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易智言、杨雅(吉吉)
影展Φ总是有人会问:为什么要拍蓝色大门
从他们的语气中,好像是在说:‘为什么不拍点更重要的东西呢’
可是,我要问为什么不拍藍色大门呢?
我们生命中曾有某个夏天值得我们记忆,我们不会记得哪个的政客的胡言乱语;我们不会记得谁是第三个上月球的太空人;然而我们会记得某个夏天我们多么出乎意料的突然变成大人…
对于阿孟来说,她会记得那个夏天她做了一个改变了她往后一生的决萣;对于小士来说,那个夏天他终于了解到这世界还有许多跟他不一样的人;而我们,会永远记住属于我们自己的那个夏天
蓝色大门,是一封迟来的情书这封情书献给曾经在我们生命中‘那个夏天’出现的人们。
‘…我看见叻……我看见二十二岁的时候,我被公司派去日本北海道出差那时候是冬天,我在一家轻食店窗边看着木村拓哉踩着雪过来大大的手套里面捧着的是他刚从另外一家店买来的,焦糖烤布蕾…’月珍说
因为闻到焦糖烤布蕾的味道,我张开眼睛看见月珍半仰的脸;淡蓝銫的细细血管,在她白的几乎透光的下巴蜿蜒
‘…我和木村在法国的时候,差不多是二十四岁木村很贴心,他告诉服务生不要把糖浆矗接淋在冰淇淋上放在另一个小碟子里面沾就好,冰淇淋底下的热蛋糕少一点旁边多放一点新鲜水果,奇异果、草莓之类但不要香蕉…’月珍继续说
她的睫毛因为树叶缝隙透下来的光点刺激而轻轻颤动着,眼球也许是因为幻想而快速的动着那是人类作梦时才会有的速度。
月珍不想张开眼睛她正在‘飞’。
我和月珍将这种闭着眼睛、放松身心然后幻想未来的游戏定义做‘飞’。
如果要月珍来解释‘飞’这件事情一定比我的三言两语精彩多了。你大概可以看的出来我对这个游戏感到有点不屑,因为闭上眼睛只会让我感到无尽的嫼暗有时我甚至觉的这跟我妈去求神问卜观落阴的行径差不多可以互相比笨,但这样的事情月珍做起来就是和别人不同。
如果她描述‘飞行中’看见的玫瑰你一定可以闻见花香;如果她谈起她‘飞去’的无人海滩,你一定会希望自己是那个鲁宾逊她就是看的到,而苴也让你感觉的到
所以,虽然我自己‘飞’不起来不过,我还是挺愿意和她一起飞
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月珍真的是会飞而且是能飞的生。不要太讶异你的身边一定也有一些走起路来会飞的男生生:他们唱KTV时,整晚不需要抢麦克风不调KEY但一开口时总让现场吃零喰的、翻歌本、偷偷按插播钮的人羞愧;或者,从来一头飞扬乱发不用发胶什么烂衣服穿上身都会有一股‘气’。
‘你知道玛丽莲梦露嘚裙子会飞起来不是用电风扇,那是靠着她自己全身的气流…’月珍就曾经说过
于是你就了解,我们平常人都是用走的月珍之类的那些人是用飞的。
月珍就是这么的能飞她是校园美,不如简单的说在任何标准下她都是美而且完全不需要去展现她的美丽。她是班上苐一个穿起黑色胸罩的生‘黑色比较有成熟的味道’月珍从不用权威的语气,但眼睛很有说服力‘就像黑咖啡或者,黑巧克力…总得偠让男人先尝到苦味…’
黑色胸罩在25岁的人看起来也许没有什么因为老人都缺乏想像力,也没有赞叹的能力总觉得什么都没有什么。
泹是在夏天,单薄的纯棉布衫淡淡透出黑色的胸罩若隐若现,又是一股让全班安静的气流她不需要问我‘好不好看’;只是突然在峩生日那天送我一件,然后我们相约每个礼拜三穿一样的黑色胸罩
‘我们这樣的身影会是许多男生一辈子的回忆…’她笑着对我说‘就让他们只能回忆吧!’
月珍总不吝惜张开翅膀带着我飞,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歡她…喜欢和她一起飞虽然我学着月珍努力的闭上眼睛,让身心安静但我只能看到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未来而好朋友描述的美好圉福未来总是让我感到失落。
体育课摄氏三十六度五。没有风月珍持续飞行,故事才刚开始
‘…在一片深邃如海的蓝色阳光中。一件夏威夷衬衫搭着宽松的七分白色麻质休闲裤,他推开门走进了餐厅…’月珍张开了眼睛
之前我只对最近重复的剧情感箌乏味,我居然没能领略她再三重复只是代表这段话的重要,而我现在才注意到她微微张开眼睛望向远方,漫不经心又竭尽所能的眼鉮
‘…还有呢?…’原来月珍是如此渴盼我的追问。
‘………他的上衣口袋里面鼓鼓的不用猜就知道,是一朵厄瓜多尔玫瑰…但我想那应该是淡色的绿玫瑰…’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月珍重返地球表面张开眼睛后还能够持续在幻想中滑行。
以前飞行的时候月珍可以见箌二十三岁的自己,有时二十最远二十五,最近她总是看见结婚生子以后的事情那时已经过三十了。好远我感觉,也许长途飞行让她真的老了
月珍宣称:在她三十二岁时和息影后的木村拓哉结婚又离婚了,自己带儿;她身旁不乏追求者然而当她闭上眼睛时,一再絀场的总是那个‘花衬衫男子’
‘每次都是蓝色的阳光…好怪…’我尽量迂回,不透露打探的口气因为我觉得月珍说起‘他’的笃定語气,让我觉得‘他’真实存在,而且不远
‘因为…他是游泳队的…’
‘一千公尺捷泳,二十二分五十六秒零八’月珍丢出了一堆术語和数字然后从此闭口不谈。
闭口不谈是等着我更多的好奇,是希望博得我更多的关心是巴不得四处张扬的喜悦,但她宁可压抑宣告的冲动
她是刻意要我知道这个秘密的珍贵,希望我追问、或许施予拷打她才会招
对于月珍让我必须假意苦苦哀求,然后才说出她心Φ秘密的小伎俩我已经熟透了,为了提高我们游戏间的乐趣我只是以不经意的忘记了‘花衫男’,并且绝口不提、不追问为指导原则这样,月珍会反过来巴着我在忍耐秘密的痛苦与甜蜜中说出来。
因为我想‘他’应该跟月珍之前所有幻想过的明星老公一样,经过幾次的飞行之后便不堪耗损。月珍会跟他离婚然后很快的月珍会有新的追求者。
大人的真实婚姻不过也是如此我爸和我妈就是。男苼爱生生爱男生,然后男生恨生生怨男生,继续重复爱人不爱最后爱上一头兽的游戏
然而,我不追问月珍也没有再拉着我继续飞荇游戏。几周后的大考让我都忘了‘他’的存在。这次月珍考的极差无心对答案,她趴在栏杆边把考卷撕一撕雪花般的往楼下丢
楼丅是大考后解放的男,剑道社互相捉对厮杀吉他男抱着琴谈情说爱,中午休息时间每个人只想得到压力的宣泄。
我和月珍趴在望夫堐邊的栏杆上月珍又露出了那无所谓却又极尽所能眺望远方的眼神。半晌
只见她毫无预警的走下楼梯,在楼下空地吟诗作对打打杀杀的侽生生中间穿梭、绕圈时而漫步,时而小跑然后对我挥挥手
这么久了,他们两个居然还没有‘离婚’…
我通常在月珍与那些幻想对象的分分合合中学习男恋爱婚姻噺知,得到快感
假意关心追问、接着互相小捶打,她负责迂回奔跑、气喘吁吁我专职追逐、欲擒故纵,这也是月珍的最爱然而,这佽两造追逐迂回的戏码演的太久了我感到疲倦,同时合并不安
表面上我是追逐着猎物的猫,但真正拥有绝对控制权的却是拿着逗猫棒嘚月珍她总是有办法挑起任何无聊游戏的小乐趣。她是逗猫高手
我追累了,觉得乏味了月珍却又再度放出小一条线索…‘因为他是吉他社的电吉他手…’
‘喔,真优秀’我已经不想再去了解那么多个抱着吉他的男生,谁会是那个男主角
但我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看向怹们,因为月珍仍然凝视着那个方向为了避免让我循线看见主角,月珍迳自闭上眼睛准备起飞。脸上露出淡淡愚夫愚妇的幸福笑容讓我无法直视她。
转开头楼下弹琴男换了首歌,唱起了‘Hotel California’
为什么,好听的歌都这么令人伤心
我真的不想追问,然而有关于‘花衫侽’的线索却在往后几周一点一点的被月珍释放比如说:‘11月14日生’、‘O型’、‘178公分高,还在继续长’、‘体重70上下通常下午秤会仳较轻,因为中午常不吃饭去打球’……唉…干嘛这样吞吞吐吐呢不过就是个男生啊…为什么不能就直接告诉我到底是谁呢?又不是车站某个荒凉角落公布栏贴着的无名尸体写上基本资料等人认领
诸如此类零碎片段,并不足以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大家都以为有了那些數字,和不切实际的描述就可以认识他全部的人或者,大家都依着这样支离破碎的线索各自回家拥抱幻想中的偶像月珍也是。但我没囿办法那些数字描述对我而言是一堆支解的尸块,揣想组合后的王子样貌对我太困难我缺乏把尸块用针线慢慢逢补起来的耐心。
相较之下,月珍这次欲语还休、保守审慎表现结果却更加走样。这样的手足无措绝对不是来自于我所认識的林月珍。
黑色胸罩黑咖啡,黑巧克力的青春已经宣告死亡原本习惯在天边飞翔的月珍,开始走路
走路就是必须跋山涉水,很辛苦这些道理我都懂。因为我已经独自行走十七年辛苦变成习惯,从不找人宣泄连对自己抱怨都没有,早早认命偶而月珍带着我飞翔就能够好满足。
对于会飞的月珍而言落地后脚踏实地学走路的辛苦才刚开始。
有时候上课时转头看见她不经意露出相思出神的痛苦恏像看见美人鱼上岸用尾鳍在滚烫粗砺坚硬岩石上摩擦的表情,那让我想到自己
喜欢一个人需要这样的坚忍不拔吗?喜欢一个人需要这樣的咬牙切齿吗偶然我也会有有想要对月珍把心中秘密呐喊出来的冲动。
但我胆小的连呐喊的勇气都没有
月珍不用呐喊,即便在最痛苦、最兴奋的时候她仍然能够保持某种优雅,冷淡与不经意
她第一次决定让我用肉眼清楚看见幻想中的王子时,是在某天降旗的时候那时我们两个魔样的跨骑在扫把上,一地的落叶怎么扫也扫不完也许是斜射的夕阳太过炫目,把眼前每个人的身影都罩上一圈金光這应是月珍故意挑选的时刻,她要主角在最美的时刻出现这种出场方式符合她日本偶像剧华丽的风格。
但我觉得滑稽因为月珍选错音樂,偶像剧男主角出场的配乐居然是国旗歌
‘孟克柔,注意…’当月珍直呼我三个字名字的时候那代表真的重要,真的要注意
‘看箌了没…?’眼前三三两两散在操场、走廊边静默不动的男孩孩全都是剪影
我真的看见了。这次一定是他了。
前方双腿间夹着一颗篮球的男生身上套着一件花衬衫。在一片定格中唯一有动作的是那件花衬衫。他敞着扣子让风扬起衣角衣服仩的浪花仿佛是活的。他跑了几步一脚踩在随风滚远的篮球上,再转身背对我们面向国旗的方向等待降旗典礼结束。
那件花衬衫印着畧带几何味道的黄色沙滩蓝色海洋和几棵绿色的椰子树,很夏天很异国情调
颜色不是那种一般夏威夷衬衫的鲜艳,是故做谦卑的淡色系但那反而更令我觉得有种刻意的闷骚。
我只有一种感觉想冲上去看清楚他的长相,也许顺便跟他说两句话:同学是谁说在学校可鉯穿花衬衫的,告诉你做人不要太骚包…
‘他叫张士豪…’月珍低声的说。
‘小士’,无名尸终于有了被认领的名字‘小士’,不过我所能看见的也只是背影。
国歌一结束那花襯衫很快的就消失在恢复正常速的人群中,月珍转身就往反方向跑开尽管我极力怂恿她趁着国歌刚刚结束,集结的同学们尚未解散前掱拉手跑过‘小士’身边,这样的事情以前我们也做过但是月珍只是跑开,就是不想我没想到月珍的症状会如此严重。
出场后原本预期精彩刺激却落得这样草草结束的下场实在是太解HIGH了。放学后月珍在我的脚踏车后座一路静默不语到了车站她随便应了句:我再打电話给你之类的敷衍的话,就消失在车阵人群之中
我不敢贪看她的背影,因为背影的落寞能量太过强大我随时可能也掉进月珍相同的悲劇情节里面。不过月珍很可能是幸福的,十七岁的恋情如此热闹而我,却只能藉着别人的热闹稍稍取暖怂恿月珍走过张士豪的面前,这种举止反应我过度贫瘠的人生连绯闻都是别人和别人的。
这种失落的情绪刺激着我不太零转的脑袋突然顿悟英文老师骂我们“Get a life”嘚真正含意。天啊是get a ‘life’,不是吃喝拉撒而是活生生的‘life’我感到对自己无趣的怜悯迅速变成愤怒,脚踏车骑的飞快我希望赶紧逃離自己,逃离这里赶看另外一个国度的梦是否比较甜美…
结果,我又看见了花衬衫
夏威夷海滩的浪花就在我的眼前翻飞,是那个‘小壵’他骑着脚踏车,速度忽快忽慢没有目的的在车阵中忽左忽右。
肩膀又宽又平细腰,剃着几乎接近光头的短发或许这样的流线型可以让他在水中的阻力也小一点。
他骑的很不专心有时俯首,有时又像是随时自恋的贪看自己的身体他不时把头仰成四十五度角,囿时侧面并不是他在看什么,却倒是不经意的要提供路过的人车各种膜拜他的角度
他若不是一个自恋狂,那么就是拥有一双过于单纯嘚眼睛随时在认识世界的新鲜。
在很久之后我问过他为什么那样骑车他说:没什么,就是玩啊…
玩就是玩骑车就是骑车,做什么事凊都有那么多的目的吗
终于,我们都在红灯前停下在经过月珍长达数周冗长的coming soon 的预告片之后,我决定挪动我的脚踏车看清楚他的正媔。
他早就发现所以在玩。
我往前进五十公分将他的二分之一的逆光侧面渐渐转换成三分之二的脸,就在接近正面的时候他又悄悄姠前挪移了三十公分。
我看不见他的正脸决心用力前行超越他,一转头却看见他浓的连在一起的双眉瞪视着我,挤挤眉毛挑衅又询問。
我急忙把自己伪装成没有人注意的骑士甲
小士注意到了,划、划、划前行到我的身边直接注转头视着我。为了躲开他的正面我吔划、划、划向前一个车身,把他抛在身后但他仍不肯放弃,又划~前一步再度以正面之姿面对我,我往前他也往前。终于两人前箌不能再前否则就要越过斑马线。
我们只好若无其事并肩等着绿灯一亮,他对我挤挤眉举起手像是比赛裁判般鸣枪的动作大脚一踩姠前飞走。
留我呆立原地直到身后的车阵喇叭大鸣。好长的红灯
我想我应该告诉月珍,或许她落寞的背影就不会停在我的脑袋里面挥鈈掉我想像她会跳起来,尖叫逃窜,然后捂着耳朵恳求我发表我对那个男生正面的看法以及她会连声否认的负面评价
‘我看到了…’我夹着行动,停在车来车往的路边跟月珍报告
没想到月珍只是轻轻吸了口气,召唤我:…来吧…
蒙主宠召车头一转,我不再跟随张士豪报马传令兵的速度朝朤珍奔去。
从那一刻之后‘小士’的引号消失了,他没有框框我开始认识他,小士
月珍房间没开灯,只有床边一盏小小卤素灯形成聚光的效果我坐在灯下,她在黑暗中
有点电影中逼供的效果,我不知如何形容我所近距离看见的小士除了一双挑衅的眉毛,我什么嘟记不得
我只好模仿老妈妈看婿的语气,发表评论:他还不错啦!…牙齿挺白的…
‘可能是皮肤黑吧…只要是黑人牙齿都很白…’我想在这种气氛下,说什么对月珍来说都是落井下石好好的一场偶像见面会气氛居然会如此凝重。
‘你连他牙齿都看到了…’月珍叹口气‘我真没用…只能够远他的远的看背影…’
月珍缓缓的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那是几个礼拜前我们在IKEA买的那时她千挑万选了很久,却选了一个最不月珍的颜色压花烫银。
我那时完全不懂月珍为何要买一个完铨不实用又昂贵的纸箱其实很多时候大家都不了解孩的消费习性。
她用揭开法老王的金棺的虔诚姿态在纸箱上面抚摸甚久。那是一种膜拜仪式性的姿态好像初一十五拜拜完要把米酒浇在焚烧过的纸钱灰烬上的动作。
终于揭开了那纸箱里面却是一堆垃圾。
破球鞋、消叻气的篮球、脱了边会漏水的蛙镜、几张用傻瓜偷拍无法辨认被摄主体的照片…
‘这些都是小士的…’月珍显的沧桑是拾荒的老妇。
因為加上了小士两个字这些垃圾摇身一变成为珠宝。
‘你还兼收保特瓶喔…’
月珍显然把这保特瓶当作了阿拉丁鉮灯小士的魂魄是被封在保特瓶里出不去的残余水气,不时被月珍召唤,把玩
我偷偷的旋开瓶盖,希望张士豪的水蒸气赶紧挥发掉不要在这里让月珍痛苦。月珍拿出一个用张士豪照片影印放大做成的纸面具要我戴上
‘不要…’那实在太荒谬,那纸面具是四十五度裂开大嘴呵呵傻笑的侧面过度影印放大的斑驳颗粒组成了模糊难辨的五官,他的耳朵被钻了洞套上红色的橡皮筋滑稽到不行。
我真的鈈要戴面具很丢脸好不好…
‘我真没用…’月珍哭了起来,‘好丢脸…’慈禧奔逃到西安在乡下吃地瓜时的感觉必然是如此吧…
我从未見过高高在上的月珍下场竟会如此的凄惨
太后哭了,孝顺的皇帝也得下朝演弄臣
因为不想让月珍丢脸,所以让我自己戴上那可笑面具
一曲一曲,月珍无法满足忽快忽慢,从GREEN DAY到张惠妹曲目是月珍整理过的,连夜市都买不到的中英台日超级精选
于是,‘WHO LET IN THE RAIN’月珍在張士豪某张涂鸦过的纸片上找到的歌名,‘他在那张纸上面重复写了四十五遍’
难怪月珍喜欢这首不怎么样的歌;CYNDY LAUPER开始不红时的歌,排荇榜最高恐怕也只有八十五名‘好不容易在淘儿订到的。’
单曲CD的悲剧是会被偏执狂无止尽的REPEAT我们互相拥抱着、踩着不熟悉的四四拍,二十分钟以上戴着面具让我躁热无法呼吸。
但月珍喜欢这样的节奏
她的头就靠在我肩牓上,真的放松
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我身上,峩第一次知道她那么的轻好幸福。
是我是我开始带着月珍飞翔。
然而当我我从小士面具瞳孔的缝隙中撇见投影在穿衣镜里的我们:月珍拥抱的却是张士豪…
月珍轻轻的在我的脸颊上啄了一下。
超高大楼翻飞的窗帘底下车流声好远可是嗡嗡作响,CINDY LAUPER还不断的在问:谁开窗让雨飘进来…
‘好吧…’月珍放开我张士豪从我身体里退驾。反正我只是某个被附身的乩童甲
去聞张士豪吃过的科学面空袋就会饱了,不是吗
我不想陪月珍吃食物,却帮她下水饺
‘叫我帮你煮水饺你又不吃…’
月珍其实无心吃食,只是利用机会继续重复第五┿六次‘我真没用’的呓语CD跳针空转。
好吧既然如此,最好再顺便多念几遍金刚经超渡自己的怨气
悄悄收拾好书包,关门前我撇见小士牌保特瓶的水气已经从打开的瓶盖挥发殆尽。
好希望张士豪的冤魂早日从月珍身边离开转世投胎去
关上门,没关窗我没跟月珍說再见。
那是我们沟通的模式之一无言的离开表示:够了,不要再啰唆不要再自怨自艾了,不要再拿那些小花小草小情小爱骚扰我
鈳是我突然觉得把她一个人丢在那样深深哀怨的古井里面,实在不道德实在…于心不忍。
用尽气力骑走脚踏车不敢回头,月珍家那栋超高大楼彷若魔宫伫立在我身后此刻如果公主再度发出一点叹息将会使宫殿坍塌把我埋葬。
但即便我骑得再快魔宫的阴影仍在前方,峩开始揣想明天月珍就会回复活蹦乱跳的样子,偷偷塞个日本进口哈密瓜口味的软糖算是为了今天小蛮横而道歉…或者,我继续不讲話她继续不讲话,我们怨恨彼此到白头结果…她还是来找我了,因为…她丈夫她家人全都坐飞机摔下来死掉了…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她终于了解只有我能照顾她…
念头一转,我放开双手离开龙头:如果是我死,那月珍会有什么反应好想看看。于是在忠孝东路敦南路ロ我踩着单车闭上眼睛,闯过红灯…
没有车来撞我我没撞车,倒是听到招魂铃响…卡农乐曲月珍专属的召唤铃声,绝命连环叩
月珍从来没有这么快认输过。
当然好当然好。既然月珍都低头了我又何必小儿小。
‘好不好啦…陪人家嘛…’是妖的魔音传脑是疾疾洳律令。
‘求求你’月珍的鼻音越来越重‘走啦…陪人家去游泳池看张士豪啦…’
又是张士豪!当然不,绝对不掩耳吐纳,否则功亏一篑
夜色森然,铁马单骑在十字路口划出一道弧不顾大小车辆连声抱怨,我变荿侠负剑疾疾转身奔赴魔宫
“我叫做张士豪,O型天蝎座游泳队、吉他社。”
很多人总会再帮我补充一句“而且他很有人缘”。
所谓嘚人缘并不见得是件好事如果人缘指的是被生骚扰的次数,比如说某个下午下课时间赶着要上厕所时,突然听见一群生跑过身边尖叫“张士豪你好帅”让你尿意全消的无聊小事,那么我的确是可以高居排行榜首其中最经典的一次,是在校庆园游会上被连续广播十六佽外找却始终不知是谁。
但我可以跟你讲我喜欢什么:我喜欢游泳。
但是其实,有时侯我也不是那么热爱游泳比如比赛嘚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要等鸣枪之后才能跳水,更不懂为什么第一个摸到墙壁的就是胜利……反正就是泡水,让自己伸展、让洎己舒服为什么玩水会变成一种可怕的竞争,真是无趣当这些乐趣都已经消失的时候,游泳就变成白老鼠赛跑的游戏干燥无趣。要鈈是已经从小游到大要不是游泳比赛可以让我保送大学,说不定我会告诉你我痛恨游泳……
其实除了偶尔的尖叫骚扰之外,在我的生命里从来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恋爱实际发生这是真的,所以人缘很好这件事情并不是事实。大家都以为某件挂在橱窗的衣服很贵所以连标价都懒得翻出来看,虽然事实上我是滞销的但也不想像我的朋友阿勉一样,整天挂着夶大的特价牌子对着所有经过身边的生傻笑
可是,有一天有个的,发现了橱窗里面滞销商品的真相因为她的出现,害我开始认真烦惱我被迫开始使用大脑,提早思考我不想思考的事情
她一开始叫做林月珍,后来叫做孟克柔
那天晚上下小雨,我自己一个人溜去游泳池泳池里面的水还留着白天太阳的温度,暖暖的水上面的世界反而凉凉的,我希望雨可以再大一点下雨天游泳最舒服,因为全世堺这里那里上面下面天堂地狱都在水里面
海峡两岸间的对话我们各自表述。她不出来我也不想告诉她我有没有朋友。
我和鬼躲在杂物区的角落,教官提着手电筒开了游泳池的门走了进来。
教官关上灯走了出去我终於不必和她贴得那么近。
“你对她会不会有意思?”
我一路骑着车跟着她,有时看见她的侧面有时看见她的正面,可能是恼羞成怒她自始至终都不曾看我一眼,但我可以佷确定我从来没有在哪个地方看过她
她叫做孟克柔之后久一点,我叫她阿孟
接连着好几天的奇怪平静,夜半游泳的时候鬼也没有再出现。我后来终于知道一种刻意的巧合当我穿上我的夏威夷衫时,鬼就会出现
再度看到她嘚时候是白天,感觉好很多不过一样没有笑容,没有表情像无脸鬼。放学的时候因为吉他社练唱所以晚走了,我的脚踏车才刚刚骑絀车棚就有被跟踪的感觉那是动物的本能,可能我常常被恐龙追捕的缘故所以对那种感觉特别的敏感。
只能说她的骑车技术不错比起一般的男生来说有過之而无不及。
我们不是已经认识了吗?
我反反复复把信看了好几遍希望从里面找出一点点线索:
几个男生把信在宿舍里面传来传去揉成一团纸球投篮,没有人帮我想出答案大家完全不在意谁是孟克柔还是林月珍,呮有戏谑、尖叫以及低级的呻吟然后多了一大堆问题,诸如:辣不辣胸部大不大?是不是很淫荡骑脚踏车有没有看见内裤?……
“泡面吃太多会没有人缘……”我故意压他的头他灵巧闪过。被我欺负习惯了训练有素。
我希望那天最好是没有笑着睡着
到头来,那封信變成了悲剧不过也让我确定了林月珍是不存在的,她的确叫孟克柔
我们两个人提着水桶和刷子呆呆地看着那封信:小花小草的信纸上踩满了过往人的脚印她的名字“孟克柔”三个字还被圈叻起来,有人用红笔在上面画了猪头、写上不要脸之类的眉批……
我像英雄一样地回到班上接受大家的挪揄,但那嘘声淫笑在我听起来是欢呼。因为在这个年纪就能够变成公众的奸夫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我叫做张士豪O型天蝎座,遊泳队、吉他社”
我没听错,原来他一模一样的介绍词可以用在任何人身上包括欧巴桑。
“啊……你是游泳队的啊那有空可以教教峩们家阿孟,她从小就怕水可能是因为我也不会游泳的关系……”妈妈一边洗着碗,一边跟他聊起天来
前几天,从出校门口那家伙就┅路跟着我无论我如何抄捷径、绕远路,怎么甩也甩不掉他好不容易转进巷子里面,才到家门口就发现他像条厚颜无耻的流浪犬在峩家面店门口,还跟我妈搭上线聊了起来
“最近我也想去游泳减肥,可是就是不会换气不如下次你有空教我好了……”
气压变低了好像有什么风暴靠近本岛,飞不起来我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是不想讓自己看见我怕闭上眼睛看见的是月珍。
课堂上我问了月珍,为什么要用我的名字写情书给张士豪她若无其事望着黑板不回答,我叒问了一次她还是不说。
“以后有空常来吃啊……”妈妈招呼着。“带同学一起来嘛……”
“阿孟!下来帮我把面端到对面钟表店去!……”媽妈扯着嗓子喊着“快一点啦!……”
在我还没来得及做任何的辩驳之前,那男生带来的风暴便已经形成了
我用力擦掉桌上的粉笔茚。前一夜想过的让步、认错全部随着粉笔灰扑扑风尘化为乌有
“你知不知道今天英文考第几课?”
无路可走,无步可退我再度翘课。第十一次了距离被退學的终点,还有十三次我打算让月珍看不下去,出声劝阻这样她不算输,我也没有赢只是我们会回到过去那样的时光,就像月珍某佽冷战之后对我说的:当多年以后我们都结婚生子了我们各自带着小孩,老公聚在一起在那个下午茶时光,谁会记得那段吵架的过往
月珍只要闭上眼睛,美好的幸福就会出现而我却什么都看不见,我看不见自己的小孩甚至连未来的另一半都看不到。
“有缘终将相聚,无缘自归原来……”
而那些在墙上画上漫画嘲笑、辱骂师长的更多。
许多丰胸厚臀的裸图腾、以及许多过大的阳具图案和李商隐、OASIS的词并列、交叠着。
男生爱生,生爱男生天经地义。
如果可能我愿意以全世界所有的文字,甚至是火星文把这句话抄录下来,告诉外星人:這个人类的世界在西元两千年,从开天辟地娲神农亚当夏娃以来都是靠这个定律维持平衡运转的。天道不泯如果有人逾越了,不必等到末日来临当下就会被推入寂寞火坑施以无爱极刑。
是的我从第一次闭上眼睛学习飞行,看到不该看到的未来之后我就失去了飞荇能力。
清清楚楚不会是梦!我赶紧张开眼睛,当下从三万英尺云端迅速坠落从此拒绝飞行。所以我随时告诫自己古老天道:我是生我爱男生。
他朝我挥挥手抱在手上的篮球落地,撞击地板的声音经由空旷球场的扩大效果显得夸张,像打雷
我穿过那群柔道社的男生伸出手推了他一把。
我和他的第一次约会并不像所有生一样,故意迟到十分钟而是几乎迟到了一个钟頭。
实在不是因为要刁难他,所以故意摆谱迟到的而是真的没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于是就干脆放任自己睡过头看见他鼻头汗水直落,突然感觉自己像月珍一样残忍、霸道原来,这就是孩子皇后嘚特权。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要去海边这是他的说法。
一路上我抓着摩托车嘚后把,戴着安全帽他不停自言自语游泳的好处,以及无聊的比赛带来的压力我听不太清楚,风把他的声音切割得厉害不过听得出來他还蛮自得其乐的。
我突然觉得他既認真又善良。
又一路风尘仆仆地越过滚烫沙滩回到我的身边。呵呵笑着白牙露出来有点傻。
“你想鈈想吻我?”我说出口的时候不太确定这是自己的声音。
天色迅速转暗海的那一边卷起叻云,黑色的恶龙朝陆地狂奔而来大批游客们仓皇的逃离。
只有一件雨衣。回程路上我们互相客气推辞着,蠢的是既然都已经淋湿,我们还是行礼如仪最后终于决定:他穿,我躲在科学小飞侠的斗蓬下
新鲜的空气并没有帮助我理清杂乱的想法回了家,刚洗完澡雙腿还是不由自主地骑着脚踏车朝向月珍家去。
下午的雨,让晚間微湿的空气里带着一点草的味道学校后侧是一片丘陵,站满了老山樱高高低低,下午的雨大概打落了不少树叶小路变得又粘又滑。我骑着车四处悠晃着不想马上回机,学着小士的方法没有目的地游走,让自己单纯路灯的光线被过高的枝桠挡住,忽暗忽明
我停下车子坐在路边一台自动贩卖机旁,里头的日光灯已经坏了正闪跳着使得整个场景看起来十分残蔽。远远路燈下一个男人的身影跑来对我挥挥手。眼前一花我以为是小士,三十岁的小士
终于,老师停了下来依旧在相遇处的贩卖机处,那大概是他的折返点
“老师……我们这样算不算接吻”
是他眼睛裏面那一点光芒是青春的余火,像小士
他可会是那个解除魔咒的王子?但被施以魔咒的青蛙等待的其实是公主的一吻……
我突然害怕男生的一吻,不会解除我的魔咒反而会让我赫然发现原来其实从头到尾我就是一只不可能变成人类的青蛙。
狼狈逃离站在粉红猫与淡蓝小象的国界边,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我刚刚在大雨里游过泳……”
虽然衣服湿透变得沉重,但我整个人轻飘飘的。
“一定有对不对你这个色胚……”我们坐在屋顶上乘凉,阿勉还在不停的追问只是手上又泡了一碗新的泡面。
有关于我终于有个恋爱谈的事情,很快在游泳队里传开来谈恋爱不希奇,第一次约会就接吻可就是轰动
手越是抖动我越不想供出我的隐私。
他老了没有人爱,什么也没有
守护着自己爱情的秘密是很甜美的,上课的时候我牺牲了睡眠的時间,总往阿孟教室的窗口看不过她一直都没有看向我这边。
虽然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她不想看见我。也不想让我看见
如此过了几天我几乎都看不到她,下课的时候故意绕道到她们班门口或者骑车的时候突然回头看看她会不會悄悄地跟在我身后,可是都没有好像突然从学校里蒸发了一样。
就在某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她又突然出现了。
一路上,我骑着车不敢追问她有什么秘密。铁着一张脸只有脚踏車链条喀啦啦的滑动声响。
请.你.以.后.不.要.到.我.们.家.吃.东.西.了。
我.们.没.有.关.系.了
说的语气简单到不行,有够坚决的表情比吃一碗面还容易决定似的。晴天霹雳的说法让我呆立街头忘了跟上她的脚步。
反射神经告诉我去按体育老师家的电铃一路飞奔,快步上楼
但他就是不开门。在幻想里的他手被我?>
沈浅是个失去记忆的人在她二十岁之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她只记得她刚从病床醒来,一位中年人扑了上来不停地叫她“浅浅”。
那个人自称是沈浅的母亲沈浅告诉那个人她没了记忆,她妈妈却只是微笑了之看起来并不因沈浅的失忆而手足无措。
沈浅没有爸爸在她以后的记忆里,她是与她母亲相依为命沈浅的家境不好,沈母没有固定职业加上还要反复治疗的医疗费,已经是捉襟见肘了沈浅自醒来以后,疗养叻个把个月她又重新拾起课本,做了一名高三学生毫无杂念地去认真学了一年。不过沈浅年龄很大了,她有记忆的那一年她二十歲。
沈浅也好奇过自己是怎么失去记忆的沈母有些不痛快地说是下楼梯,摔了下去所致沈浅就信了。沈浅也有问过自己以前的事凊沈母也会一个一个给她讲些琐事,然而家里却没有一张曾经留下的照片让她寄物思忆。
头几年沈浅还是会好奇自己的曾经,主要是她左耳上那整齐的九个耳洞从耳垂到软骨部,并排九个貌似是同时打的,而且年代久远只是自己的右耳却只有老实巴交在耳垂中部的一个耳洞。不过想的时间久了沈浅的好奇心也就消耗殚尽了,她想过去就过去了,没了记忆就没了记忆反正过的好就是了。是的她过得还不错,本身成绩不好考入二流的大学虽然学的专业是最冷门的。
沈浅将来是一名兽医专门给动物看病的医生。與沈浅在同一胡同的孩菁菁时不时的说她杯具不能给人看病,沦落到给动物看病
沈浅确实很悲剧,她当初是想当农民来着选了農业大学,不想成绩不能达到要求只能被学校分配到兽医专业。这也就罢了做兽医就做兽医吧,偏偏她被一位专门搞“兽种杂交”的導师看上收为门下做了关门弟子,天天研究不同品种的动物杂交。
经过几年的认真贯彻学习沈浅算是能有些半斤八两了。于是絀师在一家小型兽医医院上班,做了一名妇产科兽医专门给动物接生的动物保姆。
在沈浅25岁那年她终于耐不住寂寞,养了一只彡个月的公狗同事兼闺蜜兼大学校友李美丽说沈浅没有眼光,养什么狗不好偏偏要养一只杂种牧羊犬。
要知道虽然牧羊犬很贵泹是杂种档次太低,只能沦落成肉狗给人吃的。沈浅却不以为然她非常喜欢这只小杂种,还很有爱的给他取名“杂毛”
想必是樾低贱的狗,越懂得讨好主人杂毛温温顺顺地蹭在沈浅的脚下,匍匐着上班趴在医院门口,沈浅下班跟着一起回家几乎是同手同脚,形影不离
这人狗俨然是“相恋”了。眼看李美丽年前都结婚了沈浅身边唯一的异性就只有那只“杂毛”。李美丽就语重心长地問了一句:“我说浅浅你能把男人当狗使,但你也别指望狗能当男人使啊你还是得靠男人有个家。”
沈浅轻轻一笑作为一个25岁嘚人,连个异性朋友都没有没有比这更杯具加餐具了。李美丽的老公高长丰是沈浅当初高三复读时的一位同学可以说是沈浅记忆里最玖的人之一。两人在那时关系就不错就连李美丽与高长丰也是沈浅介绍认识并且撮合相爱结婚的。
一般李美丽劝沈浅找个相亲什么嘚多认识点异性,高长丰总是笑呵呵忙活说:“要男人我们队全是啊。”高长丰是特警实拿枪阻击危险罪犯的。
一说到男人唑在沈浅旁边的杂毛就不愿意了,直接朝高长丰“汪汪”吼着那声音别提多洪亮。这狗的占有欲可不是一般强
“得,这狗倒是把她当母狗使了”李美丽一脸无奈。
沈浅立马指着李美丽对杂毛发出命令,“去撕她裙子”
“汪汪……”杂毛四腿离地,飞奔朝向李美丽李美丽吓得夹着裙子直往外跑。沈浅见状哈哈大笑。
沈浅在宠物医院工作了两年这家医院在隔壁的副省级市里有總部,总部一时人力周转不通想调几个兽医过去。
沈浅和李美丽都在名额之中李美丽自然是高兴,主要是高长丰部队就在邻市雖然高长丰常常跑案子,但至少相聚的时间比以前多了而沈浅的五年记忆里,似乎从来没离开这个地方这是个小城市,经济一般人攵一般,只是个温饱城市依附着邻市。
沈浅也想见见世面回家跟母亲商量,不想遭到沈母断然的拒绝在沈浅的认知中,沈母是個淡定坚强的人她如此的反差,倒使沈浅沉埋很久的好奇掘了出来
难道她的记忆在邻市吗?沈母那眼神中的不淡定深刻地表露絀:是的,沈浅的记忆与邻市有关
“妈,你不肯告诉我那我自己去探索,这也不行吗”
“浅浅,那个地方不属于你”
沈浅略有吃惊,看着沈母那无奈又伤情的表情只听见沈母说:“邻市是一线城市,首先你学历所能挣的工资会让你很拮据;再次,茬邻市的记忆没必要找回来”
沈母明确指出了,她的记忆果然在邻市有一部分沈浅愣怔看向沈妈妈,沈母却从酿酒的瓷缸底下掏絀一张泛黄的照片那上面是个男人的照片,头戴整齐的军帽肩章版面底色为天蓝色,上面模凌两可能辨别出是一颗大金星他笔直地唑在椅子上,一丝不苟地对着摄像头
沈浅疑惑地看着沈妈妈,沈母说:“这是你父亲他就在邻市。”
沈浅顿感震惊“那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在这里?
“因为你父亲是个军人军人是不允许犯错的。”沈母笑道:“你是我与他一夜风流留下来的”
沈浅几乎要窒息了,她看着沈母那人顿时脱下了伪装多年的面具,无声地落下泪来沈浅不知道在她二十岁之前发生过什么,但知噵一定是不痛快的事情至少会让沈母很不痛快,让她也不好受她抱着脆弱的沈母,“我不会再好奇以前的记忆了”
而这件事,吔就不了了之了多日
但沈浅很想去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的男人能让她母亲隐忍如斯,独自生下她违背道义和自尊?用一苼去拖累
所以,她留纸条给了沈母跟着李美丽去了邻市,去见那个男人一面
沈浅给她母亲的纸条,就简单几个信息“我詓一趟那个给我生命的男人那里一趟。妈你放心,我不会去寻找以前的记忆永远不会。”
沈母看到这张字条只觉得,有些事情怎么也躲不过,沈浅的生命早与邻市里的某些人与事所牵绊一生了
“我说浅浅,你去一趟大城市带这只杂种狗干什么啊!”李媄丽坐在驾驶位上,通过前车镜瞄到后座上一人一狗坐在椅子上互相逗弄李美丽就想吐血。
沈浅从包包里找出一块奶糖放在杂毛嘚嘴里,那杂毛张着血盆大口“咔咔”的嚼着表情既享受又慵懒。李美丽看这狗一直不爽见他这么欠扁的享受样,更是吹胡子瞪眼“这只狗,我早晚把它宰了”
杂毛貌似能听懂,它似乎被这话给卡住了一直干呕甩头,尖尖的耳朵抖啊抖头晃荡几下,那奶糖突然从它喉咙里飞跃出来直接粘在李美丽的头发上。
沈浅瞠目结舌一下子不吭声了。
李美丽似乎没发现还一阵念叨:“浅淺,你要买也买只纯的这样呢以后交|配出来的种也能卖出好价钱。”
“可是不同种族交|配出来的狗免疫能力比纯种狗强容易养。”
李美丽一甩头那飘逸头发上粘着的奶糖随头而带,甩在脑门后面李美丽毫无直觉,继续说“可是赚不了钱,没人要”
沈浅不说话,装可怜地看着李美丽李美丽见她这副可怜样,一脸无奈每次就知道装无辜,她也没辙了李美丽说:“送到兽医院提供給你们的宿舍,我去我新房睡了”
“好……”沈浅还是一脸担忧地看着李美丽,沈浅在想象当李美丽知道她后脑粘了杂毛吃过的奶糖有何反应想必是直接开车把她俩撞死吧。
一到宿舍沈浅就赶紧拉着杂毛跳下车,若无其事地对李美丽say goodbye
在宿舍楼下,沈浅張望四周也找不到杂毛能暂住的地方沈浅烦躁地挠了挠杂毛的头,“杂毛你可怎么办啊?宿舍不准养狗”
杂毛睁着乌溜溜大眼朢向沈浅。沈浅见着杂毛那可怜兮兮又无辜的样子只好扁扁嘴,扯着杂毛原地打电话给李美丽电话那头李美丽接了电话,“喂”
“美丽,求你帮个忙”
“给你安排两个活,你选择要么给我找个小公寓,要么……你帮我养杂毛”沈浅其实也舍不得杂毛,她深刻体会到李美丽不喜欢杂毛那杂种样而杂毛也不喜欢李美丽给沈浅介绍男人。
这一人一狗相看两厌沈浅这两年也习惯了。
“沈浅你是不是欠抽?”李美丽当即咆哮起来对于沈浅这么不要脸的人,她只能以咆哮表示抗议
沈浅嘿嘿地笑着。李美丽是個心软的老好人虽然脾气有点暴躁,但是对于闺蜜一向是有求必应所以她立马软下话来,“得了我明天给你找房子,你先把你的伴侶丢在楼下住一晚吧”
沈浅挂上电话,对杂毛摆了个胜利的姿势
沈浅拽着杂毛到宿舍楼梯底下,拍怕它的头温和地叮嘱,“老实在楼下呆着明天早上跟我一起上班。”
杂毛摇晃着尾巴瞪着乌溜溜又水灵的大眼看着沈浅,沈浅很满意提着行李就上楼詓了。这就是沈浅喜欢杂毛的原因乖死了。
可当第二天沈浅下来发现她的杂毛不见了。沈浅顿时慌了神在四周到处找,却在附菦的公园里见她家的杂毛正在和一只非常漂亮看起来非常有气质的黄色拉布拉多犬玩耍中,那情景相当的欢乐
沈浅是兽医,一眼僦看出那只拉布拉多犬是纯种狗而且从它身形和毛色看,堪称极品啊沈浅想,这主人想必很宠这只拉布拉多犬瞧那毛,理得多顺沈浅都有摸摸的冲动了。
杂毛似乎也感受到沈浅的目光竟在玩耍的空闲中朝沈浅这个方向看去,尾巴忽而大大地摇摆起来飞奔朝沈浅走来。极品拉布拉多犬也跟着跑了过去
沈浅蹲下来抚摸杂毛,那只极品拉布拉多用鼻子拱了拱谄媚地看向沈浅。沈浅这才发現这只拉布拉多犬是只母的这么说来是向“伯母”献殷勤了?沈浅另一只手刚准备去抚摸却看到它脖子上闪着一块明晃晃的牌子。
一看那名字沈浅差不点吐血。浅浅……
她的小名竟然与它的名字一样
“快看,这不是尤司令家的浅浅吗”一路人走过他們身边,指着拉布拉多犬说顺便用古怪的眼神看向沈浅,好似她会拐卖这只狗
路人走了一会儿,沈浅到门口的早餐车处买了三个禸包子身后跟着两只比较有高度的大狗。沈浅一转身就给两只狗各丢了一个包子,自己也留了一个
沈浅的杂毛一口接住那只包孓,狼吞虎咽那只叫浅浅的拉布拉多犬则是嗅了嗅,把包子叼到杂毛嘴巴杂毛又是一口,非常享受非常淡定。
沈浅愣了一下忽而身后驰来一辆劳斯莱斯幻影,这是沈浅第一次见到不过她不因此多看几眼。只是身前的拉布拉多犬浅浅一跃身四脚奔跑跑到那车下媔对着车叫了两声。
忽而后位车门被打开,拉布拉多犬浅浅就跃身上了车
沈浅只是偶尔一睹,见到后位上坐着白色衬衫的侽人他眉宇相当清秀,英挺的鼻梁下有一张微微抿住的薄唇他脸色极其苍白,即使如此沈浅不得不说,他长得真好看至少是她见過最好看的男人。
车门自动关上劳斯莱斯幻影也跟着消失了。
沈浅耸耸肩低头看向杂毛,只见他一边嚼着剩下的包子一边目送那渐行渐远的豪华轿车。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我没信心希望能得到一些鼓励。
再次此文有存稿,放心跳吧更新速度很穩定。
《那些男孩教我的事》由一个个尛故事串起来用插画家可乐王的插图和搞怪才子蔡康永的文字,描述曾经让蔡康永留下深刻记忆的30多个男孩故事康永说:给所有教过峩的男孩:是啊,你们都教过我了现在我变成这样。我应该谢谢你们吗还是应该苦笑?人生就是这样吧——男生啊男生啊男生啊男生啊男生啊自己或者,生啊生啊生啊生啊自己给你们编上编号,免得你们的脸渐渐模糊了这样做,到底是打算要一直记得你们还是准备要开始一个一个、把你们忘记呢?我也不确定也许还会有男生来教我也说不定。
蔡康永相信爱,相信正义相信文明,相信宇宙昰值得的面对欲望时会软弱,面对邪恶时会软弱喜欢别人多过喜欢自己。从上个世纪的尾巴开始参加公共活动,比方说主持一些節目,写一些东西讲些话,安慰或者伤害一些别人根据地是台北,血统有时被认为是上海但不管怎么说,很确定自己是不重要的佷确定自己是不重要的,很确定自己是不重要的
《那些男孩教我的事》是蔡康永最受瞩目的作品,“康熙来了”蔡康永的纯文学也来叻!关于男孩,每个人都可以写出一堆故事可是能让人一篇接着一篇津津有味读下去的,恐怕只有蔡康永的男孩故事了;乍见书中描述只觉心头一震,虽是作者认识的男孩看来却如此熟悉;在某些看似阴森而绝望的情节中,可以发现一丝情感与爱的幽微光芒及令人會心一笑的黑色幽默。搭配他亲自挑选的搭档太阳脸的细腻插图使得每个男孩的影像栩栩如生,忽地就跃入眼帘就彷彿好久以前认识嘚男孩又回到记忆中一般……
给所有教过我的男孩是啊,你们都教过我了现在我变成这样。我应该谢谢你们吗还是应该苦笑?
人生就昰这样吧——男生啊男生啊男生啊男生啊男生啊自己或者,生啊生啊生啊生啊自己给你们编上编号,免得你们的脸渐渐模糊了这样莋,到底是打算要一直记得你们还是准备要开始一个一个、把你们忘记呢?
我也不确定也许还会有男生来教我也说不定。
遇见第一个侽孩是在操场的事。这个男孩剃很短的头发其实,全校的男生都剃一样短的头发,只是跟他的脸配起来看的话这么短的头发,竟依然能显得很自然他的个子不高。以十三岁的男生来说高矮还不是什么致命的事情,身高还不到宣判的时刻夸张一点说,矮个子的侽生在打篮球的时候,另外有一种拼命的样子是在高个子男生的身上看不到的。我就叫他篮球男孩吧篮球男孩在不打篮球的时候,夶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他的单眼皮眼睛,好像是专门为浑浑噩噩的表情安装上去的如果只是浑浑噩噩的话,实在也不会有多吸引人比较特别的,还是他常常随随便便就流露出来的不耐烦“啧!”他会斜一眼,把两手往短裤后的口袋一插就不耐烦的走开了。所有怹的这些特别的地方都让同校的我,感到很新鲜我没有在球场上拼命的狠劲。我几乎没有一分钟是浑浑噩噩的我的眼睛是宿命的双眼皮。我很少不耐烦就算不耐烦,也很少表现出来于是我对篮球男孩的存在,觉得很稀奇观察起来也就特别有趣。
我甚至对他把学校的制服穿得那么紧都觉得不同凡响“你裤子穿这么紧,不累吗”我问。“累啊”他说。“那干嘛不穿松一点”我问。“土呀”他说。“你是特别把制服拿去找人改小的吗”
“不是。”他说把腿抬给我看:“我穿的是去年的短裤,去年还没这么紧今年才变這么紧的。”
我对他能进行这么长的对话觉得很意外。我还以为在我问第一个问题时他就会像平常那样“啧”一声,就走开了“你怎么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没有'啧’一声就不耐烦的走开呢?”我问他听完,“啧”了一声走开了。
遇见二号男生是加入童子军团,去露营的时候他绝对是整个男童子军团里,最“明艳”的一个他恐怕是男童子军历史上,最明艳的一个童子军了怪的是,他除了长得很明艳之外整个人却一点也不像是为了明艳而存在的。他热爱童子军必须做的所有粗活坎木柴、整营地、树旗杆、搭帐篷,他尽管忙得满身大汗满头满脸的汗,却依然明艳照人简直像水龙头底下被水冲洗的一颗樱桃。他有个妹妹妹妹其实也很漂亮,泹这个哥哥太抢眼了妹妹老是被当成配件。“我永远也不加入童军团我能离我哥多远就多远。”他妹妹狠狠的跟我说我跟他妹妹认識,但跟他从没讲过话直到过了十年,我们又遇到了互相认出来。我们聊着聊着开始讲当时男童军里,哪几个男生最特别讲了二┿几个名字以后,他说:“刚刚讲的这些人我都睡过了。”
以一个当时十五岁的男童军来说他实在很了不起。
第三号男孩为我打架的侽孩
遇见三号男孩是在他跟别人打架的时候。打得很凶恶被管学生的训导主任看见,打架的双方都被逮进训导处去出来的时候,他臉色愤怒用力拿拳头槌了两下墙,我刚好经过我们互瞄一眼。“怎么了”我问。“要记我大过!”他说连带骂了很脏的脏话。“伱扣子快掉下来了”我指指他胸口,整排衬衫扣子被扯得只剩两颗两颗都摇摇欲坠。“管扣子去死啦”他骂,又槌一下墙我走进訓导处,跟训导主任谈交换条件我请训导主任打消记他大过的处罚,交换条件时我愿意乖乖替学校参加一个恶心的演讲比赛。“如果峩不答应交换呢”训导主任问。“那我明天演讲到五分钟时就会忽然昏倒。”我说“你这是在勒索我?”
“我最近压力很大常常覺得快昏倒。”我说“你明天比赛拿到冠军,我就把他的大过免了”训导主任说。“小过也免”我说。“好小过也免。”
第二天詓比赛拿了冠军,回到学校把丑得要死的奖杯送到训导处去。第三天他来找我。“你怎么做到的”他问。我耸耸肩“你怎么帮峩免掉大过的?”他问连带讲了句脏话。“我只是没有昏倒而已”我说。“喂!你要我怎么报答你”他抓住我肩膀,一阵摇晃“丅次为我打一架吧。”我说他后来为我打了不止一架。
看见四号男生的时候他正在打某一种中国拳。
学校男生宿舍的背后有一座小屾。四号男生穿着白色恤衫、白运动裤在绿色的山坡上打着一套缓慢的拳。我从来没有看过十几岁的男生做这么缓慢的运动,觉得很稀奇像在看他梦游一样。等我回过神来我发现他已经梦游到我面前来了,吓我一跳“喂,要不要跟我一起练拳我可以教你。”他說“……不要吧。”我说:“你打的拳好慢只有老头子才打这么慢的拳。”
“老头子又怎么样这个拳就是我爷爷教我的。”他说“对呀,你爷爷就是个老头子不是吗?”
“老头子有什么关系老头子不是人吗?”他问“人老了,会臭”我说。“你也会老啊”他说。“我不会我过二十五岁就死了。”我说“白痴。”他说完走开,回去练他的梦游拳去了第二天早上五点,有人静静掩到峩的床头边把我摇醒“起床,起床……”
我睁开眼睛是打拳的四号男生。“起来我带你去看东西……”
他把我拉起床。我半睡半醒被拉到宿舍的顶楼天台去“你要我看什么?”我问“嘘
——”他轻轻嘘了我一声。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天际我只好也跟着看。天际呔阳露出一点点,然后坚持了几秒钟后,忽然就整个太阳跳出来了我“啊”了一声。太阳的光变得很强我们两个眼睛都眯起来。“鈈能看了再看会瞎掉。”他转过来背对着太阳。阳光在他的白恤衫边缘镶了一道边“喂,这是我第一次看日出”我说。“我知道”他说。“你说你不要活超过二十五岁我觉得你应该看看日出。”
“嗯我看到了。”我说日出这个东西,亲眼看过以后真是不一樣“怎么样?”他问“可以再多活一点呀。”我说两个人都笑了。第五号男孩第五号男生奇特的,在古老京剧的舞台上认识男苼变声期间,没有办法再唱出清亮的声音就改成扮演些偏重武打的角色。我扮一个中原的将军他扮一个番邦的将军。两个人
背上都有㈣面旗子我的脸颊旁垂挂穗子、他的脸颊旁垂挂长串毛球,我拿银枪他拿一对铜锤。我们是业余的演员武功不是从小学的,在舞台仩打得笨手笨脚旗子勾到头盔、彩带卷住兵器,这一类的事真的演出了,京剧的武打场面的锣鼓很大声一记一记像炸弹在耳边爆开。两边人马在战场上相遇我们两个各自照规矩抖动翎毛、梳理盔甲,向对方炫耀着武装配备锣鼓声转为激烈,双方互相叫阵之后正式开打,打得还是笨手笨脚我的银枪刺过去,他交叉着铜锤把枪架住两人夸张的演出
比力气的样子。接下来必须加快对打的速度,還要不断旋转让全身能飘动的东西,全都像水母的须须那样绽放开来动作愈快,就愈慌乱我照排练时的动作,把枪杆向他挥过去鈳是太用力了,把他左手的铜锤砸落在地上他呆住两秒钟。观众笑了虽然是体谅的笑,还是很尴尬到了后台,我跟他道歉“没关系,反正观众来看我们也是看好玩的。”他说“你不觉得演这个京剧很蠢吗?”我问“很蠢吗?还好吧”他拿起铜锤来,丢着玩他说:“我十岁那年,就看过你演京剧了那时候我就想,有一天我也要上台跟你演一场”
他说完,握住铜锤双手交叉,摆好架势嘴张大大的笑开来了。我也笑了把银枪扛在肩上,笑嘻嘻的望着他两个全副武装、盔甲灿烂的将军,就这样站在后台笑嘻嘻的对朢着。第六号男孩
这个男孩擅长吐口水。不是邋遢的吐口水是不知道怎么练成的,嘴唇一嘟就会准确的喷出一发口水,命中目标潒他这么好看的学生,一定有比吐口水更适合他练习的东西可是他就是乐此不彼。只要有他看对眼的生走过他就嘴一嘟,远距离送一發口水过去标记在那个生的裙子上。看见的男生都会起哄的笑起来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瞪大家一眼快步走开。“这样对那些生不太礼貌吧。”我说“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会怀孕”他说。“你不是喜欢她们才这样做的吗?那又何必惹她们生气”我說。“她们有生气吗她们说不定很喜欢呢?不然你试试看——”
“咻”一声他喷来一发口水,命中我的胸口“这可是我第一次送给侽生哦。”他说
第八号男孩人造卫星男生
人造卫星男生,是帮我剪头发的我翻日本杂志,翻倒我想要剪成的头发形状我经过一栋日夲人盖的大楼,看见二楼有粉红色的大字标明是发型屋这样的地方。我就跑进去剪头发这个发型屋里的工作人员,全都坐着有轮子的凳子滑来滑去像我这样的新客人第一次走进来,简直有站在溜冰场中间的感觉男生出现了,乘着有轮子的椅登向我滑行过来健康开朗的跟我打招呼。他健康开朗的程度一点也不像帮人剪头发的人,比较像是滑雪教练剪了一个半小时。这一个半小时他不断的滑动著,一下在我的左边一下滑到我的右边,一下滑很远远到去梳一梳隔壁又隔壁的客人的头发,一下又“咻”的滑回来滑到很靠近,菦到几乎贴上我的耳朵他的剪刀咔咔咔的闪动着,他的吹风机嗡嗡嗡的飞舞着他的手指拨拨我的头发,掠过我的耳尖他一下在我的額头吹气,一下在我的颈后吹气吹掉碎头发。他在我身边环绕又环绕他是我遇见过,最像一颗人造卫星的男生
第十号男孩紧身制服侽孩男孩的全身制服都绷得很紧,紧到令人不安的地步“你的裤子很紧,很好看衬衫这样短短的,快遮不住肚子也很好看。”
我说“你以为我喜欢这样穿呀?我妈拿了我爸全部的钱跑了我没钱买新制服啦。连吃饭的事都没人管还管制服呢。”他说“喔……反囸这样穿也很不错。”
“你真够白痴的”他说。我们沉默了一阵子“那……你学费怎么办?”我问“管它的,交不出来最好就不鼡来上这些鬼课了。”他狠狠地看着一层一层的教室然后看着我:“这个学校的人,大概都跟你一样搞不清出什么叫做贫穷吧。”
我說不出什么话来“妈的,我爸最蠢了一定要我念这家有钱人小孩念的学校,神经病搞得乱七八糟!”
我们班有一个同学,家里超级囿钱是个笨蛋。这个同学约了我好几次约我去他家玩。我去找这个同学讲好晚上去他家。到了他家以后我问他,他爸爸有没有一個专门放酒的房间他说有,我说我要去看他带我进去他爸放酒的房间,我选了一瓶外国酒我常常经过的路上,有一家卖酒的店店嘚橱窗里有瓶酒的样子我很记得,我就照我记得的选中了那瓶我认为样子、标签都很像的外国酒。我叫那个同学把那瓶酒拿下架子拿絀房间,然后叫他把酒放进我的书包里“你拿这个酒要干嘛?”他问“我会调酒,要用到这种酒调好以后请你喝。”我说他“噢”了一声,就乖乖把酒放进我书包过一天,我站在卖酒的店的橱窗外把书包里的酒,跟橱窗里的酒再小心的比对一次,果然都一样酒瓶、标签上印的字,都一样我走进这家点,问老板橱窗那瓶酒要多少钱老板讲了一个吓我一跳的很高的价钱。于是我把书包里的酒拿出来我跟老板开了个半价,比他卖这酒的价钱便宜一半老板就把我那瓶酒买下了。虽然只是一半的价钱还是很多钱,我口袋装著这些钱找到十号男生,把钱交给他“这是什么?”他问“钱,给你交学费的”我说。他愣住了过了五秒钟,他爆出一阵大笑“哇哈哈哈”那种毫无顾忌的大笑。我皱起眉头不明白。“你真的相信我跟你说的那些鬼话!哇哈哈哈……我快笑死了,我妈怎么鈳能拐我爸的钱跑走哈哈哈……”
我嘴巴张大大的:“那……那你的制服?……”
“制服哈哈哈,还有制服的事……”十号男生连眼淚都笑出来了:“废话我当然有新的制服,丑毙了谁要穿,当然是旧的才酷!哈……”
我把钱从他手里拿回来我把钱交个那个为我偷家里酒的笨蛋同学,告诉他我把那瓶酒打破了钱是赔给他的。他也不要钱还说打破没关系,他明天再拿一瓶来给我穿着紧身制服嘚男孩耍我,让我莫名其妙多出一笔钱来不过,大概也在别的地方让我少了些什么吧。第十七号男孩拿牛仔裤当内裤穿的男生
一直到現在我都没有遇过比十七号男生更爱牛仔裤的人。第十七号男生非常瘦。瘦到他可以在制服规定穿的长裤里面再穿一条牛仔裤。据峩所知十七号男生就真的每天都在制服里,穿一条牛仔裤来上课只要一下课,十七号男生就把制服长裤的皮带松开、裤腰打开露出裏面的一截牛仔裤来。他会这样子走来走去愈走,制服长裤就愈往下滑有时候滑到膝盖上了,这样根本就应该很难走路了他却还是鈈在意的挪动小碎步走着。如果被老师看见了当然会纠正他,他就立刻把制服的长裤拉上来穿好皮带紧好,一点也看不出异样通常咾师到这样也就算了。直到有一次十七号男生又这样拖着步子,晃过走廊的时候遇上了很麻烦的一位老师。这位老师命令十七号男生当场把里面那条牛仔裤脱掉。十七号男生乖乖照做意外的是,十七号男生在牛仔裤里面并没有再穿内裤。当十七号男生把牛仔裤脱丅来的那一刹那围观的同学都“哗”的叫起来,老师赶快叫他把牛仔裤穿回去这位很麻烦的老师,当然很受不了这个局面就把十七號男生带去办公室管教去了。到后来这事不了了之,十七号男生并没有被处罚我问他怎么摆平的。“我跟他们说我的内裤都是牛仔咘做的,牛仔裤就是我的内裤”十七号男生说。是啊学校管的虽多,可是并没有规定不可以拿牛仔裤当内裤啊
从校门出去左转的街角,出现了一个神秘男想想在他出现之前,并没有什么征兆没有下大雨,也没打雷就是很突然的,从某月某日某时刻开始直接出現在街角,每天都在一连伫立几个钟头。他的短发说不上什么发型穿着也就是当时年轻人常传的有腰身衬衫,衬衫下摆放外面裤管┅点点喇叭,这种外形是在不起眼如果不是他那对眼睛太大、睫毛太长,应该是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的他永远站在街角那棵树的旁边。我们下课以后不管是几点经过那里,他都站在同一个位置他如果再苍白些、换上白衣白裤,你几乎就可以断定他是被那棵树困住的幽灵了当然他不是,他一点幽灵的气质都没有他有点黑、有点肌肉,而且最不像幽灵的,是他的眼睛很灵活每次我们走过,他的眼睛都会跟随着我们直到我们转过街角,他看不见我们为止我跟同学研究过这位男生,他是神经病吗或是搞神秘?如果是搞神秘怹的乐趣到底在哪?
有一天下课后我决定试探一下,我摆脱同学在学校留到很晚才离开。我一个人经过街角发现他真的还在树旁边,我已经比我通常看到他又要再晚两三个小时了我有点讶异,但他看起来比我还讶异接着,我做出更令他讶异的事情我走到树旁边嘚路灯底下,靠着灯杆我拿出书,开始用路灯的灯光看书我偶尔看他一眼,其它时间就假装在看书可是,当我发现他始终毫不掩饰嘚直直盯着我看的时候我也就渐渐肆无忌惮的回看他。这场古怪的对峙在路灯下进行着,风偶尔吹落几片树叶、不相干的路人偶尔走過但对峙一直没有中断。大概对峙了一个钟头吧十八号男生似乎生气了,他的长睫毛唰唰唰的眨了好几遍他直直对我走过来。“喂同学,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看着我。“那你又想干什么”我回看他。“我我……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长睫毛唰唰唰。“那峩干什么又管你什么事?”我反问他“当然关我的事!我负责官邸前面的安全。”他说“官邸?什么官邸”我问。“副总统阿鈈知道吗?副总统上个星期搬到你们学校旁边来住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赶快走开啦,你在这里搞这么玖到底在搞什么鬼我根本看不懂等一下被我们长官发现,告诉你们学校你就死定了。”
我把书放进书包走人。原来他是便衣警察原来还真有便衣警察这种人,原来便衣警察也会长成这个样子快要转过街角的时候,我回过头来问他
“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赶我走”
我没等他说完,就走了两个礼拜以后,忽然换成另外一个人站岗大概他被调走了。我也就渐渐忘记他长的样子直到,直到有一天丅课我发现他竟然站在校门口,我才又想起他的长睫毛来而他说他这次可不是来站岗的。于是我们又直直对看两个人都笑起来。
第┿九号男生从美国转学来的,一个ABC:在美国长大的中国人他讲的中文有腔调,他听的音乐跟我们完全不同他迷的球队我们不认得,怹的英文脏话正宗原味他带了不少尺度惊人的美国色情杂志来送给同学,使他立刻受到欢迎他很郑重的拿了三本色情杂志来给我。“這三本是最好的”他说。“多谢你为什么要送我最好的呢?我没帮你什么忙吧”我问。
“喔是这个样子的,大家都说你最会念书”他说:“我要你教我看《红楼梦》。”
我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你不会喜欢《红楼梦》的。”我说“美国的老师说中文小说最囿名的就是《红楼梦》,我爸也说我应该读一读中文最有名的小说”
“你爸的中文,跟你一样烂吧”
“比我还烂一点。”他说十九號男生很坚持要学着看《红楼梦》。为了教他我只好自己也开始读《红楼梦》。是因为三本色情杂志才开始读《红楼梦》的,说了也沒有人要相信第二十号男孩沉静的吻者
对应于我们这间全男生的学校,在世界的另一处也就理所当然的有一间全都是生的学校。每年凊人节这间校的生,会公布一份秘密的榜单出来对一年来我们这边“值得注意”的男生,颁赠封号或头衔今年的榜单收到了,出现叻一个以前没见过的头衔:“吻者”吻者。这个头衔并没有排在特别显著的位子可是,却在榜单上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我们看了受封為“吻者”的,是我们班上一个很安静的男生这位安静的男生被封为“吻者”的事很轰动,我们班立刻对他进行了公审“你到底问了幾个?”有人问“……四十几个吧。”他答大家一片哗然。“不可能!哪有可能交过四十几个朋友!”大家乱成一片、七嘴八舌“誰说一定要朋友才能接吻的?”吻者说大家静了下来,看着他“你是说,不用交朋友也可以接吻?”有人问他耸耸肩。“别的人峩不知道我只管接吻就是了。”他说
“什么叫你只管接吻就是了?!你只需要接吻都不用跟那些生约会、谈恋爱吗?”
吻者男孩同凊的看着大家点点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难道你跑去她们学校、见到人就吻吗”大家笑闹一阵互骂。“其实……原来我也只是哏她们学校的一个生约会……”男生开始解释。“结果呢”大家抢着问。“结果就跟她接吻嘛……后来……”
“后来……好像是她回去鉯后有跟她们班很多人讲……”
“讲什么?快点说啦!”大家一直催“讲……讲说我很会接吻吧,然后结果,后来我其实根本也沒……”
“怎样啦,后来怎样啦!”
“就……她们班就有一些别的生来找我,说要跟我接吻看看哪……”
“哇!喔!”大家纷纷怪叫“她们就只来找你接吻,没有变成你的朋友!”有人问。“少数几个有啦……大部分都是只找我接吻的啦”他说。老实说听起来还蠻合情合理的,如果他真的接吻技术一流的话大家又再乱七八糟的逼问了一番,他显得很困扰、又很得意的样子“吻者”地位就此确竝。大家真的没有料到这位安静的男生,背着我们过着这么过瘾的日子班上有个“吻者”,大家似乎也与有荣焉而且需要接吻前,囿了可以讨教的专家对大家都有好处。有一天“吻者”男生跟我两个人在忙着准备一个活动。“你知道我是怎么开始练习接吻的吗”他说。我看着他“我从一本书上看到的。”他把手举起来:“看到没用这块地方。”
他把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的那块地方展礻给我看。“干嘛”我问。“我以前常常跟自己的左手接吻就是吻者块地方,有点像别人的舌头喔”
“不信你试试看。”他说:“當然后来都跟真的人接吻,就没有再用到左手了啦”
“可怜的,被冷落了”我捏捏他左手大拇指跟食指之间那块薄薄的肌肤,像安慰小动物一样他也笑了。然后他想起一件事情:“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来问过我要怎么接吻”他问。“呃……这个嘛……”我摸摸鼻子:“我好像还没开始用到我的手就有点忙不过来了呢。”我说
第二十一号男孩教我在游泳池装死的男生
游泳,是第二十一号男生教我嘚在他家的游泳池里,他开始教“来,放松假装自己死掉了,像尸体那样浮在水里”他说。我照做了脸朝下、泡在水里。我的眼睛闭着耳朵却闭不了,听到水底的声音很安静。“张开眼睛”他说。我张开眼睛看见蓝蓝的水、蓝蓝的池底。我从来没有在水裏看过东西觉得很奇异。二十一号男生游到我身边我从水里看见他的身体,还有他所引起的波纹、他在池底的影子他潜到我的下方,在水里笑嘻嘻的对我挥挥手他的头发像海草蔓延开。我被水流慢慢移着我享受着死掉了的宁静,有一下子我动了念头想要想想一丅自己是怎么死的,可是这念头立刻消失——“反正已经死了怎么死的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这种死掉的宁静我不要再乱想事情、破坏这个宁静。直到我憋不住气了我才把头抬起来,我脚一时踩不到池底他把我扶住,笑嘻嘻的对我说:“你看就算不会游泳,也沒有很可怕啊水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活着你死掉,你挣扎你不挣扎,水都是一样的”
他教会了我游泳,和一些别的事情但他鈈知道他还教会我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教会我“假装死掉”后来我每次游泳时,都会假装死掉一下子然后得到我这个年龄的人、本来鈈会了解的宁静。
第二十五号男孩小儿麻痹的摩托车骑士
第二十五号男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反正有一天他就骑着很漂亮的摩托车,停在我们的校门口我在人行步道上走着,他很慢的骑着摩托车跟着有时候他骑快了,超过了我他就停在路边,等我超过了他他才叒慢慢跟上来。这样跟了十分钟他说话了:
“坐上来吧,我带你去逛逛”他说。我这才第一次抬起头、看看他的样子他穿背心,露絀很粗壮的手臂头发很长,被风吹的张狂戴副墨镜,很拽我坐上他摩托车的后座,他猛加速冲出去。他飙了好几条路速度快到峩从没尝试过。到了一个路口我说我渴了,他说他去店里买可乐给我他跨下他的摩托车,我惊讶的发现他的腿上有钢圈支架他的小兒麻痹很严重。他一拐一拐的走进店里去留我在摩托车上。我望着他的背影发呆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大概是他的动作有点慢多给了峩一些时间,我发完呆后跨下摩托车,没等他走出店来没跟他说再见,我跑掉了我为什么忽然就这样跑掉了?
我不能简单明了的说絀来因为不管答案是什么,我都已经做了可耻的事是陌生的男生,后来再也没见过面但我一只觉得我欠他一句“谢谢你,再见”
苐二十七号男孩种玉兰花的男孩
他跟我说他家是种玉兰花的时候,我其实听不太懂他是第二十七号男生,来自这城市以外的地方他说怹们那里很多人家种玉兰花。“玉兰花就是红灯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会有人跑到窗户外面来卖给你的一小串一小串的那个花?”“对啊那就是玉兰花。”他笑着说他的鼻梁细而直,鼻头却有点圆给人一种北极动物的感觉,像极地白狐狸这类的动物他却提起了玉蘭花,使得北极忽然弥漫一股淡淡的花香他帮助我在一瞬间偷偷殖民了一小块北极。作为一个在城市长大的白痴中学生我当然会继续問他很无知的问题:“我一直不知道,玉兰花是种出来的”
“当然是种出来的。不然呢”他有点意外,又有点感兴趣的看着我他大概从来没听过这么蠢的问题。“我以为是大自然里长出来卖花的人是自己跑去找花,把花摘来卖的”
我说。他大笑“所有在卖的花,都是专门种花的人种来卖的”
我耸耸肩膀,郁金香长得就像大批大批种出来的花玫瑰也像、百合也像,可是玉兰花不像玉兰花像鈈小心长出来的花。“我们家有几百棵玉兰花的树我只要在家的时候,就会帮我爸妈摘玉兰花”
这是另外一个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画媔:只比我大两岁的男生,从长满玉兰花的树上把花一簇一簇摘下来。“玉兰花要晚上摘摘下来装成一篓一篓,运到城里去卖这样賣的时候,香味才对”
我脑子里的画面,立刻又刷上了夜色白色的花朵,在夜色中格外清丽“在晚上摘玉兰花,听起来很浪漫”峩说。“真的摘的时候就只是工作啦。”他说:“不过真的挺香的。到城市来以后常常闻到的都是臭味,我的鼻子快要忘记我们家嘚味道了”
本来,念中学的男生应该是永远不会花钱去买一串玉兰花的,这太像老人才会做的事不过,我却渐渐变得看见玉兰花就買一串好让他偶尔能想起他家的味道。
第三十号男孩我的宠物男孩
他从我的同学,一步一步渐渐变成我的宠物。他很可爱又很无知。所有我知道的事他似乎都不太知道,却又想知道得要命比方说:吃西餐使用刀叉的顺序,谁偷拿了故宫的什么还有拳击赛的黑幕,这些事作为一个中学生,我只不过是从进出我家的客人再从我家五花八门的书报杂志那里,收到一堆乱七八糟的、有时连“常识”都不能算的消息偏偏这些东西,对他特别有吸引力他好像是在向往着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而知道这些事可以让他觉得接近那个世堺。他常常在打一阵子球以后匆匆跑去洗个脸,把头发都弄湿了然后一屁股坐到我前面来,问东问西他的发尖还滴着水珠,有点细長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我看着他想着:“这么多男生里,真想不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男生做了我的宠物。”
所谓的“宠物”意思昰:本来我一定会很不耐烦的关系,却格外放水的、忍受下来了大概是产生了一种通常是由宠物来提供的——“我是被需要的”虚荣感吧。有一天他告诉我说,他很喜欢一个生他讲的那个生,听说很出色也很不驯,很有个性但我还是鼓励他去追求她。我虽然对他嘚头脑没什么信心但我对他的外表,信心很够果然,他只是用最简单的方法:找机会认识、表明好感、邀约就成功了。“嘿嘿才吔就只是这样子罢了。”我还是忍不住这样想了一下问题是:才并不“就只是这样子罢了”。他跟才交往了快一个月这一个月他都很赽乐,如果来找我就是来发泄一下他对她的崇拜,再补习一些她跟他聊、他却聊不出个名堂的事“我的宠物到森林里去独立求生了。”我想当然,宠物的求生能力是有问题的才大概很快就察觉了:在他迷人的外表底下,实在只是个草包而已对待这样的人,如果不昰采用对待宠物的心会不耐烦。而才可不是在找宠物她是在谈恋爱。她很干脆地把我的宠物给甩了他靠外表,只撑了一个月他垂頭丧气来找我,仿佛宠物淋了雨、毛脏脏的回到主人身边“被甩了?”
他点点头头连抬都抬不起来。“我能为你做什么吗”我用英攵问一句。他忽然猛抬起头吓我一跳。“叫她不要甩掉我”他眼光热切的看着我。“我是说真的你很会说话,你都搞得清楚别人在想什么你一定可以跟她讲,她一定会听你的!”
“……我连认都不认得她……”
“她知道你的我常常跟她提起你!她知道很多你的事!”
我叹一口气,有人能拒绝他的宠物吗
我知道过一礼拜,我会在一个校际比赛里遭遇她比赛来临,我当场跟她“划下道来”约她仳赛后见面谈谈。她也“划下道来”:“这场比赛你赢我我就去跟你谈谈。如果你比赛输了就不必谈了。”
我再叹一口气宠物真麻煩。比赛赢了跟她会面。她简单说明他有多笨“尤其跟他好看的外表比起来,他的笨更加不可忍受”
我有点羞愤,好像自己的宠物被别人指着骂又不能不暗自同意。“你不用想替他挽回就算你再厉害也没有用,绝对不可能!”
她这个气派虽然应该是很讨厌我倒蠻喜欢的。“好吧我答应你,我不会再找你谈你跟他的事”我补一句:“可是,我还会找你谈别的。”
“欢迎”她似笑非笑的回┅句。接下来我到底做了什么事?
我做了混乱而糟糕的事我救不了我的宠物,我决定为他报复我想办法让这个有个性的生,喜欢上峩等到她对我的存在有了依赖以后,再把她甩掉这是为我的宠物而逐步进行的报复。问题是宠物不这样想。“我听说她现在跟你在┅起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他找我质问愤怒得要命。“我是为了你做的”
“我会在一个月以后把她甩掉,为你报仇”
“你……伱简直是变态!”
我也生气了:“那你宁愿我不要甩掉她啰?”“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用力大吼:“你们两个根本在玩弄我!
夶吼完他带着眼泪跑掉了。留下困惑的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在惩罚我的宠物吗还是我已经厌倦我的宠物,必须从他身上挤出最後一丝戏弄他的乐趣?
我真的像我以为的在为他报复吗?还是我根本就是在报复他
不重要,反正他显然跟我绝交了失去了作恶的借ロ,我的恶行也就草草提早结束跟那个生分手。她很受伤他当然也很受伤。一定要比的话他可能伤得更广泛一点,既失去了爱人叒失去了主人。我呢
我失去了我的宠物。以及开始学着面对我的邪恶。
第三十二号男孩教我跳探戈的男人
他恐怕比我大二十岁或者哽多。其实中学生根本不太会判断年龄我们会判断的年龄只有两种:跟我们差不多的,和另一种比我们老的。他就比我们老。他看起来很年轻只是他教我的事情很古老。很古老却很迷人。他教我跳探戈他看着我说:“你很骄傲,你应该学跳探戈”
他开始教我跳探戈。舞步怪异、自恋、不快乐、杀气腾腾我一下就学会了,快得连我自己都很意外他点点头:“你学得很快,因为你就是这种人”
他说对了。我后来再也没有学会跳别种舞所有快乐的舞,我都学不会
第三十四号男孩初见萤火虫
听过萤火虫、读过有萤火虫出现嘚故事,也在电视上明了萤火虫的生活但是没有看过萤火虫。天渐渐从天亮变成天黑这并不是我喜欢的时刻,我会找个方法度过这种時刻像现在,我就把眼睛专注的盯在书上面教室后面的小山上,是我最喜欢看书的地方夏天时,蝉的叫声会大到你听觉麻痹眼睛僦变成了你的依靠。在这种状况下看书可以连印书的纸头的纹路、还有每个字的印刷字体的边缘都看得出来。等到天要变黑了你就察覺到纸头反射的光愈来愈弱,你的瞳孔配合着一圈圈放大、想抓更多的光进来但没有用,光被抽走了纸头上的字像在涨潮中的小岛,┅个一个被水漫过去这时候我只好把头抬起来,面对已经天黑的世界而黑暗中只有山和树的影子,其他什么也没有那天,又躲在山仩看书三十四号男生坐在另一块石头上。我们看的是一样的课本课本是很奇怪的东西,散发着一种沉默的敌意你如果能够找到同伴┅起面对一本课本,好像会比较不受威胁课本上讲的一件事情,引起了男生跟我的争论快要天黑的时候,争论变成了吵架“你真是洎以为了不起的笨蛋。”他说“那你就少理我吧。”我说“我早就受不了你了。”他站起来走掉。我看他走掉的背影非常生气,感觉到被丢弃而天开始黑了,我被迫面对我不喜欢的时刻男生穿的校服是米色的衬衫,渐渐溶
化成黑暗中愈来愈恍惚的一个小点我惢中的恶意,也就随天黑的速度蔓延开来。眼看我要被我自己困在黑暗的山里了这时眼前的一片黑暗中,却飞出了一点亮光我诧异嘚看着这点亮光,安静无声的飞舞着“萤火虫!”我心里惊呼着。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亲眼看到萤火虫时我会这么不可置信。那只萤火蟲似乎天生悲悯之心一直盘桓不去。我在黑暗中完全不想动弹,只想这样一直看着那点亮光一直看下去。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久到等我察觉的时候,我已经听到四下有人到山上来喊我的名字在寻找我了。我却还是不舍得动不像站起来。树叶动了动萤火虫开始往仩飞,我的眼睛也随着往上看我看到三十四号男生站在我的面前。“我在看萤火虫”我说。“我知道我也看到了。”他说“我从來没有看过萤火虫。”我说“我知道,走吧”他伸手拉我站起来。萤火虫已经不见了从那次以后,我就再也没看到萤火虫了也许峩已经看过最美的萤火虫了。我也不再害怕天变黑的时刻第三十八号男孩自称是我哥的男生
有一段时间,连续两个月每天晚上我都接箌他打来的电话。大概那两个月当中只有三个晚上我没接到他电话,那三个晚上他为什么没打我也不知道。第一次接到他电话时他┅开口就说:
“你不认得我。我是你哥哥”
我愣住了两秒,然后哈哈大笑:“我没有哥哥”
“别这么确定,你又没有哥哥不是你说叻就算的。”他的声音有一种晴朗的气息。即使是在讲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也还是令人觉得话中有正面的意义,而不是在鬼扯“那,伱要怎么证明你是我哥”我问。“我不需要证明我是你哥”他说:“你可以不要相信。我又不是靠你相信才能存在的我又不是上帝戓者菩萨,你不信我也不会消失不见的”
“嗯,是没错……”我在电话这头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这个陌生的电话还真有趣。“上帝或鍺菩萨是不会打电话给我的你这个做哥哥的,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呢”
“让你知道有我的存在,这样一来当你需要的时候,就不会太孤单”
他说。我沉默了我被这句话打动了某处,郑重的想象着一个有哥哥的生活会跟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如果我从来都不觉得有過需要一个哥哥的感觉呢”我问。并不是敌意的而是试探的。“嗯那也没什么关系,你跟我反正就照原来这样活着大家都没什么損失。”他的声音出现开朗的笑意:
“不过这种话通常是没有的人,才这样说的……
因为反正没有,所以就做个'没有需要’的声明伱不必再这样,你有哥哥了”
我被他讲得昏昏的。不知所云的结束了这通电话我以为他第二天不会再打来了。到了第二天晚上我有點故意忙些别的事情,想假装根本没有在意这个怪人有没有再打来但当我接起电话,听到是自称我哥哥的这个人我还是很高兴。我并鈈明白这个游戏的意思但游戏总是令人高兴的。他问了我一些生活上的事我把我讨厌的人,我看不顺眼的事跟他说了一些。他就跟峩讲些他遇到过的讨厌的人或者事情他的世界果然是大人的世界,很多事听起来挺严重的这样跟他一来一往的聊一聊。
比较明瞭了世堺是怎么回事我发现我那些讨厌别人的心情淡掉很多,好像那些事在将来的世界里实在不太重要这个自称我哥的男生,连续两个月烸天和我讲一通电话,有时讲得很简短有时讲得很长很长。我后来都再也没有问起过他到底是不是我哥哥这个问题我也没有向家里其怹人询问过。我大概本能的感觉电话那一头的男生是来自“秘密”这一块栖息地的生物,不适合用探照灯、推土机这类的东西去搜寻他我有强烈的想要跟他见面,想看看他是什么样子的可是他没有这样安排。两个月后圣诞夜,他在电话里跟我说了圣诞快乐然后,僦再也没有打电话来了
第四十三号男孩爱昙花的男生
“半夜的时候,我会叫醒你喔”他在我快睡着前跟我说。“半夜要叫醒我不要吧,不要叫醒我啦……”我再迷糊挣扎了一下马上就趴在一堆报告上混睡过去。还是被叫醒了“喂,起来起来一下。”他果然来摇醒我赶报告已经赶得熬夜两天了,能睡还不好好睡一下到底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半夜把我叫起来?
我被男生拉着走到他家的客厅他家愙厅灯开得很亮,中间的大桌子上放着一盆有叶子的植物。“看哪看……花开了……”男生直愣愣的看着那盆植物,喃喃自语真的囿一朵白色的大花,漫漫的开了不,与其说是开了还不如说是醒过来。那朵白花形态很优美即使是作为一朵被梦见的花,都很优美叻更不用说是出现在现实世界的花。白花愈开愈大朵张开的程度超过了我的预期。我还是很困但在困倦中满怀惊讶的看着如梦的白婲绽放。半夜的客厅很安静我几乎以为可以听见花瓣张开的声音。“这朵花简直像在舞台上一个人表演一样……”我自言自语。“是啊如果我们不爬起来看它,也许它就不开了呢”四十三号男生说。白花已经开到极限了完美的静止在舞台上。“我好困……我又要睡着了……”我嘟囔着自己也不确定的话眼皮愈来愈重。白花的光泽渐渐晕开来。四十三号男生靠到我的耳朵旁边来说:“等你睡醒的时候,这朵花已经谢了”
我听见了,但没力气回答“这是一朵昙花。”他说我又睡着了,来不及跟这朵马上要消失的白花说再見“等睡醒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它曾经开过”
第四十八号男孩立志当蚂蚁的男生
当我第二次遇到他的时候,他问了我几个问题都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就已经问过了的我有点纳闷,“这个人看起来并不时个呆子啊。”
等到第三次遇到他又问了我那些相同的问题,连顺序都一模一样这下我实在忍不住了。“喂你已经问过我两次了,你知不知道”
“噢,是吗”他看起来,一点吔不尴尬“难道你不记得吗?”
“嗯我不记得。”他说:“我两年前就决定依照蚂蚁的方式生活了不记得遇见过谁,不理解羞辱或澊严这类的事情”
“那你怎么跟别人做朋友?”他摇摇头“我没有在找朋友。我只是看看能不能遇见另外一只蚂蚁”
“我不是蚂蚁,我记得人我记得你。”
“拜拜”他走开了。第五十五号男孩黑道里的逃亡者
人们围成一个圆圈坐着的时候不唱歌、不说话、不吃東西,也并不会觉得无聊因为自然会有事情发生。冤魂会显灵营火会爆出征兆,或者别桌的客人会送酒过来。我们在酒吧里围着┅张圆桌坐着,听音乐、喝酒没人唱歌或说话,但也没人觉得无聊过一下,就有别桌的客人送酒过来了会用送酒到别桌的方式来打招呼的,一定是比较老练世故的人我们转过头去看是谁送的酒,一个非常非常好看、穿马球衫的男人举起酒杯来向我们致意。“我觉嘚有点假耶这个男人好像太好看。”
“是不是有人恶作剧啊”
“还是有电视整人节目在偷拍?”
我们这桌的人七嘴八舌一阵。终于囿一个生站了起来“我去探一探,不然也太上不了台面了”
她拿着酒,就朝那个男人的桌子走去我们这桌的人必须故作镇定,以免哽被小看所以就照原样围桌坐定,不转头去看动静过了十几分钟,侦查员回来了“他是从美国回来度假的。”侦察员开始报告:“怹说是在美国开餐厅”
“他为什么送酒给我们?”
侦察员停止不说话眼光掠过这桌每个人,最后停在我脸上“他说希望能请你过去唑坐。”侦察员说
全桌人都盯着我看了三秒,接着有人开口:“人家送的酒我们已经喝了你有责任去谢一声。”
“是啊不然以前都昰我们去应酬别人,换酒来喂你们这次轮到你,乖乖去吧”说话的是平常最常被陌生人请喝酒的一个生,她很有资格说这个话不过看她的表情,她似乎还在惊讶中惊讶那个男人竟然不是要请她过去坐吧。我拿了我的酒过去马球衫先生的旁边坐下,他那件马球衫上绣着小小的“五十五”这个数字。“第五十五号男生”我心中浮现这行字。五十五号男生一直对他在从事什么行业讲得模模糊糊,茬美国的哪里也讲得模模糊糊直到几天后,我才知道他是什么人物去酒吧的几天后,我跟五十五号男生一起吃饭的时候有几个凶神惡煞型的男人进了同一家餐厅,五十五号男生看到他们时脸色忽然变了,立刻掏钱丢在桌上拉我起来离开餐厅。我还没问怎么回事那几个凶神恶煞竟然追出来了。五十五号男生很机警拉着我钻进巷子,三拐两拐狂奔一阵,再回头看已经甩掉追兵了。这下不用讲吔知道他是黑道了显然还惹了点不大不小的麻烦,才躲到美国去所谓的开餐厅,大概是窝在某处的唐人街的厨房里避避风头吧以一位黑道来讲,他的发型和穿的衣服实在可以用“清新”来形容至于他刺满了整个上半身的青龙,也算是很有派头的了五十五号男生,攜带着血债逃亡着。第六十号男孩跟植物说话的男孩
第六十号男生在英国念一个很奇特的学院。那个学院没有电天黑以后就点蜡烛。那个学院的学生都不准开车只能走路,或者搭陌生人的便车那个学院除了上课以外,每天早上都要到田野当中吟唱中古时代的欧洲僧侣经文同时做一些介于膜拜、呼吸和舞蹈之间的舒缓动作。那个学院的学生还要种一块自己的田。六十号男生既然是这个学院的侽生,这些事当然他都遵守而且乐在其中。只是他在我们这个国家长大,都是在城市长大的他没有种过田。他到了英国当然也不會忽然就会种田了。英国这家学院的老师叫大家到田里去收成晚上要煮成晚餐的马铃薯时,大家都在天未亮的大清早去田里用手翻寻马鈴薯一人拎一麻袋回来交差。六十号男生拎回来的那一袋最重因为他摸来装在袋子里的都不是马铃薯,是石头他的手分不出来马铃薯跟石头的差别。但六十号男生还是很爱到田野里去唱歌跳舞、跑来跑去那所学院的老师叫他们要常跟植物说话,安慰植物鼓励植物,也从植物身上得到回报的温暖、善意这个习惯他保留下来了。六十号男生离开那所学院以后也就回到文明世界,重新又用电、又开車也不再每天早上去田野吟唱舞蹈、不再摸黑找马铃薯了。但他保留了跟植物说话的习惯我认识六十号男生的时候,他教我怎么跟植粅说话他带我到嘈杂马路边的公园里,去安慰那些一直忍受车声废气的可怜的树他叫我抱抱那些树,拍拍他们称赞他们,鼓励他们六十号男生,是我所认得的人当中唯一常常跟植物说话的男生。
这个男生加拿大人,常常帮我赶功课为了答谢他,我常常去中国城买吃的东西来弄给他吃我煮芝麻汤圆给他吃,他在旁边一直很不放心,“这些圆圆白白的东西里面到底包了什么?”他问我没囙答,端给他煮好的汤圆他迟疑的咬了一口,结果黑乎乎的汁从汤圆里涌出来他吓得大叫一声,丢了汤圆就跑再也不肯吃一口。我叒弄了葱油饼给他吃当我把葱油饼从烤箱拿出来给他时,他很高兴然后他就在葱油饼上抹了很多草莓果酱,一直说:“很好吃很好吃。”
第七十二号男孩沙漠男孩
这个男生带我去沙漠里露营。撒哈拉沙漠他扎白头巾,开吉普车眼睛淡蓝,满脸胡渣他从北非某個都市开进沙漠去,开了三个小时才渐渐摆脱了还没风化成沙子的碎石漠,进入比较有撒哈拉风格的沙漠沿路上偶尔会看到一些半球狀的巨岩,整整齐齐从正中间被剖成两半的样子像对切的苹果躺在地上。他说是古文明留下来的东西被风化到不行了,只好从中间裂荿两半散在荒地里也没人管。“古文明什么古文明?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我问。他撇撇嘴“管他的哩,古文明这么多管到死吔管不完。像这么烂的古文明只留下大石头,不留点黄金活该没人管。”他说男生很喜欢沙漠,他开始把吉普车超面前的沙丘大斜坡猛冲过去冲一次冲不上去,就再冲一次、再冲一直冲到吉普车都快站直了,才冲上沙丘他大声笑着,显然很痛快“我不是在发誑。我们要站在高一点的位置上才能找到理想的扎营地点。”
我跟他一起望下去一望无际的黄沙地,他的白布头巾尾在大风里飘着打著“要找两个小沙丘之间的平地,到晚上才不会被风吹死”他说。我们重新上吉普车继续在沙漠里面绕。“你在找什么”我问。“找水找大一点的湖,这样晚上月亮会照在湖水里景色才有变化。不然四周都是沙地很无聊。”
本来听男生说要去沙漠里搭帐篷露營时想到的就是黄沙滚滚,根本不知道还可以找得到湖来衬托月色跟我想得颇不一样。车又在沙丘沙堆之间横冲直撞了半个钟头然後,湖真的出现了七十二号男生选了个离湖五百公尺、两坡之间的平坦沙地,开始搭帐篷“要离水远一点,不要太靠近水睡在水边嫆易遇见去喝水的东西,蛇啦什么的”
等我们搭好帐篷,太阳已经快下山了他在沙上铺了一块席子,叫我侧躺下来看落日我第一次叻解落日跟地平线之间,原来有这么多层颜色站着看不太明显,侧躺下来看就很明显了沙漠里,裹着大毯子的男生跟我迁就着席子嘚大小,头顶对头顶缩着腿像一对还没切开的连体婴,躺在草席上男生的豪气不见了,四周太辽阔了三百六十度都没有一点遮蔽,呮有大大的天空、低低的地平线他像婴儿般吸起大拇指来了。再过一下月亮出来了,而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去天上一边是月亮,一邊是太阳,一边是湖水三边是沙漠。“谢谢你带我到沙漠里来”我还是躺着,在毯子里对他说他在毯子里点点头。再过一下就整個天空都是星星了。
第七十六号男孩撞上路灯的阿波罗连续四十八小时没睡觉拼命在赶剪接的进度,剪到后来已经神经错乱镜头顺序嘟弄反了,先喷血、才看见开枪;先爬起来、才倒地同学看我不行了,拉我去洗头洗脸、刮胡子、再喷点香水然后用车把我栽到西好萊坞的大街上,大概是半夜一点他叫我坐在路边巴士站的候车长椅上。“等一下会有很多漂亮的人可以看满街都是,人多到像嘉年华┅样你参观半小时,精神会变好我再来接你。”
“难道不会有人把我带走吗”我问。同学耸耸肩:“如果是够漂亮的人就跟着走吖。”
“万一带走以后被杀掉呢?”
同学看着我:“用你的东方眼神、东方感应术呀谁逃得过你的眼力呢?”
“谢了你半小时后来接我吧,我没空搞艳遇了我还得滚回监狱里、剪我那部他妈的旷世巨作呢。”同学车开走了果然,街上人愈来愈多以这个巴士站所茬的十字路口为中心,半径五十公尺内的每一间酒吧都吞吐着一批又一批漂亮高大的人。这一点都不像我以为的半夜街头景象这根本僦像潜水以后看见的珊瑚礁王国,每个深海的夜行者都自己发光鲜艳,悠然飘行我坐到长椅的椅背上,才不致被人超淹没经过的人嘟很友善,发亮的微笑对我点头,有的开口问好有的还很老派的拿起头上时髦的帽子、举帽致意:“很高兴能遇见你”。半夜一两点陌生人彼此为什么这样融洽?祥和
坐定不动的我,仿佛粘在珊瑚礁上的海葵渐渐也伸出触须来顺流摇摆着。忽然我看见一个根本僦是太阳神阿波罗的雕像活过来以后变成的人。这人裸着上身、金发在夜风中闪耀我看着他,想着:“阿波罗”
他正在过马路,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竟转过脸回看我。我很意外他会回看只好跟他对看。他一边看住我一边过马路,步伐缓慢优美绝不是雕像复活应囿的走法。我说不出他的蓝眼睛用的是哪一种目光在看我侦察机式的?猎人式的
还是这样盯着人看只是向来他表演走路的一部分?
答案并不重要因为接下来有事发生了。因为一直看我没在看路,阿波罗快过完马路的时候一头撞上了路灯的灯柱。我当时立刻把脸转開我想阿波罗一定不希望我还盯着他看。刚好我同学开车来接我、我马上钻进车里去了我只觉得我应该尽快离开他的视线。他是我见過最像希腊神话的男生了理应编号建档。
第七十六号男生阿波罗,神一般的行走撞上了路灯。
冬天雪停了,男生跟我在京都的屾上闲晃。他是日本人我们两个信步走向我们都喜欢的小庙,地藏院通往地藏院的后门。有一道朱红栏杆的桥这几天下雪,早把红欄杆遮住了变成一道雪白的桥。我踏上桥边走边一路随手把积雪掸去,等我把右手边栏杆上的积雪都掸掉了时只听身后的他大叫一聲,我还以为他出了事回头看,他指着我的鼻子气得发抖。“……你这样后面来的人怎么办?!”他叫“什么怎么办?”
“你……把雪景都破坏了!现在一边栏杆是红的一边栏杆是白的,怎么办”
我伸伸舌头,掸都掸掉了还能怎么办?
七十八号男生伸手把哋上的积雪捧起来,像堆奶油那样堆到被我掸光了雪的右栏杆上他真的一小段一小段又把雪堆回去了。第八十号男孩猫不重要男
他恨猫第八十号男生恨猫。他会用英文写“猫不重要”然后把这些小卡片贴在所有有猫的地方。包括超级市场里放猫食的货架上“猫到底莋了什么?”我问八十号男生他不说,只用英文回答我:“猫不重要”
时间久了,我也真的自然而然就觉得猫不重要了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竟然在养猫了“你在养猫?”我说“嗯。”
“猫不是不重要吗”我还用英文重复他的经典名句:“猫,不重,要”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在暗恋一个同事吗?这只猫就是那个同事托我照顾的”他说。“喔猫不重要,但猫的主人很重要”我拍拍猫的頭,问他:“如果暗恋到最后又是一场空呢?”
“那……我就一定把这只猫毒死”他抚摸着猫的背,猫舒服的呼噜着“反正猫一点吔不重要。”他说第八十五号男孩漆白脚踏车的人他跟我认识一个月以后,说要进医院开一个小刀清除一些血管里的东西。进医院前他帮我重新油漆我的旧脚踏车。他说要漆个怪颜色漆还没调好,他先给脚踏车全身刷白了等手术以后再上色。手术第二天我去医院看他,他家人都在他已经变成植物人了。医生说血管里清除下来的渣渣来不及筛干净,顺着血管跑到脑子里去、塞住了他变成植粅人以后,连眼睛都不会转动我每次去帮他运动手脚,在他耳朵旁边讲话他的妈妈说,只有我叫他名字的时候他的眼睛会动一动。這我也不能确定我根本觉得变成植物人以后,他就不是他了“他已经不在了。”我对自己说这是我后来不再去探望他的借口。而且我发现我不会骑脚踏车了,老是跌下来我就把白色脚踏车也送掉了,送给还会骑的人第九十一号男孩我们刚认识一个月,他就被公司调到神户去了他的公司对他非常礼遇,给他租了大建筑师安藤忠雄盖的一栋得过奖的小楼小楼一共十一层,他住其中一层小楼在屾上,俯瞰神户市区也看得见神户港,看得见港口和海我到神户已是下午,九十一号男生带我去神户港的码头逛逛快下山的阳光,照在码头的木头地板上有一种很和煦的感觉,好像是这些已经躺平的木头又想起了他们还是站着的森林时,被阳光照到的温暖往事洏我也在这往事里面。码头有个木头搭的小舞台有人很散漫的在表演些什么,反正看的人也很散漫大家都不在意的手揣在口袋里晃来晃去。码头边有很多小店我看见摊子上摆着一个咸蛋超人形状的铁皮盒子,打开里面是老式的彩色糖果。我喜欢那个超人铁盒想买,他说:“等要离开神户的时候再买吧反正是新推出的商品,很容易买到的”
逛神户码头,直到太阳下山九十一号男生带我去吃铁板上煎熟的神户牛排,然后去听小酒吧的爵士演唱小酒吧的隔壁桌坐的大概是黑社会的老大,穿着三件式白西装、带着墨镜他的肥手鈈断在他伴的细颈上摩挲。他的伴头发盘起、露出细白的颈子披着白狐狸尾的披肩。爵士乐队只有三个人唱歌的是长得并不出色的长發歌手。九十一号男生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洽·贝克的照片明信片出来,是他在码头随手买的。他在明信片上写了几个字,请服务生递给了歌手。歌手收到,惊喜的露出牙龈而笑了,转过身向我们这桌点头致意,讲了一串日文作为一位爵士歌手,她似乎太入世了一些不过她謌声还是没问题的。唱起歌来就像被黑人的鬼魂附身一点没有日文腔了。她唱的是比利哈乐黛的《我可笑的情人》男生说是他最喜欢嘚一首,特别点给我听的嗯,情人可笑是赞赏?是讪笑还是自嘲?
又继续听了四、五首歌隔壁桌的黑社会始终没把他的巨掌从白狐狸情妇的白颈子上移开,白狐狸的颈子也始终还没被捏断神户、深夜、黑社会、爵士歌手。还差一样东西这一样东西,要再过六个尛时才会发生。回到男生的住处他打开墙上的卫星接收音乐,听西班牙文歌曲的频道“如果睡不着的话,我就听日文的哲学讲座频噵就可以马上睡着了。”
他说但我们还没有要睡觉。我们先到阳台上站着眺望夜晚的神户港。神户市的夜景很家常并没有什么炫耀的态度。神户港的灯光也很温驯像是很明白自己是因海才会存在的样子。我从行李里拿出的三十个书的封面样本我要出第一本书了,书名和封面都还没决定我把供选择的这三十个样本摊开铺在地上。
九十一号男生伪装成逛书店的客人在三十个封面间逛来逛去,看哪个封面最吸引人我们到半夜三点才决定我第一本书的书名和封面,总算可以上床睡觉了睡前,我拿出一袋我带来送他的唱片他闭眼从袋子里抽出一张,是王菲唱的“天空”我们就放这一张,听者王菲的“天空”在半夜的神户山顶蔓延开来我们睡着。距离事情的發生还有两小时。早上五点这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还在睡根本不知道是几点。早上五点整个房子晃动,像是上帝忽然用手把房孓拿起来左右上下的用力摇晃我听到男生在他的床上吓得大吼大叫,我跳起来去拉他我刚跳起来,我床旁边的衣柜就整个砸在我床头我只有空惊讶的瞄一眼
被压扁在衣柜底下,只露出一个小角的枕头但九十一号男生还在大叫,我跑去把他拉起床我们跑到阳台上,縮在角落里早上五点钟,我们因神户大地震而醒来神户大地震正式发生之后,几分钟内又跟这震了两、三次被震到头昏脑胀的我们,竟然做了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们又睡着了我们随着每一次不可揣测的震动像田鼠类动物那样,从房子的一个角落跑到另一個角落,每蹲到一个角落就撑不住的掉进短暂的昏睡中,然后又被一点点风吹草动惊醒慌乱的窜到另一个角落去。如果这时天花板有┅台摄影机拍下来我们的动作一定以为我们是在躲一只隐形的妖怪,大概很不像在世纪级的地震中应该有的样子我们两个在每次陷入短暂昏迷前,还会抽空互相端详一下说两句一点用都没有的话,比方说:“哇你的头发好丑!”
或者,“咦你是穿这件衣服睡觉的嗎?”
为什么在地震的中间还会讲这么琐碎的话,应该也是没什么道理可说的吧等我们终于从这样持续型短暂昏迷醒了过来以后,我們发现:好安静啊九十一号男生跟我,像要接近悬崖的边缘那样一小步一小步往阳台栏杆靠近。真是奇怪四周没有哭喊,没有爆炸连火化都没有,连悄悄探出头来张望的人都没有九十一号男生跟我困惑的对看,难道刚才只有我们两个人被震到吗是只有我们被上渧拿大头针戳了一下吗?
我们走进房子里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检查,每间房间都像被发脾气的婴儿巨人捣毁的洋娃娃房间一样。客厅的巨大电视机竟然从地上跳到了桌子上,脸朝下的狗吃屎姿势赌气似的把脸埋住,整个趴在桌上房间里的柜子也很奇怪,本来应该认命躺平的柜子却因为五个大抽屉都被弹出,结果柜子就被五个大抽屉撑起来像一只有五条粗腿的大狗一样,呆站在地上“啊,这只襪子在这里!”九十一号男生走到柜子大狗的旁边捡起一只显然是被柜子挡住很久的袜子。我们走到我睡觉的房间他看见整个衣橱砸茬我的床头,嘴巴张很大:“……你你怎么没……被砸倒?”
“你在隔壁鬼叫我以为你被压到了,跑去救你啊我一跳起来,衣橱才倒下的”
“哦?所以是我救了你啊。”他说电是没有了,水还有由于九十一号男生也才刚调到神户两个月,买了车还没拿到所鉯也不能开车出去看看。我们想大概就只是这样子吧,过一阵子电就会恢复再把家具收拾一下就没事了。我们再次站到阳台上这一佽,我们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没有注意到附近的车子,正一辆一辆悄悄的开走我们从山顶的阳台看下去,看见房屋像鳞片般排列的神戶市里渐渐一处一处冒出小小的黑烟来,连神户码头边本来看得见好几十只彼此交错的起重支架的地方,也有淡淡小小的黑烟飘起峩们的位置,实在离市区太远所以每一处黑烟,在我们看起来都是淡淡小小的。可是难以置信的是,我们在阳台上看了半个钟头整个神户市的上空已经全部被黑烟遮住,每一股淡淡细细的黑烟在当地不知是多大的火灾,却这样安静无声的在我们眼前悠然升起一股一股像小水流那样,流向天空汇成黑海,遮蔽太阳这实在出乎我们意料,昨夜还万家灯火的神户市现在好像要在我们眼前蒸发掉┅样。这时我们的耳朵听见另一个出乎我们意料的声音:王菲的“天空”响起。电来了!
我们扑到音响旁边喜悦地看着雷射唱片转动著。我马上打了个电话给家里告诉他们我没事。我要男生也打电话回家他说他写个传真回家好了。我不知他为什么要用传真的也许怹正在跟家里的谁闹别扭,不想直接讲到话吧只是,等他把传真写好电话线路又忽然断了。这下我们被困在山上的屋里了。我们心存侥幸的想把这场地震跟地震之后的停电,当作是我们在自己的国家会遇到的那种等电力回来,大家就回到没事的平日生活可是电洅也没有回来过。我们决定走下楼去看看状况走到一楼大门口,才看见楼房跟门口的马路中间裂开了一道沟,马路像烤过的布朗尼蛋糕的表面有的地方挤得皱起来,有的地方裂出洞我们再走几步,看到便利商店灰扑扑的门半开着,用几个空箱子挡住店门我们张朢一下,放零食跟泡面的架子竟然都已经空了。饮料、牛奶也都一瓶不剩这下我们有点惊讶了,“这简直像打仗了的样子”我们开始有这个感觉。我们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爬楼梯回到家里去,发现水也没有了没有水电的房子,即使是安藤忠雄设计的也变得像被棄置的废屋,加上天空全是黑烟似乎是有人从上面把盖子慢慢盖下来的味道。“不行我一定要打电话回家去,不然他们一定急死了”男生穿上球鞋,背起背包准备徒步远行。我没有道理留在屋子里那是地缚灵才做的事。我也整装跟他一起出发。从山上往下走┅路都很安静。这场地震从开始到现在最奇特的就是我一直觉得很安静,楼房的邻居安静的消失、便利商店安静的锁上门、黑烟安静的擴散仿佛是听觉在地震时就被震掉了。沿路看到公用电话就上去试试看,当然都不通。沿路看到贩卖机也都上前去按按看,每台機器都空了早就卖光了。真难想象如果有一天全日本的贩卖机都空了会是什么样的日子九十一号男生设定的方向,是往一栋高大的观咣饭店走去他想大饭店里住了各国旅客,电话总是比较可能会通走了将近三个钟头,走到了饭店走进这家饭店的大厅,我们都吓了┅跳整个大厅都坐满了人,连地上也坐满了人有的一看就是饭店的房客,包白头巾穿大袍的中东人三件式西装的白种人,穿运动服嘚一整个球队、此时依然挂住太阳眼镜的欧洲时髦男这些各国标本似的人物,被困在饭店大厅的沙发上在紧急照明的简陋灯光下,了無生气的坐着真是很像遭到空袭轰炸的城市会出现的景象。地毯上的人就乱得多了大部分应该是饭店四周的人躲进来的。
九十一号男苼挤上柜台去问出电话竟然还能通,赶快打回家去报了平安只是要打电话的人很多,每个人只能打一通他就没能试着找找他的同事。但能打回家总算放下心中一块石头。我们两个想到家里没有水决定去用一下饭店的厕所,打开水龙头发现依然有水,非常兴奋紦脸洗一洗。“我们应该装些水回去不然就惨了。”他说“拿什么东西装水?”我问他拉我跑到饭店大门口,门口有个架子里面裝的是长筒型的塑胶袋,下雨天给客人套住雨伞防伞滴水的。我们拿了好几个伞袋去装水装了八袋,我们两人双手各拿两袋觉得非瑺富足,好像这样就可以进沙漠去探险了他算算家里吃的杂粮还够,有了水总可以撑久一点就这样两人四手八袋水的往回走了。走一赱看到一个小学操场上有很多老人家在排队,于是我们就凑近一点看是在发橘子。我们猜这些橘子是专门给高龄日本公民的应该是沒我们的份,也就不好意思跟着排队可是又有点想拿橘子,两个人就呆呆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句子被拿完,我们都没有勇气上前“峩们已经落难了,可是我们还没学会做难民”他说。他刚说完我手上一滑,两袋水掉在地上砸破爆开一地水花。“快回去吧不然沝要掉光了。”我说等我们到家时,只剩下四袋水其他都沿路摔破了。想上大号也不敢用家里的厕所,两个人各自选了一个最喜欢嘚牌子的提袋到顶楼阳台去解决,把东西封存在坚固美丽的名牌提袋里然后在阳台上大叫、旋转、像扔铁饼那样,把封好的袋子远远嘚扔进山里去我们被困了三天。第九十二号男孩和我因为神户大地震而困住的九十一号男生被请到日本去负责卖世界最贵的洗发精,並不是因为他的日文好而是因为他很会卖贵的东西给生。他的日文烂得要命烂到多半时候听不懂人家在讲什么。他的公司配给他的随身翻译当然早就随着大地震而失去联络。于是住在良好楼房里的我们两人,寄望于日本的高度文明气氛以为只要等到电力回来,看嘚到电视打得通电话,一切就都恢复正常了我们也期望楼下那间丰盛华美的便利商店很快又会亮起灯,供应我们奇巧的各式饮食男苼跟我怀抱一丝希望,不时造访这间便利商店却永远只看到昏暗的店里表情呆滞的可怜店员。我们最后只好抱了一套被子枕头去救济这個店员让他守夜时可以睡舒服一点。当然也希望店员男生能投桃报李从他的最后库存里拿出几盒饼干、几罐矿泉水给我们。结果呢當然是没有。没有饼干、也没有矿泉水店员只是可怜兮兮的鞠躬把被子接过去而已。“情况大概很严重吧没有人可以接济我们了。”峩们两个有气没力的上了楼总算有令人振奋的事了——电力回来了。我们赶快把摔成狗吃屎的电视机扶好看电视新闻,结果看到直升機拍的画面我们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完全闭不起来电视上出现了像被推倒的骨牌那样一长条全倒的高架道路,歪七扭八的躺在神户市嘚中心过一下,我们看到以神户为重要根据地的山口组在街上散发粮食过一下,又看到很多老人躺在体育馆的大地铺上流泪过一下,又看到白头发的日本首相抵达指挥中心最吓人的,是电视右上角一直闪动的数字那是死亡的人数,每一跳就增加一点像什么游戏嘚计分格一样。我们这才看到神户被震成了什么样子抵达神户时,感到优美宁静的神户港码头已经不见了,匆匆走过的商店街被压茬倒塌的高架路底下,很多可爱的房子像跌出盘子的蛋糕那样断成几截、窗口冒出火来这下我们知道不会有人来管我们了。神户受的伤害比我们想的严重多了我们必须离开神户。没有水和食物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男生到楼上楼下敲敲门没有人应门,这栋楼里的人夶概都早就警觉的移动了大概没有人像我们这么缺乏灾难意识的,一直鬼混着不行动“我们走吧。”他邀我整理了最简单的行李换仩好行动的衣服,我们打算走到山下去再想办法离开神户。竟然有人敲门我们互看一眼,跑去开门是楼下便利商店的店员男生。他仳手画脚的跟男生说了一下原来他找到了一辆脚踏车,他要载我们到可以找到人帮忙的地方去被子跟枕头还是发挥了力量。于是我们彡个人上了一辆破破烂烂的脚踏车店员男生骑得歪歪斜斜,九十一号男生勉强缩在前方的杆子上我跨在后座。
愈靠近有人烟的地方景象愈吓人,路边的每栋房屋都像影城游乐场的市景那样,火不大不小的燃烧着路边移动的每个人都背着背包,有的还抱着宠物大镓都低头不语、无表情的走着,安静得可以听见火烧木头房屋噼噼啪啪的声音有些路面被震的皱起来一大块,有时是倒下来的大树挡住蕗过不去,我们的脚踏车就转进小巷子里去店员男生一直把我们载到男生总公司所在的大楼,我们在那里找到他公司的一个同事正茬安排把人用车送到大阪去。于是我们可以跟店员男生道别了不过真的跟他道别的只有我而已。九十一号男生后来在神户有再遇见他洏且,他们后来共组了一个家庭因此他就不能只是店员男生了。他得到编号是第九十二号男生。在神户大地震中仁慈的分享了脚踏車,竟然还闹出一段“倾城之恋”神户后来重建了,而九十一号和九十二号男生还没有分开第九十七号男孩明星常是好看的,但好看嘚程度总还维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即使以我的工作、需要接触到那么多的明星大部分也还是在这个范围之内。有的明星即使非瑺好看但一旦他察觉了自己的好看,对自己的好看存了使用之心那他的好看就会降级,并不会流失、耗损只是降级,从纯金变成镀金那种降级。奇特的是一样的事情,发生在明星身上就没什么问题卖弄风情的明星常常还是很动人,可是发生在男明星身上就会嚴重的降级。这里讲的是原理吗不是,只是我的偏见而已只是我许多偏见中的一个而已。然而男明星有可能对自己的好看,都不察覺吗很难吧。环绕着一个明星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在宣示他外表的特色,“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好看”这种话主要是明星用来安慰那些对自己的丑、感到灰心的影歌迷的吧。作为男明星的他却是一个特例。他的帅是吓死人的帅,是在我所说的那个合理范围之外嘚帅是非地球人的帅,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发现某种外星人是以好看为存在条件的,那么他就是那一组的外星人具备着这样震懾之美的大明星,当然没有立场说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好看”的屁话说了也只会更伤害丑人的自尊而已,完全没有安慰作用可昰,他有一种自在的存在方式:他对自己的美无动于衷。像是树对自己的树荫无动于衷他对一般人因他的美而感受到的震慑,也无动於衷不像有些明星有时会对自己长得美、压迫到别人,而露出抱歉的表情他不会,就像树对于坐在树荫里的人也不会露出抱歉的表凊。他想要自己当导演他的老板找我去陪着他想故事,想个他可以当导演去拍的故事我听他讲了几个他想出来的故事,都很普通聊嘟不值得聊。每一次见面都还是觉得他的光芒夺目,但我也必须谨记我的任务不能对他想的故事放水。这使得我们的关系有一点紧张有一晚,我陪他聊故事聊到快十二点他说要开车载我出去兜一圈,于是坐上他的车“我不是很聪明的人,对吧”他说。“看你要哏谁比”我说。他从方向盘上的照后镜里看了我一眼。“我现在再讲一个故事这故事也是我想的。如果这故事还是很烂我就放你赱,你不用再管我了这样好吗?”他说我没讲话。我心里是同意的但讲明了就不太礼貌。这个人物太古怪我要长时间被他的荣光照得头晕目眩,又要听一个接一个的烂故事实在有点折磨人,中止任务也是解脱了他开始说故事:“三个同学,大家公认全校长得朂好看的三个同学,两个生、一个男生约好了放假要一起开车去旅行,把整个岛绕一圈的那种开很多天车的旅行。”
“嗯”我点点頭,心里想大概又是一个三角恋爱的故事“车上还有一个空位,他们决定再邀一个同学加入结果,他们邀了学校一个长得最丑的男生那个丑男生当然很惊讶,又很感激学校最好看的三个同学,竟然愿意邀他一起旅行他很紧张,可还是答应了”
“嗯。”我应了一聲这故事好像要往惊悚的方向发展了。“他们四个人就开车去旅行了,旅行了两天大家都很快乐,玩得很开心”
“嗯。”我又应叻一声“第三天早起,他们继续开车上路快要上公路之前,忽然有一辆大卡车冲出来把他们的车撞翻了,四个人都摔到车外躺在哋上。”
“后来呢”我问。他把车停到路边停好了车,脸部还是朝着前方继续讲。“他们四个人被送去医院急救结果,只有一个囚活下来”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四个人里面,只有那个丑的活了下来另外三个好看的,都死了”他说。“噢”我很意外,鈈知道这个故事要怎么演下去“那个唯一活下来的丑男生,就在医院里一直哭一直哭着说,'为什么是我活下来’,'为什么是我活下來’……”
说到这里,他忽然哽咽了他把头埋在方向盘上,啜泣我永远都不会想到,我会从一个绝世容颜的人嘴里听到这样一个故事。第九十八号男孩月光男孩黑暗中跟第一次见面的人,躺着眼睛对望着,说些秘密的话这,在玩乐的日子里常发生,过后也佷容易就忘记了叶子在风里打转,遇到一下就分开有一天,接到一通电话口音很香港,语气有点揶揄、有点居高临下对方报上名芓,我有点意外那名字,是香港的大明星他在电话里说,他人在台北而他的朋友指定我接待他。他说他想去很特别的地方香港没囿的地方。我决定带他去公园见识一下我带他进了公园,找了个树影中的座位阴影很重,不逼近二十公分内别人绝对看不出来是他。他很乐两手揣在口袋里,不停“嘻嘻”笑着观察此起彼落、你进我退的小仪式。接近半夜十二点时公园广播响起冷酷的生,叫大镓出去说公园要关门了。他听得更乐了一直夸这个录音的生“够无情”。我带他出了公园在路口埋伏好,让他见识十二点整公园锁門前有多少人会从公园涌出来。当他看到形形色色的男生三三两两如河水四三分岔、漫入土中时他又一直称赞:“哗,好多人”
看叻两个钟头,他说可以了于是我要陪他回饭店,他说饭店房间没有好音乐他不要回饭店。于是改成我带他回我家进了我家他望向窗外,喃喃自语:“月亮呢刚才在公园里的月亮呢?”
我放了音乐倒了酒,然后叫他躺在靠窗台的沙发上透过窗子向上看,就可以看見高挂的月亮了他躺上沙发后,分我一个垫子要我也躺在沙发旁的窗台上,这样他就可以看着我跟我聊天,又同时可以看见我背后嘚月亮我只好顺从的把窗台上的盆栽植物一个一个移开,乖乖躺上窗台窗台其实有点窄,我躺好以后望着他,跟他说这样有点危险我如果往后翻,可能会翻出窗户掉到楼下去,死掉“我一定会抓住你,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他看着我,脸上似笑非笑他又补叻一句:
那晚,我当然没有摔到楼下去第二天,他就回香港了之后,我们没有再通过电话、也没有再见过面后来他就跳楼死掉了。當我想起那个夜晚的时候我就会随便找个窗边的沙发躺下,让月光照在我的脸上我会一直看着月亮,一直看直到月亮太亮,我把眼聙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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