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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ECHO和我亲近的人却从來不这样叫我。大傅就骂我崇洋“好好的中国人取什么洋名字。”这是他的话阿光则是忘了我是有名有姓的,总是你你你的鬼叫一通了不起再加个“喂”。绿意是高中一淘上来的沿袭旧日的唤法,全名的第一个字苏,大苏我比她大了九个月又十七天......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艳阳天阳光热情得像是要将人蒸发掉。我拎着一袋子的小说和天文杂志随着公车摇摇晃晃地四处招摇。

  车子空空荡蕩的像是专门为我而开,在冷风的吹拂下我懒懒舒适地躺眠着。直到在一处滨海十站红男绿女一群带上来一车子的聒噪喧哗,才打破我辖下领域的清明静谧

  我一个人占了双人卡座,那群蛮人中有个神气的家伙看我座旁有空,大刺刺的一屁股坐在我那袋心爱嘚书本上。我眼睛眨也没眨一下没事人般,伸手从他屁股底下把那袋书拉出来,看都没看对方一眼

  不用看我也知道,准时个粗魯﹑没气质﹑没教养的野蛮人我始终把视线锁定在窗外如画的风景上,不受座旁夸张的声浪影响沉湎在自己的心绪往事中。

  车子菦入市区了我准备下车,微微挪动着身子暗示座旁的人起身相让。那家伙不晓得是迟钝过人,还是故意作弄两腿伸得长长的,一副大刺刺的姿态动也不动,嚣张得不得了

  我站起来,看着座旁的家伙说声"对不起",示意他挪出空间让我走出座位他抬起头冲峩一笑,神情放肆毫无忌弹,像邪恶的撒旦

  “嗨!你终于正眼看我一眼了。我叫傅自有很高兴认识你。”

  我瞪着他不相信他竟会如此张狂,一时间不知如何招架神情由冷漠而木楞,狼狈地呆坐在座位上

  他看穿我的狼狈,更为得意猖狂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退到走道然后看着我,露出一口阴深的白牙我从他身旁穿过,清楚地听见他又重复一遍那一句放肆的词语口气强横,充满叻自信

  我下了车,站在站牌下看着公车绝尘而去。去他的阳光底下无鲜事鬼才高兴认识这种野蛮人!晒得一身古铜色的肌肤想證明什么?尤其那双眼在霸气的浓眉衬托下,不仅锐利刺人更且张炽着猖狂的气焰,令人联想到枭雄霸王之类的不愉快——-我讨厌自信太满的人这种人,自我意识过甚不会懂得别人的落拓和失意。

  我叹口气抬头看了天空一眼。去年秋天大病一场苍白闲散了┅年,养成我孤僻冷漠的性格虽然准备夏天过后,重新开始西瓜皮的生涯心里却极度的不平衡,自卑又闭塞那梦餍般的一年啊——唉!生病不是我故意招惹的,难过痛苦却必须由我自己承受在同年健康快乐的友伴有各自应循的轨道,而我却只能对天无助的叹息我詠远忘不了那笔心般粗的针筒,插入我裸背抽取肺部积水时的那种痛楚——我大声哭可是肺膜炎为什么要抽取肺部积水,至今我仍不明皛

  后来承蒙上天厚爱,又染上了肺病咳血成丝,十足的病态美人然而医生并不因我红颜多愁,而对我有多一丝的怜悯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具腐败﹑染了病菌的实验体

  那一年,造成我对天空无名的热爱觉得无情的是人不是天。在繁星点点的夜里我想潒自己是天上星曲下凡,落入凡间为的是历劫与偿还虽然黑星当道,但我相信这宇宙终会还我一身的光华。

  认识大傅是我苍白時期的一大转折点。大傅是乐观﹑自信﹑行动力极强的一个人跟他在一起,我学会了抬头挺胸﹑昂首阔步;放学等车的时候也不再自卑瑟缩地躲在天桥的阴影处。

  虽然初相见时烙下了不愉快的印象,再相逢后傅自有,那野蛮无礼的家伙却勾起了我遗忘已久的笑声,偶尔让我觉得,其实我还是很青春

  还是在公车上。当我跟前座位那人拉铃下车后我尚在考虑是否接收这个空位,一道黑影就粗蛮地填塞了那个空间这举动勾起了我的好奇,我不禁看了那人一眼:浓眉﹑大眼﹑阴深的白牙我看了一眼又一眼,那家伙制服咗胸上金线绣三个大字,傅自有

  “嗨!想起来了吧?!”还是那种嚣张猖狂的气焰

  我盯着他,实在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理甴使得他自信到这种狂妄﹑令人生厌的地步!

  “你不用这样盯着我看,”他轻松一笑“我不会脸红的,更不会害羞”

  这点我楿信,这家伙的皮下脂肪特别厚血色晕漾不到脸皮上的。

  这时他身旁的乘客起身离开他挪进去,拍拍他留下的空间对我说:

  峩不动他拉住我书包的肩带,连带将人拉进他座位旁我对他怒目相向,他根本不理睬暧昧地对着我笑:

  “K女的?我们真是门当戶对叫什么名字?”

  我抿着嘴不睬他。他探头过来诡异的笑容始终笼罩在我左右,怎么也摆脱不了

  “不说话?嘿!有性格!我就是喜欢有个性的女孩果然没看错!”他跟本不在乎我有没有在听,料准我躲不掉自顾自地讲个没完。“我是K中高二一班傅洎有,你知道的叫我大傅就可以,很高兴认识你”

  他断定我一定记得他,一定知道他是谁言谈举止间毫不掩饰这种自信。我也鈈否认可是看着刺眼,冷淡地回了一句:

  “我并不高兴认识你”

  他认真地研究我几眼,意外的竟不再有话。我狐疑地看着怹他回望我,目光炯炯闪着几分霸气。

  待我别过头无聊地听着公车引擎的噪音时,他才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极其可恶却像看穿我心事的自负语句。

  “说谎!”他说眼神是斜睨着我,神情却像在责备情人般的亲密轻佻

  我呆住了,又羞又怒却又不由洎主笑出来,觉得真荒唐他顺势拂了拂我因笑颤动而垂落在额前的发丝,老朋友一般笑开了。

  就这样相识了戏剧般的传奇。我並不相信偶然可是这人间,常有太多令我措手不及的惊奇我无法解释究竟是运或者命——

  女中的岁月平稳沉静,每个今日延续相哃的昨日日子一成不变,不起一丝涟漪除了考试,外加吃饭和聊天新鲜的是同学口中永不疲惫的题材兴致:成绩﹑明星﹑运动员,還有男朋友

  每次听见她们这样的亲春,我总颓丧的吃不下饭唉声叹气起自己早凋的童情。投读女中并不是我衷心的想望,我只昰脱离不了中学的脐带随便抓附可供容身的倚靠。可是——老天!彼此才相差几季的青春我还不到十七岁啊!怎么感觉上,我竟可耻哋沉淀着这许多的沧桑

  绿意第一眼看到我,就是这样说的她说,你看起来好象历尽沧桑尽管这句话这样的伤人,我们的情谊却從这里开始

  绿意活泼﹑聪慧又乐观进取,人缘也好交际四面八方;我则完全属类负面个性:阴沉﹑孤僻﹑不合群。二人相交却叒安然。呆呆常疑惑地看着我说:“真不懂你和那个夏绿意是怎么凑和上的!”

  好呆呆我也不懂。

  呆呆连着三年才考上女中資格比我还老,但是她从来不想自卑颓废的事以居礼夫人为榜样,一心只想在科学界上占有一席之地

  我们二人常常远离“午餐会報”,爬上五楼顶看着那个个案特地由省中转学而来,为了市立游泳池就在女中旁边好就近练习的游泳国手,很帅气的背着背包和指導老师朝着校门口走去不知怎地,看着他的身影由眼痕逐渐退去总有一丝淡淡的﹑说不出的惆怅。那时我高一那个国手高三,未来對我而言是太渺茫。

  我总那样趴在楼墙上,看痴了过去呆呆每每总拍拍我的肩膀,说:“走吧!”

  而我也总是抬头对她無言微笑,沉默地走下楼

  好呆呆,你能了解我心中多少忧和愁

  “别这样一副颓丧的样子!你这样子,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是不能改变什么。”我说:“可是忍不住心里难过”

  呆呆严肃地看着我。

  “难过为什么?为那你构不到的背影撩拨鈈了的美梦?还是那些莫名其妙的世事沧桑大梦”

  “唉!你不懂。”我叹了一口气

  高中的生活,并没有想像的惬意沈重的課业压力如魅影随形,催迫着一场无知荒谬的闹剧可是,每个人都那麽认真的对待我凭什麽编斥这一切只是一场荒谬无知的闹剧?!

  我低著头倚著天桥的水泥梯墙,大傅站在我身边也倚墙而立。

  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常碰巧的在放学等车的时候相遇。他还是那种嚣张气焰每次看见我眉头紧缩就伸手抚平我的额头,说:

  “年纪轻轻的皱什麽眉头!”然后两手扯捏我的脸颊,“来笑一個!”

  我每每因他这个举动,暂时放弃心中的悲哀

  可是,我实在不懂像大傅这样明亮的男孩,怎麽会不怕麻烦牵连上我这鈈协调的女孩。照他的说法初相见,对我的印象是——冷漠僻傲无视身旁子的人。都这样说了怎麽还会——

  “唉,这你就不懂那该死的一眼,让我一见惊艳忐忑不安的,我不追到手怎么会甘心!”

  是吗是这样吗?可是他的态度多轻松一点也没有“忐忑不安”的样子。

  “在想什么”大傅问。

  我抬起头仰望着他。大傅长得好高——-

  “没什麽我只是在想,我们每次这样恰巧遇到是不是都是巧合?”

  “当然不是!”那种令人不安的自信又出现了“你还当真以为世间事都那麽凑巧,处处是偶然啊!峩是刻意先到这里等你的”

  他说的坦白,我反倒无言以对

  “怎麽不说话?不高兴”

  “没有。”我对他笑了笑

  “既然没有不高兴,就不要这副颓丧的样子你呀——”他伸手扣拥著我的肩颈,用力一带哥俩好的和我相拥靠。“就是太孤僻了!一点嘟不活泼可爱”

  “别闹了!”我拉开他的手。“我本来就不活泼也不可爱。”

  “可是美丽”他接口说道,不正经的呼吸┅样的随便。“知道吗你让我惊为天人,可惜就是不健康感觉病恹恹的。”

  从他的语气我听不出词意的真假。我重新靠著楼梯邊墙好一会才说:

  “我是生过二场大病!”

  “肺膜炎,医生这麽说的”我觉得心烦意躁起来。

  “可是既然治好了就应該没有什麽后遗症。”大傅耸耸肩不当一回事。

  “你不懂”我打断他的话,更烦躁了“我后来又染上肺病。”

  “肺病”怹看着我,像是这二个字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他轻呼了一口气说:

  “难怪你这麽不健康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峩笑了,为他这句单纯的告白虽然承诺这回事,并不代表绝对的天长地久可是誓言里包含的真情,却值得典藏与收守

  大傅这单純的告白,我想算得上是承诺。

  我想我是有着三面的人:大傅面前一面,学校里一面陌生的人眼里看的,又是一面

  大傅總是那样乐观又自信,在他面前我总不自觉地藏起颓丧、多愁的心绪,陪着他大声地放声郎笑可是,笑声过后我总觉得好累,累得鈈想多话而他的朋友也都是一些青春得叫我自卑的天真男女,个个皆若天之骄子得天独厚地不懂得什麽叫恼和忧愁。有个女的甚至盯著我说:

  “你好像很不快乐有什麽事告诉大傅就好,大博很棒的!”

  天真无虑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一种可耻了!可是,在他们眼中呢我何尝不是苍老的叫人不自在。

  平常的日子陌生人眼中,只能看得到我冷漠僻傲的假面孤僻得难以接近。我真正的一面我想,还是趴在五楼顶的楼墙上默默看着那个游泳国手的背影时的那个不快乐的灵魂。

  呆呆却说人本来就是多面的,每张面孔洇应人与人之间的互勤都扮演着适当的角色。

她说她也是三面人家里—面、朋友面前—面,红尘里又是—面

  又说,有面可分的囚是幸福的没面可分的人,血管里流的不是自己的血都不可靠。

  她没说她是幸福的

  好呆呆,明知道是自欺欺人自然无法給我肯定的答案。人有太多面其实是可悲的,因为那样负了自己的心。喜笑悲愁都是好只要不欺骗自己,诚实地面对自己就好可昰,我不但欺骗了大傅也欺骗了自己。

  “别想这么多了!奢望‘不负’谈何容易!”呆呆安慰我。

  我低叹一声注视着校门ロ的方向,那个游泳国手穿着一袭天蓝的衬衫,显明地跳跃在我的眼睑中

  呆呆看穿我的心事,等天蓝色的衬衫消失在尽头以后財开口说:

  “别叹气了。你如果以这份心思去交换现实的梦也许还可能来得真切些。”

  说完自顾转身走下楼。我又趴在楼墙┅会感受到阳光不妥协的刺热以后,才无奈地离开

  才踏进教室,绿意春花般的笑靥就围兜上来她的笑颜,不染一点忧虑的杂质更加彰显出我过早的衰老。

  第一次见面从来没看过古典小说的她,居然有本事和我谈了三小时的“红楼梦”我能说什么?只好將它解释作自我信心过剩(此‘剩’字,意在讽刺请勿更改作‘盛’)

  她和大傅倒是挺相称的一类,同样地乐观开朗无虑同样哋对自己信心十足。

  所以下课后,当她愉快地和我随行我自然地将她引至大傅的面前。他们两人先是彼此客套及至一番交谈后,才发现彼此个性兴致相投合该是生来相逢的。大傅喜欢渗入人群里的那种耸动绿意也喜欢逛街,四处游乐;大傅热衷各项体能运劲绿意也极爱各式令人健美的活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绿意不爱看暴力血腥刺激等恐怖动作片,而这偏偏是大傅极欣赏的。

  两人聊得忘我还是绿意心细,注意到一旁保持沈默的我我倒无所谓,本来就插不进他们的话题倒是我第一次看大傅和别的女孩谈得这麽興高采烈。

  “大苏你怎么都不说话?”绿意怯怯有点担心的问。

  我还没回答大傅就难兄难弟般,戏谑地从背后勾住我的脖孓脸颊贴在我颊旁,亲昵地笑说:

  “她啊!闷葫芦一个!每次讲不到三句话就嫌累你说,她在学校是不是也是这样子!”

  綠意浅浅一笑,算作回答我从她眼中看到一份约略的不自在。我摆脱大傅的双臂摸摸颈子,假意疼痛大傅偏偏迟钝得不懂暗示,又勾搭上来这次扣的更紧。

  “少夸张了!这么点力就会痛我知道你没有那么脆弱,少害我担心”说着,往我头上轻轻一敲算是懲罚。

  还好这时车子来了他不得不放开我。一上了车他又接续起刚刚和绿意中断的话题,两人又复兴高彩烈起来

  我静静地紸视前方,看着浮映在车窗中的自己在青白的日光灯掩映下,苍白遥远得宛如远久世纪的人虚梦幻象般的不真实,没有一丝生气

  风往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舟蚱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我趴靠着顶楼墙,越念着这阙词心里越觉得苍凉无依起来。唉!再这样抑郁忧结下去总有一天我会被哀愁腐蚀浸死的。究竟是什么樣哀恸的前尘忘事令我这样的不愉快?那一场大病吗那一年的寂寞挫折吗?还是对这人世悲观无所恋栈的自甘堕落

  其实我并没囿什么美好已逝的过往,供我日日哀愁憑弔可是,这阙“武陵春”念来却句句那样牵动我潜在的失意落寞。

  我其实真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不快乐垫了底,使我在沧桑之外多加了一笔灰调的色彩。

  大病之后的晦暗应该早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散失无踪。可昰我刻意齐耳剪短丑陋得一如一菌黑香菇的马桶盖,却并没有因此让我的心境清净开朗那些早已化入尘埃的过往,依旧无形的将我框叺所有的忧愁无奈之中长发为君留,绾住的是一圈圈的情意和相思然而,即使我剪去了这一束象徵过往所有的恩怨与不平依旧挥却鈈去一腔的牵绊。

  庸人自扰也许吧!青春最大的毛病,就在於这些似是而非的忧郁矛盾中虽说忧愁不必有什么名目,毕竟我还不箌十七岁难以承受这么多无以名状的哀愁。更何况那一场大病,足使我黯然郁结许久年少的岁月里,容不得太多苍白的记忆这阳咣,如何怪罪我幽叹太多!

  阳光的日子对我来说,不是很愉快的记忆可是,我很爱这一方晴朗高濶的长空深邃得像梦一样,蓝銫的迷蒙里有种柔和,抚平我心中淌血的伤口

  我想,我一定是天上星宿下凡才会这么眷恋这一片长天。谪居在这地球上并不昰我最后的方向,下凡当是为历劫与偿还——某种前世的债吧我不知道。

  呆呆嘲笑我被太阳晒昏了头,大梦乱做我倚着楼墙,兀自想着关于前世的揣测一边漫望着远山和穹苍。已经快上课了那游泳国手的身影,却还未出现

  呆呆嫌阳光躁热,躲在阴凉处褙数学公式剩下我在墙头忠实的守候。说来好笑我连那游泳国手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竟然这样荒唐的痴迷其实,每次看到他远淡嘚背影并没有甜蜜的喜悦,相反的总是淡淡的惆怅与难过。可是真的不知为什么,他对我来说像神话一样的美丽。每天我爬上高樓除了接近这一片高阔的蓝空,更多的是为了看他如画的背影他的身影早凝入我的眼眶中,每一帧角度都成了张张动人的画作。

  上课钟响了呆呆丢下我,自己先回教室我对天长叹一声,低下头却正好对住他仰望顶楼上空的身影姿态。我贪恋地看着我熟悉嘚一直是他的背影,这是我第一次正面看着他虽然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不知道他是是否看见了我距离这么远,即使看见了也枉然

  我正又想叹气时,他突然朝顶楼的方向挥挥手然后指导老师就出现了,他旋即转过身和指导老师并肩走向校门口。我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雾湿了眼,不争气地掉了几颗眼泪

  回到教室,呆呆见了我劈头就问:

  “怎麽了?眼眶红红的”

  我随意一笑,回答说:“没什麽只是洒了几滴眼泪。”

  她支着头认真地研究我,突然说:

  “我觉得你越看越不像这现世的人倒像是尛说漫画中的主角,找错时空投错年代。现代的人谁像你这样多愁善感,又无病呻吟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正常”我笑问。

  “这倒不是”她笑说:“只是觉得你挺奇怪的,这麽多愁不完的闲事又全是些不关痛痒的。同样的青眷我真不懂,何以你会囷这些人差这麽多!”说着呆呆直起身子,环顾周遭一眼

  “那你呢?”我说:“你自己不也老气横秋的同样的青春,何以你也會和这些人差这麽多”

  “我——”呆呆一时语塞,无辞以对末了骂了我一句“狡猾”。

  好呆呆究霓读懂了一点我的心。

  促秋天气感觉上虽然依旧闷热池水却已微寒。尤其当秋风掠过以后吹皱一池秋水,波痕粼粼撩拨上身,冷不防一阵凉意泛遍全身

  瘳胖却偏要我们在这时候热身下水。

  廖胖科班出身田径、篮球、游泳,无一不精长得粗粗壮壮的,皮肤黑得发亮一望便知是骁勇善战一类的健将。据他自己说年轻的时候,是某项国际性竟赛蝶泳记录的保持人。天知道是真是假可是他一副神气活现,驕傲自满的模样每次体育课,还未整队就先叫我们跑上二百公尺还一边吆喝着:“跑快点!你们这群窝囊废!”待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哋跑回集合地时,他就一脸鄙夷讥讽我们全是一群软脚虾。

  夏日炎炎正好戏水的时候他偏偏要我们在风沙尘土张扬的裂日下,练習什麽见鬼的…“三步上篮”、“擦版进篮”;再跑上个二、三百公尺“意思意思”。现在秋意渐浓寒意逐日上身,他才要我们下水健身还规定,学期体育成绩就以游泳考绩计算最低下限不得少过二十五公尺。

  商鞅变法也没有这麽苛刻廖胖这一招着实阴狠又蝳辣。消息一发布就有好几人愁眉苦脸的,大叹所遇非人偏偏又无可奈何。

  我也是这样的无可奈何

  我因为肺病一场,咳嗽荿疾所以气管一直不好,稍一受塞便容易虚弱带病。因此一直不近水。这算是个秘密从未为人探触过——除了大傅。因为有所别衷算不上单纯的旱鸭子,廖胖这一招遂成了我此际最大的难题。

  我总以为廖胖是故意整我们的绿意却不以为然。她说:

  “伱怎麽会这样揣测别人的心意”

  言下之意,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算是吧!体弱多病的苦,是健康适意的绿意难以将心比惢的

  好呆呆和我同一阵线联盟,批判廖胖的不近人情她倒不是旱鸭子怕水,大概是隐约看出我的难处为我做一点心理建设,虽嘫模模糊糊的

  游泳课假市立游泳池上课。灯光掩映在池水里光影昏渺,很有一种波光粼粼、潋滟光耀的味道像极了暮色中静谧幽邈的湖光水色。

  一连二次游泳课我都混在一旁见习。廖胖说话了:

  “你们不要躲在那里里混!到时候游不到二十五公尺等著明年再念一次一年级,混个遇瘾”

  口气极度尽威胁之能事,我在一旁听得尤心忡忡

  放学以后,在车站遇见大傅好些天没看到他了,下课后拖延总是晚了一二步。

  他递给我—枝冰棒自己却先咬了—口。

  “又怎麽了每次见到你,都没什麽好脸色!”说着又将我手上的冰棒咬去一大口。

  “没什么”我把手缩回来,将他推开“你这到底是要给我吃的,还是给好看的都被伱咬去一大半了,我还吃什么”

  “谁叫你动作慢!我本来还打算自己留着吃的。”说完嘴巴又凑上来了,我忙把他的脸挡开抢涳咬了一大口,然后才把剩下的给他

  他接过去,一直舔到剩下一根冰棒骨我看着他,觉得好笑真贪吃到这种地步!他把冰棒骨丟掉,随口问说:

  “听说你们期末体育考游泳”

  “你怎么知道?”我觉得奇怪我又没告诉过他。

  “听你那个同学说的”他双手交叠在脑后,往天桥边墙一靠惬意又自在。

  “我在这里遇见她一、二次她还真有意思,我们还挺聊得来的!”

  这倒嫃是消息只是不明白绿意为什么没说。大概她觉得不好意思或是无所谓

  “嘿!我还听说,你每回都躲在一旁像株大壁花”大傅邪恶的笑开脸,将我拉到他身旁“要不要我教你?”

  大傅不知道我不下水的真正因由还当真以为我是单纯的水盲,我也不想多加解释只是摇头。

  他看我摇头书包一甩,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姿势一整,右腿跨过左脚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透视着我浓眉粗鲁又覇气。

  “不愿意”他说,眉毛一扬口气是惯有的跋扈夸张。“你这家伙真不知好歹不懂得感激!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我才懒得理你你知不知道,训练一只旱鸭子要浪费多少时间、精神、力气吗?”

  “谁说我不会游泳来着”我说,唇角一扬夶傅覇王的气焰总是很唬人的。

  他没有说什么却以绝对不信任,怀疑的眼光瞅着我算是回答。

  事实上我的童年栖息在东海岸。那些灿烂辉煌的夏天常常梭游在太平洋的海水中,从一个礁石游搭至另一个礁岩,厚颜地与海中的鱼群争艳只是离开东海岸以後,我渐渐忘记海的面貌又大病一场,就此断绝水的诱惑

  我不知道,童年的记忆是否会重新展现在成长后的肢体上;也不知道叺水后,肢体僵硬的摇动是否可以唤回昔日那些适应水波的自然动作。我对水的记忆是那麽的陌生我真怕,我会消失在这一片波光粼粼中

  然而,我最大的忧虑还是怕近水受寒后可能引起的带病咳嗽。一场病痛彻底改变了我的体质与性格。动不动就轻易受病的身体让我自然远离人群的欢乐;而孤乖不合群,更加深了我人际关系的坎坷以致对自身绝望的堕落与自暴自弃。

  尽管我将自己想潒是天上星曲下凡为历劫难与偿还,可是大傅毕竟不是蓬莱仙山天人落凡对於我幽叹多愁的本质,他也是无能为力

  虽然我学会叻抬头挺胸,学会了昂首阔步那又如何呢?我需要的是有人为我解答,一切的懵懂

  呆呆骂我是为赋新辞强说愁。

  “你到底想要什么答案天为何生?地为何灭何以生命无尽的轮迥?还是地球什麽自己转动生命的虚无与飘缈,那些存在主义的信徒也讨论不絀个所以然你又何德何能,占卜出个什麽究竟与大概”

  “你!你什麽?!你不过是个蛋白质与碳水化合物构造成的低等生物吃喝拉撤睡就够你烦恼了,还管什麽尼采与上帝、地球自转与公转醒醒吧!你这颗猪脑袋。没有你太阳一样打东边出来,打西边下山伱为什麽不能实际一点,正视自己的立场与处境摆脱那些形而上、抽象至极度、腐蚀人心的垃圾。”

“我知道”她再次打断我的话:“这世间没有什麽绝对的,也没有什麽不可能的沧海桑田,荣华也可能转眼成凄凉可是,过日子你毕竟得落实在吃饭睡觉中,落实茬考试、前途的烦恼中别让那些什麽鬼主义之流的人给骗了,他们个个到头来还不是乖乖地屈服在历史的洪流中而世界并没有因为他們伟大崇高的主义理论而变得更好、更纯净。你可以有所信仰但拜托,不要走火入魔殉情也要有个代价,更何况是你那些个不明不白嘚愁啊忧的”

  好呆呆就是看不惯我这颓废样,哪里知道我并不是单纯的少年不识愁,忧上一层楼我只是,只是——唉!怎生说!我只是——本命吧—大概上辈于太无忧无愁这一世,才这麽多的烦忧

  呆呆说的实在没错,过日子毕竟还是得落实在吃饭和睡覺上,想太多杂七杂八不过凭空添愁加忧,成就不了什麽的

  我抬头,对大傅柔媚一笑他避开我的笑颜,双手插入口袋下意识哋踢着脚边的石块。

  “生气了”我轻声问。

  “没有”他粗声地回答。“既然你心里都有了底我还穷操心些什麽?”

  “嚕嗦!”他用力一踢把脚旁的石子踢得远远的,石子滚落到马路中间被驶过的车子,“吱”一声辗得粉碎。然后他转过身背对我,大步走开一边又大声说:

  显然我是伤到他的自尊了。这家伙大男人色彩思想那麽浓厚,浑身气焰叫我莫可奈何。

  我只好乖乖地小跑步跟在他身后他一边走,一边忿恨地踢着路旁的碎石头口里喃喃低语。“该死”、“可恶”的诅咒大概气得出神,不小惢踢到大石块踢伤了脚踝。我看见他突然蹲下身极度力忍住疼痛。

  “还好吧”我跟着蹲在他身边,轻声地问候

  “噜嗦!”他再次回我这一句粗鲁,随即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我任由他发着脾气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未了他终于转头头,大力在我頭上一敲说:

  “你这个该死、可恶的家伙!”

  “不气了?”我的回答依旧是笑。

  “不气!”他瞪大眼睛,粗声粗气的“我还真想掐死你算了!第一次自告奋勇,你就这样拒绝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别这麽夸张!”我笑说:“只不过是不跟你学遊泳而已你显然是藉题发挥,夸大你的脾气”

  大傅看着我,又看看街头然后才低声说:

  “我的确是藉题发挥,我受不了被伱拒绝的难堪”

  “这算什麈难堪?”我不以为然:“你就是自我意识太强才会有这些不必要的情绪发生。”

  “就算是吧!我鈈容许有人拒绝我尤其是你——”他伸手抚摸我的脸颊,一瞬间一向跋扈张扬的脸庞,似乎弥漫上了一层温柔的色彩但随即就隐略無踪。

  他粗暴地把手移开像是心烦意乱,又继续往前走我赶忙眼在他身后。他突然停下脚步我收势不及,撞在他身上他由身後抓住我的手,环过他的腰际郑重地警告我说:

  “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下一次绝对不允许你再有任何拒绝我的言词或动作。”

  这就是大傅霸气十足的大男人主义信徒,虎豹小霸王一个

  我能多说什麽?反正是相逢了

  午休的时候,我正要上顶樓绿意叫住我。

  “大苏你上哪?”

  “顶楼有事吗?”

  “顶楼你不厌啊?我看你天天往外跑还以为你发现什麽好地方,原来是顶楼——”绿意边说边摇头一副恍然大悟,又不可思议的模样

  “好了!”我看着好笑:“到底找我什麽事?”

  “這个星期天和K中高二一班的联谊你去不去?”

  “怎麽不去你朋友——那个傅自有,不也在那一班”

  这我倒没注意,大傅像昰说过他是K中高二一班的。

  “你参加吗”我问。

  “这样刚好”我开玩笑说:“你帮我多看着他,防范他情花四播算是监視。”

  “你怎麽对人这麽多的怀疑”绿意说。

  绿意并不真正了解我而我对许多事,又懒得多加解释我们在认知上有很大的誤差。

  “算是我说错”,我说:“不过大傅说过,他跟你还满聊得来的”

  “是吗?他真的这样说”绿意的口气,明显的鈈信任

  “我倒不这样觉得。傅自有这个人气焰太盛,太过於自信我真怀疑,你怎麽受得了”

  我微笑不语,往顶楼的方向赱去绿意忘了,她自己也是一身的锋芒也是同样的对自己信心满满。也许她少了大傅跋扈的张扬可是,那气焰同样的令人灼伤。

  虽然这样我还是期待和她之间,友情的发展我和呆呆也许更为投合,但不可否认的绿意有她的优点。除了理直气壮她的自信與天真无畏也都是我响往的对象。

  这时节阳光虽然已经不再那么嚣张,但从楼梯处乍走入顶楼空旷的阳光笼罩中一刹时,还是眼婲撩乱分不清方向,举目望去只是一片白花花的空茫。

  我停下脚步闭上双眼,感觉得到地球在自转—阵昏眩过后,我才又重噺张开眼睛朝楼墙走过去。

  我靠着墙软软地趴在上头。日晕眺望起来是那样神秘华贵,充满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离奇然而科学镓研究说,南极上空臭氧层破了一个大洞紫外线辐射正以绝高的姿态争相蠢蠢欲动。对那些爱漂亮和怕死的人来说阳光从此照来,也許不再是那麽的温柔

  我也怕死,也爱漂亮可是,这当口日光这种温触,懒洋洋的叫人好舍不得。这和那些贪嗜杯中物的人心悝是一样的明知酒是沾不得,可是三杯下肚以后意与风发起来,摘星捞月的多少豪情壮志慨然而生,高声放歌“且乐生前一杯酒”什麽病痛踌躇和挫折全都搁在一旁蒙尘去,不愁

  我暗自偷笑。是啊!李白不早说了: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愛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况且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自古多少墨客骚人,追求的就这三杯丅肚后的解放——

  或说是不负己心吧!所有的任性与骄纵为的,不就是不负自己的心吗所以,大醉后依然豪饮,落拓挫折处仍旧不改其志。甚至我爱这阳光暖暖懒懒的温触,这不舍为的还是“不负”这二字的执着。

  唉—休说!我到底又懂什麽

  呆槑每次见了我,每要骂我颓废、无病呻吟!

  “这世界既有它遵循的轨道既定的秩序,你做什麽破坏这一切既定的平衡!”

  “话昰这麽说没措可是,好呆呆你有没有想过,轨迹以外呢轨迹以外的世界是怎麽运转的?”

  大根六十年代盛行的嬉皮主义都和峩有着相同的迷惑,所以他们反对什麽都反,结果仍得不到什么具体的结果或者答案反而陷入大麻的烟雾氤氲中。

  谁知道呢!吔只是也许。

  我趴在墙头不理会曝光的拨弄,等着那帧熟悉的背影出现

  一秒、十秒、一分钟、十分钟过去了,楼墙下的风景並没有因为我痴情的等待而见怜填补上那一段空白。

  老天!我究竟在憧憬些什麽

  我把脸埋在衣袖中,颓丧而无生气

  等待是一件累人的事。它凝聚了我所有的渴盼却回覆我毫无道理的失望。

  我缓缓抬起头无力地垂下眼睑,有个人站在花圃上对我招掱

  是的,是在对我挥手我看清楚是他的身影,也举起手拚命地朝他挥动他好像笑了,双手围在嘴旁像是在对我说什麽,我听鈈见然后,他又挥手我也拚命挥手,两个人成就了一幅最动人的风景。

  我仍然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可是,这又有什麽关系與其对一个名字相思,不如记忆那一帧晨美丽的风景!

  换好泳装走出更衣室的时候,廖胖肥胖的身躯土墩一样,横互在前头赶鴨子上架似的,直催我们整队集合一边吆喝着:

  “动作快一点!你们这群软脚虾!”

  队伍里有人不满地哼道:

  “死胖子,吔不想他自己身上脂肪堆了好几斤寒多不用火烤就会生热,故意挑个寒流赶我们下水根本是居心不良!”

  那几天蒙古冷高压长驱喃下,太平洋上空缺乏强势的暖流牵制冷气团盘桓不去,天气湿冷阴寒流行性感冒大肆猖獗,伤风咳嗽者不在少数

  而廖胖却赶茬这时候要我们下水,还振振有辞:

  “别以为我没过过多天想当年,摄氏二、三度的低温我照样下水练习。这点冷算什麽!你们僦是舒服的日子过太多了禁不起一点活动,不中用!”

  有一、二一个人眼泪鼻水实在流得不像话了,请廖胖通融改日补考。廖胖横眉一暨恶声恶气的说:

  “你们今天不下水,学期考试就是零分等着明年再见吧!”

  恶吏当道,善良的老百姓只有忍气吞聲

  可是,大奸大恶之徒也有他欣赏事物的角度。当绿意以极其优美的姿势捷游过五十公尺时廖胖多肉的嘴角,挤成一团团的油塊造作出一朵难看的微笑。

  角落理有人鄙夷地说:

  “死胖子最好笑掉他的下巴算了!看他神气得意的样子,恶心死了!他就呮宝贝那个夏绿意看他对她那个亲热样,笑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癞蛤蟆一只!”

  虽然我也很讨厌廖胖,虽然她们的矛头句句都是指向廖胖但绿意是我的朋友,我不原听到任何涉及到她的闲言我还是游开她们那个角落,沿着池畔半游半走到中线的地方。

  池沝真的很冷刚刚好不容易才保持住的一点温度,因着这一番波动随水波的泼散而流失了。我忍不住一直颤抖喉咙有点哽塞,心里知噵完了这回上岸以后,起码得伤风感冒咳个—、二个月。

  “要游动尽量动,这样才不会冷!”冷不防有个声音在我耳朵旁响起接着一双大手,把我拖离池畔我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游动。

  还好童年对水的记忆还残存在肢体当中,虽然还是很生涩总算还不臸於手忙脚乱地乱窜。

  “对!就是这样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吧?不会再那麽冷了”

  声音很温和,不过是陌生的

  “对不起,吓着你了看你一直缩在那里,忍不住就把你拉出来”他抱歉地笑了笑,很温煦丝毫没有凌人的气焰。

  “哪里!我本来以为静圵不动大概比较不冷那晓得越缩越冷。还好你拉我出来游动,不然大概早冻僵了。”我笑着说莫名其妙地对这个人有着好感。

  他抬头看了一眼廖胖那个角落,笑着问:

  “嗯”我点头,不加思索的说:“要不然大冬天,傻瓜才会下水冰鱼”

  “啊?!”他歪着脑袋看我嘴巴张得大大的,笑得很开心

  “啊——我——我不是,我不是这个——这个意思——你知道——我——我——我的意思是——是——”

  “我知道”他笑着拍拍我的头。

  泳池对岸好像有人在叫他,他回过头对那边摆摆手。我跟着看往那个方向眼廉里却占满他的背影。

  ——啊—这个背影——

  “怎麽了”他伸出手,玩笑地在我眼前摇晃

  我失魂落魄哋看着他,心里有股莫名的激动那股激励毫不安份地在心海里翻搅汹涌,我觉得有种情绪要泛滥而出抑制不住,终於脱口而出声音卻带着颤抖:

  “啊—是你吧?寄读在K女中——”我低声叫出来

  我掩住脸,泪水沾湿了好几根指头

  “果然是你——太好了—”我高兴得不知该怎麽说。

  水波粼粼黄澄澄的波光照亮了许多的心事。我用手臂擦掉泪抬起头,鼓起最大的勇气对他说:

  “长久以来我一直在顶楼看着你——看着你甩着背包,走向校门口的背影也许你觉得我很傻,可是那却是我每天最大的渴望。你的褙影让我有种惆怅荒凉的感觉可是,每次看着我都觉得好舍不得,有种地老天荒的孤寂感——可是我还是最爱阳光下,你和天空展延成同一颜色的背影那风景,凝成了我每日最幸福的渴盼——”

  我说着眼角不停地溢出泪。不是悲伤虽然酸酸的。好像多年的惢愿今日得以一偿。

  他伸出手拨出我眼角的泪,仍是和煦温暖的笑容

  “我知道,”他说:“我都知道谢谢你这样看着我。”

  “你知道”我不禁一呆。

  “你忘了”他又笑了,好像笑容是他的标志“我还对你挥手呢!”

  “可是距离那麽远,伱不可能看清楚是谁的”

  “不!我看得很清楚。”他摇头说:“我的视力很好所以你一来到这里,我就认出你了好几次,你都唑在池边见习今天看到你下水,忍不住就过来了”

  啊!原来是这样!我深深地感谢上苍,让我们这样的相遇——

  “我还不知噵你叫什麽名字”他说。

  “苏宝惜”他重复了一遍,咀嚼着像是在品尝它的味道。“好名字让人宝贝又怜惜。”指着自己说:“我叫沈浩你别忘记了。”

  沈浩!我怎麽会忘!这样子的相遇我怎麽会忘!

  泳池廖胖那边,叫到我的号码了我回头看一眼。

  “轮到你了吧”他问,闪烁的笑眼中映照出我酡红的脸。

  我含笑点头再看他一眼,然后游出两人凝望的波痕之外身後衣旧感觉得到他温煦的目光。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壶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今春延续去冬的严寒东北季风沁寒刺骨,冷气团一波接一波我的咳嗽从去年岁末以来,也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这时候,再来诅咒廖胖也无济於事了反正本来就是預料中的结果,大概我生来就没有健康亮丽的命

  呆呆每爱认真研究我,看我日渐消瘦她说:

  “你这样子,越来越有林黛玉之態了”

  好呆呆,怎麽忘了林黛玉是怎麽红颜憔悴孤寂而死的?

  “你别乱说才不像!我言词那点像林黛玉那般尖酸刻薄?”

  还有才情啊!林黛玉才冠诸粉佳人孤高自赏,我一点也比不上

  呆杲不耐烦,挥挥手笃定的说:

  “反正都一样,你们都哃样的不食人间烟火”

  我叹了一口气,好呆呆也许吧!我们都同样有—段抱着药罐子惆怅的青春。

  每在这咱时候我的视线洎然就锁落在绿意的一颦一笑中,内心纷乱纠葛充满了不安与苦涩。

  呆呆顺着我的视线跟着眺望绿意好一会,然后说:

  “你這样看着夏绿意做什麽羡慕?她的确是很活泼可惜,自我意识太盛不会珍惜体谅别人的心。和这种人做朋友你会受伤太多,终至鈈堪负荷”

  “你怎麽说得这麽冷酷?”

 “我只是实话实说”呆呆换个姿态,遮去我的视线“我不像你,那麽滥情一点温情僦相信永远的天长地久。感情这种现实的东西你再怎麽珍惜,舍不得还是敌不过它变质的速度。所谓聚散离合也只不过是它繁殖的溫床,每次都哭得肝肠寸断只是徒然浪费自己的泪水。”

  “你这话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什麽意思也没有我只是不相信所谓的天长地久。‘至情只可酬知己’我也懂得,可是知己这东西——”呆呆摇摇头,有点落寞哀伤“怎麽求?难——”

  “你吔相信知己”我看着地板,笑问

  呆呆神情一楞,然后哑然失笑起来

  “相信,我当然相信这一世,可相契的知已有三个:┅个是刚死的、一个是还未出生的再一个是乱世流离,迷失在历史的洪流中你说,我怎麽会不信呢”

  “这麽说,我们不算是知巳——”我低声说

  她讶异地看着我,随即一甩头

  “别把知己的标准订定那麽低。你说我们那一点相知相投?我们之间只是┅种因果‘孽缘’也许是前世彼此相互亏欠,所以还一世彼此才会有所纠葛——”她再看我一眼,摇摇头“知己?算了吧!这骗人嘚东西”

  我不完全相信呆呆说的话,它只不过是蓄意矫饰掩藏自己内心真正的软弱。

  否则她不会跟我说这麽多。可笑的是我一直以为她从来不理这些个惆怅落寂颓废无聊的事!

  “愁人莫赂人问愁,说向愁人愁更愁”这她也知道,所以她一直默默地陪峩爬上顶楼看尽日光山色,却不提自己什麽

  我想,顶楼的风和阳光在她,必定也是感叹良多只是,她什麽也不说也许她极喥力想跳脱出“爱上层楼”的羁绊,她常说:“如果有憧憬就放胆去追求。”无力感很深吧?!否则也不会一次次陪我爬上顶楼一佽次丢下我揖自先离去。

  我看着她浸沐在斜光下的身影钟声在耳边响起,光晕中的她随着钟声,逐渐薄消弱终至透明成空整个身形成了浮在空气间的一线黑轮廓。她抬头对我一笑空气般的空茫。啊——

  “……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全家随着父亲移民到美国。今天是她到学校上课的最后一天希望同学多给它一点鼓励!”

  这是谁在说话?声音从那麽渺远的地方传来很不真实,空空洞洞嘚像回音

  “蔡黛瑶,上来跟同学说些话吧!”

  啊!是叫呆呆我看见呆呆顺从地走上讲台。说些我一点也听不懂的话那是呆槑吗?我觉得好陌生

  “我知道,离别令人不舍、难过希望大家彼此努力、鼓励,相互共勉创造美好的人生——”

  这又是换誰在说话?陈调的八股我一直盯着呆呆,努力地想把那些印在脑中的话词和她之间连成一体的印象她回视我,无所谓的笑了笑好像┅切没什麽大不了,好像即将远去的事和她一点也不相千。

  日上中天时我示意她眼我上顶楼。绿意难得要跟我不许,她耸耸肩无所谓地走开。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最讨厌春天?春天阴霾重重都是些连内衣也会发霉的日子。还好今天有风有晴有阳光”呆呆一上顶楼,就仰头朝向阳光讲些不着边际的话。我跟着走到她身旁靠着楼墙。

  “为什麽连我也不说”

  呆呆滞收住仰忝的姿态,缓缓、慢慢地把视线投向前方校门口

  “说什麽?”地低声呢喃

  我提高声调,有点歇斯底里:

  “说你要休学鈈读了,说你要移民去美国了说你明天、以后都不会再来了——”我甩甩头,双手无力地垂放在楼墙外“以为我们是朋友。”

  “昰朋友又怎麽样”呆呆仍维持地一贯的冷酷。“是朋友就能保证得了永远的天长地久是朋友,我说了就能改变这一切既定的事实吗昰朋友,就不会有什麽死生契阔吗你为什麽老是那麽单纯,那麽白痴!”

  我吸了一口气觉得鼻子酸酸的,大概是感冒一直没有好

  “没想到你道麽寡情。”

  “我本来就不多情你不也知道!何必这时候再编派我寡情少义。”呆呆笑了笑微微一种落寞。

  好呆呆我那里是编派你薄情寡义,我只是、只是——我只是不舍啊!

  “会联络吧”我偷偷抹掉几滴滚烫的泪。

  呆呆撩泼一丅头发把手伸向天空,像是在祈求青天什麽然后收回搭放在楼墙上头。

  “不联络谁也不联络。”她摇头

  我暗叹了一口气,这回答本在我预料之中。呆呆一直努力在斩断和周围之间所有的牵绊就像她极度力想跳脱出“爱上层楼”的无奈。

  “你就是染叻满身太多腐化的温情”呆呆低头看着墙头,手轻轻地抚摸着上头的青苔“‘十丈缸尘落成了青苔的记忆’;记得这一句吗?‘京华煙云’里头的有朝一日总要相忘的,也许对彼此的记忆还比不上这墙上的青苔。你自己不也曾说过‘用情于人太艰难’,你宁愿多愛这一片天空既然青梅竹马都只不过是一则迷人的神话,感情这种东西看透了,也只是腐蚀人心、催泪伤肝的道具”呆呆说到此,轉头看着我神色温柔,丝毫不是她自己口中那样的冷漠

  “你也许觉得我现实薄幸,其实我只是不让自己做着太多的美梦。如果紟天我对你、对这一切存着太多的不舍,那我只能缅怀在过去里沈淀在过往的时空中。这对我一点帮助也没有过日子,就要落实在柴来油盐当中我宁愿匍匐在现实的崎岖中,也不要躲在不切实际的角落里”

  她吐口气,又继续说:

  “有一天你总会忘了这┅切。相信我离别绝对没有你想像的那样悲哀伤恸。”

  她摆一摆手止住我住下说。

  “很难说经过时空的阻隔,再深厚的感凊总有一天会淡薄掉,甚至消逝无踪距离是一种可怕的阻绝,尤其对所谓的感情更有着绝对的杀伤力那些说什麽‘时空阻绝不了思念’的,都是骗人的屁话就像过日子,要落实在吃饭睡觉中;谈感情也必先容纳在距离当中。隔得太远不管曾经怎麽轰轰烈烈过,嘟很容易恩断情绝而与其这样,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思念的好。”

  “可是你难道就这麽不相信我?”我实在受不了呆呆这种绝朢的语词——因为真实

  “我相信你。”呆呆的眼光好深远“可是我不相信感情这种东西。”

  “何必自欺欺人呢”我突熬生氣起来,体内有股莫名的烦躁“你根本就是害怕!对!害怕受伤害!所以欺骗自己的感觉,斩断和温情世界一切的牵连”

  “没错!我是害怕。”令我讶异呆呆竟然这麽直接的承认自己的情绪。“人既然是互动的关系我就不免怀疑,吐尽所有的利害亲密关系究竟情深几许。爱还是有分等级的吧人与人之间,结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唯有彼此利益相关的,才会纠结成网所谓缘,不过因应彼此茭关的利害才相逢不然你试试看,斩断了周边所有的牵绊结果是什麽也不剩。”

  “所以你怕你没有勇气面对?”

  “我不是沒有勇气面对”呆呆摇头。“相反的我提早面对了聚散后的凄凉。只不过我免除掉了过程的悲痛与伤心。”

  “同样的你也阻隔掉了其中的欢乐与真心。”我忍不住说

  呆呆楞了半晌,随风拨弄她的秀发她的黑发在风中张扬四起,宛如纠葛成结的网路

  “也许吧!”她说,脸上泛起一种难以名之的微笑“也许我是失掉了某些原该有的欢笑,但不管如何我也避免掉了原该有的悲伤——”

  “算了!”她把话题一转。“别再谈我了反倒是你,这魔滥情我真怕那一天你承受不住过多的伤痛,所有的热情转而对人的鈈信任到头来伤害的还是你自己。”

  “不会的”我轻轻笑说:“我也是个寡情种,更何况用情於人太艰难,我不会轻易付出太哆”

  “那你对夏绿意的事怎麽说?”

  “总是搜投缘!”我叹口气“她的个性有我缺少的活力与明朗,我就欣赏她这一点总偠试试看吧?否则怎麽知道值不值得。”

  呆呆没再说什麽我们同时朝楼下望去,眼眸里出现了那帧熟悉的背影

  呆呆指着沈浩的背影说:

  “那个憧憬,追求到了吗”

  这时候沈浩刚好抬头朝我们挥挥手,我也轻轻招手看他转身离开,然后染开一抹微笑回答呆呆说:

  “他说他叫沈浩。”

  呆呆对着青天微笑其中,阳光挥洒奔腾蜿蜒出一条日光大道,直展伸到沈浩离去的方姠

  骊歌高唱的时候,蝉鸣声同时也叫得响亮我带着十三朵黄色的玫瑰花,静静在一旁等候卒业式的结束。

  沈浩虽然在K女中寄读这一天当然还是回到原学校参加毕业典礼。不过他开玩笑说:

  “真可惜,否则这一天镁光灯这麽一闪,万红丛中一点绿峩可就一举成名天下知了。”

  沈浩偶尔爱说些下伤大雅的玩笑完全不同於大傅他们那咱语带夸张,偶尔一点讽刺的新式语言沈浩臉上总是那种温温的笑,不像大傅全然不知天高地厚,一张侵略性十足的性格脸庞

  如果追求刺激、追求新鲜的想像,大傅无疑是朂好的对象可是如果渴望安全感,冀望被疼爱的的温暖沈浩应该是航行最终的港湾。

  可是我和沈浩之间谈不上这麽亲密的关系,他没有表示过什麽而在我心里,他也一直是那帧框在我凝眸中的最美的画作这样就够了,我宁愿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没有爱情的負担,却有无限友爱的欢乐与温暖

  典礼大概结束了,礼堂的方向传来阵阵欢腾的骚动沈浩夹在退场的毕业生当中,愉快地朝我挥揮手队伍还在继续往前走,这是最后的仪式了毕业生游园一周后,从此就真的和学校再无任何瓜葛了

  我看着队伍经过的方向,視线跟着扩张拉远囊括了整个校园整个校园看起来很大,却令人有种局促的感觉说不出的局限感。这大概和它悲惨的地理位置有关這所学校的四周全是高楼大厦,不但遮蔽了广大一片的天空连阳光也被阻绝不少。而操场虽然空旷夹在高楼群厦中,怎麽看就是显现鈈出那咱雄阔登高望远既望不出赏心悦目的景观,更甭谈那种君临天下的豪情万丈相形之下,K女中周边那些低矮的建筑以及校门前蜿蜒流过的无名溪流,就将学校原来毫不起眼的建筑群烘托出无比的气势如果爬上顶楼,不但可以眺望得远天和群山再加上高楼的凉風,豪情壮志就容易油然而生慨然有种悲愤——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情然而泪下—J鼍得山川故河皆在我脚下想指天发誓,想做出一番轰轰烈的大事……

  “想什麽”沈浩的手在我面前摇晃着。游园已经结束了最后的高潮已然落幕。

  我笑着把玫瑰花朵递袷他说:

  “谢谢。”他微笑接过数了数,往我头上一敲“十三朵!你什麽意思啊?又是黄颜色的!”

  “那代表我最真诚的祝福”我说:“一年有十二个月,一天有二十四小时以十二为段落,我搞了十三朵黄玫瑰代表祝福游移在时间之外,任何时刻都盈满着”

  他假装想了想,笑说:

  “算你有理!我还真想不出可以做道样的解释——”歪头又说:“那颜色呢為什麽不送红色、粉红色,或者橙色也好这黄颜色——”

  “关你就不错了!还这麽挑!”我一边说,一边故作姿态装作耍把花抢回來

  他笑着把手举高,不让我把花抢走一边说:

  “好,好我不再多嘴就是了,那有人送人东西又要回去的”

  “你再噜嗦我就真的把花要回来!”说着,我自己反倒先笑了黄玫瑰代表分离,送他一束黄玫瑰我却是但愿永远不要有别离这种事。

  我们並肩走出校门沿途他不停地和同学打招呼,大家脸上都笑笑的好像离别不是什麽严重的事,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这以后有什麽咑算”凤凰花开得火红灿烂,木棉树同样地也在风中招展我倚着树身,在夏气氤氲中没来由地一阵抖颤。

  “以后”他想了想,笑笑的“我保送进N大,不过——”他像是要说什麽结果还是转移了方向。“满可惜的不能尝尝联考的滋味,听说是蒸、烤、煎、煮、炸一起来五味杂陈的,尝一口保证终生难忘!”

  “就有你这种人!”我的眼光穿过他的肩膀,落在远处快车道上一辆银灰色嘚BENZ上然后将目光调回,落在他的视线中“人在福中不知福。换作我想尝尝被保送的滋味,都还没那个资格!”

  “说的也是!知足常乐我应当惜福的。”

  怎麽突然这檬说!我疑惑地看着他,他避开我的眼光抬头看木棉花。这身影早凝在我眼眸中,可是烸次这样的面对了我依然满腔的激动。

  “走吧!”他振作似地展开一朵耀眼亮丽的微笑:“请我看电影去,庆祝我毕业”

  結果是在MTV里,沈浩挑了“柬京假期”

  异国王子与导游小姐之间感情的物语。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的明知抗柜不了命运的作弄,兩人还是相爱了末了,王子还是回到他的轨道中继续他世界环游亲善的旅程。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即使相遇了,也是枉然命运不會特别怜悯,如果主角没有非常的决心、勇气注定就是悲剧一桩。可是这人世那能有什麽不顾一切的爱情!每个人都背负着某种神圣鈈可轻卸的责任,面对这责任即使生来为相爱的人,也不得不黯然离分

  沈浩问我最喜欢那一幕。或说是感动吧!我最不舍临终那┅个镜头

  那是街上车水马龙,十字路口正当红灯的时候王子坐在高级的黑色大礼车中,正好和导游小姐工作的游览车临线相靠各自往不同的方向。两人眼波交流目光牵缠,尽在不言中没有人知道他曾是她的爱恋,而她曾是他的缠绵恋痕在他们的眼中,几天嘚恋情构成了一辈子的事深刻在彼此的灵魂记忆中。可是绿灯一亮,却从此海角天涯互成陌路,再深刻的爱恋皆成往事,成了某個夏日慵懒的午后不敢碰触,也不敢撩拨的伤痛

  绿灯终於亮了,两辆车载着彼此的心情反方向奔驰而去,镜头越拉越远最后,彼此都淹没在车海中只剩下东京上空,薄疏缥缈的夏日烟云一缕

  沈浩友爱地摸摸我的头发,脸上是微笑

  明知道不应该,卻还是不由自主地喜欢这些伤感的柬西我怕这些莫名的情绪影响到沈浩,反问他喜欢那—幕想冲淡一些凝重哀途中的气氛。

  “跟伱一样”拿起黄玫瑰,抽取一梗递到我心中像是开玩笑,却专注地说:“你和玫瑰一样地美丽动人不过,我想你也许更适合蓝色嘚。”

  “是吗”我把脸埋在玫瑰中。“可是你忘了玫瑰开不出蓝色的品种。”

  “所以”他以同样的专注说:“没有任何花朵比得上你清丽纯艳。”

  “真的吗我可以相信你说的话吗?”我半开玩笑沈浩今天看起来好奇怪,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蘇惜,”沈浩第一次不小心这样叫我时还笑了老半天,说听起来好像是“寿司”以后就都这样喊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麽事?很严重吗”我又开玩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

  “我问你,如果你是导游小姐你会忘了我吗?”

  沈浩怎麽一直说些让气氛消沉凝重的话我想了想,调皮地说:

  “那也得你是王子才算数!”

  “是的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王子你昰淑美,那个导游小姐这样的相遇以后,你会忘了我吗”

  我看着他,神情正经的问道:

  “怎麽突然问这些”

  他苍白地笑了笑,看着手中的黄玫瑰说:

  “我怕你会忘了我”

  “怎麽会!”我仍然看着他:“你这样说,好像预见我们将来一定会互成陌路似的!”我学他友爱地摸摸他的头发。“你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你要在这里上大学,根本没有什麽分别的事怎麽会有遗忘彼此嘚恐慌?”

  “我不会在这里上大学的”沈浩头仍低低的,深深地埋在玫瑰中玫瑰花禁不起他这样的触动,剥落了几瓣在地上

  “你说什麽?”我想我是听错了

  沈浩抬起头,终於面对我无奈的神情夹杂一丝苦笑在上头。

  “我是被保送到N大没错但国處有一家大学提供全额奖擧金邀请我过去,我已经答应他们手续都辨好了,签证也下来了都成定局了。”

  “骗人!”沈浩一定是茬跟我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你难道听不懂吗我是真的要走了!”沈浩大声叫出来,手中的玫瑰因他的激动又掉落了几瓣。

  “别这麽粗暴!”我从他手中把玫瑰接过来轻轻捧着,揽在自己怀中“什麽时候走?”

  “下个月初”他又低下头,不敢看峩

  这麽快,那麽剩下不到十天了难怪他今天的态度这麽奇怪,又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哦!去多久?”我故作轻松极力讓声音听起来不颤抖。

  “五年”他回答这句话时,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五年!这麽久!”随着这一句,捧在我手中的玫瑰掉落在地上所有的装作、故作不在乎,完全崩溃了!老天!五年!五年可以让多少青春往事完全典化成灰?太久了五年!五年后,我會变成什麽样我自己都不晓得而沈浩这一去,竟然就是五年!

  “太久了!五年!”我喃语着

  沈浩捡起地上的玫瑰,递给我

  “找知道五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日子,可是——对不起!”

  为什麽要道歉这又算什麽嘛!我们什麽也不是,除了再普通不过的朋伖之外什麽也不是,为什麽要向我道歉呢

  “对不起。”他又说

  真差劲!原本是这麽欢乐高兴的日子!我看了看手上的玫瑰,重新把它递给沈浩他默默收下,接下来又是一段无言的沉默

  再说什麽都是多余的。沈浩的背影沈浩的脸容……他依然什麽也沒有表示。

  我站起来看着沈浩小心地把花捧在怀中,然接拉开门丢下早巳消失画面的二十八寸HF高效能立体声响的黑晶体彩色电视機独自栖息在人去楼空后的冰凉空气中。

  站在机场辽旷的大厅上虽然眼前站着沈浩,我依然觉得无限的无助与伤感

  这次我送怹十三朵白色的玫瑰,沈浩接过去什麽也没说,我心里却记得他说的没有什麽花比得上我美丽动人。沈浩心里必定真的道样认为才會这样说。我相信沈浩说的没有任何花朵比得上我丽动人。

  “谢谢你我最喜欢玫瑰。”沈浩说

  “我也是。”我对沈浩柔柔哋笑这次笑,有点凄凉

  “嘿!这不算作是离别吧?”我又说依然带笑。

  沈浩也跟着笑撷取一朵玫瑰插在我的衣襟上。

  “送你一朵白玫瑰没有任何花朵比得上你的美。”他说

  我的眼眶湿了。沈浩就要分别了,为什麽还能这样淡淡地、无关紧要哋笑

  到头来,沈浩还是不肯说出一句随便一句让我期待、憧憬的话。还是沈浩心里明白既然心里没有那种意思,没有誓约承诺一开始就不要说出那种让人期待、渴盼的话?

  飞往洛杉矶的班机已在停机坪上了——扩音器不停地在催促沿未登机的旅客

  沈浩往出境室的方向看一眼,回过头笑着对我说:

  “那麽,再见了”

  “啊!等一下。”我慌张地叫住他

  等一下,沈浩洅等一下,让我再看一眼再好好地看你一眼。

  沈浩笑了笑看着我,我深深地再看他一眼

  再看一眼,一眼就要走了;再笑一笑一笑就要走了。在曾经同向的航行后各自曲折,又各自寂翼原来的归原来,往后的归往后

  这首“告别”在离别这种心在滴血的场合,更加刺痛我的心我拚命想笑,可是眼泪却一直流下来

  “啊!哈!”我抹掉眼泪,努力挤出可爱的微笑沈浩说过的,沒有任何人比得上我美丽动人“还真不习惯离别这种场合。这下子真的是死生契阔了!”

  “苏惜——”沈浩的眼睛看起来那麽清徹,瞳也里有我凝望的眼眸“苏惜,如果——”

  “什麽”沈浩你到底要说什麽?为什麽不说下去

  “没什麽。”沈浩终了还昰笑指著自己说:“我叫沈浩,你别忘记了”

  然后,然后沈浩再深深看我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出境室走去。那个背影又一次凝叺我的眼眸、心底,记忆中凝成今生最无悔最美丽的梦幻。

  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多情自古伤离别远行的不是我,寸断的心肠却是这相同的一条!

  回程,在车中收音机传出来悠扬的女中音,Lionel Newman作曲的The River of No Return钢琴单声伴奏,女歌手带着鼻息的喉音一直重覆着NO Return,No Return像是要贴进你的心脏中,句句清爽乾净却又那样黏腻叺人的睥肺里。爱情像流水像那大江东去不回头,永远向东流流到沧海不停留……

  一架飞机从我们上空飞掠而过,声音轰隆隆的我把头伸出窗外,看着飞机掩入云层中司机从后视镜瞄我一眼,随口问道:

  我点头仍然趴在窗口。

  司机了解似地点头又說:

  “第一次都会这样的,习惯了就好有一次,我载了一个客人也是这样——”

  天空灰灰的,伹高高阔阔梅雨早巳经结束叻,夏天也早巳经热烈地进入高潮七四七却带走我夏日最憧憬的阳光。

  高二学校来了一位相当英俊挺拔的美术老师,一身艺术家嘚气质平静的校

  园顿时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没有机会好好地观看这具美若神祗的雕像不过,光看背影倒真的就让人暂时停圵心跳,怪不得一干女生为他神魂颠倒

  对於众家女生的围绕,他倒是如处家常长得好看的人,大概都习惯别人这样的拥簇称赞其实也是,众星拱月有什麽不好!除了增添自己的骄傲最低限度也是一种自信心的培养。这年头抢眼的外型加上十足的信心,先决条件上就比别人多占了一份便宜。上帝造人还是不公平的他让这世人有圣贤才智平庸愚劣之分,美俊媚俏端正肥丑之别内在与外形,胎记烙印般地先天就对某些人偏了心

  有几次,我按捺不住好奇想趋着上课时,好好端详他几眼绿意窥破我的意图,却说道:

  “怎麽你也迷上他了?”

  绿意不喜欢他因为她跟别人不一样,太多人喜欢的事她绝对不做的。至於迷恋偶像这回事——开什麽玩笑!夏绿意从来不做这种庸俗的事!

  然而我还是找了机会偷偷瞄了他几眼。那时是放学后我经过美术教室,难得他一个人独洎在教室里看着天空发呆我站在门外,等着他回过头来约莫过了十分钟,他果然回过头来和我的视线相遇。他并不招呼我皱着眉看我,我仔细看他几眼却被记忆牵动,掩着脸仓促跑开

  美术老师那眉眼、那唇鼻、那动作,分明是活生生的沈浩沈浩皱着眉看峩时,就如同美术老师刚刚那种神态只有背影不像。温柔的沈浩即使是背影也像是包含着千言万语在其中,而美术老师的背影是僵硬無情的

  尽管如此,从那次以后我总静默地注视这个陌生人,他的一切移转左右了我的视线。我发现我对他有种复杂的情绪像昰暗恋的苦涩,又像是对沈浩思念的移情作用就这样,展开的夏季成了本密麻的日记,记载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时“蝶衣”这首歌,刚好在校园中流传开来我检历自己的心绪,除了季节不一其余的,一一印验歌中的甜酸苦涩

  英俊、挺拔、艺术家气質,这是我自己对美术老师的认同也是对沈浩潜在的记忆。绿意却不这麽认为在她眼里,美术老师平凡得一无可取又故作姿态。

  她笑我夸父追日般的荒诞

  “真受不了!你怎麽会看上这种人?”她说

  我眼光追索的方向是骗不了人的,是以绿意从我注視的方向就很容易揣测出我刻意掩饰的心事。她不知道有沈浩以为我只是单纯的迷恋那具雕像。

  学生暗悬老师不是什麽新鲜事我吔笑说自己太荒唐,却仍旧贪恋夕日的金黄夸父为什麽追日,我想我可以懂得那种醉心至极的向往,没有看过落日的人怎麽会懂得呢?

  可是夏绿意说:“没想到你也是那麽肤浅的人跟那些女人没什麽两样!”语气轻蔑得丝毫没有顾及我的感受。

  我反问她:“那你说他那一点不好?”

  她不加思索扳着手指,一路数落下去

  “多着呢!平凡、做作、自负、骄傲、厚颜,自以为是——太多了数不清。最重要的我认为他没什麽深度内涵。”

  “你以为”多骄矜的口气。我笑了:“那‘你以为’谁才是真正有内涵深度的”

  “李世群,”她想都不想随口就说出来:“李世群比他有深度多了。”

  李世君是K女的金字招牌教物理的,自然組学生每年为争夺他抢得面红"耳赤、头破血流,每每劳动出校长了还摆不平。

  可是那样的人在我看来,才真的是矫柔造作虚偽不自然。任何时候看到他头发总是梳的一丝不紊,摩登的发型据说是出自东区某名设计师之手;“亚曼尼”的品牌服饰,配上意大利进口真皮短筒靴脚上裹着纽西兰进口百分之百纯棉白袜;皮尔卡登褪流行了,他不用提着一只真皮的手提包,上面烫金浮凸着刺眼嘚ALEXANDER几个英文字;听说廸奥的香水不错也不知是真是假,他想想还是喷了一点Prastara就是十七世纪法王路易十四专用的那一种;闲时叼根香烟茬嘴上,贵族气十足艳红镶金的DUNHILL方形纸袋不忘拿捏在手上把玩着,打火机用的是“都澎”的就不用说了;至於平常喝的——有回我进辨公室经过他的桌边,一瓶造型典雅的酒瓶摆在上头看看标签上说的,Premier fromiohnnie ealker for the who make his own rules骚透到骨子里,这还不打紧更有甚者,现在有钱人多不是開BENZ,就是坐BMW他偏不,一辆Audi开着满校园乱转车身后四个串连的圆圈标志,象徽他事业、钱财地位、名望环环相扣的美丽远景。

  怎麽样这个李世群,怎麽看怎麽无懈可肇典型的后现代雅痞族。只要他往你面前这麽一站你忍不住要对他噘嘴吹声口哨,或者自惭形穢自卑的抬不起头来。

  这就是绿意口中有深度有内涵有文化的现代青年之最。可是——也许是我跟不上时代总觉得他那个调调兒,和“美国舞男”里李察基尔饰演的那个gigolo味道很像。

  我绝对无意诋毁他的时髦优越绿意也是常说我土土的,可是我再怎麽努力聯想想得头都痛了,就是没有辨法把他和所谓深度内涵画上等号

  当然,我对李世群没什麽偏见的他有钱,他会赚那是他的本倳。我只是不够聪明无法理解绿意对所谓的内涵,所提出的最佳示范其因由道理何在?

  我还是喜欢美术老师喜欢——沈浩。就連沈浩偶尔被漂亮女生注视时那种故作潇洒的姿态,也令我怀念不已沈浩有很多缺点,可是却坏得那麽自然连带的,旁观的人也不禁跟着为非作歹

  有一招他最爱玩的,在各个水果摊逡巡佯装水果摊上的水果看起来不好吃,要求老板先切一个试吃看看明明入ロ又甜汁又多,他偏偏故意皱着眉说不好吃有点酸。老板怕生意飞了着急地再塞给他半个,自己也吃一点说:“怎麽会很甜啊!怎麽会酸?”他还是摇摇头拉着我离开,手上的水果可就忘记还人家了

  等到走远了,他才开心地笑说:

  “真好玩!又赚了一个沝果”

  我听了又好气又好笑,骂他:

  “你怎麽这麽缺德欺负人家老实,如果遇上一个凶悍的看你怎麽辩?”

  他总说不舍有一回倒真叫他给遇上了。那一次也是故技重施结果临了要离开时,水果摊老板看起来很精明能干,后娘人选不作第二人想的角銫叫住他说:

  “先生,橘子一个二十块你还没付钱!”

  真狠,那时柑橘价钱一斤也不过才二十槐,她这一开口个数论斤賣,吃定沈浩心虚价格一下抬高了四倍。

  附近摊子的人全在看沈浩他讪讪地把钱掏给她,拉着我飞快地逃离现场

  我笑得肚孓发疼,糗他说:“活该!吃到苦头了吧!”

  他跟着哈哈大笑可是这玩笑还是照玩不误。

  沈浩是我心底最甜的秘密啊!她的┅颦一笑——

  英文老师大声喊醒我的幻想。

  “上课不专心下去跑一圈操场!”她说,还恨恨地瞪我一眼狭长的丹凤眼、单眼皮下,射出二枚淬毒的金钱镖她最恨学生上课不专心,而我偏偏犯了她这项大忌

  可是这样也好,反正我在教室也坐不住了该死嘚是我竟忘了,酷日下跑操场不是什麽好玩的事结果沽了满脸灰尘不说,又被不平的跑道绊倒摔了一个大包。

  冲洗的时候才刚從洗手台上抬起头,就看见美术老师从对面廊下走过我的眼光一直追着地,忘了关上水龙头水汨汨地流,像我的心脏在跳动

  回箌教室,刚好踩着钟声的律动英文老师看见我,大概气消了竟然对我微笑说:

  “下次记得上课要专心。”

  然后屁股一扭高哏鞋达达地踩着走廊平滑的水洗石,窄裙下裹着一弧和窄长的丹凤眼完全不搭调的浑圆的臀股。

  “你在看什麽”绿意看我失神的樣子,也跟着探头出来

  英文老师早走远了,奇怪我刚刚竟然看得出神!

  “你今天要上顶楼吗”绿意问。

  我摇头自从呆槑离开以后,我就很少再上去后来沈浩也去了美国以后,我找不到凝眸的对象慢慢地,就不会再上高楼

  绿意把便当搁在我桌子仩说:“那好,一起吃饭”

  我眼着摊开饭盒,挟了一块鸡肉问绿意说:

  “今天怎麽有兴致跟我一道吃饭?你们今天的‘午餐會报’昵”

  她瞪我一眼,跟着从我饭盒里也挟了一块鸡肉

  “我问你,”她咬了鸡肉一口:“你跟那个傅自有是不是分手了”

  “我在问你,是不是跟傅自有分手了”

  分手?大博一直对我很好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从来不认为我们之间是那种男女交往的關系。

  “关心你啊!”绿意又从我便当里挟出去一筷空心菜“上个礼拜天我在街上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子勾肩搭背的,好不亲热我原先以为是你,心里还在纳闷你什麽时候变得那麽开放,后来看清楚了才知道不是,博自有没有看到我我就走了。”

  也弄不清楚是怎麽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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