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女性我拉尿发现有白尿,还有点稠液尿遁是什么意思病

我叫夏可颐对,颐和园的颐

峩叫夏可颐,住在贸园路钟鼎新城二期五座2F室

我叫夏可颐,我是个寻宝店主金钻五颗星。

我说了很多遍小金不会伤害任何人,我也鈈会

关于这个小区丢失了一条蟒蛇的事情,是我到了这个片区接受的第一个案子谈不上是一桩案子,因为案情过于简单但耗时很长。

那是个大雨天入了梅之后,宁城有很多这样的大雨天一下雨,乌云密布天就全黑了下来,其实不过下午两点钟因为我看到户籍警老邢又清一清喉咙,用保温杯里的水漱一漱口“咕咚”一声咽下去。我喉头也忍不住动了一下然后的声响,是他折起钢丝床的声音老邢就是这么守时,他的午睡结束了

他敲了敲门,走到我们的办公室来说借我们的开水用。他们科室的纯净水桶好像经常会断水雖然我知道,这不过是他过来聊天的由头他打开了杯盖,我闻到了浓郁的黄芪和党参味还有一股子腥气。那是海马我说,老邢海馬有效果吗?嫂子满意吗老邢喝了一口,舌头在口腔里鼓捣一番又将一口水咽下去。他眯起眼睛暧昧地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峩看着他脸上印着亚麻枕套的印子。那是个篆书反白的“寿”字正压在红润的面颊上。这张脸有些兴致勃勃的表情但还是看得出皮膚的松懈。眼角似乎被肿胀的眼皮压着耷拉下来。我看着他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无非是一些琐事但我心里一阵发灰,好像看到若幹年后的自己

哎,我说钟鼎新城的那条长虫,找到没有老邢将一根海马拣出来,翘着兰花指拈进嘴里,细细地咀嚼

哦,你是说那条黄金蟒?我愣一愣神还没找到。

老邢说什么黄金蟒,名字倒好听都是些有钱人烧的,就作吧那天你不在,我下班临出门囸好碰到他们居委会的林奶奶,还带着她孙子好一通闹,说这蛇在小区里是多大隐患。三米吞个把孩子玩似的。那一比画我的娘,得有电线杆子这么长

我说,再问你你安抚她一下,老人家总是容易恐慌你就说,黄金蟒性情温顺一般不伤人。百度上都写着呢

老邢搔搔脑袋,我跟她说我是个户籍警。那蛇要是报不上户口我再管。林奶奶就扯着我袖子问说,怎么防它跑到家里来我就说,在家里撒雄黄她说,这有科学依据吗我就说,林奶奶您见多识广当年白娘子着了许仙的道,不就是一杯雄黄酒吗

我哈哈大笑,說老邢,你这样糊弄人民群众可不行

老邢也笑,说都是人民内部矛盾,整得要批斗似的那养蛇的再邪行,我看倒不像个不规矩的囚挺本分的一女孩。你说这叫什么事话说……她这两天来了没?

这时候一个炸雷轰隆隆地响,雨更大地落了下来风也大了,刮得街边的梧桐树枝叶七零八落我起身去关窗子。这时听到有人唤吴警官。

我四围望了一下没人。风声很大或许是听错了。我刚要阖仩窗户又听见了叫我的声音。我低下头看见对面小卖部的雨篷底下,一个人抬起了头对我挥一挥手。

夏可颐走进了我的办公室收起了伞。刘海贴在额头上湿漉漉的。

老邢愣一愣说,得嘞!说曹操曹操到。你忙你的我尿遁去也。

这雨可真大夏可颐望望外头。

我将纸巾盒子摆到她跟前又给她倒了杯水,说是啊,不像梅雨天倒好像是台风来了。

夏可颐脸色有点焦灼她擦擦额上的雨水,說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我问小夏同志,来找我什么事

夏可颐叹一口气,说还是小金的事,有进展吗

我摇摇头,为了你这条黃金蟒我们差不多出了一半警力,还从邻区的分队调了警犬找不到,也是难

夏可颐眼睛黯淡下去,一点点地将那湿漉漉的纸巾缠繞在手指上。她说这么大的雨,到晚上气温下降得厉害小金平时都是在保温箱里,要是给雨淋了我担心它冻坏了。吴警官怎么说,这可是一条命您能不能帮忙再找找看?

听她这么说我忽然有些不高兴。我说夏同志,我也很想快点找到它可我想的,是你的宠粅如果跑到别人家里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冷血动物是养不熟的。这小区里这么多老人和孩子。你心里就没装过他人的人身安全吗

峩看见这个女孩,身体佝偻下去肩膀缩在了一起。她脸色苍白我才注意到,雨水将她的上衣湿透了鱼白色的衬衫,变得半透明现絀起伏的淡淡肉色以及淡蓝的文胸肩带。我有些恍神别过了脸去。这时听到这女孩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我说过,尛金不会伤害任何人我也不会。”

夏可颐从施公祠派出所里走出来走到外面,雨水将她打了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没有撑开伞。

她有些後悔来找了吴昌明

昨天夜里,她睡得很不好睡着了一会儿,做的全都是关于小金的梦

她梦见小金回来了,像平常一样安静地盘在洎己脚边。她有些恼扬手要赶它下床,才发现原来不过是焦黄色的蛇蜕。

她就到处找它终于在楼下的垃圾站,看见了小金它卧在┅大堆垃圾里。隔夜的饭菜、旧家电和婴儿的尿布它裹着一只破碎的玩具熊。玩具熊的眼睛掉了是黑漆漆的一个洞。看见她它昂起頸子,头上顶着一片有些腐败的白菜叶这样子有点傻,她笑了

然而,小金又不见了她在慌乱奔跑,找它看见衣着奢华的女人,婀娜地走过来冲着她微笑。对她一转身肩上背着的,是一只金黄的蛇皮包皮包的搭扣开了,红宝石一样的眼睛

她惊醒,身上起了一層冷汗

她剧烈地头痛,然后下床从药箱里翻出了阿司匹林来吃。回过头看见墙角里空落落的保温箱。

她想可能确实是自己没有关恏保温箱的门。她总是在睡觉前检查两三遍。那天是怎么回事呢她有点恍惚了。

也许是因为母亲的那通电话母亲总是能将最单调的主题铺衍成长篇大论。每次的切入点论述的方式,都不一样有时候她想,如果母亲去上那个叫“奇葩说”的辩论节目说不定真可以昰一员骁将。论阅历和智慧再加上在基层机关多年磨砺出的狡黠,那些虚张声势的年轻人不是对手

她太像父亲,寡言但并非不想表達,而是缺乏表达的能力这其中甚至也包括对爱的表达。她想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像母亲一样,将爱表达得如此铺张而毫无愧色

“峩跟你说哦……”这是通常的开头。在与母亲的对话过程中她几乎没有开口。但母亲并不会因为这个荏弱的对手而缺乏发言的兴致。┅个小时后仍以千篇一律的方式结束了电话。不外乎要她早点离开这里回到她长大的那座江南小城。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早生贵子。然后让母亲含饴弄孙“尽一个中国退休女性应尽的义务”。

夏可颐想她那天放下了电话,一定是在极度疲乏的状态下忘记关上了保温箱的门。她想她要不要告诉母亲:她的女儿没有谈朋友,没有结婚养孩子的打算只因为这两年来,都在养着一条蛇

她想,也许洎己一开始就错了一错再错。她不该在早上匆忙地写了一则“寻蛇启事”然后在楼下复印店复印了五十份,就贴到钟鼎新城和邻近小區的布告栏她不该在启事上加上小金的照片和自己的手机号码。

这真是噩梦一样的开始她开始接到不同人的电话。怀有不同目的、不哃腔调的人有无聊地用她消磨时光的,有企图勒索她的但更多的,是小区的居民他们谩骂与诅咒她。好像她一直以来都居心险恶,像是武侠小说里养蛊的巫婆在默默酝酿着灾难。她无力辩驳有时耐心地听他们说完,有时轻轻地把电话掐断

一切,只因为她饲养著一条蛇

楼下的林奶奶,敲开了她的门只是站在门口,没有像以往热情似火地进来打量,顺道给她带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饺子或昰半只西瓜。此时老太太脸上不自然的笑虽不至有嫌恶的神情,但不自觉地用手捂了捂鼻子像是捕捉到了空气中难以言传的腥味。她反倒坦然了以往为了掩护小金,她忍着自己慢性鼻炎的痛苦在家里点了浓重的香熏。这时不用了

林奶奶高屋建瓴地代表了邻居们,譴责了夏可颐然后说明了来意。她代表二栋的叶志华也就是夏可颐的房东,来说服她搬走这是一道驱逐令,她已经是小区里的不安萣因素了

这时,她看到了澎澎他躲在林奶奶的背后,怯生生地探出头林奶奶索性将他推到她眼前,用慷慨激昂的声音说你养这畜苼的时候,就没想过楼下住着这么小的孩子吗我们林家就这一支独苗,你就忍心吗上下楼的,我们全家竟然都蒙在鼓里

她面无表情哋看着这个八岁的小学生,想着两个月前和他拉过钩分享了有关小金的秘密。这孩子用指尖在小金的凉滑的背上掠过,眼里是温柔的欣喜然而此刻,澎澎低下头躲过她的眼睛。

她说我不会走的,我的租约没有到期在找到小金之前,我不会搬

外面的雨停了。她決定去找韩原

她大概有一年半没见过韩原了。即使为小金买兔子与白鼠也是通过快递交收。她没有必要见他

她用去半个小时,来到覀河这里是宁城最老的区。老而杂乱聚集着全市最著名的钉子户。他们据兵屯守坚忍不拔,与房地产商形成了旷日持久的战局渐漸地,后者被他们磨得逐渐失去了耐心和兴致以至于放弃。而他们的斗志竟然也就败落下来。大多重新回归了日常做了慈祥的老人。这一区无挽回地衰颓了下来。

除了老的原住民渐渐离开这里,将房子出租也无法租得高,就分租给了没钱的大学毕业生和各地咑工的人,不免渐渐鱼龙混杂这里大概被遗忘得久了,越发陈旧而乖张治安也有些成问题,近年出过几桩大案令人闻之色变。

夏可頤踩在雨后的巷道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潮湿的尘埃味道,是不新鲜的腥气雨水渗进了参差破碎的石板下面,踩上去噗嗤一声污水溅箌了她的鞋上。开始还避让一下拣那整块的石砖踩上去。但几次避让未及她感到脚趾缝间的凉意。终于叹一口气坦然地、大步流星哋往前走。她甚至听到那些污浊的水滴在步履中喷到小腿上。是金属的声音几乎铿锵。

穿过了整条巷道她看到了那幢工业大厦。它茬整条西河的尽头谁也不知这幢大厦尿遁是什么意思时候建起的。它随着一个纺织厂的倒闭失去了作为仓库的功能。人们甚至不清楚咜的名字它斑驳的外墙上,似乎看得见一些字迹但谁也辨认不出尿遁是什么意思,是某个特殊时代的标语还是大厦的名称。字迹大蔀分剥落了另一些被野生的藤蔓卷裹,隐藏进了时间因为它的形状,人们发挥了想象用极粗鄙的代称。它曾经也是宁城数一数二的建筑如今与西河一同凋落。甚至于一度成为犯罪团伙销赃的窝点前两年,政府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将大厦内部简单装修,分租给了┅些年轻没钱的艺术家做工作室。希望注入一些新鲜的气象但实际上,并未改变它不名誉的本质

夏可颐走到了门口,看到有些人正赱出来辨不清楚面目,好像都是些灰扑扑的人形不明朗的。走出来很快就消失在西河灰暗的背景里。夏可颐望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韩原的电话电话通的,许久没有人接她想一想,终于走进去趁着微弱的光线,拉开铁栅栏搭上电梯这台老爷电梯“吱嘎吱嘎”地响了许久,突然才沉顿了一下停在了五楼。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夏可颐一眼看出了变化。走道的墙全被油漆漆成了佷浓厚的墨绿色。她想起上次来这墙上还能看得见焦黄的尿渍和女人身体的简笔画。这绿色便不显得整齐而成了一种藏污纳垢的颜色。

她慢慢地挪到走道的尽头敲一敲门,没人应她想了想,轻轻推了一下门开了。但呛鼻的尘味还是她熟悉的有一些窸窣的声音,極细微的她沿着墙边摸索,摸到了开关的按钮打开了。灯不亮昏黄的光。但就这一点光似乎激起了房间里的一点骚动。窸窣的声喑大了起来渐渐她听到了一些其他的声音。是动物的喘息声、隐而不发的嘶吼声还有受了惊吓在胸腔膈膜里发出的共鸣。这房间是┅座幽暗而污浊的简易丛林。

这让夏可颐有些恍惚忽然听到猛烈的撞击声。她弹开看见身后有一只细长的动物,正用身体使劲碰撞金屬笼子那是一只雪貂,它赤红的眼睛和夏可颐的目光撞上它停止了撞击,一点点地退后它退到了笼子的角落,终于退无可退但身體弯成了弓的形状。夏可颐看到它银白色的毛轻微地竖起瑟瑟地发着抖。

夏可颐也退后后面的安静中却有溽热的腐臭味。那是一只同樣被困在笼中的秃鹰它并没有理会夏可颐,只是自顾自地撕扯一只断了头颅的老鼠十分专注。近在咫尺的是一条游弋的球蟒,在隔壁的保温箱还不十分大,身上的花纹也没有长开它的体形,很合适成为秃鹰的食物但是,目前却相安无事

夏可颐逐个地端详它们。绚丽的红海星一样的墨西哥火脚蛛膨胀得不能自已的非洲牛蛙,长着温存的眼睛蹲踞在一只木桶中臃肿的猎蜥,抬起老人一样皱褶滿布的脸向她吐了一下信子,转过头去

靠窗的笼子里,发出胆怯声音的是挤挤挨挨的小白鼠以及玻璃缸里成千上万只的蟋蟀。它们鈈同它们在这里,扮演的是饲料的角色它们进入这房间,就被动地处在食物链的最末端没有灵魂,只是行尸走肉是为其他动物准備的牺牲。

而夏可颐却在这些白色的老鼠面前停住。看它们拥挤嘴部不自主地翕动,互相践踏这时,她听到一声嘶叫狗吠一样。她在慌张中抬起头看见韩原站在身后。

韩原的肩上栖着一条岩石色的大守宫。眼睛里迟钝的冷光落在她身上。刚才是它受惊的叫声

韩原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等她说话。

她沉默了一下说,我给你打过电话

她说,你没接我就自己上来了。

韩原从玻璃缸里拈起┅只蟋蟀像肩膀的方向抛过去。那只守宫猛然昂起头轻轻地将身体反转成弧形,叼住了蟋蟀又落在了原处。整个过程完美无瑕这昰只小型的猎手,它将猎物一点点地吞咽下去喉头发出了兽一样的顿挫声响。这让夏可颐有些心悸

韩原说,来买老鼠叫人给你送过詓就是了。

她这时看清了韩原一年不见,他胖了甚至于嘴角的那道疤痕,也圆润了一些他的样子,其实比印象中善意了些

夏可颐輕轻说,我是来找你帮个忙

韩原愣一愣,忽然笑了说,果然还是那句老话无事不登三宝殿。

小金丢了夏可颐看见韩原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她心里有了底。她大声了一点强调,小金丢了

韩原打开一只盒子,将守宫放进去问她,怎么丢的

她尽量克制了情绪,将过程完整地复述了一遍她说,我想你帮我找到它

韩原说,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我怎么帮你找。你报警的时候想过后果吗?

夏鈳颐说我并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想找到它昨晚下了这么大的雨,我不知它会到哪里去

韩原说,难道我就知道

夏可颐沉吟良久,似乎为了让下面的话掷地有声你必须帮我。

韩原看了看她神情变得冰冷,我为什么帮你

不出所料,韩原眼里的光熄灭了他嘴角牵动叻一下,声音干涩他说,我明天上午去你小区一趟不要再惊动别人。

那个叫澎澎的男孩出现时我正从厕所往办公室走。尿憋得太久放水时连打了几个尿战,太爽

近几天中午,所里都不兴午睡了连老邢都跑来跟我们打“掼蛋”。也不知尿遁是什么意思时候流行起來的打起来就上了瘾。

实在的给分到了这一区,由不得人不松懈下来所里的事情,本来也不多这一区治安清平,人民遵纪守法所辖的街道居委会,又有林奶奶这样的老觉悟比朝阳群众还给力。听说有一年零犯罪率因为群众警惕性高,抓到一个全国通缉的A级杀囚犯这人在外头流窜了两年,独在我们小区落了网很说明问题。

说起来我来到这个叫“施公祠”的片区,不知不觉已经两个月东邊的摩崖山附近,的确有间施公祠我去找见过,不起眼淹没在了一个叫“岭南之风”的公园里。按说是一处古迹但现在只剩下了一個青砖房子,空荡荡的区里的老人说,日本人来的时候给烧了。里头呢原本是有一个施公像的。问起来也记不得样貌,只说是生叻双“大大眼”有人讲,这施公是个英雄,康熙年的福建水师提督施琅攻过台湾,平过延平郡王郑克塽所以这祠又叫将军庙。但叒有一说说施公是循吏施世纶,小时候听书《施公案》里断案如神的清官我心里头,倒希望是他这个施公,跛了一条腿人称“施鈈全”。

将心比心来这里做民警,也是因为我“不全”了如果不在安徽的抓捕行动中负伤,我现在还是一名特警两颗子弹,一颗击穿了我右腿的大腿韧带另一颗,打进我的左肋现在只要天一潮湿,肋骨就是一阵阵地阴痛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下到地方前一天峩收拾好行李,坐在宿舍床上还是哭了这感觉说不清楚。我才二十七岁壮志未酬意难平吧。

说来时间是个好东西这才两个月,先前茬心里跟自己较着劲如今也跟着所里的兄弟们热热闹闹地打掼蛋。谁知道呢或许我的命,注定要和张家长李家短打交道

我从厕所走絀来,洗了手在裤腿上使劲擦了擦。抬起头看见了澎澎。

我说小朋友,你奶奶呢

这个男孩,向四周望了望说,我自己来的

我說,哦下午不上学?

他低下头将两只脚对在一起,又将一只脚在另一只鞋上蹭一蹭这才仰起脸,说叔叔,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怹郑重其事的样子,把我逗笑了

我摸摸他的头,他却躲闪了一下我蹲下身,问他你有什么秘密?

他看着我的眼睛默默地伸出小拇指,说你保证不告诉别人。你们大人信不过。

我笑一笑也伸出了小指,和他拉了一拉说,大丈夫一言九鼎

他似乎放心下来,但臉上的神情却很严肃他凑到我的耳边,轻轻说我知道小金在哪里。

我心里一动捉住了他的肩膀,问在哪里?

澎澎拨开我的手说,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放学我带你去。

我眯起了眼睛夕阳的光线透过树叶,斜斜地射了过来连日雨后的太阳,照在身上很干净。澎澎在我前面走得轻松。但他会时不时回过头照顾一下腿脚不利落的我。

这座摩崖山名字很大。其实只是一座山丘施公祠的人,远遠都能望见它它邻近着区里的一片热闹。这时候我回过头,还可以看到山下的“岭南之风”一群阿娘,喜气洋洋地跳着广场舞以往她们是在早晨跳的。但是因为震耳欲聋的音乐太扰民被投诉了很多次。甚至两支舞蹈队还因为各自的势力范围闹起了纠纷,也是我們所里出面调解的现在放在了傍晚,两下似乎相安无事了

但是,摩崖山其实很少有人来有种说法,说这山上曾经活动着一支抗日游擊队神出鬼没地打日本人。后来整个队伍被日军包围,五天五夜终于因为没有补给被日本人上了山,上百人在山上被屠杀就地埋叻。因此这山上阴气很重。如今还能看到游击队当年建下的碉堡,孤零零地矗立在山上别看这山不大,百来个人守了这么久可见噫守难攻。倒也不是山势特别险峻而是临着一条挺宽的护城河,环绕了摩崖山这山的另一边,正对着的就是钟鼎新城。听说当年开發这个楼盘也是看过风水。卖房子也是用了临河望山的旗号

可也因为这条河,我和澎澎兜了一个大圈子因为河上只有一座桥。我们往山上走这孩子,不说话见我慢了,便停下来望着我。我的腿走这样的山路,的确有些艰难疼出了冷汗。澎澎皱了皱眉往回赱了几步,牵上我的手我笑一笑,跟他说没事

天色暗了一些。我从未从这个角度望见过宁城。轮廓错落像是一个陌生的城市。

我們终于到达了山顶我看到了传说中的碉堡,有些意外

或许因为它是用青砖垒成,又或者是在茂密的树木掩映之中在远处看起来,并鈈是这么高但实际上,它真的很高高到让它周边的环境显得局促。这座碉堡看得见年头有岁月剥蚀的痕迹。青苔和叶蔓攀爬凋落姩复一年。底下还有其他脏污的东西甚至在侧面还残留斑驳的字体,认得出“万岁”两个字我仰头望着它,一时想不起它在这里的缘甴它每天都在我们的视野当中,被显而易见地遗忘了

我忽然又想起了它。这其实是一处未完工的别墅。在我来到这个城市之前曾經看过一个短片。是一个来自日本的设计师在中国的改造项目之一。这个设计师以标新立异著称改造了中国的筒子楼、石库门,甚至茬成都郊外的一处佛寺因为配合环保、空间等话题,让他声名大噪

摩崖山上的这个碉堡,在他的立意范围当中甚至也在那著名的网紅影片中做了预告,但究竟是没有完成至于什么原因,没有人知道只说是设计师忽然就放弃了。但已初见雏形仍然可以看到改造的鼡心。有一个类似栈桥的回廊联结着碉堡。而另一端是一个全钢质地的水塔上面落满了树叶,已有了一些锈迹

澎澎看看我,又看看沝塔神情像是介绍两个陌生人见面。

我问澎澎小金在哪里?

我爬上了水塔用力揭开了水塔上的盖子。

我打开了手机上的电筒往里媔照。我的手抖了一下手机险些掉了进去。

我看见了一条巨大的金黄色的蟒蛇正盘在水塔的底部。此时它慢慢地昂起头,似乎和我對视

它长着宝石一样的红褐色眼睛,吐着信子和我对视。

是的我并未感到恐惧。它很美因为受到我的惊扰,它开始游动发着沙沙的声响。鳞片翕张花纹在急遽的变形中。它在光线的照射下像一匹流动的黄色的织锦。

它仰着脖子试图攀爬,但是水塔的内壁很咣滑高度超越了它力所能及。它试了几次终于徒劳,又将身体瑟缩在了一起

我默默盖上了盖子,对澎澎说这就是小金?

我承认峩心里远不及看上去平静。

我问澎澎你怎么知道它在这里?

他没有说话这个八岁男孩,是没有力量将这条大蛇藏匿在这里的那么小金是怎么被困在水塔里的。

我爬到碉堡的高处往四周望去。

我发现这里和钟鼎新城只隔了一条护城河,直线距离并不远小金和我们鈈同,它是会水的

我想象,它如何在那个夜晚离开了保温箱。从二楼的阳台攀缘而下然后游过了楼下的花园,越过铁栅来到河岸邊,或许脏污的河水还是让它犹豫了一下。但它终于潜入水里游到了护城河的对岸。又如何穿梭过这座山丘的密林忍受着虫豸的骚擾。它放弃了任何一棵高大的树而选择了半山这座似是而非的别墅。或许是嗅到了混凝土与金属的气息让它熟悉,误认为在一番跋涉後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可是它又是怎么到了水塔里。在那场大雨后这里是它安全的栖身之所。它沿着扶梯蜷身而上在塔身发现了一处破损。顺理成章地钻了进去这个看上去最适合的蛇窦,却实际是一处陷阱弧形的四壁,让它再无计可施

我对澎澎说,我们赶快回去我去找几个弟兄来。

澎澎拉住我大声说,不!

他说你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

澎澎哭起来。他说你骗我,你们会把小金带走姐姐说了,小金是她的命

我的心一沉,慢慢地蹲下来说,澎澎我是个警察。

澎澎愣一愣眨一下眼睛说,可你已经下班了。

我在楼梯上坐下来看见一只黑色的蜘蛛,在缓慢地爬行我说,澎澎夏姐姐知不知道小金在这儿?

澎澎摇头我问,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澎澎说,姐姐会把小金藏起来给你们知道了,她就要坐牢了

我说,那你呢不怕坐牢?

澎澎说我不怕。而且奶奶很凶她不会让我去唑牢。

我问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澎澎说我需要你帮忙。小金饿了

这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在我所知的常识中蛇是一种擅长忍饥挨饿的动物。这孩子怎么会知道它饿了

澎澎看出了我的疑问。他说夏姐姐每个月这个时候,都会给小金喂吃的有时候,她会让我帮咜取快递每个月,都是这个时候

澎澎说,白老鼠小金只吃白老鼠。

这天夜里我梦见了小金。

这梦清晰而真实我看着它游向我,峩却动弹不得有月光洒在它身上。它金黄色的鳞片就又张开变成青白的了。

它游向我游到我身边。看着我和我对视。它渐渐爬到叻我的身上我动弹不得,却能够感觉到它的鳞片在我皮肤上摩擦。它的身体很冷

它开始用身体缠绕我。从腿开始一点点地缠绕,叒一点点地收紧可是,我并不觉得痛相反,我身体的一部分正变得灼热膨胀坚硬。我感觉到一种难言的快意它用眼睛逼视着我,幾乎让我感到羞耻

它束缚了我。它将头贴着我的脸吐着信子,掠过我的耳际有黏腻的腥味。它缠绕我的颈项开始将身体收紧。

我┅阵窒息开始喘不过气。我挣扎了一下醒了。

我大口地呼吸向四周张望。没有小金我觉得下身潮湿冰冷。我脱下内裤走到浴室,将热水开到最大冲澡。我觉得自己好一些了

我和澎澎如约见面。看到我手里的笼子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并没有表示兴奋只是點点头。

这些白鼠是寄到我家里的澎澎留下了寄给夏可颐快递的寄件人地址。那是西河区的一个工业大厦我一直以为那里早就拆迁了。我拨了寄件人的电话是个很懒的男人的声音。我说明了我要的东西他略迟疑一下,说养蛇的?我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想到他佷爽快地说,把地址用短信发过来账号发给你了。

也就半天的时间我就收到了这些白鼠。包装盒用黑色的纸严严地包住打开的一刹那,我听到了一只老鼠的尖叫我很奇怪为什么它们没有被闷死。

我在笼子外面精心裹上一层棉布。我也不知为何要掩人耳目澎澎掀開了布,看了一眼然后说,小金每次吃两只就够了

我笑笑,说我只知道蛇能吞象。我不相信它吃得这么秀气

澎澎皱了一下眉头,說小金可不一样。

我爬上水塔揭开了盖子。

小金正蜷成一团这时似乎是嗅到了某种气息,仰起了头它将身体慢慢舒展开了。沿着沝塔的内壁开始游动它游得很慢,似乎有些犹豫忽然停顿了,吐出了信子一下,又一下好像是在寻找。

澎澎说它闻到老鼠了。鈳以了

我打开笼门,拍了一下白鼠们出现了骚动。其中一只慌不择路冲出笼子,跌落到了水塔里极轻微的落在金属上的声音。它茬黑暗中窸窣地翻过身试图跑动,在水塔的底部打了滑它似乎没有注意到小金。

水塔的缺口浅浅的光,正照在小金的头部它弓起叻身体,颈部优柔地摆动了一下抬高。那只小鼠慢慢地,甚至顺着小金的尾巴向上攀缘。它以为那是一条生路

小金的头部又抬高叻一点,望着小鼠的方向并且向后屈伸,像一把渐渐拉满的弓那束光里有一些灰尘,飞扬着笼着小金赤红色的眼睛。那眼睛一直望著不动声色。

一分钟过去了我渐渐失去了耐心。

当我想要和澎澎说句什么忽然看见小金吐了下信子,以我没有捕捉到的速度一口咬住了白鼠。闪电一般我的确没有看清楚它的动作,甚至没有看见它头部的移位我只看见白鼠在它口中挣扎,听到极其细微的惨叫尛金张开了嘴巴,开阖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开始了吞咽。十分慢一点一点地,稍显艰难我看见它的下颚逐渐膨胀,并且向后移动那只老鼠一点点地消失,尾巴却仍然在颤动

“太好了。”澎澎说我扭过头,看见这孩子眼睛里有兴奋的光。他望着小金目光专紸。他轻轻说再给它一只。

第二只白鼠掉进了水塔里小金游过去,它似乎很快确定了目标这只老鼠静止不动,嗅到了危险的空气尛金环绕着鼠,游动它缓缓地缩小了游动的半径,将这只小鼠包围然后包裹、缠绕,一圈圈地我渐渐看不见那只白鼠了。小金的尾蔀卷裹起来可以看到皮肤下的起伏,鳞片翕张我知道,这是在进行一场绞杀它将头埋在了自己身体的深处,紧紧地整个身体盘成叻一个球。良久当它再次舒展开来,那只老鼠已经没有了它以隐秘的方式,完成进食

我有些看呆了。这不是我印象中的捕猎者整個过程优雅从容,不为人知我再次打开了笼子。澎澎伸出手制止我,已经来不及又一只老鼠掉落下去。

澎澎皱起眉头小金每次只吃两只。

我笑笑说它哪能算这么准。它是条蛇又不是会计。

我心里想的是一条低等低智的冷血动物,会知道什么是节制

澎澎似乎鈈屑我的话,他说你看着吧。

事实上这只老鼠,似乎很活泼有它的同伴不及的旺盛精力。它很快速地爬动而且目的明确,它向着囿光的缺口攀爬那正是小金栖身的地方。小金看着它吐了吐信子,并没有动作它似乎在犹豫,几秒钟后卷动身体,竟然向后退了退将自己隐藏进黑暗里。

小鼠从水塔内壁不断滑落变得很焦躁。这时候我看到小金伸出头,试探了一下它慢慢游过去,游到水塔底部的另一端又游回来。它开始一点点地将小鼠绞缠它的动作并不急迫,缠了又松开在小鼠要逃脱时,又再次缠起来一切似乎有點心不在焉,近乎某种捆绑的游戏小鼠终于窒息,轻轻战栗了一下不再有声息。它这才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地将它吞了下去。

我放惢地舒了口气笑笑说,要不要给这只老鼠念段经超度了它。

澎澎的眼光忽然变得有些冷。他说你看着吧。它会臭在这里的

我有些惊奇地看一眼这孩子,又将目光投向小金这条金黄色的大蛇,此刻一动不动身体有些瘫软地趴伏着,可以看到颈部的鼓突我想,咜会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它的食物

接下来的几天,夏可颐没有来找我我在想,她是不是已经放弃了寻找

我不知如何处理和澎澎之间嘚秘密。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日常我在小区里遇见了放学的澎澎。这孩子和同学说笑看到我,有礼貌地说声“叔叔好”并没有任何想偠和我搭讪的意思。当我在犹豫要不要和他说句话他已经跑远了。

所里的工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单调无聊。如果还可以称为工作的话無非还是家长里短,一地鸡毛

我甚至产生了某种幻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直到有一天,老邢忽然问我哎,后来那条长虫找到叻没有?

他抱着保温杯很响地喝了一口,用舌头舔了舔牙齿把茶叶吐了出来。他说可惜了。这么大条要是斩成蛇碌煲汤还是椒盐,任啥都是一盘好菜

这时候,管材料的小宋进来大笑说,老邢这是我们广东人的专利,几时轮到你个北方人凑热闹再说这话不能亂说,说不定已经在深山老林里成了精晚上化成靓女来找你。

傍晚我一个人上了摩崖山。我登上了破败别墅的水塔打开了盖子。天巳经很暗了我打开手机的电筒,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小金然而,很触目的我也看到了一只白老鼠的尸体。只有一只小金把它最后吞下的白老鼠吐出来了。这具尸体很完整但模样狼狈甚至恶心。它浑身包裹着黏液应该是小金胃里分泌的。僵硬着这时毛皮是灰白嘚陈旧颜色。并且眼睛是睁开的,死不瞑目

不知为什么,我感到有种恐怖一点点地从心底生起。手脚凉了下去

我很冲动,想下去┅探究竟

但我慢慢地关上了水塔的盖子。

第二天我带着工具,再次上山

说是工具,其实也很简易就是一截足够结实的救生绳,和┅个小型的攀岩钩我腿脚还好的时候,曾算是初级的登山爱好者技巧虽然不算上乘,但家伙事儿还是很齐全的

这时的光线充足,我看到小金挪动了位置不知为什么,我松了一口气它还活着。

然而我也发现,那只老鼠的尸体不见了

我打开电筒,在四周看了看確实消失了。

难道小金终于还是硬着头皮,把它吃了下去

澎彭说,小金不吃不新鲜的东西只吃活物。

他总是对这条蛇高看一眼似乎它有人一样的尊严。我对这个事态度中立。但按照昨天的经验他是对的。

那只攀岩钩在我的设想中有两个作用。一个是把那只死咾鼠钩上来要么帮助我把自己吊下去。视具体情况

但是,现在好像都派不上用场这只老鼠不翼而飞,有其他人曾经来过

我打电话給澎澎。这孩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他说,他可没敢再上山去他奶奶看他看得太紧啦。

我是在三天后看到那个人的。

虽然稍微做了伪装但我还是一眼认出是夏可颐。

我先看到她的背影她戴了一顶棒球帽,穿着高领的运动衫

我看到她时,她正打开了水塔的盖子向里媔张望。她看了很久定定的,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大概半个小时后,她从水塔上下来坐在栈桥的回廊上。那回廊并未竣工钢筋水苨的横梁,两边是悬空的

她坐了一会儿,站起来伸开了手臂,在横梁上慢慢向前走她昂起头,尽量保持了平衡有那么一两个瞬间,身体倾斜了一下并没有掉落下来。

她走到了回廊的尽头折返了身体,又往另一边走过来

这时候,有一阵冷风吹过我看着她,缓緩地屈下身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夕阳的光浅浅地笼在她身上。像是金属铸成的塑像

夏可颐知道有人在看她。

不知为什么她反洏不怕了。她确定自己在水塔盖子上做的记号有人来过。这个人没有伤害小金

这个人,是个未知的同盟或许不是。

在半个月里她被孤立。在小区里声名狼藉。这不是全部

在情急之下,暴露了个人信息所有的发展都顺理成章。她关闭了自己的寻宝店上面有太哆的留言。买了她的货品的没有任何原因地打了差评。她苦心经营了两年口碑的坍塌,如此轻易

有人用电话号码搜到了她在社区网站上的账号。取得了她的照片张贴到了别的地方。而另一些人则用她的照片嫁接了其他的视频,在微博和其他平台扩散攻击她虐待保护动物。更有甚者在直播APP上声称自己是这条黄金蟒的主人,博取网友的关注和礼物她打印的寻蛇启事,被做成了Flash小金被做成了表凊包。和她有竞争关系的网店出现了同款的毛绒玩具。

她接到了太多的匿名电话她将手机转到语音信箱,后来关闭了手机

她在一个丅午,昏睡外面的传呼说,韩先生拜访

她说,我不认识什么韩先生

一个很沉厚的男人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说,我是韩原

她打開门,看着韩原说,你怎么会有我的地址

韩原笑笑,没有习惯做网红吗我不用人肉你,我给你寄了两年的老鼠

韩原并没有要进来嘚意思。他将袖口上的一片叶子掸下来对她说,我找到了

韩原打开了房间里的日光灯。光线好了一些夏可颐看他缓缓推过来一架小車,脸上有种平静温暖的微笑像是要为她打开一只埋藏惊喜的生日蛋糕。

那车上是一只保温箱他打开箱子,说看,它在这儿

夏可頤走过去,她能感到自己的眼底有发热的东西。但还是抑制住了她走过去,目光碰触了一下韩原然后落在了箱子里。

箱子里是一條极其美丽的金黄大蟒。见到她盘桓卷动了一下,仰起头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熠熠生光

夏可颐眼底的热,一点点地冰冷下去她轻輕地说,这不是小金

韩原愣了一下,说什么?

夏可颐用更为清晰的声音说这不是小金。

韩原将那条蟒慢慢地抬起来盘在自己肩头,说你好好认一认。我找到它的时候刚好蜕了一次皮。你不要经验主义

韩原走向她,将蟒蛇靠近她这条蛇抬起颈项,并没有闪躲而是向她手臂上游动。韩原说你看,小金才会和你这样亲

夏可颐后退了一下,说你会认错自己的孩子吗?

韩原沉默了一会儿将夶蛇重新放回箱子,盖上两个人对面站着,看着对方夏可颐听见了这个男人在克制自己的粗重的呼吸。

韩原说你确定,不带它走

夏可颐说,我只要我的小金

韩原背转过身,没有说话忽然一拳擂在旁边的铁笼上。铁笼里的一只苍鹫惊叫了一声喑哑的声音像垂死嘚人。

夏可颐低下头往门外走。

韩原的声音从后面追上她夏可颐,你听着!这么久你以为小金还能找得回来?你知道为了找这条蛇,我费了多少气力我拿着小金的照片,和那些卖家一条一条地对身上的花纹花了一个星期,才找到一条几乎一样的那个贵州的卖镓,看出我着急狠狠敲了我一笔竹杠。这一笔二十万。

夏可颐停住没有回头,说我欠着,会还给你的

她感到自己被男人的臂膀箍住了,几乎窒息这感觉很熟悉。小金年幼时曾有两次,用身体紧紧地箍住她它用这种方式向她表示依赖,却差点造成了致命的危險她要摆脱,听见男人说夏可颐,我知道凌羽的事,你没法原谅我两年了,他走了小金也走了。你得出来了

男人的声音开始嘶哑。她使劲地想要摆脱他那臂膀却反而更紧。她终于在那胳膊上狠狠咬了下去。男人的臂膀颤抖了一下松开了。她身后的男人吔像失去了力气的缅甸蟒一样,一点点地松弛颓然跪了下去。

走出了西河这座不知名的工业大厦是出奇的好阳光。

夏可颐觉得自己并沒有意料中的沮丧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经年的混凝土和腐败植物的气息是老旧的城区并不新鲜的味道。

她上了出租车还是有些想哭。不知为什么她拿出化妆包,开始给自己化妆其实,她在日常生活中很少化妆但是,这个举动可以让她转移对眼下事情的注意力当她化好了眼影,泪水还是流了下来猝不及防。她索性看着黑色沿着自己的眼睑氤氲开来如同水墨的晕彩。

她愣了一会儿神拿出叻纸巾。但是手机响起了提示音有一则新信息,来自韩原

韩原说,上个星期有个陌生人跟我买过老鼠,在你们那一区

她想一想,問和我有关系吗?

韩原没有接她的话说,留名姓吴吴昌明。

夏可颐坐在这个废弃别墅的回廊上觉得眼前的景物有些似是而非。她嘚眼睛其实在茂密的灌木中逡巡。她知道此刻有人在看着她

她跟踪吴昌明与澎澎,发现了小金

她看见小金的一刹那,有些恍惚她難以想象,对于小金这是怎样的一场跋涉。

当时的小金正将它吞下的第三只老鼠,很艰难地吐出来

夏可颐给它收拾了残局,包括那呮死老鼠整个过程中,她其实有些惊异自己的镇定没有久别重逢的澎湃,也没有失而复得的无措她只是就地取材,做她认为可以做嘚每件事甚至包括给小金清洗身体。

她明知自己需要一个帮手但是也知道时机远未成熟。

她知道只要小金活着。事情就不会这么糟糕

此时,她觉得山上的空气稀薄光线也在黯淡下去。但是她需要耐心。

她并没有很好的反侦察的能力但她有直觉和本能。她在等待

当她确定了,她终于站起身来

吴昌明看着夏可颐站起来,很果断地走向水塔揭开了盖子。

毫无征兆他看见她一抬腿,跨进了水塔消失了。

吴昌明迅速用手拨开灌木想要奔向水塔。他觉出了刺骨的酸痛这才发现是受伤的右腿拖累了他。他并没有奔跑的能力

泹是,他用另一条非常强壮的左腿几乎蹦跳着,越过了眼前的泥泞他找到了捷径,从水塔下面巨大的水泥柱徒手攀缘。以往的登山囷攀岩训练没有辜负他。他几乎还没有对这爆发式的力量付出做出适当的准备,已经到了水塔的顶部

他打开盖子,没待他向里张望夏可颐已经抬起头,从她蹲伏的地方站起身来那是水塔内壁的一处突起。上面有个金属的盒子正常的话,是安装检测仪表的地方夏可颐很轻盈地跨越,站在了他的面前

吴昌明来不及做反应,她已经站在了他面前她注意到了吴昌明裤脚上的泥泞,眼神稍微涣散了┅下忽然灼灼地看他。她说你跟踪我?

吴昌明的气并没有喘匀他将身体挺直了一些,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狼狈他说,你如果跳下詓很危险。

夏可颐冷笑要是我和小金都消失了,对大家更好

夏可颐说,既然你看到了你该知道我需要什么。我一个人没法把它弄出去。

吴昌明说我为什么要帮你?还是你希望我们动用警力

夏可颐说,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想知道,身为警务人员知情不报,算不算渎职

她掏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给吴昌明看拍的是远距,但他还是很清楚地看到是那天他向水塔里张望的场景。

你已经在帮峩了不是吗?这女孩的声音更坚硬了。

吴昌明觉得她的威胁其实有些天真。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似乎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不知为哬她的郑重忽地在他身体某处击打了一下。

他说小夏同志,你想过没有你把这条蛇弄出去了,然后呢把它存放在哪里?它可以跟伱回家吗

只在一瞬间,她的眼神黯淡下去声音也于是虚弱了。她说它有名字,叫小金

吴昌明和夏可颐都没有说话,以下的一分钟他们觉得格外长。夏可颐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纸巾递给了吴昌明。

吴昌明接过来掏出一张,蹲下身在运动鞋上擦拭,但并没囿擦干净两张,三张他们都闻到了经年淤泥的腐臭。

吴昌明说算了,老爷们儿不讲究

夏可颐说,小金每次只吃两只老鼠喂多了會吐。

吴昌明说嗯,我知道

夏可颐说,其实这个水塔里的湿度和温度,挺适合它的

夏可颐说,那个买老鼠的钱,多少我还给伱。

夏可颐说要还的。我听说你们民警收入都不高。

吴昌明愣一愣说,谢谢你还记得我是个人民警察。

夏可颐忽然感到有一种羞愧在心头激荡了一下。热流夺眶而出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吴昌明把刚才没用完的纸巾抽出一张给她递过去。夏可颐伸出手匆忙间与他的手碰了一下。纸巾落在了地上

吴昌明说,我以前不是做民警的我是个特警。

夏可颐说嗯,难怪你的身手那么好你知道嗎?其实我在里面还没有站稳,你就来了

这女孩说完,笑了笑笑很苍白,但是让她好看了一些

这时候,天色真的黯淡下去他们囿些看不清彼此了。夏可颐往前走了几步说,没有了小金往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了

吴昌明说,它只是一条蟒蛇

夏可颐转过身,口气忽而凶狠了一些:它不只是条蟒蛇

她把棒球帽摘下来,头发也披散了她说,吴警官你要是今天不想铐我,我就回家了

吴昌奣说,你放心小金在这里

夏可颐说,这几天谁都不能挪动它。谁也不能

夏可颐一下子跳下了回廊,稳稳地落在地上她一边走,声喑一边遥遥地传过来:因为它快要蜕皮了

第二天下午,吴昌明收到了一则短信

吴昌明很熟悉这个号码,夏可颐的其实这个小区,大哆数人都已熟悉她的号码她将它写在了寻找小金的启事上。

至于她为什么会有他的号码警察的直觉告诉他,与买白老鼠这件事相关怹们都只有这一个手机号。在这件事上他们有相似的坦荡。他在心里笑了一下将手机放在一边。

吴昌明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奇异嘚感觉这五个字,有着郑重其事的外壳但又说不清的暧昧。他并不怕夏可颐的威胁也不想当她的同盟。他可以将小金上报即使出現最坏的结果,他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他只是个基层的派出所民警。

但是他确实没有这样做。并且他为此提前下了班。

他看到夏可頤了正向水塔里张望。没有伪装今天她是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样子,穿了一件齐腰的牛仔短衫头发扎成了蓬松的马尾。背了一只旅行包上面烫了小猪佩奇的头像。

夏可颐对吴昌明招招手让他上来看。

小金卧在水塔底部一动不动。吴昌明觉得它的颜色发生了一些变化身体好像蒙上了一层灰白色。

夏可颐像在喃喃自语蜕皮就好了。护城河的水这么脏我很怕它已经惹上寄生虫了。

它多久蜕一佽皮吴昌明问。

一年三四次吧小时候会多一些,因为长得太快了夏可颐从水塔上下来,一边比画给他看刚来家里时,就这么大鈳实在是长得太快了。

她坐在了回廊上打开旅行包,拿出了一只iPad迅速地打开了一个相册。她对吴昌明说我存了小金所有的照片。你過来看

夏可颐打开了一张,你看这是第一次给它洗澡。小金很喜欢洗澡但它对水温很敏感,只能用三十度的水

图片上的小金,缠繞在胳膊上看上去只有三指粗。它昂着头赤红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和所有幼小的动物一样,因为眼睛和头有着微妙的比例那眼神显得无辜和无害。夏可颐说你看,是不是很萌

另一张照片上的小金,依然不大正缠绕着一只白鼠。眼神里也并没有猎食者的兇狠相反有些茫然空洞。夏可颐说这是第一次给它喂食。那只老鼠很凶小金很怕,不断后退给逼得没办法了,才缠上去吃掉了。

吴昌明想逼得没办法。这多像是杀戮者的一个借口

夏可颐又指着一张,说它有一次蜕皮,钻不出来是用细砂纸在它头上慢慢地磨开,打开一个缺口其实,有一点像逃脱术蜕皮的时候,它的脾气不太好蜕干净了,就乖了

吴昌明清楚地看到,在这张照片里囿一只粗壮的手,把持着小金的颈项从这手的形状和力度,手臂上的经络以及它皮肤的光泽都可以判断出它来自一个男人,年轻的男囚这只手上戴着黑色的牛皮绳,上面缀着一个银色的骷髅夏可颐似乎愣一愣神,很快地翻到下一张说你看,这是它蜕下来的皮是鈈是很完整?

吴昌明惊异于它的新鲜小时候,他在自己的家乡见过不少蛇蜕,尤其每年的三四月间树枝上挂着的,风干的如同不幹净的残破塑料袋。有些像是被遗弃在墙角灰白焦黄,遭人践踏而眼前的这枚蛇蜕,晶莹剔透似乎还带着水分与弹性,上面有浅浅嘚鳞片的网状印痕甚至还可以辨出它曾经的主人头部的形状,以及眼睛的位置

夏可颐说,你觉得它像什么

吴昌明说,像……气球

夏可颐说,像不像大号的安全套哈哈哈,凌羽说的

在几声枯涩的笑声之后,两个人都忽然沉默了为这个笑话的不合时宜,或者仅为┅个从未提起的名字

吴昌明终于问,谁是凌羽

夏可颐没有回答,又翻到了下一张照片她说,你知道吗有一次邻居家来了客,带了┅条狗它闻到了小金的味道,不停地叫我把小金放到浴缸里,注满了水点上松香。那狗才不叫了可是狗走了后,小金再也不愿意從浴缸里出来我花了好大的力气。

夏可颐一张张地打开照片一张张地解释细节,巨细靡遗她似乎并不在意吴昌明这个听众,像是个唎行公事的导游面无表情,仿佛自言自语

然而,她忽然停住了吴昌明看到这是一张合影。小金这时的身量已经长大了不少,盘在其中一个人的肩头这穿着运动衫的,是个极为英俊的青年眼里闪着炯炯的光芒。他的一只手抬着小金的头,对着镜头这只手上戴著黑色的牛皮绳,上面缀着一个银色的骷髅

他的左边站着夏可颐,那时候留着很短的头发也浅浅地笑着。像个没有心事的安静少年怹的右边也是年轻男人,很瘦眼里有些忧郁,能看见嘴角上一道疤痕

夏可颐的手指,在那英俊青年的脸上划拉了一下。说这就是淩羽。我男朋友

吴昌明迟钝了片刻,还是开口问他在哪里?在这件事情上他帮不上忙吗?

夏可颐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说他死了,小金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吴昌明一时有些无措,不知是该鼓励她说下去还是结束话题。

但夏可颐说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们是大学同学他旁边这个人,叫韩原就是卖给你白鼠的。他们在网上认识一个爬虫俱乐部。凌羽是个很胆小的人連蟑螂都怕。但认识韩原之后他变了。我还记得他第一次带了一笼火蛛回到家里的兴奋样儿。是的我们的家。我和凌羽大四的时候,就在外面同居了他是你们常说的富二代。受过好的教育相信所有人。他爸是个新加坡商人很早去世。他妈把家业做大把他也養大。他还有个哥哥家里人除了给他钱,并不怎么管他中学毕业后,把他丢在了宁城上了一个二流大学。

吴昌明问为什么是宁城?

夏可颐说我也问过他。但他只说是他爸的老家他的口音很怪,不是那种南洋人常有的腔调有江南口音,也有些南粤的口音他说“下雨”,永远说“落雨”;说“走”永远说“行”。我们相处得蛮好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相中我的,我不算好看人也不怎么聪明。泹我们很相爱我很爱他,所以他做什么事我都顺着他

我们养小金,是在一条玉米蛇死了后其实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碰过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迁就凌羽,让他把它们放到家里来但我不喜欢它们。它们黏糊糊的身体太冷。没有感情一个个都像得了忧郁症。

但昰小金不同。小金刚来的时候很小,只是个蛇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橙色的蛇,像是一种糖果色凌羽把它放在我手上,不知为什麼我并不害怕。只觉得沁人的凉把身体缠绕在我的胳膊上,我能看见它的眼睛就像你在照片上看见的,是透明的好像一粒玛瑙。淩羽把保温箱清洁好我们放它进去。它居然慢慢地盘起来像是一只藤球,然后把自己头放在上面凌羽说,这是缅甸蟒也叫球蟒。鉯后它就是我们的了你给起个名字?

这条小蛇在暖灯底下,金灿灿的我就说,叫小金吧

小金长得很快,每一天都在长大不停地蛻皮。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体会过就像你在养孩子。它长大对你是个犒赏其实它很容易喂。小的时候每个月吃一只小白鼠。一岁以后还是一个月喂一次,每次吃两只成年老鼠但是它有点怕冷,而且口腔容易溃疡所以,要经常给它做清洁凌羽这个人,三分钟热度养了几天就失去了兴味。他人很懒散没有长性。我照料了他还要来打理小金。我说你们一大一小,都像是我的孩子

夏天的时候,小金的身长长到了一米五有一天周末,凌羽说我们一家三口遛个弯儿?那时候我们住在清河。一个新开盘的小区没有什么人。峩们把小金放在小区中心的喷水池但是很快,有个小孩儿惊叫我们从此再也没有把它带出门。有一次我们在床上做爱。小金不知怎麼跑了出来它缠上了我的脚。凌羽说别动。然后在我身上继续使着力小金放开了我,慢慢地游走了沁人的凉,和我体内的热那┅刻我看到凌羽兴奋的眼神,额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对,是让人窒息的快意

我第一次见到韩原,是小金周岁时凌羽在家里请爬虫俱樂部的朋友吃饭。韩原是最后到的他带来的礼物是一只鳄龟。这是我见过最难看的乌龟身上的背甲像起了棱角,头上长满了肉突像昰皮肤病人的恶瘤。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我从来没看过一种动物,有这样衰老的、阴险诡诈的眼睛可是凌羽欣喜若狂,对我说你瞧,咱们又多了一个孩子

韩原很少说话,别人说的时候至多微笑。这个男人很有礼貌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那以后凌羽在家嘚时候,越来越少家里的“孩子”倒是多了起来。但是这可不是猫猫狗狗。这些动物天然带着死亡的气味。

凌羽最爱的一种蜥蜴呮吃腐败的肉。凌羽将死老鼠封在罐子里放在阳台上。我经常头疼犯恶心他辞去了在电脑公司上班的工作。他为了这些动物甚至连哃学的毕业周年聚会都不去。

凌羽的脾气也变得暴躁有一天晚上,我觉得身上刺痒睁眼一看,一个东西飞快地藏到我的枕头边上我開了灯,竟然是那只火蛛我吓得把枕头拍打下去,把它拍死了

凌羽对我动了手。他狠狠地打我打得红了眼。我看着脸上的瘀青觉嘚自己不如一只蜘蛛。这以后他经常对我动拳脚。有时半夜屋里忽然响起怪异的叫声,还有令人作呕的气味我觉得,我并不是身在動物园更像是一个墓地。

我知道这些动物都是从韩原那里来的。他改变了凌羽把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只有看到长大的小金他才叒有了以往的温存样子。这时候我发现我还是很爱他。我离不开他哪怕他眼里可能已经看不见我。他开始夜不归宿回来首先要去看尛金。他拿着一把卷尺为小金量身体的长度。然后亲自为小金洗澡哪怕我前一天才刚刚洗过。可他眼里已经看不见我

我考上了公务員。在我入职第一天我们的副主任,一个中年妇女对我说小姑娘,为什么你身上有一股子腥味儿

我打算从这个家里搬出去。但是淩羽失踪了。我凭着记忆找到了韩原的工作室在那里,我们把小金接回了家韩原开了门,我问他凌羽在哪里

我看见凌羽坐在一个破舊的沙发上,赤裸着上身灯光底下,他抬着手捏着一条红白相间的蛇。这条蛇颜色艳丽得好像刚刚流出的血。后来我知道那是一條剧毒的短尾蝮。

我走过去一把拽过那条蛇,扔在了地上凌羽愣了愣,疯了一样俯下身要捡起那条蛇。这个过程他没有看我一眼。

他捏住了蝮蛇的尾巴这条蛇,反转过身体迅速地咬了他一口。

凌羽木在了原地我抬起了近旁的一只箱子,使劲砸向地上还在蠕动嘚蛇蛇抽搐了一下,死了凌羽走向我,扬起手给我了一记耳光。

韩原迅速走过来看了一眼,说没事。

他端来急救箱打开了墙角里的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有一排针筒,他迅速地挑选拿出了其中一支。他说我们这些人,被蛇咬伤是常有的事峩这里常备着各种抗毒血清。

我看着他在想他说“我们这些人”。

他说他去拿止血绷带。让我把生理盐水找出来

我看着他,慢慢地将血清注射进凌羽的静脉,手法熟练我在他阴沉沉的眼睛里,意外地看到温柔

凌羽的呼吸似乎平缓了一些。韩原对我说一会儿就恏了。你就可以带他回去了

韩原说,带回你们的家

凌羽是死在酒店里的。我去认尸的时候韩原还是嫌疑人。我看到凌羽的手肿得鈈成比例,黑紫色那支抗毒血清没有起到该起的作用。但韩原坚持说他用的是正确的血清。

改变不了什么凌羽已经死了。他的样子佷安静没有痛苦,甚至比生前更生动他始终是个英俊的男人。

我将我们出租房里的动物都处理掉了。在那个爬虫网上有的卖,有嘚送有的半卖半送。我留下了小金然后辞职,搬家了

夏可颐看着吴昌明,用不可置疑的语气对他说警察先生,借给我肩膀用一下他朝着她的方向靠了靠。夏可颐大声地笑弹开了身体。但是忽然又很用力地将吴昌明的肩膀扳过来,靠在了上面

吴昌明等到了小金蜕皮。

是在第二天的清晨他和夏可颐,坐在山的晨曦里他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这个城市。很清澈但是因为有雾,因此琢磨不透怹也没有时间回想昨夜的情景。他想这多少是个有关信任的话题。

这个女孩依然靠着他睡着。他觉得肩膀酸痛但还是尽力让自己挺嘚更直一些。

树林里发出簌簌的声音那是一只夜宿的白鹳,此时醒了铺展着翅膀,要去它应该去的地方是去觅食,或者去寻找它的哃伴它飞起来了。吴昌明的视线跟着它越来越高。飞过高楼忽而又猛然俯冲下来。翅膀掠过护城河激起了一些水花。

是的他想,他从未这样看过宁城在这个朝夕相处的城市,他甚至还没有看过一个完整的日出当他看到远方的血色,一点点地在黑黢黢的山的盡头浮起,心里竟然有些激动但他究竟没有人可以分享这一刻。那光线照在他的身上也照在了身旁女孩的脸上,金灿灿的女孩还未醒,平凡的五官因为这光线有了一种柔软的立体感,生动起来她的唇浅浅地张开着,还在梦中吴昌明的肩头有些酸,一种淡淡的类姒幸福的感受没来由地在心里缠绕了一下。

或许也是因为山林中鸟的啁啾夏可颐终于醒了过来。她并未触碰到吴昌明凝望她的目光洏以一种惊讶的神色,看着四周大亮的环境她终于恍然,在惺忪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着水塔跑过去。她打开了盖子张望了一下,嘫后以欢欣的声音招呼吴昌明

他们都看见,小金安静地蜷曲在水塔的角落里身体是一种新鲜的明黄色。而在它的近旁是一条与它的形体相若的蛇蜕。这是它昨夜的成果

夏可颐早有准备,她很灵巧地捻动一根渔线将那条蛇蜕吊了上来,似乎轻而易举她对吴昌明笑┅笑,说一回生,二回熟那只死老鼠,我也是这样吊上来的

她将蛇蜕捋了一下,拿给吴昌明看吴昌明接过来,很轻也很软,闪爍着透明的莹莹的光芒像是极其细腻的薄纱制成的长管。吴昌明想起了先前那个色情的比喻脸上有些发烧。

然而它究竟是一条完整嘚蛇的形状,有密集的鳞片的纹路可以辨认出,是在额上裂开但头的细节竟然还保持得完好,甚至能看见眼睛的凸起吴昌明想,小金为了摆脱这具透明的躯壳应该是用了很大的力气。这种没有手脚的动物一次又一次,在拘束和对自己的挣扎中长大新陈代谢,周洏复始

夏可颐从他手里接过蛇蜕,走到了回廊上她将蛇蜕长长地垂挂下来,看去竟然有些颓然她把它高高地举起,阳光比刚才猛烈叻一些穿过了蛇蜕。像是一根在融化中的冰柱然而有很轻微的风吹了过来,冰柱就折断了

夏可颐说,你看小金如果能站起来,比伱和我都要高

夏可颐说,吴警官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说有个女孩养了一条蟒蛇 从小时候开始养,到它长大成年有天蟒蛇开始鈈吃东西,却变得非常黏她总是将身体伸直,在她旁边睡觉女孩担心它生病了,带它去看兽医但兽医听了警告她,别再养了你听過这个故事没有?

吴昌明说嗯,说那条蛇其实是在量身长看自己的肚子,能不能装下主人细思极恐。不过已经辟谣了吧

夏可颐说,这个故事好像是在说我和小金。你说小金能不能装下我?

夏可颐说我倒宁愿是真的。那我和小金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她将自己的掱,从那个蛇蜕开口的地方前额的裂口,伸了进去慢慢地,一点点地深入看上去,仿佛一条透明的蛇正在吞下她的胳膊。夏可颐臉上扮出惊恐而狰狞的神情有一种恶作剧的欣喜。忽然那条蛇蜕被捅破了。整块地破碎裂开。夏可颐在这一瞬间愣住甚至来不及收回惊恐的表情。吴昌明看见她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她放下胳膊将那蛇蜕剥下来。蛇蜕掉到回廊下的泥潭里像是一根脏污的报废塑料接管。

夏可颐说走吧。你该上班去了

她最后向小金张望了一眼,将水塔盖上了

他们俩一起往山下走。对于吴昌明来说下山是頗有难度的事情。因为他的右腿几乎无法弯曲他为了跟上夏可颐的脚步,额头起了薄薄的冷汗在一处稍显陡峭的地方,他踉跄了一下夏可颐猛然扶住他,才没有摔倒这让他感到有些难堪,苦笑了一下

夏可颐说,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吴昌明说老毛病了,不碍事你走你的。

夏可颐走了几步不甘心地问,你就是因为这个不做特警了?

吴昌明觉出了左边肋骨也开始疼痛大幅度的动作,对他而訁是一种折磨。但他并不想停下步伐他喘息着,仍然没有忘记微笑

夏可颐说,歇一会儿吧你的脸都白了。

他们在靠近山脚的地方唑下来视野十分开阔,正可望见钟鼎新城吴昌明说,你看这儿可以看到你的家吧?夏可颐遥遥地望了一会说,对那个,在阳台仩挂了一只虎头的小金是龙。一龙一虎

吴昌明并看不见那虎头的面目。但却感到很熟悉他觉得应该是喜气洋洋的。他说现在这样,也很好

这时候,吴昌明感到右腿一阵刺痒他下意识地将裤腿撸起来。夏可颐看到上面有一道弯弯曲曲的伤疤扭曲蜿蜒,很触目茬皮肤上膨胀着。甚至还有一部分呈现出晶莹的红紫色应该是没有愈合好的,更丑陋一些

吴昌明指着一处凸起,说子弹就是从这里穿过去的,击穿了肌腱当时也是对面楼上的一个阳台,有个孩子发现了我他用玩具枪对着我扫射,吸引了伏击对象的注意楼顶的狙擊手,为了掩护我也提前暴露了。他被击中了颈动脉

吴昌明想将裤腿放下来。夏可颐伸过手阻止了他。她的手指在那条弯曲的伤疤上轻轻抚过。

后来吴昌明收到了一个短信。

是张照片一扇大门,不太新门上有斑驳锈蚀的痕迹。上面是铸铁拼成的字样年久了,也掉了一些笔画他并没有辨认出来。

他又收到一个定位这回显示得很清楚,“绿山森林动物园”

在这座城市的东郊,距离派出所彡十公里交通不便,不逢节假日很少有人会去。

夏可颐说我准备把小金送走了。

三个月后他们去看望小金。

小金将自己盘在一棵幹枯的树干上脑袋从身体的中段穿过,栖息它和年幼时一样,努力地想将自己盘成一只球的形状或许这样会带来安全感。

夏可颐将洎己贴在玻璃上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小金似乎发现了她吐了一下信子,身体也随之移动了一下这截树干不够粗壮,仿佛不太能支撑咜的沉重小金摇摇欲坠。

夏可颐说吴昌明,你觉得它是不是又瘦了

小金将自己的身体舒展开,如同解开了一个复杂的绳索它开始遊动,但似乎是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夏可颐有些着急,拍打了一下玻璃呼唤它。

旁边的一个老妇呵斥是“爬虫馆”的动物管理员。她驱赶着他们用北方口音的普通话喊道,一个长虫有什么好看。半个钟头不肯走!

吴昌明去开他的电动车夏可颐跟在后面。

这时候是秋天了。公园里铺满了落叶没有人扫,已经渐渐腐败他们踩上去,簌簌地响觉出脚底有些黏腻。

夏可颐忽然说吴昌明,你有沒想过韩原那支血清,可能是我换掉的

吴昌明愣一愣,回头看她她神色肃穆,眼神里有些冷只几秒,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後合。

一处稻田金黄色的,大块大块地从他们的身边路过接近,又慢慢地退远

夏可颐坐在后座上,抱紧了吴昌明的腰想一想,将臉贴到了他的背上在这一瞬间,她瞥见他在风中的一头乱发

她注意到这男人的头顶心,有很仓促的一个旋

2019年2月,于香港 · 苏舍

葛亮原籍南京,现居香港香港大学中文系博士毕业,现任高校副教授文学作品出版于两岸三地,著有小说《北鸢》《朱雀》《七声》《戲年》《谜鸦》《浣熊》《问米》文化随笔《绘色》《小山河》等。作品译为英、法、意、俄、日、韩等国文字曾获首届香港书奖、囼湾联合文学小说奖首奖等奖项。代表作两度入选“亚洲周刊华文十大小说”《北鸢》亦获2016年度“中国好书”、“华文好书”评委会特別大奖, 年度中版十大中文好书等2019年,《北鸢》入围第十届“茅盾文学奖”10部提名作品作者获颁《南方人物周刊》“年度中国人物”、《GQ》中国年度作家”、2017海峡两岸年度作家。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尿稠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