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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消防警官的离去与哀荣
日 09:23:25
　　□本刊记者 郑宗昌 丘勋锐
　　在湖南洞口“6·9”特大山洪抢险救援中，身为湖南省洞口县消防大队教导员的宋文博，连续奋战三昼夜，终因劳累过度牺牲在工作岗位上，年仅37岁。
　　本刊记者赴湘采访时，宋文博已经静静地躺在了衡阳烈士陵园。在获救村民的泪光中，在亲朋好友、领导同事、部队官兵的叙述中，已经离去的宋文博向我们走来。
　　■对宝湾村的村民而言，宋文博和战友们橄榄绿的身影和头盔上的灯光，是多么温暖和充满希望，他们知道，有救了。
　　在洪流中，70岁的刘谋华、钟翠云夫妇像一叶扁舟，在风雨中飘摇。
　　一场强降雨过程自四川盆地形成后，于6月7日进入湖南省境内，所到之处，暴雨大作，连续三个小时降雨量均在39毫米以上。
　　6月8日，一场历史罕见的山洪袭击了湖南省邵阳市洞口县花园镇宝湾村。
　　儿女不在家里，刘谋华夫妇孤老体弱。夜里，正在睡梦中的刘谋华突然听到邻居喊“进水啦”，他赶紧起床，发现洪水已经涨到了膝盖。
　　6月9日2时35分，洞口县消防大队接到110指挥中心的指令：速派官兵前往沙砒江旁边的宝湾村救援。值班战士立即向宋文博报告。
　　连续几天头痛得厉害的宋文博，连降血压药都没顾得上拿，立即带领11名官兵顶着暴雨向重灾区花园镇宝湾村疾驰而去。
　　山洪冲毁了电力设施，整个县城漆黑一片，加上暴雨，消防车的车灯只能照到前面两三米远的路，官兵只能依靠闪电照明，摸索着前进。
　　迅速上涨的洪水将通往宝湾、龙头、黄金三个村的公路淹没。困在屋子里的刘谋华和钟翠云被吓得不知所措，房子大门怎么也推不开，两人只好搀扶顺着楼梯爬到二楼上。
　　洪水没过消防车的车轮，队伍行进变得缓慢。宋文博决定让消防车停在路边，将官兵分成两组，队伍前面由一名战士和一名带路人用竹竿探路，剩下的战士利用安全绳、强光照明灯和安全带，一步步向宝湾村进发。
　　消防官兵到达现场后发现，情况比报警电话里说的严重多了，洪水已经把整个村子完全淹没了，而且官兵所在位置的宝湾村还有200多名群众被洪水围困。
　　宋文博立即命令疏散村里的老百姓。
　　随后，官兵头盔上的强光灯像荧光一样，散布在村落里。
　　看着越涨越高的洪水，家里的东西被淹，钟翠云既心疼又无助：“咱们可怎么办啊？”这时，村外一列闪动的光点由远及近，声音随着飘进来：“有人吗？”刘谋华夫妇急忙大喊：“救命啊！”只听到啪啪的几声，大门被劈开，四名消防员进来了，一人扶着刘谋华，一人背起钟翠云，抓着战友伸过来的竹竿，慢慢挪到安全地带。
　　76岁村民李南平两个儿子在广东打工，老人平日就守着一间空屋。就在李南平充满恐惧时，宋文博带领战士趟着洪水来到了他家，将他背出来。
　　6个多小时后，消防官兵共营救出7名被困老人和小孩，安全疏散转移被困群众220多名，
　　洪水过后，房屋被冲得一干二净，但洪水冲刷不掉村民对宋文博的记忆。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李南平哽咽着向人们述说着：“洪水好深啊，都淹过腰了。我趴在他的身上，他拖着受伤的左脚。本来不高的他，被压得更矮了，洪水好几次打到了他的下巴。”钟翠云在追悼会上知道了救命恩人的名字，泣不成声：“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走了呢？”
　　宋文博走了，宝湾村在此次洪灾中没有一人被冲走。
　　■最后一名群众被转移出来时，宋文博受伤的左脚已经红肿得像萝卜，连几厘米高的台阶都无法跨越，两名战友用了好大劲儿才帮他把靴子脱了下来，他一阵眩晕，跌坐在地上。
　　6月9日14时许，宋文博已经带领官兵们在汹涌的洪水中连续奋战了12个小时。
　　洪水退后，宋文博向洞口县委书记黎仁寅汇报救援情况，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去，向受灾村庄行进时受伤的左脚此时已经迈不过河边那只有几厘米高的台阶，两名战友用了好大劲儿才帮他把靴子脱了下来，他一阵眩晕，跌坐在地上。黎书记关切地问起他的脚伤，宋文博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事。
　　花园镇党委书记刘双全看着这群不顾危险勇救群众的官兵，感动不已，连忙安排工作人员在镇政府为官兵准备两桌饭菜，却遭到了婉拒。宋文博说：“镇里的受灾情况这么严重，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我们不能再打扰你们。”他们自己买来方便面，到受灾情况较轻的人家借来一口大锅，自己动手烧水泡方便面。宋文博笑着说：“香，真香。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方便面。”
　　回到大队，宋文博的左脚痛疼难忍，他只好到小诊所打了一针止痛针。
　　16时，全身湿透的宋文博来不及吃点东西，拖着疲惫的身体到县委参加抗洪抢险全县党政联席（扩大）会议。
　　在湖南经济电视台《火线追踪》栏目组提供的视频里，记者看到，宋文博坐在县委书记黎仁寅的左边，眼光一度迷离，他摘下眼镜，不时地擦着汗。
　　随后，宋文博马不停蹄地带领官兵连续两昼夜奋战在抗洪救灾第一线，帮助受灾群众清理污泥、抢救粮食财产、补修房屋、运送干净饮用水，积极开展灾后重建工作。
　　由于连续超负荷工作，宋文博的血压不断上升，并整夜整夜地失眠。
　　6月12日，宋文博给高中同学余江河打电话。电话里，宋文博说身体很不舒服，脚痛、头痛、浑身不适，想打听一下在长沙湘雅医院工作的老同学的联系方式，等抗洪结束，去那里做一次体检。
　　余江河一听，感觉到宋文博一定是身体扛不住了，以宋文博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去体检的。余江河有些急了：“文博，你赶紧去做体检，把任务交给大队其他领导吧。”宋文博回答说：“好！好！洪灾过后，就去做体检……”
　　6月13日7时50分，刚刚检查完中队值班记录、安排好相关事宜，宋文博遽然倒下。他被送往医院抢救，已经说不出话来，后被诊断为劳累过度引发高血压脑出血。
　　14日4时30分，年仅37岁的宋文博停止了心跳。
　　“他是累坏了。”中队指导员姚金明谈到教导员，掩饰不住悲伤。宋文博是超过极限了，他像个拉过劲儿的弹簧，回不来了。
　　6月15日，洞口大队，哀乐回旋，挽联低垂。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为英雄送行。那一晚，大队官兵点亮了营区所有的灯，消防车灯闪烁，大家围坐在宋文博的遗像前，陪他度过在大队的最后一夜。
　　■宋文博走后的第一个父亲节，女儿宋玥悄悄地为父亲点了一支烟。曾志菊和女儿抱在一起哭了，她们想念宋文博抽烟的样子，想念他身上香烟的味道。
　　6月9日晚，宋文博曾经答应第二天陪女儿宋玥去练琴。宋文博永远地失约了。
　　小宋玥说：“他总是帮助别人，答应我们的事总是做不到，但我知道爸爸很爱我们。”
　　63岁的岳母廖俊琼左耳后有一个疑似肿瘤的凸起物，近年来时有发痛，宋文博曾答应带她去长沙看病，也失约了。
　　宋文博爱他的家人，尽管给不了亲人们丰富的物质，但他用一个男人的肩膀、双手，支撑起了整个家的幸福。他的所有家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爱和牵挂。
　　2004年，妻子曾志菊的哥哥出车祸去世后，母亲一个人住在衡阳，宋文博主动跟曾志菊说把妈妈接来一起住。接岳母来的那天，他说：“妈妈，以后我就是您的亲生儿子，您放心，只要我有饭吃，您就有饭吃。”
　　儿子走了，64岁的宋胜利无法掩饰内心的悲伤：“我这个崽很孝顺。”老人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袋打开，包裹得整整齐齐的一扎信，这是宋文博写给父母的，一共71封。
　　信可以封上，思念却像决堤的水。
　　一名普普通通的消防军官，照顾了辖区的老百姓，也尽自己所能照顾了自己的家人。他顾全了大家，也牵挂着小家；他赢得了百姓口碑，却留给家人无尽的思念。
　　宋文博常说：“人都有私心，要想占便宜其实很容易，但难就难在能吃亏！”
　　结婚后不久，曾志菊单位的效益不好，下岗了。宋文博安慰曾志菊：“这下太好了，你可以天天陪在我身边了。”多年来，他们一家三口就一直住在大队旁边42平米的宿舍内，因为，“住在营区自己放心，有什么事可以最快的时间出警，也离战士们最近。”
　　宋文博不是没有机会住好房子。2006年的一天，宋文博带回一个好消息：“邵阳市消防支队为解决基层干部的住房困难，分配给他一套较宽敞的团购房指标。”当时大队有一位三期士官叫孙学刚，年龄不小了，即将结婚，可因为没有房子，两口子正苦恼着。宋文博和曾志菊一商量，把指标让给了他们。
　　2009年春节，81岁的奶奶谭玉凤在宋胜利夫妇的搀扶下来营区看宋文博。由于住房紧张，宋文博夫妇在狭窄的客厅搭了一个临时竹板床，睡了一个多月。
　　1998年冬天，曾志菊在衡阳老家待产。女儿出生的时候，宋文博在外地学习，等他学习结束回到洞口，再从洞口赶到衡阳，已经是女儿出生的第三天了。
　　见到女儿，宋文博抱着她亲了又亲，看到此情此景，曾志菊也不忍心责备他。在家里没有待上三天，宋文博就回部队了。女儿满月时，曾志菊收到了宋文博寄来的音乐卡片，他一手漂亮的字看上去赏心悦目：
　　志菊，女儿快满月了，我还是不能回来陪你们了，多请你们母女俩原谅，现在我心里实在是很想念你们。记住，请永远记住，你们是我生命中的最爱。我会呵护和照顾你们一辈子的，我爱你们！
　　宋文博惟一的“不良习惯”是爱抽烟，工作一忙起来或者心里想着什么事情，就会抽很多烟。为了女儿，他也戒过烟，但一直戒不了。如今，老人每天把家里的那个烟灰缸擦了又擦，在宋文博走后的第一个父亲节，小宋玥悄悄地为父亲点了一支烟。曾志菊和女儿抱在一起哭了，她们想念宋文博抽烟的样子，想念他身上香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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