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鸡死的时候是朝天的,屁股还拉白色小鸡表情粪便。没死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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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全日照民间小故事
1、淹了石河县,立了日照城
2、甲子山的由来
3、甲子山“泥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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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莒县浮来山有三峰
5、碑廓的来历
7、雹子不打安家岭
8、河山底下是龙宫
9、奎山顶上的楼基
10、西湖九顶山与回龙观的传说
11、三庄消灾降福土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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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河山石亭(钟楼)
13、桃花岛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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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丝山仙人洞与桃花岛
15、岚山阿掖山卧佛寺
16、涛雒:两个土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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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跌驴板的传说
18、裙子山的传说
19、高兴雹泉庙
20、兔子耳朵南北听
21、绣针河的传说(汾水)
22、小葫芦头一歪,酒饭出来
23、于万羊和羊皮岭
24、王母私下黄泥崖
25、虎跳崖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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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三庄“五姑洞”(一)
27、三庄“五姑洞”(二)
28、金鸭和金旗杆的传说
29、后村镇“宅科村”传说
30、夹仓鱼骨庙(一)
31、鱼骨庙(二)
32、陈疃尖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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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小鸡,哥哥打!
34、邓山参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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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庄黑檀树
36、独角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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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崮河深夜借盘碗
38、竖旗乡刘家沟长生泉
39、十兄弟
40、烈马斗大虫
41、石头拉粪,狗屎薄地
42、水门开,水门开,南京捎有书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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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日照城隍爷爷丢了一只靴子
很早以前,日照北门里以东,后槽汪西边有座城隍庙。看庙的老汉外号叫老勤快,整天起早贪黑,把庙院收拾得极为停当。尤其是对正堂城隍爷爷、娘娘的灵位住室,管理得更是有条有理。每日清早,首先叠好被褥,用长马甩子将城隍爷爷的靴子抽打干净,然后摆好。最后他来到正堂,捧起抽签竹筒,找到城隍爷爷的位子,跪拜晃筒,抽出几根竹签,请城隍爷爷指教。直到晚上,给城隍爷爷放开铺盖,才算是完成了一天的事。"?&
44、泥人鬼
45、马庄狐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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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后村宅科月牙河边的鬼故事
47、圣公庙
48、狐仙朋友
49、三庄朱沙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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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汾水绣锦河的传说二
51、隐身网&
52、张果老回乡
53、老狗成精
54、平头鬼
55、纸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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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木刀杀人
57、蝎子精
58、三庄乡崮崖李半仙
300相传,李一是道教门徒,身边有近百个得力弟子,他修炼近百年,已进了入仙境,他能手指南飞北往的大雁停落在他的身边,任他随意挑选肥瘦待客下酒。他能借云引路倒转风头,指山山变金,点水水成银,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就连盘踞在崮崖的山怪也被他降伏乖乖守住山规。这一代山民都称他为半仙之体。然而,他不满足这一尊称,梦想让万岁皇爷封他为李一仙。一天傍晚,李一把一个叫马里一个叫马虎的徒弟叫到跟前,说:“今晚你两去趟北京,到皇帝爷爷的金库借八个金碗,明天一早就回来。”“师傅,”马里看了一眼马虎试探性的问李一,“山寺离北京千里迢迢,今晚去明早回,又得去金库去借8个金碗,恐怕是……”“是啊,”这马虎也为难得不知如何是好,“路途遥远,来回一夜,实在难做啊!”“来去有我,”李一见两个徒弟为难不愿上路就解释道,“盗金碗不要被抓住,快快准备,这就上路。”马里马虎两人带上行囊跟着李一上了寺北边的山头上,李一顺手撕下了一块彩云朝马里马虎两人身上绕了个圈,然后吹了口法气,这马里马虎驾着彩云,轻飘飘地飞上了天。还没等反映过来,就已到了北京城的上空。正在寻思如何寻找皇帝金库位置的时候,不觉忽地从天上落进一个金光闪闪的大殿内。他两一看惊喜万分,知道这是师傅的法术使他俩找到皇帝金库的。于是,连忙把8个金碗装进了行囊,只是喊了声师傅,就飞上了天空,耳边响起了风声。说也怪,当寺庙山头上刚刚抹上一层朝阳时,这马里马虎把8个金碗送到李一的面前。“好,”李一一看8个金碗高兴得说,“今晚再去借8个金盘。”第三天的早上,8个金盘又送到了李一的面前。李一看着金碗金盘笑眯了双眼,连口夸马里马虎办事麻利,就打了几只山鸡下菜,慰劳了这两个盗窃皇帝金库的徒弟。然后又对马里马虎说,“今夜再去趟北京,借一把金壶16个金盅,速去速回。”“有师傅的法术,把皇帝的金库搬来崮崖我们也干。”可第三次,这李一的法术不灵了,这马里马虎只有去北京的能力,没有回来的路了,当他两把金壶金盅装进行囊时,被看金库的皇兵当场抓住了……888810&
59、三庄镇大源村负心郎
60、老虎单吃精神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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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五洞府的传说
62、书生和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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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孟姜女哭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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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水漫浮来山姑子庵
,您说怪吧,话音刚落,湖地里的水顺着邢家庄南边的两条沟直往蟠龙山顶爬,那大浪头一个跟着一个,眨眼工夫爬上了山顶。姑子一看事情不妙,撒腿跑进庵里躲了起来。洪水漫过了山顶,越过了姑子庵,那姑子庵一扫成了平地,山顶的树上挂上了淤柴。等水退下去了,蟠龙山顶的姑子庵连同姑子丁影都不见了,唯独还留下一方姑子庵的石碑歪倒在山顶上,保留至今。?""&
65、莒县大沈刘庄----刘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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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五莲山羊化石的传说
67、五莲山龟石的传说
68、五莲山五丈人石的传说
69、小锢炉与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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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次数: 2次最后一株狗尾草全文阅读 - 找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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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最后一株狗尾草》
  人物:祈桓祈广原侯霞侯老汉祈利祈弦李小刚方志辉张海源林阳常梦怡蒋乐等。
  介绍:山酒子,极普通的农村,祈桓出生在了这里。童年在无忧无虑中度过,却又给了祈桓累累的伤痕,那些美好的东西总是在一点一点的消逝,就在这个他深爱着的山酒子。岁月流逝,慢慢的长大,太多的无奈把祈桓推向了一条又一条路上,影响着祈桓的性格,改变着祈桓的选择,也终究造就了祈桓的人生悲剧。
  在这里,祈桓遇见了被母亲抛弃的方志辉,遇见了被利用了但却只有一天利用价值李小刚,又认识了外来的、使他的内心深处滋生了对山酒子外面的世界的向往的张海源。
  祈桓离开了山酒子,但终究未能像他想象中的那样。祈桓也终于明白,只有山酒子才是他最深爱的地方,但之前的一切已经深深的影响了他的性格。
  祈桓终于又回到了山酒子。这次,他爱上了常梦怡,终究也因为自己性格方面的局限性导致爱情的失败。
  最后,祈桓还是未能摆脱他人生的悲剧……
  狗尾草在小说中多次出现,象征着生命、自由、爱情、死亡等等。
  作品主要取材于八九十年代以来中国农村发展变化的事实,着重写了在农村发展过程中仍然存在的一些弊端,农村的生活方式及其改变,农村的思想变化及其迷途。其中也饱含着河洛地区的风俗文化和乡土乡情。
  小说以祈桓的成长经历为主线,以朴实的、散文化的文笔写了几个孩子的童年成长经历和那个属于那个年代的、成长的特殊记忆,并希望借助于这些简单而朴实的生活经历来传达作者的一些简单而又朴实的理想,让人们了解农村,了解农民,了解属于那群人的、在生活的压力下逐渐蜕变的过程。他们的生活状况,还有那些故事,虽是零零碎碎,却是耐人寻味。
第01章 洛城之迷
  最后一株狗尾草
  已是夕阳黄昏,血染假山,也映染着西山的林木。
  徒步走来一少年,步子悠慢,头或低或扬,看脚下的路、小石子、土灰和着那碎纸屑。天空红晕如血,但那色泽已是缓缓下沉,看似要落下西山了。
  这少年沿一条小路走过假山喷泉,临近着的是片稍微凸起的土堆,是这假山的底。土堆上本是撒满草籽儿而长成的草坪,但由于没有人呵护,长出了大片的狗尾巴草,也是成群的。而这些狗尾巴草也恰是这土堆和草坪的亮点,就像是国画中大片露白中的一枝叶,却也恰到好处。
  少年从这狗尾巴草中拔出最挺拔的一株,又拔下一株,长长的尾,粗粗的茎,毛茸茸、绿油油的。此时,这少年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仅只是嘴角的那一撇,眼睛也同时微眯,直起身来,手紧握着那草的茎根。这时他才开始定神望望假山,还有假山下散发着异味的死水。山极小,石头垒砌成的,仅是个陪衬,但不可缺少。远望去,这山才是这一片草中最显眼的,抢去了镜头。水已发绿,那浅倒可以一眼望见水底的小石块。再看那土堆草坪、那条小路,已有零星的几个人朝这里走来。少年该与他们擦肩离开了,手里仍然握着那两株狗尾巴草,像是用来救命似的珍惜。和来时一样,步子悠慢,头或低或扬,看脚下,看西山的天空。此时,红晕即将消失,只露出一些尾,不起眼的,西山已经模糊,山上的松柏树更显得苍老,只是眼前的围墙倒还清晰,白一片灰一片的,有些狼籍。
  微风轻吹着,倒可以散散一天来的暑气。光也是极微弱的,但逆过那道光,耳畔又响起了过往的歌……
  洛城之迷
  这个地方也许很少会有人记得,就连那些走出去定居他乡的人们,也难得回来走上一趟,可能就只是逢年过节的礼数才迫使他们回家探亲,当然也有一走便再也见不着踪影的能耐人。在这片土地上,也许只有那些最朴实的本土人,才会勤勤恳恳的守住这地方,而旁来的人对此是不屑的,看上一眼也许就够了,收不进眼底,进不到心里头。
  在中国,像这样的地方大概多的每边没沿,特别是在八九十年代,而洛城伊侯地区营平乡山酒子村算得上是最普通的一个。
  洛城是中国最为古老的城市,古代文明的追溯是绝少不了她的。可古文明终归是古文明,而这些文明又是有着几千年历史的最为古老的文明,却也因为这古老而使这个城市蒙上了一层迷雾,供无数的人来研究和膜拜。却又终还是迷雾,便又使人们似懂非懂的渐渐习惯了这种迷,也便又不是了迷。
  这些文明只能成为记忆,只能是古代诗人笔下的一个空间,而如今只能一点一点的模糊,被历史收藏,然后尘封,落满了尘土。这灰尘零星的被人们激起,却不知道它其实已经越积越厚。
  现代人也再难想象数百数千抑或数万年前这一片疆土曾容下某位智者、某位英雄、某一时段的繁华或没落,而历史、而文明又一步一步的驶向另一种文明,无情的、不停息的,就像是穿过洛城的这一段黄河之水,百川东过,不知道掩埋了多少的岁月,波涛汹涌着、吼叫着,生死从不顾。
  被退去的文明强忍着变成了回忆,但回忆终究也只是一时的,回不去了终究还是回不去了,倒是容得下了想象和伤怀。文明嘲笑着现代人,而现代人丝毫没有察觉,文明过后终是恐惧,这恐惧也只是茶余饭后悄悄然的。
  如今的洛城只留下了岁月漂洗过的颜色,昏暗和苍老战胜了古文明,曾有过的文明也已经伴着这古老的岁月流走了,记载着的是历史,追溯到的也只是些许的文字。
  土地还是这片土地,但已经不是了那群人,不是了那座城,不是了那景致,也不是了那喜好,更不是了那纪念!这城市变了,曾经的沧海桑田,曾经的文明也都渗进了这里的山和水,经历着春夏秋冬、风风雨雨,封存了,又渐渐丢失了,就这样沉睡着。
  只剩下一些恪守祖训的人们还惦记着一些老规矩,这些规矩也已经成了一种古老的文化了,是真正的老古董,但现代人也是多不屑于这些的。人们走在路上说着的话,逢年过节喧嚣的方式便是最好的证明,但这种文化也开始渐渐地褪色了,再没有谁能揭开这城市的忧伤,这文化的忧伤。
  晚上也是洛城最辉煌和最黯淡的时候。老城的街道上亮起了路灯,有几条还是挂着同一色的红灯笼,光线慢慢的映入了人们的眼睛。那光亮也是被黑暗包围着的,深深地隐藏着。从高处望去,四面被黑夜吞噬着,只有这一片是暗红、暗黄,有些压抑。人们悠闲地散漫在街道上,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却又等待着新一天的忙碌。
  人们的话题是一些与这个城市无关的,又都是这城市里最琐碎的,零零散散的全都透进了骨子里。街灯慢慢的褪去,暗淡了,失去了颜色,又回归到了最本质的一片黑。只是角落里会出现一些黑影子,蜷缩着,若是细听,还会有着**的声音。夜,开始沉寂,进入了它真正的世界,它的静,它的颜色,它的寒冷,都是最原始的,也是最沉默、最深沉的痛。
  伊侯地区处在洛城之东,伊水南北而过,孕育了这片平原土地,除此之外便是淹没了的无数的灵魂,也是在某年某月,某日。平原总是一望而无际的,算得上是一种美,因为这辽阔是最容不下风的。风来风去的留不住,岁月也留不住。
  倘使你站在那风中,衣角和头发都是飘散着的、撕裂的,请不要睁开眼睛,怕会落了泪,你只管着感受,光是那风和风声就能使你陶醉,来自内心的、莫名的。雨若是和着风,一起打到了人的脸上,心也会是湿漉漉的,或许在这时候,泪水也是和着雨水滴落的。
  那空旷也是残酷的,洒一地的阳光,金灿灿的,农人们便开始了他们的耕耘,披星戴月、晨露沾衣,戴一顶破草帽,兜里揣一条脏毛巾,弯着腰在庄稼地里,小小的身影不起眼的被这片土地记住了,汗水和眼泪也和在了这土地里,共同滋润了这片土地,只是很少人会咀嚼这些汗水和眼泪的美丽。
  伊侯地区本是个国家级贫困县。80年代初,伊侯的领导们立志要发展工业,发展经济,想要一举使伊侯成为赫赫有名的县级市。伊侯上上下下的领导也都急坏了,这可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呀!83年,伊侯地区的一个能耐人和香港的一位商人合资建成了伊侯电力集团,附属两个火电厂。这是伊侯地区最早的火电厂,为伊侯地区的居民提供电力,已是绰绰有余了。“电战略”使伊侯地区的经济一跃成为全省发展最快的,摆脱了贫困县的帽子,但县级市的荣誉还是未能达到,只是领导们已经满足了,松懈了,在庆祝。
  伊侯火电厂落成经营先是一种骄傲的,但这骄傲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电厂附近的居民深受其患,是污染造成的。黑烟弥漫,从大烟囱中飘出,四面散去。街道浮着灰尘、煤渣子,庄稼树木也都无精打采着,不见生长。
  再后来,国家大力支持国家级贫困县的发展,拨款捐资,而伊侯地区便没有了这样的待遇。但伊侯地区还是找了个台阶,自夸着:伊侯地区在党和县政府的领导下,经过全县居民的艰苦奋斗,知难奋进,用勤劳的双手使全县经济飞速发展,摆脱了贫困县,为国家经济的发展做出了贡献。在此,我们也一定会不负国家和人民的期望,继续努力,使伊侯地区的经济再次腾飞!
  营平乡算是伊侯地区的南关,山酒子村就在其腹中之地。山酒子其实没山没水,便也酿不出酒。没山没水也没酒,阔阔的平原竟容不下一道风景,只有几个小小的坡,小小的沟沟壑壑,可人们还叫她山酒子,只能靠天吃饭的山酒子。
  村子西面即将进入邻村三城村的边境上,倒是深沟深壑的,山酒子的人们叫她西沟。西沟的坡上种满了老槐树,成了一片林子。春天,槐树开了花,一片美丽的白色花海,但这也只是远远的、极隐蔽的,也抓不住多少人的心,更是短暂的,经不住时间的流逝,早早的就被掩埋了。但她们从未死过心,每年的花期,她们都会狠狠的开花,她们知道:终会有人记得她们!
  村里头住着千余人,姓氏也有好几种,张家方家李家祈家,同一个姓氏的人也不一定是同一个家族,他们或许上着不同的老祖坟,名字也写入了不同的家谱。
  这个村庄没有多长的历史,大概是清朝开始衰败的时候才有人移居至此,与本土的少数人建设成了这个挨家挨户的村落,开始了新的生活,男耕女织,自给自足。
  之后,又陆陆续续的来到一批、走掉一批,最终成了一个年轻的村庄。而那些人本无关系,也就这样建立起了不可割舍的关系,子子孙孙的在一个地方生活、耕种,生命延续着。
  几百年来,人们也多忘记了这里曾发生的事情,人们的一举一动也许只有村南头的那颗老树才看得清清楚楚,一代又一代的人走过,老树一次又一次的抹着泪水。
  树老了,村子也成长了,老了。
第02章 扁鹊庙
  扁鹊庙
  80年代的山酒子其实仍在中国几千年来传统的边沿,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看风水、选墓地、搬家出行等等,是样样的细细盘算,怕惹怒了神,坏了祖宗的灵位,或是撞了邪。
  一切的节日更是在烧香跪拜之中起了个头,似乎是这节日中最重要的一环,少了这个便没有了节日的价值。但这些也都慢慢的随着一些青年一代开始有了丝丝的逾越。
  村子本是不大的,南北稍稍凸起,中间便是低矮着,但村中央仍算得上是山酒子的文化中心,村大队(村大队本是村委会,但人们都习惯这样的称呼它)、村医院、学校都在同一条街上,相挨着,门也是一律朝南,人们便称这条街为“大街”,很是骄傲的,就像是对待自己刚穿上的新粗布衣裳,赞叹有加。
  这大街是要成为这个村子最大的亮点的,这条街道是村子里头最宽敞的,但和村子里其它路段一样,都是土路,但这宽敞足以显示其领导地位。大街也是明亮的、光滑的,是走的人多了的缘故吧。这路的两边也是少有长草的——偶尔遇到几棵,不起眼的摇摆着,落满了灰尘,脏兮兮的。路两边倒是覆着一层土沫,是车辙惹出的吧。架子车的车辙虽不算宽大,但也总能惊得起那土路上的灰尘,飘在空气中,飞舞一段时间落下了,又被惹起。
  村大队的正前方倒是有伤大雅,黑黑绿绿的一个大水坑,水坑就临近着大街。水坑的南面被临近住着的人们用石块围了起来,种上了几样菜,诱人的生长在那个小空间里,人人看见了都要夸赞一番。医院里的小空药瓶子和输液带儿都扔进了这坑中,漂浮着,最后被水波轻送到了坑的四周,已经染上了绿色,经年累月的。当然,附近居民的生活垃圾也都倒入了坑中,整个年头都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这也许就是这水坑的命,也不知道它生来是什么样子,但至少现在是永远的被人瞧不上眼。
  倒是猪和鸭子喜欢这汪臭水,猪嘴拱着坑边上的黑泥,还哼叫着。鸭子游泳嬉戏着,不时的钻进了水里,猛的露出身子来,水珠顺着身子流下,身体却不留一滴,似在炫耀着自己的水上功夫。
  不过,人们倒是不怎么恨这个臭水坑,在这个没河没水库的村子里,人们还得在大旱的季节里用这黑黑绿绿的臭水来缓解旱情,虽然只是一时的,没多大功效的,但这臭水在旱季里已是他们的命根子,没了它便是什么都没了。由此,这水坑倒成了伟岸的了,功劳和人们天天盼着下雨的老天爷有了一丝的相像,不过是远远不及这伟大的老天爷的,也是根本就没有那一丝的可比性——这里的人们是信神的。
  冬日里,坑里的臭水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稍大一些的孩子们上完早自习多数暂不回家,成群的来到这坑边,踩在这冰层上溜起了冰。坑边上围观的孩子们渐多了,靠后面的孩子小脑袋插过缝隙观看着,嘻嘻笑笑。前排的孩子欢叫着用石头砸向那坚冰,冰块只是擦伤了一层皮,白白的,但绝无大碍,仍然承受着孩子们的重量和击打。若不是四周的大人们喊叫着骂着从晨雾里头出现,将他们赶走,他们是连饭都顾不上吃的。
  这个坑的聚水能力倒是一流的,地处在村子的中央,又是这中央的底。
  暴雨侵袭,南、北和西面的三股水流都会先顺着路的边边沿沿流往低处,然后聚会于这条大街上,像三条长蛇并为一条巨蟒,最后向东直钻进了这大坑,旋转开来。
  这坑也是贪婪的,只有吞满了水再也留不住多余的水时,才肯罢休,目送那浑浊的、带着秸秆和枝枝叶叶的一股水继续东流,拖泥带水的,有些不舍。
  雨水过后,水流渐缓、消失了,大街被冲洗得干干净净,留有痕迹,路两边的土沫也早溜走了,路边的草被冲出了根,歪斜着。
  大街上倒是停驻了几块石头,东一块西一块的,是这水流送来的礼物,只是不被人们看好。这时的路人很少,也是匆忙的,大街上留下了他们的足迹,脚印和着那泥巴,像一道道的伤痕,又似一幅画,暂时的显现出来,最后,也成了狼籍。
  待日出,没几天,那狼籍便也消失了,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但是,大街上最为显眼的那个院落是这村大队和学校的极佳反衬物,让人看了总是一阵心酸。
  一个低矮的土坯瓦房院子,院落里堆满了各种柴禾,倒也整齐,分了类,玉米的杆,烟草杆,树的枝杈,就连那些干黑了的荆棘也都成了柴禾。院落里除了柴禾还是柴禾,只有一条小路是下脚的地儿。
  这家有一个傻子媳妇,见面只是几句问吃问喝的话,再无其它,还总是穿着脏兮兮、厚墩墩的粗布衣裳,长头发又脏又乱,却时不时拿着梳子站在家门口一遍又一遍的梳理着,只是不见效果,仍是脏乱着。傻媳妇的眼睛就无神的凹陷在额头下,被这脏头发稍稍的挡住了。这家的男人稍微机灵一些,但却只有一只眼睛。除了夏天,他总会身披一件灰色衣裳,还破有几个洞。冬天的时候,他会把手钻进这灰色外套的袖子里头,弯着腰板子,永远是直不起身来。他还患有羊羔疯病,发起病来躺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人们只是远远的看着,谁也不敢上前。他们的儿子也是个傻子,说话结结巴巴的,才几岁大,倒像极了他的父亲,也会经常披一件灰色的外套,破着洞。
  而这家子人又是最惹眼的,每次吃饭的时候,一家子人都会蹲在家门口处,端着大碗,一碗又一碗的红薯下了肚子。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都会注意到他们,破旧的衣裳,脏兮兮的头发,像是从来都没有洗过,永远也都是一碗红薯饭,每年还要接受村大队的救济才能度过这个年头。人们总会痛惜一阵子。
  村子的西面也有一个坑,人们都叫它西坑,是连着一道百米长的矮沟的。但这坑倒是石头渣子的,水也是短暂的相聚,没几天便渗进了这渣子,只是泥巴留在了这坑的表面上。
  人们不看好这坑,因为它阻挡着沟两面人家的来往,这坑和这沟壑也因此成就了一些新的名词,像“沟这边儿”、“沟那边儿”、“沟底儿”、“坑高处”等等,这些词是应该载入山酒子的史册的,因为人们是常常会提到这些字眼儿的。也由此,沟两边的人多数是陌生的。
  按理说这坑该是无辜的,它只是极小的一个“碗底儿”,而这条沟壑才真正是这一道隔阂的罪魁祸首,只是西坑与这沟壑相接,成了帮凶,永远也洗不清自己的罪名。
  山酒子的房子大都是土坯瓦房,绿砖红砖的房子星星点点的散于其间,像是一些花儿,但并不怎么争艳,低矮的。房舍院落全都在一条南北而过的柏油路西面,最靠东的几间老房子也只是紧挨着这路,没有一家的院落敢跨过这条道儿,这路就像是一条警戒线,走出去了便成了山酒子共同的敌人似的。
  柏油路弯弯曲曲的南北穿过山酒子的边缘,南面接洽营平村,北面抵达黑沟村,这三个村南北相邻,但也都是有一定的距离的。若是骑着自行车在这条路上跑上一趟,人们都会明显的发现一个破落的村子夹在两个大村之间。
  山酒子就是这样的不起眼,这条柏油路也许也仅是路过而已,只是为了连接营平村和黑沟村不得不从这里穿过罢了,山酒子似乎成了旁观者。但这条柏油路是这三个村子的交通要道,也是这条路方便了这三个村子的交流,也方便着流言的蔓延。
  步行在这条柏油路上,踩上那些小黑石子儿,倒也有几分惬意,石头子儿是能发出弱弱的声响的,挣扎在人们的鞋底下。
  笨重的汽车是很少穿行于期间的,驴车和牛车倒可以频繁的见到,一辆又一辆,达达的走过。
  因此,路上倒也多了些驴子和牛的粪便,一些还冒着热气,被嬉戏的小孩子不小心踩上了,东一句西一句的骂着。
  这些粪便最终也会被拾粪的老头子装进担子里,挑着远去了,拾一路,满了担子,最后倒进自家的庄稼地。
  坐着或躺在那牛驴车上也是一种享受,很是自在的。
  驴蹄子或是牛蹄子答答的响着,有节奏的,也是最能进进出出于人耳的。
  但这些车上大都装着农具,是要赶着除草或犁地去的,有些装几袋粮食,拉到乡里边卖掉,换几个急用钱。
  旧旧的自行车也穿行于其间,响着铃铛,风一般的飞过,车上多挂上几根葱,几棵大白菜。
  当然也有一些蹬三轮儿的,骑车人左摇右摆,被一辆又一辆的单车超过,慢慢的被落在了后面。
  山酒子村东面紧挨着柏油路的几家人倒是喜欢看那人来人往、车来车往的风景,端上一大碗红薯面条,蹲在家门口,津津有味的吃着,但这绝没有夸耀的意思,更没有故意勾起饥饿路人羡慕的意思,这里的人们喜欢饭时家门口的热闹和流言,这热闹与流言就像是一个伴侣。他们会时不时的瞅一眼来往的牛驴车和行人,好奇着会不会出现一些新鲜的玩意儿。有时,几家子的人聚在一起,个个端着大碗,说笑着吃着,声音虽是不大,但也总会引起路人的注意。这景象,周围村子的人们也多是这样,也就不奇怪了。
  每年的二月份,山酒子便会处在一片热闹的景象之中。那条柏油路两边被人们用白石灰写下大大的“占”字,再用细白石灰粉围起个大框框。
  过个十几天,这些被“占”的地方就摆满了叫卖的东西。卖包子的、卖卤肉的、卖衣服鞋的、卖水果的、卖竹篮竹席的、卖锅碗的、卖椅子凳子的、打金银首饰的、耍杂技的、转悠于其间叫卖糖葫芦、冰糕、气球的……最热闹的算是搭台唱戏了,戏子们唱3天的戏,老人、青年和孩子都会来凑热闹,大人们聚集在戏台前,入了迷,小孩子们打闹着穿行在摆满了东西的这一段柏油路上,来来回回,寻寻觅觅的。
  这便是山酒子的二月扁鹊庙会,一年一度,热热闹闹的。
  扁鹊庙就突兀在山酒子东北面的小坡上,是这小坡的至高点,也是这破上唯一的建筑,一间红砖蓝瓦的小房子,里面有3尊大彩像,中间最大的那尊便是扁鹊。3尊大塑像的两边是两排小的塑像,几个站着,几个半蹲着,几个跪着。扁鹊显出严肃的神情,两眼瞪大,藐视前方,略带着微笑,但是呆板。扁鹊的正前方放着一个大的青铜香台,供人们烧香敬拜。香台里面已经满是香灰,香灰下面是细沙子,被覆盖着。坡的四围都是庄稼,只有小庙的东墙处有一棵老槐树。这些年来,只见那树的枝干越发的黑皱,却一直不见其长高长粗,只是枝叶多倾向了庙宇的顶,庇佑着这小庙宇的一角。
  这坡上种不了庄稼的地方则长满了荆棘和野菊花,而这一片的菊花又是不同于其它地方的,这里的菊花是甘甜的,但是出了这道坡,菊花便是苦涩的了。正夏时节,人们便会采来这甜菊花做成茶叶,诱人的香。
  远远望去,这庙宇是个方方的黑痣,是神圣的孤单着的,只有庙会的那三天、过年和正月十五,人们才会成群的来到这地方,沿着小路,上了坡,烧香祈福。平日里头是很少会有人来烧香敬拜的,偶尔会有人来过,烧了香,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只有那香台上留有痕迹,但也都是多年来留下来的,新旧交杂着,也都是极其相近的痕迹。
  通往这庙宇只有一条小道,是穿过了庄稼地被人们慢慢走出来的,是多年来赶庙会的人你追我赶的踏出来的。小路与那条柏油路相接,窄窄的一条,倘若柏油路是树的粗干,而这条小路只能算是它的枝叶罢了,并且也只是偶尔的一片绿。
  这里的人们都敬畏着这片神圣的土地,因为这里曾流传着一个传说。但岂不知,这个传说竟比这个村子还要古老。
  几千年前,故事就发生在这个小山坡上。一个汉子在坡上垦荒,一不小心摔落坡底,腿摔断了一条,流着血,疼痛难耐,挣扎着。这时,不知从哪里走来一个白胡子老头儿,采来草药,用石头敲碎,敷在了那汉子的伤口处。白胡子笑着说:“睡吧,醒来时伤口便好了。”汉子闭上眼睛,就立马睡着了,老头也消失了。等汉子一觉醒来,他的腿完好如初,汉子激动的流着泪,跪在了这片坡地上。汉子把他遇见神医的事情告诉了县太爷,县太爷猜测那老头是神医扁鹊,于是就抛弃了官位,找到了神医,做了神医的徒弟。汉子为了感激神医,便在这个坡上建了一座庙,供后人祭拜,这便是今天的扁鹊庙。
  扁鹊庙会已经是这里最盛大的节日,是要和新年相媲美的,而庙会这天,人们聚集的场面更是要远远胜过春节的。庙会算是人们的纪念活动,纪念神医扁鹊,欢庆丰收,同时,这个日子也已经成了一种文化。
  山酒子四面都是庄稼地,农人是永远都闲不住的,收完玉米或是红薯,便忙着犁地种小麦,割完麦子,一场雨过后,又忙着种玉米、红薯,年年如此。但只要是丰收之年,农人们总是高兴的,再苦再累也都是值得。怕的就是大旱季节,辛苦了一季却一无所获。
  丰收之后还要交公粮,一袋又一袋的粮食用架子车拉到大队门口,过了秤——一丝一毫都不能少,倒进了大队的仓库里头。农人是很在乎自己辛辛苦苦而收获的口粮的,但这样的政策又是不能违背的,相比于几十年前或是特殊时期时期也是好得多了的,农人们也是知足的,没有怨言,快快乐乐的种自己的庄稼,过自己的小日子。
  山酒子的男青年大部分日子是在外的,并不是他们不顾家,是生计所迫。外面的世界是灯红酒绿的,但都不属于他们,他们睡的是阴暗的、刚建成还未来得及粉刷的建筑工地,饭菜是白馒头稀饭、萝卜白菜,但他们知道即使这样的伙食也是要比家里好得多的,家里头哪会见到这样的白馒头!他们起早贪黑的穿着破衣服忙碌于建筑工地上,大楼就这样慢慢的起了,城市拥挤了,建筑破旧了,汉子们也渐老了,弯了腰板。
  农忙时节,汉子们才急匆匆的赶到家,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停,擦一把汗,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庄稼地里,拼着劲儿收割庄稼。等庄稼地里的活忙完了,他们又一天也不敢耽误的奔赴工地,告别了妻儿老小,临近过年才肯回来——是要走亲戚的,更重要的是过个团圆年。
  过年是个头疼的事儿,一年下来揽工赚的钱也都快花完了,若是再给儿女交学费,买些化肥,钱便又所剩无几,自己连一件像样的新衣裳都不敢添。揽工的汉子们又能穿得上什么新衣裳啊,穿上什么也都只能等着体力活将它磨旧、磨破!那只是个奢求,还是等到过完了年继续干自己的建筑队吧,这才是自己的营生,新衣裳总是奢侈的梦而已!
  一些小伙子十五六岁便离开了家,揽工赚钱,省吃俭用,只想等攒够了钱,娶媳妇盖房子。他们也都干得气力十足,个头矮的、瘦小的也都不是问题,他们有的是一身的气力。
  这就是山酒子汉子们的出路,注定要漫漫长长的,更是寄希望于了子女,只希望他们能够有出息,自己再累也是值得的,哪怕那一天自己也已是年过六旬,白发苍苍。
第03章 口信
  村子西面有一院极普通的土坯瓦房,住着一位姓祈的老汉一家人。
  老汉的妻子姓赵,他们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
  大儿子祈平原已经成了家,院子搬到了村子西北方稍高一片空地里,离老家也不远,抽一支烟的功夫便到了。大儿子也已经有了一个闺女和一个男娃子,日子也因为有了孩子而闹腾起来,美滋滋的。老二和老三在外揽工,大女儿也已经出嫁了。
  老汉有个哥哥,住在大街西的一个十字路口边上,只是已经过世了。老汉的哥哥在世的时候,老汉平日里头是经常去看望他的,每次也都带上几个鸡蛋,或是几个白馍馍,或者带上一碗用自己刚从沟里头打回的兔子做成的蒸肉——不管什么样的好东西都少不了自己哥哥的,剩下的才留给自己老两口和孙子孙女。
  这里的老人都是这样,哥哥就是长辈,最亲近的,是精神上的依靠。年轻的一代则多过着自家的营生,没什么事情兄弟几个是不怎么来往的。
  祈老汉常会说起自己的往事,意味深长的叹息自己什么都经历过,也有人说他曾经见过日本鬼子,受过侵略者的欺压,只是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祈老汉如今已经花白了头发,什么事情也都干不动了,但身体还算结实,只是老伴儿总是多病,困扰着他。这群子女便是这老两口的依靠,尤其是他的三个儿子。
  老二祈广原和老三祈茂原年龄只差3岁,1977年,两个小伙子都在外揽工,赚一些钱,交给祈老汉。这一年,老二已经20岁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只是他还从来都没敢想过。
  老二老三并不怕外面的苦日子,因为在工地上总能吃到白馒头和一些简单的菜,家里人哪里能享受到这日子,家里头连个白馒头都是难得一见的,每天也只是一些野菜下锅。
  祈老汉家里放着两个馒头篮子,一个盛有几个由红薯面和一丁点儿的白面做成的花馍馍,而这个篮子很多时候也都是空着的,另一个篮子则是装着黑馍馍,倒总是有一些。有时候,这黑馍馍硬得都咬不动了,没有人想咽下这东西,但老汉又怕这黑馍馍放坏了,就切成馍片放在院子里的阳光下曝晒,完全的晒干了,也就再不怕坏了,丢到热汤里面,泡着吃。
  就是因为这苦日子,老二和老三年纪轻轻的也总不想着回家,外面的生活即使再累,有好吃的又能赚钱就已经足够了。但每到收粮食和种庄稼的时候,老二和老三也都能及时的赶到家,农忙时节家里是不能少了他们的。
  干完农活,兄弟俩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工地上,盖有钱人的大房子,赚一些工钱,流着血汗。他们多是什么都不想,干活时就卖力的干活,吃饭了就狠狠的吃饭,身体渐渐的结实了,浑身的力气。只是睡觉的时候,他们总是想一些往事,惆怅着自己的未来,抽着烟,一阵一阵。
  晚上八九点钟,老二祈广原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刚建成还没有粉刷的楼房的一楼,走到自己阴暗潮湿的小窝,点上一支烟,烟雾弥漫,甚至湿了自己的眼睛。
  广原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时常想起自己的往事,想起上学的时候自己的数学还是不错的,特别是几何,这时他嘴角一笑:怪不得自己现在成了建筑工人,天天干苦力、看图纸。他又想起上小学的时候,每当麦子成熟的那些日子,他都会提个小篮子带着妹妹来到黑沟村,在黑沟村收割完麦子的庄稼地里或是路上捡麦穗。一面捡着人家遗留下的麦穗,一面哄着妹妹。他把捡来的麦穗在小手里揉搓一阵子,然后用力的一吹,麦秸皮儿吹走,麦粒左手换右手,一遍又一遍的吹着,直到麦粒干干净净,一小把黄胖子乖乖的入了小篮子。那时候,山酒子村里的土地是很少种植小麦的,麦子是最稀罕的粮食。等到天将要暗下来,他又带着妹妹回到家中,父亲会把他捡来的麦子装进粮食小布袋里,然后冲着他说:“看看,这不比在家里呆着玩儿强!”广原笑一笑。那时他还不到十岁,他总渴望着母亲能做个白馍馍或是花馍馍给他吃,他一整年都吃不上几回这东西。在那个时候,生产队每年只会给他们家分上一顶点儿的麦子,祈老汉又总是藏起来舍不得吃,过年的时候才肯拿出来磨成白面做成花馍馍或是稀面条。
  广原还会想起15岁那年红薯大丰收,他背着架子车的细背带,吃力的拖着装满红薯的车子,身体倾斜着,咬紧了牙,缓缓挪步。这时,天又下起了暴雨,他依然咬咬牙吃力的拖着,一路上不知滑倒了多了次,浑身已经湿透,还沾满了泥巴。脚上的破布鞋被泥巴裹得越来越大,车轮子也越来越粗,路上留下了两行车辙印,宽大的,深深浅浅。车辙印中间又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坑,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他会不住的停下来甩一甩自己的脚,甩掉了泥巴,却甩到了自己的脸上,布鞋子也甩飞了,他顾不上擦一把自己的脸,放下背带捡回自己的鞋,套在冰冷的脚上,走到车前,继续前行,瘦小的身体倾斜着。雨水打在脸上,冲洗干净他那黝黑的脸蛋,像毁迹一样掩盖了自己的罪。他的头发也一撮一撮的聚在一起,流着小水珠,滴落在地上,也滴落在眼里,嘴角苦苦的噙着雨水。终于,他拖着车子到了家,一头栽倒在地上。父亲赶紧扶他到屋子里,他瘫软在了凳子上,什么也不知道,天旋地转的。后来,母亲做好了稀面条,“广原广原”叫着他的名字,他这才开始动弹,狠狠的喝了两大碗稀面条,慢慢的来了力气,这才换上了干净衣裳。每每想到这里,广原总是心头一阵梗塞,鼻子一酸,眼泪便落下了……
  广原22岁那年,麦子收完晒干,玉米也播种上了,也该出门奔赴工地了。天气异常的热,这些天的温度总在38度左右徘徊,暑气正盛。他想到自己连一件像样的短袖都没有,出远门坐在客车上也会觉得不自在。他这才下定了决心花上几块钱买一件短袖,便和邻居方显圣一起来到营平的街上。
  显圣和广原从小一块儿长大,显圣的父亲在外省当过工人,退休后大儿子接替他的工作,方老汉就回到家中和二儿子显圣一起过日子,每月拿着退休金,日子过得很是景气,清闲自在。老头子经常看一些厚厚的书,眼睛已经花了,戴着大框子眼睛。显圣也在去年结了婚,老汉也没了什么忧愁,这辈子的大事也都算是过完了,日子过得就更是自在了。
  显圣这次到街上并没有什么大事情,老婆给了他一些钱让他买些菜,他便和广原相跟着去了。广原东瞅西望,在摊位和店铺里挑选着,但总嫌这件料子差那件价格昂贵,衣服也没买成,两手空空。显圣倒是买了葱蒜,买了韭菜和一些西红柿,两人就这样回去了。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广原走出家门喊自己的妹妹,看到显圣手里拎着菜,坐在门前的石板上。广原问了情况,才知道是显圣把买菜剩下的10块钱给弄丢了,回去了老婆肯定又要吵他。广原从口袋里掏出10块钱笑着递给他:“我在街上捡的,原来是你的,你也不早说!”显圣站起身,接过钱,拍了拍屁股上的黄土,紧缩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安心的踏进了门槛。
  广原倒是愣住了,他想他自己也该有媳妇了吧,就算是吵他也罢,都已经是22岁的人啦,也该有自己的小家庭了!可他看看自己的一身破衣服,鼻子又是一酸。
  1979年的年底,广原更是拼命的干活赚钱,一天差不多能赚到5块钱。再过几天就是小年腊月二十三了。这天晚上,广原拿出自己记下的工本,从播种上麦子一直到现在,他总共上工87天,算下来能挣上三百多块钱,广原心里一阵乐。又上了两天工,工地便停了工,包工头结了账,广原350块,是最多的一个。广原和同村的几个年轻人收拾了行李,准备过了这个夜就回家。第二天,广原只买了包便宜烟,剩下的钱都严严实实的裹进了装在化肥袋里的被褥里,乘上了客车,飞奔在回家的路上。
  这次,广原倒是很急切的想要回家,他不再想家里的饭菜不好,也不再留恋工地上的白馍馍,因为两个月前,家里捎来口信,要他过年回去相亲,村里的一个老太太给他介绍了个外乡的闺女。广原一路上甚是激动,车刚到营平,他便背着行李各个衣裳店挨着转,一个都不错过。他想买件像样的外套过年时穿,他都两个年头没有添外套了,每个年头都是那件黑外套将就着过年,里面穿着母亲织的红毛衣。
  终于,他相中了一件黑尼子大衣,搞了价,16块买下,细细的摸了一遍,装进了化肥袋子,衣服倒是挺满意的,只是贵了些。广原背着沉甸甸的一化肥袋子行李,一路上从左肩换到右肩,满脸的汗珠倒是兴奋,步子也就轻快,不一会儿便到了家。
第04章 定格着的一幅美丽山水画
  定格着的一幅美丽山水画
  营平乡的邻乡瑶平乡是被围在沟壑里头的,有着清冽的河水和小小的山峰,这便也有了一些风景,略显得秀气,只是相比之下这里也就落后了些。
  前寨村在瑶平乡的东部,村南、村北立着两道坡,有坡便也就成就了沟,这坡是东西横着的一长道,村落就处在这坡底,沟上沟下的土地也都是前寨村的。沟毕竟也不是山,没什么山味或特产,倒是这沟沟坡坡的到处是柿子树,等到秋深的时候,柿子红了、软了,未等到柿子软尽,人们便忙活起来,满脸笑容的,因为到了一年一度摘柿子的时候了,等柿子软透就再难储存了。
  这柿子树不属于任何个人,是这沟沟坡坡的灵物,也是前寨村的共有资产,满坡都是的。每当柿子成熟,村里人都收拾好家里的大包小包,一大家子人共同出马,上南坡走北坡的摘柿子。男青年就上树够柿子,扔到地上,老人和女人、孩子们就在树下捡。有些顽皮的孩子也是会争抢着上树的,唱一些不上调的歌,吼叫着,这些活动总是少不了他们的参合的,小孩子们总是最灵动的一处看点。又大又红的柿子挂满了整个山坡的柿子树,最后也都卸在了人们的大袋小袋里。
  柿子树是不分你家我家的,谁家愿意摘哪棵就摘哪棵,摘多摘少也没有人计较,在这个村子里、在这样的年代里确实是一件快活的事儿。
  村子南坡下有一条小河,也是村子最灵动的,总能吸引着村子的老老少少。
  侯老汉这天领着一家子人上了北坡,大儿子侯赞强成了家到南坡摘柿子去了,大女儿侯云也已经嫁到营平乡的一个村子了。现在,侯老汉的身边只剩80多岁的老母亲,还有自己60多岁的老伴儿和20岁的小女儿侯霞、13岁的小儿子侯辽强,但母亲具体多少岁数他是不知道的,连母亲自己都不晓得,从小都不知道。一家人拿了两个大篮子和几个袋子上到北坡稍缓处的一棵大柿树下,辽强熟练的爬上树,其他人就在树下捡果子,一家人又说又笑,很快两个篮子都装满了。
  中午时分,侯老汉一家人并没有回家做午饭,他们就席地坐在柿子树下挑最软的大红柿子美美的吃上几个,老母亲的身体很结实,她也喜欢这样的场面。一家人吃着柿子说一会儿话,没多久就又开始摘柿子了,一棵树摘完了换另一棵。
  日头落山看,到天黑的时候,袋子也都装满了,也该回去了,除了老母亲,其他4个人一人背着一个袋子慢慢的下了北坡。辽强在最前面,扛着袋子,老母亲紧跟其后,侯老汉不让她拿东西,她嘴里嘟囔着。还剩下两篮子的柿子就放在树下,等回头再过来拿。前寨的人是很守规矩的,就算这两大篮子的柿子放在那儿一天一夜,被人发现了,也是丢不了的,前寨是没有这样的人的,除非是邻村的过路人心生了邪念。
  每家的柿子都多得能吃上半个年头,柿子便也不是了新鲜的玩意儿。他们挑着担子挑选最大最红的柿子到集市上卖,他们倒是不会到瑶平的集市上叫卖,这里的人也是不稀罕这东西的,他们多来到邻乡营平乡的集市上,在那儿,这稀罕玩意儿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前寨人对柿子的储藏也是很有一招的,他们把吃不完的柿子切成了薄片,果肉红红软软的露了出来,叫人嘴馋,他们把这柿片上撒些白面,放到向阳的地上晒上几天,成了柿饼,这样的柿饼是能储存一个年头的。家中的小孩最喜欢吃这东西,又甜又劲道,放在嘴里嚼来嚼去,半天虽吃不了几个,但嘴总算能不闲着。这柿饼便也成了哄小孩儿的好东西,小孩哭闹着,只要在他手里放上一个柿饼,准能止住他的眼泪。
  侯老汉已经60多岁了,弟兄四个,还有两个妹妹。老汉14岁便没了父亲,这一家子人的生计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当时最小的弟弟才刚刚3岁。老汉就在地主家里干农活,又当哥哥又当父亲,养活着弟弟妹妹。侯老汉19岁娶了媳妇,多了个帮手,媳妇个子大又能吃苦,任劳任怨。二弟17岁时便被国民党抓去当了兵,一去便音信全无,日子长了人们也都认为他已经不在了。三弟18岁时也成了婚,婚事也都是老汉操办的。如今三弟也已经从老宅子搬了出去,有了自己的一家子。
  四弟读书毕业那会儿,侯老汉已经27岁了,他告诉四弟:“你走吧,出去闯一闯,别呆在咱这穷山沟里头。”那时四弟也只有16岁。四弟的心里很不舒服,他不想离开这个家,但在大哥千劝万说下,脾气倔的他也认了命,啼哭着收拾了行李。四弟走的那天,母亲和大哥千叮咛万嘱咐,一家子人哭得不成样子,他连头也没回,径直的走远了。四弟毕竟是小,他内心只感觉着委屈,只感觉到这个家抛弃了他,当时的他哪知道大哥的良苦用心啊!
  四弟只身来到平顶山市,做了煤矿工人,结了婚,买了房,生儿育女,日子过得当然要比老家好得多。他只有每年过年时才肯回老家一趟,带上媳妇儿女,回去也只是给孩子们买些小玩意儿。侯云侯霞对他们的这个小叔叔是很陌生的,只记得几个年头他都是带回几条头巾,女孩子一人一条。
  再后来,他不再是一年到头回来一次,而是几个年头回来一次,也不拖家带口,也许是离得远的缘故。
  侯老汉的两个妹妹也相继出嫁了,离家也并不近,也有了自己的一家子人,便很少回来一趟,每次回来都带一些鸡蛋给老母亲。老母亲的身体是村子里头最结实的,她总不会闲着,到处捡柴禾挖野菜,侯老汉总劝说不要母亲干这些,让她呆在家里头。她先是不肯,后来也就答应了,只是天天在家里忙里忙外的,也不肯停下。
  老母亲一直和大儿子一家人住在一起,她不愿意离开这宅子,她在这儿生活了一辈子,是最有感情的,是她的一生,谁愿意离开让自己苦了一辈子却又牵挂了一辈子的家?这里也是她的命呀,是她要守候的地方。
  老母亲越来越老了,可腿脚还灵活,脑子也清楚,只是头发花白、也越来越少,她每次梳完头发,头发都会散落一桌子,她把头发集中起来塞到墙缝里,说是这些碎头发攒得多了就可以换几个大头针。
  就这样,老坯房的墙缝或小洞里都塞满了花白的头发,老母亲的头发也越来越少了。侯老汉的老伴儿也是这样,把掉落的头发塞在了墙缝里头,已经成了一个习惯。
  那时候,家里没有粮食更没有钱花。侯老汉有时打发了家里的事情,出门打一段时间的零工,一季下来挣了二十多块钱,全家人都高兴的不得了,盘算着能做些事情,但最后也都积攒着,花在了孩子们读书识字上。
  侯老汉家就在村子中央的十字路口边上,地理位置的优越使这个院落成了这村子的中心,人来人往从门口经过。时常也会有很多人进出于老汉的房子,热热闹闹的。老汉的老伴儿是喜欢这样的热闹的,也喜欢和一些老太太们坐在门口处,哼唱一些戏段子,天天脸上挂着笑。
  1971年的夏天,一个比侯老汉年纪稍小的男子拉着架子车从这儿走过,车上坐着傻儿子。看上去这傻儿子十几岁,和侯云的年龄差不多,穿着粗布汗衫,敞着怀。那男子则是高高大大,黝黑黝黑的,还一脸的胡子,他们是要到亲戚家去的。此时正是中午,那男子口渴难耐,就走进侯老汉的家想讨碗水喝,老汉一家子人正吃着午饭,稀拉拉的只有几根面条其它的全是野菜。老汉丢下碗给这男子和他的傻儿子一人盛了一碗,稠的全都捞去了,锅里只剩下了一点稀汤,那男子推辞不了,就和傻儿子热热的吃下了。
  吃过饭,两个人就抽起了旱烟,交谈起来,谈话中得知那男子是前寨村北沟上面的城寨村的,早就没了妻子,只有这个15岁的儿子,可惜是个傻子。在同村里,他的亲人就只有自己的哥哥,哥哥也早搬了出去,来往也已经疏了。
  往后的日子里,那男子就经常到侯老汉的家里来,也总带些水果或其它吃的,有时也带上自己的傻儿子,一来就坐半晌,谈论一些村子里的事情。侯老汉也常去他的家,也是破土坯瓦房,很少有人来往,只有他的哥哥有时来上一趟,也是偶尔的。他的那个儿子虽是傻,但却是很能记路的,他也时常一个人过来,不怎么会说话,张着大嘴,呜呜啦啦的。每次他也只是在侯老汉家的院子里走来走去,该吃饭时就和侯老汉的家人一起吃饭,吃过饭也就离开了。
  就这样,侯老汉和那男子就有了长久的交情,情谊也深了。
  几年后的一个冬天,那男子在一次意外中丢了性命,砖窑塌陷了,被活活的掩埋。侯老汉很是伤心,更加经常到他的家里去看望他的傻儿子。
  傻儿子天天东奔西跑,这儿吃一顿、那儿蹭一顿的过着日子,但去得最多的还是他大伯家和侯老汉的家。老汉每次总让这傻小子吃得饱饱的,傻小子也从不在老汉这儿过夜,吃饱了就回家。
  久而久之,这傻小子和侯家的每一个人都愈加熟悉起来。侯赞强结婚搬出去后,傻小子也会到赞强家去,侯云出嫁了,他还能找到侯云家去,也都只是为了吃碗饭,他是不怕跑这样的远路的。
  1979年,侯霞20岁了,她个头不高,在同龄人中只能算是一般,前寨的女人多是这样的身高,从侯霞的身高中似乎就能看出她的那个时代,她的那个生活。她脸蛋瘦小但白净,总是梳两个长辫子留于胸前,精神头儿不错,喜欢唱歌,梳妆打扮,很是可爱。
  侯霞16岁初中毕业,又上了一年高中就自作主张退学了,抱着课本回到家里,从此一心一意的帮家里种地干活、挖野菜。在那个时候,侯霞是从没有想过要上学的,只要认识字就行。
  姐姐侯云没上过学,不认识几个字,母亲也不认识字,但侯霞只想着像姐姐那样为家里干活种地,担起一份责任。但侯霞对弟弟辽强上学是很坚持的,弟弟上初二的那年,家里已经没有钱给他交学费了,她便拿出自己几年来攒下的7块钱为弟弟交了学费。
  侯霞在村里上小学的时候,每到下午放学就提着篮子到地里割草,割满一篮子就送到生产队里挣点工分,小小年纪就很是懂事,洗衣服、伺候奶奶,又过了几年就已经能做很多的饭菜了。其它就不用说,她11岁便学会了蒸馒头、做蒸野菜,还学会了织毛衣,她还总跟母亲争着做针线活、做鞋子。侯霞很是爱美,没事干的时候就把自己的长头发一遍又一遍的梳理着。
  侯霞爱看电影,那时候村子大队门口总会放一些抗战的电影,她每一场都不会错过,便也爱上了那电影中的枪声。有几次电影散了场,她也已经回到了家中,但她又听到了枪击声,拔腿又跑回大队门口,心里也忘记了害怕那黑夜。
  侯霞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上学的时候大队要求各家各户都要学唱赞颂毛主席的歌,侯霞总是头一个学会,一遍又一遍的教给家里的其他人。说到学唱称赞毛主席的歌,这算是当时最阔大的场面了。
  公社要求唱哪些歌,学校便将这些歌教给学生们,大队要求大人娃娃都要会唱,总之是只要能开口说话的人都要会唱。学生就承担着教家里人唱歌的责任,放学回到家就一句一句的教唱,老人总是学得慢,有时还需要赶夜的教。
  这些歌是要等到社员们开会的时候齐唱的,批斗会上也是要唱的,不会唱的社员当然是会受到一些惩罚。
  后来,毛主席不在了,前寨的社员们都啼哭着一首又一首的唱着这些歌,整个村庄都压抑着,哭声、歌声也都随着村里的那条小河流淌着,场面是从未见过的悲壮。
  侯霞喜欢过年,向往着那一天,急切的盼望着。因为每当过年母亲都会扯上一些粗花布,给她做一身新衣裳。新衣裳也总是做得大一些,穿在身上遮住了旧棉袄,可这新衣裳也总能让她自豪。她总在过年前的几个晚上一遍又一遍试穿自己的新衣裳,然后转几圈,看看背面,看看裤子,再看看鞋子,最后还是不舍的脱下来,这衣服总是要留着新年当天穿的。她把衣服叠得方方正正,放在枕头旁边用手摸着,甜甜的睡了。
  新年那一天,她也总是一大早就起床,还没等放鞭炮,白萝卜水饺也没有煮熟,她就穿着新衣裳抱着院子里的那棵大椿树。老人们都告诉她,大年初一的早上抱一抱大椿树是能长大个子的。
  侯霞也是最在意这身新衣裳的,穿着这粗布衣裳走在路上,一群女孩子都是这样,风风光光的走着,正是青春年华。对她们来说,这年就这样已经算是过了,再不为别的。
  侯霞也喜欢过年和母亲一起包饺子,萝卜馅的,家里很少有肉,但有肉的时候她总会包几个纯肉馅的水饺,做上记号,一人一个,享受着那滋味。
  前寨村的南坡是很秀丽的,其实和北坡没什么植被上的区别,也都是一些柿子树和荆棘,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杂草。那秀丽主要是坡下的那一弯小河的映衬,其实应该算是小溪,很小的一股水,河水是不会如此吝啬的,但人们还是习惯称她为河。
  小河沿着这南坡,水自东向西淌着,一年四季,水是从来都不会间断的。这水流并不大,只是浅浅的一弯,只有大雨过后水势才能埋到人的小腿,但仍是浅浅的,大人小孩儿也都不会担心被这水掩埋了。
  小河总是那样的有生机,水流从各色的小石头上吻过,留下了动人的声响,也留下了石头的亮丽色泽。小河总能招引来蝴蝶和蜻蜓,也能招来大群大群的人。
  妇女和女孩子们总会拿来大盆大盆的脏衣服,找块石头当搓板,时不时的用木棒子捶打着,也说着笑着。岸上几头牛和一群羊啃着青草,望着水边和水里的人们。小伙子们本是来放牛羊的,但都卷起了裤管跳进了这浅水里,捉起了螃蟹和泥鳅。
  河水的流淌声,搓洗衣服的唰唰声、捶打声,妇女和女孩子们的说笑声,小伙子的戏水声,牛羊的叫声,鸟鸣声,交织着合奏成了天籁。绿绿的山坡,轻轻流淌的河,沙石岸,绿草地,人,牛羊,蝴蝶蜻蜓,蓝天白云,又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山水画,短暂的定格。
  侯霞也是这条河的常客,她经常到这儿割草,洗衣服,就连洗头发也很少在家里洗。
  夕阳西下,她便跑到河边,挽起水来美美的洗着自己的长发,水波粼粼,还闪着红光,略微映入了她的眼睛,好美好美。这时候人们大多散去了,河水的流淌声显得更加清晰,夕阳下水是微红的,像是被烈士的血染洗过。一切也都静止了,只剩下了波纹的闪耀,安静的等着夕阳挪下山坡,侯霞是喜欢这样的感觉的。
  再后来,侯霞长大了,她也不再到河旁洗头发,但洗衣服还是习惯到这里来,割草挖野菜也总是来到这里,这里是她最常来的地方,到处都有她的脚印,呼吸声。夕阳下,她的身影也总能刻在这片沙石土地上,最后,慢慢的消失。
  这两年,上侯老汉家来提亲的人并不少,老汉和老伴儿总是细细考虑后回绝了他们。老汉不是嫌这些人为人不地道就是嫌他们的家人太过精能,总是细细的琢磨着,从不马虎。侯霞也已经是20岁的大姑娘了,婚事也总不能耽搁了。
  一天,老汉碰上了家在营平乡山酒子村的一个姨妈,老人家姓王。老人说山酒子村里头有个不错的娃子,是个好苗子,老汉就满口答应下来,还说要让这娃子过年了来家里坐坐。
第05章 相亲
  广原过年回到家就一直考虑着邻乡姑娘的事情,晚上吹灭了煤油灯,可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和梦中都勾勒着那个姑娘的模样。
  过完小年的第三天,祈广原就想到瑶平乡前寨村走一趟。母亲炸了一篮子的油条,棉籽儿油的,黄亮亮的,篮子用一条碎头的花手巾盖上,又买了一斤不错的饼干和一斤砂糖,第二天天一亮,广原便出发了。
  东边的太阳刚露出了个边,雾气还没有散去,天凉得很。广原戴一双有三根手指头都是破着的线手套,拎着篮子,穿着那件刚买来的黑尼子大衣,黑裤子,里边还是那件母亲织的红毛衣,脚上穿一双母亲做的棉布鞋。这身打扮看上去很是滑稽,倒也潇洒。广原的心情异常的激动和紧张,走向了那个6公里之外的前寨村,等待着一场考验。
  这是一条宽一些的土路,是几个村子的必经要道,是与那条南北穿行、跨过山酒子的柏油路相连的,只是经过了黑沟村,柏油路就变成了这土路,像是一种歧视。但这条土路和其它的土路还是有区别的,这条路很久以前便铺上一层大大小小的沙石,人来人往、车来车往的经年累月。
  现在,这条路已经定了型,明显的呈现出了弧形,中间凹凸不平的凸起着,大石头突出着露出个头部,一个挨着一个,牢牢地抓住了这土地,石头已经呈现了土色,只有那些刚被撞击过的才呈现出黄白的伤疤。
  路的中间凹凸不平,走的人自然是少的,连车也要一个轮子跨在边上,一个轮子撵着中间而过,略微晃晃荡荡。两边倒是平坦的跟其它的土路没有区别,只是多了一些小沙石子伴着灰土,走的人自然是多一些。
  广原就走在了路的右边上,踩着小沙石子儿,心里有些恐慌,也说不出的喜悦,思绪不定,乱乱的。他倒也看看四周,枯黄的小麦,坍塌的破土地庙,庙前的枯树,这时,他的心里稍微舒服了些。
  太阳斜挂在东边的天空上,雾气刚刚散尽,广原到了前寨村。他向村子的人问清了侯老汉家的住处,这便站在了侯老汉的家门口。他整理了衣服,用手捋了捋头发,跺一跺脚,又踟蹰了一会儿,推门进了侯老汉的家。
  老汉忙着接过篮子,老伴儿搬来凳子让广原坐下。广原是个老实的汉子,不怎么会说话,只是伯伯和娘的叫,又掏出烟来递给侯老汉,只是忘了用火机帮他点上。老汉叫出老母亲和女儿,然后就找来一个黑乎乎的烂锅,拿来干柴放在锅里,点起了火。
  5个人围坐一团,火光映着5个人的脸,红红润润的,侯霞的脸尤其显得通红。他们都伸出手来放在火旁,广原脱下手套也伸出了他宽大的手,也映得红红的。他们谈一些不着边的话,侯霞一直没有吭声,低着头。有时候,黑烟儿扑过来,五个人同时往后靠,眼角含着泪水,双手扑扇着。就这样,一直到了中午,广原起身要走,但被留下了。
  侯老汉的老伴和侯霞忙着做饭,老母亲还坐在火旁,火已经灭了,只是锅里还略显火红。广原倒也不闲着,不听侯老汉的劝,拿起了斧头劈了一大堆的柴。
  吃过午饭,又抽了几支烟,谈一会儿话,广原就又提出了要离开。侯老汉也没有强留,广原就拎着空篮子上路了,上了出前寨村的大坡,过了沟。广原心头的石头算是暂时落下了,只是感觉没什么底儿,侯家的闺女长得不错,也不知道人家是否愿意,但他还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自然是自在了许多,哼着小曲儿,走在回去的路上。
  大杨树光秃秃的,顶上还搭建有喜鹊的窝,只是不知道那鸟飞到了哪里。冬日的小麦忍耐着严冬,麦苗挣扎在田地上,但正是这样的严冬才有了来年春天的籽粒饱满。广原望着这田地,无尽的一片黄绿,他的心散漫着,眼望尽了这田地,望着走过的路。
  回到家的这些天,广原做什么事情都是心不在焉,还好就要过年了,只是办些年货,再没有其它的事情。广原奔走于营平街的集市和家门,几乎是一天一次,买东买西的,年货也都准备妥当了,就剩下了对联。他找到村里的一个资质很老的教师,老师傅挥笔即成,龙飞凤舞的潇洒,几幅喜气的春联便成了,只是对联的内容还是和往年一样,什么“喜迎新春”、“财源广进”的。广原看着那对联,又梦想着结婚时贴上喜联,这时他偷偷的一笑——“八”字还没一撇儿呢!
  1979年就这样的过去了,80年来到,气象倒是比以前新。山酒子村大队弄来了响器,咚叉咚叉的响得震彻天地,像是欢叫着改朝换代,沉寂的村子显得异常活跃。响器队走在山酒子的大街上,走过那结了冰的大坑,绕着村子转一圈,走一段停下一会儿,引来人们围观欣赏,许多小孩儿也跟着响器队跑来跑去热闹着,时不时点上一个小炮。空气也异常的活跃,这场面倒是有点像几年前的批斗会,宏大不过没那么严肃,人们的情绪高涨着。
  政策终究是变了,农人也慢慢富起来了,开始讲起了排场,大声的说话。但人们心灵上曾留下的创伤似乎是无法愈合的,这欢快总是让人们觉得突然。
  过完大年初一,接下来的日子便是串亲戚了,礼品多是一篮油条和一斤果子或砂糖,再亲近一点的会割上一斤两斤的猪肉,但多数是闺女给娘家或是侄儿给舅舅带的。广原挑着担子前后各挂两个篮子,其中三个各盛有一斤多的肉,另一个则是一些饼干,他是要到邻村的三个舅舅家去,顺路走趟姨家。天微亮,零星飘着雪,舅舅家就在邻村三城村。广原走小路翻过几道沟,沿着光秃秃、黑乎乎的槐树林,一直往深处走,柳暗花明处便是三城村。
  沟路又窄又滑,只能慢慢的挪步,广原后悔没走大路。但小路自有它的微妙之处,安静深邃,弯弯曲曲、上上下下,也好躲避风雪,还能沿途看看冬日黯淡沉寂的风景,看看那一片黑乎乎的槐树林子。
  多年来,广原习惯大早上就出发,到舅舅家里去,顺路去趟姨家,在舅舅家吃早饭,问些冷暖和身体可好的话,也不坐多长时间便让舅舅腾空了篮子,起身回家。其实篮子里边还留有几根油条,这是规矩,是不能把东西全部留下只剩个空篮子的。返回时广原走大路,倒是风雪紧,打着寒战,回到家里已将近晌午,只等着吃午饭。
  亲戚都串过了,破五也过了,这个年也算是过完了。广原近来已经零零碎碎的收拾了出门的行李,但总觉着少了些什么。
  已经是初七了,同村的几个年轻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去了工地,广原也打算在初八出发。
  这天晚上,王老奶奶来到祈老汉家,告诉他们这两天抽个空一家人到前寨侯老汉家里头坐坐。王老奶奶被迎进了上屋,又说了一些客气的话便离开了,老汉一家子人千送万送的,心里头美滋滋的,看来这事儿倒还有戏。
  老汉一家人商量着出发的时日,贪早不贪晚,广原准备初十就动身。初九炸好了油条,割了两斤猪肉,一个有排场的篮子就准备好了,一看便知是要走丈母娘家的。
  初十的一大早,祈老汉夫妇和老二祈广原就动身了,老两口都穿着粗布棉袄,广原还是那件黑尼子大衣,三个人并排走着,引来路人回头张望,议论着,这场面大家也似乎猜测到了什么。
  三个人到了侯老汉的家,两家子的老人紧紧地握手,似久别的亲人重逢,只不过是一味的笑而没有重逢时的喜极流泪,相互间寒暄着。几个人又是围坐了一团,中间是干柴烂锅,火星子飞着,黑烟直飘,飘过瓦顶随风去了,火光又映红了脸。广原和侯霞也开始小声说话了,“你穿的冷不?”广原笑了笑:“不冷,这不就在火旁。”两人只是讲话,彼此也都低垂着头,偶尔抬头目光相对,一瞬间便又沉了下去,脸羞羞的。临走时,侯霞也同意了正月十五上门到祈家坐坐。
  十五接待了侯霞,广原就又收拾了行李,不能再耽搁了,已经比其他人晚上工七八天了。
  第二天广原便乘着车来到了工地,同村的人都开着他的玩笑。
  这晚,广原躺在床上,月光洒了一屋子,透过没有装玻璃也没有糊塑料纸的窗子,还能看到一片美丽的月色。月亮刚好溜到窗子外,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着实不错,月圆高照,只是透着寒气,逼人的凉,似在欺负人。但那伦圆月还是迷人的,迷着广原又一遍一遍的回忆往事,也想起了侯霞,心里美滋滋的。
第06章 永远成了过客
  永远成了过客
  这年的麦天刚过,趁着村里头的汉子都还没有出门,广原找人拉来30顶砖和几车粗沙细沙,把上屋客厅正对着的下屋的土坯瓦房给掀了,买来红萝卜白菜和少量的肉,请了一些汉子打好了地基,砌起了墙,房子并不算高便收了顶,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又在刚上了顶的房子上散下糖和核桃。
  这天中午,大肉胡辣汤,汉子们美美的吃了几大碗。
  广原收拾了屋子院子,把屋子里多余的土拉到了房子后面,铲平了屋子的土地,铺上了一层砖,这才又匆匆的背着行李出门了,又来到了建筑工地。
  81年的麦天,麦子大丰收,是往年所没有过的高产,山酒子沉浸在一片兴奋和忙碌之中。而对广原来说,这个季节是他一辈子最难忘的,五月廿一他就要结婚了,新娘子正是侯霞。
  麦子已经收进了仓库,一场及时雨过后,人们播种上了玉米。闲散的农人也都背着行李出门了,到各地去的都有,洛城、陕西、上海,还有到新疆的,大多靠着苦力赚钱,别无他法。
  广原拉了一车生石灰,在房子南面挖了个大坑,把石灰铲进坑里,一桶又一桶的灌水,石灰冒着浓烈的白烟,发出嘶嘶的声响,最后生石灰变成了熟石灰。
  广原一个人粉刷着下屋,他在建筑上可谓是专家,设计尺量,铅锤拉平,砌墙粉刷,贴地板砖、面砖,支壳子,看图纸等等,这些年来他干的就是这样的活,而粉刷这样的活他完全用不上帮手,一天便把下屋给粉刷了两遍,白刷刷的,只是这一天下来手臂酸痛,粉刷是费手腕和胳膊的体力活儿。
  再过几天就是廿一了,广原开始忙活他的婚事了,每天都忙里忙外,挨家挨户的这几家预先定下桌子,那几家说好用几个碗,之前也在工匠那儿送了木材,做成了一个板箱,油上了大红色的漆,也就只有这一件新家具了。
  母亲缝好了三个新被子,全是新棉花做的,针线精细。被子不算大,黑被里、大红花被面。
  广原也不忘记找那个老师傅写了几幅对联,“百年好合”什么的。
  五月十九的那天,广原已经买好了菜,杀了头猪,请来了村子里有名的三个大厨子,支起了火,架上了锅,二十那天便做起了一些菜,就只等着第二天挥霍一空了。
  这一天终于是来了,一辆拉沙的三轮车载着广原和娘家人,车子虽然清扫了一番,但是漆色早已经老去了,显得破旧。车上面还放有一个新被子,也是大红花的,角落里还有一个新木箱,箱子上还坐了一个人。车子沿着大街进了山酒子,虽然没有响器,只有鞭炮声,倒也跟来了一群妇女和孩子。
  娘家人陆陆续续下了车,侯霞和广原也下了车,穿着细纹短袖,后面跟着弟弟侯辽强和三叔家的侯英。侯英11岁,抱着那个大红花被子。
  伊侯地区的婚俗就是这样,新娘子下车时要带上娘家的新被子。祈家往辽强和侯英手里一人塞了个红包,然后新娘子进了家,娘家人也跟着进去了,外面的人都相拥着呼叫着,鞭炮声又响起了。
  抱小孩儿的大人都往边上站了站,掩着耳朵,一群小孩争着抢着捡地上未燃的鞭炮,碎鞭炮屑散落了一地,喜气洋洋,又随着微风飞旋着,舞蹈着。酷暑难耐,人们也都耐不住性子,挤进了祈老汉家的院落,大人小孩,吵吵嚷嚷。
  只是少了响器的热闹,有钱人会请来响器,震天地的热闹,晚上还会唱一出戏,第二天晚上还会放映电影,红红火火,场面宏大热闹,恨不得让老天爷都知道这喜事。广原家的婚礼没有那样的场面,但所有的细节、所有的规矩和礼数也都顾及到了,也是个不错的婚礼。
  娘家人走进上屋,坐满了两张桌子,上了杜康酒,桌子四角各放几个白馒头,菜上齐了,人们也动起了筷子。两碟红烧肉,一个芹菜炒肉,一个炒豆腐,一个蒜茸炒肉,一个花菜炒肉,两个凉菜西红柿和调粉丝,一共八个菜,是山酒子婚宴上最常见的菜。
  最后,娘家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饭桌上的馒头还剩下了几个,菜也略有剩余。娘家人谈笑着,祈老汉来敬一次酒,问大伙吃得可好,娘家人异口同声说好。
  娘家人吃完后来到新娘子的屋子,是那间广原刚粉刷过的下屋,红砖垒砌的低房子,墙壁粉刷得白白的,有些地方还露着沙子,屋子里刚装上了电,电器只有个15瓦的灯泡。家具则只有个旧柜子,一个新板箱和那个从娘家带来的箱子,还有一张铺着新床单、新被子的木床,屋子里少了家具便显得空旷,凉凉的。
  娘家人和侯霞说着话,侯老汉也千叮咛万嘱咐,眼泪似要留下了,又咽了回去。最后,娘家人离开了,侯霞哭着送走了亲人,车渐远了,消失在了毒辣辣的阳光里。
  前来道喜的同村人也开始坐上了桌子,眼睛都望着来来往往参忙的人,期待着上馒头上菜。筷子早已经攥在了他们的手里,眼珠子溜来溜去,机灵的闪着光,时刻等待着出击。没等菜上齐,人们已经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大人们还不停的往孩子碗里夹菜。吃完一盘子之后,坐桌的人把空盘子送出再要上一盘菜,菜刚到,又是人人争抢着,几筷子便只剩下了菜汁。最后,人人都吃得饱饱的,舔着肚子离开了,桌子上一片狼藉,没了馒头也没了菜,只剩下油油的菜汁,苍蝇飞舞着。
  新娘子结婚后在新家住三天,然后由娘家人把新娘子接回娘家,带上一篮子油条、核桃和水果之类的东西,在娘家呆一天,这也是伊侯地区的规矩。
  伊侯地区的人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对生活是很讲究的,光是从她的婚俗习惯便可看出,这是绝不能大意的,已经成为了一种文化,最严肃的。
  这儿的婚俗是繁琐的,压床、铺床必不可少。压床就是新婚的前一天晚上,新郎找几个自己的兄弟或朋友同自己一起在新床上睡一晚。铺床也是在新婚前一天晚上,父母请德高望重、子孙满堂的中年妇女为新人铺床。床上是要放些红枣、花生等,意为早生贵子。俗话有“一铺金,二铺银,闺女娃子一大群……”新婚前夜,娘家人还要过来装箱,在箱子里装几个被子,上了锁。迎亲则要准备糖、烟、红毯子。挑担子里头装有离娘肉、连葱根、苹果、香蕉和点心。还要摆天地桌,有斗、烛台、镜子、五谷粮食、桂、肉还有红布。公公婆婆坐在天地桌前的板凳上,等着新娘来认亲,大声喊出“爸爸、妈妈”,公公婆婆则塞给媳妇红包。娘家那边则是在结婚前村里人提前来添箱,送一块布或一身小孩子的新衣裳,娘家人则为这些添箱的人回一些爆米花作为酬谢。结婚的前一天晚上,娘家人还要为女儿包饺子,装箱前吃下……正是这样繁琐的仪式成就了一对又一对的新人,一辈又一辈的人,也是在这样的仪式之后才有了无数的一生一世、相依为命。
  这一年,广原24岁,侯霞22岁,两人就这样办成了人生的这件大事。前前后后忙活了二十多天,广原又收拾了行李出门了。
  广原先是在洛城干了两年建筑队,后来来到三门峡的一个纺织厂当了会计,努力赚着钱,养活着这个家。侯霞则是做一些家务,种庄稼,也跟着婆婆学习一些山酒子的针线活儿。
  这些年,山酒子每个家庭的粮食已经足够吃了。祈家的两个馒头篮子也变成了一个盛着花馒头、一个盛着白馒头,黑馍馍已经很少再出现了。老两口老了,花馍是广原、侯霞和老三茂原吃的,白馍则是自己老两口吃,也总给搬出去的大儿子家的儿女留下一点。
  广原这几年给家里致了不少东西,给家里添了个立柜,又焊接了一张大铁床,屋子里还堆了几个旧木门——是厂子里不要了的。这间屋子的空间也显得小了,更是温馨。更重要的是广原已经在老家西面不远的地方买下了一片宅基地,打好了地基,种了几棵椿树,也拉了几十顶砖,堆砌着,准备再攒下一笔钱,盖好了房子,搬进自己新建的小窝。
  多年前的夏天认识的那个没了父亲的傻小子也能摸上了侯霞的家门,他现在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傻,只是头发更乱了,也老了不少,再不是个傻小子了,分明像是三四十岁的人。傻小子每次来也都只是混碗饭吃,从不为别的。他差不多一个月来上一次,每次都是老样子,脏脏的衣服,坐在侯霞家门口,呆呆的望着远处,只等着做好的饭。路过的人看看他,有些诧异,他也看看路过的人,呆呆的表情。
  1986年的冬天,侯霞在村里的一次妇女身体检查中得知自己怀孕了,全家人心里都美滋滋的。开始的时候肚子还不算明显,侯霞依然操劳着家务。
  到了第二年的四、五月份侯霞已经不再乱走动了,连到地里头割麦子都去不了,躺在床上或是坐着软凳子纳着千层底儿布鞋。
  天气燥热,她并不愿躺在这床上,也不愿闲着,她做了一堆的鞋,老人的、丈夫的、自己的,还时刻想着为孩子也做上几双小鞋,心里美滋滋的。只是后来,她不得不躺在床上,这样的季节实在使她难耐。
  那时候,家里没有其它什么补品,倒是外人送来很多鸡蛋,婆婆也养了十几只母鸡,每天婆婆总在附近的空宅子里割一把嫩草,放到木板上用刀子翻来翻去的切碎了喂鸡,除去冬季,每天也总能收获五六个鸡蛋,但都是积攒一篮子放到红薯窑里,不舍得吃。婆婆每天早上给媳妇端一碗鸡蛋茶,里面有三个鸡蛋,但很多时候这鸡蛋是坏了的,有着一种难以下咽的味道,是鸡蛋放得时间长了,但每次侯霞也都忍着吃下了。侯霞每天躺在床上用单子盖着身子,捂出一身的汗。
  广原这个麦季过后也没再出门,在家等着抱孩子,同时也收拾着自己的新宅子。
  六月中旬,一个女孩子降生在了山酒子,哭叫声打破了清晨,似乎这个孩子要整个山酒子的人都知道她的到来。祈家沉浸在兴奋之中,广原和侯霞争着抱孩子,放在脸旁吻一吻,也高高的顶在肩头上。
  孩子取名叫祈利。
  孩子生下来就是个小不点,黑瘦黑瘦的,只有嗓门高,哭叫着使整条街道的人心里都慌乱乱的,邻里人也因此管她叫“笛子”。祈利整天哭个不停,若是个吹笛人也该早没了力气了吧。每天清晨,总是祈利的哭声冲破了黎明,惊了人们的梦。夜里只要小祈利一醒,也都是嚎啕大哭,一家子人都很烦恼,可谁家的小孩子不是这样呢?这哭声是让人心烦,但总是心疼的爱。
  生完孩子半个月后,侯霞就下了床,操起了家务活,一日三顿饭。
  广原又请来汉子在新宅子里盖起了上房,前后又忙活了十几天,房子盖起了,没有多高,也还没有上顶。这下子,广原手里头的钱也没有多少了。
  广原告别了媳妇孩子,他并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可是三弟祈茂原过了年也要结婚,家里是绝住不下的,广原只想着赶紧把房子建好了搬进去。广原又来到三门峡的厂子里,继续当他的会计,整天忙碌着,挣着血汗钱。
  每当侯霞带着祈利回到前寨,侯老汉夫妇都乐得合不拢嘴,抱着孩子挨家挨户的炫耀。家家户户的人也都争着抱孩子、逗孩子,可是祈利一进到外人的怀里就哭个不停,又似笛子一般的哭叫起来,有时也只见哭却不见泪下,倒是把大家给逗乐了,大笑着。等外婆抱着孩子回到家里,祈利又扑进母亲的怀里笑了,只看她那双眼睛就能够看出她的高兴劲儿。
  小孩子的眼睛是世界上最纯净的,不管哭笑都是闪着光的。而小孩子的笑又是最美妙的,光从那眼神中便可以看出她是否是高兴,他们是在用眼睛来笑,那笑是最原始的,最善良的,最单纯的,也是最动人、最吸引人的,人们都会忍不住的亲一口。那笑声也是最清脆的、最简单的,也许是因为孩子们什么都不想,天真烂漫让他们表露出了人类最快乐、最美丽动人的一面,那就是眼睛的笑。
  可惜人们渐渐的长大,竟忘记了眼睛的笑,眼睛开始慢慢无光,变成脸皮拉长了的笑,眼睛的变化也只是眯起的,再没了那清澈的光,再没有了孩提时代的纯纯的笑,美丽的笑,动人的笑!
  祈利的眼睛也是最灵动的,她总是盯着外婆家里的大黄狗,眼睛瞪大了紧盯着不肯松懈,时不时的扭过头,寻找着。这条黄狗是两年前在邻居家捉来的,如今已经成了大狗,很是聪明快活,讨全家人喜欢。大黄狗还会跟着侯霞回山酒子住上几天,然后再跑回前寨住些日子,这两个家也都成了大黄狗的家。
  侯霞每次回娘家都把老人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她还是到村南面的那条河边上,只是侯霞已不再属于那条河,那河也不再是侯霞的天地。还是那条河,还是一样的景色,可侯霞永远成了过客。
第07章 那是一棵公皂角树
  那是一棵公皂角树
  山酒子的生活似乎还是老样子,年轻的汉子们平日里是很少见上一面的,只是农忙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们活跃在田地间,大部分的时间他们都是在全国各地的建筑工地上,是最前线的,是中国的第一。他们吃苦耐劳,本本分分,成就了城市的美丽。
  一些汉子发了财,家里买上了拖拉机,之后便不再出远门,到各个村子里接一些拉砖、拉沙和石灰的活,农忙的时候也可以用它拉走麦子玉米和庄稼的秸秆。拖拉机还可以犁地,方便极了,阔极了,总让人眼红,拥有拖拉机的人在山酒子也便被公认为是富人。
  山酒子人们的眼光还是聚在这片土地上,连年玉米红薯小麦耕作着,只有很少的一些农人种起了烟草、西瓜之类的经济作物。人们的生活渐渐的好起来了,家家户户也都存有一些钱,藏在自家秘密的地方,被子里头,箱子底。钱也多花在了正经的地方,大多投资在了房子和孩子的教育上,人们的手头又是很紧的,这些血汗钱只能用到这些方面,没有了再大的用场。
  山酒子的人口也多了起来,每过一小段日子就会成就一对新人,唱着戏、演着电影,响器声喧闹着,音箱上还放一些情歌。孩子也渐渐多起来了,1988年中国人口10.69亿,而且几年来的计划生育政策在农村不见成效,差不多每个家庭都会有两三个孩子。一些家庭没有男孩儿是绝对不会罢休的,这便出现了躲避计划生育的孩子东躲西藏的不敢回家,母亲们带着孩子背井离乡,人心惶惶。
  山酒子的宅子也多了,没建成的宅基地空荡荡的围起了古老的土坯房子,但这些房子怎么扩张也都不会超越村子东面那条柏油路。柏油路边的几家房子翻了新,也盖起了红砖平房,人们吃饭的时候还是老样子,端着大碗坐在家门口,碗里的面条越来越稠,油滴儿漂浮着。柏油路上的汽车多了,拖拉机也穿梭于其间,牛车和自行车也多了,穿梭的行人也更多了,闲闲散散、不慌不忙的,三三两两说笑着。拾粪的老汉也是偶尔一见的,挑着担子。
  山酒子最大的变化要数这村子里的学校了。1987年,一栋三层的新教学楼落成并投入使用了。这是山酒子最高最好的建筑,长方形的楼房正对着学校大门,而楼房的正前方则是一个高高的大花池,大花池与台阶和旗杆相连,花池中央立着一块大青石碑,碑上篆刻着对政府的赞歌。大花池里面只有冬青树,围成了一个圈。大花池两旁对称着有两个浅浅的长花池,长花池的两端各种着两棵松树,树的四周长满了杂草。
  学校里还有几棵白杨树,整整齐齐的一排,是原本就有的。这白杨树的个头已经不小了,是经历过几年风雪了的。
  学校大门是钢筋焊接而成的,两旁两个小门,也是钢筋的,钢筋的顶头是尖细的,防止人们翻门而入。学校大门和教学楼楼梯口大门正对,是由一条宽大的走道相通的,只是中间被那大花池和旗杆阻挡了,旗杆上有时飘着红旗,是学校最骄傲的标志。
  走道两旁又是两个浅浅的大花池,也是种着松树,长满杂草。
  学校四周被低低的围墙围起着,而教学楼后面的围墙则最低,很多住在学校后面的学生放学后偷偷的翻墙而过,若是被领导逮到了就会挨一顿臭骂,然后便是罚站。
  而这教学楼与后面的围墙之间的这片土地便成了垃圾堆,孩子们会随手从窗户丢掉不用了的东西,碎纸屑、烂笔头儿、小吃的袋子等等。
  教学楼的设计也是很人性的,教室的隔壁便是老师的办公室,方便老师时刻出击,监视学生们的一举一动。山酒子学校老师的办公室也就是他们的住室,一个老师一间,这里是没有集体的办公室的。
  山酒子学校以前本是坟地,坟地被铲平了建成了这豪华的校舍。时间长了人们也开始不怕了这邪乎的地方,被文化压着的鬼魂是不敢出没的,他们想。
  人们便常常有事没事的到学校里走走,闲散着,看看它的建筑,看看那几棵松树,看看你追我赶的孩子们。还没有上学或是上着学前班的小孩子们每每经过学校大门都会驻足,脸上写满了向往与好奇,口口声声把这学校叫“大学”,把从学校里走出来的所有人都叫“大学生”,羡慕的望着他们进进出出。
  学前班的孩子们放学了也不回家,走进“大学”,走到教学楼的后面,扒着教室的窗户张大嘴巴,羡慕的看着“大学生”,也引来了“大学生”们的目光。这时,这些学前班的娃娃们总是被正在讲课的老师用粉笔头砸向脑袋,羞羞的缩了头。这些娃娃们还会趴在教学楼与围墙之间的垃圾堆上,眼睛睁得亮亮的,寻找“大学生”不要了、从窗子里扔出的东西,每次也总能找出几样自己喜欢的稀罕玩意儿。
  学校东临的村大队还是老样子,用大石头砌成的瓦房,只是更显得破旧,没有了威严。大队的钢筋门紧锁,没有什么动静,倒是晚饭时候大队的高音喇叭总能传出那个老保卫员狗黑的声音:“全体大小队干部,听到广播,吃罢饭到大队开会……”重复许多遍。孩子们嬉笑着重复着狗黑的话语,大人们也絮絮叨叨、嘟嘟囔囔。
  而一点都没有变的还是那个臭水坑,一年四季的黑黑绿绿,四周的土坯房子都翻新成了红砖平房,可是“孤傲”的水坑还是坚持着它的风格,生活垃圾、医院的碎玻璃瓶子、输液带儿到处都是,全都收进了它的胸怀。
  但这个水坑的功效还是有的,虽然村南头建了石桥,与邻村黑沟村的电灌站相连,桥又与几条小水渠相连,旱季的时候可以通过邻村的电灌站将水引来,灌溉庄稼,缓解灾情,可是这水总是来得太迟,也总是黑沟村先灌溉,之后才肯把水引到这桥上,缓缓的流往山酒子。浇地的价格也是昂贵的,农人们也总害怕旱季的浇地,千等万等、揪心的着急。
  这水坑倒可以一解燃眉之急,比如到了播种玉米的时节,可是雨水却迟迟未到,人们便用车装着这臭水,一瓢一瓢的倒进庄稼地里刚挖好的小坑,种下玉米。人们也会用这水来栽育红薯。但这水总是有限的,说没就没了,还是得等待着桥上的水引到地边,辛辛苦苦的把庄稼给浇了,然后掏了钱,再苦苦等待老天爷降雨,哀求着。
  是该说说村南的那棵大树了。
  那是一棵皂角树,听说这皂角树是分公母的,而山酒子的这棵树从未开过花,当然也没有结过皂角,大约它真的是公树吧。
  这是一棵两个壮汉子都抱不住的大树,它的年龄却是无人知道的,没有人明了老树经历了多少血雨腥风。老树没有真正的伴侣,没有高山流水的知己,只有这片土地承载着它,隐隐的知道这树的伤。
  老树也并不是孤独的,它的四周是田地和土路,西面有一个打麦场,割麦子前总会是家家户户推来石磙,用水泼湿了场地,再撒上一层麦秸,石磙被车或人拉着,一遍又一遍的碾着,直到麦场平坦。这是打麦子前必做的准备,可以方便麦子的清扫和收装,若是谁家的场子不这样精心的收拾,麦子会顺着场子上的裂痕流进缝隙。打麦子是麦季最忙碌的几天,人们经过这棵大树也顾不上多看一眼,急急忙忙的赶往打麦场。就连晚上,打麦场也是扯着电线亮着灯,打麦子的机器轰轰隆隆的响彻一整晚,树也看着这麦场一整晚,浑身上下也落满了麦秸和尘土,终被风雨吹洗干净。
  大树刚好生长在路边上,到田地里耕作的农人晌午时候路过这儿,总会坐在这棵大树下歇息一会儿,享受一会儿荫凉。汉子们抽一袋烟,与来来往往的人打着招呼,树下歇息的人越来越多,又说又笑,说一些家事,说一些孩子的事,也传播一些流言。
  现在,大树的南面又多了一座石桥,这桥其实就是一道渠,直通黑沟村的电灌站。干旱的时候引来水,旱鸭子山酒子的小孩子们高兴透了,上午下午都泡在这桥水里,渠道本不深,只能淹过孩子们的半截大腿。
  夏天的时候男孩子脱下短袖,光着身子,一头扎进水里,等到憋不住了才露出头来,谁在水里憋的时间最长,谁就会引来一群人的夸赞。女孩子则大多数只把裤子卷起得高高的,双手提着裤管,踩在水里走来走去,也是满脸的笑。调皮的男孩子撩起水来,弄湿了女孩子的衣服和头发,两方的人就对骂起来,终究引来了水上大战,你击一团水我还你一团,相持着。
  最后,还是女孩子们吃了亏,哭哭啼啼的走了,男孩子们则欢叫着庆祝胜利,继续比他们谁一口气能在水中憋得时间最长。女孩儿们则叫来了大人,痛斥了那群男孩子们,男孩儿们先是不敢吭声,等到那大人离开了,他们才开始嘟囔,背地里骂着、指点着、笑着。妇女们也将自家的被褥一针一线的拆开,一大篮子的拎到渠边,清洗老半天。
  这一切的活跃,老树只能站在远处静静的观望,每一片叶、每一条枝干、每一寸粗粗的树皮都有着眼睛,都在观望着,孤独着。
  树渐渐老去,枝干伸向四方,垂压下来,附近的那一片路也成了荫凉地儿。路人们把过低的枝条折下,举在手中,成了一面旗帜,摇摆着。再后来,那些大的、低垂着的枝枝干干干脆就用斧子砍下,也免得挡到人们的路。老树伤痕累累,看着这个村子,看着这里的人们,看着周围的房子大了,孩子多了,自己身上的刻疤也多了。
第08章 来生还做你们的狗
  来生还做你们的狗
  也是在1987年,老三祈茂原也结了婚,88年的时候便有了个男孩子,这个家也就更热闹了。男孩子总是惹老人的疼爱,祈老汉夫妇每次也都高兴的给茂原家里多分一些白馒头,其它好东西当然也是少不了的。
  住的问题着实让这一家子人揪心。广原一家人还是住着原来的下屋,茂原一家住在了侧屋,老汉还是住着土坯瓦房上屋。家里已经没了空屋子,一家人在一起也经常闹一些小摩擦,但总不放到心里去的,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
  这年,祈利已经1岁半了,走路与同龄孩子相比是比较灵活的,她也学会了说一些简单的话。但这样一个孙女儿跟有一个乖孙子相比仍是没有多少分量的,引不起老汉过多的关注。
  祈利的个头长高了一些,但还是黑黑瘦瘦的,还是一样的爱哭,但与一年前相比乖多了,至少早上醒来不会再因为看不到母亲而嚎啕大哭。她睁开眼睛,身边没了母亲,要么就大声喊叫“妈妈”,要么就一声不吭的睁着眼睛看看屋顶。
  广原还是常年在外,侯霞干地里活的时候就把祈利交给爷爷奶奶,祈利总不敢哭闹,因为每次哭叫的时候爷爷总会说:“这谁家的闺女,再哭就把耳朵给割了!”祈利吓的不敢掉眼泪,喉咙哽咽着打着嗝,害怕的看着爷爷。
  这一天,天气闷沉着,午后的太阳发着微弱的光,天气异常的热。家门口树上拴着的牛都努着嘴卧在地上,苍蝇飞来飞去的它也不去理会。猫儿无精打采的半睁着眼睛躺在地上,头挨着土地,身上的毛也都乱着,懒着不去用它那尖尖的小舌头舔着梳理。路上的母猪皮肤发红,还起了白皮,哼咛着到处找水坑、泥坑,眼睛也是无神的,找到了就醉倒在那一片肮脏之中,痛痛快快的翻着身子,舒服了之后就笨拙的出了坑,路上掉一地的泥水,做着记号。
  这时,大黄狗尖叫着跑到了侯霞的屋子,惊醒了睡着午觉的侯霞和女儿。黄狗浑身血淋淋的,还在痛苦的叫着,眼睛似乎留着泪挣扎着看着侯霞,看这情形想必是黄狗挨了一顿毒打。小小的祈利看到这血淋淋的一片,也哭叫起来,这笛声似的哭叫惊醒了一家的人,全都围进了侯霞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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