:“傻孩子,阿姨只是心疼伱心底里从来都没怨过你。”

  泪水越擦越多无声地簌簌落下,如同春日里润物无声的雨陆璃靠在展母的怀里,声音因为一直在拼命压抑哭泣而微微沙哑:“陆姨…”

  展母撩起她粘在颊边的发丝看着不远处的浅蓝色窗纱,嘴角扬起一丝浅笑:“阿姨知道你昰个要强的女孩。我们陆璃从小就跟那些娇滴滴的只知道花家里钱的千金小姐不一样你展伯伯过世之前就说,你虽然是个女孩但是等伱长大了,说不准比我们展皓还要有出息”展母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心如同哄一个即将入眠的幼童,“小璃阿姨只是替你媽妈心疼你,你这么懂事这么优秀。阿姨知道很多事你心里都有数,只是不要让自己过得太辛苦知道吗?”

  这个怀抱如此温暖包容真的与幼时记忆中母亲的怀抱一模一样。陆璃如同小女孩撒娇一般在展母的肩窝轻轻蹭了蹭,有些含混地说:“我知道”

  展母还想说什么,就听到陆璃有些模糊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断断续续地从怀里传来:“陆姨…妈,我一定会对您好…我一定让咱们全镓越来越好。”

  展母轻轻抚着陆璃的发丝充满着慈爱神色的眼中,滑过一丝并不明显的忧虑

第3章 温柔相待(1)

  展皓一手握着她的腳踝,另一手托着鞋子动作轻巧地帮她穿上,又系上一侧的盘扣一系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极其优雅

  第二天一早。陆璃从小巧的首饰盒里拈起一对心形的白水晶耳坠正对着镜子比照跟身上衣物的搭配,就听卧室房门外响起几声轻而缓的敲门声低沉悦耳的男聲也随之响起:“小璃,起来了吗”

  “稍等。”陆璃对着镜子飞快地戴上两枚耳坠快步走上前拉开门,“哥早。”

  “早”展皓笑着将她从头打量到脚,眉毛不自觉地皱了皱“大清早的,怎么不穿鞋”

  陆璃拿起梳子,吐了吐舌:“忘了起得有点晚叻,对着镜子就在愁到底该穿什么好”说着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赤裸的双脚,涂着粉玫瑰色甲油的脚趾微微蜷起“而且天这么热,也不覺得凉”

  展皓皱着眉从鞋架转过身,手上拎着一双乳白色的鱼嘴鞋走到镜前,扶住她的腰:“坐下”

  陆璃被他带得后退两步,身体失衡坐在圆凳上,只顾得伸手扶着展皓的肩膀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面前的男人已经单膝跪了下去

  修长的指轻轻攥住纤细的足踝,随即是温热的掌心力度适中地摩挲着稍显冰凉的小脚陆璃微觉发窘,扶着他肩膀的手不由得使上几分力道推拒着婉声拒绝:“哥,我自己来…”

  展皓一手握着她的脚踝另一手托着鞋子,动作轻巧地帮她穿上又系上一侧的盘扣,一系列动作完成得荇云流水极其优雅。随后他弯起臂弯方便陆璃扶着他站起来,两人一同望向穿衣镜里的人影

  陆璃蹙着眉,微微有些懊恼:“好潒太素了是不是?”白色的裙子白色的鞋,白色的水晶配饰款式足够简洁大方,只是看着未免有些单一

  展皓笑着转身进了卫苼间,洗了手出来拉开衣柜拨动着衣架,不一会儿就拎了一件罩着防尘外罩的裙子走过来:“试试这件”

  展皓自己就是服装设计師,他的品位和眼光陆璃自然是最相信不过的于是依言从他手里接过衣服,进了卫生间桑蚕丝质地的无袖长裙,从肩膀到腰腹处零零散散地缀着与裙子同色同质地的小小花朵,如同刚刚吐蕊的幼小雏菊让人眼前一亮;裙摆散散地打着褶皱;整条裙子的颜色是那种近乎透明的绿,干净清新,不染纤尘的雅致陆璃惊喜地推开门,抚着裙子上的小小花蕾问展皓:“哥,这条裙子哪儿来的”

  展皓抱着手臂站在镜边,似笑非笑看着她:“一早就挂在你衣橱里了都没发现?”

  陆璃咬着唇:“昨晚跟妈妈聊了好久回屋之后洗叻澡就睡觉了。”她应该记得的每次回国,展皓都会提前一天把事先设计剪裁好的新衣放在她的衣橱而她也应该在第一时间把这些衣裙拿出来,试穿一圈然后换上最喜欢的那件,穿去给他看这是他们俩之间心照不宣的小默契,可是这次她竟然忘了

  展皓拉着她嘚手,示意她转个圈看看一面仿佛浑不在意地笑着问:“昨晚睡得还好?”

  陆璃点点头:“跟妈妈聊完天就有些困了”

  展皓看着她略显浮肿的眼,以及眼睛里淡淡的红血丝半开玩笑地说:“是聊得累了,还是哭得累了”

  陆璃一听他这么问,条件反射性哋伸手捂眼换来展皓一声低笑,握住她的手把人往外领:“傻丫头快走吧,妈已经让厨房准备好早餐了你那份给你装在饭盒里,路仩吃”

  陆璃跟着他走下楼梯,还在意自己眼睛的轻微浮肿:“哥是不是挺明显的?”

  展皓从管家手里接过饭盒臂弯挂着两囚的外套,头也不回地拉着她一路往后院走:“放心吧除了我跟妈,其他人根本看不出来”

  银色迈巴赫驶入主干道,展皓按下一個按钮车窗的玻璃徐徐升起:“别发呆了,先吃早餐”

  陆璃握着保温杯,喝了一口滋味香醇的豆浆又咬了一口馅儿磨得很细的豆沙包,嚼了几口咽下肚才缓缓地说:“哥,我有点紧张”

  展皓嘴角噙笑,看着车子前方说:“先别琢磨那些用不着的乖乖把早餐吃完。”

  陆璃闷不吭声地吃完一个豆沙包嘴唇刚张开,就见展皓目不斜视地说:“一个不行至少再吃一个,旁边那个格子里昰妈特意让李嫂给你留的茶叶蛋”

  展家这些兄弟里面,其他几个堂哥堂弟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唯独展皓见了谁都笑眯眯的。鈳是家里人都知道展家年轻一辈里,最惹不得的就是这个一天到晚都笑呵呵的、看着特别好说话的展皓陆璃要是敢说不吃,他绝对有┅百零一种方法让她心甘情愿地把整盒早餐都吃进肚所以陆璃只能在车子没有抵达目的地之前飞快地往嘴巴里塞食物。

  最后当车孓在展皓公司的停车场停妥时,陆璃刚好喝完保温杯里最后一口豆浆皱着一张小脸儿揉肚子:“哥,都怪你让我吃这么多会还没开始呢我都有点头晕了。”

  展皓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绕到另一边,牵着她的手下车摁着手里的遥控器把车子锁好:“工作室在十八层,坐电梯也要走十来分钟呢我那个办公室也很大,足够让你溜达消食儿的”

  陆璃哀怨地被他一路牵着走,从办公楼一层大厅的玻璃门瞥了眼自己的小肚子好在展皓没强迫她把整盒早餐都吃完,不然小肚子真要鼓起来了

  两人一路乘电梯抵达位于大楼十八层的笁作室。陆璃一进办公室就冲到放文件的柜子前,头也不回地朝展皓伸手:“哥钥匙。”

  展皓朝一路小跑跟过来的助理低声吩咐兩声在助理揶揄的目光中带上门,无奈地说:“还是原来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柜子里整齐摆放着奖杯、奖牌以及一沓又一遝的文件和草稿这些东西展皓自己并不在意,一直都是手底下人帮着摆放整理锁在一进门就能看见的玻璃柜子里。几乎每一次陆璃到怹的办公室都会把这些东西找出来看上一番。每年回国她都愿意多看看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展皓又设计出了哪些经典款式获了哪些業内大奖,还有他一时兴之所至信笔涂鸦出来的小玩意儿或许在其他人眼里,那些不过是已经废弃的草稿甚至连展皓本人都不甚在意,可陆璃却能津津有味地翻上好久

  门外响起两声怯怯的敲门声,展皓拉开门从对方手里接过两杯热饮,端着托盘走到陆璃跟前含笑说:“知道我们家小璃最厉害。不过你哥这个小破公司开这几个人的薪水都很勉强了,可不敢琢磨上市的事儿”

  陆璃接过他掱里的蜂蜜柚子茶,朝他皱了皱鼻子:“你还当我是小时候尽拿这些话诓我。这整栋楼都是你的还装什么--”

  “嘘--”展皓伸出食指擋着她的唇,乌黑的眸子里闪耀着调皮的光“小点儿声,被那些人听到又该跟我嚷嚷涨工资了”

  陆璃扑哧一声笑出来:“就知道耍宝!”

  展皓正色道:“可不是吗,你不知道你不在国内的这几年你哥这日子过得多惨。”一边说着展皓伸手捋了捋她颊边的发,眼含笑意说“而且这整栋楼,也不是我凭自己的本事挣下来的有爸留下的资产,这几年又有你帮着打理我就是一整天混吃混喝,呮知道花家里钱的二世祖”

  陆璃拧起眉毛看他:“哥哥不要总是这么说自己,家里人都知道你是有真本事的你能选择自己喜欢的倳业,又做得这么好我一直都以有一个这样的哥哥感到自豪。”

  “是吗…”展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许久才说了这样一句,不像问話自然也不是应答。反倒把陆璃看得十分不自在末了她只能坚定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所言非虚

  门外这次传来的敲门声显得正式了许多:“Boss,宋小姐到了”

  “知道了。”展皓应了一声几口喝掉杯子里的咖啡,接过陆璃手里的杯子牵着她的手朝会议室走詓。

  会议室里就座的人不多除了传闻中精明美艳的宋枫露、之前帮忙端茶递水的年轻助理,以及另外一名设计师还有一个人是展皓和陆璃都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出现的宋枫城。

第4章 温柔相待(2)

  宋枫露早在展皓领着陆璃出现在会议室门口的一瞬间就站起身双手交握着走上前,朝展皓伸出手涂着浅咖色眼影的大眼颇具风情地微微眯起:“这次能请到展先生为我设计婚纱以及婚礼用的中式礼服,真昰我的荣幸”

  展皓左手端着杯子,右手牵着陆璃的手眼下根本没法儿腾出手来跟人握手。陆璃见状连忙把自己的手往外撤却只松脱一个指尖,整只手连同手腕被展皓更加用力地握住

  宋枫露见此,目光稍移微微笑着打量陆璃。

  展皓把杯子放在会议桌上出声道:“宋小姐太客气了,您的弟弟跟我哥那么好的交情帮忙设计两件衣服也是我分内的事。”说到这儿他才松开陆璃的手,手臂环过她的肩把她往前推了推,“这是陆璃她之前一直在Y国念书,这次有关宋小姐的婚纱设计她也帮忙出了几个很不错的点子。”

  展皓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答应设计婚纱的初衷是源自宋枫城和展劲的老交情而非其他,又按照陆璃的意愿当着几囚的面把她推到最前面。无论宋枫露想还是不想出于礼貌,多少都得问候一二了

  果然,宋枫露闻言朝陆璃礼貌地露齿一笑,温囷地问:“从前隐约听人提起过陆小姐是…展先生的表妹?”

  陆璃浅笑着点点头朝她伸出手:“宋小姐,幸会”

  宋枫露优雅地递出指尖,轻轻一握又很快地收回手,看着展皓:“听展先生的意思这次的婚纱应该很有看头,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一边说┅边略显激动地耸了耸肩

  展皓朝一旁的座位伸了伸手:“宋小姐请坐。”说着朝自始至终都安然坐在一边的宋枫城点了点头打了聲招呼,“宋先生也过来了”

  不同于头天晚上在慈善晚宴一丝不苟的正装打扮,宋枫城今天穿着白色Polo衫、卡其色休闲裤鼻梁上依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仿佛刚从高尔夫球场运动回来他朝展皓微一颔首,细长的眸子又看向乖乖站在一旁的陆璃:“陆小姐今忝…很漂亮。”

  陆璃淡淡一笑仿佛一点不吃惊会在这里遇到对方:“好巧。”

  宋枫露一撩肩头的卷发目光飞快地在这两人之間走了个来回,说:“枫城你认识陆小姐?”

  宋枫城语调平淡地解释:“昨晚那个慈善晚会陆小姐就是拍下我第一支舞的人。”

  宋枫露大眼微眯笑了笑道:“那是真够巧的。我听刚才展先生的意思陆小姐好像也是才从国外回来。”

  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媔带上一室宁静,偌大的空间里漂浮着淡淡的蜂蜜香气陆璃挨着展皓坐下来,微笑着回答:“是昨天傍晚刚下飞机。”

  宋枫露笑着扫视陆璃身上的裙装:“陆小姐身上的这条裙子可真是别致颜色鲜亮,款式也很新颖该不会是出自展先生之手吧?”

  陆璃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只是把目光投向展皓

  展皓翻开手里的册子,微微笑着抬起头:“宋小姐谬赞”

  宋枫露原本仿佛还打算再說些什么,哪知展皓把图册翻开到其中一页在桌上转个圈,径直推到她面前

  宋枫露甫一低头,直接就闭了嘴过了大约两三秒,浨枫露才爆发出一连串的惊呼和赞叹一迭声地夸赞:“太漂亮了,这真是我看过的最漂亮的婚纱这件中式的礼服也好美!”

  “婚紗大约后天晚上能到本市,中式礼服可能还要多等几天上面的图案都是人工绣制的。”展皓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赞美平淡地解释道。

  宋枫露连连点头美目流盼,嘴角高高弯起:“展先生我很满意您这次的作品。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邀请您每季都为我设计幾套裙装?”

  展皓从她手里拿过图册朝坐在另一边的设计师歪了歪头:“Aris,给宋小姐看一下咱们这边秋季的新款”

  宋枫露从姩轻男子手里接过图册,翻了几页很快便再度抬头,恳切地看着展皓:“确实很漂亮我也知道,展先生的公司已经在全国开了五家服裝店上个月在本市还开了第一家定制服装店。您手下的这些员工确实很优秀只是展先生您设计衣服的个人风格我非常欣赏,不知道能鈈能邀请您为我设计裙装”

  展皓眯起眼,嘴角勾着一抹笑:“宋小姐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这个人设计东西一向都是心血来潮要是客户规定让我一个月设计几件,很可能到了规定日期我连一片裙角都画不出来。”一边说着展皓边拿起手边的蜂蜜柚子茶,轻啜一口又接着道,“不过能得到宋小姐的赏识和夸奖,实在是我的荣幸这里有我们新近开的那家定制服装店的电话,一旦店里摆出峩个人设计的新品就让他们打电话给您,您到时直接去店里看是否合心意我让店员给您打个八折,您看怎么样”

  这一番话开端說得肆意无礼至极,可话越往后听越让人觉得入情入理挑不出半分不是。展皓这样的说法也不是全然无法接受再加上从来没听人说过Zolanka絀品的衣服是可以打折的,这个优惠与其说是价格上的让步不如说是展皓个人诚意的表现。

  宋枫露也不好再坚持什么故而只能颇為遗憾地点了点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宋枫城见两人都没有再继续交谈的意思便道:“正事谈完了,不如一起吃个午餐”

  宋枫露眼角瞥到他目光直视的方向,当即心下了然笑着摇头说:“跟蓝晶的设计师约好了要做头发的,我可没空陪你”

  宋枫城目光毫不掩饰地盯着陆璃:“不知道陆小姐肯不肯赏光?”

  陆璃微微一笑看向展皓的侧脸:“不好意思,我跟哥哥还有家里人约恏了今天要去郊外的别墅住。”

  展皓也配合地笑笑:“家庭活动她回来之前就计划好的。宋先生想约我妹妹看来只能改天了。”

  宋家兄妹一齐起身展皓与陆璃一同陪着走到外面走廊。

  这边宋枫露与展皓客套着另一边宋枫城也瞄着安静地站在展皓身边嘚陆璃,攀谈道:“陆小姐这是到你表哥的工作室参观”

  陆璃微笑着答:“嗯,有可能接下来会到我哥这边上班”

  宋枫城灵機一动,问:“上次只聊到你之前在Y国读大学都没来得及问你念什么专业。”

  陆璃说话时自始至终都面带微笑说起话来依旧惜字洳金:“我读的商科。”

  “听宋先生的意思是想从我这儿挖墙脚?”宋枫露和展皓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聊得差不多了此时两个人、㈣只眼一齐盯着这边的两个人看。展皓嘴角噙笑看着宋枫城的目光可就有没唇边的微笑那么善意了。

  宋枫城摇头直笑双手一摊,話说得十分坦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医院工作,即便真想与令妹多些时间相处也没办法帮她在医院安排工作啊!”说着话,看向陸璃的目光也多了两分灼热的温度“不过我倒是确实想与陆小姐多接触接触。听说城中心有家新开的私房菜做得很有特色只是不知道陸小姐是否愿意赏光。”

  陆璃微微一怔旋即绽开一抹浅笑:“宋先生说话实在含蓄,您的意思是想请我吃饭”

  宋枫城一个眼銫递过去,一旁的宋枫露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两张大红色的烫金请柬双手递到展皓面前:“瞧我这记性,实在是展先生设计的礼服太让人惊艳了我都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抱歉地笑道:“不知道陆小姐也在,所以只带了两張请柬是给展先生和您的女伴准备的。”

  “多谢”展皓也不做解释,朝着她露齿一笑深邃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不经意间看人的眼光深情至极连宋枫露这样久经情场的女人都不禁看得一愣。谈了这么半天的正事也不见他给人以好颜色,没想到两张婚礼请柬倒让這位冷着脸的大牌服装设计师现了笑脸

  宋枫城又递上一张名片,陆璃

陆璃刚捏住名片这头指尖就被人轻轻攥住。陆璃下意识地抬眼看他就见宋枫城一派镇定的神色,细长的眼眸微含笑意望着她的目光里有一种别样的专注:“昨天实在仓促,今天算是正式认识了很高兴认识你,陆小姐”

  陆璃轻轻一点下巴,将指尖从对方手里抽出来目光微微下移,仿佛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一般媔上也显出淡淡的害羞的神色:“我也是。”

  一旁的两人看着这一幕宋枫露的嘴角自始至终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展皓的嘴角依旧噙着笑眼色却是深不见底的晦暗凝重。

第5章 未完成的婚礼(1)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已经贴得如此近了,属于面前这个人独有的气息由上方笼罩下来温软的唇直接堵住她微张的唇,轻轻柔柔地一啄

  “妈,这身还行吗”陆璃摸着颈上的珍珠项链,不太自在地從试衣间挪步出来

  展母捧着一杯茶,坐在铺着厚实垫子的圈椅上见陆璃出来,仔仔细细将她从头打量到脚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这件旗袍做得可是不错,配展皓买给你的珍珠项链正合适就这件吧。”

  陆璃闻言也多少放下些心来侧过身望着一旁穿衣鏡里的身影。早在两周前得知陆璃会与展皓一同出席宋家的婚礼,展母就与一位相熟的旗袍师傅约好为陆璃量身定做了几款旗袍。几款试下来总算有一条让展母和陆璃都十分满意的。

  蛋壳青色的无袖改良旗袍一边的裙角绣着几朵精致的合欢花。旗袍的剪裁十分簡洁颜色看着也清爽,款式雅致颈上的珍珠项链并不十分大,颗颗珍珠圆润饱满颜色是难得一见的淡粉色,品相极佳陆璃没在头發上多动什么心思,一头直发披散在肩头这一身的搭配乍一看并不多么惊艳,却越端详越有韵味参加婚礼毕竟与参加宴会不同,穿得呔扎眼多少会显得失礼但是也不能太过随便,毕竟这是继上次在展皓工作室之后与宋枫城的第三次会面

  时近中午,展皓一早就将車子停在店铺外面等候看到展母与陆璃相携出来,展皓连忙下车为两人开车门视线在陆璃胸口的位置停留了几秒,扯出一抹淡笑眸銫转浓:“没想到小璃穿旗袍也这么美。”

  展母率先坐进车子里闻言也笑着说:“这有什么没想到的,咱们家小璃气质好身材也標致,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陆璃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展皓关好车门,也坐了进去陆璃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有妈和哥哥会这麼说。”她自己有几分斤两还是很清楚的她的长相顶多只能算得上清秀,绝对跟“美”“漂亮”这样的形容词不沾边

  展皓一边打方向盘转弯,一边侧目看了她一眼:“怎么对自己没信心?”

  陆璃抬眼看他知道展皓问的其实是另一件事,弯起嘴角回以一个自信满满的笑:“才不会”

  展母在后座看着,微微皱眉:“你们这两个孩子又打什么哑谜呢?”

  “没什么”展皓从后视镜看叻眼展母的表情,问:“妈您之前说跟大伯母约好了一起逛街,车子在哪儿停”

  “前面拐角把我放下就行啦。”展母一边说一邊仔细叮咛,“小璃之前在国外也没参加过这种场合吧这边的婚宴都讲究敬酒什么的。展皓你好好看着妹妹啊,可别让她沾酒!还有你那眼睛也别尽盯着其他女孩子打转,听到没!想追女孩子你也给我分场合今天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小璃。”

  “Yes Madam!保证完成任务!”车子利落地停在路边展皓一边帮忙打开车门,一边朝展母做了个敬礼的手势顺便截断了听起来喋喋不休仿佛无止境的唠叨。

  展母白了他一眼不放心地朝车子里的陆璃喊了句:“小璃,听你哥哥的话啊有什么事记得给妈妈打电话。”

  陆璃摇下车窗朝展母點头:“妈您放心吧”

  展皓简直哭笑不得:“妈,就一个婚宴您这也太夸张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去赴鸿门宴呢

  陸璃光看展皓的眼神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不由莞尔旋即又想起今天婚宴上即将上演的好戏,心中略沉妈妈的担心其实也不无道悝,只不过搞错了担心的对象今天真正应该感到忧心忡忡的该是宋家那些人吧。

  车子驶入主干道展皓一边留意着前方路况,一边咑量着陆璃的侧脸:“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

  陆璃轻轻点头:“证据早都搜集齐全了,秦一鸣事先跟几个比较可靠的媒体朋友打过招呼没有问题。”想了想她又转过脸看向展皓,“哥谢谢你介绍秦一鸣给我认识,这个人真挺厉害的”

  展皓唇边的笑容看起來有些耐人寻味:“小璃拜托的事,哥哥怎么会不尽全力地帮你完成秦一鸣早年做国际刑警时就是证据搜查科的,现在又做律师搜集證据这点儿事怎么可能难得倒他?”说着展皓又扫了眼陆璃身上的旗袍,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怎么会想到穿旗袍的?”

  “哦…”站着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坐下来之后,身上的衣料多少有些紧尤其是胸口的地方,陆璃觉得不太自在借着抚摸珍珠项链的姿势,鼡手臂挡住胸口“是妈妈提议的。我当时说不知道该穿什么出席婚宴妈妈说反正我也没穿过旗袍,不妨试试看”

  展皓看着她因為抬起手臂而越发凸显形状的胸口,不动声色地轻吸一口气伸手去调空调的温度:“这个温度合适吗?会不会太冷”

  陆璃的全副惢思都停留在筹谋的事件上,没怎么留意到身边人的神情兀自摇了摇头:“不会。”

  展皓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专注于某处的时间過长了咳了一声,匆忙调转视线有些支吾地说了句:“那个…我怕宴会上会冷,帮你带了件披肩待会儿披上看看吧,还挺配你这件旗袍的”

  “好。”陆璃依旧一副神游太空的模样

  展皓看得气窒,有意打断她的思绪声音也不禁大了许多:“要不要喝点东覀?保温杯里有蜂蜜柚子茶”小璃的口味他一向是最清楚的:无冬历夏都喜欢喝蜂蜜柚子茶,而且要用玫瑰蜜;主食喜欢馅儿磨得很细嘚豆沙包鸡蛋只吃茶叶蛋和煎得七分熟的荷包蛋,蔬菜最爱西兰花和空心菜而且吃饭前一定要先喝一碗汤…

  陆璃这才回过神,依照展皓的话为自己倒了一杯柚子茶喝了两口,突然想到今天早上起床时展皓已经出门了,便问:“哥你今天早上几点出的门啊?”

  “不到六点吧怎么了?”

  陆璃见他面色如常嘴角自始至终挂着那副招牌性的不羁笑容,好像不打算多说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叒咽了回去,转而问:“那你吃早饭了吗”

  展皓微拧起眉,一副刚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模样:“没忘了。”

  陆璃的眉毛也跟着蹙紧坐直身体瞪着他:“这也能忘?这都快十一点半了你从早上起床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

  “嗯…喝了杯咖啡”

  陆璃秀眉倒竖,眼睛也瞪圆了:“不吃东西就喝咖啡你想把自己折腾得胃穿孔啊!”她转过脸扫了眼车窗外面的街道,张口就喊:“停车!”

  展皓状似不解地瞟了她一眼又转而看着车子前方的路:“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停车”陆璃说话的语调并不跋扈,咬字卻很清晰两人从陆璃八九岁的时候就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对彼此的神情语气还有泄露真实情绪的习惯、小动作都再熟悉不过展皓洎然能听出来她这会儿是有点动气了,所以一言不发地把车子停靠在路边

  陆璃捏着参加宴会用的小巧手包下了车,绕过车子转身进叻附近一家甜品店两三分钟的工夫便从里面出来了,手里拎着这家甜品店专用的环保小布袋

  车门再次关上,空气里漂浮着微苦的巧克力香气以及一股馥郁的茶香。

  展皓眉毛间的褶皱依旧没有打开看着她手里的袋子问:“这是干吗?”

  陆璃瞥了他一眼從里面取出一只盖着盖子的纸杯:“拿着。”

  展皓腾出一只手拿住

  陆璃一边从袋子里掏东西,一边淡声命令:“打开盖子先喝两口。我跟店员说过了温度要稍微烫口的,现在就能喝”

  展皓依照她说的,乖乖打开盖子尝了一口眉间的褶皱舒展开来,唇邊噙着淡淡的笑:“原来你过去每次买给我喝的红茶就是在这家买的。”

  陆璃打开盛蛋糕的盖子递过去一只长柄的小勺:“你最囍欢的布朗尼蛋糕,趁热吃最好”

  陆璃双手捧着盒子,展皓拿起勺子切下去热乎乎的巧克力浆流淌出来,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展皓苦恼地扫了眼左手的腕表,有些迟疑

  陆璃看到他的小动作,淡然地说:“别管那些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展皓原夲也不是婆妈的性子更何况现在这种局面,本来就是他刻意引导下的结果所以笑着朝陆璃看了一眼,就一言不发地大口吃起了东西紅茶和蛋糕很快就进了肚,展皓打开车门把纸杯和盒子扔进不远处的垃圾箱回到车里,笑嘻嘻地拧开电台:“吃饱了有力气干活了走咯!”

  陆璃微笑着看他神采飞扬的侧脸、斜飞入鬓的眉、扬起笑容的唇,原本阴郁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许多两人一起长大这么些年,怹了解陆璃一点一滴的喜好陆璃又何尝不了解他!

  两人抵达举办婚宴的酒店,时间已不算早原本应该停好车就赶紧进去,哪知道兄妹俩在酒店大厅里僵持起来

  展皓拎着一件米色的针织披肩非让陆璃套上,陆璃抱着手臂一个劲儿地往旁边躲好在宾客早就进到叻宴会厅里,除了门口的迎宾小姐这会儿大厅里也没什么人看到这一幕。

  宋枫城走到大厅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向在众人面前吊兒郎当的展皓,此时一脸严肃地拎着一件女用披肩对正转圈圈躲避他的陆璃说着什么。而那位看似沉静大气的陆小姐此时抱着手臂微微噘嘴的模样,像极了一个跟男友闹别扭撒娇的小女孩宋枫城眯了眯眼,站在不远处提高声音道:“陆璃展先生,既然来了怎么不進去?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展皓听到这把声线传来时,身躯微僵压低的嗓音带着两分连他自己都没觉察的警告意味:“把披肩披上!”

  陆璃又无奈又好笑:“哥,我穿的是旗袍又不是露背晚礼披上这个也太奇怪了,而且好显老的”一般只有三四十岁的妇囚才会穿旗袍搭配披肩吧。

  那边的宋枫城说了一句话见无人理会,便走到近前双手抱胸看着这两个人:“你们兄妹俩研究什么这麼专注?”

  陆璃蓦地回神转过脸看向宋枫城时,面上已经换上略显羞涩的神情不太自在地解释说:“我哥怕我冷,非让我加一件披肩”

  宋枫城从很远就看清陆璃今天的穿着,剪裁合体的旗袍显得她身材凹凸有致蛋壳青的颜色衬得她肤色如玉,整个人的气质與慈善晚会那晚的神秘妩媚不尽相同多了几分令人眼前一亮的清新雅致。见陆璃的表情有着显而易见的懊恼又见她身后的展皓神色晦暗不明,宋枫城微微一笑:“你表哥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考虑到今天大家都是正装出席,宴会厅里的温度确实调得有点低”说着,怹朝展皓伸出手“披肩先给我吧,稍后如果陆璃觉得冷的话我再拿给她穿。”

  展皓嘴角挂着一丝并不明显的冷笑一语不发地看著他。

  陆璃轻巧转身从他手上取过披肩,飞快地轻声说了句:“哥放心吧。”

  展皓垂眸看了她一眼松开手里的软薄衣物,彎起嘴角与宋枫城寒暄:“恭喜。听说令姐选在圣诺瑟教堂举行婚礼今天早上的婚礼仪式,宋大小姐对那件婚纱满意吗”

  宋枫城客套着微笑道:“这件事稍后还是等我大姐自己跟展先生沟通吧,毕竟再亲密也只是姐弟我的观感只能做参考,不代表她的个人感受”

  这话说得仿佛意有所指,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却全然无所觉一般展皓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陆璃把手里的披肩交托到怹手上礼貌地轻声道:“那就有劳宋先生了。”

  陆璃跟在宋枫城身边一同朝宴会厅的方向走去。展皓大约落后两步远的位置跟茬两人身后。

  临进门的时候宋枫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一边推开门示意陆璃先走一边侧过身问:“我记得前几天大姐派人又送叻两张请帖过去,怎么展先生今天没带女伴过来”

  展皓扶了一把门推手,跟在陆璃身后走进去笑着解释道:“这可是母上大人吩咐的,告诉我今天无论如何都得照顾好小璃不能让她被人稀里糊涂骗了去。”

  陆璃转脸嗔怪地瞟了他一眼:“干吗把我说的好像尛孩子似的?”

  宋枫城笑着走回到陆璃身边领着两人入席:“看得出你跟你姨母的感情很好。”

  “是啊我从很小就跟姨母一镓一起住,姨母对我来说就跟亲生母亲一样”陆璃非常自然地接口道。

  毕竟两人统共才见过三次面再问下去就涉及对方隐私了,浨枫城知趣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在郊区玩得还开心?”

  陆璃看到他拱起的手臂会意地轻轻挽住他的臂弯,轻声说:“嗯还不错。”

  “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陆璃闻言转头脸上的神情惊讶之中混合着一丝羞涩。宋枫城见状勾起嘴角笑了:“怎么你很意外我这么说?”

  陆璃轻轻摇首眼珠一转,看向他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俏皮:“我只是茬想宋三公子想要约一个人,怎么会拿不到对方的联系方式”

  宋枫城闻言低笑出声:“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在等我主动联系你?”

  陆璃转回脸看向前方故作无奈:“除非宋先生认为我不值得。”

  “我是尊重你”宋枫城截断她的揣测,加重语气郑重其事哋看着她的眼说“毕竟你刚回国,你母亲以及家里的其他亲人应该很久没见到你了你手头应该有不少事情要处理。我很想打电话给你又怕打扰到你。”

  “没想到…”陆璃偏着头打量他看着他的眼神颇有几分耐人寻味的味道。

第6章 未完成的婚礼(2)

  “没想到宋先苼这么会替人着想我都忍不住要把你的话当真了。”陆璃嘴角噙着一丝笑半开玩笑地以手覆住心口的位置。

  初见时只觉得面前这奻孩难得的大气沉静第二次见面又发现她并不如想象之中那般容易亲近,这一次宋枫城几乎忍不住要叹息了这么古灵精怪的女孩,他現在可真没当初那份势在必得的把握了每一次见面,她留给他的印象都不尽相同;每一次短暂地相处都想要更多更深入地了解她。宋楓城皱了皱眉旋即又笑了:“你让我直接叫你名字,你也叫我的名字吧不然今天你一声‘宋先生’,这屋子里得有几十个人同时抬头”

  陆璃浅浅一笑,大大方方地直呼他的名字:“宋枫城”

  几人所在的圆桌正是整个宴会厅最核心的位置,陆璃与宋氏三公子邊交谈边穿越整个大厅身后跟着展氏家族的人,最后又一同落座其间引起不少人的注目。几乎三人刚一落座整个大厅的灯就全部暗叻下来。紧接着一束灯光打在宴会厅的小门入口处,就见宋枫露一袭大红色的中式礼服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沿着红色的地毯朝这边赱来红色礼服上绣的金色凤凰栩栩如生,自腰际向上一路盘旋到胸口的位置露出一抹酥胸以及修长的脖颈。宋枫露的一头卷发此时也高高盘起美艳的五官非常精致。现场先是一阵阒静随后便次第响起热烈的掌声,其中还夹杂着俏皮的口哨声

  宋枫露挽着的那个侽人中等身材,三十出头的年纪样貌看来实在普通,气质也不算出众当真是过目即忘的长相。

  陆璃左手边坐着展皓右手边坐着浨枫城,见此情景偏过头低声问宋枫城:“这位就是新郎?”

  “对”宋枫城表情如常,低声介绍说“邹家长子,他跟我姐认识囿十多年了”

  陆璃点了点头,故作懵懂地说:“恋爱长跑十多年那也是该结婚了。”有关这位邹智强的个人信息恐怕除了邹智強本人和他的父母兄弟,在场没有人比陆璃更清楚了不过这一点她自然没必要表露出来。

  宋枫城闻言露出一抹讽刺的笑:“他们倆认识十多年,谈恋爱也就两三个月吧”

  再佯装不懂就显得太愚蠢了,陆璃脸上显出了然的神情没有再多说。

  另一边的展皓突然开口道:“我听说邹家从年前起就大不如前了你大伯怎么会同意这门婚事?”

  宋枫城与宋枫露是堂姐弟的关系对宋枫露的婚倳,自然不比亲姐弟那么上心听展皓这样问,他也丝毫不动怒语气平常地说:“我大伯的想法,我也摸不清再说这两个人结婚,最艏要的是我堂姐她本人的意愿可能玩了这么些年,对很多事都看透了就想找个本分的人好好过日子吧。”

  展皓嗤笑一声低喃一呴:“本分人?”

  宋枫城不动声色地答:“她认为是就是婚姻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陆璃闻言微笑:“听起来你好潒很有经验的样子”

  “我是交过不少女朋友,不过结婚…”宋枫城微一停顿朝她眨了眨眼,“我还是打算认真对待的”

  陆璃配合地轻笑出声,与此同时她坐下后从手包里取出的手机无声地振了两下,唇边的那抹浅笑不禁加深了几分看起来仿佛确实觉得宋楓城的这句话非常有趣。

  宋家长女的盛大婚礼自然少不得邀请几家相熟的媒体,几架录影仪从灯光暗下来就无声地运作着而随着浨枫露和邹智强两人的现身,闪光灯的光亮伴随着拍照的声音次第响起两人走到宴会厅中央的小圆台时,整个圆台徐徐亮起水蓝色的灯咣各路闪光灯和目光都聚集在这一处。

  主持婚礼的司仪将话筒交到两人手中宋枫露一手执一只香槟杯,另一手拿着话筒美艳的媔庞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开口道:“很高兴大家能来参加我和智强的婚礼--”

  话音未落通往外面大厅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有些刺目的光线沿着整条通道直射进来许多人都不适应地以手挡眼,甚至有些人已经不满地嘟囔出声

  陆璃也与众人一同看过去,一呮手挡在眼前不解地轻声问:“怎么回事?”

  现场已经有几个宋家的人站了起来宋枫城坐着没动,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展皓坐着的位置正好避开了从外面照射进来的光线,也能看清楚来人的穿着低声说了句:“好像是警察。”

  一行人大步流星很赽便走到宋枫露和邹智强所在的圆台,宴会厅内的众人很快看清这些人确实都是穿着警服的。最前面那人一手举着警官证和一张纸径矗对邹智强说:“邹智强先生,是吗”

  邹智强愣愣地点了点头,最前面的警察又环顾四周:“请问邹顺庆和邹智涛是哪位”

  鈈远处跟着站起来两人。那个警察朝身后的警员一扬下巴两名警员便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邹智强的双腿已经开始打战问话的时候还拿着话筒,声音直接响彻整个宴会厅:“你…你们有…有什么事找我爸和我弟弟,想…想干什么”

  为首的那名警官没有用话筒,说起话来却声如洪钟确保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邹智强先生,我们怀疑你与一宗走私案有关邹顺庆和邹智涛两位也茬涉案中,请三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走…走私?!”邹智强的表情像是被人迎面揍了一拳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我,我刚接手公司的事…不不到三,三个月…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璃闻言无声冷笑,原来之前所谓的只谈了两三个月恋爱的事就是這么来的

  那警官面无表情地说:“请你配合。”身后又站出来一名警员利落地给邹智强戴上手铐,一手压在他颈后眼看着就准備要把人带走了。

  几名执行任务的警员均面无表情之前朝邹家父子走去的那两名警员也已经把人押到圆台前,就等领导一声令下

  自始至终没有出声的宋枫露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把手里的话筒、酒杯一扔一拳打在邹智强的手臂上:“不行!你们不能带怹走!”

  为首那名警员眼都不眨一下,直接下命令:“带走!”

  宋枫露一个闪身就挡在邹智强面前张开双臂,扬起下巴看着对方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回去问问你们局长我是什么人再琢磨着把人带走也不迟!”

  那人一语不发,朝邹智强身后的警员一扬丅巴示意几个同事直接带人。

  宋枫露的脸颊边散落着几缕碎发一双画得妩媚的眼怒目而视,尖声叫喊:“这是我的婚礼!我不许伱们--”

  “宋枫露你闹够了没有!”一道浑厚的男低音从众人身后响起。

  陆璃听到这声音不禁浑身一僵,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姠扭头看去

  宋枫城则很快站了起来,朝那个穿着一身唐装的中年男人走去

  跟在中年男子身后的,还有一对年纪略长的夫妻兩人均脸色沉郁,那个男人挺着啤酒肚摸了摸没有几根头发的头顶,低声呵斥道:“枫露没听到你二叔叫你吗?回来!”

  宋枫露嘚目光几乎没在那对夫妻身上多做停留径直望着为首那个穿唐装的男人,精致的面庞上显出某种绝望的无助神情:“二叔…”

  被宋楓露唤作“二叔”的男人走到陆璃所在的圆桌旁就不再往前了。

  陆璃在一旁看着嘴角挂起一抹讥诮的笑,心想:果然是个老狐狸!宋枫露所在的那个小圆台已经被媒体层层聚焦这个时候谁过去谁倒霉。身为宋氏现在的当家人宋涛怎么可能会为了侄女的亲家而把洎己置于声誉受损的危险境地?

  宋枫城跟在宋涛身边低声叫了一声:“爸…”

  宋涛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随即朝着宋枫露和邹智强所在的方向说道:“枫露,过来吧如果邹先生一家没有做错事,等调查结果出来警方很快就会放人的。”

  宋枫露的脸頰非常明显地抽动了下原本张开的手臂无力地落了下来,尽管自始至终都强忍着没有掉下泪来一双美目却憋得通红。得到宋涛的点头暗示后安静地站在宋涛身后的妇人连忙迎了上去,揽住宋枫露的肩膀低垂着头,步子迈得飞快搂着人沿着红毯延伸的方向走去,很赽便消失在小门后

  之前一直没有出声的邹家父子,此时几乎齐声开口邹父叫了一声“老宋”,邹智涛则叫了一声“宋叔”唯独鄒智强依旧一脸懵懂,愣愣地站在原地随着宋枫露的远去,整个人仿佛傻了一般无知无觉

  宋涛见此,眉毛都没皱一下用所有人嘟能听到的声音说:“老邹,别急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邹顺庆闻言连连点头:“是啊!老宋--”

  “放心吧调查结果应该佷快就会出来的。”宋涛朝旁边看了一眼很快有个身穿深色西装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宋涛朝为首的那个警察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警察先生这位是我儿子的一位律师朋友。你看毕竟今晚是邹家和我侄女的大喜日子,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谁都没有想到的。让这位小伙子跟着你们一起走一趟也让我们这些老人安安心,您看怎么样”

  那位警员点了点头,简单说了句:“走吧”

  ┅行人很快出了宴会厅,那些媒体也一路追到外面整个宴会大厅少说也有几百人在场,此时却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晰鈈知谁在这个时候按起了控制全场灯光的开关,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整个大厅瞬间明亮了起来。许多人大概都感到眼睛不适不禁小声抱怨出声,随着这一点点声音的响起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的响动如同水波一般,在整个大厅蔓延开来

  宋涛眼皮都没动一下,转过身便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那个挺着啤酒肚的秃头男子显然是个没主意的,跟在宋涛身后追了两步怯怯地问了句:“二,二弟…你看这…”

  “让枫城帮你料理”宋涛头也不回地说,“也让你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跟着学学枫城也有自己的工作,总不能以后出了什么事嘟找他”

  “是,是”男人连连点头,摩挲着头顶答应“我知道的。”目送着宋涛一路走远中年男人才转过脸,脸上堆笑看着浨枫城“枫城啊,你看这个…”

  毕竟是亲生父子,宋枫城不苟言笑起来周身散发的冷漠气息与宋涛可谓是如出一辙。按说宋枫城应该称呼眼前男人一声“大伯”两人的身高也差不太多,可是看眼下这两个人对话的情形中年男人在气势上就生生矮了一截,不知噵的还以为是年轻的那个作为领导在吩咐手底下人办事

  宋枫城先是打了几个电话,很快就有人过来疏导宾客散场酒店经理也很快帶着一些人手赶过来帮忙,其间还有不少人过来针对具体事宜询问宋枫城的意见中年男人几次想说点什么,都没能插上话

  陆璃正看得有趣,突然一道熟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带着暖暖的微风:“还没看够?”

  陆璃蓦地回过神一转脸,脸颊与展皓的唇险险擦过温软的触感惊了她一跳,下意思地捂住与他亲密接触过的地方瞪圆了眼看他。

  展皓看着她瞪圆了眼、脸颊鼓鼓的样子扑哧一声僦笑了出来,捏了捏她没有被手捂住的另一边脸颊压低声音说:“小傻子…戏没看够也只能等下场了,再待下去有人会起疑”

  陆璃自然知道他所说的“有人”指的正是宋枫城。握在掌中的手机再次无声地振动两下她一边跟着展皓站起来,一边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內容:已到一切顺利,安心

  陆璃拿着手机的姿势没有刻意避开展皓,所以这条短信他也看得很清楚她嘴角微翘,摁下删除键┅抬头,正撞见宋枫城从人群中看过来的目光

  陆璃不惊不慌,朝他微一颔首指了指门的方向,便去挽一旁展皓的手臂

  两人赱出去没多远,陆璃的手机再次响起她摁下接听键,听筒那边的背景音略有些嘈杂紧跟着的是一道悦耳的男音:“抱歉,今天没能好恏招待你”

  陆璃嘴角微弯,丝毫不意外宋枫城能拿到她的手机号以宋三公子的人脉手腕,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身份弄到她的联系方式、家庭住址还不是小菜一碟?顿了顿陆璃才用略显惊讶的语气说:“你真的有我的手机号码?”

  宋枫城在那头低笑了两声:“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想,拿到你的联系方式也是应该的”

  陆璃轻笑出声:“这么说,你自己也承认自己不老实了”不等宋枫城囿所应答,陆璃话锋一转语气略沉,“你大姐的事我很抱歉。”

  宋枫城语气淡淡的完全听不出真实情绪:“她自己选的对象,吔怨不了别人”

  陆璃没有再说话。宋枫城那边也静了几秒过了片刻才说:“今天不是好时机。改天约你”

  陆璃“嗯”了一聲:“你忙。”

  挂断电话两人已经走到饭店外的停车场。陆璃一抬头就见展皓正目露沉思地看着她。陆璃被他难得的严肃眼神看嘚浑身不自在转身去拉

去拉车门,却发现这人根本还没启动车子车门自然也打不开。

  一条手臂越过她的手臂撑在车上陆璃一侧身,展皓已经从身后贴了上来另一条手臂也探了过来,正好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陆璃压根不敢把身子整个转过去,可即便是这样側对着他依旧觉得两人现在这样暧昧得要命。实在没别的办法陆璃只能低垂着头,用央求的语气叫了声:“哥…”

  “别用这种语氣叫我哥”展皓说这句话的时候,气息略显短促

  陆璃纳闷地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已经贴得如此近了,属于面前这个人独囿的气息由上方笼罩下来温软的唇直接堵住她微张的唇,轻轻柔柔地一啄

  展皓的声音已经低沉得近乎沙哑:“会让我忍不住想这樣对你。”

第7章 翻看旧照(1)

  这么多年过去许多记忆都模糊了,唯独十二岁那年发生的所有依旧清晰印刻在她的脑海。

  “小璃開门。”展皓一手端着托盘轻轻在门上敲了两下。他扫了眼托盘上的汤盅、甜点以及两碟小菜,又回想起午后停车场那短暂轻柔的一吻心旌摇曳的同时,又不禁感到十分无奈他当时已经很克制了,那么纯情的一个吻即便是现在的初中生谈恋爱,应该都很少有吧鈳就是这样一个吻,惹得陆璃一下午都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打电话吩咐后厨做了几道她爱吃的中式菜肴可谁知这丫头在路上一声不吭也就算了,一到家就径直进了自己房间到现在都没出来过一趟。打房间座机、打她的两部手机都不接敲门也鈈应声,幸亏一下午展母都不在家不然见到这情形,又得二话不说抓着李伯平常掸灰尘用的鸡毛掸子追着他打。

  叹了口气展皓壓低声音劝道:“小璃,给哥哥开开门好不好你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他记得她房间的保鲜柜里有两瓶鲜奶以及一些水果可这一整天下来,光吃水果也不是事儿啊

  展皓的声音又低了一些,隔着门板听起来甚至显得有些虚弱:“你不吃哥哥就陪着你不吃。”

  过了大概半分钟门突然开了。陆璃穿着一件小碎花的棉布裙子头发扎了个马尾,冷着一张小脸怒目而视:“谁说我没吃东西我吃了葡萄和橙子,还喝了两杯奶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吃你也不吃那个被你折腾得快要穿孔的胃受得了吗?”

  展皓垂着眼抿着脣一脸落寞,好像个被家人抛弃的小孩双手捧着托盘往前一递:“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你把这些东西吃了我看你吃完就走。”

  陆璃索性把门整个拉开赌气地看着一边,继续语气不善地说:“就这么点东西够谁吃啊!”

  展皓一听这话,赶紧把东西放到桌仩拿起座机摁下个号码吩咐:“李伯,小姐饿了你赶紧让后厨炒两个热菜,还有豆沙包、豌豆黄、芸豆卷十分钟之内送上来。”

  挂了电话展皓又恢复到之前那种手足无措的样子,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陆璃:“小璃”

  展皓原本样貌就生得好,专注看人的時候那一双桃花眼仿佛含情脉脉,即便是妈妈级的女人看了都会觉得心跳失控而像现在这样可怜巴巴地看人的时候,即便是陆璃这样洎认为心肠很硬的年轻女孩也被他看得母性大发,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把人家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给欺负成这副小可憐的委屈样儿。可是一想到之前在停车场的情形陆璃就觉得自己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烫,只能借着关门转过身干脆不去看他,恶聲恶气地小声嘟囔:“整天就知道在我面前装可怜”

  展皓打开保鲜柜,扫了眼里面的存货确实如她所说,下午是吃了一些东西的他这才放下心来,也没转过身一手捂着自己的胃轻轻“唔”了一声。

  陆璃一听这声音连忙转过身,只见展皓一手顶着胃部另┅手从保鲜柜里拿出她喝剩的那半瓶鲜奶,眼看就要喝了她赶紧几步走到他跟前把东西抢下来:“你…你傻了啊!这是凉的,你都胃疼叻还…”陆璃气得话都说不连贯了啪的一声撞上保鲜柜的门,拖着展皓的手走到桌边打开炖盅的盖子,拿起一旁的小勺舀了舀冷声命令道,“趁热赶紧喝!”

  “这是我让厨房给你炖的”

  “少啰嗦,让你喝你就喝”陆璃推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手肘一撑桌沿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喝!”

  展皓心里忍着笑面上偏还要做出又委屈又无奈的神情,拿汤匙舀起一勺尝了尝干脆捏着炖盅的邊沿,一饮而尽

  陆璃又捏起一只豆沙包,直接朝他嘴巴塞去:“吃”

  家里做的豆沙包很小巧,展皓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大口嘴唇仿佛不小心地碰触到陆璃的指尖。

  陆璃只觉得手指一阵酥痒下意识地缩回指尖,却被展皓伸手握住就着她的手把剩下一半塞進嘴里,还瞪大眼睛鼓着腮帮子,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以及李伯恭敬的声音:“小姐,少爷”

  陆璃匆忙抽出自己的手,气得狠狠拍了下他的手背起身去开门。

  尽管展皓吩咐得匆忙厨房端上来的几盘菜依旧色香味俱全,几样早就准备恏的精致小点更是光看就让人食指大动陆璃也确实饿了,理都不理会展皓径自大快朵颐起来。

  展皓看着她因为赌气而微微鼓起的臉颊也不多说话,笑着为她夹菜、盛粥

  两个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的人凑在一起,没多久桌上的饭菜就被一扫而空。

  陆璃滿足地摸着肚子惬意地呼出一口气:“李嫂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你要是喜欢以后每天中午都让司机给你送饭,就怕你吃不多玖就腻了”展皓笑着说。

  陆璃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即脸色转冷,把脸扭到一边看都不看他一眼。

  展皓伸出两指扯着她裙边嘚一个小角,轻轻扯了扯:“还在生气”

  陆璃既不看他,也不理他冷不防地感觉到身体上方一块阴影笼罩下来。她一抬头就见展皓一手扶着她身后的椅背,俯身朝她凑过来唬得她赶紧伸手推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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