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庄哪家足疗好医院能查胎儿有没有智障? 怀...

石家庄11岁女孩智障 不知该到哪儿上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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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开学,近日任女士为女儿嘉嘉(化名)上学的事急得团团转:她的女儿11岁,智障,虽在一所小学上学,但因智力低下总在课堂上捣乱。据石市教育局义务特教处袁老师介绍,省会教育部门对特教工作十分重视,2014年就有关于争创特殊教育改革发展试点市的意见内容。
原标题:11岁女孩智障 不知该到哪儿上学
即将开学,近日任女士为女儿嘉嘉(化名)上学的事急得团团转:她的女儿11岁,智障,虽在一所小学上学,但因智力低下总在课堂上捣乱。任女士早就想给女儿找一个合适的学校,但苦寻了两三年还是没有结果。为此,记者一番寻找,终于为任女士的女儿找到了&出路&。值得一提的是,还有许多像嘉嘉一样的孩子,想上学却不知该到哪里去,为此记者咨询了相关部门,获得一份全市特教学校的名录,供残疾孩子家长参考。
11岁智障女孩找不到合适学校
开发区任女士的女儿嘉嘉(化名),今年11岁,智力低于常人。同龄孩子开始了初中生活,嘉嘉却仍在上小学。任女士家条件不好,全家就靠丈夫一个人挣钱养家。
任女士所在的村有一所小学,任女士和学校老师说了半天好话,老师让嘉嘉到学校去上课,但嘉嘉至今只学会了1、2、3等几个较简单的数字。由于嘉嘉上课期间不认真听讲,没事老笑,给老师和其他学生造成诸多不便。学校的老师曾多次向任女士反映孩子在校情况,希望她能给嘉嘉找一个专门的智障学校。
听了老师的建议,任女士便开始四处联系。可找了两三年,其间联系过五六所学校。有的学校以不是本区孩子为由拒收;有的学校收费标准较高,超出任女士一家承受范围;还有的学校走读,需要家长每天接送,但对任女士这样特殊的家庭来说,每天专门安排一人接送孩子,不太现实;还有的学校则是以年龄太大为由拒收嘉嘉。任女士找了很久,就是没有找到一所适合女儿的学校。
寻找特教学校有一定难度
寻找能接受智障孩子的学校这么难吗?记者为帮嘉嘉寻找合适的学校,还真是费了一番心思。
记者花了两天的时间,在网上查找相关的学校,根据网上提供的电话号码,记者挨个打过去咨询。不过这其中也有电话打不通的,只联系上一家学校,但这所学校却以不收智障儿童拒绝了嘉嘉。随后,记者又拨打&114&查询相关学校,但令人失望的是,这类学校登记在册的并不多,只有一两所学校有联系电话。这两所学校为育人特殊教育学校、石家庄启智学校。由于两所学校为民办学校,嘉嘉去学校上学需要交纳一定的费用。但嘉嘉的家庭条件有限,进这两所学校实在有些困难。记者又帮嘉嘉联系到了一家国办的裕华区特殊教育学校,可孩子不属片内,无法上学。
实在没有办法,记者联系石家庄市教育局寻求帮助。最终,在教育局义务特教处袁老师的大力帮助下,给嘉嘉联系到两个可选的学校。一是跟开发区片内学校随班就读,二是在裕华区一家私营特教学校上学。听到嘉嘉终于能上学的消息,任女士一家高兴极了。
石市各县(市)区都有特教学校
针对嘉嘉求学难的情况,石市残联相关工作人员介绍,到目前为止,全市范围内办理残疾证的智障人士共有15762人,其中10岁以下的有566人,19岁以下的有1560人。石市各县(市)区都有相关的公办学校。
据石市教育局义务特教处袁老师介绍,省会教育部门对特教工作十分重视,2014年就有关于争创特殊教育改革发展试点市的意见内容。
袁老师表示,教育部门鼓励一般智障儿童正常随班就读。&像嘉嘉这样的孩子,家长应该给办残疾证,这样今后有很多免费学习、培训的机会。&袁老师说,此外,石市市区及周边都有特教学校,共23所,目前接收有1200多名学生。如果家长不清楚该如何办理,可打教育局义务特教处电话:咨询。
23所特教学校
1 石家庄市特殊教育学校 石家庄市桥东区长征街71号
2 鹿泉市特殊教育学校 鹿泉市太平河北路46号
3 井陉县特殊教育学校 井陉县微水镇
4 晋州市特殊教育学校 晋州市中兴路东端路北
5 藁城市特殊教育学校 藁城市平安西路
6 高邑县特教学校 高邑东关
7 灵寿县特殊教育学校 灵寿县南青同村
8 平山县特殊教育学校 平山县柏坡东路157号
9 深泽县特殊教育学校 深泽县大直要村
10 栾城县特殊教育学校 栾城县柳林屯南1公里
11 辛集市特殊教育学校 辛集市龙泉街东段
12 新乐市殊教育学校 新乐市礼堂街广场东侧
13 行唐县特殊教育学校 行唐县只里乡只里村
14 元氏县特殊教育学校 无氏县赵同乡毛遗村
15 赞皇县特殊教育学校 赞皇县城南环路一号
16 赵县特殊教育学校 赵县赵州镇刘家庄
17 无极县特教学校 无极县花园路芙蓉街
18 正定县特殊教育学校 正定县顺城关
19 正定县文华特殊教育学校 正定县车站西街
20 石家庄市桥东区培智学校 石家庄市四中路89号
21 石家庄市新华区特教学校 石家庄市联强小区44号
22 石家庄市裕华区特教学校 石家庄市建华南大街126号
23 石家庄市长安区培智学校 石家庄市建华北大街7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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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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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完证盛夏拿着那个红色的小本看了好久。
  沈纪年依旧是对着镜头就很严肃,摄像的大哥反复提醒他,“新郎要笑一笑。”
  最后还是盛夏把他逗笑了,照片里他头微微偏向她,眉眼里是细碎温柔的笑意,夹着些许无奈的宠溺意味。
  盛夏反复看,反复看,然后唇角就忍不住往上扬。一脸傻狍子的样子。
  到家的时候,他只好把结婚证收了,“放我这里。”
  沈姨依依不舍地给了他。
  他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就在你面前,看照片做什么。”
  盛夏努嘴,摇头说:“那不一样。”
  你看,婚姻和爱情是多奇妙的东西,一个九块钱制作出来的小本子,就能把两个人原本可能是不相干的人紧紧联系在一起,从此成为一家人,生儿育女,携手一生。被他人祝福,被法律保护。
  很神奇是不是。
  盛夏像个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我觉得有点儿飘。”
  “嗯?”
  “就是……很不真实。”
  这一天都像在梦里,明明很早就决定的事,明明自己也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可就是觉得心砰砰直跳,好像是在做一场美梦,很怕突然醒过来。
  沈纪年屈指敲她脑门,咚的一声。
  “疼。”盛夏往后缩了下,哀怨地看着他。
  “还飘吗?”
  盛夏捶了他一下,真是……难道不应该是哄哄她吗?
  沈纪年忍不住笑了,搂住她的脖子,拖过来亲了下她额头,“我不是在这儿吗?”
  盛夏用力抱了抱他的腰,“新婚快乐啊。”
  “新婚快乐,沈太太。”
  沈姨定了酒席,也不是正式的聚餐,就是请了些亲近的亲朋过来一起吃个饭,告知一下。
  顺便也让盛夏都认识认识。
  交代沈纪年,等有空去拜访一下盛夏的小姑姑,盛夏那边已经没什么亲戚了,唯一一个姑姑还算亲近。
  姑姑前面和姑父领证结婚了,没有举办婚礼,两个人如今开了一家小广告公司,定居在南方那边了,盛夏自己都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沈姨倒是想得很周到,之前就特意打了电话跟盛夏的姑姑,说了两个人的事,姑姑说一切以盛夏的想法为主。从小盛夏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她虽然一直脾气不太好,但从来不是冲动的人,考虑事情一向妥当。况且小姑姑比她也大不了几岁,不敢以长辈自居。
  盛夏眼眶发热,她其实明白,沈姨是怕她受委屈,所以事事都力求妥当。
  “沈姨,谢谢你替我考虑这么多,我都明白。”
  沈姨拍了拍她的背,“跟阿姨还客气什么。”说完又想起来,“夏夏,现在是不是,该改口了?”
  盛夏有些不习惯,舔了舔嘴唇,酝酿好一会儿才叫了声——妈。
  “哎。”
  不知道为什么,盛夏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她记得自己蹲在街头那棵老树下哭得差点儿背过气的画面,那时候她以为,她再也没有母亲这种东西了。
  也记得沈姨去她家里,面容温和沉静地问她,“夏夏,你要不要跟阿姨去家里住?”
  记忆里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她陡然发现,亲生母亲的面容已经变得很模糊了,沈姨的面目却清晰得仿佛刻画在脑海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好像都能击中她的心。在她脑海里,这大概就是妈妈的感觉。
  沈姨……不,妈。
  妈她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大概急诊科待久了,做什么事都带着一股干脆利落的风风火火的感觉。
  问清楚他们打算毕业了旅行蜜月,顺便拍婚纱照,然后回来后举办婚礼。就开始着手策划婚礼了,从选婚庆公司开始,一家一家开始比对……
  盛夏其实想说婚礼也可以不办,但沈纪年不同意。
  他说:“有些东西虽然只是一个仪式,但别人有的,我也希望能给你。”
  妈她也这样说。
  “一生就一次,怎么隆重都不过分。等你老了,再回忆起来,感情就像温和的白水,只剩下细水长流的温暖,有时候好像就记不起来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那些重要的日子,是会一辈子都记得的。”
  盛夏是一周后和沈纪年坐上回校的高铁的。离开学还有一周多的时间。
  本来是说她自己先回去找费逍教授的,不过沈纪年不放心她,所以才跟她一块儿。
  上车的时候,盛夏还在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怎么这么能操心。”
  “等你老了,牙齿都掉光了,我还是会操心你,担心你是不是吃不好,走路会不会摔跤。”
  盛夏忍不住笑了。
  费教授住在思明湖旁边的教师公寓,盛夏安顿好过去的时候,公寓里有好几个人,上次去马拉瑞拉的几个摄影师都在,还多了好几个人,盛夏大多都不认识。
  互相报了名字,费教授给她安排了一个统计数据的任务。
  “算是兼职,我付工资给你。谢谢你能来帮我。”
  盛夏做了三年报社的通讯员,写过无数的文章和报道,教连续三年都是高校优秀通讯员,文章好几次被日报发表。她专业课成绩名列前茅,拿了好几份奖学金,之前有老师提醒她可以争取一下保研,但是盛夏是偏实践类的人,比较倾向于早日工作,暂时没有考研的打算,或许等工作一段时间,有需要了她才会选择充电。
  作为新闻系优秀生,对马拉瑞拉又有了解,所以费逍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
  之后就是漫长的加班、汇总、分析之类的活,很琐碎,看起来也不难,但是真的很耗费时间。
  偶尔李亚楠会过来找她说话,盛夏有意安慰她,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准备工作做了有半个月之久,开学后盛夏都是加班加点地去做。
  到最后终于完成的时候,连盛夏都是松了一口气。
  费教授问她,愿意不愿意再次同行的时候,她愣了一下,“我,可以吗?”
  “我可以帮你申请免听,你们毕业论文也要开始准备了,正好我可以指导你,就当是社会实践。这次会很安全,我们去的地方是坎博隆,那边有维和部队驻扎,我们不会进入核心战区,如果有问题,报社会安排我们第一时间撤退。”
  盛夏说:“我考虑考虑。”
  童言知道后跟她说:“你还是跟你老公商量一下。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做事要更稳重一点儿。”
  “嗯,我知道。”
  以前,高中的时候,老师给过一个作文题目。
  是说一对儿老夫妻,丈夫喜欢外面广阔的世界,而妻子喜欢宅在家里。
  有一天,丈夫说:“我要到外面去看看。”
  他收拾收拾东西,就走了。
  丈夫跋山涉水,而妻子就坐在家里的老树下缝缝补补。
  一年四季,转瞬几载。
  丈夫终于回来了,他激动地跟妻子说:“我去了很多地方,磨破了很多鞋子,但是看到了日升月落,四季变换,我觉得人生一下子充满了意义。”
  妻子说:“可是……我坐在树下,一动也不动,照样能看到日升月落,四季变换。”
  ①自选角度,自拟标题;②文体不限(诗歌除外); ③不少于 800字;④不得抄袭,不得套作。
  盛夏那次作文跑题了。
  她从哲学角度分析了“动与静”的关系。
  语文老师把她揪到办公室里,唉唉叹气,“你说,这么简单的题目,你是怎么想的?”
  然后逐层帮她分析了作文材料,只是可惜,最后她也似懂非懂。
  如果是现在,可能她会说:每个人看世界的方式是不同的。
  有人喜欢安稳,就有人喜欢刺激,有人追求现实,就有人活得梦幻……
  她只是遵从了自己的心,至于对错,不去想,
  她想,沈纪年也会理解她。
  是晚上,盛夏偎在他怀里,跟他讲了这件事。
  其实还是觉得忐忑,上次出了点状况,回国的时候,沈纪年看见她那一刻,那心有余悸的表情,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次他说:“回来就好。”短短一句话,盛夏红了几次眼眶。
  她怕他会担心。
  但又没办法劝说自己放弃,她其实……挺想跟着去的。
  这机会对于一个没毕业的学生,真的很难得。
  沈纪年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你嫁给我的时候,我发誓这辈子好好保护你,直觉告诉我我应该拦着你,但我不愿意做折断你翅膀的刽子手。我只希望,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只要记得,我在等你回家。”
  盛夏随行费教授去了坎博隆。
  离开那天,她没有要沈纪年去送她,只是电话里说:“我要走了,最迟六月份回来赶上毕业答辩,然后我们去蜜月旅行。我已经找到属意的摄影师了,到时候约她给我们拍婚纱照。我们……去马达加斯加好不好?”
  她一直想去马达加斯加看猴面包树和动物。高中毕业旅行的时候她就很憧憬地看过旅游介绍页,只是那时候他们没有能力出国,爸妈也不会放心。
  沈纪年说:“好。”
  盛夏不满地嘟囔了声,“你别总说好嘛!我在跟你商量啊,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看看别的地方。也不是我说哪里就哪里。”像童言,每天跟乔堃能吵八百遍,一有分歧就能吵得面红耳赤,到最后要么是乔堃妥协,要么是互相妥协,但是结果总归是好的。
  以前小时候会觉得那个愿意什么都包容你的人,应该就是最爱你的人,但其实长大了,发现不一定谁要去为谁妥协,就算是最爱的人,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他们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妥协是一时的,并不能解决问题。各自有自己的想法,但都能为对方退一步,这样才对。就像谈判,目的不是为了打倒对方,而是在互相拉扯中,达到一种均衡的状态,你和我都能从中得到最满意的结果,而不是我得到了,你失去了。
  沈纪年双腿交叠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电视里在播放晚间新闻,盛夏是很喜欢看新闻的,每天这个点在家的话就会把电视机打开,如果他也在,她会把他按在沙发上,然后半躺半靠地偎在他怀里,让他陪着一起看。今天她没在,不过他还是习惯性地把电视打开了。
  大概,这就是两个人相处久了,就会越来越像的证据吧!
  他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认真,思索了片刻告诉她,“我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也不是特别在意风景,但我特别在意你,你觉得开心的地方,就是我最想去的。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盛夏愣了好一会儿,最后小声地“嗯”了声。
  “那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嗯。”
  “你怎么不挂?”
  “我等你挂。”
  “哦。”
  “你怎么还不挂?”
  “舍不得。”
  “那我再陪你说说话?”
  “嗯。”
  爱有时候是分别。
  看着彼此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虽然舍不得,但是我们都知道,每个人有自己的人生轨迹,爱不能当做束缚的枷锁。但爱让彼此手中有一根线,你知道他在什么方向,而他无论飞多远,都能顺着这条线,找到回来的路。
  “注意安全,每天打一个电话给我。不用在意时差,我手机24小时开着。”
  要登机了,盛夏拉着登机箱排队,应着“好”,沉默好一会儿,匆匆又说:“我会想你的。”
  沈纪年笑了笑,“嗯”了声,“我也是。”
  电话挂了,盛夏迟缓地觉得心口有些发烫,脸也有些热。
  费教授在前面叫她,“跟男朋友打电话?”
  盛夏点点头。
  “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
  坎博隆是个小国家,国土面积不足两万平方公里,但是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一向是是非之地,连年内乱外乱造成了大量难民,暴动不断,每年都有维和部队在那边驻扎。
  国内对那边实行了人道主义援助,每年都会运送大量物资和药品过去,还有医疗团队。
  盛夏他们是跟着押送物资的军队过去的,搭乘运输机,飞机上除了军人,还有特遣的医疗小组,听说前几天有暴徒袭击自由区,造成上百人伤亡,坎博隆的医疗发展特别落后,国家大多的医疗需求都是靠外援,那边常年驻扎着各国的志愿医疗小组。
  上飞机之前盛夏他们也被要求打了好几针防疫针,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是很懂。
  搭载的是军用运输机,在飞机上盛夏他们都不太敢乱走动,下飞机的时候,才确切看见那几个医疗小组的成员。
  比较意外的是,盛夏看见了一个熟人。
  “陈蔚然?”
  医疗小组成员总共就七个,四男三女,为了方便辨认,都穿着白大褂,如果不是陈蔚然太高,又离盛夏近,她大概也不会注意到他。
  陈蔚然正在和人说话,听见声音偏头看了一眼,尔后轻轻挑了下眉,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意外,和身边人说了句什么,走过来和她打招呼,“盛夏,你怎么也在这里?”
  盛夏把脖子里挂着的工作牌给他看,这次她是作为实习记者的身份过来的。
  她大概,有三四年没见过他了,听沈姨说他去考了A大的研究生,专硕,导师很有名,毕业了应该能进一家不错的医院,前途会不错。
  其实盛夏一直觉得他是有些理想化的那类人,活得很自我,也很浪漫,愿意去拥抱世界,所以眼神里充满爱和温和。
  这时候在这里看见他,盛夏倒是并不意外。
  她挺喜欢他的,所以难得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听说前段时间发现了暴乱,我们过来进行跟踪报道。”
  陈蔚然点点头,“是,我们就是为了这个过来的。”
  医疗小组都是自愿参加的,全是志愿者,算带薪外派,单位报销车旅费和生活费,国家有一点补贴,会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但是整体来说,如果没有一点情怀,没人愿意过来的。代价太高了,风险也大。
  坎博隆并不太平,到处是断壁残垣,灾后重建了几十年,至今还是一团糟,经济发展严重落后,难民集中成一撮又一撮,有钱有权的都尽量移居到其他国家了,那些没有能力的底层人民,除了艰难求生,就只剩下祈祷了。
  战争滋生了一系列的次生灾害,水质很差,食物短缺。隔几年会爆发一次大的传染病疫情,艾滋病携带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五,生病全靠志愿小组,但医疗资源有限,疾病的死亡率很高。一场重感冒都能要人命。
  盛夏他们来这边有两重任务,一方面完成报社的派遣任务,对这次暴乱进行报道,另一方面,就是试着去摸索一下关于李亚晖留下的新闻线索。
  时间紧,任务急。
  不过跟盛夏没什么关系,费教授虽然敢带她过来,但总归是比较关心她的安全,她没有受过系统的逃生训练,也没有经验,只能待在大本营,费教授给她的任务是睁眼去看。
  大本营附近就是难民营,医疗小组在难民营附近镇子上的一家医院驻扎,是自由区,也就是说安全区,所以是可活动范围,因为认识陈蔚然,所以费教授不在的时候,她会去那边转转。
  暴徒袭击自由区那天,是坎博隆一年一度的祭祀节,连年战乱让民众对安宁的渴望异常强烈,所以祭祀节日显得更为重要和隆重。人群聚集在神庙,祭祀自然真神,祈祷和平、安宁、富足。
  忽然之间,人体**抛中祭祀台,木质的台架倒塌、燃烧。
  离祭祀台最近的都是阿童子,全是十四岁以下的小孩,当时一团糟,外围的父母赶着去救自己的孩子,而慌乱的人群忙着往外围爬跑。
  最终死亡七例,二十三例重伤,轻中伤百余人。其中多数是踩踏事故造成的伤亡。
  难民营附近设置了临时医疗点,轻中伤都在那边处理。
  重伤的才被转运到医院。
  因为这次袭击,难民营那边人群浮躁易怒,发生了好几次冲突,他们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可能无法理解那种痛苦,他们和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享受同一个地球,头顶同一片天空,但是当所有人在享受互联网便利、被现代文明笼罩的时候,他们躲在难民营里,隔一段时间就能听到炮火声,吃不饱,穿不暖,有时候为了逃生不得不放弃很多东西,躲在地下很深的地方,白日里看不到一丝光,半夜会猛地被炮声惊醒,大多数人精神上有着或轻或重的创伤。
  这次袭击就像是压倒骆驼的那一根稻草,好不容易的安定让他们平复的心情再次波涛汹涌起来,甚至有人鼓动去政府街抗议游行,逼迫政府接受资本主义国家的条件。之前西方强国一直在争取对坎博隆进行武装接管,声称会派驻维和部队驻扎四大港口和边界线进行保护,但要求坎博隆政府放弃管辖权,以及开放领海。中间涉及非常复杂的政治和经济上的利益纠葛。坎博隆政党分两派,一派主张被武装接管,一派坚决抵制。而两个政党间的互相敌对,以及反政府武装的猖獗,也是某国提出武装接管的理由。
  各有利弊,从短期来看,确实是解决危机的有效办法。但从长远来看,放弃管辖权,无论如何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各国媒体对其进行了口伐笔诛,称其严重违反国际法,其行为有蓄意破坏坎博隆主权的嫌疑。
  主权至高无上。
  没有哪个国家希望有一天自己也步入坎博隆的后尘,所以多数国家是坚决抗议反对的。
  迫于舆论,该国对坎博隆的主权侵蚀至今没有得逞。
  至于最后坎博隆政府能不能顶住巨大的压力和诱惑而妥协,那就不得而知了,至少目前国际上对坎博隆的援助还是没有断过的。如果它能挺住这一段,解决内乱,再励精图治,还是有希望自保的。
  这次医疗救援各国也表示了积极响应。
  陈蔚然的团队来的时候,一同到的还有德国和意大利的医生,在急救中心工作。
  前几天的几起冲突也造成了一些伤亡,不停有伤者往医院送,临时医疗点那边轻伤恶化的不断往医院转。
  为了保证医生的安全,外面就是武装守卫。
  盛夏每次过去要经过两道检查,陈蔚然嘱咐她不要乱跑,医院人员芜杂,并不一定十分安全。
  盛夏明白,大多数时间她跟在陈蔚然身后,好在她英文向来好,和其他人交流起来并不十分费劲,只是一些国家的医生口语太重,她根本分辨不出来。
  有时候她穿着隔离衣,就游走在手术区。
  没有充足的设备的手术室,只能一切从简,用挡板隔出来一个一个小空间充当手术室,没有无影灯,甚至呼吸机、除颤仪这些常规急救设备都不够,在国内可能无法想象这是怎么样一种场景,很多手术都是需要严格无菌的,如果无菌做不好,就算抢救回来,很大概率下还是会死于术后感染。
  “但是没办法,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盛夏白天会过去帮忙,蹲在大铁锅旁煮手术器具,煮纱布,背各种器械的消毒方法及原理。
  闲下来的时候去拍照。有时候会觉得很难受,战争是丑陋的。
  它的确是丑陋的。
  会看到血腥,看到残酷,看到自私,看到人性在极端环境下的穷凶极恶,也看到脆弱,像是看到暴雨下的花瓣,知道它要凋零,明白它注定要凋零,但是无能为力,想做些什么,但忽然发现人在大环境面前,会有种杯水车薪的无力感。
  “有人还在坚持,就证明还没有输,我们会赢的。”认识的一位当地军官这样跟盛夏说,他叫金卡,盛夏给他拍了照,照片里他敬了一个坎博隆军礼,身姿挺直,眼神里却有些孩子气,这跟盛夏想象的不一样,她觉得军人是威严和锐利的象征,尤其是那些参加过真正战争的军人。但金卡其实很单纯。
  金卡说:“我十四岁参军,如今已经二十年了,我还活着,证明我很幸运,我是被真神眷顾的人。”
  盛夏问他,“如果有一天退伍了,你会做什么?”
  “如果我退伍?”金卡眼里冒出一丝惊喜,“那一定是战争结束了,那就做什么都好。嗯,我想租一条船出海捕鱼,我祖上一直靠打渔为生,我可能会雇一个水手,一个就够了,多了我可能付不起工钱。对了,还有我太太,我要补一个婚礼给她,她跟我的时候,内乱正盛,我们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
  盛夏喜欢记录这些细微的东西,她拍了很多这样的照片。
  她想有一天把这些和更多人分享。
  她一直想去难民营看一看那边的临时医疗点是什么状况,但是陈蔚然态度很坚决地告诉她不能过去。
  难民的情绪很不稳定,攻击性很强,昨天一个医生被患者袭击了,今天武装部队还增派了人手去那边管控。
  盛夏只好呆在医院里。
  坎博隆首都只有这一家医院,当地医疗水平很差。
  唯一比较值得说的一点是,坎博隆这个国家是全面医疗免费的,所有的疾病和伤残,国家报销医疗费用。
  但这么优渥的条件,完全遮挡不住医疗资源严重匮乏的事实,即便许多国家都表示了支持,但是依旧是存在很大的缺口。毕竟救援这种事,救急救不了穷。
  费教授和其他人会去中心区做采访和报道,最近在港口那边一带活动。
  他们怀疑反政府武装已经渗透到港口了,那边很有可能存在着一些不明交易。
  盛夏没有被允许一同过去,但是他们回来的时候,会给她看照片,讨论的时候也不会避开她。
  她睡在大本营附近的临时草房里,下雨天屋里会漏水,有时候她就盘腿坐在床上写东西,雨水顺着天花板往下渗,她拿脸盆或者桶接着,彻底都是“啪嗒啪嗒”的响声。
  睡觉前她会和沈纪年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
  沈纪年会跟她讲一些生活上的事,告诉她国内最近都发生了什么。
  4月17日,坎博隆整个通讯系统遭到攻击,盛夏彻底断了和沈纪年的联系。她心急如焚,担心沈纪年多想,蹲在门口哭,很多情绪夹杂在一起,那种崩溃难过的情绪像是泄闸的洪水。
  金卡巡逻的时候看见她,过来哄她。
  她哽咽着说:“我联系不上我丈夫了,他会担心的,会多想,我很怕他伤心难过。”有时候可能有什么情况,她都会提前告诉他,但这次毫无预兆的,也不知道这边的情况他在国内看不看得到。
  金卡哈哈大笑,说:“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我以为,你是那种很厉害的女人,敢来这边的,都是很厉害的人。”
  盛夏抹着眼泪,“我们中国有个词叫做‘软肋’,就是弱点的意思。每个人都有软肋,而我的软肋是我丈夫。”
  金卡说:“真看不出来,你已经结婚了。你看起来还很小。”
  盛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忽然之间很想念沈纪年,想扑进他怀里让他抱一抱自己,就抱一下也好,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他的温度了。
  金卡拍了拍盛夏的肩膀,“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发送邮件,不过需要在我的监督和陪同下,而且你发的邮件需要我过目和审查,必须用英文,不能用中文,因为我们都不懂中文,你觉得怎样?”
  盛夏狠狠点头,“好。”
  点击发送邮件的那一刻,盛夏几乎手都是颤抖的,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他工作要用邮箱,经常会打开看,但是陌生邮件,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得到。
  盛夏说——
  阿年,我是盛夏。我很好,坎博隆通讯系统被炸毁了,短时间抢修不回来,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没法联系你,但你相信,我会好好保护我自己,你在等我,我不敢不回去。如果有条件,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告知你我的近况,如果没有办法,我会每天在心里默默想你一百遍,我爱你。
  反反复复修改很多次,觉得很矫情,但还是厚着脸皮发给他了,异国他乡,再粘稠的话好像都不能表达她的想法。
  他扯着金卡的胳膊交代,“如果他有回信,你一定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只是说话的功夫,就有了回信,可能是看她用英文,他也用英文回的她。
  我知道了,注意安全。
  我也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
  盛夏几乎抱着电脑在哭,跟个幼稚园儿童被抢了玩具似的,哭得天崩地裂,委屈无比。
  金卡还以为她丈夫要跟她离婚,吓得赶紧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整个人都石化了。
  后来金卡嘲笑她,“你让我对你有了新的看法。真想认识认识你丈夫,他一定很优秀,能让你这么迷恋他。”
  金卡是个中尉,他有很多事要做,极偶尔的情况下盛夏才能得到机会借他的便利,发一封邮件给沈纪年,不过对盛夏来说,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事了。金卡是个好人,他经常帮助他们这些异国来的工作人员,盛夏非常感谢他。如果不是他,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度过和沈纪年失去联系的日子。
  异国他乡总是有很多未知的变数,不像在国内,熟悉大多的环境和规则,靠着直觉能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在坎博隆,盛夏是个完完全全的外来者,坎博隆因为地理位置和政治上的原因,文化和习俗很独特也很复杂,不是盛夏一时半会儿能了解得完全的。
  有一次她在外面晾衣服,看见一个小孩被人打。
  这里靠近难民营,人群芜杂,打架闹事见怪不怪,但是那个小孩子盛夏见过很多次。他的家乡两年前被炮火炸毁,跟着爷爷一路逃难到首都来,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妹妹受过刺激,至今不会说话,身体也很弱,他总是背着妹妹到医院去开药,很瘦一个男孩子,眼睛大大的,看人的时候,眼神里会透出一点迷茫和空洞。会把食物都分给妹妹,自己躲在一边吃树叶饼。盛夏碰巧遇见过几次,有一次她给他拍照,他扭过头来看她,指着她手里的相机,用蹩脚的英文问她,“这是什么?”
  盛夏把相机放到他手里,教他怎么看取景器,他舔着干裂的嘴唇,用家乡话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
  盛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坎博隆的语言混杂了西语系和印欧语系的发音,他们说话很快,构词方式独特且绕口,地方语就更难懂了。一个在坎博隆待过两年的记者说,“就算会官方语言,也很难和当地人交流,他们国土面积很小,但是语系特别复杂。”
  但是盛夏看懂了他的眼神,夹杂着些许向往和惊叹。
  对于和平国家大多人来说都习以为常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大概是一辈子也难达到的高度。
  盛夏有时候看见他,会给他一点糖果吃。他会把糖果舔一舔,再包进糖纸里,连比带划地说:“等我以后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拿出来吃一吃。”
  说不上来是心疼还是悲哀,战争让命如草芥,政客们用利益博弈,而普通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一生颠沛流离。
  没有尽头。
  或许是出于怜悯,盛夏拦住了那些人。然后过来很多人,把盛夏围在那里指责,最后是小男孩抱住盛夏,大声跟那些人理论着什么,然后把盛夏拖出了人群。
  后来陈蔚然跟她说,坎博隆西部有一项古老的“赶龙”的习俗,龙在坎博隆是一种邪物,它会使人生病、侵蚀人的灵魂,让人变得呆滞,至于为什么会翻译成龙,那应该是翻译家的事,盛夏就不知道了。
  总之那天小男孩被打是因为在“赶龙”,他似乎生病了,总是梦魇、发热,长辈在给他“赶龙”,好让他快些好起来。
  盛夏打断了仪式,他们认为会受到龙的诅咒。
  这样的事很多……
  盛夏会把发生过的事捡一些跟沈纪年说。
  沈纪年的回复通常很简短,因为盛夏说不一定能收到他的回信。如果他刚好看到邮件就会立刻回她,如果错过了,就会仔细措辞,发一封很长的邮件给她,通常要等很久她才能看到。所以每次盛夏发过去都会等三到五分钟,如果等不到回信再离开。
  这种交流方式很特别,以前有什么想法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他,想念他了会发视频过去,即便长途电话和视频贵得要死,但只要想,总还是可以联系得到。
  而现在,盛夏只能从他只言片语中想象他这些时候的经历,有时候想他想得发疯,只能一遍一遍写他的名字。
  很多很多话,需要攒到一起才能告诉他。
  她想起以前读的一首诗里的一小段——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木心先生的《从前慢》。
  恰恰好是她如今的心理写照。
  时间很漫长,想念跨越千山万水,一颗心只够装得下一个人。
  在漫长的等待里,她学会了写毛笔字,找了陈蔚然借来一瓶墨水和毛笔,纸张不多,在报纸上写写画画,金卡送了她一沓厚厚的报纸,她闲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完用来练字。小时候上写字课的时候学过毛笔字,只是重新开始练,早就提不起笔了。起初是歪歪扭扭的,力道怎么都没办法均匀控制,比小时候写的还难看,十分地磨性子。后来被陈蔚然指点了几次,加上练得勤,最后倒也像模像样了。
  她想,等回去的时候可以写给沈纪年看,他肯定会很惊讶。
  费教授他们那边进展神速,发现了不少线索,现在怀疑有政客操纵,人为制造恐慌,然后达成某种肮脏的政治目的。
  盛夏是没办法全程跟着的,她能待在大本营附近自由活动,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坎博隆最近暗潮汹涌,几个常年驻外的记者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像是嗅到猎物的狼,跃跃欲试地盯着动向。只有费教授满脸担忧,他很担心盛夏,一遍遍自责不该带她过来。
  他原本以为,坎博隆近年来被几方势力联合围困,几乎是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背后涉及利益复杂,谁都不会先行动手,这种稳定的局面很可能会维持相当长的时间,之前就有专家预测过,说坎博隆如果能在夹缝里求生存,也不是不可能。虽然小冲突不断,但大冲突几乎不会有。
  但如今看来,还是他太想当然,国际局势向来都是瞬息万变。
  “我已经跟上头申请,送你回国,不过目前坎博隆飞国内的航班全部停了,上一批疏散客机刚刚起飞,只能等下一次了,你好好收拾收拾,一有消息,我立马告诉你。”
  “嗯,好。”
  盛夏知道自己在这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如果局势稳定,她还可以趁机见识一下世面,但是形势剑拔弩张的,她留下来,的确只会添乱,更何况,她现在的确很想回国,在这边儿待久了,会很压抑,她心理素质算不错的,但还是有种快要扛不住的感觉。
  还有就是,她很想念沈纪年,想念沈姨,想念童言,想念都市生活,想念车水马龙的Z市,晚上的霓虹灯,随处可见的便利店。
  不出意外,下一批疏散客机,会在半个月后起飞。
  盛夏每天都在数着日子过。
  盛夏等了半个月,却没等来回国的机会。
  西部地区打起来了,反政府武装揭竿而起,来势汹汹。
  首都被攻击,异党控制了整个城市的通讯和交通,政府军联合维和部队努力抗争了七天,惜败。
  难民营被捣毁,火光霎时冲天,盛夏躲在医院的塔楼里,看见那边浓烟滚滚直上。
  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又或者只是幻觉。
  人间炼狱,盛夏举起相机聚焦到很远处一个小孩被火瞬间舔舐的画面的时候,她下意识按了按键,但旋即一股巨大的哀拗击中她,好像有一百只苍蝇在头上爬一样的感觉,说不上是恐惧多一点,还是恶心多一点。胃里翻江倒海。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狠狠撕扯自己,好像能把那一幕撕扯掉一样。
  但是她知道,不能。
  这一辈子都不能了。
  盛夏和陈蔚然他们那些医生一起被疏散到南边的镇上。
  有军队过来保护他们,但是因为局势原因,大型运输客机飞不进来,军用飞机因为某些政治原因不被允许进入领空,很多人员输送不出去。
  只能就地保护起来。
  在想办法。
  盛夏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战争那么近。
  外面每天都有扛枪的人经过。
  坦克和装甲车就从大路上轧过去,那沉闷的声音,仿佛是从神经上滚过一样,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广播里在无时无刻不在播报新闻,一会儿政府占领电台,控诉反政府武装的暴行,一会儿反政府武装掌控发声权,宣告政府的无能,鼓动民众抗议政府,永远不向霸权主义妥协。
  盛夏他们躲在镇上的神庙里,好像和世界隔绝了。
  高高的院墙把头顶的天空切割成棱角分明的四方块,墙角的阴影里长满了鲜艳的蘑菇,有时候饿得狠了,甚至有人想去采毒蘑菇吃,物资短缺得让人恐慌。
  大厅里供着坎博隆的自然真神。
  他们这些异国人也会跪在坎博隆的神面前祈祷,也不知道坎博隆的神听不听得懂汉语,会不会保佑他们。
  但这个时候,除了这个,好像也没别的可以做了。
  5月22日,国际通讯恢复。
  盛夏却不敢和沈纪年打电话,她摩挲着自己的手机,上面仅剩两格的电,充电器在逃亡的时候丢掉了,而且神庙断电已久。他们晚上都尽量早吃饭,以免摸黑浪费油灯的油。
  她开了机,只给沈纪年发了一小段话。
  ——这边起了战争,一时回不去了。在等待救援,军官说一有机会会先送我们回去。暂时很安全,只是行动不便,不要担心。可能赶不及回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蜜月可能也要推后。今日通讯恢复,但是断电,所以还是没法经常联系。我一切都好,只是很想很想很想很想你。勿念。
  她洗了脸,把头发仔细扎好,站在院子里一块相对干净明媚的地方给自己拍了一张照发给他,照片上她是笑着的,只是连日来的疲惫和恐惧还是让她显得有些憔悴。
  她发完就关了机,一个人蹲在石阶上发呆,不知不觉满脸的泪。
  陈蔚然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沉默地递过来一个手帕,盛夏没有接,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沉默地用手掌擦拭干净。
  他很照顾她,因为认识,又比她年纪大。大概……也藏了一些私心。
  盛夏记得他们被疏散的时候,她窝在角落里,呆滞地看着人群,整个人像是麻木了。
  陈蔚然拨开人群找到他,伸手想要拥抱她。她蓦地抬了头看他,嘶哑着声音问他,“我们会不会,回不去了?”
  盛夏整个人缩着,腰背弓着,是一种防备性很强的姿态,他手臂几次起落,最终也没能抱一抱她。
  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藏了私心。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跟她讲了一个故事,“我有一个师兄,是援非医疗小组的成员,前年被医院选派过去,在那边驻扎了两年。很不幸的是,他发生了职业暴露。医务人员职业暴露你懂吗?就是诊疗过程中接触了有毒有害物质,或者传染病病原体。他是一级暴露,被AIDS晚期患者恶意攻击。处理的很及时,但是伤口实在太深。初筛是阳性的时候他几乎要崩溃了。然后等待复测,那段时间他整整瘦了二十多斤,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他,几乎认不出来。不过好在最后结果是好的,他说知道最后结果的时候,好像捡回了一条命。后来我问他后悔吗?他想了想,说不后悔。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如果问我后不后悔来这里,好像是有点,但如果我活着走出去,多年之后再回忆这个片段,我可能会觉得很有意义。人生就像是一场**,有些人胆子小,押的赌注小,有些人野心大,押的赌注也大,但其实都是博弈,输赢三分靠头脑,七分运气,没有分别。”
  盛夏说:“谢谢。”
  她知道,他在开解她。
  还有一次是在夜里,镇上起初是有电的,那天突然停电了,盛夏在洗澡,忽然之间一片漆黑,外面是骚乱声,她摸索着去穿衣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这样的环境里,任何未知都能引起巨大的恐慌。
  她刚把上衣穿好,门吱呀一声开了,手里的裙子没来得及穿,胡乱裹在身上,陈蔚然打着手电筒找她,看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停电了,我怕你害怕,所以过来看看。”
  异国他乡,熟悉的人总是能互相给予安全感,盛夏“嗯”了声,说:“谢谢,我没事。”
  他背过身去,“你把衣服穿上吧!我带你去大厅。”
  所有人聚集在大厅里,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盛夏身上没擦就穿衣服出来了,湿湿黏黏的不好受,陈蔚然就坐在她边儿上,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是那种若有似无的肥皂的香味,他凑近她,问她:“要不要我陪你回去换身衣服?”
  目前看来,应该是没什么大事,至于为什么断电,就要等明天天亮再去打听了。
  盛夏摇头说不用了,天太黑,住处离大厅有一段距离,她有些不放心,觉得暂时还是窝在人群里比较有安全感。
  陈蔚然手搭在她的肩膀,拿随手带的手帕帮她擦发梢,凑近的时候,忽然生出想吻她的念头,声音微微喑哑着问她,“如果你害怕,可以去我房间睡。”
  盛夏愕然了一瞬,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摇头说:“不用了。”那声音,透着一丝冷意。
  陈蔚然很快明白自己唐突了,解释说:“对不起,我说话欠妥当,你别在意。”
  异国他乡,在陌生人身上都能汲取温暖,有时候盛夏甚至能看见陈蔚然的同事互相之间□□,或许是一种舒缓压力和恐惧的方式,也或许是异国他乡孤独寂寞,盛夏无意去猜。
  但她做不到。
  她沉默了会儿,沉着声音说,“我和你亲近,一是觉得我们是旧识,二是觉得我喜欢你的品性,并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我已经结婚了,我很爱我老公,如果有一天你也遇见你爱的人,你会明白我的心情。你今天的冒犯让我很讨厌。”
  盛夏对某些事有着异样的坚持,不喜欢不清不楚、遮遮掩掩,她要说就说得明白,从那天起,她就和陈蔚然保持着一种礼貌疏离的距离,没有从前那么随性和自然了。
  陈蔚然很抱歉,大概是在陌生的环境,和熟悉的人相互依靠让他产生了一种互相属于彼此的错觉,大脑给了他错误的指令。
  不过后悔也没用了,盛夏是个很固执的人,说和他保持距离,就不会再靠近他一分一毫。
  就像现在,她连他递过去的手帕都不会接。
  盛夏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只是有点儿想我老公。”
  陈蔚然把手帕缓缓收尽手心,“嗯”了声。
  从某个方面来讲,他挺羡慕沈纪年的。
  6月13日,民众被反政府组织鼓动进行大□□抗议,政府武力镇压造成大量伤亡,引起了更大的不满和反抗。
  6月19日,西方强国撤军,声称基于军队安全考虑,对坎博隆的武装援助暂时告罄,希望其积极解决内乱,否则对其诉求将不予理会。有媒体称,这是X国逼迫坎博隆同意武装接管的一种手段。也有媒体说X国军队存在一定的伤亡,引起了国民强烈的不满和抗议。
  6月20日,群情激奋,部分民众认为X国已经放弃了坎博隆,坎博隆未来前途灰暗,人群躁动,有人打出推翻政府的口号。国内一片混乱。
  6月29日爆发了大规模的无差别毁灭式袭击,民众沸腾的情绪彻底转换成疯狂和扭曲。
  7月13日,坎博隆最黑暗的十四日混乱结束,政府重新控制局面,夺回首都的控制权,击杀反政府武装的头目在黎多海岸,宣布危机解除,奏响国歌。广播响起的时候,无数人欢呼、喜极而涕。
  7月14日,混乱中临时撤退的驻外部队找到盛夏他们,说不日便可送他们回国。
  一行六十余人蹲在神庙外的空地上填写个人信息,虽然灰头土脸一身疲惫,但眼神里,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下午三点多钟,盛夏他们被送往坎博隆首都机场,机场临时抢修,目前只恢复了两条跑道,一架写着中文“昌多号”的客机停在停机坪上。
  起飞的时候,盛夏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俯瞰满目疮痍的城市,第一次真切体会到,和平的含义。
  一架“昌多号”客机在凌晨一点钟低调降落在Z市南山机场。
  T3航站楼的出口汇聚了一群满脸焦虑的接机家属。
  沈纪年沉默地站在人群里,目光盯着出口处,一动不动。
  过去的四个月,像梦。
  到现在都让他觉得恍惚。
  盛夏穿着磨得发白的牛仔裤,上身是一件军用迷彩短袖,头发长了很多,瘦了,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线条分明了起来,眼睛显得格外大,背着一个很大的双肩包,步伐匆匆地往外赶。
  看见沈纪年的时候却蓦地放慢了脚步。
  近乡情怯。
  四个月,一百多天,看见他,竟觉得陌生起来。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丑,憔悴,骨瘦如柴,皮肤干裂,被坎博隆的日光晒得粗糙。
  她甚至有点儿不敢上前。
  沈纪年先红了眼眶,歪了歪头,沉默地张开怀抱,似乎是不解她的踌躇。
  盛夏一下子就哭了,像被点了开关,三两步跑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口,紧紧地抱住他的腰。熟悉感回归,所有的思念倾泻而出。
  沈纪年手臂收紧,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嗓音沉哑地说了句,“瘦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全文最沉重的一段我终于写完了,接下来就是甜甜甜到结尾了。
  嗯,是不一样的甜~
  关于乔堃和童言,会写番外,不会插在正文里写,到时候有兴趣的可以去看。
  另外,婚后卷不长,是最后一卷,如果顺利,六月中旬左右就能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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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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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婚后
  回国第一天,盛夏几乎是怀着感激去看原本视若无睹习以为常的东西。
  宽阔的马路,24小时便利店,街头尽职尽责的交警大哥,校门口会拦着任何可疑人员去查学生证的门卫大叔……
  这些城市微末的线条,为每个人编织了紧密的安全感。
  不必担心猝不及防的枪声,不必处在恐惧惊厥当中,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在大马路上,吃想吃的,穿漂亮的衣服,生病了可以去看医生,努力工作可以换来报酬,被欺负了可以报警,有法律,有规则……
  比起坎博隆,这里简直是天堂。
  被都市的霓虹缠绕,被生活的爱恨情仇包裹……
  这尘世,突然变得绚烂起来。
  盛夏去学校见了教务处的老师,说明情况后,主任允许她延迟毕业。
  和下一届的学弟学妹们一起学习,一起毕业考试。
  盛夏连声说着“谢谢!”。
  报社那边也叫她过去,问了她一些坎博隆的现状,盛夏把知道的都说了,费教授他们还没有回国,战争打起来的时候,他们在前线,冒着炮火播报最新的战况,后来形势太复杂,他们和报社失去了联系。
  “不用担心,已经联系到人了,他们跟船去了马拉瑞拉。马拉军商勾结,大发战争财,行径十分恶劣。而且他们找到线索,几乎可以肯定,跨国人口贩卖,和马拉脱不了干系。”
  至于更详细的,盛夏就不清楚了。
  她参与的不多,费教授带她过去主要是让她能得到一些实战经验,一个记者,她的眼界和看世界的方式对今后职业发展是至关重要的。
  主编问她,“交篇稿子,可以吗?”报社外派的记者,都去跟马拉的线了,因为战乱的缘故,虽然解除了警报,一时很难再选派人过去。
  对于亲身经历过的盛夏,倒是可以快速提供一些素材。
  盛夏点点头,“可以。”她的确有很多话想说,如果能给她一个平台和窗口,那再好不过了。
  其实主编也没报太多希望,毕竟盛夏还是个学生,没有多少经验,心理素质相对也会弱很多,在那种环境里,让她克服心理障碍去关注战争本身,实在是太难了。
  交出来的稿子,很难有多深刻。
  从报社出来,沈纪年靠在一楼的栏杆处在等她。看见她,转过身来,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他,眼里慢慢染上一些温度,等她到身边的时候,握住她的手,偏头问她,“去吃饭?”
  七月份,Z市的日光还很烈,今天晴天,天蓝云白日头毒,盛夏从空调房里出来就是一身的汗,反观他,一身清爽,反人类得很,盛夏从包里拿出来小风扇给自己吹着,又对准他吹了吹,“去吃冰饭吧!这天气,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他摇了摇头,“算了,回家吧!我做给你吃。”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先带她去了医院做了全身体检,又去找中医把了脉。
  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营养不良,加上体质虚弱,让养着。
  盛夏咬着唇角窃笑,抱着他的胳膊说:“你最好了。我好爱你。”
  他揉了把她的头发,无奈地笑。
  “就当提前演习了,等你以后怀孕了,我照顾你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盛夏“额”了声,想象了一下自己挺着大肚子对他“指手画脚”的画面,还挺好玩的。
  叫了车,坐上去的时候,盛夏问他,“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请了一周的假,陪你。”
  盛夏“哦”了声,“三江不是号称Z市四大律师事务所之首吗?很清闲?竟然舍得放你这么久的假。”他在春季招聘会的时候就签了三江律师事务所,那时候盛夏刚到坎博隆没多久,和他还有联系……
  沈纪年看着她,微笑说:“我说我女朋友身体不好,我要回去照顾她,老板问我要几天假,我说一个月吧,他说不可以,最多给我一周时间,然后我说,一周就一周吧!”
  盛夏想起鲁迅先生那个折中理论。
  忍不住笑了。
  “你故意的哦?”
  “嗯。”沈纪年摩挲着她的手,“很忙,但我想抽出来一些时间陪陪你。”
  盛夏握了握他的手,冲他笑。
  沈姨和沈叔叔赶着来看盛夏。
  沈姨开门看见她,眼眶先红了,狠狠地拥抱了她,“可担心死妈妈了。”
  盛夏讷讷地叫了声,“妈……爸……”
  沈叔叔拍着她的背,“没事就好。”
  沈姨说想要留下来照顾盛夏,被沈叔叔拍了下胳膊,“留什么留,阿年请了一周的假陪夏夏,你就别打搅人家了。夏夏也没什么事,让阿年好好照顾着,我们就不要瞎操心了。”
  沈姨看了看沈纪年,又看了看盛夏,了然地点点头,拍着脑门说:“看我!老了真是。”
  然后留下来吃饭,盛夏要去厨房帮忙,被沈姨拉出来了,“让他自己弄,我们母女俩说说话。”
  拉着她坐在沙发上聊天,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问她身体状况,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问她想不想去哪里玩玩散散心。
  谁也没有说什么责备的话,也没有发表什么以后不要从事这么危险的工作的话,如果这样说了,盛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回,以后会不会到危险的地方工作?说实话,她不确定。
  而沈姨显然也知道她的性子,不说让她为难纠结的话。
  盛夏真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觉得自己很幸运,遇见爱情容易,不容易的是遇见理解和包容,无论是沈纪年,还是沈姨沈叔叔,都给了盛夏最大程度的宽容和理解,让她能自由生长。
  中途的时候,盛夏借着去卫生间的间隙,还是去看了一眼沈纪年。
  他正在熬汤,边儿上的平板上开着的网页上,是大大的一行“孕妇滋补虫草花煲鸡汤”。
  虫草是刚刚沈姨拿来的。
  鸡是回来的时候买的。
  只是滋补就滋补,还孕妇……
  盛夏真的有种自己要坐月子的错觉。
  戳着他的腰问他,“哎,你打算一周内把我养成猪崽吗?”
  他“嗯”了声,冲水洗菜的空隙里侧头看她,竟还认认真真地点了头,“有这个想法。”
  盛夏笑了声,垫着脚趴在他耳朵上说:“等我怀孕了你千万不要这样喂我,身材走形很丑的。”
  他侧头亲了下他脸颊,“没关系,我陪你一起运动。”
  “不要。”盛夏摇头,“太枯燥太累了。”
  他含义不明地笑了声,“是吗?多谢花样就好了。
  盛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运动,掐着他的腰“啊”了声,“你怎么这么不正经!”盛夏被他闹得有些脸红,不理他,出去了。
  沈姨和沈叔叔在客厅看盛夏洗出来的照片,那张大火吞噬小孩瞬间的照片也在,还有很多情状极其残忍血腥的照片,就算是做纪实报道很多都是要筛掉的。她忙过去把照片收了,抿了抿唇说:“可能会引起不适,还是别看了。”
  沈姨手里捏着一张照片,问她,“这孩子……已经死了吧!”
  她做了这么多年医生,对死亡早就见怪不怪了,摸过尸体,看过无数的病人在她面前咽气,可就这么几张照片,竟然让她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那张照片里,是一个中年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她似乎在哄孩子睡觉,脸色温柔又沉静。
  但是那孩子,的确是死了很久了。
  “大概,有好几天了,身上已经有味道了。”盛夏想起了那时候的画面,浑身忍不住起了战栗,“他们遇到空袭,还有暴徒屠城,忙着往防空洞里躲,孩子的爸爸被炸没了,她一个人抱着孩子跟着人群躲在一个废弃的地下室里,很黑,她很害怕,也怕孩子哭会引来人,就死命把孩子往怀里抱……孩子是捂死的。然后她精神就不正常了。”
  盛夏把照片收起来,塞进文件袋里,对着沈姨勉强扯了个轻松的笑,“不看这些了,我看饭差不多好了,我去端饭。”
  沈姨沉默地点了点头。
  一周一转眼就过去了,沈纪年又恢复了上班时间。
  盛夏原本觉得一周好长,忽然又感慨一周好短。
  她有很多课都免修,学校那边很少去,闲下来一直窝在家里,她已经预感到有多无聊了。
  沈纪年看她一脸怨念的样子,问了她一句,“所里有个兼职,很轻松,但是比较枯燥,要不要我推荐你过去?”
  其实私心里只是想如果她能去,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比较放心,但其实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也没指望她愿意去,只是例行问她一句。
  盛夏倒是有点儿兴致,问他,“都做什么?工作多久?”
  “翻译和校对,事务所里资料库改造,很多以前的档案要重新核对整理,每天工作时间不限,大概一两个月左右就能做完,不过很枯燥。”
  文书工作,盛夏倒是很擅长,“有学历要求吗?”
  沈纪年看她跃跃欲试,笑了,“有,不过你去,肯定没问题,对英文水平要求比较高,不过这是你强项,没什么大问题。”
  “我去。”
  于是他上班第一天,盛夏就去面试了。
  她养了这么几天,气色好多了,只是颜值还是大大掉线,化了很久的妆的才敢出门,为了不给他丢脸,坚决告诉他,“如果我面试成功了,你一定一定不要暴露我是你老婆的事实,我怕我不能专心工作。”
  她瞎掰着。
  沈纪年挑眉,不知道她肚子里在琢磨什么,但还是点了头,“行吧!依你。”
  “下午来上班,OK?”面试的是小老板,看起来年纪也很小,做事有些急躁,只简单问了她几句,就拍板定下来了。
  盛夏点头,收起自己临时准备的简历,躬身应了句,“谢谢老板,我下午准时来上班。”
  江燃抬了抬下巴,看着人出去了,才捞了把桌子上的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手指微动,拨了个电话出去,通了的时候,他搁在耳朵边儿吐了三个字,“你过来。”
  沈纪年正在准备着下午出庭的资料,靠在打印机旁接了电话,在打印机运作的嘈杂声中回了句,“什么事?”
  那语气,虽然一如既往的冷淡,总归和前几个月不同。
  而且是,非常非常的不同。
  如果说他前几个月整个人冷沉冷沉地像块儿千年不化的冰,那现在大约像是冰雪消融的春水,虽然依旧带着点儿未消的冷意,但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作为老板,江燃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关心一下员工的精神状态,再次挑了下眉,却没表露出来,故作沉稳地说,“下午庭审的事,你过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只是尾音里的略略的上扬,暴露了他内心澎湃的八卦之情。
  江燃这个人,哪都好,就是带着点儿公子哥儿的散漫气质,爱玩爱闹。
  打印机停止了运作,沈纪年弯腰把资料拢在手里,装作没听懂他暗藏的打趣,“嗯”了声。
  手机里插进来一条信息,是盛夏发过来的表情图,转圈跳舞的天线宝宝。
  她说:面试过了,话说你们事务所的老板好敷衍哦,我还没说两句,他就同意让我过来上班了。
  沈纪年想起早上她临时去整理的简历,是之前做的,删改了一部分,就拿去打印了。
  但对于之前来应聘的几个大学生来说,已经是非常优秀了。
  她四六级大一就过完了,英语一向是她强项,后来教授建议她,以后如果有志涉猎国际新闻方面,英语水平还可以再提升一些,尤其是口语,让她如果有兴趣,可以参加一些考试。
  她就去考了雅思,其实倒不是为了分数,只是给自己个目标,学习起来不那么枯燥而已,大概考了有三次,最高一次考了7.5。
  她把成绩贴在了简历上,现在很多企业公司都不是很注重什么英文证书,很多人都只是比较会考试而已,英文水平怎么样,面试的时候随便聊几句就听得出来。
  但盛夏的水平,在应试教育的大背景下,已经算是非常漂亮的了。
  又是Z大新闻系在读生,连续两年拿了国家奖学金,有国外实践学习的经历,如果他是面试官,大概看一眼也能敲定了。
  毕竟,这份兼职的工资,也并不是很高……
  他笑了笑,回她:是你对自己认识不清。
  盛夏:……有吗?
  沈纪年:嗯。
  盛夏:……
  主要是身边有他,所以看什么都不优秀了。
  沈纪年嫌发消息太麻烦,直接拨了电话回去,一边往江燃的办公室去,一边和她说话,“现在在哪?”
  盛夏在冰淇淋店坐着,一边儿吃黑松露巧克力冰淇淋,一边儿喝冰果茶,人嘛,越不让吃越心心念念。不过盛夏面不改色地回他,“嗯……在逛街,去年的衣服都变大了,得买新的。我看看也帮你买两件?你的衣柜每次打开我都怀疑自己眼睛重影儿了,不仔细看,都分不清款式。对了,我不回去了,下午直接去上班。中午我等你吃饭?附近有个私房菜馆,听说还不错。”
  作为一个律师,他恰好有不错的细节观察能力,和出色的推断能力,她那边很安静,没有说话声,偶尔能听见勺子碰撞玻璃杯的声响,她应该在吃东西,吃什么?能让她说谎的东西,不用猜他都能想到。
  语气幽幽地问她,“在逛街?”
  盛夏咬了一口冰淇淋,浓郁的巧克力的味道化在舌尖,满满都是幸福的味道,她含混地“唔”了声,心理素质良好地回着,“嗯,怎么了?”
  “没什么,多买几件,不想提的话,让他们打包直接寄家里去。”
  盛夏“哦”了声,“你现在挣钱了嘛,很硬气哦?”
  “不多,够我老婆花而已。”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盛夏咬着勺子笑出了声,“谢谢沈老板。”
  “好了,不说了,我有事要忙。”
  “那拜拜。”
  “中午我陪你吃饭,订了餐发位置给我。”
  “好嘞!”
  盛夏挂了电话,一边挖着冰淇淋吃,一边给童言汇报自己这几天的养猪生活。
  童言在实习,忙得脚不沾地,喝水的功夫跟她吐槽办公室里一个“作精”少女,盛夏安慰她,“就当见识一下物种多样性了,别生气嘛!”
  童言在那边“哟”了声,“几个月没见,你这言辞突然犀利了起来啊!”
  盛夏:“……被你传染了吧!”
  “扯淡!”童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声音有些怅然,“我原本还担心你心理上会不会有后遗症,看来是我白担心了。”
  盛夏一下子沉默了,顿了好一会儿,轻声说:“我神经比较粗壮,没什么问题,你别担心啊!我在那边,算是被照顾的很好了。”起初是费教授照顾她,让她待在大本营活动,后来南下撤退,退的地方也是后方中心区,战火烧不到的地方,她除了起初受了点儿惊吓外,几乎没受什么大的冲击。
  因为跟着医疗团队一起撤下来的,有医生对她进行过简单的诊疗和心理疏导。
  那时候精神压力的确很大,但不是那种压倒性毁灭性的撞击,更多的是一种压抑和焦虑,害怕和恐惧。身处其中,恐惧是难免的,但不至于压倒她。
  而且她不是孤身一人,身边有同伴,有军方的人一直在鼓励安慰他们,告诉他们现状,和后续大致的走向,危机解除后第一时间送他们回了国。
  其实现在回忆起来是很可怕,但当时身处其中,反而没想那么多。
  过去才没几天,盛夏回忆起来竟觉得有些模糊了。她笑着摇了摇头,吃着黑松露巧克力冰淇淋,喝着冰果茶,谁能想到,没多久之前,她还穿着破旧的衣服,睡在潮湿发霉的毛毡垫子上,晚上没有灯,偶尔能听见炮火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像是春雷的声音。
  现在的时光,盛夏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感到珍惜,她以前其实不很爱说话,但最近好像很喜欢碎碎念,跟沈纪年讲话,一直唠叨,说个没完。
  她不知道,沈纪年有多喜欢她唠叨。
  童言一时沉默,那样的环境,怎么可能会好,她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其实以前也经常能看到新闻,哪里和哪里打起来了,哪里又爆发了战争,很遥远,遥远得觉得不真实,那些屏幕里的死亡和战火好像隔着一个次元壁,就算偶尔揪心一下,也没多少触动。
  其实人类的感情有时并不共通,很多时候除了感同身受之外,还有一个词叫事不关己。
  但盛夏被困在坎博隆那几个月,她每天都盯着新闻,看哪里又在打,炮火炸响的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一哆嗦,总会想,她的盛夏是不是就在附近,有没有受伤,有没有……
  半夜三更去骚扰沈纪年,问他有没有盛夏的消息,听见他清醒又嘶哑的嗓音,就知道他又失眠了,她一边担心盛夏,一边又担心盛夏万一哪天回来了,估计沈纪年都要猝死了。
  有一次她劝沈纪年,“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啊!别盛夏回来了,你垮了,她会自责死的。”
  他说:“我知道。”
  还有一次她在学校看见他,是六月份,毕业典礼那天,他戴着学士帽站在草地的雕像前,有几个女生过去问可不可以和他合影,他迷茫地抬了下眼,最后摇了下头,话都没说半个字,只是盯着雕像发呆。
  那是当地一个民间雕塑家的作品,叫“伴生”,盛夏从前很喜欢,有事没事跑过来坐一坐,给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摄。
  童言没艺术细胞,反正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好的,只记得底座上刻着一行小字:你走来,刹那天光大开。
  那几个女生悻悻离开了,大多数女孩子还是喜欢温和有趣幽默热情的男生,高冷这一类只适合在电视上看看,或者放在二次元里萌一下,放在现实里,再大的魅力都让人望而却步。
  人走远了,女生才小声吐槽,“拽什么拽啊!真是的,合个影而已,有必要这么高冷吗!”
  童言知道,其实沈纪年不是那种高冷的人,他的感情是极度内敛的,你要靠他很近,很近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他温度。
  但很少人能靠近他。
  大概迄今为止,只有一个盛夏,所以他满腔的炽热和爱,都交付给盛夏了。
  他在想念盛夏,童言能感受到。
  哎,童言不想去回忆这么伤感的事的,只叮嘱她,“你老公是我见过最模范的老公了,这么多年了,对你还是那么好,你可要珍惜啊!我现在就祈祷他眼瞎的毛病不要好,然后你们就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盛夏笑骂了句,“我可去你的吧!”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去工作了。”
  挂了电话,盛夏又收到沈纪年的转账。
  1后面好多个零。
  他说:过两天开个副卡给你,先用着。别吃冰淇淋了,不然回去收拾你。
  盛夏一口咬在勺子上。心跳都跳停了。
  他怎么知道……
  沈纪年敲开江燃办公室的门。
  对方挑了下眉,目光不加掩饰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最后吊起一侧唇角,勾了个意味不明的笑,点头说:“坐!”
  律所有三个合伙人,都姓江,没有血缘关系,顶多也只能算校友,还不是同一届的。
  江燃算是最小的,比沈纪年也就高了三四届那样子。
  是那种很精致的长相,偏偏私下里气质还比较散漫轻佻,看着年龄越发小。
  家里条件不错,作为合伙人,年纪虽然最小,投资却是最多的,浑身上下透着股不差钱的气质,私下里像个浪荡公子哥儿。至于为什么入这行,大概是受西方教育影响,觉得律师是多高端的职业,入了行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个样子。
  不过也一直做了下来。
  每次有客户来委托,看见他都要质疑一句,“靠谱吗?”
  所以江燃在外人面前,喜欢表现得很强势,眉头总是锁得紧紧的,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事务所里的人都会配合演出地吹捧一句,“我们江律师年纪小,也只是面嫩罢了,业务能力是非常强的,放眼整个Z市政法圈,没几个人敢小瞧。”
  前半句到倒还好,后半句是有点儿夸张了。
  只有这种没外人的时候,他才会暴露本性。
  沈纪年手撑在他办公桌上,问他,“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老婆回来了?”因为年纪相近,也聊得来,两个人关系挺不错。
  沈纪年点头,“嗯。”
  “怪不得。”江燃点头,“难怪今天有人说看见你笑了。”稀奇啊稀奇。
  前几天他出差,沈纪年请假的时候他不知道。今天还是回来的第一天,没想到刚回来就听了个八卦,说沈纪年的老婆回国了,他请了一周的假回去陪。回来整个人都变了,他这抓心挠肺想知道他变成什么稀奇样子了,连面试都懒得面。
  沈纪年抿了下唇,“有事快点说,下午庭审的材料我还没弄完。”
  江燃“啧”了声,“着什么急,不着急。我没事,就是看一眼你今天有什么不一样的。你看看你,整天板着个脸这么严肃,你老婆怎么受得了你。”
  沈纪年懒得理会他这种八卦少男一附身就没完没了的样子,起身弹了下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我老婆受不受得了,就不要你操心了,至少我结婚了。你那边……人还没追到手吧?”沈纪年反手拍了拍他胸口,“操心操心自己吧!”
  江燃:“……”
  哟,几天没见,说话越来越犀利了。
  果然是……变了个样子。
  他还真想去看看他老婆到底是个何方神圣,魔力这么大。看着沈纪年已经走到门口的背影,“哎”了声,“周末庆功会,把你老婆带过来一起?大家都还没见过,认识认识。”
  沈纪年手搭在门把上,思考了片刻,说:“好。”
  江燃笑了,到时候他可得好好瞧瞧。
  盛夏还沉浸在革命的萌芽不能暴露在日光中的小心翼翼里,中午跟他一块儿吃了饭,吃完饭差不多就到上班时间,一定要他先走,“你先过去,不能让人看见我们是一起的。”
  沈纪年侧头觑了她一眼,眉头微微蹙着,“我……很见不得人?”
  盛夏愣了下,弯着眼睛笑了,亲他脸,声音带笑地说,“你对自己的认识也很不清。”
  她以前就跟童言说过,如果将来有一天会和沈纪年分手,那她这辈子可能就孤独终身了,都说年纪小的时候眼界窄,很容易认定一个人,但长大后会发现,原来这世界很广阔,那个你发誓至死不渝的人,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伟岸和高大,不够给你遮风避雨,不够给你依靠。但从十几岁到现在,盛夏觉得,她年少就迷恋的人,依旧是她心目中最伟岸最高大的那一个。
  见过很多很多优秀的人,但一颗心,还是只为他一个人欢呼雀跃,从没变过。
  在他身边,就觉得世界都是明媚的。
  如果说他见不得人,那她大概是想去牵太阳神阿波罗的手吧!
  沈纪年自然知道不是,只是奇怪她搞什么鬼而已。
  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她不说,他也就没再问,提前去了事务所,只叮嘱她,“那边都是一群男人,不怎么会照顾新人,更别说是兼职生。”因为是Z市区数一数二的律所,业务量也是很可观的,平常大家也都很忙,最近接了几个大案,上上下下都忙得脚不沾地,前几天他顶着巨大的压力请了一周的假,老板已经虎视眈眈想把他剐了,预计接下来也会很忙。
  “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去行政处那边找张姐,或者来问我,不要去麻烦别人。”忙的时候大家都比较直,可能根本没法照顾到她情绪,职场本来就残酷,也没什么,大多数人都从菜鸟一路摔打过来过,就连律所新入职的律师都会做一段时间端茶送水或者秘书的活来过渡。只是不想她碰钉子,他叫她过来,也不是要她做出什么成绩出来,只是怕她无聊在家胡思乱想,想让她有点儿事做而已。
  盛夏其实不是很明白,她确实没什么概念,不过沈纪年说什么她记住就好了。
  于是乖巧点点头,他笑了笑,按了按她脑袋。
  盛夏偏过头去,埋怨地看着他,“别戳我脑袋啊,发型乱了,我待会儿要去上班的。”
  结果又被他媷了一把,气得盛夏戳他腰。
  下午去报到,律所没有人事处,江燃作为闲散人员,经常身兼多职,盛夏跟前台说来入职,对方就直接让她来办公室找江燃了。
  律所算很大,包了一整层写字楼,大约有四百来平那样子。
  装修是现代简约风,绿植葱茏。
  律所人都穿得很正式,黑西装白衬衣,一眼看过去,严肃而正式。
  盛夏觉得还好自己保守地选了职业装,不然进来多格格不入。
  江燃见了她,简单交代了几句要求,就让人带她去工作的地方了。
  后来知道盛夏就是沈纪年老婆的时候,江燃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早知道,他肯定把盛夏逮过来仔细研究一下。
  错失良机。
  是行政室的张姐,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眼角已经有了一些细纹,不怎么笑,人却不错,很细致地交代了一下律所大致的状况,跟她说:“你要做的工作,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我看了你的简历,也听江律师说你英语水平不错,但我觉得前几天你上手可能还是会比较困难,因为我们这个行业,专有名词特别多,我那里有一些资料,你可以先看看。这几天就先大致熟悉一下工作内容就好。”
  盛夏点头,“好的,谢谢张姐。不过我觉得我应该上手会快一些,法学方面的专有名词,我有涉猎一点,不会一窍不通。”
  张姐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我听说,你是学新闻的?”
  这个岗位,之前一直是想找个法学相关专业英语水平比较好的人过来做,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水平不错的不想来做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水平稍微差点的,又做不来。他们也头疼,这次工资涨了五分之一,没想到招来的却是一个外行,做起来怕是会很困难。
  盛夏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学新闻的知识面会更广一点。而且我老公是法学专业的,我经常听他们上课,他们是双语教学,所以很多东西都听过。”
  她语言能力不错,记忆力也不错,听了那么久,加上他偶尔会通俗地解释给她听,再艰涩的东西也能有点儿印象了。
  况且他做她老师那么久,教给她的东西,都是捡得最能让她明白的方法。
  法学就跟她第二专业差不多,笼统的概念她还是都了解的,就算不明白,也知道去哪里查资料。
  张姐终于露出一点笑意,“看不出来,你结婚了?”
  盛夏点点头,才反应过来自己随口就叫了老公,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张姐笑笑。“真是时代不同了,我们那个时候,上了大学谈恋爱还是偷偷摸摸的。”
  “我们一起考学,在一起挺久了,觉得合适,就把证领了。”
  “那就是青梅竹马?”
  “算是吧!”
  “真好。你老公也是Z大的?”
  “嗯。”
  “不错,如果他以后有志做律师,可以让他来我们这里工作,我们律所的三个合伙人都是Z大毕业的,向来也比较照顾校友,当然,前提是能力不差,我们这边,没有业务能力差的律师。看你这么优秀,想来你老公也不差?”
  盛夏笑了笑,“他比我,优秀得多。”
  张姐:“那以后有机会带他来这边玩,多认识认识,说不定以后就是同事了。”她这样说倒也不算优越感太强,Z大毕业的,如果不去公检法机关之类的,想要做一名律师,进一家不错的律所是首选的,而三江律师事务所,被民间称为Z市四大律所之首,很多法学专业毕业的,都梦想能收到三江的offer。
  盛夏默默想:你们已经是同事了……
  不过她暂时还不想暴露,就没吭声。
  也不怪张姐,她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既然她还没毕业,他们一起考学,那她老公应该也还在上学才对。
  他们到了。
  张姐推开门,“这里是你这段时间的办公室,钥匙也给你保管。首先基于职业操守,任何资料不得拍照,不得外传和外借,不可复制和打印,这些都明白吧?”
  刚刚江燃让她签了一些协议,包括保密条令,也跟她提了。
  她点头,“我明白。”
  “那好,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来我办公室找我,小杨和孟超跟你一同做这个工作,小杨他主要是做验收和查对,孟超做录入和编码,有什么问题,他们也会反馈给你。”
  盛夏一一应着。
  “对了,明天过来不用穿这么正式,你随便一点就好。如果累,也可以不穿高跟鞋。”她看了眼盛夏瘦弱的身躯,语调从公事公办变得随和,“冒昧说句私人的话,女孩子减肥不要太狠,你这也……太瘦了。”穿着高跟鞋,腿细细的一根,感觉随时要断了。
  盛夏点了头,有些尴尬地回答,“我没有减肥,最近身体不太好,已经在养了。”
  “这样,那可要好好养。对了,我们这边是有员工餐厅的,中午不想回去可以在餐厅吃饭,你要是会做饭,也可以借厨房自己做,餐厅有几个自助厨房,本来是老板的‘惠民政策’,可惜都没人用,太忙了,都懒得倒腾。”
  盛夏记下了,跟张姐说谢谢。
  晚上沈纪年下班的时候,摸出来手机,就看见盛夏发来的的短信:不等你了,我先回家了~
  他挑了挑眉,收了手机,面色不虞地往律所外走。
  路过的人纷纷和他打招呼,他心不在焉地应着。
  心想,回去得好好收拾她。最近不知道在做什么,神经兮兮的。
  因为接手了一个大案子,江燃派了个秘书给他使,是个女孩子,叫杜潇潇,这会儿也下班了,推着鼻梁上的细框眼睛,柔声柔气地打着招呼,“沈律师再见!”
  他点点头,“再见!”
  杜潇潇笑了笑,脸上泛着红晕,等沈纪年走远了,她才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颊。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
  “杜潇潇绝对看上沈纪年了。”
  “那不是很正常吗?”
  多少单身女青年的春梦对象,被人惦记不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吗?
  “如果沈纪年没有对象,其实两个人挺般配的。”
  杜潇潇是学法的,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好像不适合当律师,但架不住人家背景硬,至于有多硬,那就不好说了,上次出去见客户,碰见市里的领导,五十多岁的人了,平日里领导架子端的十足,见了她忙起了身,笑着招呼,“潇潇怎么也来了?来,这边坐。”
  她柔声柔气说话的时候,像个邻家小妹妹,乖巧地回答,“我现在在三江上班。不用了伯父,我坐下面就好。”
  “你看啊,性格上一个冷硬一个绵软,业务上一个能力强,一个背景硬,相貌上,都是帅哥美女,完全互补且般配。绝配啊!”
  “可惜,人家有老婆了。”
  “那谁知道,万一没有呢,反正我到现在是没见过他老婆,你说我们律所里哪个已婚男性的老婆没到律所来打过照面,路过啊送餐啊送东西啊,一百种可能,你见过沈纪年的老婆吗?”
  “没有。”
  “你听他说过吗?”
  “我哪跟他说过话,他那身冷气场,除了老板,谁hold住。”
  “那不就结了,有没有,另说吧!”
  沈纪年回家的时候,盛夏在收拾上午买的衣服,有几件是他的。
  听见他开门,赤着脚就从卧室走了出来,“阿年,我买了一条裤子给你,你来试试合不合适。”
  盛夏很喜欢他穿牛仔裤黑T的那股劲儿,冷冷酷酷的样子,透着点少年气。
  他穿西装也好看,就是太严肃了,他气质本就冷,穿着正装,越发显得正经凛然。
  她伸手把他的公文包还有肘间的外套给接过来,摆了拖鞋给他换。
  忙前忙后,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脸上是很开心的笑意,末了推着他往卧室去。“我还买了一套情侣装,红白格子的,你会穿吗?你一定要穿啊,好贵的,不能浪费!”
  “我觉得你穿红色肯定好看,有种反差萌。粉色应该也不错,哪天买件粉色的衬衣给你穿。不许不穿。”
  “你挑衣服是不是都只挑颜色?衣柜里全是黑色和白色,款式也都差不多,你穿得不腻吗?”
  “哎,算了,以后我买衣服给你好了。”盛夏半搂着她的腰,探头到他面前看他,“好不好?”
  那声音带着微微的颤音,是极愉悦轻松的语调。
  沈纪年心口那点儿不虞慢慢消散了,胸口泛着软,扭头捏了捏她的脸,应了声,“好。”顺手把她抱了起来,“你鞋子呢?”
  “床边,我刚在床上,下来时候懒得穿。”盛夏抿着唇笑,眉眼弯起来,鼻子微微皱着,像只小动物。
  沈纪年把她抱到床上搁着。
  盛夏跪在床上,把裤子翻出来给他看,“你试试?”
  沈纪年没动,觑着眼瞅她,“破洞裤?”
  “就两道磨边而已。”盛夏看他一脸抗拒不想试的样子,伸手去解他皮带打算武力强迫他,她个子矮,跪在床上也刚刚好到他下巴的位置,因为最近瘦得可怜,更显得小小的一只。
  他低着头看她,眸色渐渐沉暗下来。
  盛夏还在絮叨,“我也忘了问你号变了没,我觉得你最近也瘦了呢!”她说着把皮带抽出来,两只手卡在他腰间的位置比了比,“好像是瘦了一点,应该买小一个号的。”她把他衬衣也撩起来看了看,其实看不出来什么,就看见他一如既往劲瘦的腰肢,胯骨那边线条显得很性感。
  盛夏摸了摸,笑话他,“你腹肌好像要变没了,都快成一整块了。”说完戳了戳。
  碎碎念了半天,他也没吭声,盛夏抬头去看他,就看见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目不转睛,一动不动,若有所思的样子。
  两个人相处久了,会有一种本能的直觉,能从对方细微的表情的肢体语言中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意图。
  盛夏吞了口唾沫,轻轻又戳了他一下。
  大白天的……
  沈纪年已经俯身扣住了她的腰,声音含糊又深沉地咕哝了一句,“老婆!”
  盛夏仰面倒在床上的时候,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她刚回来那段时间,沈纪年每天只顾着帮她养身体,看着她瘦得皮包骨的样子,一颗心拧着疼,晚上睡觉都不敢压着她,总觉得那身细弱的骨头,随时要断了。
  至于做些别的,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而此刻,那些压抑的,封藏的情感,突然间就冒了出来,且有一种一发不可收的架势……
  盛夏被他压得不舒服,扭着身子往上蹭,沈纪年又困住她,低沉着嗓音问她,“怎么了?”
  “没事,床上有衣服,硌着了。”
  于是盛夏刚刚买的新衣服被他无情地拨到了床下。
  后来盛夏被他翻到身上去,两个人换了个方位。盛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他,“干嘛呀?”
  他说:“你来,我怕压着你。”
  因为闹腾了好一会儿,盛夏头发散了,她已经很久没剪过头发了,一头长发到腰,这会儿散下来,全垂到他胸口,盛夏把头发往后捋了捋,好笑说:“哪有那么脆弱,你也太夸张了!”
  他衬衣扣子也被扯开了几颗,半躺着靠在床头,眸色极深,整个人是散漫的、极不正经的样子。和他平时的样子是很不同。
  盛夏微微俯身,手撑在他胸口看他,觉得他这样子特别勾人,压着声音问他,“你确定?我不是很擅长主动啊!”
  她头发很快又垂下来,软软的,发梢泛着黄,毛刺刺地撩在他胸口,他勾了一撮,在指上绕了几圈,然后勾着她脖子往下一沉……
  盛夏“哎”了声,整个人就砸在他身上了。
  沈纪年腿勾压在她腿上,一翻身,就又把她压到身下去了……
  “看好,我教你。”
  盛夏:“……”
  这晚,盛夏犯了三个致命的错误。
  首先,她放弃了难得的主动权。
  其次,他问她还行不行的时候,她说了句,“看你啊!”说这话的时候,她对他饿久后的战斗力毫无概念。
  最后,她不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时候,问他:“完了?这么快……”
  这么快……
  快……
  她其实没别的意思,整个人都迷糊了,前一秒还觉得再继续要崩溃了,下一秒他停了反而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意外,脱口而出而已。
  当然他理解的意思就比较深刻了……
  综合结果就是,盛夏被练惨了,在爱与痛的边缘深刻领会了一个词的深切含义……
  衣冠禽兽!
  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了。
  平日多正经一个人,衬衫扣子永远系到最上面一颗,再漂亮的小姑娘从他面前经过他都懒得撩一下眼皮子,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冷漠禁欲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是冷淡的,像块儿冰。
  热起来却也可怕,盛夏是有点儿受不住,浑身上下都泛着困乏酸软,骨头不是骨头,肉不是肉,拧在被窝里哼哼唧唧地踢他都没力气。
  他捉了她的手脚,还训斥她,“安分点儿。”
  盛夏越发觉得,他是个衣冠禽兽了!
  折腾的结果就是,饿。
  他回来那会儿才五点多钟,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这会儿都快半夜了吧!盛夏不想动,踢踢沈纪年的腿,“我好饿啊!”
  两个人刚洗完澡,沈纪年靠在床头给她吹头发,手插在她的头发里,摸到一块儿结痂的硬皮,她说是在坎博隆,被倒塌的木架砸到的。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心疼。其实盛夏很倔,很擅长轻描淡写粉饰太平,从前他就领会过,打完架一身伤,路都走不利索,回去却一句不说,那副隐忍的样子,真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如今她长大了,那身本领越发炉火纯青,三两句揭过去,什么都不说。
  他轻轻摩挲了一会儿,知道她怕他担心,她不想说,他就不问。
  只低声应她,“想吃什么?”
  盛夏闭着眼,满脑子都是糖醋里脊啊油焖虾啊红烧鱼啊肉末茄子啊,可大半夜的,她也只能想想而已,歪着头冲他笑,“都可以!”
  “煮面?”
  盛夏“嗯”了声。
  沈纪年把她头发吹干了,然后才收了吹风机,往厨房去。
  盛夏懒懒的不想动,就躺在床上,耳朵里能听见厨房的声音,开火的声音……鸡蛋磕在碗边的声音……水龙头的声音……水蒸气顶开锅盖的声音……
  她能想象到他的动作,他的表情。
  盛夏把头埋在被子里,默默打了个滚。是甜腻的幸福的感觉。
  清汤面,上头横着两根绿绿的青菜,卧着一颗漂亮的溏心蛋,细细碎碎的葱花和香菜撒在上头,滴了两滴香油,香气混着面香扑鼻而来。
  盛夏抱着碗坐在沙发上吃,开着电视看午夜档人与自然。一只猎豹在追逐一只兔子,阳光下,那身皮毛闪闪发光,浑身线条充斥着绝佳的力量感。
  沈纪年瞥了一眼,问她,“你和它很像。”
  集聚慵懒和残暴两种属性,矫健,灵活,孤僻,适应性极强,胆子大,即使是幼豹期也敢于进攻比自身大很多的猛兽。
  盛夏歪着头瞥了他一眼,“童言也说过。”
  其实她挺喜欢豹子这种生物,有种独特的魅力。当然,把动物人化其实是一种映照,她的确有时候也觉得从某种方面来看,她和豹的一些特质很相像。
  碗好烫,她嘬了两口面汤,把碗放在茶几上,甩着手哎呀地叫。
  沈纪年坐过来,捏着她的手揉着,一脸无奈地说:“你三岁小朋友?”
  盛夏哎了声,“不带这么攻击人的。”
  其实盛夏回来之后变了很多,性格上几乎是颠覆性的变化。
  她从前没这么活泼,整个人淡淡的,不怎么爱笑,对着亲近的人会好很多,但更多时候是那种偏冷的气场,感情是克制的,内敛的。一旦被触碰到逆鳞,又是坚硬的,暴戾的,就像一只半睡半醒的豹子,有时候好像毫无攻击力,试着去触碰,会发现她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以及蓄势待发。
  她和大多数人是不同的,那种不同很明显,你稍稍靠近一点就能感受得到。就像豹子在动物群体里那种特质,孤僻,离群索居。
  但自从她从坎博隆回来,她好像变了很多,活泼了些,有点儿爱闹,像个普通的恋爱的小姑娘,有时候带着点儿娇嗔和幼稚。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以前总希望她能快乐一点,明媚一些。
  只是莫名会有些担心,她从坎博隆回来,变化实在太大了,他不知道是不是……
  他起身去拿了一块垫布给她,让她托着吃。
  纵欲过度的结果就是,盛夏早上起不来。
  睡得特别香甜,闹钟响了三四五六遍她才不得不折身坐起来,揉着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清醒。
  沈纪年要带她去律所,她摇头拒绝了,“我自己过去。”
  两个人上班时间有一点儿时间差,沈纪年也就没强求。
  盛夏吃完饭把屋子收拾了一下,然后才去的律所,今天穿了平底鞋,实在是……疼。
  做到疼,还是第一次……
  一路上都不敢想沈纪年,感觉自己没法直视他了。
  作为一个兼职人员,她拥有了一个硕大的办公室——资料室。
  前后两个内嵌式摄像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笼罩资料室,里面有一些是保密文件,很多大案和要案的备案在这里能找到,因为律所近几年发展壮大,想要规范化管理,所以要把很多资料和文件编码存档,数字化管理。
  工程量还是很大的,不过三个月时间,也足够了,盛夏不是按时间拿工资,按工作量拿的,考察期一周,一周后预付五分之一的工资,全部做完之后结尾款。合同签好了,最迟三个月,最短……不限,如果一周盛夏能做完,可能一周她就能拿钱走人了。
  不过盛夏也说了,她虽然课不多,但偶尔也要去上课,如果上课的话,就不过来这边了,她只要保证三个月内把工作做完就ok。
  下午沈纪年去了法院,不在。她泡在资料室里,除了偶尔出来倒水喝,几乎没出来过。
  茶水间挨着打印室,盛夏有次靠在那边等水开,听见有人在聊天。
  “一下午没看见沈律师了,他去哪儿了?”
  “出庭啊,今天他手头南区那个经济纠纷的案子要审,昨天就在准备了,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委托人派车把他接走了。”
  “我都忘了。昨天小老板骂我,我一上午都在看仲裁法,看得我头昏眼花的,脑子都成浆糊了。话说沈律师这才进来几个月啊,都能独立接活儿了。”
  “可不是,据说这个案子办下来,能拿到……这个数。”
  “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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