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她睡觉,为什么她捂着脸哭,我抱住她,她半推半就,我去亲她,还不让吻呢

主角江风叶芷的小说名叫《权世红尘》,是坐看云起最新著作的一部都市官场言情小说,讲述了江风叶芷之间官场上亦敌亦友的情欲爱情故事,权世红尘江风小说无删阅读by坐看云起在线阅读。

江风和科长方清河已经在Z城培训一个月了。培训的课题是《数字化城市建设与管理》。

老实说,江风是抱着旅游的心态来参加培训的。所以刚开始的前几天,他还有兴趣听听课,做做笔记,后来就厌烦了,心不在焉。上课的时候就翻着培训手册,看上面女学员的照片,看看有没有养眼的。

不过他的科长方清河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班里有好几名女同学都挺可爱的。

课间休息的时候,他把自己心仪的几个女神指给江风看。江风这才发现了他奇葩的审美标准。

原来他不太注重脸,只注重身材。说是只注重身材也不对,他只注重胸部。他说,女人的全部美都在于胸,其他都是次要。只要是胸大的,长得磕碜点无所谓。

江风说,科长,你这话我不敢苟同。如果脸长得跟如花似的,胸就是再大,也提不起来性趣啊。

方科长阴阴地一笑,用过来人口吻说,小江,你是大学本科生,不会动脑筋想想办法?做的时候把灯关了不就行了?或者是把她脸用枕巾盖上?再讲究点,打印些苍井空,麻美由麻,冲田杏梨的照片,盖脸上不就得了?照样爽死你。

江风说,这叫自欺欺人。

方科长叹息一声说,小江你还是年轻啊,像我们四十多岁奔五的人,哪还在意女人的长相?在意的只是实用。

江风说,那还不如养头奶牛呢。

方科长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你家里放着如花似玉的老婆呢,又是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我家呢?黄脸婆一个,看见她我饭都吃不下去。你看我这都瘦成啥了,出来这一个月算是上了点膘。

说到老婆江风挺得意的。他老婆杨柳是个护士,不但脸蛋漂亮,身材也好的一塌糊涂。别人是不是羡慕他有个漂亮老婆他不知道,反正他的科长羡慕的不行。在街上看见个身材好的,就说,嘿,快比得上你家杨柳了。

其实江风特别反感科长拿别的女人和杨柳比。比一般的正派女人还好些,关键是他比起来无原则无下限。

昨天晚上他们两个从街上溜达回来,上电梯的时候,上来一个坦胸露乳的女人,一双胸白花花的露着一大半,睫毛拉的有半尺长,眼窝是蓝色的,身上的香水味刺激得江风连打了两个大喷嚏。

很明显,这女人是第三产业的从业人员。

江风向来对这样的女人嗤之以鼻,但方清河就显得很不淡定了。不但频频往人家胸上瞄,还故意凑得近近的,伸着鼻子去闻人家的味道。

那模样很像江风小时候放牛时,在河滩上看到的发情公牛。凑到母牛尾巴根上嗅了,鼻翼扇动,哞都叫一声,看上去很不要脸。不过那时候,母牛的尾巴根上也往往吊着一根蛋清样的白丝。

这个女人虽然没有吊白丝,还是牢牢地把方科长吸引住了。看他那眼神,恨不得把人家囫囵吞枣吃下去,骨头都不吐。

他们的房间在五楼。到了五楼,江风跨出电梯,看见科长还在里面站着没有下来的意思,就叫他下来。

科长说,小江你先回房间,我去楼上串个门。

江风心里说,靠,楼上哪有什么门可串?看见美女魂都丢了。

回到房间门口,才想起房卡还在科长身上。只好站在门口等着。硬是等了半个小时,才看见方清河回来了。脸上的表情很神秘,问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说,嘿,那女人,比你家杨柳身材还好呢。

江风不乐意了,说,科长,以后请你不要再提杨柳了。她就是一普通女人,又不是什么女人中的标杆,比来比去有什么意思?

方清河说,小江你不要生气,这不正说明我对杨柳非常认可吗?

江风说,我老婆,我自己认可就行了,没必要别人认可。

方清河不吭声了。去洗了澡出来,身上是白花花的松肉。江风往他下面看了一眼,有等于没有。

说,科长,你不会穿上浴袍再出来?

方清河说,你又不是女人。

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小江,昨天不是有人往咱房间门缝里塞卡片吗?卡片呢?你都给扔了?

江风说,那不,在垃圾桶躺里呢。

科长不乐意地说,这么重要的东西扔掉干嘛?再说了,即使扔,你也得先给我汇报下啊。

江风说,科长,工作上的事情我肯定向你汇报,这招嫖卡片就没必要了吧?

方清河不悦地从垃圾桶里把卡片捡起来,一张张研究起来。自言自语道,说是大学生,真的假的?

又说,这个身材不错。拿起手机来,咔擦咔擦拍了两张。

江风以为他要打电话联系一个过来的,做好了去街上溜达倆小时给他腾地方的准备,结果他研究了一番就放下了。

看来也是有贼心没贼胆。

这时候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则广告。

一个穿着暴露的小姐面对镜头吐着烟圈说,干我们这行的,经历的男人多了……这男人的本钱呀,短的多,长的少,细的多,粗的少……他们服用了这个某某胶囊以后,增长增粗效果非常明显!我们是既赚钱了,又享受了……

镜头晦暗,只能看清女人的轮廓,和她喷出的缭绕烟雾。屏幕上同时打出了一组电话号码。

方科长这会没戴眼镜,着急地大叫,小江,快告诉我号码,快!

江风心中暗笑,把号码读给他,他拿笔认真记了。

说,科长,你还真打算买这胶囊啊,都是骗人的。

方科长说,万一有效呢?刚才广告上说什么来着?买一送一?

江风说,是的,一个疗程688元,买一个疗程送一个疗程的。

方科长说,试试吧,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

熄了灯躺在床上,方科长开始给江风上课。如何鉴定一个女人是不是懂风情,是不是易推倒,推倒的步骤及注意事项等等,全部是自己的经验之谈,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还有鲜活的例子加以佐证。

江风听培训课的时候总是打瞌睡,但听科长讲女人却是精神的很,句句都入脑入心。方科长有句话他印象深刻。

方清河说,小江啊,人都是欲望之虫。这只虫藏在身体里,不定什么时候就爬出来了。在诱惑面前,谁都不可能做柳下惠。

江风说,科长,你这话太绝对了。起码我就不是,我家杨柳更不是。

方清河嘿嘿地笑笑说,你就那么自信?

江风还想反驳他几句,方清河说,时间能验证一切。睡吧小江,你以后的路还长的很呢,啥事都能遇见。

讲了一个晚上,江风就觉得他最后这句话最有哲理。

但他说的人都是欲望之虫的话,江风绝对不认可。古今中外,有那么多优秀的人物,难道都是欲望之虫?有少部分人抵挡不了诱惑是有可能的,但概而论之,肯定会有失偏颇。

没想到,方科长的话很快就被验证了。并且,竟然是发生在他家杨柳身上!

第2章 给老婆一个惊喜

这天是周日。培训的最后一天课。下午开结业典礼,明天再去景区“考察”一周,正式结业。

Z市的风光是中外有名的,江风也早就想去领略一二了。没想到事与愿违,中午正在吃饭,接到了单位领导的电话,让他和科长马上结束培训赶回去。

原来市里开展了建设工程项目“百日攻坚战”活动,明天市长要在施工现场开动员会,住建局全体人员务必参加。他们项管科负责全市市政工程项目的管理,当然不能缺席。

办公室杜主任在电话里说:机票已经买好了,你们直接飞到省城,局里的车在机场等你们。

江风和科长找到培训方,把他俩的毕业证领了。方清河问管财务的漂亮女孩说,我俩不去旅游了,能不能退些费用?

那女孩呵气如兰地说,发票已经开过了,一概不退。

方清河盯着她的胸,咽了口水说,那算了。又说,美女,能加你下微信吗?

那女孩笑着说,不可以。有事可以打我们的办公电话。

去机场的路上,方清河都在惋惜没退的费用。说,早知如此,还不如在酒店搞些活动,把这些钱花了呢。

江风说,人算不如天算,谁会料到局里让咱提前回去呢?这玻璃栈道我还没去过呢,也不知道上去后会不会吓尿。

方清河咂咂嘴说,遗憾,遗憾。

江风知道他是在遗憾什么。

在省城下了飞机,已经是晚上将近8点了。司机小吴提议在省城吃晚饭,江风和科长也就半推半就了。反正现在还属于出差期,吃饭可以报销。回到市里就没这样方便了,肯定得鼻子流嘴里,各吃各的。

磨磨蹭蹭9点半上高速,回到云湖,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

江风忽然想起还没有顾得上给老婆杨柳说提前回来的事。拿出手机刚想打个电话给她,又想到,干脆就别让她知道,给她个惊喜好了。

杨柳这家伙非常热衷于那事,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说是不做就睡不踏实。这都空房一个月了,这会不知道急成啥了?看见老公忽然回来,估计高兴的要晕倒。今晚上一场刀光剑影的鏖战是少不了的。

江风想到这里,不自觉地笑了。又看看身边留着哈喇子睡觉的科长,想起他说的面对老婆饭都吃不下去的话,替他悲哀起来。

江风家的小区名字叫做柳园,是住建局和某房产商联合开发的。和杨柳谈恋爱不久,他就以极低的价格分到了这套房子。那晚在河堤上,他对杨柳说,你叫杨柳,咱们的家叫柳园,看来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啊。

杨柳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不老实地在他下面掏摸着说,赶紧装修,咱们就有地方操练了,我这打野战都打怕了。

那时候江风刚上班,一穷二白。杨柳又漂亮性感,魅力无边,见面不想做都不行。于是公园里,河堤上,都成了他们的战场。

在公园里做的时候被人偷看过,当时他俩都快吓死了。

那晚下着小雨,两人钻到公园深处的柏林里,在一棵大柏树下的石凳上操练。杨柳坐在江风身上,抱的紧紧的,百般缠绵。及至到了最后,一阵狂风暴雨,杨柳忍不住大叫起来。

江风怕被人听见,去捂她的嘴,没想到被她咬了一口,差点见血。

杨柳还赖在他身上不下来,细细地感受着滋味。忽然脸上滴了几大滴雨水。用手去擦了,竟然黏糊糊的。放到鼻子上一闻,很特别的味道。

问:江风,你刚才射我脸上了?

江风说,可能吗,这都坐着没动呢。除非是把你射透了。

杨柳说,奇怪,我脸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江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抬头往上一看,气炸了。

原来有个黑影蹲在树杈上,就在离他们不到一米的头顶。仔细一看,是一个猥琐的男人,裤头褪在脚脖里,正在杨柳的头上自娱自乐。杨柳脸上的东西,正是他刚才射出来的精华。

江风气的跳起来给了他一拳,让他爬下来,那家伙死死抱着树干,像只树懒似的一动不动。江风和杨柳把他臭骂一顿,赶紧走了。

又有一次,两人在河堤的草地上铺上毛巾被互相研究对方的身体,被巡逻的警察抓到了。把他俩分开审问了半个小时才放过他们。

从那以后,杨柳就对野战的兴趣降低了好多。房子去年装修好,他俩就迫不及待地结了婚,拿到了床照,夜夜笙歌。杨柳曾经感叹说,女人为什么要来例假呢?耽误了多少此享受。

可见这人对床事有多痴迷。

不过话说回来,有个痴迷于床事的老婆,绝对是一件幸福的事。现在网上用以衡量生活质量的KPI,不往往就是每周的做事次数吗?从这点来说,江风和杨柳早就迈入小康了。

车到方科长家楼下,江风下车从后备箱里把旅行包帮他拿出来说,科长,想家了吧?

方科长摇摇头,叹了口气。

江风看着他萎靡不振的身影消失在楼洞口,才又上了车。

到了江风家楼下,小吴麻利地下车打开后备厢,把一个旅行包拿出来说:江哥,我帮你送上楼吧?

江风接过包说:不用了,时间不早了,小吴你开了一路车,挺累的,快回去休息吧。

小吴答应一声,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室,又伸出脑袋问:明天早上要不要过来接你?

江风心里明白,小吴这句话也就是客气一下罢了。他们项管科总共也就这一辆老款帕萨特,是科长方清河的专车。方清河的车,只要是女职工,去哪个方向都顺路;要是江风去坐,去哪个方向都不顺路。

所以他笑着挥了下手说:不用了,明早我坐公交过去,谢谢你小吴。

小吴也朝他挥挥手,把车开走了。

江风站定,抬起头向楼上望着,体会着回家的感觉。四楼靠东那几个黑乎乎的窗户,就是他和妻子杨柳的爱巢。这会的杨柳,一定是在梦中了吧?会不会正做着思念丈夫的美梦呢?江风想到这里,心里软软的,旅途的疲惫顿时消除了一大半。回家的感觉真好啊。

他掏出钥匙打开楼道门,关门的时候,楼道里的感应灯跟着亮了,像是迎接他回家的仪式。他缓步上到四楼,掏出钥匙轻轻打开防盗门,蹑手蹑脚地潜进家去,在背后一点一点把门关上了。

客厅里黑灯瞎火。江风把眼睛闭上半分钟,再睁开时,已经看清家的轮廓了。多么熟悉多么温馨的一切啊。他这样感叹着,脱下皮鞋,习惯性地去鞋柜上摸自己的拖鞋,却摸了个空。可能是杨柳把鞋洗了晾在阳台上了吧。

卧室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亮光,有电视的声音。看来杨柳又躺在床上看电视了。这个坏毛病江风说过她好多次,就是改不了。

又是在涕泪连连地看韩剧吧?想起她看电视时那种强烈的代入感和丰富的同情心,江风就觉得好笑。女人啊。

江风光着脚走到卧室门口,伸手轻轻转动门锁,但门锁纹丝不动,显然是被反锁了。呵,还真听话,他无声地笑了。

在外参加培训这一个月时间里,他每次给杨柳打电话总要交待一句:睡觉时候一定要记得把卧室门反锁上!杨柳每次都娇嗔道:偏不,我巴不得进来个采花大盗呢!谁让你不赶紧回来抱我!

江风把耳朵凑到门缝上,听到电视里传出一个男人十万火急的声音:每天一粒,就能让你做真正的男人!赶快行动吧!现在就拿起你手中的电话……

江风一阵暗笑。这应该是和酒店里看到那个广告差不多了。现如今,全国的男人好像在一夜之间都肾虚了,需要各种补。特别是那个“你好我也好”的广告,满满的性暗示,也不知道是怎么通过广电总局审查的。

卧室内的杨柳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这叫声和她那次在厨房里发现蟑螂时的惊呼声一模一样。当时江风还以为她切了手。

江风一惊,正要伸手拍门,就感觉到一群蟑螂排着队出现在了卧室,杨柳发出一连串的惊呼:啊——啊——啊——啊……

江风伸出去的手凝固在了半空中,像中了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每次他满头大汗地把眼神迷离的杨柳送上云端,杨柳就会发出这种恐怖的叫声,一声高过一声。这时候江风担心被左邻右舍听见,赶紧拉起被子把杨柳的头蒙上,但马上被杨柳一把扒开,嘴里吼着:我就是要叫,就是要让别人听到!

江风望着杨柳原本妩媚的脸逐渐扭曲、变形,听着她疯狂的嚎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征服,什么叫做“真正的男人”。

其实刚结婚那会,杨柳根本没有那么豪放。她是有启蒙老师的。那时候他们还在外租房,隔壁邻居是一位戴眼镜的单身女人。那女人据说是大学的老师,长相一般,但身材特别突出,女性性征特别明显。

她每次和江风打招呼,还未说话脸先红,语气也是轻声细语,处处透露着知识女性的矜持,斯文的很。

不斯文的是她隔几天就要领回来一个和上次不同的男人,在她的单身宿舍里刀光剑影地鏖战,喊杀声惊天动地,惊心动魄。杨柳第一次听到眼镜女人骇人的叫声,吓坏了,紧张地一把拉起江风说:快打110,有人在杀那个女的!

早已听得血脉喷张的老司机江风一把抱起杨柳扔到床上,边剥她的衣服边恶狠狠地说:用不着报警了,因为你马上也要被杀了!

当晚,杨柳果然发出了那种类似被杀的声音。在杨柳的叫声中,两人都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于是打那以后,杨柳的叫声和眼镜女人的叫声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遥相呼应,此起彼伏。

杨柳的优点是爱钻研,善学习,敢于突破,在以后的实践中不断总结,锤炼,吸其精髓剔其糟粕,最终打败了气焰嚣张的眼镜女人。还没喝到杨柳的拜师酒,那女人就卷起铺盖,怅然离去。

也许是杨柳在自力更生呢?毕竟空房了这么久。江风这样安慰着自己,好比沉入深渊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新婚燕尔的杨柳,好像对做这个事情格外痴迷。大概是因为她是学医的吧,喜欢研究理论,然后再去实践,在实践中得到满足。最近她每天必看的是美国著名的性学专家海蒂的一本叫做《性学报告》的书,每晚躺到床上都要看上几页,然后拉着江风实战,体验各种不同的感觉,把看似简单的一切上升到理论高度,乐此不疲。

江风娶了这样的女人,也算是开眼界了,第一次知道女人的快乐竟然也能分那么多种,每种又各不相同,千姿百态,奇妙无比。他开玩笑说:杨柳,你也可以出书了,写个网文什么的,名字就叫做《我和老公的床事日常》,肯定能成大神。

杨柳拿出手机说:我得把咱俩的照片拍下来,将来做插图用。

据说男人最怕娶到三种女人。一种是售票员,她们总爱说:进去点,再进去点,里面还很空;第二是教师,她们爱说的是:重做一遍,做不好罚一百遍;第三种是护士,总喊着打针了打针了,把裤子脱下来!可巧杨柳正是一名爱打针的护士。

当时江风把这个笑话讲给杨柳听,杨柳反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女人最怕嫁到的是哪三种男人?

江风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

杨柳刮着他的鼻子说:一种是送报纸的,到门口就丢;一种是做编辑的,每天都来稿(搞);还有就是抄水表的,一月才来一次。

江风笑问道:那我算哪一种?

杨柳说:那还用问,你肯定是个做编辑的!网文编辑!

杨柳生就一副可爱相,骨架小,肉多,皮肤像烤瓷一样,光滑地连苍蝇都跌跤。脸蛋像极了日本那个叫做福原爱的乒乓球运动员,一笑就是两个深深的酒窝。杨柳爱害羞,连跟病人说话都脸红。她脸红的时候耷拉着长长睫毛,脸蛋像熟透的苹果,男人女人都想上去咬一口。

她在市第二人民医院老干部病房做护士,许多退休的老头子没病找病地窝在干部病房不走,点名要杨柳做他们的护理。江风想只有那些娱乐场所流行点工,没想到这做法也流行到医院去了。

让江风不解的是,平时腼腆害羞,温柔地小猫似的杨柳,到了床上却判若两人,以至于让江风很难把两个她统一起来,总以为压在身下的是另外一个女人。莫非杨柳就像网友说的,白天很傻很天真,晚上很黄很暴力?

大学毕业的江风个头高大,英俊潇洒。他在学校练过体操,参加工作来一直坚持游泳,对自己的身体充满自信。这点从游泳池里那些女人看他的眼光中就能得到证明。

但在杨柳身上,她的自信正被一点点腐蚀,风化,像古埃及那巨大的狮身人面像。每次当他让杨柳几度死去活来,以为大功告成,开闸放水翻身下马时,浑身滚烫,目光粘稠的杨柳一把拉住了他,说出了让全世界男人都闻风丧胆的三个字:我还要。

怎么办呢,已经缴枪了,只好手口并用吧。江风在杨柳身上忙活着,脑海里猛然蹦出大学图书馆墙壁上的四个泼墨大字:学无止境。是啊,学无止境,女人的欲求也无止境。江风发现,杨柳的身体就像一座金矿,越往下挖储量越丰富,成色越好。

缴过枪的江风再做这个的时候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被急吼吼的杨柳批判为不负责任,敷衍了事,隔靴搔痒。欲罢不能的杨柳命令江风:一边站着看去!亲自下手忙活起来,直到再次大叫着爽晕过去。

现在,空房了一个月的杨柳也许又是在自我解决吧。

江风暗暗发笑。这时候的杨柳,看上去一定会更可爱吧。他穿过书房,来到阳台上,用从反特电影上学到的本领,背部贴着墙壁,无声无息地滑到了窗户下。

卧室的窗帘紧拉着,帘布被微弱的灯光染成了橘黄色,一片朦胧。这柔和的光线肯定是床头那盏落地灯发出的。那盏落地灯是杨柳逛了无数个灯具店才选中的,造型是一个半裸的少女怀抱一个橘黄色的陶罐。这盏灯也是杨柳召唤江风的信号灯。每当杨柳把光溜溜、香喷喷的自己摆在床上,扭亮这盏暧昧的灯盏时,江风就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了。

不甘心的江风盯着厚厚的窗帘,恨不得双眼变成激光,把窗帘烧出两个洞来。不过他还是发现了破绽:窗帘从正面看是拉的很严实,但从侧面看过去,中间还留着一个极小的缝隙。江风悄悄地把眼睛贴了上去。

许多年后,当江风再回想起那晚的一幕,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后悔的要死。如果培训班不取消旅游计划,如果他不提前回来,如果他回来前先给杨柳打个电话,如果不那么好奇地去窗户上偷窥……如果没有这些如果,他和杨柳的人生就不会发生那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灯光迷离的卧室里,身无寸缕的杨柳半蹲在床上,身子一上一下剧烈地起伏着,宛如坐在了一个弹性极好的弹簧上。她结实饱满的胸脯上下翻飞,如两团炙热的岩浆,急于挣脱身体的束缚。她头向后仰着,瀑布般的长发倾泻在洁白光滑的后背上,随着身体的起伏而猎猎飘动。她闭着眼睛,半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蹲下去一次就伴随着“啊——”的一声尖叫。桔黄色的灯光包裹着她完美的身体,使她宛如一尊飞扬的女神,正偷享着尘世间的欢乐。在她身下,是两条长满黑毛的男人的腿。

窗外的江风像是猛然被高压电击了一下,头晕目眩,手脚瘫软地差点歪倒。他周身的血液刹那间全涌到了头上,血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如奔驰的列车,振聋发聩。

他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但目光却逐渐模糊,世界在他眼前旋转起来,旋转起来。窗帘的缝隙合上了,舞动着的杨柳连同那两条黑毛腿都不见了,世界在他眼前消失了,陷入了一片原始的混沌……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从恍惚中醒来,竟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他用力地甩了甩脑袋,拍打着自己早已麻木的脸。紧接着,窗帘里的影像如断断续续的电影片段显示在他脑海里。这影像是黑白的,如彩色电影里惯用的手法,表示的往往是回忆或者梦境。

可是……影片里的女主是自己的杨柳啊!

当他意识到这不是梦时,他在心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嗷叫,绝望地闭上眼睛,身子慢慢下坠,最后像是被暴雨浇过的一堵土墙,瘫坐在了地板上。

可怜的江风背靠着墙壁坐在阳台的地板上,头顶是卧室的窗户,窗户里正在发生着一场与他无关又与他有关的战争。我的老天,你怎么会待我如此残酷!江风努力睁开眼睛,望向窗户外面的天空。夜空里没有一颗星星,空旷地有如此刻他痛苦的内心。城市的灯光太密集了,把原本洁净的天空污染了,连星星也躲的远远的。

他咬紧牙关,牙齿咯蹦蹦一阵响。去厨房拿把菜刀,一脚踹开卧室的房门,把这对男女一刀一个杀了,那确实很解气,也更像个男子汉。不过江风知道,他不能这样做,因为他深爱着他的妻子杨柳。

他想起一次和杨柳云雨后,杨柳软塌塌地躺在他怀里,咬着他的耳朵说:如果你以后变了心,上了别的女人的床,你说,我该怎样惩罚你?

江风说你买块豆腐,我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杨柳一把搬过江风的头,把他的嘴巴鼻子紧紧捂在自己波涛汹涌的胸间,把江风捂了个半死。然后伸手向他下面一抓,一字一顿地说:我会趁你睡着时候把它剪掉!

一句话把江风吓出了一身冷汗。

理想很疯满,但现实很骨感。江风的大脑这会出奇地冷静下来,在刹那间看破了红尘。

什么爱情、婚姻,都是他妈的扯蛋,都是为性找一个合法的借口而已。而那些可笑的山盟海誓,蜜语甜言,更浅薄得如同公厕里提供的手纸,轻轻一抠就能抠出个大洞。

江风扶着墙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来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哆哆嗦嗦地打开了一瓶。他仰起头张开嘴巴,没头没脑地把那冰凉的液体倒进嘴里,好像内心有团野火,需要去扑救。然后他像个机器人一样走向没有一丝灯光的客厅,把自己重重撂在了沙发上。

一罐啤酒下肚,他满嘴巴都是苦味,脑袋更晕了。有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床上还睡着别人,忘记了自己正在承受着的巨大痛苦。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些美妙的日子:他在河堤的石凳上坐着,等待杨柳从后面过来把他的眼睛蒙上。

第5章 瑜伽的特殊功能

其实杨柳原本是江风同学唐钢的女友。当时有人给唐钢介绍了二院的杨柳,见面的那个下午,唐钢和杨柳到河堤上散步。那时候河堤上的槐花正香,吸引着无数的狂蜂浪蝶,也熏得人心里乱七八糟的。

比槐花更香的是略显青涩的杨柳。她又黑又大装满天真的眼睛,惹人爱怜的神情和玲珑浮凸的身体,一下子就把唐钢击倒了。

唐钢昏了脑袋,竟然给同学江风发了个信息,要他马上到河堤上那棵最大的槐树下集合,可能是要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那时候江风刚上班不久,还在单位的单身宿舍里。唐钢给他发信息时,他正在电脑上兴致盎然地研究苍老湿的杰作。接到唐钢的信息,立马关了电脑,骑车赶了过去。

在河堤上那棵大槐树下,江风第一次见到了天使一般的杨柳。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唇红齿白,袅袅婷婷地站在槐树下,浑身散发着逼人的青春魅力。洁白的槐花纷纷飘落在她乌黑的长发上,她的双眸如同两湾清澈的潭水,装满着少女独有的害羞。这简直把江风看呆了!他想,如果把呆头呆脑的唐钢从杨柳身旁拿掉,这简直就是一副童话中的世界啊!

从那一刻起,江风就下定了要把杨柳夺过来的决心。

晚上,三人在夜市上喝完啤酒吃完羊肉串,江风和唐钢一起把杨柳送到医院,因为她还要值夜班。唐钢心里高兴,拉着江风还要继续去夜市上买醉。

江风居心叵测,推说头疼,得赶紧回宿舍睡觉。

和唐钢在街头分手后,他立马调转车头(自行车)去了医院。当意犹未尽的唐钢还躺在床上做着黄粱美梦时,江风已经出现在杨柳的护士站好久了。

那两条长满黑毛的腿……好像在哪里见过?

江风闹哄哄的大脑猛然加快了转速。

有天杨柳下班回来,说起班上的好几个同事都在练瑜伽,能减肥能健身,还能提高各种功能,也想去报名。

离我们医院很近,我下班走着就过去了,也不用你送,再说还能洗澡,省咱家的水。杨柳说。

江风说:我感觉吧,这个瑜伽对你来说没什么用。减肥吧,你不胖不瘦;健身吧,你在床上生龙活虎比我都有劲;功能方面,你哪项不超过100分?

杨柳在他胸上擂了一拳说:少贫嘴吧,我就是要再提高一下。现在运动量太小了,就剩下床上运动了,我腰里的肉都有点松了。

杨柳练了二个月的瑜伽,就让江风领略到了瑜伽的神奇魅力。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杨柳把自己洗干净了,香喷喷地躺着,扭亮了信号灯。

江风急吼吼跳上床,杨柳说慢着,今天让你长点见识。说着,把两条光滑的白腿慢慢打开,打开,最后竟然成了一字型!

江风被女人的身体深深地震撼了,他顿觉心跳加快,肾上激素像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杨柳红着脸对已经看傻了江风说:你不上来试试?

江风跳上床,抱起了杨柳的细腰。那晚,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感觉。

杨柳嘴里稀稀溜溜地说:你不要那么急。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呼吸。来,你跟我做,呼,吸,呼,吸……

江风按照杨柳的指引,有节奏的运动着,果然感觉到奇妙无比。

杨柳像一个大师,循循善诱道:你闭上眼睛,开始想象。你正在穿越时空隧道,但是你迷路了,你走走退退,迂迂回回……这时你发现了隧道深处的一丝亮光,你开始试探着向亮光接近,慢慢地,慢慢地,越来越近,忽然,你开始狂奔,狂奔,开始冲刺……

满身汗水的江风和汗水满身的杨柳死人一样重叠着躺在床上,好半天都一动不动。强烈的快乐像一波又一波的潮水,冲走了他们浑身的力量,一滴不剩。时间仿佛停止,空气好像凝固,剩下的只是两具纠缠在一起炽热的肉体。

第二天醒来,意犹未尽的江风捧着杨柳的脸吻着,问她:你这要命的招数是从哪里学来的?

瑜伽呀!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瑜伽能提高女性性功能。现在你相信了吧。杨柳掩饰不住的骄傲。

江风说:我岂止是相信,我简直是五体投地了。下半年的学费该交了吧?我这就拿钱给你。

有天下雨,江风下了班后去接杨柳。去的早了,就脱了鞋子,踩着厚厚的地毯,上到二楼大厅想去看个新鲜。

江风站在门口的阴影里,看到十几个前凸后翘的女人,齐刷刷趴在地上,抬起上身,头尽量往后仰。他们一律穿着紧身内衣,从前面看去,满眼尽是或大或小的胸,波涛汹涌,极具视觉冲击。

在她们中间,是一个精瘦的男子,长着马一样的长脸。油腻腻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紧身短裤里面是一堆鼓鼓囊囊的东西,看上去非常夸张。他两条瘦腿上返祖似的长满了黑毛,让他看起来像只大马猴。

大马猴嘴里喊着:打开!再打开!穿行在肉林中,想摸谁就上去摸一把,说:动作再大点!

江风一阵恶心,转身下楼。

他一直以为,杨柳的瑜伽教练是个身材超级棒功能齐全的漂亮女人,没想到竟然是一个猴子一样长满黑毛的变态男人!这让他对瑜伽的印象大大打了折扣。

回来的路上,江风蹬着车子,闷闷不乐。坐在后座的杨柳似乎看出了江风的心思,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的邱教练?

江风说:我不是不喜欢他,只是看到他那双长满黑毛的腿有点恶心!

现在,那双长满黑毛的腿就躺在自己的床上,睡着自己的老婆。

江风这样想着,心里像是有把生锈的钢锯在一下一下地锯着,鲜血淋漓。

“啪”的一声,他又开了一罐啤酒。可能是这个声音惊动了卧室里的男女,叫声停了下来。过了不到五分钟,卧室的门打开了。倾泻而出的灯光把客厅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就像江风此刻内心那巨大的伤口。

最先走出来的是黑毛腿。他一眼看见沙发坐着的江风,惊呼一声,撒腿就向门口跑。江风站起来刚要追过去,又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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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是作者周生写的一篇古代青春的言情小说,小说人物描画生动形象,不论是虚拟世界架构,还是人物传奇经历,特点都丰富多彩,奇思妙想。给人更多空间可以发挥想象力。

斑驳陆离的火,你在悼念着什么,是上古秘制的纹路,是波光诡谲的苍狗,还是,倥偬岁月里,那个人,举起的木根,决绝抛洒的香灰,和看不懂的面容。

倾念撑起纸伞,普通的样式,朱彩镂刻的双狸,卖伞的大娘说,这种图,都是被大家小姐鄙视嘲讽,上不得台面,可她偏偏看中了,古怪里透出澈意,就像采儿说的,公主的脾气总是刁钻,就连眼光都不同。

这种话听久了,便也熟悉仿似家常,一日不见,便隔断的疼,总是这种模样,明明疼痛的要紧,却还是偏差般腾起笑,装作毫不在意,反而欢喜。

她不想这样,然,自从母亲去世过后,十年来,却足够把一个人曾经的美好碾碎成渣土,拓印成第一无二,自私不羁的人,所以,她便成为这样,没有丝毫转圜余地的,颓废下去。

夕阳的余晖牵挂起悠游的云,浅灰色,浓重的像霾霜,钻透了咽喉,伸出纤细的手肘,凸起骨头一下下蹭过咽喉,痒痒的,像片截断了不遂的翅。她信步走着,没有目的方向,糊里糊涂似迈入重年锦帐,掐断烛光,一息气游走。

采儿捡起掉落的钗花,珠子上镶嵌的造假萤石掉落,商贩拉住她的衣袖讨要赔偿,随便掏出几块碎银,她唤着,“公主”。一迭声的叫喊,绵延成终结的,“顾倾念”,不带丝毫主次尊卑,像往常,她坐于梨花木椅,颤抖的人挤缩在角落,窸窸窣窣,红肿眼眶,却不哭泣。

半边天悬垂了星子,黑丝绒般光滑整平,单薄的蓝勾兑了惨烈的白,争相纠缠在云端,炽烈的烧炙为光,却穿不透气层,宛若罩在玻璃镜面里,凝视铿锵作响的战役。

倾念走的急些,脚掌被鞋面内缝制残次的丝线摩擦的酸痛,她兀自放缓,绕开醉汉摔碎的酒瓶,拐角处,是一树大开的梨花,中间的蕊透露出丁点的糯粉,无所畏惧的占据了一整片墙头,后面却不知是谁的人家。

她正色前望,根部低下的头颅,杂乱散碎的发,似簸箕,庄严尽失,倾念感觉到心跳骤缩,进而吸饱了水般膨胀,她快要炸裂,当那个人,缓慢的抬首,鹰鸷的眼直勾勾洞穿,水洗的残空。

“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倾念半倚着拐杖,有气无力的说道。她的眼睛清爽的如同山泉,多年的琐碎折损了身体,导致伛偻,却摧毁不了信念,譬如,现在,大院开辟的凉薄的地方,记者用钢笔记录下她的一生,在战火褪去余音不久后。

蜿蜒的故事总要有人欣赏,不论是被鄙视的,掩埋的,调侃的,亦或珍藏。总会有人视其若生命,不忍轻易挥发。

经历值得尊重,因为是渲染的微光,零零星星播种在暗夜的梦里,积攒成千万个希望,积淀成水花般晴朗的恩仇,相逢一笑。

采儿寻到倾念的时候,她正半蹲在白汝默面前,手钳住他的下巴,笑嘻嘻的,道,“你的名字,甚合本公主心意”。一点花粘在领口,像别上的胸针。她极少表露出流氓的一面,唯独面对白汝默。

她后来想,当时的自己把好感扭曲成欢喜,怕也是不太聪慧,因而,同样的,白汝默收敛起眼底的残忍,换上副蔑视的神情,然而,映在倾念眼里,便是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人吗,再怎么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也会有一天,失去智商,自我感觉,嗯,良好。

这场景堪称唯美,直到,尖利的嗓音划破静谧,陡然困倦在摸不见的寒狱里,“顾倾念,你怎么死到这儿来了”。

她斜睨着跌跌撞撞的采儿,直起身子,抖擞掉衣衫上粉碎的叶,一派平和,随之,迎接她的是一记耳光,捂住红肿的脸颊,倾念逐渐笑开,诡异涣散的容颜渗透进绵长的压抑。

白汝默置身事外,视线逐次移动至倾念被宽大袍袖遮盖的手掌,攥的紧紧的,被包裹成球体,他嗅到空气中有鲜血的味道。

短暂的沉寂,倾念放开褶皱的绸缎,换做央求的口吻,轻声道,“采儿,我们把他带回去吧,看他,这么可怜”。

装作的天真不谙世事,是白汝默惯常使用的手段,他仔细打量着,顺手摸出布兜里艳红的果子,他道,“给你”。抛向倾念,砸在她的手上,眉眼忽而扭曲,转瞬恢复成原状。

一束眼刀飞过来,他坦然的接住了。

暗道,这女子,官宦世家养在深闺里的小姐。转而又思寻,此次任务,需要杀掉的女孩,也是这般年纪吧。

至此,便有些许看不见的愁肠凝结为泡沫,咕嘟嘟,咕嘟嘟,从水底下奔涌到表层,连续不断的,狂追着沦亡。他扶额,忽觉头痛欲裂,噼啪,捏爆了果皮,拇指甚至探伸到核,有只绒虫盘踞于此,娇小的躯体擦过皮肤,略微瘙痒。

堪堪好转些,便听得,那个脾气火爆的采儿不知收受了什么好处,竟然喜笑颜开,努努嘴,道,“带回去吧”。

正要说点中奖感想,倾念就扛起他半边臂膀,朝他隐秘的眨眨眼睛,志得意满。

她压低声音,凑近他的耳朵,白汝默赶忙凝神谛听,以为会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未料到,她空闲的手快要拍烂了肚皮,道,“喂,我饿了”。

喂,这是谁,白汝默不满,别过脸去,现在的女子都这么开放,他疑惑。虽说他干着一个,对,不能说,就是个行当,这么多年,但总归还是个孩子,才十岁又七罢了,难免不成熟。

倾念等的焦急,拍拍他扭到一旁,快跨越西伯利亚的面皮,道,“喂,怎么对你的主子的,贡品,贡品”。

眉头拧成团疙瘩,白汝默觉得滑稽好笑,正待嘲弄两句,倾念却绕过他的腰,压在他身上,恍若未知,取得果子,招摇道,“此便谓探囊取物,怎么样,我是不是颇有女盗风范”。

白汝默不经意被撩动,耳垂血液聚集,像被蚊子叮了个肿块,他兀自把一口袋果子塞到她怀里,错开些距离,道,“我自己能走,又不是残疾”。

“呦呵,你不是残疾啊”。听得倾念一声惊呼,一蹦三尺,再看时,三米已定。

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莫名的好笑,莫名的,像只兔子。白汝默眼瞅着始终远离的倾念,像凭空获得了个物件般欣喜。

要是可以的话,白汝默想,我便要干些别的,总不能,他抬头看看啃果子的倾念,让这个过得并不开心的女孩,跟在我身边,却还是吃苦吧。

他这样想着,无厘头的,就好像,只瞧得见旁人的苦楚,却把自己的当做飞灰,冬天凛冽的朔风一嘬,烟消云散,几百里蒿草浩浩荡荡,晕黄的是中夜的月亮,切割成的碎片。

三人亦步亦趋,临近皇宫正门,采儿正色,挪动至倾念身侧,挽起白汝默的胳膊,门口的守卫将长戟交叉,金属材质的相互碰撞,尾音拖得长长,道,“何人”。

倾念摸索半天,接过采儿递来的令牌,就忽然有了底气,朗声道,“那,瞅瞅,我是谁”。

侍卫咳嗽着,眯起眼睛打量好久,只觉凉森森的光一晃而过,倾念呀的一声,窜到白汝默身后,着红衣黑甲的士兵却没想这么算了,挥起武器,吼动的震天动地,他道,“你欺侮我是三岁黄口小儿吗,看不懂粘结的铅块”。

倾念跑的飞快,只是上气不接下气些,道,“救我呀”。插着腰,哪里有半点公主的威势。

还是采儿,寄出黑洞的牌子,道,“这里,公主在此,安敢造次”。

时空像是静止了,挥霍的剪影被揉裂,焊接在慌拓的地心中央,孤立无援的,像是忧虑,会被无形的鞭笞嵌拨撕扯的伤口,再难愈合,结痂,独一无二的树盘结了扭曲的根,生长的不问结果,参天庇荫。

倾念复大咧咧上前,戏谑的笑着,呼出一大团雾气,她掐住侍卫的脸,像是要严惩,却还是笑着,毫不关己,她道,“没事的”。

留下两个清晰的乌黑手印,不知何处沾染的尘埃,是小丑玩偶涂抹的调配料,最普通不过的颜色,漆斑透辟,仿佛熟透了,即将腐烂的僵尸,内里是流浪的液体和缺损的内脏。

她转身离开,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走进镀银的月光中,契合的光溶溶,伸展开枝丫,融汇在交叠的夜色里,无问西东。

之后,天明,朝生,荒僻的岚风殿里有了生气,这生气来者不拒,王者般睥睨天下,故,便明了,这生气的来源,趴在白汝默栖息的小屋,借着点日头,望断了窗户纸。

她道,调子提高八度,“白汝默,起床哩”。

抠破,得到块缝隙, 齿痕纠缠着手腕,她探入棵草,胡乱扫过,闻得白汝默打哈欠,随后起身,健硕的肌肉和八块腹肌被倾念看的彻底。她贪得无厌的正待要把缺口拔扯的大点,白汝默却径直弯下腰,他们之间只隔着层窗户纸的距离,倾念甚至能感觉到他温软的呼吸。

她微怔,道,“你不是个乞丐,身材怎么这样好”。

未曾想,白汝默的睫毛搁在她的睫毛上,淡淡道,“公主,鼻血”。

“你”,他点点倾念的额头,道,“鼻血流的像条河”。

倾念沉思良久,抬头转换个方向,思绪和缓了许多,方再次趴在洞口,却不见人,只是黑影从背后遮掩了来,是蹊跷的雷雨,她寻思,可是,屋子里没人,她敲敲窗框,折返,失意爬满了整张脸。

被他耍了,她喃喃,盯着鞋子上采儿绣的蓬球,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抱。谁啊,她叫,周围弥漫开薄荷的香气,不是她身上恼人的杂味,而是像水湾停泊的舟,伴随着刚从淤泥中扬眉的荷,总而言之,是个好东西。

她耸动鼻尖,贪婪的呼吸着,一寸寸蠕动去,脖颈,下颌,嘴唇,眼睛,哈,白汝默!

定格于此,风吹树梢,枝杈错错落落,摇摆掉不安的跺叶,她仰首,不受控制的表露出情绪,白汝默,总能让她,不正常,言行举止,活脱脱一个宿醉未醒的疯子。

一股大力袭来,白汝默牵绊住腰线,他的头降的低些,就连眼神中,都掺杂了迷离,他说,“公主”。用了魅惑人心的法术,就在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时刻,太监及时赶到,阻止了一场即将到来的“悲剧”。

“公主,昨晚那个以下犯上的侍卫,死了”。

“死了就死了呗,大惊小怪”。她道,扬起裙裾,打掉白汝默的手,接住漩涡里翻涌的花,抛掷在地面。

转过头,俏生生的,道,“白汝默,我们吃早饭吧”。

宫墙笼上层赤红,屋檐下纸糊的灯笼摇曳,缤纷从来都属意皇城,无论是珠光宝气,五彩龙纹,皆在此搭建巢穴,围堵的像是哪个巫婆的洞窟,傍晚,是阴凉可怖的暮秋,借来白日里扩散的人气,来维持生计。

白汝默远远的站在倾念身后,看见她瘦削的背脊被雾气包围,影影幢幢的不分明,如同木刻的雕塑,冷清的泛起空洞的涟漪,她的掌心未做包扎,但白汝默看的清楚,伤痕处破肉的黑线,补救的可以称为丑陋。

她可真是不看重自己的容貌,白汝默嘲讽道。

可是,却有点骄纵放肆的可爱。他偏头,随着倾念,同样的动作,始终保持着同一水平线,就仿佛,这样去做,就一直会等待在她的世界里,不被遗弃。

然而,他是不能,不允许,不宽容,现在的情况,因为,危险。

有种人,他们生活在黑暗里,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干着见不得人的事情,深入在无声的呻吟中,描不尽的砍斫的轮廓,徘徊在额头倏忽的冷汗中,锋利的爪,攫取心脏,以感情予致命一击。

恰好,白汝默,便是其中的一员。

倾念的脖子都要站断了,她左右晃晃,皇上正在验查各位兄长的武艺,明黄色的缎带隐现在澎湃的雾气中,太监传话数回,方才小跑到她面前,低头哈腰打着哈哈,道,“进去吧,圣上说了,半刻钟”。

她抬腿跨过障碍,故意行的散漫拖沓,到后来,便只剩下五分钟,擂台上,只有勇猛的三阿哥,光着膀子,一身蒙古的服饰,该是大获全胜。

听说,获胜的皇子,就能跟随眼前的老头围猎去,她跪地,拜了几拜,便道,“父皇,女儿有事相求”。

“何事”。不耐烦的语气。

她也不恼,熟悉的感觉,依旧爱答不理,自生自灭,成日里份额一分不少,但论起亲情,却是凉薄的紧。

“我有一人,想让他做我的侍卫”。

“行啊,打过老三便说”。

三阿哥,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一身刚硬的腱子肉,徒手劈死过野猪,世人皆赞他,是个能打下江山的人物。倾念回望白汝默,手心里沁出汗,然,只能硬着头皮,道,“便如此”。

白汝默还是吊儿郎当,两手插着兜,没有承旨的模样,抓住木杆,用力一跃,刚刚落在三阿哥对面,他傲娇的,居高临下,道,“手下留情”。

三阿哥挥动拳头,朝着白汝默的面皮轰去,缱绻的云是灰色的,夹杂着沉闷的雷声,梗在原地,大雨倾盆,没想到,有雾的天气,也会下雨。

雨水浇湿了白汝默的头发,衣衫,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星星,落了,正好落在深潭里,被湮没的只剩下顶,有暖色的光,映衬的周边落魄的山景都有了生命,不愿消灭记忆。

他站在原地,擦掉脸颊上的水珠,身形一扭,从三阿哥的臂下腾挪过,揣向他的腰部,却被抓住飞速的踝骨,但乘势借力上扬,一拳打在对手的鼻尖。

隔着那么远,倾念都觉得自己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头来,纷嚷的挤做一堆,无所适从。

可皇上兴味正浓,根本不喊停,只见白汝默被老三甩起来,重重跌在荫蔽处,倾念看的分明,他暗自吐出口血,突然加速,不要命般冲向三阿哥,他断裂的骨头摩擦着伤患,对手亦猛走,两相抵抗,血肉横飞。

世界复又是澄明,哀乐般的悲愁,汲取了猖狂的能量,像被插入钝掉的箭,生锈的腥怡荡,祭奠的是纷繁的掌声里缓慢站起的白汝默,他扶住栏杆,举起手,向着倾念的方向,挥舞着。

像是在说,看吧,我,能够胜利。

倾念也挥动手,像是在说,真是不聪明,我,知道的呀。

有什么在滋生,处于无人的境地,而或悬崖上屹立的古松,流云穿插过,身后是呼啸的风,梨花的倦怠,他们肆无忌惮选择拥抱彼此,不符合事物的周转,内里,有魂,缠缠绵绵,仿似上好的黛青,蹲守在胭脂盒子里,自怨自艾。

都说,死亡的触觉有角,当你感应到时,天时地利人和,预兆归去,曼珠沙华叶落归根,转眼间,荒凉的残红跌宕起伏。

倾念半靠在树洞里,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她的右臂穿凿的口,鲜血涌流,略微苍白的面容染上层难得的安逸。

她嘲讽般扬起嘴角,费尽心力,护助白汝默逃离险境,等价交换的,是弃之如敝履,倾念,还没有那么下贱,祈求一个划清界限,试图做个无关紧要的人,她 ,就算悲凉的跌倒在闹市,都要缄默,死的尊严。

白汝默,她放轻的声音击打在穿不透的空中,折转来,仿佛带上逃避不了的回音,我,为了你,舍弃了公主的身份,不再杀人,可是你呢,一把火吞噬掉容颜,倾念却还是像狗一样,爬到脚边,小心翼翼,生怕你介意。

有什么可介意的,从来都放不在胸腔,介意,也是奢求。

意识剥离的畅快暗淡,雾气里浮现水珠,挂在发上,像极了,那天,擂台上,兜转的雨,纷纷攘攘,让两个单薄的人,寻求到温暖。

嗬,我一直以为,白汝默,我们是一样的人,都舍不得死,却不惧怕,虽然身处险境波折中,依旧完美的应付一切,我相信着,从第一眼开始,伸出手去,钳住你的下颌,你的名字,确然听起来舒畅,是午夜梦回里忘不掉的牵扯。

我,是个罪人,可是你,便认为自己不是了吗?

玫瑰的尖刺扎进肉中,从掌心扭曲的伤痕借口出探求缝隙,她觉不到寒冷,虽然漫天纷扬的雪,掺和了枯叶,一片片半藏在土中,露出发黑的头,像烧成焦灰的蝗虫。

粘液张开硕大的嘴,鲜红的舌头逐次舔舐过洁白的牙齿,形象是如此生动,倾念甚至能够看到他的蛀牙,里面居住了寄居蟹。

寄居蟹,她的脑袋活泛不起,却还是强自打理精神,却未曾想到,再睁眼,便是虚无,亏损的空间滴滴答答,她在肚腹中,被硫酸溶解稀释成泡沫。

白衣裙裾是溅开的液体,粗糙的洞府中,壮丽却又悲恍,倾念拔下一片瓣,塞到嘴里,入口皆为苦,浓重的拨扯着,撩动了味蕾,她的动作越发的迅速,直到最后泪水混杂了汗水,两颊鼓动的如同松鼠。

她长长呼出口气,白色的一团倏忽不见,嘴角悬挂玫瑰的枯枝尖刺,是地狱里索命的恶鬼,打起黑白无常的旗幡,敲响了木挷,他们嗷嗷叫着,漂浮在半空,利爪绊住了倾念的发带。

她又笑了,在这个荒芜的时空中,妄图染指焚烧的野草,蔓生的藤蔓攀附棵香樟,骄傲的如同街头巷尾打杂的老妪,踽踽独行,却仍旧忘不了东拉西扯。

嗯,她点头,便这样吧。

下辈子,也许会好些,会有些不同,会活的自在,会遇不见,一个叫白汝默的,偏生在那晚簸坐与树底的男子。

他,可是会杀人的,不管是自己,还是其他,倾念,也不过是个角色,一个时刻都被吊绳悬挂在半空,掌握不了存亡的角色。

肿胀的脚部有鼠爬过,尖利的牙齿叼起一根损坏的指头,狠命咬了下去。

朦朦胧胧中,好像有人,在说话。他在说些什么呢,听不大清楚,该是哪个头七迷路的鬼怪,被亲近的人召唤,可是,本是毫无关系,却还是被这种声音深深浅浅抽插着心脏,像是倒计时的地雷。

她清楚的明白,爆炸近在眼前。

所以,这个人,是谁呀。

倾念飘在一方炫目的冰窟窿上,举目四顾,是七彩的灯笼,画满了兔子。兔子旁燃着蜡烛,泪花结在脚下,枯槁的模样。

一身天水碧的人端坐,容貌秀丽,然是男子。倾念摇摇头,道,“不合口味,不合口味,这等人,生的比我漂亮的多,走在身边,我怕是压抑的疯掉”。

她晃晃悠悠移到洞口,向上是月亮,半推半就躲在云里,洞口有个小厮,书生气浓郁,芳香的让人垂涎欲滴。她舔舔干裂的嘴唇,飘到近前,左右端详良晌,复回到地底,站在那人身后。

她伸出手,附着在背上,念念有词,一盏精魂点亮的灯渐次升起,堪堪停在她面前,眨动眼睛,竟是妖物。她道,“看着他,每日里午时三刻取其血液,交付于我”。

便又兀自附身在近前的叶上,定定的凝望着小厮的侧脸,发出阵阵感慨。大多不过是,呀,这青年,定有大事可成,险些拍砸尾随的灯罩,或者,走远了,真是要了命了,凭空画出大概的肖像。

活生生待字闺中,痴情少女。

每日里生剥下来那人的皮层,吸吮尽潮湿的精神,就再找到快阴凉处,成天里痴痴傻傻的。

她这边闲暇玩耍的悠游自得,那边,白汝默的脸色却越发的苍白,从头到脚都是病态。可他,依旧执着的守在棺材旁,三餐动的极少,不知是修身养性,还是恶意减肥。

倾念掂量掂量他的骨重,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可也就止步于此,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交流和联想。

眼下,怕还是洞口那个叫做小呆的仆从更能把她的兴趣拿捏的恰到好处,成日里浑浑噩噩,沉迷美色,有时,倾念也会仰躺在半边熟透的天穹下怀想,自己生前会是个怎样的人, 貌美的,丑陋的,骄纵的,放荡的,还是拘禁的,优柔寡断的,亦或是丧尽天良,擢发难数。

但,毫不避讳的讲,她更喜欢第三种,做个罪恶滔天的恶人,她想,多好玩啊,多刺激。

一日,游荡的烦躁,她潜入洞壁,守在一堆光后,静悄悄听白汝默讲话,她看见那人卷翘的睫毛不停颤抖,抖动的使她心烦意乱,便乘上块尘埃,捏住他上下频率把控不住的睫毛,道,生硬的,压倒性优势的,“喂,别动了,再动小心我把你们拔了去”。

便真的不再动,只是她不甚明了的捕捉到对面的人归逝的笑容,一晃而过,却好生的动人。对,就是动人,她想。

而后,白汝默开了口,他说,“我知道你在这儿”。

“瞎说”。倾念撇撇嘴,不屑一顾。

“我猜,你刚刚说了句,瞎说”。

“吓”。倾念一蹦三尺高,竟然一头钻出了地洞,撞裂了含苞待放的桔梗丛,她不断的平息着,而后,憋足气,扎下去,大眼瞪小眼。

她道,带了丝挑衅,“你看不见我”。

“我看不见,但我听得见”。

“吓”。她又狂奔出去,其实,虽说是狂奔,却也只不过是蜗牛爬一样的速率,谁叫她纸钱太少,飞不动呀。

在原地逗留徘徊,心里斗争的许久,她再一次返还,不断的靠近白汝默的面容,眼睛挤兑在一起,她道,极小声的,“我可不信”。

厄运来临了,在当时的倾念看来,就是如此,这个怪异的人,守着具不知道姓甚名谁的棺材,却把轻薄学的极为透彻,这是让她不得不服气。

因为,就在倾念仔细观察他脸上长没长痘痘的时候,他出乎意料低下头,睫毛搭在倾念的睫毛上,温软的唇贴在她的唇上。

倾念怔愣几秒,便下意识弹开,她揉着没甚感觉的嘴唇,却觉得,对面的人仿似开心的样子,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流氓,她道。义愤填膺的,却掩饰不住那点小激动。

喂,那么帅的一个人,虽然说不是她的菜吧,但美貌决定一切,而且,很主动呀。

她背负着对小厮深切的歉意,在第二天黎明时分,天刚放晴的时候,又来了,当然,白汝默还在,他微垂下头,睡得正香。倾念的手指捅捅他的面皮,没有大动作,再捅捅,依旧,便大着鬼胆,吧唧 亲上一口。

她兴奋的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叫嚣,对准了脸颊,猛的附身,却未料到那人转过身子,倾念来不及刹住,硬生生拱在他的嘴上,像猪仔和一颗—大白菜。

她找到个角落坐下,姿势,怎么说呢,非常不雅观,但方圆几里,探测不到一个同类,便也这样做了,接过灯罩递来的茶杯,杯具中呈放的俨然是那人干净的血。

从来都是这样喝的,她一仰头饮尽,舌尖勾住嘴角的一丝血迹,品尝的津津有味,沾沾自喜。

天底下,怕是不会有这么纯正,供养妖魔鬼怪的上好补品了,幸好,她倾念运气够棒,才能一睁眼就凭空得了这样一个大宝贝。

她轻蔑的笑笑,这个人,也是够奇怪的了,既然能够感知到我的存在,便一定了解我近来偷取精血的行径,却还有心思,来调戏本小姐,这心呀,也是颇大了。

她翘着二郎腿,浮在白汝默身侧,打出来个长长的哈欠,一倒头,睡得昏天黑地。

之后,便看见那人,急三火四奔到刚才驻足的角落里,用袖子掩着面容,看不真切,只是觉得,他的背影萧瑟的厉害,单薄的仿佛一吹就会散架。

可是,管我什么事呢,她想。

却还是念决唤来灯罩,装作漫不经心,道,“今天的血,先放一放吧”。

“为何”。灯罩不解,这边也是倾念最讨厌它的地方,不论什么情况,包含着怎样的私心,都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没有一点做妖该有的情商。

她叹气,蠢材呀,孺子不可教也。

使出云,托载着灯罩跑到九霄云外,方才缓步移动到那人面前,一低头,鲜血都积攒成了滩涂。

他感觉到倾念,轻咳一声,不动声色掩饰着不经意的脆弱,他道,“没关系的”。有气无力。却还是佯装牵起倾念的手,感受着丁点的凉薄。

白汝默欣喜里灌注了安慰。他走路蹒跚,像个小老头,却还是闭目,手托在半空,执拗的不放下来,道,“倾念,不用害怕,我只是感染了伤寒,不出几日就会好的”。

“咦,还感染了伤寒,明明,是我坐的坏事”,倾念啰嗦着,别过脸去,手掌阒然轻覆在白汝默的额头,美人尖里有根头发,摩挲着掌心。

她沉思,道,“你在发烧”。

“没有”,斩钉截铁的,不带商量语气。

“干嘛这样倔,你们人类是不是觉得,不服输能突显大无畏的品质呀”,她道。

白汝默笑开,像是夏天初绽的英,挺过凉秋,冬霜,洪水,暴雨,最后觅的处清闲的地方,扎下根,再也不漂泊。

他闭上眼睛,睫毛又开始抖动,但倾念并不觉得厌烦,相反的,捋直每一根,温顺的像只补眠的猎豹。她蹲在白汝默靠近头部的地方,有蒸腾的白气,小指勾住他的小指,定定的看了一夜。

她道,“喂,你到底是谁呀”。

这么熟识我,是不是,我们曾经是非常的好的朋友,或者是最般配的恋人,而我,除了知道,名字是倾念,便再无其他。

生活寡淡至斯的我,除了看星星,就是看月亮,有的时候,还会冒险瞧瞧太阳,美好的东西太多,我想走遍山川,喧腾的波浪拂过我的脚踝。

哦,对了,她道,“我的踝骨常常疼痛难忍,是什么缘由”。

不会是叫什么脏东西啃了吧。

“白汝默”。风很大,船很颠簸,她握紧玉璧尾巴悬挂的带子,像蝌蚪似的,滑腻柔顺,一下下有规律的拍打着灯柱,九天上连接的海浪天翻地覆,撞击着船舷,倾念看不见白汝默的影子,却准确的知道他在哪里,黑夜里最黑暗的地方,在看深海。

海里有鲸,拍打尾翼,一弯身湮没在无底洞中,充血的白眼珠四处转动,嘈杂声清晰可闻,她吹灭提灯,心里却紧绷着,捆扎了数层的带子,胸前的头发被她拉到前方,又挥手抛之脑后。

有水,周游世界,变换成琳琅形状,倏尔候在廊檐上,倏尔停在彩霞里,倏尔,蒸发成水汽,扶摇直上,是成天放纵不羁的邪龙。

那里,有位仙子,唤作奈白,有只狐狸,唤作何辰,隐身在她身后,一辈子。

他说,“时间那么长,我没有什么可做的,唯独想着,在樱亦厢多呆些时候,这里的夕阳很美”。

倾念最爱听这个传说,行路志上记载的上古神兽,都能道来,如数家珍,白汝默曾经也最爱这书,只不过,她沉吟,再没听他说起。

白汝默站的累了,肩膀抽动片刻,便听到倾念的声音,她走路的声音向来极重,砰砰砰的,他还总是笑话她,像个汉子。可是,到头来,却是欢喜上了,这个强装坚强,爱憎分明的汉子。

但隐藏着,呼之欲出的喜欢,她说,“白汝默,谢谢你救我”。

“咦,还客气,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他紧绷着脸,深邃的桃花眼直视着远处的岛屿,缠绕着天边的流云,岸头长着鸢尾草,一支两支刚刚好。他说,“你来干嘛”。然后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真是不会说话。

救你吗,白汝默的语气像从边框里撕下来的边角料,脆生生的,一碰就会碎裂。他只是有些悲哀,对这句诚恳的话,针扎似的痛。

别忘了,你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甚至,你院里参天的树,都是我亲手杀的,我屠戮的你拥有的一切,我让你无家可归,我让你委身做了我的妾,我假装从没爱过你。

你,恐怕也是在假装吧。

那么,不假装了好不好,我倒宁肯你提剑砍下我的头,都比你谨小慎微来维系这层关系,让我舒服的多。

害怕你,算计我多过于你爱我。

害怕你,爱我多过于算计我。

倾念眨眨眼,她的个头刚到白汝默的下巴,便索性盯着他胸前刺绣纹路线条高湛的游龙,手指搅拌着娟帕。“我有东西送你”。她突然高兴起来,左手兴奋的摇动着,说,“快看,这是我刚赢来的,是一对呢”。

白汝默怔怔盯着那块玉佩,许久,接过去,挂在腰带上,明眼人看得出来,这块玉压根不符合他的身份,要劣质的多。可是,这是她送的,意义便不同起来。

他说,“回去吧”。音调淡淡的,掩饰住即将重见天日的心脏,胆怯的不敢看她,一转眼,就不见了,他粗糙的指腹擦蹭着玉璧,上面还有她往常驱蚊子的艾草味。

轻轻哼唱一曲江南小调,他悠闲的扶着桅杆,一抬头,眼睛里却是汪泪。

什么才最疼,便是,你杀不了她,举着刀,环顾,周围的人都在起哄,杀了她,随后,便杀了,捡来堆木头,捆住手脚,头摁在地上,太阳穴在流血,可你却任性的记得她最爱的焚香。

寻便宫阙, 回首,他们燃着了柴,烈焰舔舐着她的脚,你发了疯般推倒围观的士兵,看到她说,白汝默。

嗬,你冷笑,点着了距离她面容最近的一堆,抛落了香灰,刺鼻的味道里,是回忆。然后,她挣扎,尖叫,没有气力,身后的母妃走了,人群散了。他跪在地上。来不及浇熄冲天的火焰,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冰凉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连带着,白汝默的也弄丢了魂魄,得了种失心疯的病,被圈禁在小巧的天地里,手脚自由,却还是怀抱住膝盖,三足乌东升西落,缱绻的景逸里揉碎了跌宕的冷辉,被何人的指挥棒引导着坠毁,悬崖里皆是血肉横飞。

腐烂的肢体涤荡了他的双目,沾染成猩红,天空中仿佛正在下雪,为什么又下雪了,说真的,他确实很不喜雪,每当 它降临,他身不由己,挥动匕首,扎进那人的肉里。

纹路线条都清楚,断裂的经脉死而复生,冥域中,三生石旁,奈何桥头,忘川水里,都有她的影子,一瞬在这儿,一瞬在那儿,还嘻嘻笑着,徒手揽过大把的曼珠沙华。

沙场上都是裸露的背脊,七拐八弯的兵器,头盔滚动的遍地都是,他杀的放肆,赤足踏过尸体寒凉的温度,手中是把三叉戟。

上面镌刻的,是她的名字,工具,是她的手,她的血,是她说,“你会回来的,宫里容不下我,我想离开”。

“去哪儿啊”。他问,是飘在中途的一瓢云,云里陨落沙子,黄灿灿的夹在赤阳内,牵牛花开了,哔哔啵啵拉长了茎丝,是一条条的白色的薄纱。

她低着头,坐在角落里,笑着,把名字刻在戟上,道,“哪里都好”。

哪里都好。白汝默的思绪接近于混乱,夹板上嘈杂的人声扰乱梦境,不久,有个人,他连表情都没有看清楚,着件中衣,冲到船舷,拨开层层围聚扩散的人头,像是在迷雾中梦游。

良久,方才盯着渗透在木缝里的干燥嫣红,道,“她呢”。

白汝默的手臂悬空在两侧,不断的抖啊抖,冒出一手心的汗,他的面颊变得苍白,青色血管里凝滞的液体,结成冰,不久,齿贝都抿不牢,便索性大张开口,咧至耳根,攀住扶栏,纵身跳了下去。

湖心有舟,牛鬼蛇神都趴在下头,黑暗的困境里,章鱼柔嫩的四肢捂住口鼻,头顶上大块头的海鲸对峙虎鲨,珊瑚礁是粉红色的,指针整齐划一的归结到十二,一切都开始终极,生和死的轮替交换,包裹着的是缺陷。

缺陷是什么,无所不能的人脚心的疮疤,漏风的花楼,纠葛的舷窗中心点钻石似的裂纹,妖娆的四下里穿刺,是刀。

依稀光里,有好多人窜进来,扰乱了逐渐温和的心肺,他把手背在身后,涡流席卷,托举着白汝默,骨骼在哀嚎,乃行将破碎,等待的恐惧痕迹。在恐惧,在浓缩,在徜徉,在盼望。

他盼望着死亡,沉在水底最深处,看不到太阳,因为,只有那种地方,才容得下水鬼定居。

耳边还是那个人不顾一切冲进房间,战战兢兢,慌促的都忘记行礼,道,“公子”。

“她如何”。明知道有可能是最坏的结果,却偏生要从旁人的口中来确定,当时,一簇锒铛的光漫上膝盖,尘土纷纷扬扬。

昂,那么,我便也跳水好了,我欠的债,还没有还完。

“顾倾念”。漫璐道,傍晚的海风吹起她的半边衣襟,敞露的脖颈妖艳若独获牡丹,她上前一步,揪住倾念的袖子,用力,便出现折痕,旋即,却放下了,“你,不懂是吧,白汝默留下你,是因为可怜,嗬,不过惭愧罢了”。

她仰首,打量着舱室里的装潢,啧啧两句,抛下枚簪子,上面是婆娑的荣草,镶嵌着水晶,道,“自杀吧,孤孤单单一个人,没什么意思”。

倾念掐住她的脖颈,稍一用力,显眼的红迹拓印于此,舟渡明川,白华沦陷在苍茫的黄土漫沙,干旱,荒凉,孤寂,野蓬滋长蔓延,伸展成平行的丝绸路,路上载满了打响鼻的骆驼。

她的里程,就是在狂乱的饥渴里冲破灭亡的号角,寥落的枯寂时,月上梢头,壶口悬垂了澄蒙水汽,荆棘阻遏的长梦,又奈的了何。

漫璐邪魅的眼睛,乌黑的瞳孔不断的伸缩,她扳住倾念的肩头,是刺激沉重的伤,一层烈火烧炙下化作溶液的皮,时时刻刻提醒着,有人,深夜里率兵跋山涉水,敲破朱红的铁门,杂沓的脚步声,呐喊声砍杀了,乃至残腥。

他说,“倾念,我回来了”。松垮的提着三叉戟,佯装着,却在逆转的光影中,送进胃里,冰冷的,还记得,她却没有惊讶,傻傻笑着,道,“真凉”。

是啊,真凉,有多凉,比数九寒天下的第一场雪,比望不到边际的幽井中厌腻的绿水,比初晨化不掉杂爽的霜露,蒹葭里悲鸣的鹤,池塘里翻转的鱼,洗不净的雨,长白的顶,都要凉了数倍。

白汝默眼角的血,像泪,凝固了,轻易的,像是结痂,她反而轻松的很,脑子都放弃了转弯,道,“你是带我走”。

他不说话,沉默无言,不肯定,也不摇头,生生干耗着,直到,大群训练有素的士兵,没留下一个活口,气势汹汹冲进内殿,恍惚间,小院里有生气,生气的来源,是战衣铠甲,起哄的痞子。

他们都说,“杀了她,杀了她”。

之后,他便说了,“杀”。

背过身子,带上浓厚的鼻音,道,“傻子,我,怎么可能带你走,我从始至终的目的,都是屠了国,顺便,杀掉你”。

你这么聪明,可是,他决绝的摔门离开,不知从何处搬过来凳子,有气无力的靠做着,仿似,刚刚的话,耗尽的生命。

他想,像无数个日夜,在柴屋里想的那样,平心静气的,两眼对不准焦距,那个梨花树下流氓样的女孩,却又是那样的不聪明。

又下雪了,和树尖擦肩而过,绵软的如同砂糖膨胀的棉花糖,轻悠悠趴在半空,有的,在叶子中心,有的还在云朵里,积攒着力气,浑浊的大地转盘上,存灭混沌,混乱的像打散的蛋清,却是丹青的颜色。

倾念置身事外,蹦跶在另一个时空,冷眼旁观,那个通红了眼眶,微微笑着,在紧张,悲哀,疼痛的时候,都会微微笑着的陌生人,猝然领悟,当火把舔舐着虚空。

她困惑,念叨,经过白汝默的时候,依旧伸出手去,勾住他的小指,一个宽大的汉子遮挡了视线,顺便,隔断了小指。

只觉得钻心的痒麻,一滴血渲染在地面,迟迟滞淫着,没有好心的风携了它远走,待那个驼背的士兵让开条路,再回首,椅子上空落落的,只有暂停的黄叶,豆大的六角拍打着面容,蜿蜒不息,像是泪痕。

也许,是自己,杀的人太多了吧,不管是无辜的,还是罪有应得,她不管这些,看不上的,便杀。

所以,放纵的杀了第一个人,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第一千个人。

唯一做错的,便是交付了真心,下不去手,柔软便会自弑,妄图悔过,成就良人,她自嘲的寻思,真是异想天开,罪孽深重。

便仅仅是唤了声,白汝默,压低了嗓子,却还是沙哑的如同冒犯了伤寒,只见,他握紧香灰,火把点着了柴,窜起的苗焰里,闪烁着他的脸,和灰烬,几十里断桥上,有枝梅,白底色,红衣根,伶仃的驻足在尽头,岔路口,生生被肆虐的洪水连根拔起,从此周游。

她闭上眼睛,感触不到飞华,竭尽全力靠近的流风,松软的送入口鼻的草籽,竟是湮伤,枯竭的耄耋的池里,摇摆的水草,都被断送。

他,会记得,不会记得,记得深切,记得淡薄,记得长歌当哭,记得阳春白雪,记得乐不思蜀,记得草长莺飞,记得,深宫大院里,说着,哪里都好,细水长流。

“顾倾念,江南的水草丰美,我会找块温暖的地方,替你树碑,白汝默,你就放过他吧”。

倾念缓慢松开腕部,紧皱的眉头平展开,她说,“滚吧”。眼睛一眨不眨,狂风骤起,另寻峥嵘的白浪像黄沙里逡巡的游狼,雪绒般透彻洁净的毛发下,是斩决的杀机四伏,磅礴尽头,孤独的海岛吞噬下最后一片残息,消声湮灭,地平线有光唿哨,半圆的底座是柱体牢靠的流线,其中有烛,潋滟生姿于水下。

她感觉到疲累,仿佛骨头里最后的髓质都被硕大的针管抽出,甚至还能看到棕褐色的分不清固体还是液体的物状,嘴唇上白色的皮被她揭动,拉开条血丝,她颓然的捂住嘴唇,剧烈的抽搐,大颗的粘稠的红争先恐后溢出,白皙到能够看清血管罗列的手背遮挡成瀑布。

苍茫的海也发了疯,船上晃动的站不住人,她跌跌撞撞,顺着反方向的人流,直到船舷,白汝默站在那里,昨晚,接过了玉佩,倾念的大腿咯的生疼,是同样的另一边,咋咋忽忽的,关键时候,折磨着千疮百孔的灵魂。

淡青的丝带卷住手,缠绕了好几圈,固执的祈求,她愣愣的看了好几眼,仔仔细细的琢磨,却还是扬起手,作势扔出去。却微凉到,舍不得,跌在夹板上,指甲里掺和的血扣住缝隙,站不起来,她攀爬着,手足无措,抓住桅杆,半跪在原地。

爽烈的西风,弄作的折腾到眼前,摩擦着眼眶里红肿的角膜,世界从起初的朦胧到最终的消逝,也不过几刻而已,她瘫坐,蜷缩,扭曲成椭圆,额头触碰到滚烫的腿骨,弯折的如同煮熟的虾子。

犹记得,每一个深沉的夜里,采儿挥动鞭子,尾尖扫过背脊,是刺骨的疼,冷水泼在脑门,保持着清醒,而后,她取过银针,扎在皮肉上,有组织破损的声音,也只是闷哼,一仰头,阑干的无名叫嚣内,浓聚了数不清的星子,数不清的月亮,数不清的云。

他们静静的站在天穹的正中间,看着这个姑娘,看着她,痛哭,哀告,冷漠,抽离,然后,微笑。

静静的做着旁观者该做的一切,驻足,嘲讽,指手画脚,远走,而后,抛诸脑后。

长满霉菌的天气又来了,只不过,夹板上少了个人,她是突然间消失的,在翻涌的花里,都没能瞧见她的影子,甚至都未曾挣扎。阳光从谷丛中腾跃,喷薄新鲜的意气,烤制着余留的血痕,直到干涸,存活不了鱼类。

你在哪儿,鹿城里索居的蚂蝗没告诉,我看到它的跛足被拖拽进洞窟,你在哪儿,晓明的汾水没告诉我,我看到它末路的枝杈,重叠焦灼在远方,你在哪儿,青色原野内浑噩的菖蒲没告诉我,我看到它通透的叶子被绞碎。

你在哪儿,我不知道,只是伤透了心思,在前晚,仿佛欣喜若狂的要飞起,抱住大团花白的浮云,做了反复纠缠的梦,然,到头来,却不是梦,而是,魇。鬼怪高举的旗杆沉重的砸在脑袋上,他们也会念经文,无数怪异的字体,我不认识,飘荡在半空,溶解了胸腔的残红。

他们说,“跟我走,前头有人在等你”。

我就自作主张,觉得是你,去了,才发现,孟婆端着见底的汤,站在桥的那头,叫我的名字,她说,“顾倾念,喝了它,我送你去西方”。

西方是哪儿,你也在吗,没法确定,所以,我说,“我不去呀,白汝默可能不在,我甚至坚信着你在原地”。

之后,有许多人,聚拢来,把我围在中央,像是笼子里囚居的野兽,张牙舞爪,丧心病狂,他们拔我的头发,偷我的珠花,把脏手印抹在我的娟帕上,没有半点悔改,我,不想在这里穷待,便挣扎,蠕动,跪着,沿途看遍了赤裸的腿脚,旁边是殷切的曼珠沙华。

他们恰好开满了花,我抚摸细长的茎跟,没摸到叶子,只是蓬松的翻卷状的苞蕾,尖头上是细小的头,红彤彤的,缀点了山崖。身后的人走近了,压解我渡过忘川,我不死心,我怎么能死心,就跳下去,一睁眼,是澄明的太阳,我吐出一团海草和咸水,扯开眼皮,看了很久的天,而后,听到,他们都说,公子,跳水了。

只不过是世界上少了两个人罢了,世界上一天之内溜走的人数不胜数,还差两个吗。

玉佩占据着她巴掌大的处所,寒冷的打着哆嗦,她却并未觉得冷,眼前晃摆着黑黢黢的影子,像是黑幕的碟片,花白的纹络交错盘迭。嘈杂的人生总归恢复平淡,夹板上再次空旷的纵横着风,是第二天的午后,又像十年光阴骤乎消散般迅速,她说,“我不想这样”。

声调冷清的凝固在醺黄的日头下方,吹皱了石头间隙里的一滩活水。

“是你自己愿意”。良晌,她道,不带一丝感情,或者其实是种放纵的成全。本来就不该沾染,谁承想戒掉的过程这样艰辛,像处决的隆冬的罪犯,脏乱的布衣说它不喜欢朔风,却还是翻滚着,出言不逊,矛盾重重。

宛如,钝刀子切割着皮肉,切不开,她回头,笑着告诉他,挑断脖筋啊,笨蛋。他便挑断了,都没有颤抖,一挥,头颅掉在地上,却还是眨着眼,凝望着龙纹的缓慢移动,他的掌心拂过面颊,擦掉泪水,轻声说,“抱歉”。

她只是想要这句话,只要,他面对着,用事不关己的态度说,抱歉,所有的都可以勾销,本来,她也只是怨恨,杀了棵树,却没事先知会,就好像,串门般简单,能够简单的忘掉白汝默 的三叉戟,让飞灰溺毙。

琥珀中凝结的水泪,亿万年地质变迁,熔岩翻卷着碾压过,通透百折千回,无数条路,像是香樟四下里分散的枝丫,扭曲挥舞硕大的手掌,掌心里一点朱砂似的,青烟盘曲而上,十字路口的风婉转而悠扬,奠基是隔夜素酒,他们涌动着,绕过障碍,躺在舒卷的茶叶,喷吐出狂暴的火焰,把不舍的,强求的,祈愿的,纠缠的,藤蔓般放松臂腹招摇的念忆,这些经久不化寒天上冻结的冰晶,悉数溶解成即将蒸发的水汽。

经历的必然性促使它们结伴而来,穿过猛兽蹲踞的森野障林,浓厚的白雾遮挡住逡巡视线,来自地狱镇压的恶鬼,人手窄小丑陋的将决灯,朦胧弹跳的烛火打落花线,不多时,凝结奇形怪状,乐不思蜀,下一批的亡路人,纷至沓来,挥之不去的恐惧妄图主宰凌乱的世界,等待着你长矛的一击毙命。

镜花水月,结局早料定了空损,枯竭耗断了命途,五十度灰徜徉在手畔,沾染的洁白绢丝微上糊涂,昏乱搅扰的美梦里,成群结队沉沦的潭,逐渐扩散,挨近,围挤,倒映出天上忘川海,海里寄存的骨骸一丈还高,喝足水,衣衫褴褛,浸泡的皮肤白皙肿胀,像脓疱般晶莹透亮,内部却全是的肮脏的乱葬。

就有人,宁愿苦楚也绝不翻看回忆,任由自生自灭,惧怕劳累突袭,像战场上杂沓的脚步声,侧耳聆听时,还觉得遥远,细看,便在近前,金属制的刀剑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喷射的鲜血黏住受惊的眼。无数干尸趴伏地面,温度被冷空气剥夺,骤然苏醒,恐怕一万年,血肉不复,皮下脂肪被蚊虫叮咬,秃鹫啄食,咽喉除却,宛若漏风的窗牗,或者通体海藻绿,树根下纤细杂声的地皮植物,在凄风苦雨的夜里,和驼背伤瘸的狼输死拼搏。

船头镶嵌了两头肃穆的龙,神秘的物种,传说天翻地覆,骇浪滔天,《尔雅翼》中,却有“释龙”:“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四灵至尊位,东亚睥睨天下的王,而眼下这条,是苍龙,五爪大张,怒目圆睁,周身闪电翻涌。

木头空洞造成的光圈里,来路不明的姜糖被暖融的包裹住,倾念塞进嘴里,囫囵吞咽,砂糖摩擦咽喉,她忍不住咳嗽,目光不经意扫过面前的夹板,却不知是谁放下的水,还冒出热气,席地而坐,夜晚的脚步接连,微风送来的风里还有岛屿上未名树草果的味道,它抱住膝盖,微不可查的抖动,再抬头,几步远的地方,一块红棕色的毛毯安静的仰卧着,穹窿上星子涌现出大批,穿透数十亿年宇宙,无数银河,星座,黑洞,刺目的白光穿透身体缝隙,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里。

她沿着夹板被船梁掩盖半块的长路,拾起毛毯,披在肩头,捧住热气爬驻的茶杯,一点水珠停在指肚,颤巍巍的像淡粉色岛国的樱花冻,忽然,她仿佛摸清了什么,仰首数了数,大叫道,“我好想吃苹果”。

仔细聆听,有轻微纷乱的脚步声,是鞋底擦拭木板的嚓嚓,枢纽周转不灵便的吱呀,果盘里慌促的翻动,而后,没了声息,复归平静,她喝掉最后一口尚且温热的茶水,爬起来,摸到下一个拐角,猛然跑出,撞在桅杆上,转头再望时,只有块黑色的角一闪归逝,抓住红彤彤的苹果,咬下一口 ,皆是酸涩,倾念把毛毯环绕的更紧些,晚来的秋撩动她的发,不经意带走了迟到的思恋。

恐怕,我还是会,不争气的,在每个月上梢头,海平面踱上层银光的时候,想到你,这是我,最后无所畏惧的挣扎。

暗黑的囚笼内,赤白月玲珑的光线顺延着阑干流进耳室,哪方血的声音,好似东南角前后,手臂处锯断的切口参差错落,风送来初开的花,顺便从街角疏庭,圣贤瞽者仔细挑选的籽,埋藏在土下,吸取精华,朝生夕逝,短暂的二十四个时辰,横渡宽广的黄河,被雷雨折了浆板,畅通无阻,幽冥近前。

究竟有什么促使他这样去做,生命的流沙从漏口掉落,积攒了矮小的新月形沙丘,仿佛苍茫的荒漠上流浪的红狐,赤色的毛迎风招展,宛若猎猎的旗帜。

该是,春天,娇俏的梨花刚开启,豆蔻芳华,正是恰好时节,雨滴都透露出欣喜,皇家盛宴,天子威仪,琦华国又打了胜仗,明晰作为藩属,情愿俯首称臣,明晰王膝下无子,唯独女一,视若掌中明珠,毕恭毕敬送了来,表决归属的诚心赤诚。

手足无措的站在人群里,她的头上有朵花,他冲开人堆,牵起她的手,走了好远的路,他说,“你叫什么名字”。递过去块糖,却被打掉,女孩背对着他捡起掉落的枝子,在地上画画。

白汝默恬不知耻的靠上去,指着地上的图案,问道,“你画的什么,这样好看”。

女孩儿抬头望了他一眼,尽是凉薄,道,“白汝默,离我远一点”。

他紧挨着十三,乌黑的眼珠转动着,道,“你很有意思,小十三”。他摸摸她的头,黄色的小绒毛拂过掌心,茸茸的,像初春刚发的嫩芽,自那以后,他就叫她,十三,叫的顺口,她也不反驳,原来,从始至终,都不知道,真实的姓名。

胡熙身后浩浩荡荡尾随一路的仆从,毕恭毕敬站成一排,垂手凝视鞋尖上飘落的尘埃,光亮从最远的朱红色大门处蜿蜒而至,像一条庞大的髓体,拼接处是耀眼的骨牙,蹉跎了无辜的罪不可恕多少回。

石头捆扎的风铃被惊醒,手足无措的转动起来,白瓷碗被敲破口,前夜盛放的雨水滴答响,空气里是华茂的乱草香,他被拖拽到滚轮前,麻绳嵌入肉中,血腥搅扰了中夜放肆的浑噩,胡熙的面孔无限度放大,膨胀到将要崩塌,他啐出口唾液,溅在华艳的宫裙上,嘲讽的挽起抹不经意的笑,“胡熙,你都五十了,还有勇气穿上不符合你毒辣个性的服饰,我都为你感到羞耻”。

鞭子淬过盐水,竹节似的,朦胧中像是条烧焦的蟒蛇,火波潋滟,铜镜里反射出惨无人色的一张脸,流血过多的手臂做过简单的包扎,甚至还未消毒,左手凝结为猪肝状,扔弃在草垛潮湿的地方,靠近窄小的洞口。

他们僵持着,直到胡熙扬手劈在白汝默的脖颈,昏迷的当口,他仿佛看见十三,扎着过时的羊角小辫,明明都是大姑娘了,性子却顽劣刁钻的很,偌大的皇城里,她认识白汝默,有天傍晚,吵闹着,要看星星。

“星星哪里没有,田垄上鲜少人迹,还需要穿过护城河,小山头的顶上,怕是还会有觅食的野兽”。

十三甩开白汝默的手,跨开几步,突然回首,问他,“你是不是害怕,你的父皇发现了,太子的位置本就摇摇欲坠,没想到,你这样看重这些”。

她的眼睛里分明没有话里的狠戾,反而笼罩层异样的伤痛,像是经受过千疮百孔的人,用倔强却悲哀的眼神凌迟,所以,他便去了,和十三手挽着手,穿过大片澎湃的密林,半路,偶遇只无家可归的杜鹃,爪子上擦蹭裂口,十三远远看到,连忙跑过去,搂在怀里,他站在距离刚好的地方,目睹了十三的笑容。

这是第一次,她拚弃了常年如坠冰窟懒洋洋的冷漠,向同样淡薄的六荒报以诚挚,一个远离滑稽杂耍的凡人,讥讽不实的歌功颂德,曾经,也是个娇生惯养的闺秀,成日里四角的天空都要被看透,大雁展翅带走了反反复复的春夏,零零散散的秋冬。

没有人知道被奉如圭臬,弃似敝履的滋味,月亮周复圆缺,云追逐着东西轮年,伸出手便可触碰到的幸福,就不会有人珍贵,唯独踽踽独行,孤家寡人,习以为常孤寂的暗影,在每层薄膜的后面,都会发现咫尺的温存,掌握最新的柔暖。

每寸时间推动夜暗淡一些,他最后的认知便停留在突兀的微笑,再想来是,便是地狱的猖獗。

白汝默赤红的双眼,他近乎绝望的哀嚎,看到胡熙手中泥土色的广口罐,粗绿的蟒蛇吐出芯子,分叉的舌尖擦过十三的肌肤,她收敛面部表情,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许久,方才说,“你要我为这个畜生的献祭,不可能”。

胡熙始终笑着,阴险的瞳孔不断伸缩,抓住手臂,白汝默咬住侍从的手指,侍从惊呼,白汝默下意识狂奔,撞开攥紧拳头的十三,拇指探入罐内,蛇头缠绕住腕,尖利的牙按在肉中,咬紧牙关,上下唇剧烈颤抖,他说,“胡熙,你没有选择了,灵蛇一辈子的祭品只能是同一个人,你放了她,要不然,我就摧毁计划。

小山上若隐若现的葱茏,被铺天盖地的阴霾遮挡,月光宏伟的墙壁摇摇欲坠,行将坍塌的前刻。数道长短不一的丝线四下里扩散开,只是一眨眼,便寻不到踪迹,仿佛隐身般完全,嫦娥在月桂树下,吴刚砍伐时沉重的弯腰脊椎吱嘎声依旧清晰可闻,不知城头上谁吹响了笙,凄切的调子徘徊在边疆不休的夜里,游子牵挂的乡愁随之海角,流落骷髅,千百年来,萧瑟的红珊瑚林,是最终逃脱不掉的归宿。

轰的一声,拉门的劳夫拖拽笨重的大门,饱经沧桑酸涩的眼球呆滞的转动,像老版激光枪般扫射每处角落,每日乐此不疲,扭曲变形的内脏器官,只有新鲜没有腐烂的尸首能够召唤回短暂的光辉,他逐渐接近癫狂,拔出腰旁的匕首,抛掷到十三面前,道,“十三,我的左手好像不听使唤,它好像。。”。

话还未说完,白汝默的左手突然握住匕首,动作迅速利落,砍向十三的脖颈,他尝试数次无果,突然担忧起来,尚且完好的右手劈落短剑,吼道,“砍了我的手,快。”

十三怔愣,连忙捡起短剑,犹疑须臾,猛然闭上眼睛,挥动,白光一闪而过,雷声在头顶爆炸,消逝的蘑菇云在九天挥拓烟雾,大雨倾盆,受挫干练的叶子打翻在墙壁,灰鼠受到惊吓,窜回洞窟。

乌云卷揉着,徘徊在天边狭窄的缝隙里,囚狱内最后一盏灯也灭掉了,风呼啸着吹透单薄的衣衫,和一击即碎的微弱气质,十三坐在他旁边,搬动沉重的头颅,放在大腿上,她的大腿没有肉,咯的脑袋生疼,他涌上呼之即来的无力,说,“明天的太阳还会照常升起吧”。

十三细小的掌心擦拭着他的汗水,良晌,方才道,“会的,我会陪着你,看看日出,我想,明天的日头一定极盛,温暖到能唤醒沉睡的白梨,温暖到,这世间,再无杀戮”。

她的话如此轻柔,像是浮游在半空,晴朗的天气下躺椅上斑驳的纹路和呼啸的蓝海,构筑的奇巧精怪的世界中心,白翼的椋鸟擦肩而过,纯粹的生物气息萦绕在鼻端,那是种自由散漫,无拘无束,来自大自然的拥抱和偏折。

之后,十三离开了,暗卫把她托在肩头,瘦削的骨头压在腰线,留下清晰的红印,白汝默却发起高烧,脸庞红热,眼皮沉重的搭在眼睑,眯缝开一条不明显的横路,她说,“拉住我”。

白汝默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横飞的肢体,每一处肉眼可见的伤疤深可见骨,他感受到无边的凉意,从脚底蜿蜒至额头,接下来是剧痛,犹如身体内的器官被摘起,转换了位置,停在错误的处所,他仿似不经意间抓了抓头皮,昂首,尽量笑着说,“我走不了”。

“胡熙,是我的母亲”。

他为了胡熙,第一次抛弃了一个女孩,她叫十三。

他的十三,会在假山石上安静的看他钓鱼,临时制作的竹竿容易掰弯,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趋避下人,撑起小阳伞,罩在她的发端,啰啰嗦嗦说许多的话,这些东拉西扯的话头里,极少数能够勾起十三的兴趣,她常常是沉默的,乌黑的眼珠半天都不转动,定定望在御花园墙角飞扬的蒲公英。

她说,“白汝默,我发现你,有个特性,确实烦人的很,像夏天逃不开的太阳似的”。

“那你还偏生跑这么远看我钓鱼”。他得意的笑着,阳伞支棱开,搁在肩膀。

十三好久没答话,她再次抬头望向红瓦垒成的墙角,语气平淡的不像是个十三岁孩子说出来的话,“我看的,是蒲公英,明晰城里有座山岗,上面长满了蒲公英,那里是我的家乡”。

白汝默不解,“他们抛弃了,关键时刻,如此大义灭亲,你难道不怨恨”。

“我当然怨恨,可惜生于帝王家,就算滔天的怒气,我都不能抛舍”。

顿了顿,复有说道,“白汝默,我总觉得缺乏归属,孤零零的,到哪里都只一个人,所以,明晰,被我拿来补充缺口”。

她抬头看看天,道,“要凉了”。

“有机会的话,真想带你去看看,漫山遍野白色的绒球,被风吹散,落地生根,来年复又蓬勃的拥有生机”。

漫长的人类生涯,是我们精心维持的平衡体系,大量掺杂着无效的信息灌输,像堆垃圾似的重叠起来,但无极的空间中心,总会有一些不得不隔三差五翻阅回味,不愿意轻易交付的情节,编织成蛛网般细密的透明间隔,藏掖在上满保险螺栓的铁柜子里。

不管多么偏执,多么狂躁,甚至说,你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你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你是个精神病院里被镣铐枷锁的人们口中的疯子,都不能否定这样一个事实,至少,在这么长度过的光阴内,有一个人,一句话,可能说话的对象不是你,旁观者的姿态偷听了来,会让人感到渴望和温熙。

就像,白汝默听到过的,虽然十三的音容笑貌都逐渐消失,却清晰的话语,她的承诺,明晰城里,山岗上漫山遍野的蒲公英,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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