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啥好问题提出来,只问你你到底爱不爱我我,爱我你就嫁给我…

  本来这个是想写长一点的。结果那天肚子饿了,想出去吃饭,就想干脆写成短篇好了,所以就很短呐很短,只有1万字  我终于结婚了,在我四十八岁的时候。  春节走亲戚,妹妹翠珍硬是要我同她一起回家乡看望幺婶婶,找不到借口拒绝,我只有硬着头皮上了车。  我还能记得同她的过去吗?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才十岁吧,十岁。  那天天气很好,天空像个脸盆,盛着水透亮透亮的,我赌气地把挡在自己面前的石子踢飞,噼噼啪啪地,恨不能以更大的声响来使人知晓我的怨气。王芳说什么也不肯把她的确良的裤子借给我,我乞求、撒泼、赌咒都不管用。  这天是腊月初六,利婚嫁,我要去三队背后的坡上去接我未来的幺婶婶,妈妈叫我穿得漂亮些。可我哪里有干净漂亮的衣服!  王芳是我堂姐,大伯是被抓壮丁的老兵,从国民党投向共产党,解放后成了地方武装部长,娶了在银行工作的婶婶,他们这一房是我们家过得最好的,可王芳却不愿意借我她的的确良裤子,她真是吝啬!  正在我暗自嘟囔,满腹怨毒的时候,远处突然间响起了“呼突突”的巨大轰鸣声,像是红卫兵冲上山庙砸佛像时烟火的惊恐,妹妹翠珍一把扯了我,大声说:“快跑!躲到山上去!”  我这才从满腹牢骚中转醒过来,拔腿就跑,奈何昨天掏鸟窝时把裤裆给扯破了,自己歪歪扭扭地缝上,竟是窄了几分,裤裆勒着,双腿走不麻利,被翠珍生拉硬拽,跌跌撞撞地爬上田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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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翠珍躲在山脊的荆棘堆后,只露着两个眼睛紧紧的盯着山路尽头,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发出了那样可怕的声音,而暗自害怕得手心里浸汗。  这才注意到王芳没有跟着我们跑上来,依旧站在马路上,双手抄着,抬着头斜着眼看着我们,嘴角勾着不屑的弧度对我们大声说:“那是拖拉机,你们怕什么!”  “拖拉机?”  我侧过头看着,一个比老水牛大了好多倍的庞然大物向我蹒跚而来,喘着粗气,脑袋一颠一颠,吭哧吭哧地把灰黑的臭气吐到脑袋上。  我被吓得目瞪口呆,只抓着裤边儿,汗水在手里攥着,像是淌着涎液的癞子狗舌头,一时间忘了言语,只觉得自己要送了命在这个怪物的嘴里,于是我用自己仅剩的勇气使劲儿搜寻着怪物的嘴,唯一希望便是它的牙齿可以不那么锋利,让我不至于死得太痛。  在怪物到了我跟前儿有半个田垄远的时候,怪物停了下来,我这才看清,在怪物脖子上坐着一个穿深蓝布色毛服的男人,他朝我们挥手,王芳一下子笑了,嘴角咧到了耳朵边儿,她慌忙扯了我就往怪物那去,磕磕绊绊地,让我心慌。  “你们是来接新娘子的吧?哈哈,上车吧,在后边儿呢!”男人说,伸出手摸摸我的头,我别扭地把头偏开,想着自己已经好多天没有洗脑袋,头发油得像搓的草绳儿,胡乱的捆在一起。  王芳拖着我往怪物屁股后走,我慌忙拉了翠珍的手,一同到了怪物屁股后,这才发现是个铁的小坝子,里头坐着几个人,几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不偏不倚,穿着红衣服的,盖着脑袋的女人,这时候她抬起手,藏在袖口下的手指就溜出来,像兔耳朵那样白,灵巧而细长,她摆摆手,说:“是几个小朋友吧?过来,到我这里坐。”  她的声音是那么温柔,当时的我哪里懂得这就叫温柔,只是觉得她的声音仿佛不是从喉咙里出来,没有那种在喉咙里摩擦过后的粗喇的感觉,反而轻轻的,像是从心口那儿飘出来的,或者就是从云朵里跑出来的。  我跟翠珍磨磨蹭蹭地爬上铁坝子,王芳就已经就已经跑到那女人身边了。   “你俩也过来”,她朝我们说,我才意识到她头上的红布原来是透明的,她可以看到我们,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我想到了自己那像挂过腊肉的,油油的,麻绳似的头发,还有自己脏兮兮,档口又浅了的裤子,就恨不能即刻钻到地里去。  这时她站了起来,轻轻挪到我面前,左手摸着我的脸,带着笑意说:“小孩儿怎么脸这么红,你叫什么?我叫黄碧芬”,说着,她右手撩起了红布,红布边儿上系的小穗子激灵灵一片响声,让我瞬间有种想要战栗的感觉。  事实是,我也战栗了,一个小摆,就像尿颤那样,灵魂出窍。  那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一个女人,我们村里再也没有比她好看的女人,她宽宽的额头像河里头白色的鹅暖石。还有她的脸颊红红的,像春天的桃花瓣儿。还有她的眼睛,像屋背后的那口老井,黑呼呼的,又闪着不定的光,有风会在那儿吹,直要把人吸了进去。  “小孩儿你冷?怎么发抖了?”她又轻忽忽地说,呼出的气像沾过糖似的,又甜又热,黏到我的鼻尖儿上,我又止不住地打了个颤。  “真的冷吗?”她问着,于是干脆把我搂到了怀里。
  那一瞬间,我只觉我掉进了一个大红色的迷梦,她身上有一种我没有闻过的香味,把我的清醒段段折断,这片梦,直到现在,也许我应该醒过来了。  我已经穿过了大红的嫁衣,但不是为她。我应该从那个属于我和她的大红色的梦里醒过来,可我的清醒在这四十多年里被她粉碎得连斉粉都不剩,我早被谋杀在那个梦里了。或者说,我披着大红嫁衣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黑色,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河流、黑色的面孔,于是,经过乞求,我被允许在那个大红色的梦里自我了解。  我从回忆里转醒过来,看着车窗外的丢荒的地,长着各种兔草,再也不会有人家的小孩儿背着箩筐在放学后去拔兔草了,它们长得那么茁壮,一如我心的荒凉。  我的幺婶,她是高中毕业的高材生,那个时候但凡能够读高中的女孩子都是顶了不起的,我至今也不能够真正知晓幺婶为什么会愿意嫁给我那个没有文化的幺叔,最初问她,她说是因为她父亲看上了幺叔的工作,那时候幺叔是个民兵队长,幺叔打仗回来本来可以去做官的,可以他要回村里当民兵队长搞建设,那时候的乡亲都夸幺叔是个好同志,幺叔却总是不苟言笑,包括他娶幺婶婶的那个晚上,他也板着一张脸;  后来再问她,她就说是因为她爱幺叔,是因为爱幺叔所以嫁给了幺叔,我不信,直到今天我也不信,但事情好像总是由不得你信与不信。  就好像现在狭窄的村村通的车道上倒下了一颗小竹子,不管你咒与不咒,它都倒在那里,我下车,把竹子扶起来,它倒下,我又扶起它,它又倒下,一次一次,反反复复,就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感觉到了狂暴的烦躁,想要摧毁一切,把万物统统撕碎。  我从衣兜里拿出钥匙串,上面有一把小的瑞士军刀,我打开刀一点点割着竹条,刀片落到竹条上的时候,我看到自己抓住竹条的左手腕,皮肤已经开始发皱,有昏黄的点点斑块,我真的是老了,老到连回忆都变成了负担和痛苦。我把刀口放到自己的手腕上,有些凉。  然后收起刀,揣回兜里。  有个小孩儿过来主动帮我们扶着竹条,叫我们迅速通过。我同他道谢,内心却再也感觉不到温暖,人世间的关爱,如若真如太阳普照大地,为何我如堕黑洞,被吞噬,只剩冰冷的形骸。  在幺婶婶和幺舅舅结婚的那个晚上,幺婶婶把我叫到她的新房,让我脱了裤子,她重新帮我缝裤裆,因为怕冷,她把我抱到她的新床上,大红色的被子盖在我身上,她帮我掖了背角,用针挑了灯芯,噼啪一声,光亮大了点,油灯冒着黑烟,在背后是她那张好看的脸,在灯光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近,时而远,我用枕头盖着脑袋,偷偷看着她,痴笑。  没有多久,母亲就进来拖了我走,我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突然变冷,内心一阵难过。只是那时候不知道,我的难过,不是因为离开温暖的被窝,而是这温暖的被窝终究是她跟别人的新床。
  幺婶婶今年也有57岁了,老了,她已经是个老太婆。翠珍要我买些补品给幺婶婶拜年,我执意不肯,我还是买了一双鞋,大红色的坡跟皮鞋,前头有一朵小花,翠珍说鞋样儿太新式,老年人不会穿。  我不在乎她会不会穿,就像我不在乎她爱不爱我。  我不在乎老年人喜欢什么款式,就像我不在乎她已经57岁。  我不在乎她吃不吃补品,就像我不在乎我明天会不会死。  路过乡里的时候,我买了几挂鞭炮,用来上坟,我躲了她几年,我就有几年没有回来上过坟,那这样算起来,又是一个十年。  幺婶婶和幺叔结婚以后,就做了主妇。农村的主妇除了要在家烧火做饭以外,还得下地干活,幺婶婶是高中生,并不是很会做农活,力气不大,挣不了几个工分,幺叔也不多说什么,就多做了许多活,只是脸色也总是冷冷的,那时候我怕他,他一到我家里来,还没走到晒坝,我就已经被吓得躲到堂屋的大木门后,双腿颤抖如筛糠。  幺叔多做了队里的农活,回家的时候就希望有一口热饭,有时候幺婶婶并不能麻利地做好饭,那时候穷,只能把豌豆和面粉做成面团煮在稀饭里,幺婶婶为了节约,有时间放的米就少,更多的是喇喉咙的豌豆面团,这时候幺叔就会生气,把碗一扔,踢了板凳回屋,不发一言,抽他的水烟。  我见过幺婶婶蹲在地上慢慢的收拾撒倒的碗筷,把不多的米粒从地上弄起来,再拿去喂鸡,回来的时候,好看的指甲里都是黑黑的土,她默默地舀水洗手,冰冷的井水把她的手泡得彤红,长冻疮的地方有着刺眼的潮红,她坐下,端起已经凉了的碗,默默吃饭,间或看着我,对我笑。我的泪水却滴落在碗里。  也许那就是我第一次体会什么叫心痛,而那时的我并不懂,只是觉得有一只大手攥着你的心脏,然后收紧,扭转,指甲全部刺入其中,让人呼吸困难,用拳头使劲儿捶打胸腔,亦不能让呼吸顺畅那么一些。  那个冬天,我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因为一旦看到幺婶婶,心窝里就会绞着难受,心口那儿紧巴巴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藏不住了要冲破我的皮肤跑出来,然后血流满地。  直到夏天的时候,我的症状才得以缓解,那是个七月的傍晚,幺婶婶带着我到生产队的大坝里乘凉,那时候没有电视,人们没有事做,就聚集在大坝里聊天,蛐蛐跟蝈蝈焦躁不安,叫声把我昏黄的视野割成无数个断面,蚊子在凳子腿中间穿梭,流连于我的裤衩下光溜溜的腿,我瘙痒难耐,内心烦闷,有一股仿佛如何也不能扑灭的无名火在脑壳里作祟,叫我怒不可遏。  那个时候,或许太阳还有半个脸在山上面,我记得天空都是红的,烧得我的眼睛恨不能紧闭起来。就在那个时候,幺婶婶把我抱起来放在她的腿上,左手环着我的腰,右手拿着蒲扇帮我扇着周遭的蚊子,我的心便奇怪的平静了下来,把头搁在她的胸脯上,听着她心脏悠闲地跳动,我积压了半年的病痛就奇迹般的消失了。  现在想起来仍觉得那时候好笑,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以为自己快死掉了,其实只是懵懂的动情了,但实际上,但那时候也确实是懂的,因为我确实快死了,我一直觉得自己快死掉了,至今,我怕是已经死掉了吧。  我不知道这个坐在车里一言不语的人是谁,她目光呆滞,灵魂出窍。她的旁边坐着她的妹妹,前面是她的丈夫和妹夫,她却已经死了,在阴间坐着,湿淋淋的,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我看着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它就像是谁的瞳孔,刺穿我的喉咙。  在我四十八岁的时候我嫁了个富翁,他是我的大学同学,那时候并无交集,而后偶然遇见,他在山西发了财,受过情伤,再无期盼。而我在原地自我折磨,只求解脱。于是并无什么波折,顺利结婚。他是个好男人,给我周全的照顾,给我名誉和地位,他还能给我一些声音,一些告诉我我并不孤独的声音,于是,我想就这样吧,多少人羡慕我还羡慕不过来呢。
  车子降低了速度,开始上一段石子儿铺成的陡坡,石子跳起弹到车毂上,一阵噼啪乱响。马上就要到幺婶婶的家了,视野的边缘突兀地矗立了碗口粗的竹子,那是幺婶家的竹子,看起来能卖不少钱,可是现在谁还会种竹子卖呢?  谁缺那几个钱,而谁又缺一个侄女呢!  我自嘲地笑了笑,看了看坐在身边的翠珍,想到幺婶可能从来都不认为我和翠珍有什么区别,都是侄女而已,就忍不住地有些恨翠珍,而更恨自己,翠珍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了,而自己,却如鬼魅般阴暗地谋划着见不得光的恶毒。  车子绕过竹子,幺婶家的房子就露出了它陌生的面目,平房,红砖,黑瓦,木门,门口没有晒坝,只有个小土坡,上头垒着一捆捆木柴,用麦秆儿栓了,中间一定焦灼着幺婶劳动时候被磕掉的皮脂。  这时候我才敢把目光聚焦在门口的那个人身上,透过车窗的茶色玻璃,我看到的她是灰暗的,穿着大红色的袄子,剪了短发,烫成了卷儿,她没什么表情,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抵着门框,镯子水头很好,一抹正阳绿横亘中央。  这是九二年的时候,在市里买的镯子,四百二十元钱,那时候我的工资三十一块二,我以为我送给她十三个月,她能回赠我一辈子的陪伴。罢了,现在她不也在陪伴我吗,只是不在我身边,没有见面,再无对话,亦无拥抱。  我低下头,闭着眼睛,我感觉到了车子停住,倒车,再停住,拉手刹,熄火,然后钥匙拔出,他们开门出去,拿走水果、鞭炮和我的红鞋子,然后在远处唤我,还是在唤谁。  我木然地下车,然后关门,鞋跟卡在石子堆里,我拔出,上坡,进门,跨门槛,同她擦身而过,我没有看她一眼,却仿佛看到了她的眉眼,像干枯的柠檬树,仍然有不切实际的幽香。  幺叔招呼我们,从堂屋拿出板凳儿让我们坐,又给我们拿来今年新结的椪柑,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果然院子角落里的那颗金桔树结满了红亮亮的橘子,在冬日的阳光下难得地透露了一些难耐的热气,那时候我会爬到树上摘桔子,大声叫幺婶:“黄碧芬,来给我接橘子,黄碧芬!”  “幺婶婶。”我转过身去,终于抬起头,叫她。  她慢慢走过来,眸子由远及近,像一盏搁在虫蛀的大柜子上的煤油灯,守着我学习的煤油灯的,她的眸子,在漏风的茅草房里晃晃悠悠。  “诶,三妹你也老了啊,你坐,我去给你们做饭。”她说,从我的身边走开去,带着那盏唯一的灯光,头也不回的离开。  是啊,我老了,我已经绝经,属于一个女人的生命已经死亡,在我还是个鲜活的女人的时候,我从未属于过任何人,在我属于一个男人的时候,我却已经不是一个女人,不是一个爱情至上的可笑的女人。  我丈夫把礼物交到幺叔手里,包括那双红皮鞋,我很想抢回来,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嘴里机械地说着“幺叔新年好”。  丈夫第一次见幺叔幺婶,就轻易地取得了他们的喜爱,本来,他事业成功,长相端正,举止有度,与幺婶曾经对我未来丈夫的希冀如出一辙,她自是开心的,我想,于是我便也似乎开心了起来,笑得很大声,椪柑的汁水卡进了气管里,我使劲地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我说,无所谓地用手指擦了眼泪,然后洗手,入席,吃饭。  开席的时候,幺婶并没能上桌,她还在灶房里忙碌,我并不在意,我想。  挑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然后把翠珍拉到自己的身边,沉默不语,把桌上的一把筷子拿起来,比照着长度,配成一双双的,在桌上摆开来,有时候两只筷子闭合不了,就拆开了重新配对。  “三妹”,幺叔在上位坐着,叫我,“你今天可得多吃一点,今天你幺婶做了蛋饺,你不是最爱吃嘛,小时候扭着你幺婶要吃蛋饺!待会儿你幺婶就给你拿过来!”  “诶!”我答应到,做出欢欣的神色,目光不由自主地朝灶房开过去,只见幺婶围着她的青色围裙,一手端着一个小饭碗朝我们走来,脚上穿着一双坡跟的大红色皮鞋,前头有一朵小花,“好巧啊”,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跟我买的那双一模一样,真是好巧啊”。然后把眼睛使劲儿地闭了两下,才终于把一股莫名的酸痛感逼回了眼眶。  “三妹跟老幺回来,你们先吃。”幺婶说,然后把两个饭碗递给我和翠珍一人一个。  我不敢抬头,畏缩地接过饭碗,感觉到幺婶又离开我们走远,我贪婪地吸了口空气,还能闻到你的味道,真好。能悄悄地闻到你的味道,就好了。我真的,从来不在乎你到底爱不爱我。  “诶,你看,”翠珍用手肘撞了撞我,然后用筷子把碗里的米饭扒拉开,“米饭下面藏了一个蛋饺诶!我有十几年没吃过了吧!”  “是嘛?”我无所谓地应付翠珍,看她笑得跟个小孩一样,也就拿起筷子扒拉开了自己碗里的米饭。  我的手在抖,不小心撒了些米饭到桌子上,果然,碗底躺着两个蛋饺。  就像从前那许多个春节,我的碗底从来都藏了另外一个蛋,她说:“三妹你可别说,我悄悄给你敲的蛋,别人都不知道,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我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翠珍笑我,说我跟现在年轻人一样,吃个饭都要拍照片。  我笑,说:“是啊,我要拿去发微薄。”  但我却是在想,我要把照片洗出来,以后放在我的骨灰盒里,在照片背后写三个字“小秘密”,谁人也不知,谁人也不晓,它要跟我进到我的坟墓里去,我和她的小秘密。  我借口不舒服要休息一下,就回到了车上,只等着饭后他们来叫我去上坟,我把车椅背放低,躺在上面,手里攥着刚才在门口树下捡的金桔,把拇指的指甲掐进果皮里,橘子皮里的汁水散发到空气里,充斥了整个密闭的空间,进而更甚地跑到了我的眼睛里,眼睛里酸辣难耐,我不禁流下了眼泪,泪水越流越多,不能自已。  我真的不在乎她爱不爱我,只是想到几十年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女人这样默默地,毫无指望地爱了另外一个女人一辈子,再也不会有人来守着我们的小秘密,我就有些难过,真的,只是有一些些难过。  还不至于悲伤,还不至于痛苦,只是一点点难过。  真正的悲恸是遇见她,在那个太阳很好的日头里,遇见穿大红嫁衣的她,恰好那时候她好看得离谱,恰好那时候我愚蠢得可怕,就注定了我的悲恸。  我不在乎她爱不爱我,我只是为自己感到可怜,我本应该像个普通的女人那样生活,而现在,却像个怪物,在腐殖土里寻找过去的快乐。
  过去的快乐也是短暂,在九七年那段特别的日子,她同我一起见证了香港的回归。单位举办了庆回归活动,有长跑比赛、投篮比赛、拔河比赛,她作为我的家属和我并肩战斗,我们得了好多肥皂,作为奖品,她孩子气地把它们垒在一起,像个金字塔,她呼呼大笑,躺在地上,我看着她,我的家属,我在心里偷偷地说:“我的夫人”。  直播的晚上,她睡得早,我一会儿看看电视里雨蒙蒙天里呼突突奔驰开道的警车,一会儿看看她睡着时拧在一起的眉毛,一会儿看看时间,生怕时间走得太快,吵醒了我身边的她。到时间的时候,到处开始放烟花,我拉她起来看,她冲我撒娇,瞪着我,撅着嘴,一点都不像个中年妇女。  我说:“黄碧芬,你上来,我背你去看烟花。”  她就哼哼唧唧地爬到我的背上,我把她背到门外,从青石板上踏过去,站在对门的车库顶上,漫天的烟花就突然绽放在我们脑袋顶上。  我听到她轻轻的鼾声,笑了,七月的晚上,不知为何,竟会如此凉爽。  每周五,她都跟我一块儿去职工之家举办的舞会,我搂着她的腰在人群中跳舞,那时候人人都是跳交谊舞的好手,有时候跟单位领导擦肩而过,领导会不经意的问我她是谁,但凡遇此情况,我都笑笑不做回答,然后在她腰上使力,带她转个方向。  她是谁?我的夫人,可是只有我知道,只能我知道。  变故发生在澳门回归那年。  那年,她的儿子因为吸毒第三次被送进戒毒所,放出以后,偷光了家里所有的东西逃跑。她伤心不已,我打电话给她,说:“黄碧芬,你到我这里来吧!”  她就收拾了东西,到我那里去了。我的小平房距她家要4个小时车程,翻越一座高山,那时候还没有隧道,山路是两车道,一个不小心就会翻车到崖底去。  我的小平房很潮湿,冬天的时候就显露了它湿冷的面目,我抱着她靠在床上看电视,被窝煨着我们,或许是这一瞬间的温暖让我意乱情迷,我突然对她说:“黄碧芬,我爱你!从十岁那年遇见你,我就爱上了你。”  我甚至吻了她,那种感觉,我怀念了一辈子,但却其实早就忘记了是什么感觉。  结局可想而知,她很愤怒。从此之后再无联系,十年转眼,一粒烟尘。  我似乎没有告诉过她,她愤怒的那刻,我其实很想把她压到身下,狠狠地蹂躏她,亲她,咬她,摸她,掐她,冲破她。  无所谓,我能怀念的也只有一个吻而已。  其他的,因为从未得到过,不晓得其中滋味,故而也没有什么执念和放不下的。  就如同我从未得到过她的爱,所以也并不在乎她爱不爱我了。
  没多一会儿,翠珍就来叫我,要我一同去上坟,我拾掇了片刻,便与他们一同上路。  幺婶和幺叔跟我们同行,他们讲,对面山头因为丢荒,已经大变了模样,从前的小路现在全都看不见了,除非是有人带路,不然根本就上不得山。  我在后边儿跟着幺婶,看她上山时仍然很利落,用手把两旁的杂草分开,走过去后,杂草弹回来,在她的裤边儿上擦过,发出一阵窸窣的声音,像是蝉鸣,或者蝉蜕。  我在后面看着她,没有要将她揽入怀的冲动,你看,她分明已经是个佝偻的老太婆,虽然步伐矫健,但是身形已经萎缩,从前与我一般高,现在却矮我半个头,我看见她头顶有一簇白发,有点像蒲公英的绒毛,又有点像狗尾巴花的穗子,这分明已经是个丑陋的老太婆。  小时候,放学以后都必须割草回去喂猪,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割,哪里还有那么多草!没有办法,我就只能跑很远,到这座山头来,但仍是艰辛,太阳落山背篼也不见装满,我着急,就躺在田埂旁边的南瓜花藤下哭,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发泄完了之后竟然就睡了过去。  半夜醒过来,周遭一片漆黑,月亮瞪着他巨大锃亮的瞳仁看着我,眼珠一转不转地看着我,周围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在“咕咕”怪叫,头顶有南瓜花叶子在风里一飘一飘,在地上投下影像,像个女人在甩宽大的袖子。  我吓得背脊一紧,正要哭,却发现有人拍了拍我,我这才注意我被人抱在怀里。  “你终于醒了,”她说,“我叫不醒你,又抱不动你,只有陪你在这里睡了。”她的声音轻柔得很,在黑夜绸布似的发丝里,她的声音灵动飘逸,丝丝入扣,便更添了几分恐惧。  我干脆就扑在了她怀里哭开了。  她拍着我说:“哎,不哭,你看你那点出息!不就是割不满草嘛,我教你,你用两根小棍儿撑在背篼底下,然后把草铺在上面,你妈看不出不够。”  “是吗?”我抬起头,疑惑地问,顺便把鼻涕擦在她的衣服上,她的鼻尖反射着月亮的光,像挂着一滴水在鼻尖上,晶亮亮的,我忍不住就舔了一口,那个味道,很像南瓜的味道,甜丝丝的。  而再次走在这条路上,却发现漫山遍野都是草料,它们长得茁壮,我却已经干枯。  幺婶幺婶幺婶。我想,我再也不要想你。  于是我不再看她,我想,我再也不要想你,黄碧芬!  上坟之后,幺婶和幺叔带我们去看给他俩修的山,幺叔找了个术士给挑了块风水宝地,修了山,说老了以后就睡在那儿,能保佑我们几个晚辈事事顺利。  山就是用石头随便搭起来的,我知道,以后幺婶会睡在右边那块大石头后头,而幺叔会睡在左边那块儿大石头后头。  我想说,我不要你们保佑,谁要你们保佑,保佑你们个头!  可是我却说:“这个地方风水看起来真的不错,跟老祖宗他们的山都在一块儿,老祖宗都会保佑我们的。”  可是我还说:“老公,以后咱俩死了也给埋这儿吧,找个术士帮我们看看,地方不要选远了,就靠着幺叔幺婶吧,总比被人给烧了火化的要好。”  “就那儿吧,”我用手指了指山门右边大石头,“这块儿大石头旁边,就这儿挺好的,死了以后我要睡左边,你睡右边。”  老公说,好好,都依你。  那么我想,一切都臻于完美了。  过完年,我就要回我的小平房去,躺在我潮湿的床上,盖着我的碎花小铺盖,把我死掉的兰花抱在怀里,把我樟木箱的钥匙挂在脖子上,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到很大,把窗户打开,让月桂的枝桠进到里屋来,让月桂上的肉虫虫掉到我的房间地上。  噢,对了,在我躺倒床上以前,我要记得把天井里的石缸子装满水,给何军烧一炷香,把屋檐上的青苔清理掉,石缸子上趴着的小螺丝也要弄走,把他们弄到花盆里,给空空的花盆也浇一点水,撒几粒大米,也不知道能不能结出椪柑。  然后就躺倒我潮湿的床上,盖着我的碎花小铺盖,安静地等死。  我知道我死后,丈夫会把我弄到那座山上埋了,我的坟就在幺婶的右边,她睡在她的坟头的右边,我睡在我的坟头的左边,然后,我们终于就在一起了。  我希望我被埋掉的那天天气能够很好,天空能像个脸盆,盛着水透亮透亮的,有个女人坐着拖拉机的花轿从山前的土路上走过,穿着大红色的衣服,盖着盖头,对我说“小孩儿你冷?怎么发抖了?”,然后把我搂在怀里。  你知道,我并不在乎你爱不爱我。  虽然我被埋掉的时候,我会在我的衣服里藏着一张照片,照片后面写着“小秘密”。  完
  还是好的  抹不掉的爱怨  不知是因爱而怨,还是因怨而爱
  @lunulata   你不该就这样消失了的
  @lunulata   一万字还叫很短很短么?  是一气呵成的?楼主神速。
  在菜市场看到蛋饺,想起你的小秘密。
  真是篇难得的好文。
  不过,作者应该是比较年轻吧,写起几十年前的事,总有些太刻意的感觉。不过依然是好文。
  @燕无声
01:54:50  不过,作者应该是比较年轻吧,写起几十年前的事,总有些太刻意的感觉。不过依然是好文。  -----------------------------  我终于找到知音了。
  @燕无声
01:54:50  不过,作者应该是比较年轻吧,写起几十年前的事,总有些太刻意的感觉。不过依然是好文。  -----------------------------  @该俩
09:05:32  我终于找到知音了。  -----------------------------  握个爪!
  @燕无声
02:29:58  握个爪!  -----------------------------  就没人知道作者是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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