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写一个正常人的故事，板着指头数了半天，发现我周围根本就没有正常人。
大宽这个傻逼，有一次自己开车出去野游，开到四环附近一条路边，看见一只公鸡站在路口，突发奇想，打起方向盘就冲着公鸡开过去，追得不亦乐乎，结果拐进死路，车卡在拐角，两个小时没开出来。
锤子是个蠢蛋。自从大学和大宽试图组乐队未果后，坚持觉得自己有乐器方面的天赋，报了一个钢琴班，学了三个月，五线谱还认不全。老师忍无可忍，把学费退给他，说，别再来了，算我求你。
大麦和果子？一对奇葩。昨天还吵架来着，理由是大麦一边刷牙一边尿尿，尿到了地上。
余北北稍微正常一些，就是强迫症很严重。一天晚上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做宵夜呢，牛排颜色比平时浅，用芦笋当配菜的话，会不会不好看？
看你大爷！你就不能好好吃个饭吗？！凌晨三点抽什么疯！老子要睡觉啊！
刚挂了电话，好不容易睡着，丽里又打过来。
我家洗衣机坏了！丽里喊，按钮按了好几遍都没反应！
……大姐，你插电了吗？我问。
被他们这么一折腾，全无睡意，抓过手机来上网。
打开微博，第一眼就看到八月发的一条：不知不觉已经在一起三年，谢谢你，谢谢我们。底下是她和萝卜在伦敦的一张合影。
呸，大半夜秀恩爱，比美食党还可耻。
再一想，我至今单身，凌晨自己躺在床上刷微博，明早还要起床赶地铁……
妈的，活不下去了。
关掉手机，睡觉。愣了一会儿，又把手机打开，找到八月的那条微博，在下面加了一句评论：
祝，天长地久。
我和八月在一次聚餐上认识。
学姐刚刚和锤子确立关系，两人叫我出来吃火锅，我毫无戒心地去了。去了才发现旁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孩，齐肩发，齿白唇红，眉目分明。
学姐介绍：这是我嫡系学妹，八月。
我嗯一声，继续毫无戒心地坐下。无意中看到学姐和锤子偷偷对视一眼，目光闪亮，看得我两腿一软。
这俩混蛋肯定没带钱！我心想，一边死死攥住钱包，万一最后需要我付账，我就装死。
一顿饭吃得紧张兮兮。我拼命想怎么才能保住我的银子，而学姐不停地找话说，基本上都和八月有关。
八月特别有才。学姐说。文章写得很感人，你应该看看。
哦……咦这家羊肉真新鲜，锤子帮忙递一下。
八月成绩也很好。学姐又说，年年奖学金。想不到吧？这么漂亮的姑娘还是个学霸。
哦……靠，撒尿牛丸好难吃，不会真的放了尿吧？
八月还会弹吉他呢。学姐接着说。
哦……我还会说相声呢，你们要不要听一段儿？
八月单身哦。学姐对我挤挤眼。
哦……我也单身啊，所以是来交流经验的吗？
中间八月起身上厕所。学姐双眼炯炯，看八月走远了，就问我，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哦，这家火锅店还行，以后可以常来。
锤子踹了我一脚。
我靠，没带钱还这么嚣张！信不信我真的装死。
后来我才知道，学姐本来是想撮合我和八月。
你人挺好的，八月也挺好的，应该在一起。学姐说。
……好的人多了。好人都凑在一起，坏人怎么办？
所以我最后还是辜负了学姐的美意。学姐一个月没理我，但这并不妨碍八月变成我们这个小圈子的一员。渐渐地，只要我们聚餐，都会叫上她。
八月确实很优秀，追她的人也很多，不过八月一个都看不上。
我想要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八月说。
这些“轰轰烈烈”包括：表白的时候要在宿舍楼下，点一圈心形的蜡烛，大喊“八月，做我女朋友吧”三声，但她就是不出现。等到大家都丧失信心的时候，她悄悄从另一侧走过来，原来她一直在人群背后藏着。
或者，追求者给她写一百封情书，用绳子串起来，挂满学校的主路。她从第一封开始看起，每一封都是一句动人的情话，看到最后一封，两人牵手，在一起。
还有，谈恋爱之后，每个节日都要有礼物，要别出心裁。八月说，求婚必须要在圣诞节，要在大广场上，雇很多群众演员，人手一把玫瑰，把我们簇拥在中间，鼓动我嫁给他。
每次她说完这些，饭桌上都是一片死寂。
哎呀这个饭馆好热啊哈哈哈。大宽擦掉满头的冷汗。
是啊，吃凉菜喝啤酒还能这么热，没天理啊哈哈哈。我也擦掉满头的冷汗。
然后我们悄悄结账走人。
女人太可怕了。大宽愣愣地说。
对。我表示赞同。
单身是正确的。大宽愣愣地说。
对。我继续表示赞同。
要不我们搞基吧。大宽还是愣愣地说。
……你他妈离我远点儿。我警惕地和他保持开一段距离。
八月还是继续着她的各种幻想，甚至不断变换花样、推陈出新。后来最新的一个版本，是两人一起欧洲自由行，玩儿一个月，追求者在每一个城市的地标建筑前求一次婚，回来在北京机场求最后一次，答应。
我们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但是我们谁都没想到，过了不到一年，八月居然恋爱了。
消息传到我们耳中，把我们震惊地目瞪口呆。
最让我们震惊的是，学校里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任何类似宿舍楼下点蜡烛聚众表白、或者情书挂满一路的大事，唯一算得上轰动的，一个艺术系学生把自己脱光了躺在教学楼前面，说要赤裸裸地感受地球母亲。
八月一定是想出了别的方式。我们猜，但是以我们的想象力，只能想到男生以炸掉学校为筹码威胁八月从了他这一个可能。
八月救了我们一命啊。大宽愣愣地说。
靠，想想都后怕。
八月听说后，笑得前仰后合。神经病呀你们。她说。
什么事都没有。八月又说。他表白，我答应了，简简单单。
我们不死心。姓什么？叫什么？哪个系的？我问。
男的女的？大宽问。
……你为什么答应他？学姐问。
八月忽然严肃起来，三缄其口，不说话。
后来，她还是告诉了我们。
半年前，八月回了一趟老家。
她舅妈查出来胃癌晚期，癌细胞扩散地很凶猛，几乎没有手术的可能。一个月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
八月回去的时候，舅妈已经住院三个月，人瘦成一把骨头，时常陷入昏迷，连说话都困难。
两口子没有孩子。八月舅舅辞了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时在病床前陪护，虽然八月的爸妈都想过来帮忙，但舅舅坚持守在医院里，晚上就睡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
我不在，她不放心。舅舅说。
他其实做不了什么，只是每天给舅妈擦擦身子，偶尔舅妈清醒的时候，和她说说话。八月的妈妈担心舅舅自己的身体，带着八月隔三差五去看看。去的次数多了，八月注意到，病床的床头柜上好像永远摆着一碗鸡汤，早晨是热的，晚上就冷了，没有人动。
舅妈会吃吗？八月自言自语一样，问。
不吃。舅舅坐在一边说。就给她闻一闻。
她年轻的时候最馋鸡汤，每天闻闻，说不定就不走了。舅舅又说。
八月听着，眼泪差一点涌出眼眶。
鸡汤最后也没有留住舅妈。
一个月后，舅妈去世。舅舅家从此多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前仍然每天放着一碗鸡汤。他每天下午往照片前一坐，好几个小时，不停和照片里的人说话。
四十几岁的人，像是一夜间跨入了老年，脸上看不出悲喜。
八月有时候去看看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一天中午，她忽然接到舅舅的电话。
电话里，舅舅听上去有些紧张。八月啊，你有空么？能不能帮我……买几支玫瑰带过来？
大宽一下坐直了身子。舅舅要二婚了？！他兴高采烈地问。
没有人理他。
八月一头雾水，但还是飞快地出门，在楼下花店买了一大把玫瑰，赶到舅舅家。
舅舅，你要花干嘛呀？八月问。
舅舅没说话。他接过玫瑰，转身，舅妈的黑白照片前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细长的花瓶，玫瑰就插在里面。
好看，真好看。他喃喃地说，退后两步，坐在他习惯的那把椅子上。
我以前就说吧，和你舅妈结婚二十多年，没给她买过什么。舅舅说。现在你们年轻的都过什么什么节，情人节，圣诞节，我说咱们俩也过一次，给你买花、买礼物，好不好？她说行，也新鲜新鲜，我们就等啊，等圣诞节，等情人节，可一个还没等到呢，她就走了……
今天给你补上。舅舅冲着照片笑笑。你看看，好不好看？让八月说，好不好看？
八月没说话，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眼泪含在眼眶里。
唉，我是真想她……舅舅又说，转头看着卧室。你舅妈说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觉得我丑，结果有一天下大雨，她没带伞，我骑着车子去接她，就这么喜欢上了。这么多年，什么大事儿也没碰上，平平淡淡过来，早晨一块儿上班，晚上一个做饭、一个刷碗。没说过“我爱你”。说它干什么？不说，就不爱了？简简单单的，就过不了一辈子？
舅舅停顿了一会儿，眉头慢慢皱起来，眼角有了泪花。八月啊，你说她怎么就走了呢？她等我一等也行啊，就那么着急？是不是因为我不送花，生气了？好，我送，以后我每年都送，那，你回不回来？
说完最后一句，他已经眼泪横流。你回不回来？他看看照片，颤抖着问。
八月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我们默默听着，没有人说话。八月说完，眼圈通红。学姐把脸埋在胳膊里，身子一抖一抖，锤子抱着她的肩膀。
那……你谈恋爱又是怎么回事儿？我愣愣地问。
八月忽然破涕为笑。
八月说，男生叫萝卜，干净，瘦，沉默而木讷的一个人。
她回家前，她们班和计算机系的一个班搞了一次联谊。萝卜就在那个班上。整个饭局，萝卜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埋头吃饭，也不喝酒。后来包括八月在内，不少人喝多了，一群人传酒杯玩儿，酒杯停在谁面前，谁回答一句问题。
轮到萝卜，有人问他，在场的女孩他最喜欢谁。
萝卜看都不看，指了指八月。
大家就撺掇他向八月表白。
不等萝卜说话，八月先喊了一句，你要真喜欢我，陪我上三个月晚自习，我才考虑。
酒桌上的话，没有人当真，第二天八月睡醒了，自己都记不起来说了什么。
但是萝卜记着。
他真的陪八月上了整整一个月的晚自习。八月一开始只是不忍拒绝，后来和萝卜多了些接触，觉得这个人虽然话少，但聪明而且细心。有段时间八月睡不好，再去晚自习，桌上就多了一盒牛奶。
再后来，八月收到她妈发的短信，回家，和萝卜偶尔用短信联系。
还有两个月。萝卜说。
什么还有两个月？八月问他。
晚自习。萝卜简单地说。
八月沉默了一会儿。你真的喜欢我？八月又问。
喜欢。萝卜回答。
两个月后，八月回北京。她心情低落，回北京的事也没告诉任何人。
结果一出火车站，她就看到了萝卜。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八月很惊讶。
你有个习惯，每天晚上都会上一下QQ。萝卜说，昨天晚上没上。前两天你发微博，说一切都过去了，但还是会伤心。我就猜，你差不多该回来了。我查了一下你家到北京的火车，只有三趟，都是前一天晚上发车，今天上午到，所以我就早来一会儿，在这儿等。
等我干嘛？八月冷着脸说。给我个惊喜，然后感动我？呸。
萝卜脸红了，说，我可以帮你提行李。
八月看着他，不说话。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萝卜又说。我也不会安慰人。我只想说，我会陪着你，八月，一直到你心情好起来，多久都没关系。
八月沉默了片刻，忽然松开握住行李箱的手，轻轻抱住他。
你傻啊。八月说。我就不能家里断网？要是我今天不回来呢？你怎么办？要是我坐飞机回来呢？
飞机票那么贵，你不会买的。萝卜吭吭哧哧地说。
八月后退一步，踹了他一脚。
然后再次抱住他。
八月就这样和萝卜走到了一起。一年后，两人毕业，神奇地在同一家公司找到了工作。萝卜搞技术，八月做编辑。两个人一起上班，一起下班。萝卜做饭，萝卜刷碗。
这样又是两年。
没有多少“轰轰烈烈”的情节。萝卜不是当众表白，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唯一符合八月当初那些幻想的，是他总算记得每一个节日。
第一年情人节，他送给八月一套游戏专用的键盘鼠标，因为八月有时候会打网游。
第二年情人节，他送给八月一个按摩靠枕，因为八月说脖子疼。
第三年情人节，他送给八月一台迷你饮水机，因为八月工作忙起来，经常忘了喝水。萝卜威胁她，不喝完迷你饮水机里头的水，不准回家。
然后是三个月前，八月在家碰伤了脚，萝卜给她贴创可贴，贴完抬起头来，愣了一会儿，说，我这样跪在地上，好像求婚一样。
八月点点头。
萝卜鼓起勇气说，要不，八月，我们结婚吧。
八月又点点头。
你不要轰轰烈烈的爱情了？他们订婚后，一次聚会上，我问八月。
不要了。八月喝了两杯酒，眼神明亮。这就是我要的爱情。那天我听着舅舅在舅妈的照片前说了那么多话，忽然就想明白了，两个人平平淡淡，也是可以在一起的呀。爱情有很多种，只要互相喜欢，无所谓哪一种。
萝卜也许不是那么浪漫，八月又说，但真心实意地对我好，就算平平淡淡，我也很开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萝卜正默默坐在KTV的角落里。学姐喝多了，非逼着他唱歌。
萝卜没办法，拿过话筒唱了一句，全场寂静。
我出去吐一会儿！大宽捂着嘴，飞一样打我身边跑过。
八月哈哈大笑，从萝卜手中夺过话筒，唱了一首很好听的歌。
是什么歌我已经忘掉，但我忘不掉八月脸上的笑意，还有她说的那句话。
爱情有很多种，只要互相喜欢，无所谓哪一种。
所以，不是那么轰轰烈烈，也好。 | 我爱岳阳
不是那么轰轰烈烈，也好
我想写一个正常人的故事，板着指头数了半天，发现我周围根本就没有正常人。
大宽这个傻逼，有一次自己开车出去野游，开到四环附近一条路边，看见一只公鸡站在路口，突发奇想，打起方向盘就冲着公鸡开过去，追得不亦乐乎，结果拐进死路，车卡在拐角，两个小时没开出来。
锤子是个蠢蛋。自从大学和大宽试图组乐队未果后，坚持觉得自己有乐器方面的天赋，报了一个钢琴班，学了三个月，五线谱还认不全。老师忍无可忍，把学费退给他，说，别再来了，算我求你。
大麦和果子？一对奇葩。昨天还吵架来着，理由是大麦一边刷牙一边尿尿，尿到了地上。
余北北稍微正常一些，就是强迫症很严重。一天晚上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做宵夜呢，牛排颜色比平时浅，用芦笋当配菜的话，会不会不好看？
看你大爷！你就不能好好吃个饭吗？！凌晨三点抽什么疯！老子要睡觉啊！
刚挂了电话，好不容易睡着，丽里又打过来。
我家洗衣机坏了！丽里喊，按钮按了好几遍都没反应！
……大姐，你插电了吗？我问。
被他们这么一折腾，全无睡意，抓过手机来上网。
打开微博，第一眼就看到八月发的一条：不知不觉已经在一起三年，谢谢你，谢谢我们。底下是她和萝卜在伦敦的一张合影。
呸，大半夜秀恩爱，比美食党还可耻。
再一想，我至今单身，凌晨自己躺在床上刷微博，明早还要起床赶地铁……
妈的，活不下去了。
关掉手机，睡觉。愣了一会儿，又把手机打开，找到八月的那条微博，在下面加了一句评论：
祝，天长地久。
我和八月在一次聚餐上认识。
学姐刚刚和锤子确立关系，两人叫我出来吃火锅，我毫无戒心地去了。去了才发现旁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孩，齐肩发，齿白唇红，眉目分明。
学姐介绍：这是我嫡系学妹，八月。
我嗯一声，继续毫无戒心地坐下。无意中看到学姐和锤子偷偷对视一眼，目光闪亮，看得我两腿一软。
这俩混蛋肯定没带钱！我心想，一边死死攥住钱包，万一最后需要我付账，我就装死。
一顿饭吃得紧张兮兮。我拼命想怎么才能保住我的银子，而学姐不停地找话说，基本上都和八月有关。
八月特别有才。学姐说。文章写得很感人，你应该看看。
哦……咦这家羊肉真新鲜，锤子帮忙递一下。
八月成绩也很好。学姐又说，年年奖学金。想不到吧？这么漂亮的姑娘还是个学霸。
哦……靠，撒尿牛丸好难吃，不会真的放了尿吧？
八月还会弹吉他呢。学姐接着说。
哦……我还会说相声呢，你们要不要听一段儿？
八月单身哦。学姐对我挤挤眼。
哦……我也单身啊，所以是来交流经验的吗？
中间八月起身上厕所。学姐双眼炯炯，看八月走远了，就问我，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哦，这家火锅店还行，以后可以常来。
锤子踹了我一脚。
我靠，没带钱还这么嚣张！信不信我真的装死。
后来我才知道，学姐本来是想撮合我和八月。
你人挺好的，八月也挺好的，应该在一起。学姐说。
……好的人多了。好人都凑在一起，坏人怎么办？
所以我最后还是辜负了学姐的美意。学姐一个月没理我，但这并不妨碍八月变成我们这个小圈子的一员。渐渐地，只要我们聚餐，都会叫上她。
八月确实很优秀，追她的人也很多，不过八月一个都看不上。
我想要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八月说。
这些“轰轰烈烈”包括：表白的时候要在宿舍楼下，点一圈心形的蜡烛，大喊“八月，做我女朋友吧”三声，但她就是不出现。等到大家都丧失信心的时候，她悄悄从另一侧走过来，原来她一直在人群背后藏着。
或者，追求者给她写一百封情书，用绳子串起来，挂满学校的主路。她从第一封开始看起，每一封都是一句动人的情话，看到最后一封，两人牵手，在一起。
还有，谈恋爱之后，每个节日都要有礼物，要别出心裁。八月说，求婚必须要在圣诞节，要在大广场上，雇很多群众演员，人手一把玫瑰，把我们簇拥在中间，鼓动我嫁给他。
每次她说完这些，饭桌上都是一片死寂。
哎呀这个饭馆好热啊哈哈哈。大宽擦掉满头的冷汗。
是啊，吃凉菜喝啤酒还能这么热，没天理啊哈哈哈。我也擦掉满头的冷汗。
然后我们悄悄结账走人。
女人太可怕了。大宽愣愣地说。
对。我表示赞同。
单身是正确的。大宽愣愣地说。
对。我继续表示赞同。
要不我们搞基吧。大宽还是愣愣地说。
……你他妈离我远点儿。我警惕地和他保持开一段距离。
八月还是继续着她的各种幻想，甚至不断变换花样、推陈出新。后来最新的一个版本，是两人一起欧洲自由行，玩儿一个月，追求者在每一个城市的地标建筑前求一次婚，回来在北京机场求最后一次，答应。
我们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但是我们谁都没想到，过了不到一年，八月居然恋爱了。
消息传到我们耳中，把我们震惊地目瞪口呆。
最让我们震惊的是，学校里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任何类似宿舍楼下点蜡烛聚众表白、或者情书挂满一路的大事，唯一算得上轰动的，一个艺术系学生把自己脱光了躺在教学楼前面，说要赤裸裸地感受地球母亲。
八月一定是想出了别的方式。我们猜，但是以我们的想象力，只能想到男生以炸掉学校为筹码威胁八月从了他这一个可能。
八月救了我们一命啊。大宽愣愣地说。
靠，想想都后怕。
八月听说后，笑得前仰后合。神经病呀你们。她说。
什么事都没有。八月又说。他表白，我答应了，简简单单。
我们不死心。姓什么？叫什么？哪个系的？我问。
男的女的？大宽问。
……你为什么答应他？学姐问。
八月忽然严肃起来，三缄其口，不说话。
后来，她还是告诉了我们。
半年前，八月回了一趟老家。
她舅妈查出来胃癌晚期，癌细胞扩散地很凶猛，几乎没有手术的可能。一个月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
八月回去的时候，舅妈已经住院三个月，人瘦成一把骨头，时常陷入昏迷，连说话都困难。
两口子没有孩子。八月舅舅辞了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时在病床前陪护，虽然八月的爸妈都想过来帮忙，但舅舅坚持守在医院里，晚上就睡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
我不在，她不放心。舅舅说。
他其实做不了什么，只是每天给舅妈擦擦身子，偶尔舅妈清醒的时候，和她说说话。八月的妈妈担心舅舅自己的身体，带着八月隔三差五去看看。去的次数多了，八月注意到，病床的床头柜上好像永远摆着一碗鸡汤，早晨是热的，晚上就冷了，没有人动。
舅妈会吃吗？八月自言自语一样，问。
不吃。舅舅坐在一边说。就给她闻一闻。
她年轻的时候最馋鸡汤，每天闻闻，说不定就不走了。舅舅又说。
八月听着，眼泪差一点涌出眼眶。
鸡汤最后也没有留住舅妈。
一个月后，舅妈去世。舅舅家从此多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前仍然每天放着一碗鸡汤。他每天下午往照片前一坐，好几个小时，不停和照片里的人说话。
四十几岁的人，像是一夜间跨入了老年，脸上看不出悲喜。
八月有时候去看看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一天中午，她忽然接到舅舅的电话。
电话里，舅舅听上去有些紧张。八月啊，你有空么？能不能帮我……买几支玫瑰带过来？
大宽一下坐直了身子。舅舅要二婚了？！他兴高采烈地问。
没有人理他。
八月一头雾水，但还是飞快地出门，在楼下花店买了一大把玫瑰，赶到舅舅家。
舅舅，你要花干嘛呀？八月问。
舅舅没说话。他接过玫瑰，转身，舅妈的黑白照片前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细长的花瓶，玫瑰就插在里面。
好看，真好看。他喃喃地说，退后两步，坐在他习惯的那把椅子上。
我以前就说吧，和你舅妈结婚二十多年，没给她买过什么。舅舅说。现在你们年轻的都过什么什么节，情人节，圣诞节，我说咱们俩也过一次，给你买花、买礼物，好不好？她说行，也新鲜新鲜，我们就等啊，等圣诞节，等情人节，可一个还没等到呢，她就走了……
今天给你补上。舅舅冲着照片笑笑。你看看，好不好看？让八月说，好不好看？
八月没说话，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眼泪含在眼眶里。
唉，我是真想她……舅舅又说，转头看着卧室。你舅妈说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觉得我丑，结果有一天下大雨，她没带伞，我骑着车子去接她，就这么喜欢上了。这么多年，什么大事儿也没碰上，平平淡淡过来，早晨一块儿上班，晚上一个做饭、一个刷碗。没说过“我爱你”。说它干什么？不说，就不爱了？简简单单的，就过不了一辈子？
舅舅停顿了一会儿，眉头慢慢皱起来，眼角有了泪花。八月啊，你说她怎么就走了呢？她等我一等也行啊，就那么着急？是不是因为我不送花，生气了？好，我送，以后我每年都送，那，你回不回来？
说完最后一句，他已经眼泪横流。你回不回来？他看看照片，颤抖着问。
八月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我们默默听着，没有人说话。八月说完，眼圈通红。学姐把脸埋在胳膊里，身子一抖一抖，锤子抱着她的肩膀。
那……你谈恋爱又是怎么回事儿？我愣愣地问。
八月忽然破涕为笑。
八月说，男生叫萝卜，干净，瘦，沉默而木讷的一个人。
她回家前，她们班和计算机系的一个班搞了一次联谊。萝卜就在那个班上。整个饭局，萝卜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埋头吃饭，也不喝酒。后来包括八月在内，不少人喝多了，一群人传酒杯玩儿，酒杯停在谁面前，谁回答一句问题。
轮到萝卜，有人问他，在场的女孩他最喜欢谁。
萝卜看都不看，指了指八月。
大家就撺掇他向八月表白。
不等萝卜说话，八月先喊了一句，你要真喜欢我，陪我上三个月晚自习，我才考虑。
酒桌上的话，没有人当真，第二天八月睡醒了，自己都记不起来说了什么。
但是萝卜记着。
他真的陪八月上了整整一个月的晚自习。八月一开始只是不忍拒绝，后来和萝卜多了些接触，觉得这个人虽然话少，但聪明而且细心。有段时间八月睡不好，再去晚自习，桌上就多了一盒牛奶。
再后来，八月收到她妈发的短信，回家，和萝卜偶尔用短信联系。
还有两个月。萝卜说。
什么还有两个月？八月问他。
晚自习。萝卜简单地说。
八月沉默了一会儿。你真的喜欢我？八月又问。
喜欢。萝卜回答。
两个月后，八月回北京。她心情低落，回北京的事也没告诉任何人。
结果一出火车站，她就看到了萝卜。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八月很惊讶。
你有个习惯，每天晚上都会上一下QQ。萝卜说，昨天晚上没上。前两天你发微博，说一切都过去了，但还是会伤心。我就猜，你差不多该回来了。我查了一下你家到北京的火车，只有三趟，都是前一天晚上发车，今天上午到，所以我就早来一会儿，在这儿等。
等我干嘛？八月冷着脸说。给我个惊喜，然后感动我？呸。
萝卜脸红了，说，我可以帮你提行李。
八月看着他，不说话。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萝卜又说。我也不会安慰人。我只想说，我会陪着你，八月，一直到你心情好起来，多久都没关系。
八月沉默了片刻，忽然松开握住行李箱的手，轻轻抱住他。
你傻啊。八月说。我就不能家里断网？要是我今天不回来呢？你怎么办？要是我坐飞机回来呢？
飞机票那么贵，你不会买的。萝卜吭吭哧哧地说。
八月后退一步，踹了他一脚。
然后再次抱住他。
八月就这样和萝卜走到了一起。一年后，两人毕业，神奇地在同一家公司找到了工作。萝卜搞技术，八月做编辑。两个人一起上班，一起下班。萝卜做饭，萝卜刷碗。
这样又是两年。
没有多少“轰轰烈烈”的情节。萝卜不是当众表白，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唯一符合八月当初那些幻想的，是他总算记得每一个节日。
第一年情人节，他送给八月一套游戏专用的键盘鼠标，因为八月有时候会打网游。
第二年情人节，他送给八月一个按摩靠枕，因为八月说脖子疼。
第三年情人节，他送给八月一台迷你饮水机，因为八月工作忙起来，经常忘了喝水。萝卜威胁她，不喝完迷你饮水机里头的水，不准回家。
然后是三个月前，八月在家碰伤了脚，萝卜给她贴创可贴，贴完抬起头来，愣了一会儿，说，我这样跪在地上，好像求婚一样。
八月点点头。
萝卜鼓起勇气说，要不，八月，我们结婚吧。
八月又点点头。
你不要轰轰烈烈的爱情了？他们订婚后，一次聚会上，我问八月。
不要了。八月喝了两杯酒，眼神明亮。这就是我要的爱情。那天我听着舅舅在舅妈的照片前说了那么多话，忽然就想明白了，两个人平平淡淡，也是可以在一起的呀。爱情有很多种，只要互相喜欢，无所谓哪一种。
萝卜也许不是那么浪漫，八月又说，但真心实意地对我好，就算平平淡淡，我也很开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萝卜正默默坐在KTV的角落里。学姐喝多了，非逼着他唱歌。
萝卜没办法，拿过话筒唱了一句，全场寂静。
我出去吐一会儿！大宽捂着嘴，飞一样打我身边跑过。
八月哈哈大笑，从萝卜手中夺过话筒，唱了一首很好听的歌。
是什么歌我已经忘掉，但我忘不掉八月脸上的笑意，还有她说的那句话。
爱情有很多种，只要互相喜欢，无所谓哪一种。
所以，不是那么轰轰烈烈，也好。您好，欢迎来到新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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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回归线 Tropic Of Cancer
待驼背替我生好了火，我便向他打听吃的。还不到吃饭时间，于是我穿着大衣倒在床上，把被子盖在身上。我身边便是那张用了不知多久，摇摇晃晃的床头柜，尿盆就藏在这里面。我把闹钟摆在床头柜上，望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嘀答嘀答过去。一道蓝光从外面街上透进屋里来，我倾听着卡车隆隆驶过，一边茫然地瞪着烟筒，瞪着用一截截铁丝捆住的烟筒拐弯处。我一辈子从未住过一间屋里摆着一个煤箱子的房子，也一辈子没有生过火、教过孩子，而且就此来说我还从未干过没有报酬的工作。我在感觉到自由自在的同时也觉得受到了束缚，很像一个人在选举前的心情，所有的骗子都得到了提名，这时却有人恳求你投那个合适人选的票。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受雇者、一个&万金油&、一个猎手、一个流浪汉，一个划船的囚犯、一个寒酸的小学教师、一条蛆和一只虱子。我是自由的，可我的四肢却带着镣铐。我是带着一张免费餐券的民主的灵魂，可是没有机车那么大的力量，没有声音。我又觉得自己像一只钉在木板上的海蜇，但我最明显的感觉是饿。钟上的指针走得很慢，还得消磨十分钟火警警报才会响。屋里的阴影更深了，静得吓人，这种紧张的寂静令我的神经难以忍受。窗子上积了小团小团的雪，远处有一台机车发出刺耳的响声，过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炉子燃旺了，可是并没有散发出多少热量。我有点儿担心自己会一觉睡过去，误了饭，那就意味着得空着肚子躺一夜，睡不着。于是，我惊慌了。
After the hunchback had made the fire for me I inquired about the grub. It was not quite time for dinner. I flopped on the bed, with my overcoat on, and pulled the covers over me. Beside me was the eternal rickety night table in which the piss pot is hidden away. I stood the alarm on the table and watched the minutes ticking off. Into the well of the room a bluish light filtered in from the street. I listened to the trucks rattling by as I gazed vacantly at the stove pipe, at the elbow where it was held together with bits of wire. The coal chest intrigued me. Never in my life had I occupied a room with a coal chest. And never in my life had I built a fire or taught children. Nor, for that matter, never in my life had I worked without pay. I felt free and chained at the same time & like one feels just before election, when all the crooks have been nominated and you are beseeched to vote for the right man. I felt like a hired man, like a jack of all trades, like a hunter, like a rover, like a galley slave, like a pedagogue, like a worm and a louse. I was free, but my limbs were shackled. A democratic soul with a free meal ticket, but no power of locomotion, no voice. I felt like a jellyfish nailed to a plank. Above all, I felt hungry. The hands were moving slowly. Still ten more minutes to kill before the fire alarm would go off. The shadows in the room deepened. It grew frightfully silent, a tense stillness that tautened my nerves. Little dabs of snow clung to the windowpanes. Far away a locomotive gave out a shrill scream. Then a dead silence again. The stove had commenced to glow, but there was no heat coming from it. I began to fear that I might doze off and miss the dinner. That would mean lying awake on an empty belly all night. I got panic stricken.
　　离开饭锣敲响还有一会儿，我跳下床锁上门冲到楼下的院子里。在那儿我迷失了方向，一间又一间四边形的房间、一座又一座楼梯，我在这些建筑物里进进出出，疯了似的找寻餐厅。我走过一长队不知正往哪儿去的孩子身边，他们像一群用锁链锁住的囚徒缓缓向前移动，队列前面有一个监工。最后我瞧见一个戴礼帽、精力旺盛的人朝我走来，我拦住他打听去餐厅的路。正巧我拦住了该拦的人，此人正是勒普罗维西厄，他对于同我巧遇感到高兴，马上便问我是否已安置妥当了，还有没有他可以替我效劳的事情。我告诉他一切都妥了。后来又冒昧添了一句，说只是有点儿冷。他宽慰我说这种天气是很反常的，不时有雾，还有一点儿雪，那时天气就要坏一阵了，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话。说这些话时他始终挽着我的胳膊，领我朝餐厅走。
Just a moment before the gong went off I jumped out of bed and, locking the door behind me, I bolted downstairs to the courtyard. There I got lost. One quadrangle after another, one staircase after another. I wandered in and out of the buildings searching frantically for the refectory. Passed a long line of youngsters marching in a column to G they moved along like a chain gang, with a slave driver at the head of the column. Finally I saw an energetic looking individual, with a derby, heading toward me. I stopped him to ask the way to the refectory. Happened I stopped the right man. It was M. le Proviseur, and he seemed delighted to have stumbled on me. Wanted to know right away if I were comfortably settled, if there was anything more he could do for me. I told him everything was O.K. Only it was a bit chilly, I ventured to add. He assured me that it was rather unusual, this weather. Now and then the fogs came on and a bit of snow, and then it became unpleasant for a while, and so on and so forth. All the while he had me by the arm, guiding me toward the refectory.
　　看来他倒是一个满不错的人，一个正常的家伙，我自忖道。我甚至还幻想以后我也许F会同他关系密切起来，也许在某一个寒冷的夜晚他会请我去他的房间，替我弄一杯热酒。在走到餐厅门口的这几秒钟内我幻想到各种各样的友好场面，我的思想以每分钟一英里的速度飞驰。就在餐厅门口，他突然同我握握手，抬抬帽子同我道别。我茫然不知所措，便也碰了碰帽子。很快我就发现这是一件寻常的事，不定什么时候你碰到一位教员，甚至从莱克诺姆先生身边走过时也是一样，你都要碰碰帽子，也许你一天会与同一个人相遇十来次，那也一样，你一定得向他致意，哪怕你的帽子破了也罢，这才是礼貌的举止。
He seemed like a very decent chap. A regular guy, I thought to myself. I even went so far as to imagine that I might get chummy with him later on, that he'd invite me to his room on a bitter cold night and make a hot grog for me. I imagined all sorts of friendly things in the few moments it required to reach the door of the refectory. Here, my mind racing on at a mile a minute. he suddenly shook hands with me and, doffing his hat, bade me good night. I was so bewildered that I tipped my hat also. It was the regular thing to do, I soon found out. Whenever you pass a prof, or even M. l'Econome, you doff the hat. Might pass the same guy a dozen times a day. Makes no difference. You've got to give the salute, even though your hat is worn out. It's the polite thing to do.
　　我总算找到了餐厅。它很像纽约曼哈顿东区的一家平民诊所，砖墙，无罩的灯和大理石桌面的桌子，当然少不了一只带拐弯烟筒的大火炉。饭还没有端上来，一个跛子跑进跑出，拿盘子、刀叉和酒瓶。几个年轻人坐在一个角落里热烈地谈论着什么，我走过去作了自我介绍，他们极其友好地接待了我。老实说，几乎是友好得过分了，我弄不太懂这是怎么回事。一会儿屋里就挤满了人，于是他们很快把我介绍给每个人。接着他们在我身边围成一个圈子，斟满酒杯，唱起歌来&&
Anyway, I had found the refectory. Like an East Side clinic it was, with tiled walls, bare light, and marble-topped tables. And of course a big stove with an elbow pipe. The dinner wasn't served yet. A cripple was running in and out with dishes and knives and forks and bottles of wine. In a corner several young men conversing animatedly. I went up to them and introduced myself. They gave me a most cordial reception. Almost too cordial, in fact. I couldn't quite make it out. In a jiffy the r I was presented from one to the other quickly. Then they formed a circle about me and, filling the glasses, they began to sing&
　　&一个晚上我起了一个念头：
　　我呼唤着宙斯去鸡奸一个绞死的人。
　　风在绞架上吹起，
　　看，那个死人在晃动。
　　我只得跳起来去好这个死尸，
　　呼唤着宙斯的大名，人们从不满足。
　　在过于狭小的肛门里亲吻，
　　呼唤着宙斯的大名，看着它在那儿乱蹭。
　　在过于宽大的肛门里亲吻，
　　人们一无所知或是发泄怒气，
　　那样的情景令人十分厌恶。
　　呼唤着宙斯的大名，人们从不满足。&
L'autre soir l'id&e m'est venue
Cr& nom de Zeus d'
Le vent se l&ve sur la potence,
Voil& mon pendu qui se balance,
J'ai d? l'enculer en sautant,
Cr& nom de Zeus, on est jamais content.
Baiser dans un con trop petit,
Cr& nom de Zeus, on s'&
Baiser dans un con trop large,
On ne sait pas o& l'on d&
Se branler &tant bien emmerdant,
Cr& nom de Zeus, on est jamais content.
　　歌声刚落，卡西莫多宣布开饭了。
With this, Quasimodo announced the dinner.
　　这些学监是一群快乐的人。那位克罗打起嗝来像头猪，一坐下来吃饭总要先放一个大屁。他们告诉我，他能一连放十三个屁，这个记录没有人能打破。还有勒普兰斯先生，他是一个运动员，喜欢在傍晚进城时穿一件无尾夜常礼服。他相貌英俊，真像个姑娘，而且从来不碰酒，也不读任何会伤脑筋的东西。他旁边坐着琅蒂?保罗，保罗来自米迪，他整天什么都不想，只想女人。他每天都要说，&从星期四起我就不再谈女人了。&他和勒普兰斯先生好得难舍难分。再下来是巴斯罗，一个十足的小无赖。他在学习医学，他到处借贷，没完没了地谈论龙沙、维荣和拉伯雷。坐在我对面的是莫莱斯，老夫子们的鼓动者、组织者，他执意要称一称肉，看看是否差几克分量。他在学校附设医院里占了一间小房子。他的死敌是莱克诺姆先生，这并不能给他带来很大声望，因为大家都恨那个人。莫莱斯有个伙伴，叫勒佩尼普，他是一个郁郁寡欢的家伙，容貌像一只鹰。他非常节俭，却当了一个放债人，他像阿尔布雷克特?杜瑞的一件雕刻作品，是所有阴郁、乖戾、难对付、爱抱怨、不幸、不走运和内省的魔鬼的混合，这些魔鬼组成了德国中世纪武士的神灵。他无疑是个犹太人。总之我到这儿不久他就死于一场汽车事故了，这个事件使我再也不用还借他的二十三法郎了。除了坐在我旁边的勒诺，其他人早已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他们属于那些毫无个性的一群，他们构成了工程师、建筑师、牙医、药剂师、教师等人的世界。没有什么可以将他们同他们过一会儿就拿来取笑的人区分开，他们完全一钱不值，是构成名誉而又可悲的市民核心的毫无价值的人物。他们垂着头吃东西，而且总是第一批大叫大嚷要添饭的人。他们睡得很死，从不抱怨，既不快活也不沮丧，他们是被但丁发配到地狱门厅去的平庸的一群，是上流社会的人物。
They were a cheerful group, les surveillants. There was Kroa who belched like a pig and always let off a loud fart when he sat down to table. He could fart thirteen times in succession, they informed me. He held the record. Then there was Monsieur le Prince, an athlete who was fond of wearing a tuxedo in the evening
he had a beautiful complexion, just like a girl, and never touched the wine nor read anything that might tax his brain. Next to him sat Petit Paul, from the Midi, who thought of nothing b he used to say every day & && partir de jeudi je ne parlerai plus de femmes.& He and Monsieur le Prince were inseparable. Then there was Passeleau, a veritable young scallywag who was studying medicine and who bor he talked incessantly of Ronsard, Villon and Rabelais. Opposite me sat Mollesse, agitator and organizer of the pions, who insisted on weighing the meat to see if it wasn't short a few grams. He occupied a little room in the infirmary. His supreme enemy was Monsieur l'Econome, which was nothing particularly to his credit since everybody hated this individual. For companion Mollesse had one called Le P&nible, a dour-looking chap with a hawklike profile who practised the strictest economy and acted as moneylender. He was like an engraving by Albrecht D&rer & a composite of all the dour, sour, morose, bitter, unfortunate, unlucky and introspective devils who compose the pantheon of Germany's medieval knights. A Jew, no doubt. At any rate, he was killed in an automobile accident shortly after my arrival, a circumstance which left me twenty three francs to the good. With the exception of Renaud who sat beside me, the others have fa they belonged to that category of colorless individuals who make up the world of engineers, architects, dentists, pharmacists, teachers, etc. There was nothing to distinguish them from the clods whom they would later wipe their boots on. They were zeros in every sense of the word, ciphers who form the nucleus of a respectable and lamentable citizenry. They ate with their heads down and were always the first to clamor for a second helping. They slept soundly
they were neither gay nor miserable. The indifferent ones whom Dante consigned to the vestibule of Hell. The upper crusters.
　　按照惯例，一吃完晚饭就马上到城里去，除了留在宿舍里执勤的人。城市中有几家咖啡馆，都是又大又凄凉的大厅，第戎昏昏欲睡的商人们聚集在这儿玩牌、听音乐。咖啡馆里挺暖和，这是我能替它们说的最好的好话，座位也过得去。总有几个妓女转来转去，为了一杯啤酒、一杯咖啡她们会坐下来同你聊天。可是音乐糟透了，竞是这种音乐。在一个冬天的夜里，呆在第戎这样一个肮脏的地方，再也没有比一支法国管弦乐队的演奏更叫人疲乏、头痛的了。尤其是，这是一支悲枪的女子管弦乐队，它奏出的一切都像在尖叫、在放屁，其节奏很枯燥，像代数一样，又具有牙膏那种合乎卫生的稠度。这种呜咽怪叫一小时竟要收那么多钱，而且迟到的人活该倒霉！它演奏的调子是那么悲哀，似乎老欧几里得用后腿站着吞下了氢氰酸。思想的王国已由理智完全开拓，没有给音乐创作留下一点点地盘，只除了手风琴的空板条，风呼啸着从中穿过，将太空撕成了碎片。不过在这个边远的城镇里谈论音乐就像在死牢里做梦喝香槟一样荒唐，音乐是我最不在意的东西。我甚至连女人也不想了，因为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沮丧、寒冷、荒芜、阴暗。头一天晚上回家时我注意到一家咖啡馆的门上刻着高康大的话。咖啡馆内部却像一个停尸所。不管怎样，还是往前走吧！
It was the custom after dinner to go immediately to town, unless one was on duty in the dormitories. In the center of town were the caf&s & huge, dreary halls where the somnolent merchants of Dijon gathered to play cards and listen to the music. It was warm in the caf&s, that is the best I can say of them. The seats were fairly comfortable, too. And there were always a few whores about who, for a glass of beer or a cup of coffee, would sit and chew the fat with you. The music, on the other hand, was atrocious. Such music! On a winter's night, in a dirty hole like Dijon, nothing can be more harassing, more nerv-racking, than the sound of a French orchestra. Particularly one of those lugubrious female orchestras with everything coming in squeaks and farts, with a dry, algebraic rhythm and the hygienic consistency of toothpaste. A wheezing and scraping performed at so many francs the hour & and the devil take the hindmost! The melancholy of it! As if old Euclid had stood up on his hind legs and swallowed prussic acid. The whole realm of Idea so thoroughly exploited by the reason that there is nothing left of which to make music except the empty slats of the accordion, through which the wind whistles and tears the ether to tatters. However, to speak of music in connection with this putpost is like dreaming of champagne when you are in the death cell. Music was the least of my worries. I didn't even think of cunt, so dismal, so chill, so barren, so gray was it all. On the way home the first night I noticed on the door of a caf& an inscription from the Gargantua. Inside the caf& it was like a morgue. However, forward!
　　我有的是时间，却没有一文钱花。我一天只上两三个小时的会话课，以后就没有事了。教这些可怜虫英语又有什么用呢？　　
I had plenty of time on my hands and not a sou to spend. Two or three hours of conversational lessons a day, and that was all. And what use was it, teaching these poor bastards English?
我真替他们难过，整个上午苦苦地念《约翰?吉尔平的旅行》，到了下午又上我这儿来练习一种死去的语言。我想起自己浪费了多少时间读维吉尔的作品或是吃力地念《赫尔曼和多罗特哑》这类谁也看不懂的废话。真是疯了！学问是只空面包篮！
I felt sorry as hell for them. All morning plugging away on John Gilpin's Ride, and in the afternoon coming to me to practise a dead language. I thought of the good time I had wasted reading Virgil or wading through such incomprehensible nonsense as Hermann and Dorothea. The insanity of it! Learning, the empty breadbasket!
　　我又想起卡尔，他能把《浮士德》倒背如流，他每写一本书都要在里面拼命恭维不朽的、千古流芳的歌德。尽管如此，卡尔却缺乏常识，找不到一个阔女人，无法弄一身换洗内衣。这种以排队领救济食品和住防空洞告终的、对过去的眷恋中有一种讨人厌的感伤，这种精神上的喧哗是令人讨厌的，它竟许可一个白痴往德国大炮、无畏战舰和高效炸药上洒圣水。每一个满腹经纶的人都是人类的敌人。
I thought of Carl who can recite Faust backwards, who never writes a book without praising the shit out of his immortal, incorruptible Goethe. And yet he hadn't sense enough to take on a rich cunt and get himself a change of underwear. There's something obscene in this love of the past which ends in breadlines and dugouts. Something obscene about this spiritual racket which permits an idiot to sprinkle holy water over Big Berthas and dreadnoughts and high explosives. Every man with a bellyful of the classics is an enemy to the human race.
　　我来到了这儿，本是来传播法美友好福音的。我是一具僵尸的使者，他四处掠夺，酿成难以描述的痛苦和不幸，现在却梦想要建立世界和平了。呸！我真不明白，他们指望我讲什么？
Here was I, supposedly to spread the gospel of Franco-American amity & the emissary of a corpse who, after he had plundered right and left, after he had caused untold suffering and misery, dreamed of establishing universal peace. Pfui!
　　讲《草叶集》、讲关税壁垒、讲美国的《独立宣言》、讲最近一次流氓团伙之间的火并？讲什么？我想知道要我讲什么。唉，告诉你们，我从未提起这些。我开门见山，讲了一堂爱情生理学。
What did they expect me to talk about, I wonder? About Leaves of Grass, about the tariff walls, about the 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ce, about the latest gang war? What? Just what, I'd like to know. Well, I'll tell you & I never mentioned these things. I started right off the bat with a lesson in the psysiology of love.
　　我讲的是：大象怎样做爱。这一招灵极了，第一天过后便再也没有空板凳了，头一堂英语课后他们都站在门口等我到来。我们相处得很好，他们提各种问题，像是屁也没学会一样。我让他们不停地问，我教他们提出更难以启齿的问题。&什么都尽可以问。&&这就是我的座右铭。在这儿我像一个来自无拘无束的精灵的国度里的全权大使，来这儿旨在创造狂热和激动的气氛。一位著名天文学家说，&在某些方面，物质世界像一个讲过的故事一样悄然逝去，像幻觉一样化为乌有。&看来这话表达了在学问的空面包篮后面大家的普遍看法，我自己却不信这话，我不信这伙王八蛋企图硬往我们肚子里塞的一切鬼话。
How the elephants make love & that was it! It caught like wildfire. After the first day there were no more empty benches. After that first lesson in English they were standing at the door waiting for me. We got along swell together. They asked all sorts of questions, as though they had never learned a damned thing. I let them fire away. I taught them to ask still more ticklish questions. Ask anything! & that was my motto. I'm here as a plenipotentiary from the realm of free spirits. I'm here to create a fever and a ferment. &In some ways,& says an eminent astronomer, &the material universe appears to be passing away like a tale that is told, dissolving into nothingness like a vision.& That seems to be the general feeling underlying the empty breadbasket of learning. Myself, I don't believe it. I don't believe a fucking thing these bastards try to shove down our thro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