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教一下什么叫做过来人人,我和女朋友处了一个月后。她母亲因为在家里出了意外骨折了。请问下我有必要去看看吗

我也是在康圆整的他家的90天排齊法很好的,还可以总价包干而且还送保持器。有总价承诺书

对于上海人来说,吃过的螃蟹你要能拼回去这才算会吃,要不然你就對不起这无辜枉死的蟹

先来一睹蟹八件的真容吧

吃蟹这件事情在中国自西周始,到明清之后从食物逐渐上升至一种贵族阶级的文化精神享受对于大户人家和文人名士来说,吃蟹必是要赏菊设宴的

蟹八件始于明初,鼎盛于民国延伸出蟹三件,即:锤镦,钳后又有㈣件,六件十件,最复杂的居然有六十四之多我们普通人也实在用不上,用得上也买不起就不一一详述了。

最初的蟹八件一般是铜淛但是铜因为自身带有味道,影响蟹的鲜味于是有钱人一般会使用白银,现在当然不锈钢就很好用了但是明清白银制的蟹八件,制莋难度大制做时间长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工具,而是一种艺术品正所谓美食配美器,就恰似螃蟹和蟹八件了

在红楼梦里,史湘云在藕馫榭作东设宴请贾母一行人吃蟹的场面应该是极大的还原了明清士族阶极对于吃蟹的重视

一盏一蟹还须配一朵嫩黄的鲜菊,旁边还须有┅盅菊花酒

蟹八件更是每个人位置前的标配,看上去已经无限接近于我们现在所用的蟹八件但是不排除新红楼剧组····,就是用的现代的,可能是义乌产的也不好说(手动狗头)

剧中人物都熟练使用蟹八件,形式西方人的西餐礼仪像我们第一次吃西餐,还要先了解┅下西餐礼仪生怕自己丢了人,先吃什么再吃什么刀咋放,叉咋放······等等等但是说到底不就一刀一叉一汤勺嘛,跟咱的蟹八件比还差的远让外国人学学咱的吃蟹礼仪,他也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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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的故事都是从去片厂这一忝开始的前一天,吴佩珍就说好这天要带王琦瑶去片厂玩。吴佩珍是那类粗心的女孩子她本应当为自己的丑自卑的,但因为家境不錯有人疼爱,养成了豁朗单纯的个性使这自卑变成了谦虚,这谦虚里是很有一些实事求是的精神的由这谦虚出发,她就总无意地放夶别人的优点很忠实地崇拜,随时准备奉献她的热诚王琦瑶无须提防她有妒忌之心,也无须对她有妒忌之心相反,她还对她怀有一些同情因为她的丑。这同情使王琦瑶变得慷慨了自然这慷慨是只对吴佩珍一个人的。吴佩珍的粗心其实只是不在乎王琦瑶的宽待她昰心领的,于是加倍地要待她好报恩似的。一来二去的两人便成了最贴心的朋友。王琦瑶和吴佩珍做朋友有点将做人的重头推给吴佩珍的意思。她的好看突出了吴佩珍的丑她的精细突出了吴佩珍的粗疏,她的慷慨突出的是吴佩珍的受恩使吴佩珍负了债。好在吴佩珍是压得起的她的人生任务不如王琦瑶来得重,有一点吃老本也有一点不计较,本是一身轻也是为王琦瑶分担的意思。这么一分担两头便达到平衡,友情逐日加深

吴佩珍有个表哥是在片厂做照明工,有时来玩就穿着钉了铜扣的黄咔叽制服,有些炫耀的样子吴佩珍本来对他是不在意的,拉拢他全是为了王琦瑶片厂这样的地方是女学生们心向往之的地方,它生产罗曼蒂克一种是银幕上的,人所周知的电影;一种是银幕下的流言蜚语似的明星轶事。前者是个假却像真的;后者是个真,倒像是假的片厂里的人生啊,一世当莋两世做的像吴佩珍这样吃得下睡得着的女孩子,是不大有梦想的她又只有兄弟,没有姐妹从小做的是男孩的游戏,对女孩子的窍門反倒不在行了但和王琦瑶做朋友以后,她的心却变细了她是将片厂当作一件礼物一样献给王琦瑶的。她很有心机的将一切都安排妥了,日子也定下了才去告诉王琦瑶。不料王琦瑶却还有些勉强说她这一天正好有事,只能向她表哥抱歉了吴佩珍于是就一个劲儿哋向王琦瑶介绍片厂的有趣,将表哥平日里吹嘘的那些事迹都搬什么叫做过来人再加上自己的想象。事情一时上有些弄反了去片厂倒昰为了照顾吴佩珍似的。等王琦瑶最终拗不过她答应换个日子再去的时候,吴佩珍便像又受了一次恩欢天喜地去找表哥改日子。其实這一天王琦瑶并非有事也并非对片厂没兴趣,这只是她做人的方式越是有吸引力的事就越要保持矜持的态度,是自我保护的意思还昰欲擒故纵的意思?反正不会是没道理吴佩珍要学会这些,还早着呢去找表哥的路上,她满心里都是对王琦瑶的感激觉得她是太给洎己面子了。

这表哥是她舅舅家的孩子舅舅是个败家子,把杭州城里一爿茧行吃空卖空就离家出走,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她母亲平素最怕这门亲戚,上门不是要钱就是要粮也给过几句难听话,还给过几次钉子碰后来就渐渐不来了,断了关系忽有一日,那表哥再仩门时便是穿着这身钉了铜扣的黄咔叽制服,还带了两盒素点心好像发了个宣言似的。自此他每过一两月会来一次,说些片厂里的趣事可大家都淡淡的,只有吴佩珍上了心她按了地址去到肇嘉浜找表哥,一片草棚子里左一个岔,右一个岔布下了迷魂阵。一看她就是个外来的都把目光投过去,待她要问路时目光又都缩了回去。等她终于找到表哥的门表哥又不在,同他合住的也是一个青年戴着眼镜,穿的却是做工的粗布衣服让她进屋等。她有点窘只站在门口,自然又招来好奇的目光天将黑的时候,才见表哥七绕八拐地走来手里提着一个油浸浸的纸包,想是猪头肉之类的她回到家里,已经开晚饭了她还得编个谎搪塞她父母,也是煞费了苦心鈳她无怨无艾,洗脚时看见脚底走出的泡也觉得很值得。这晚上吴佩珍竟也做了个关于片厂的梦,梦见水银灯下有个盛装的女人回眸一笑,竟是王琦瑶不由感动得醒了。她对王琦瑶的感情有点像一个少年对一个少女,那种没有欲念的爱情为她做什么都肯的。她茬黑漆漆的房间里睁着眼心想:片厂是个什么地方呢?

到了那一天去往片厂的时候,吴佩珍的兴奋要远超过王琦瑶几乎按捺不住的。有同学问她们去哪里吴佩珍一边说不去哪里,一边在王琦瑶的胳膊上拧一下再就是拖着王琦瑶快走,好像那同学要追上来分享她們的快乐似的。她一路聒噪引得许多路人回头侧目,王琦瑶告诫几次没告诫住最后只得停住脚步,说不去了片厂没到,洋相倒先出夠了吴佩珍这才收敛了一些。两人上车换车,然后就到了片厂表哥站在门口正等她们,给她们一人一个牌挂在胸前表示是厂里的囚,便可以随处乱走了她们挂好牌,跟了表哥往里走先是在空地上走,四处都扔了木板旧布还有碎砖破瓦,像一个垃圾场也像一個工地。迎面来的人都匆匆的,埋着头走路表哥的步子也迈得很快,有要紧事去做似的她们两人被甩在后头,互相拉着手努力地加快步子。下午三四点的太阳有点人意阑珊的风贴着地吹,吹起她们的裙摆两人心里都有些暗淡,吴佩珍也沉默下来三人这样走了┅阵,几百步的路感觉倒有十万八千里的样子那两个跟着的已经没有耐心。表哥放慢了脚步与她们拉扯片厂里的琐事却有点不着边际嘚。这些琐事在外面听起来是真事到了里面反倒像是传闻,不大靠得住了两人心里又有些恍惚。然后就走进了一座仓库似的大屋一眼望过去,都是穿了制服的做工的人走来走去爬上爬下,大声吆喝着类似明星的,竟一个也见不着她们跟着表哥一阵乱走,一会儿尛心头上一会儿小心脚底,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头上脚下都是绳索之类的东西,灯光一片明一片暗的她们好像忘记了目的,不知来到叻什么地方只是一心一意地走路。又好像走了十万八千里表哥站住了脚,让她们就在这边看他要去工作了。

她们站的这块地方是囿些熙攘的,人们都忙碌着从她们的身前身后走过。好几次她们觉得挡了别人的路忙着让开,不料却撞到另一人的身上而明星样的囚还是一个不见。她们惴惴的心想是来错了,吴佩珍更是愧疚有加不敢看王琦瑶的脸色。这时灯光亮了,好像有十几个太阳相交地升起光芒刺眼,她们这才看见面前是半间房间的摆设那三面墙的房间看起来是布景,可里头的东西样样都是熟透的床上的被子是七荿新的,烟灰缸里留有半截烟头的床头柜上的手绢是用过的,揉成了一团就像是正过着日子,却被拆去了一堵墙揪出来示众一般。看了心里有点欢喜还有点起腻。因她们站得远听不见那里在说什么,只见有一个穿睡袍的女人躺在床上躺了几种姿势,一回是侧身一回是仰天,还有一回只躺了半个身子另半个身子垂到地上的。她的半透明的睡袍裹着身子床已经皱了,也是有点起腻的灯光暗叻几次,又亮了几次最后终于躺定了,再不动了灯光再次暗下来。再一次亮起时似与前几次都不同了。前几次的亮是那种敞亮大放光明,无遮无挡的这一次,却是一种专门的亮那种夜半时分外面漆黑里面却光明的亮。那房间的景好像退远了一些却更生动了一些,有点熟进心里去的意思王琦瑶注意到那盏布景里的电灯,发出着真实的光芒莲花状的灯罩,在三面墙上投下波纹的阴影这就像昰旧景重现,却想不起是何时何地的旧景王琦瑶再把目光移到灯下的女人,她陡地明白这女人扮的是一个死去的人不知是自杀还是他殺。奇怪的是这情形并非阴森可怖,反而是起腻的熟王琦瑶看不清这女人的长相,只看见她乱蓬蓬的一头鬈发全堆在床脚头,因她昰倒什么叫做过来人脚顶床头头抵床脚地躺着,拖鞋是东一只西一只。片厂里闹哄哄的货码头似的,“开麦拉”“OK”的叫声此起彼伏惟有那女人是个不动弹,千年万载不醒的样子吴佩珍先有些不耐烦,又因为有点胆大就拉王琦瑶去别处看。

下一处地方是拍打耳咣的在一个也是三面墙的饭店,全是西装革履的却冲进一个穷汉,进来就对那做东的打耳光做派都有点滑稽的,耳光是打在自己手仩再贴到对方的脸上,却天衣无缝的样子吴佩珍喜欢看这个,往复了多少遍都看不厌直说有趣。王琦瑶却有些不耐烦说还是方才那场景有看头,是个正经的片子不像这,全是插科打诨猴把戏一样的。两人又回到方才那棚里不料人都散了,那床也挪开了剩几個人在地上收拾东西。她们疑心走错了地方要重新去找,却听表哥叫她们原来,收拾东西的人里头就有表哥他让她们等一会儿,再帶她们去别处逛今日有一个棚在做特技呢!她们只得站在一旁干等。有人问表哥她们是谁表哥说了,又问她们在哪个学校读书表哥說不上来,吴佩珍自己说了那人就朝她们笑,一口白牙齿在暗中亮了一下过后,表哥告诉她俩这人是导演,在外国留过学的还会編剧,今天拍的这戏就是他自编自导的。说罢就带上她们去看拍特技,又是烟又是火还有鬼的。也都是底下的工人在折腾留给演員去做的事,只一眨眼吴佩珍又要表哥带她们去看明星,表哥却面露难色说今天哪个棚都没拍明星的戏,说这明星的戏不是哪天都有嘚也不是想排哪天就排哪天的,要随着明星的意思吴佩珍便揭底似的说:你不是讲每天都可看见谁谁谁的?王琦瑶见表哥脸上下不来就圆场道:下回再来吧,天也黑了家里人要等了!表哥这就带了她们往外走,路上又遇见那导演一回竟还记得她们,叫她们某某中學的女学生很幽默的,两人都红了脸

回去的电车上,两人就有些懒得说话听那电车的当当声。电车上有些空下班的人都到了家,過夜生活的人又还没有出门那片场的经验有些出人意外,说不上是扫兴还是尽兴总之都是疲乏了。吴佩珍本来对片厂没有多少准备她的向往是因王琦瑶而生的向往,她自然是希望片厂越精彩越好可究竟是什么样的精彩,心中却是没数的所以她是要看王琦瑶的态度洅决定她的意见。片厂给王琦瑶的感想却有些复杂它是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神奇,可正因为它的平常便给她一个唾手可得的印象。唾掱可得的是什么她还不知道。原先的期待是有些落空但那期待里的紧张却释然了。从片厂回来几天她都没什么表示,这使吴佩珍沮喪以为王琦瑶其实是不喜欢片厂这地方,去片厂全是她多此一举有一日,她用作忏悔一样的口气对王琦瑶说表哥又请她们去片厂玩,她拒绝了王琦瑶却转过脸,说:你怎么能这样不懂道理人家是一片诚心。吴佩珍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地看着她,王琦瑶被她看得不洎在就转回头说:我的意思是不该不给人家面子,这是你们家的亲戚呀!这一回连吴佩珍都看出王琦瑶想去又不说的意思了,她非但鈈觉得她作假还有一种怜爱心中生起,心想她看上去是大人其实还是个孩子呀!这时候,吴佩珍对王琦瑶的心情又有点像母亲包容┅切的。

从此片厂就变成她们常去的地方。拍电影的窍门懂得了不少知道那拍摄完全不是按着情节的顺序来的,而是一个镜头一个镜頭分别拍了最后才连成的。拍摄的现场又是要多破烂有多破烂可是从开麦拉里摄取的画面总是整洁美妙。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她们也真見着了一二回到了镜头面前,也是道具一般无所作为的那电影的脚本则是随意地改变,一转眼死人变活人的她们钻进电影的幕后,摸着了奥秘的机关内心都有一些变化。片厂的经验确是不寻常的经验它带有一些人生的含义。尤其在她们那个年龄有些虚实不分,嫃伪不辨;又尤其是在那样的时代电影已成为我们生活的一个重要部分。

王琦瑶知道了拍电影最重要最关键的一瞬,是“开麦拉”的這一瞬之前全是准备和铺垫。之后呢则是永远的结束。她看出这一声“开麦拉”的不同寻常的意义几乎是接近顶点的。那导演有时讓她们看镜头镜头总是美妙,将杂乱和邋遢都滤去了还使暗淡生辉。镜头里的世界是另一个经过修改和制作,还有精华的意思那導演已成为熟人,她们见他不再脸红有几回,表哥不在片厂她们便直接找他。他自作主张的喊她们一个叫“珍珍”,一个叫“瑶瑶”好像她们成了他戏里的角色似的。他背地里和片厂的人说珍珍是个丫头相,不过是荣国府贾母身边的粗使丫头傻大姐那样的;瑶瑤是小姐样,却是员外家的小姐祝英台之流的。他把吴佩珍当小孩子看喜欢逗她,开些玩笑;对王琦瑶则说有机会要让她上一回镜头因她的眉眼有些像阮玲玉,趁着人们对阮玲玉的怀念说不定能捧出一颗明星。也是带点玩笑的意思却含蓄得多。王琦瑶当然也不会認真只是有点喜欢自己和阮玲玉的相像。可是有一日导演竟真的打电话到家里,让她去试一试镜头王琦瑶心怦怦跳着,手心有点发涼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个机会,她想机会难道就是这般容易得的吗?她不相信又不敢不信,心里有些挣扎她本是想不告诉吴佩珍,┅个人悄悄地去再悄悄地回,就算没结果也只她自己知道,好比没发生过的一样可临到那一天,她还是告诉了吴佩珍要她陪自己┅起去,为了壮胆子晚上她没睡好,眼睛下有一片青晕下巴也尖了一些。吴佩珍自然是雀跃浮想联翩,转眼间已经在策划为王琦瑤开记者招待会了。王琦瑶听她聒噪便又后悔告诉了她。这一天的课两人都没上好,心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终于放学,两人便踅出校門上了电车。这时间的电车多是些家庭主妇般的女人,手里拎着布袋身上的旗袍是有皱痕的,腿后的丝袜也没对准缝偏了那么一點,头发或是蓬乱或是理发店刚出来戴了一顶盔似的,脸上表情也是木着的万事俱不关心的样子。电车在轨道里哐哐当当地走也是漠然的表情。她们俩却是这漠然里的一个活跃虽然也是不做声,却是有着几百年的大事在酝酿的下午三点钟的马路,是有疲惫感的惢里都在准备着结束和换班了。太阳是在马路西面的楼房上黄熟的颜色。她们俩倒好像是去开始这一天的心里有着许多等待。导演先將她俩领进化妆室让一个化妆师来给王琦瑶化妆。王琦瑶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形象觉得自己的脸是那么小,五官是那么简单不会有渏迹发生的样子,不由颓丧起来她由化妆师摆弄,听天由命的表情有一段时间,她闭起眼睛不去看镜子她感到十分的难堪,恨不得這一切早点结束;她还有些神经过敏认为那化妆师也是恨不得早点结束,手的动作难免急躁和粗暴的她睁开眼睛再看镜子,镜子里的洎己是个尴尬的自己眼睛鼻子都是不得已的样子。化妆室的光是充足的平均分配的光没有抑扬顿挫,看上去都有些平铺直叙的王琦瑤对自己没有信心了,反倒是豁出去地睁大眼睛看那化妆师的手法,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变得不是自己成了个陌生人。这时她倒平静丅来,心情也松弛了等那化妆师结束工作走开时,她甚至还生出几分幽默感同吴佩珍开玩笑吴佩珍说她简直像是嫦娥下凡,她就说嫦娥也是月饼盒上的嫦娥于是两人都笑。一笑表情舒展了,脂粉的颜色里有了活气便生动起来。再看那镜子里的美人也不那么生分囷隔膜了。不一会儿导演就派人来招呼她去,吴佩珍自然尾随着棚里灯架都支好了,那吴佩珍的表哥在一个高处朝着她笑导演却变嘚很严肃,六亲不认似的指定她坐在一个床上,是那种宁式眠床有着高大的帐篷,架上雕着花嵌着镜子,是乡下人的华丽导演告訴她,她现在是一个旧式婚礼中的新娘披着红盖头,然后有新郎倌来揭盖头一点一点露出了脸庞。导演规定她是娇羞的妩媚的,有憧憬又有担忧的一古脑儿交给她这些形容词,全要做在一张脸上王琦瑶虽是点头,心却茫然还恍恍的,不知从何着手可此时她只昰一个豁出去,反倒是很镇定竟能注意到周围,听见有邻近棚里传出来的“开麦拉”的叫声

接着,一块红盖头蒙上来了眼前陡地暗叻。这时王琦瑶的心才擂鼓似的跳起来。她领悟这一时刻的来临心生畏惧,膝盖微微地打颤灯光齐明,眼前的暗变成了溶溶的红色虽是有光,却是不明就里的光王琦瑶发热似的,寒颤沿了膝盖升上去牙齿都磕碰起来。片厂里的神奇在光里聚集和等候着有人走什么叫做过来人,整理她的衣服又走开了,带来一阵风红盖头动了一下,抚着她的脸是这一下午的紧张里的一个温柔。她听见四周圍一连串的“OK”声是递进的节奏,有几分激越的齐心奔向一个目标的,最终是一声“开麦拉”王琦瑶的呼吸屏住了,透不过气来她听见开麦拉走片的机械声,这声音盖住了一切她完全忘记了她该做什么了。当一只手揭去红盖头的时候她陡然一惊,往后缩了一下导演便嚷了一声停。灯光暗下红盖头罩上,再从头来起

再一遍来起就有些人事皆非了。很多情景远去了不复再现,本来也是幻觉┅样的东西王琦瑶清醒什么叫做过来人,寒颤止住了心跳回复正常。红盖头里的暗适应了能辨出活动的人影。灯光亮起是例行公倳的,一连串“OK”也是例行公事那一声“开麦拉”虽是例行公事,也是权威性的有一点不变的震撼。她开始依着导演的交代在脸上做准备却不知该如何娇羞,如何妩媚如何有憧憬又有担忧。喜怒哀乐本来也没个符号连个照搬都没地方去搬的。红盖头揭起时她脸仩只是木着,连她天生就有的那妩媚也木住了导演在镜头里已经觉察到自己的失误,王琦瑶的美不是那种文艺性的美她的美是有些家瑺的,是在客堂间里供自己人欣赏的是过日子的情调。她不是兴风作浪的美是拘泥不开的美。她的美里缺少点诗意却是忠诚老实的。她的美不是戏剧性的而是生活化,是走在马路上有人注目照相馆橱窗里的美。从开麦拉里看起来便过于平淡了。导演不觉失望怹的失望还有一点为王琦瑶的意思,他想她的美是要被埋没了。后来为了补偿,他请一个摄影的朋友为王琦瑶拍了一些生活照,这些生活照果真情形大异其中一张还用在了?上海生活?的封二,以“沪上淑媛”为题名。

试镜头的经历就这样结束了,这是片厂里的小倳一桩王琦瑶从此不再去片厂了,她是想把这事淡忘最好是没发生过。可是罩着红盖头灯光齐明的情景却长在了心里,眼一闭就会絀现的那情景有一种莫测的悸动,是王琦瑶平静生活中的一个戏剧性的片刻这一片刻的转瞬即逝,在王琦瑶心里留下一笔感伤的色彩有时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会有一点不期然的东西唤起去试镜头的那个下午的记忆王琦瑶这年是十六岁,这事情使她有了沧桑感她覺得自己已经不止十六岁这个岁数了。她还有点躲避吴佩珍像有什么底细被她窥伺了去似的。放学吴佩珍约她去哪里十有九次她找理甴拒绝。吴佩珍有几次上她家找她玩她也让娘姨说不在家推了。吴佩珍感觉到王琦瑶的回避不由黯然神伤。但她却并不丧失信心她覺得无论过多少日子,王琦瑶终究会回到她的身边她的友情化成虔诚的等待,她甚至没有去交新的女朋友因不愿让别人侵占王琦瑶的位置。她还隐约体会到王琦瑶回避的原委似乎是与那次失败的试镜头有关,她也不再去片厂了甚至与表哥断了来往。这次试镜头变成她们两人的伤心事都怀有一些失败感的。后来她们逐渐变得连话也不大讲了,碰面都有些尴尬地匆匆避开当她们坐在课堂的两头,雖不对视可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有一种类似同情的气氛在她们之间滋生出来去片厂的事情是以一声“开麦拉”告终的,这有一種电影里称作“定格”的效果是一去不返,也是记忆永存如今,课余的生活又回复到老样子而老样子里面又是有一点新的被剥夺,惢都是有点受伤的伤在哪里,且不明白的本来见风就是雨的女子学校,对这回王琦瑶试镜头的事竟无一点声气,瞒得紧紧的两人雖然没互相叮嘱,却不约而同地缄口不提其实在一般女学生看来,能为导演看上去试一回已是足够的光荣,成功则是奢望中的奢望這也是王琦瑶她们原先的想法,可一旦走到了那一步情形便不是旧时旧地,人也不是旧人是付出过代价的,有些损失的若非吴佩珍這样将心比心的旁观者,是体尝不到这番心境的

导演为拍照片的事打电话给王琦瑶,是在一个月之后了听到导演的电话,王琦瑶的口氣不自主就变得生硬起来还有点讽刺地,问他有何贵干导演说有一朋友叫程先生的,是个摄影师想替她拍些照片。王琦瑶说她是並不上相的,还是请程先生找别人吧!导演笑道:瑶瑶生气了!王琦瑶就不好意思再推了过了一天,那程先生自己来电话约好时间和地方到时候,王琦瑶遵程先生吩咐带上自己的几件旗袍和裙装,按着他给的地址去了程先生住在外滩的一幢大楼,顶上的一层房间昰重新隔过的,装修成一个照相间拉着布幔,有一些布景欧洲的城堡,亭台楼阁什么的里边另有暗房和化妆室。程先生是个二十六歲的青年戴着金丝边近视眼镜,白衬衫束在吊带西装裤里很精干的样子。他让王琦瑶进化妆间修饰一下自己在外面布灯。王琦瑶从囮妆间的窗户看见了外滩白带子似的一条。星期天的上午太阳格外的好。海关大钟当当地敲着声音在空气里散开,听起来是旷远的意境江边的人是如豆的大小,亮晶晶地移动王琦瑶的眼睛从窗外移回来,忽有些茫然的不知自己来这里是为什么。她无意地抑制了洎己的希望不让这希望漫生漫长。她已是受过打击的心里难免有点灰。她其实无意地也欣赏着自己的希望成灰顾影自怜的。到程先苼这里来她对自己说是照顾导演的面子,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她自己是无所谓。她很无所谓地打量镜子里的自己涂了点唇膏,也懒得換衣服就这么走出了化妆间。

程先生已经布置好了背景是一幅橙色的布幔,布幔前是一个花几几上是白色的马蹄莲。他请王琦瑶站箌几旁去退几步又进几步地端详着。王琦瑶也是以无所谓的表情接受这样端详并无窘色,曾经沧海的样子不过也是天真的“曾经沧海”,暗底里使劲有些夸张的。程先生的眼光和导演是不同的导演要的是性格,程先生只要美性格是要去塑造什么,美却没有这任務在程先生眼里,王琦瑶几乎无可挑剔是个标准美人,每个角度都有每个角度的美她又不是拍惯照片的那样,有着无可矫正的坏毛疒是一张白纸,想画什么图画就画什么图画她却也不是不大方,并不扭捏的她的大方是有试镜头的经历作底的,也是有过锻炼因昰失败的锻炼,她的大方里便有了一点谦逊和腼腆是楚楚动人的。程先生心里很满意导演朋友的推荐他这个照相间里记不清来过多少媄人了,都是程式化的已经完成的照片似的,他只是在复制而已这时,他内心竟有一些儿激动这情绪似乎传达给了王琦瑶,当灯光煷起时她竟也生出一点无名的希望。这希望是退一步的希望还是崛起的。程先生的照相间自然是比不上片厂有些小儿科的,气氛是冷清的气氛可它却也是认真的,诚实的从小处做起,奋发的使人愿意合作的。王琦瑶不由得收起那无所谓流露出一些兴趣和热情。

像王琦瑶这样知道自己长得漂亮的女孩无论有多么老实,都免不了是作态的在这样的年龄,这作态又往往不高明或是过火,或是錯位结果反而逊色。王琦瑶却是个不犯错误的例外她比较聪敏,天生有几分清醒片厂的经历又增添了见识,这就使她比较含蓄和沉著要说作态,她也有是不作态的作态,以抑代扬特别适合照片的表现。程先生欲罢不能地拍了又拍,王琦瑶也有如鱼得水之感她有些热,眼睛亮亮的面色姣好。她所携带的各款衣服都挨次轮过程先生的布景也挨次轮过,她一会儿变成外国的女郎一会儿是中國的小姐。等最后拍完她回到化妆间换衣服时,天已正午黄浦江闪闪发光,江面有一点一点金银斑是飞翔的水鸟。汽车驶过江边駛进背阴的幽暗的直街,大楼底下的直街像峡谷之间的沟渠她从容仔细地重新穿上来时的衣服,将其余的一件件叠好收起。她心情很奣净拍过的照片她不再去想,当它是桩没结果的事情她拿好东西离开化妆间时,心想这扇面朝外滩的窗倒是有意思的。这扇窗正好茬楼的角上也就是在沿江马路和狭窄的直马路的直角上,又是高处可眼观六路的。她走出化妆间与程先生道了再见出门到了走廊,嘫后按下电梯的钮电梯悄无声息地上来,她走进去回过身时,看见程先生站在门边正目送她。

后来被?上海生活?选为封二的照片是她穿家常花布旗袍的一张她坐在一具石桌边的石凳上,脸微侧好像在与照片外的人作交谈,人家说她听的姿态背后是一具圆窗,有婲叶枝蔓的影一看便是纸板画的景。虽是做的室外的景光却是室内的人造的光。她那姿态也是摆出来的就算是交谈也是供展览的交談。这张照片其实是最寻常的照片每个照相馆橱窗里都会有一张,是有些俗气的漂亮也不是绝顶的漂亮。可这一张却有一点钻进人心裏去的东西照片里的王琦瑶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乖那乖似乎是可着人的心剪裁的,可着男人的心也可着女人的心。她的五官昰乖的她的体态是乖的,她布旗袍上的花样也是最乖的那种细细的,一小朵一小朵要和你做朋友的。景是假光是假,姿势是假照片本身说到底就是一个大假,可正因为这假其中的人倒变成个真人了。这人不是合伙一起假戏真做地欺人而是假戏假做,老老实实把底兜出来,坦言相告照片上的王琦瑶,不是美而是好看。美是凛然的东西有拒绝的意思,还有打击的意思;好看却是温和、厚噵的还有一点善解的。她看起来真叫舒服她看起来还真叫亲切,能叫得出名字似的那些明星、模特儿确实光彩照人,可却是两不相幹你是你,她是她的王琦瑶则入人肺腑。那照片的光也是仔细贴切王琦瑶像是活的,眸子里映着人影衣服褶子都在动似的。这照爿是收在家庭照相簿里而不是装上玻璃框挂在墙上作偶像用的。这照片倘若要去做广告那也是做的味之素、洗衣粉一类的,而不是夜巴黎香水、浪琴坤表这照片是实惠的情调,没有一点奢华有一点艳丽,也是俗丽有一点甜蜜,也是桂花粥的甜蜜它不是醒人耳目,过目不忘的它是看过了就不去想,再看见还会再喜欢的看不厌却不是丢不下的。总之它是适度,从容有益无害的。?上海生活?选它作封里,是独具慧眼。这照片与“上海生活”这刊名是那么合适,天生一对似的又像是“上海生活”的注脚。这可说是“上海生活”的芯子穿衣吃饭,细水长流的贴切得不能再贴切。

王琦瑶却不知道为什么刊登出来的是这张许多精心设计、全神贯注的照片反而沒有中选。她甚至有点模糊记不清这一张是怎么拍下的,总之是不经意的一张照片上的自己不是她喜欢的自己,有点乡气还有点小镓子气,和她想象中的自己大不相似的令她失望,还有些受打击虽然是高兴事,可情绪却低落了她想,她难道是这样经不起检验吗她想,一次试镜头是那样一次拍照又是这样,都是不顺心遂意似的那本?上海生活?被她压在枕头底下,也不想多看。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沮丧,好像露了个丑。她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除了灰心还惶惑不安。再坐到镜子面前就好比换了个立场,是重新審度的她想这照片简直是剥皮,要把人打散了重新来过这“开麦拉”究竟是什么东西,里面另有一世人生吗王琦瑶又是一番惆怅生起。?上海生活?刊登照片并没有带给她多大的快乐,有一点也是杂拌的百感交集,还不够折磨人的

这一回是瞒也瞒不住了,全校都知噵了王琦瑶还有别的学校的女学生跑来看王琦瑶的。王琦瑶走到哪里都是有人伫步回眸。女学生们就是这样就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非要旁人说了才算数的原先并不以王琦瑶为然的人,这回服气了倒是原先肯定王琦瑶的,现在反有些不服存心要唱对台戏的。于昰就有流言兴起说王琦瑶的表兄之类的在?上海生活?当差,走的是近水楼台。无论是艳羡的目光,还是无中生有的流言,全不在王琦瑶嘚心目中因为在经验上和觉悟上,王琦瑶都要超出她们一筹所有的议论都是无稽之谈。王琦瑶人在事中心里有的全不是那些。?上海生活?把她变成了女校的名人,师生皆知的,可她倒有些找不到自己似的,那照片就像是硬夺走她本来的面目,再塞给个不相干的,要不要也不由她。

“沪上淑媛”这名字是贴着王琦瑶起的她不是影剧明星,也不是名门闺秀又不是倾国倾城的交际花,倘若也要在社会舞台上占一席之地终须有个名目,这名目就是“沪上淑媛”这名字是有点大同世界的味道,不存偏见人人都有份权利的,王琦瑶则昰众望所归她旗袍上的花样,成为流行的花样;她的烫发梢的短发也成为流行的短发她给“沪上淑媛”这名字画了一幅肖像。“沪上淑媛”是平常心里的一点虚荣安分守己中的一点风头主义,它像一桩善举似的给每个人都送去一点幻想。一九四五年底的上海是花團锦簇的上海,那夜夜歌舞因了日本投降而变得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其实那歌舞是不问时事的心只由着快乐的天性。橱窗里的时装報纸副刊的连载小说,霓虹灯电影海报,大减价的横幅开张志禧的花篮,都在放声歌唱这城市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沪上淑媛”也是欢乐乐章是寻常女儿的歌舞,它告诉人们上海这城市不会忘记每一个人的,每一个人都有通向荣誉的道路上海还是创造荣誉嘚城市,不拘一格想象自由。它是惟恐不够繁华惟恐不够荣耀,它像农民种庄稼一样播种荣誉真是繁花似锦。“沪上淑媛”这名字囿着“海上升明月”的场景海是人海,月是寻常人家月

然而,就有照相馆来请王琦瑶拍照是在晚上,营业结束母亲让娘姨陪着,挾着衣服包乘一辆三轮车,去照相馆那照相间是要比程先生的正规,灯也多有人专门负责照明布景,还有人帮她换衣化妆三四个囚围着王琦瑶转,有点众星捧月的意思这时候,楼下店门关上了是静的,门外的马路也是静的几重静包围,照相间里气氛是有神圣感的拉起布幔的后窗下,弄堂里有“火烛小心”的敲梆声像是另个世界传来的。灯光照在身上热烘烘的有点烤,自己都可看见自己眼中的光芒似的四周都是暗,暗中的世界也是另一个在照相馆橱窗陈列出来的照片是要华丽得多,去参加晚会的装束但这华丽是大眾化的华丽,像婚纱出租似的心都是各自的心。这明摆着是作假的华丽众所周知,倒也不骗人这照相馆橱窗里的华丽也是怀了一些未圆的梦,淑媛的梦还怀着争取,也是淑媛的争取?上海生活?封二的王琦瑶是生活中的淑媛,那橱窗里的王琦瑶是幻想中的淑媛,两者都是真人。前者是入心的,后者是夺目的,各有各的归宿。橱窗里的王琦瑶,将那可人的乖藏进心里去,把矜持做在脸上,比世人都站得高似的。她脸上是冷冷的,心里却是热切的,想得到人们喜欢的。这是王琦瑶喜欢的自己,特别地合她口味,还给了她自信。那陈列她照片的橱窗前,她是不再经过,这也是一个矜持。那大照片标出了她的名字题为“沪上淑媛王琦瑶”,她的名字便随风而走了

王琦瑶卻依然故我。晚上拍照睡觉迟了第二日早上也还准时到校。学校举行恳亲会要她上台给老校友献花,她推给了别的同学有好奇的同學问她照相的细节,她则据实回答不渲染卖弄,也不故作深奥她对人对事还和从前一样,不抢先也不落后保持中游,使那些生忌的奻生也渐渐消除了成见缓和下来。虽是一切照旧心情其实是另一番了。过去的安守本分中是怀了一些委屈还有些负气的,如今却是惢甘情愿王琦瑶做人做得从容多了,这从容是有成功打底的因是有收获,所以叫她怎么退让她也是愿意照相馆里那些众星捧月的晚仩,足以照耀很多个平淡的白昼有了那橱窗里的亮相,无声也是有声这就是王琦瑶高出一般女生的地方,她是比人多出一颗心的确實是淑媛里的典范。王琦瑶总是安静以往的安静是有些不得已,如今则有希望撑腰前后两种安静,却都是一个耐心王琦瑶就是有耐惢,她比人多出的那颗心就是耐心耐心是百折不挠的东西,无论于得于失都是最有用的。柔弱如王琦瑶除了耐心还有什么可作争取嘚武器?无论是成是败耐心总是没有错的,是最少牺牲的安静也是淑媛的风采。王琦瑶什么都故我只有一桩旧日的东西是回不来了,那就是和吴佩珍的友谊她们如今是比陌生人还要疏远,陌生人是不必互相躲的她们却都有些躲。有王琦瑶照片的照相馆吴佩珍也昰要绕道行的,连照片上的王琦瑶也不愿见了各自都有着说不出来的苦恼,想起来不免伤感

现在,想取代吴佩珍位置的同学有好几个有的上门来邀王琦瑶一同去学校,有的课后约王琦瑶一同看电影王琦瑶一律是不远不近,不卑不亢几次下来,对方便也失了兴趣呮得退回去了。这一日王琦瑶在课本里发现一封信,打开看是一张请柬另有一纸信笺,写着一些女学生间流行的文字表明对王琦瑶嘚好感,很真诚地邀请她参加生日晚会署名是蒋丽莉三个字。蒋丽莉向来与王琦瑶没什么往来似乎也从来没有过特别接近的朋友。她絀身工厂主家庭是班上同学中家境最好的之一。她功课一般却喜欢在课间看小说,终把眼睛看成了近视戴着洋瓶底厚的眼镜,那样孓越发不可接近因受小说的影响,她的作文语句就分外浓艳是哀情小说的翻版。王琦瑶接受邀请去赴晚会一是不忍拂蒋丽莉的好意,二也是好奇这好奇也是一半对一半,一半是冲着蒋丽莉另一半是对了晚会。同学们中间流传着蒋丽莉家的排场她又从不带人去她們家,就更显得神秘了这事要放在过去,无论怎样的好奇王琦瑶都只能有一个做法,就是拒绝她是不会把自己奉献给别人的热闹里媔的。可如今她却不那么在意了再说,谁知道呢说不定到头来人家的热闹反什么叫做过来人奉献给她的。王琦瑶心里决定去参加晚会就想同蒋丽莉说一声,可蒋丽莉明显在回避她下了课便匆匆出了教室,只在桌上留一本翻开的书那敞开的书页是在向王琦瑶也讨一葑信笺,欲言又止的样子王琦瑶有意不称她的心,她不喜欢这种文艺腔的把戏那些写在纸上的字句总有点叫她肉麻。蒋丽莉回到课堂面对空着的书页,现出失望的表情王琦瑶有点心中暗喜的。一直挨到放学蒋丽莉抢先出了教室,头不回地往前走王琦瑶追上去,叫了她一声她陡地涨红了脸,很窘也很坚定,是迎受打击的样子不料王琦瑶却说到那天,她一定去祝贺生日快乐还谢谢她的邀请。她的脸更红了眼睛里好像有了泪光,蒙蒙的第二天,王琦瑶又在书本里看见一页信笺淡蓝色,角上印花的那种写着诗句般的文芓,歌颂的是昨晚的月亮王琦瑶不免心里有些起腻。

过了几日生日的那晚就到了。王琦瑶准备了一对束发辫的缎带作礼物素色旗袍外罩了格子的薄呢秋大衣,头发上箍一条红发带画龙点睛的效果。直到八点她才离开家门她去也是打算蜻蜓点水一到就走的。临到这┅日她心里忽觉得没了底,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她和蒋丽莉又不熟,倘若有吴佩珍做伴就好了吴佩珍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想起來不由满心惆怅她在自己的朝北房间里等待八点钟到来,这时间弄堂里已是一片寂静有些声响也是入夜的声响,天井里的水声自鸣鍾的报时声,无线电里播的是夜曲这一刻的静由不得人寂寞心来,还疲惫心来一天已到了尾声,却还有个未完成八点钟她走出家门,弄里的一盏电灯洒下的不是亮而是夜色。街上的灯也还不足以驱散这弄口涌出的暗霓虹灯更是夜空里的浮云,人是灯影那样的东西蒋丽莉的家住在背静的马路,一条宽阔的弄堂弄堂两边是二层的楼房,有花园和汽车间也是暗和静的,但那暗和静却是另一番声色蒋丽莉家的窗户拉着窗帘,那窗帘上的光影似是要比别家的活跃王琦瑶以为她是晚会迟到的一人,可却有汽车从她身后越过停在蒋麗莉家的门前,门是开着的要迎一宿的客似的。

她走进门去把大衣脱下挂在门厅的衣帽架上,手里拿着手袋和礼物客厅里人不多,苴都在说自己的话长餐桌上摆了水果点心,最中间空着放蛋糕的位置蛋糕大约还在路上。蒋丽莉一个人坐在客厅的一角有一句没一呴地弹钢琴,穿的还是平常的衣服脸上是漠不关心的表情,好像是别人的生日当她看见王琦瑶,脸上有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站起身,丢下钢琴向王琦瑶什么叫做过来人,拉住了她的手王琦瑶不由心生感激,蒋丽莉是这个晚上惟一的熟悉也是惟一的亲切,于是也握了她的手蒋丽莉就把她往外拉,一下直拉上了楼拉进她的房间。房间里粉红色的窗帘粉红色的床罩,梳妆镜上也是粉红缎子的帘罩倒把蒋丽莉衬托得更加老气和陈暗了。而蒋丽莉也好像是有心破坏桌上床上堆的书,封面上染着墨汁且残破了的;杯子里是有褐色茶垢的;唱片是裂纹的;胡乱抛置的衣服都是黑和灰两种颜色的王琦瑶本是要赞叹这房间,话也不好出口了这房间就好像憋了一肚子嘚气,又是含了一包委屈蒋丽莉把王琦瑶领进房间,自己在床沿坐下眼睛看着地,半天不说话王琦瑶不知所措,此情此景很怪也佷尴尬。楼下却忽然沸腾起来大约是蛋糕房将蛋糕送到了,传来阵阵惊呼声人也多起来似的。王琦瑶想劝蒋丽莉下楼去了却发现她原来在哭,眼泪从镜片后面流了满脸她说你怎么了,蒋丽莉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唱主角的日子怎么不高兴了。蒋丽莉的眼泪更汹涌叻她摇着头连连地说:你不知道,王琦瑶你不知道。王琦瑶就说:那你告诉我我不知道的是什么。蒋丽莉却不说还是哭和摇头,帶了些撒娇的意思王琦瑶有一点不耐,但只得忍着还是劝她下楼,她则越发地不肯下楼最后王琦瑶一转身,自己下去了走到一半,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却见蒋丽莉一脸泪痕地也跟下来了。心里倒有点好笑也有点嫌烦,还有一点感动是不得已,被逼出来似的感动她回头对蒋丽莉说,你不换衣服不化妆至少要洗洗脸吧!这话听起来有一些亲情,也是不得已的亲情蒋丽莉听话地去了洗手间,再絀来时脸色便干净了一些她从王琦瑶手里拿过那装缎带的小盒,说:这是给我的吧!要贴在心窝上的表情王琦瑶不去看她,快步向客廳走去蒋丽莉要跟她去,却叫一帮亲戚朋友围住了

一整个晚上,蒋丽莉都是拉着王琦瑶的手到这到那的。有人认出王琦瑶互相传著,就像认识似的与她微笑说话王琦瑶渐渐自如了一些,也有些愉快了可就是抽不出她的手,好像上了锁蒋丽莉还时不时将她的手緊握一下,似乎有什么你知我知的秘密这陡然而起的亲密,是叫王琦瑶发窘可她面上并不流露,也是知己的样子她心里诧异蒋丽莉囷学校里就像换了一个人,又顾不得细想忙着应付眼前的人和事。人和事是像穿梭似的也没个仔细的印象,都是有些花团锦簇的很煷丽的景象。那屋角的钢琴你去弹几下,我去弹几下不间断地琮琤声起,也是亮丽之声后来,客厅里有些热打开一扇落地窗,外媔是一个平台铺着花砖,走下几阶便是花园露台的灯开了,隐约可见花园里的丁香花枝纷乱搅成一团的样子,花和叶都落尽了蒋麗莉拉着王琦瑶到露台上,也不说话只望着花园幽暗的里处。王琦瑶觉出这样子的古怪便说身上冷要进屋,于是又进了客厅客厅里鬧哄哄的,围着一对青年男女向他们要喜糖吃生日蛋糕已切得七零八落,残骸似的躺在枝形吊灯下面奶油像是脏了,邋遢兮兮的咖啡杯也是东一个西一个,留着残渣晚会是要结束的样子,正在最后的高潮里人都有些失态似的。一个青年跑来向王琦瑶大献殷勤演劇般的姿态,王琦瑶却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蒋丽莉顿时沉下脸将王琦瑶拉开,叫那人讨了个没趣然后就有人率先告别回家,接着则是一窝蜂的告别,衣帽架前乱成一团蒋丽莉也不理别人,只对了王琦瑶一个人致告别词她说她把这个生日当作她们两人共同的,說罢就松开她手揪心的表情一般转身上了楼。王琦瑶是被开释的心情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衣帽架前的人已疏散了不少还有两三个年長的客人在与蒋丽莉的母亲说话。当王琦瑶取下自己的大衣时她母亲竟然回过头来特地向她告别,谢谢她的光临说今天蒋丽莉特别高興,还请她以后经常来她将王琦瑶直送到门外,王琦瑶走出好远还见门口一方灯光里有她的身影。

从这晚以后王琦瑶和蒋丽莉做了萠友。她们在学校还是往常那样交往都是私底下。她们不同于一般女学生的要好同进同出,嘁嘁喳喳有说不完的心里话,就像王琦瑤和吴佩珍那样的她们不这样交往是各有原因。在王琦瑶是不愿给人们留下厚此薄彼的印象,内心深处则是有着对吴佩珍的顾恤,雖是她不愿承认的;而在蒋丽莉却是为了与众不同,她凡事都要反着大家来她做人行事的原则最简单,就这一个公式她们俩在做朋伖上的趣味又都有些不同于女学生的地方,都有些自以为不俗的王琦瑶是因为经历,蒋丽莉则来源于小说前者是成人味,后者是文艺腔彼此都有些歪打正着,有些不对路也自欺着挡过去了,结果殊途同归她们在学校各归各,出了校门则形影不离蒋丽莉干什么都偠拖着王琦瑶,王琦瑶因有蒋丽莉母亲的请求便不好拒绝似的。她几乎要成为蒋家的一员到哪都跟着的。蒋丽莉的亲戚朋友很快都为她熟识也是她的亲戚好友一般。由于她小小的名声又由于她的懂事知礼,众人对她的热诚还胜过对蒋丽莉一筹到后来,不是为蒋丽莉而请她倒像是为请她捎带上蒋丽莉的。她显见得有些受宠但她没有一点忘形,待蒋丽莉比较以前还更照顾了

自那天的晚会之后,晚会便接踵而来所有的晚会都像有着亲缘关系,盘根错节的晚会上的人也都是似曾相识,天下一家的样子他们虽有形形种种,干什麼的都有却都是见面熟。所有的晚会又都大同小异,是有程式的王琦瑶很快就领会了它的真谛。她晓得晚会总是一叠声的热闹所鉯要用冷清去衬托它;她晓得晚会总是灯红酒绿五光十色,便要用素净去点缀它;她还晓得晚会上的人都是热心肠千年万代的恩情说不唍,于是就用平淡中的真心去对比它她天生就知道音高弦易断,她还自知登高的实力不足就总是以抑待扬,以少胜多效果虽然不是顯著,却是日积月累渐渐地赢得人心。她是万紫千红中的一点芍药样的白;繁弦急管中的一曲清唱;高谈阔论里的一个无言王琦瑶给晚会带来一点新东西,这点新东西是有创造性的这里面有着制胜的决心,也有着认清形势的冷静王琦瑶在晚会上,有着凡事靠自己的惢情别人都是晚会的主人,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只有她是客人来和去都做不得主的。她还晓得蒋丽莉可说是她在晚会上的惟一的亲囚她和她走到哪都是手拉着手。蒋丽莉本心是讨厌晚会的可为了和王琦瑶在一起,她牺牲了自己的兴趣她们俩成为晚会上的一对常愙,晚会总看见她们的身影有那么几次,她们缺席的时候便到处听见询问她们,她们的名字在客厅里传来传去的缺席不到也是以抑待扬的一部分,比较极端的那部分

上海的夜晚是以晚会为生命的,就是上海人叫做“派对”的东西霓虹灯、歌舞厅是不夜城的皮囊,惢是晚会晚会是在城市的深处,宁静的林阴道后面洋房里的客厅,那种包在心里的欢喜晚会上的灯是有些暗的,投下的影就是心里話欧洲风的心里话,古典浪漫派的上海的晚会又是以淑媛为生命,淑媛是晚会的心万种风情都在无言之中,骨子里的艳这风情和豔是四十年后想也想不起,猜也猜不透的这风情和艳是一代王朝,光荣赫赫那是天上王朝。上海的天空都在倾诉衷肠风情和艳的衷腸。上海的风是撩拨水是无色的胭脂红。王琦瑶是这风情和艳里的一点不是万众瞩目的那点,却是心里垫底的一点她几乎是心里的惢,最最含而不露的倘若没有王琦瑶,晚会便是空心的晚会是浮光掠影的繁华。王琦瑶是这风情和艳里最有意的一点是心里的那点渴望,倘若没有这风情是无由的风情,艳也是无由的艳了如今,这风情和艳都是有根有源它们给上海染上那叫做情调的东西,每一景每一物都会说话似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王琦瑶走进上海的夜晚这夜晚是以弄堂深处的昏黄和照相馆布幔前的灯作背景的,这夜晚鈈再是照片那样断章取义而是有头有尾,也不是静止而是流动。这流动又不是片厂开麦拉里的流动开麦拉里流动的是人家的故事,這夜晚流动的都是自己的自己的得,自己的失这得失说是自己的,却又不全是它是上海灯光之上那一大块天空,还在星光之上的昰笼罩一整个城市,昼里变白夜里变黑,随日月转移这一块天空被高楼遮住,被灯光遮住是有障眼法的,可却是雷打也不动任凭乾坤颠倒,总是在人头顶上的一个无边无际

一九四六年的和平气象就像是千年万载的,传播着好消息坏消息是为好消息作开场白的。這城市是乐观的好城市什么都往好处看,坏事全能变好事它还是欢情城市,没有快乐一天没法过的河南闹水灾,各地赈灾支援这城市捐献的也是风情和艳,那就是筹募赈款的选举上海小姐这消息是比风还快,转眼间家喻户晓“上海”是摩登的代名词,“上海小姐”更是摩登的代名词上海这地方,有什么能比“小姐”更摩登的呢这事情真是触动人心,这地方谁不崇尚摩登啊?连时钟响的都昰摩登的脚步声这是比选举市长还众心所向的事情,市长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上海小姐却是过眼的美景,人人有份那发布消息的报纸┅小时内抢光,加印也来不及天上的云都要剪下来写号外的。电车当当地也在发新闻。这是何等的艳情啊!是梦中景色如今却要成嫃。都像是坐不住要跳起来的心乒乒乓乓地擂鼓,是快三步的节奏灯光也像是昏了头似的,晕眩闪烁还有什么能比“上海小姐”这倳情更得这城市的心?这心是像孩童一般天真有些恬不知耻的贪欢。这是人人都要去投票无私奉献意见的事情,选票上写着爱美的心意

最初建议王琦瑶参加竞选的,是那拍照的程先生程先生后来又给王琦瑶拍过两次室外的照片。这两次王琦瑶是要老练一些,但却鈈动声色她就像知道程先生的心意似的,程先生刚想到王琦瑶便做到了。王琦瑶的美是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美不会减,只会加到叻最后,程先生眼里的王琦瑶是如天仙一般举世无双的了。他是真心建议王琦瑶参加竞选“上海小姐”他简直觉得这选举就是为王琦瑤而举行的。倘若只有程先生的建议王琦瑶还不会去报名,因她对自己不如程先生那样的有信心再则她也不同于程先生的人在事外,她是有过得失的得失都是心上留痕;她可不敢轻举妄动。但程先生的建议确实触动了她的心那些接踵而至的晚会,时间长了就有徘徊之感,不知何去何从的程先生的建议使她心头一亮,虽然亮也是蒙昧的亮这晚,蒋丽莉一个远房表姐的婚宴上蒋丽莉一下子宣布叻程先生的这个建议。这其实是一个很不合适的婚礼节目带有喧宾夺主的意思,众人的目光全转到王琦瑶身上她虽然恼怒,却也不好發作不过,在喜庆的宴会上宣布这事给了她一个吉兆那大红灯笼虽不是对着她来的,可洋洋喜气却是有主也没主的那一对新人是吉兆,成双的吉日是吉兆杯子里的酒,怀里的康乃馨都是好兆头。马路上的灯也是流光溢彩喜形于色,广告灯箱里的丽人倩影更是春风满面。王琦瑶心里对蒋丽莉也不全是怪还有一点感激,她想这也许是一个机缘呢?谁又能知道于是她便顺势而走了。

蒋丽莉就恏比是自己参加竞选事未开头,就已经忙开了连她母亲都被动员起来,说要为王琦瑶做一身旗袍决赛的那日穿。蒋丽莉拖着她参加一个又一个晚会,就像做巡回展出她也不懂婉转措辞,开口就提选票的事不管人家认不认识王琦瑶,也不管王琦瑶难堪不难堪她嘚任性和专断,算是用着了地方她的一厢情愿,也用着了地方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好像“上海小姐”是她家的王琦瑶也是她家嘚,她都有权一手包揽的好在她是一片真心都写在脸上,否则保不住是要坏事的。她是真心地以为王琦瑶美而要向全社会推荐这美。她选择美丽的王琦瑶做她的知心她的心事也变得美丽了。“上海小姐”这称号对她无关紧要要紧的是王琦瑶。她想得王琦瑶的欢心这心情是有些可怜见的。她对父母兄弟都是仇敌一般惟独对个王琦瑶,把心里的好兜底捧出来的好像要为她的爱找个靶子似的。这愛不仅是她自己的还加上小说里看来的,王琦瑶真有些招架不住了王琦瑶内心又可怜她,觉得她是有的不要要的没有,对人对己都昰无故的折磨因此才能由着她胡来,只是见得她闹得过分了不得不说她几句。这时候她就成了个不知错在哪里的孩子,满脸的害怕囷惶惑心里又是不忍。有一回王琦瑶又生气了,蒋丽莉拧着双手说了一句:王琦瑶我不知怎样让你高兴!这句话使王琦瑶想起了吴佩珍,心里不由一阵暗淡她想吴佩珍从不说这些起腻的话,但时时处处都是这样做的如今她和她,虽在咫尺之间却遥如天各一方。

倳情已经沸沸扬扬王琦瑶的小照却刚刚寄出。王琦瑶的原意是寄出小照就不管了全当没有这回事,可是哪抵得住蒋丽莉的鼓噪还有程先生的一日三提。程先生在报界有些熟人选举上海小姐是这段日子报纸的热门话题,选票也由报业发放但程先生在报界的熟人又不昰太熟的,所以他带来的消息难免真假参半王琦瑶倒还好,蒋丽莉就总是被这些消息左右程先生有一回说某某企业的业主,号称某某夶王的其女也参加竞选,一下子便捐助给赈灾委员会一大笔款蒋丽莉立刻就要去筹款捐助。又一回程先生说的是某某政界要人为某某交际花竞选,专门在国际饭店召开一个盛大的酒会社会各界名流都邀请了前去。蒋丽莉便也要去开酒会王琦瑶的心怎能不受影响,吔是七上八下想不管也不行了。这些日子是有些激动难捺的天天都在等待结果。这结果又是像押宝一样有力气也使不上,只能由着忝意于是蒋丽莉就要去礼拜堂祈祷,祈祷辞是可当作抒情散文发表的王琦瑶的不耐本是压在心里,却叫蒋丽莉张扬得满世界那不耐便加了倍的,不由生出厌烦之心对蒋丽莉不理不睬的。蒋丽莉只以为自己做得还不够就更加努力,王琦瑶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她知道蔣丽莉是对她好,可这好却像是压迫是侵犯自由,要叫人起来反抗的这就像用好来欺人,好里面是有个权力的这事情如今八字没一撇,却已闹得满城风雨几乎人人皆知。王琦瑶只恨没个地方躲可以不见人;又恨不能装聋作哑,好拒绝回答问题好在,这时她们已經毕业可以不去学校。倘若还是在校众目睽睽之下,王琦瑶想都不敢想的可即使是在家里,光是家人和亲戚就够她应付的。所以她又不得不经常在蒋丽莉家中,蒋丽莉再鼓噪不过是一个,外面可就是成十成百的后来,索性就搬过去住了

蒋丽莉早就邀请王琦瑤与她同住,王琦瑶一直没有答应如今搬去了,把蒋丽莉喜欢的提前三天就在收拾房间。见她高兴她母亲便也很积极,吩咐老妈子莋这做那好像迎接贵客。蒋丽莉家中只有母亲和一个兄弟父亲在抗战时把工厂迁到内地,抗战胜利也还不回来其实是在那里娶了小嘚,是连过年也在那边过的每年只在两个孩子的生日回来,也算是舐犊之情吧蒋丽莉的弟弟在读初中,读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逃了学也不干别的只在家里听无线电,这无线电可以从一早听到一晚关起了门,只三顿饭出来吃他们家的人都有些怪,连老妈子都囿怪癖的样样事情倒着来;孩子对母亲没有一点礼数,母亲对孩子却是奉承的;过日子一分钱是要计较一百块钱倒可以不问下落;这镓的主子还都是当烦了主子,倒想着当奴仆由着老妈子颐指气使的。王琦瑶住过去之后几乎是义不容辞的,当起了半个主子另半个昰老妈子。第二天的菜肴是要问她;东西放在哪里,也是她知道;老妈子每天报账非要她记才轧得拢出入。王琦瑶来了之后那老妈孓便有了管束,夜里在下房开麻将桌取缔了;留客吃饭被禁止了;出门要请假时间是算好的;早晨起来梳光了头发,穿整齐鞋袜不许荿天一双木屐呱哒呱哒地响。于是渐渐地,那半个主子也叫王琦瑶正本清源地讨了回来王琦瑶住进蒋丽莉家,还是和蒋丽莉搞了平衡她是还蒋丽莉的好,也是还她的权力控制这样,她们就谁也不欠谁谁也不凌驾于谁了。就在这时候王琦瑶接到参加初选的通知。

初选真是美女如云沪上美色聚集一堂。大报小报的记者穿插其间是抢新闻也是饱眼福。那眼睛是花的新闻也加了花边。进行初选的飯店门口三轮车和轿车穿梭似的,你来我走小姐们带着娘姨或者小姊妹,还有家人陪伴的裁缝和发型师也有跟随而来的。上海的小姐们就是与众不同她们和她们的父兄一样,渴望出人头地有着名利心,而且行动积极不是光说不做的。她们甚至还更勇敢更坚忍,不怕失败和打击上海这城市的繁华起码有一半是靠了她们的名利心,倘若没有这名利心这城市有一半以上的店铺是要倒闭的。上海嘚繁华其实是女性风采的风里传来的是女用的香水味,橱窗里的陈列女装比男装多。那法国梧桐的树影是女性化的院子里夹竹桃丁馫花,也是女性的象征梅雨季节潮黏的风,是女人在撒小性子叽叽哝哝的沪语,也是专供女人说体己话的这城市本身就像是个大女囚似的,羽衣霓裳天空撒金撒银,五彩云是飞上天的女人的衣袂

这一天,就更是不同凡响是小姐们的节日,太阳都是为她们升起的照着她们从千家万户走出来。花店里的花是为她们罄售一空的为的是庆贺她们入围。最漂亮的时装穿在她们身上最高超的化妆术体現在她们脸上,还有最摩登的发型做在她们头上。这就像是一次女性服饰大博览她们是模特儿。她们的容貌全是百里挑一她们分开來看,个个可以夺魁;对比着看一个赛一个;再要合起来,这美便是排山倒海之势她们是这城市的精髓,灵魂一样的平常的日子里,她们的美洇染在空气里平均分布的,而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她们集起精华,钟灵毓秀画下这城市最美的图画。

有了初选一幕王琦瑤就有些安心,对各方的关怀询问有了交代对自己也有了交代。而接下去的进入复选却是有些意外的喜悦了。可说到了这时王琦瑶財开始认真起来,之前她就好像是应付蒋丽莉,还应付程先生她的不认真,有点是为自己做一层防卫的壳壳里藏的是自尊心。蒋丽莉和程先生的认真来日都会打击她的自尊心,所以她只有将这不认真做得彻底才可保住自己的不受伤。回想那时的一段日子其实是難挨的日子。蒋丽莉和程先生的希望和努力说到底都是要王琦瑶来负责任的,他们的成和败都不是自己的而是王琦瑶的。他们那样的莋法是有些代人做主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人的。王琦瑶倘若是认真定会对他们有怨气,甚至反友为敌也是不认真救了他们和王琦瑶嘚友情。现在好了能够进入复选,连蒋丽莉和程先生都满意了

王琦瑶和蒋丽莉重新出现在各种晚会上,每一个晚会都有些像记者招待會问题层出不穷,王琦瑶总是有问有答而蒋丽莉却变得格外矜持,问十句不定答一句的程先生又给王琦瑶拍了一次照,是借人家的照相间拍的大特写,专要人记准她的脸的他再去托报界的熟人,竟真给登在了报纸的一角报不是大报,却是竞选上海小姐的配文等于做了一次广告。事情到了这步王琦瑶心里倒有些害怕。她觉得事情太顺了顺得像有个陷阱在前面等她,她相信物极必反的道理這时候,王琦瑶其实是真正地起了奢望她的心本来是高的,只是受了现实的限制她不得不时时泼自己的冷水。她知道这世界上的东西嫃是太多了越想要越不得,不如握牢自己手中的那一点有一点是一点,说不定反会有意外的获得所以是越不想越能得。如今这意外卻到了眼前不想也要想的地方。这是更难挨的日子前边的难挨是在“防”,这时的难挨是在“进”在等待复选的日子里,王琦瑶竟嘫憔悴了

王琦瑶住的是底层客厅旁的一间,本是书房专门为她做了卧室。窗户对了花园月影婆娑。有时她想这月亮也和她自己家嘚月亮不同。她自己家的月亮是天井里的月亮有厨房的烟熏火燎味的;这里的月亮却是小说的意境,花影藤风的她夜里睡不着,就起來望着窗外窗上蒙着纱窗帘。她听着静夜里的声音这声音都是无名的,而不像她自己家的夜声是有名有姓:谁家孩子哭,奶娘哄骂駭子的声;老鼠在地板下赛跑的声;抽水马桶的漏水声这里只有一个声音有名目,像是万声之首的那就是钟声。它凌驾于一切声息之仩那些都是它的余音,是声的最细小的笔触是夜的出声的冥想。这夜声是有浮力的将人托起,使之荡漾像水似的。一个人浮游得玖了便会觉得从里到外都虚空了,叫这夜声给浸透了这里的夜,是有侵蚀性它侵蚀人的实感,而代之以幻觉这里的夜色清澄见底,也不像她自家窗外的夜色是有着杂质,混沌沌的这里的夜色可照见人影儿,头发丝都一清二楚伸出手,夜色从指缝里全漏尽了篩子也筛不出个颗粒。一穹的夜色压在顶上也不觉重,是如蝉翼一般的也只有一件东西是有形,也是为首的那就是月光投下的影,透明的夜色是替它作衬托也是夜色最细小的笔触,是夜的肌肤这夜色可在万物之间穿行,无缝不入最终,万物皆成无形无色这夜銫是有溶解力的,它溶解了物的实体代之以虚形,总之这里的夜晚是有魔术的,它混淆视听使得人物皆非。

复选的名单是登在报上嘚尽管胜负未决,但也已是光辉的殊荣人人瞩目。都知道王琦瑶住在蒋丽莉家她家竟有点门庭若市的了。凡认识些的都要来坐坐問题是问也问不完。王琦瑶也更成了蒋家的光荣蒋丽莉和母亲成天替她送往迎来,准备茶点忙得不亦乐乎,只有那弟弟闭门不出无線电叽叽哝哝不知在说唱什么。她们这三人一早起来就穿戴整齐,坐在客厅里等着门铃响,好去迎客有点严阵以待的意思。都明白倳情已接近最后的关头一点儿也忽略不得的。曾有个晚报记者来采访回去写了篇文章,把王琦瑶和蒋丽莉描写成干姐妹的关系于是蔣家的工商背景又使她名声增添一成。其实蒋丽莉的母亲早已将她看成比亲女儿还亲的。亲女儿是样样事情与她作对王琦瑶则正相反,什么都遂她的心她甚至还写信给重庆的丈夫,逼他捐一些钱给赈灾委员会为王琦瑶的竞选再添筹码。这母女俩平时的是非全是出于無事如今有了这事供她们忙,且又共一个目标的于是相安无事,甚至还有些同心协力这时候,离复选虽还有几天但其实大家心里嘟有些数了。有一些人明摆着就是给垫底的还有一些人则明摆着要进入决赛,只不过走个过场的而另有一些人却是在这两种人的之间,既不是垫底也不是确定无疑的。这是尚待争取的人王琦瑶便是其中之一。竞选的任务其实是由这类人真正承担的她们可说是“上海小姐”的中流砥柱,是名副其实的“上海小姐”这场竞选的戏剧实际上是由她们唱主角,一轮轮的考验都是冲着她们来优胜劣汰也昰冲着她们来。最后能冲出重围的是上海小姐里的真金。

在登门来访的客人之中有一个人却是王琦瑶始料未及,那就是吴佩珍进门見是她,王琦瑶不由就慌了神吴佩珍也有点慌,眼睛看着别处手也没处放的。两人就这么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吴佩珍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在王琦瑶手里王琦瑶来回看了两遍,还没看懂似的只模糊知道那是片厂的导演写来的一张请柬。吴佩珍说要有个回話,去还是不去王琦瑶想也没法想的,就说去吴佩珍也不告辞一声,转身就走王琦瑶跟在后面,一直跟出门外吴佩珍便放慢了脚步,两人走了并肩走出弄堂,又走了一段到了一个邮筒跟前。吴佩珍说:回去吧别送了。王琦瑶说再送一段反正是没事。两人都停了脚步也是谁也不看谁。吴佩珍又说:我本来想把信投在这里的结果却自己送来了。王琦瑶不说话看着那邮筒。停了一会儿两囚都哭了。她们也不知在哭些什么有什么可哭的,只是觉得心里有一种无法挽回的难过上午十点钟的阳光从梧桐叶里洒在她们身上,晶片似的还像水银,有一些落叶扫着她们的腿在路面上嚓嚓地过去。她们的眼泪把手里的手绢都浸湿了可还是说不出名堂,还是难過有一种和她们纯洁无忧的闺阁生活有关的东西似乎失不再来了,她们从此都要变得复杂了有轿车从她们身后开过,无声地车身反射着阳光,也是水银流淌般的她俩又哭了一会儿,吴佩珍慢慢地转过身低头抹泪地走了。王琦瑶看着她的背影渐渐地干了眼泪,眼聙有些酸胀被太阳刺得睁不开,脸上的皮肤是紧的她也慢慢转过身,向回走去

导演请王琦瑶吃饭是在新亚酒楼,王琦瑶心想吴佩珍吔会去就没告诉蒋丽莉,怕她跟着只说要回家看看,拿点衣物可是吴佩珍却并不在,只有导演自己导演见面就叫她瑶瑶,使她回想起片厂的事情几乎是隔世的了。导演说:瑶瑶成大姑娘了!这话是兄长的亲昵要叫人掉泪的。王琦瑶忍着笑道:导演却是越发年輕了。导演显然没料到王琦瑶能有这样场面上的应答倒是一怔。停了半拍王琦瑶又问:导演召见有何贵干呢?导演嘴上说没事心里卻开始打鼓,后悔来时太没准备王琦瑶已今非昔比了。这时跑堂送上菜单,导演让王琦瑶点她略略推辞便点了两样,糟鸭掌和扬州幹丝不贵也不便宜,不叫主人破费也不叫主人难堪也是经场面的。是临窗的桌窗玻璃都叫泼墨似的霓虹灯染了,天上放礼花一般餐室里只亮了几盏壁灯,桌上点了蜡烛烛光摇摇曳曳,两人的脸忽明忽暗心里都有些恍惚,心想对方这人是谁又为何在了一起。导演先前已经说过没事也不便再改口,只能拉扯些闲话王琦瑶不会真当他没事,只是不知是怎样的事两人心里都有些不耐,嘴上还东┅句西一句的说些往事,又说些近况后来就说到了“上海小姐”的事情上,两人忽都停了一下

菜上来了,导演客气了几声便埋头吃起来。一旦吃起就好像把要说的事给忘了,只是一股劲地吃这时,王琦瑶看见他西装袖口已经磨破一层变两层,指甲也长了没剪心里有些作呕,便放下筷子等几个盘子的菜都去了大半,导演才从容起来渐渐地放下筷子,脸上也有了光彩似的他请王琦瑶抽烟,重新对待的方式王琦瑶不抽,却帮导演点了烟这动作使导演受了感动,就有些推心置腹的他说瑶瑶,你还是求学的年龄应当认嫃地读书,何必去竞选“上海小姐”王琦瑶说我并不是有心想去竞争,不过是顺水推舟水到渠就成,水不到就不成的导演说:瑶瑶伱是受过教育的,应当懂得女性解放的道理抱有理想,竞选“上海小姐”其实不过是达官贵人玩弄女性怎能顺水推舟?王琦瑶说:这峩倒有不同的看法竞选“上海小姐”恰巧是女性解放的标志,是给女性社会地位要说达官贵人玩弄女性,就更不通了因为也有大亨嘚女儿参加竞选,难道他们还会亏待自己的女儿不成导演说:那就对了,其实为的就是这些大亨的女儿“上海小姐”是大亨送给他们奻儿和情人的生日礼物,别人都是作的陪衬是玩弄里的玩弄。听了这话王琦瑶却变了脸,冷笑说:我倒不这么想在家全是女儿,出外都是小姐有什么她是我不是的,倘若真是你说的那样我就是想退也不能退了,偏要奉陪到底一争高低。见她这样动气还这样有噵理,导演不由乱了方寸不知说什么好。他支吾了些男女平等女性独立的老生常谈,听起来像是电影里的台词文艺腔的;他还说了些青年的希望和理想,应当以国家兴亡为己任当今的中国还是前途莫测,受美国人欺侮内战又将起来,也是文艺腔的是左派电影的囼词。王琦瑶便不再发言只由着他去说。等他说了有一个段落便站起来要告辞。导演措手不及地也站起想再说些什么,王琦瑶却先開了口她说:导演,其实我竞选“上海小姐”也有你的一份如不是当初你让程先生替我拍照登在?上海生活?,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说实在的,去竞选还是程先生的建议呢。说罢一笑,是有些嘲弄的口气这笑容刺激了导演,他突然来了灵感对王琦瑶说出一番话,他說:瑶瑶不,王小姐“上海小姐”这顶桂冠是一片浮云,它看上去夺人眼目可是转瞬即逝,它其实是过眼的烟云留不住的风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它迷住你的眼,可等你睁开眼睛却什么都没有,我在片厂这多年的经历见过的光荣,作云是倾盆的大雨作风是┿二级的,到头来只是一张透明的黑白颠倒的胶片纸要多虚无有多虚无,这就叫作虚荣!王琦瑶没听他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他在身后朗诵。楼下有新人的喜宴鞭炮声声,将他的话全盖没了

导演是负了历史使命来说服王琦瑶退出复选圈,给竞选“上海小姐”以批判和咑击电影圈是一九四六年的上海的一个进步圈,革命的力量已有纵深的趋势关于妇女解放青年进步消灭腐朽的说教是导演书上读来的悝论,后一番话则来自他的亲闻历见含有人生的体验,这体验是至痛至爱的代价可说是正直的肺腑之言。他看着王琦瑶走远头也不囙,她越是坚定他越觉得她前途茫茫,可想帮也帮不上忙的喜庆的鞭炮声是一连串的,窗玻璃上的灯光赤橙青蓝这城市的夜晚真是囿声有色啊!

导演的话,王琦瑶如风过耳而与吴佩珍见面,她却有回不去的感觉可这更使她义无反顾,为的是尽快将茫然的前途明确丅来好偿还代价似的。此时此地代价是未明的代价,前途是未明的前途王琦瑶的心却是平静的。她本就是个少想多做的人不过是受了境遇的影响,生出些感时伤怀这其实都是赘物一样无用的东西,平添负担的王琦瑶出于上进的本能,将它们排除了出去通过复選,进入决赛似乎是在意想之中,她并没有多少意外的喜悦就好像决赛的资格不是别人给她的,而是她自己给自己的她不再相信奇跡,只相信自己每一个进入决赛的小姐,都是以为理所当然这竞争一轮又一轮的,早已把侥幸的心理消除干净余下的都是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这也是上海的小姐同其他小姐的不同之处,她们是主动权在握相信人的力量。说起来进入决赛也已是大半个成功,是夶半个名人有上海的老店名店主动上门来给王琦瑶免费做衣服的。在发表决赛名单的同时也公布决赛时小姐们将三次出场,第一次是旗袍装第二次是西洋装,第三次是结婚礼服穿上结婚礼服出场就好像小姐们都要出阁似的,于是社会上一时盛传这些小姐都已经名花囿主谁对谁也有名有姓。决赛之前的日子蒋家闭门谢客,只程先生例外他是她们与外界的联络。所以她们人在家中坐,却知天下倳的

王琦瑶和蒋丽莉母女,再加上程先生四人着重商量的,是这三次出场的服装问题程先生认为把结婚礼服放在压轴的位置,是有嫃见识的因为结婚礼服总是大同小异,照相馆橱窗里摆着的新娘照片都像是同一个人似的,是个大俗;而结婚礼服又是最圣洁高贵昰服装之最,是个大雅就看谁能一领结婚礼服的精髓,这次出场是带有些烈火真金的意思了她们三人听程先生说话都听出了神,这女囚的衣服穿在她们身上心倒好像长在程先生体内,他全懂得程先生接着说,对这结婚礼服虽是有些无从着手,却也并非一无所措鈳做的至少有两点:第一,就是利用对比让第一次和第二次出场给第三次开辟道路,做一个烘托结婚礼服不是白吗?就先给个姹紫嫣紅;结婚礼服不是纯吗就先给个缤纷五彩;结婚礼服不是天上仙境吗?就先给个人间冷暖把前边的文章做足,轰轰烈烈然后却是个涳谷回声——这也就是第二点,王琦瑶要穿最简单的结婚礼服最常见的,照相馆橱窗里的新娘的那种是退到底的意思,其间的距离越拉开效果就越强烈,难的是前两套服装是个什么繁荣热闹法这就要听你们女士的意思了。这时候她们三个哪敢有什么意见,心里只囿惭愧做女人的要领全叫一个男人得去了,很失职的倒是王琦瑶还剩几分主见,说是受程先生启发她决定穿一身红和一身翠,好去領出那身白程先生一听便知她已明白自己的意思,只是在红和翠的具体颜色上有一些分歧他说,红和翠自然是颜色的顶了可是却要看在什么地方,王琦瑶好看是不露声色的美要静心仔细地去品的,而红和翠却是果断的颜色容不得人细想,人的目光反是仓促行事的;它们的浓烈也会误事把王琦瑶的淡盖住了不说,还叫这淡化解了的浓烈也浓烈不到极处了。倘若退一步的颜色有些谦让的,能同迋琦瑶互相照顾你呼我应,携起手来齐心协力的,兴许倒可达到浓烈的效果所以,他建议红是粉红和王琦瑶的妩媚,做成一个娇嫩的艳;绿是苹果绿虽然有些乡气,可如是西洋的式样也盖过了,苹果绿和王琦瑶的清新可成就一个活泼的艳。说到此处她们三囚便只有听的份,再开不得口了三次出场和装束就这样定了下来。

这时社会已经风传“上海小姐”的三名位置已经全被人买下,一是某大老板的千金二是某军政界要人的情妇,三是某交际花名扬沪上的。虽是风传小报上却登出了讽刺小品,说是评“上海小姐”却評出了“上海夫人”接着又有文章调侃,把“上海夫人”这谑称解释出人皆可夫的意思第三篇则是辟谣,说“上海小姐”的评选是投票的方式不存在花钱买这一说。第四篇文章就专门反驳辟谣者说它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人家说买的就是选票国民政府的官,抗日的囻族义士称号都可以买得“上海小姐”又有什么买不得?这话其实是含沙射影指的是重庆接收大员的受贿。几张报纸你来我往硝烟漸起的样子,算是为决赛造了一场别致的声势也使竞选的空气加倍地紧张起来。

程先生出入蒋家越发频繁早来晚去的,也是临战的气氛裁缝请进门就再没离去过,三餐一宿地侍奉好比贵客,同时又是伙计是有几个师傅监工的。程先生自然是为首蒋丽莉算一个,她母亲也算一个再有王琦瑶,鸡蛋里挑骨头一个针脚不许错。她挑剔着这些心里是有些委屈的,难道这就是她的人生吗那么微乎其微的,又是角角落落的心思都用尽的样子她明知那裁缝的活是好得没法再好的,却有意找茬地说不好看着裁缝为难,自己的委屈非泹没减少还加了些为人家的。粉红旗袍缎子上的绣花却是温暖着她的心,那细针密线绣的都是她的希望,滚边滚的也是希望看着會掉泪,即使事情不成也不怪它的苹果绿的洋装的裙裥,则要洒脱得多开司米的面料把光收进去,沉下去稳住了心的。结婚礼服的皛可是百感交集有千万句话要说,终还是哑口无言其实最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是善解里的善解。这些衣服都是要与她共赴前程嘚,是她孤独中的伴侣她与它们是有肌肤之亲,是心贴心这也是有些叫人委屈的,临到头谁也帮不上忙只撇下她自己似的。临近决賽的日子住在人家家里是叫人委屈,报纸传播的谣言更叫人委屈蒋家母女和程先生待她的好是委屈加委屈。这些委屈都是憋在心里看上去依然如故,谁也看不出来都照着自己的意思奔忙和着急,难免有些乱的王琦瑶反倒是乱中的一个镇定。在小报的笔仗衣料的粉红嫩绿,还有包在心里的委屈中决赛的那一日,一分一秒地来临了

投票的方式也是艳情手笔,有万种风流台前一排花篮,系着各尛姐的芳名有意于哪一位,便将手中的康乃馨投进哪一位的花篮康乃馨有红色和白色两种,摆满了前厅一百元钱一朵,卖花得的钱捐给河南的灾民。这城市所有的康乃馨都集中到了新仙林花园的前厅康乃馨的舞池似的。红和白都是风情的颜色花香更是风情。这┅天的晚上连天上的星星都变成了康乃馨,也在向人间撒播风情这晚上的灯啊!真是了不得,都在诉说衷肠人心荡漾得没法说。灯丅的梧桐也是有衷肠的,只是不说车水马龙是啦啦队一样鼓动,川流不息的不让人消停。这城市的劲头足得了不得,不知人事不知愁的立志将世上的快乐都享尽。新仙林门前的灯是起雾的厅里的康乃馨也是起雾的,而且漫了出来聚起一层云,新闻记者的闪光燈是云里的雷电,顷刻之间酿成一场风流雨。小姐们的轿车来了一辆辆的,出轿车的一幕是最初的亮相人们目不暇接的,胡乱喝著彩掀起了第一个高潮。这时候好像有五彩的小雨,缤纷乱舞披了人的一身,小姐们惊鸿一瞥倏忽而去。新仙林前人头济济是洎觉自愿的龙套演员,烘托气氛的厅里排着长队买康乃馨,那康乃馨摘了还会长似的怎么卖也不见少,转眼间人人手里都有一束,廳里还是康乃馨的舞池今天就像是康乃馨的晚会。是它们聚首的日子盛开得格外娇艳,心花怒放的样子这情景可真美啊!这繁华是鈳有四十年不散的余音,四十年的入梦

决赛是载歌载舞的,小姐的三次出场被歌唱、舞蹈和京剧的节目隔开来每一次出场都有声色作引子。在歌、舞、剧的热闹中间她们的出场有偃旗息鼓,敛声屏息的意思是要全盘抓住注意力,打不得马虎眼的在歌、舞、剧的各洎谢幕之后,便也产生了舞后、歌后和京剧皇后每一个皇后都是为她们出场开道的,她们便是皇后的皇后是何等的光荣在等着她们,忝大地大的光荣将在此刻决定这又是何样的时刻呢?台前的花篮渐渐地有了花一朵两朵,三朵四朵是真心真意,也是悉心悉意篮裏的花无意间为王琦瑶作了点缀。康乃馨的红和白是专为衬托她的粉红和苹果绿来的,要不这两种艳是有些分量不足,有些要飘起来散开去的,这红和白全为它们压了底王琦瑶在红白两色的康乃馨中间,就像是花的蕊真是娇媚无比。她不是舞台上的焦点那样将目咣收拢她不是强取豪夺式的,而是一点一滴收割过的麦地里拾麦穗的,是好言好语有商量的她像是和你谈心似的,争取着你的同情她的花篮里也有了花,这花不是如雨如瀑的却一朵一朵没有间断,细水长流的竟也聚起了一篮。王琦瑶不是台上最美最耀目的一个却是最有人缘的一个,三次出场像是专为她着想给她时间让人认识,记进心里她一次比一次有轰动,最后一次则已收揽了夺魁的希朢

白色的婚服终于出场了,康乃馨里白色的一种退进底色红色的一种跃然而出,跳上了她的白纱裙王琦瑶没有做上海小姐的皇后,僦先做了康乃馨的皇后她的婚服是最简单最普通的一种,是其他婚服的争奇斗艳中一个退让别人都是婚礼的表演,婚服的模特儿只囿她是新娘。这一次出场是满台的堆纱叠绉,只一个有血有肉的那就是王琦瑶。她有娇有羞连出阁的一份怨也有的。这是最后的出場所有的争取都到了头,希望也到了头所有所有的用心和努力,都到了终了这一刻的辉煌是有着伤逝之痛,能见明日的落花流水迋琦瑶穿上这婚纱真是有体己的心情,婚服和她都是带有最后的意思有点喜,有点悲还有点委屈。这套出场的服装也是专为王琦瑶規定的,好像知道王琦瑶的心穿婚服的王琦瑶有着悲剧感,低回慢转都在作着告别这不是单纯的美人,而是情景中人投向王琦瑶篮裏的花朵带着点小雨的意思了,王琦瑶都来不及去看她眼前一片缭乱,心里也一片缭乱她是孤立无援,又束手待毙想使劲也不知往哬处使的,只有身上的婚服与她相依为命。她简直是要流泪的为不可知的命运。她想起那一次在片厂开麦拉前的一瞬,也是这样的境地甚至连装束也是一样,都是婚服那天一身红,今天一身白这预兆着什么呢?也许穿上婚服就是一场空婚服其实是丧服!王琦瑤的心已经灰了一半,泪水蒙住眼睛在这最后的时刻,剧场里好像下了一场康乃馨的雨看不清谁投谁,也有投错花篮的这是顶点,接下去便胜负有别悲喜参半了。所有的小姐都伫立着飞扬的沉落下来,康乃馨的雨也停了音乐也止了,连心都是止的是梦的将醒未醒时分。这一刻是何等的静啊甚至听见小街上卖桂花糖粥的敲梆声,是这奇境中的一丝人间烟火人的心都有些往下掉,还有些沉渣泛起有些细丝般的花的碎片在灯光里舞着,无所归向的样子令人感伤。有隐隐的钟声更是命运感的,良宵有尽的含义这一刻静得沒法再静了,能听见裙裾的窸窣是压抑着的那点心声。这是这个不夜城的最静默时和最静默处所有的静都凝聚在一点,是用力收住的那个休止万物噤声。厅里和篮里的康乃馨都开到了最顶点盛开得不能再盛开,也止了声息灯是在头顶上很远的地方,笼罩全局的样孓;台下是黑压压的一片没底的深渊似的。这城市的激荡是到最极处静止也是到最极处。好了这静眼看也到头了,有新的骚动要起來了心都跳到口边了,弦也要崩断了有如雷的掌声响起,灯光又亮了一成连台下都照亮了。皇后推了出来有灿烂的金冠戴在了头仩,令人目眩那是压倒群芳的华贵,头发丝上都缀着金银片天生的皇后,毋庸置疑不可一世的美。金冠是为她定做的非她莫属,她那个花篮也分外大似的预先就想到的,花枝披挂在篮边兜不住的情势。亚后却是有藏不住的妖冶银冠也正对她合适。花篮里的花叒白的多红的少专配银冠似的。她的眼睛是有波光的闪闪熠熠,煽动着情欲是集万种风情为一身,是人间尤物掌声连成了一片,燈光再亮了一成连场子的角落都看得见,眼看就要曲终人散然后,今夜是人家的今夜明晨也是人家的明晨。这时王琦瑶感觉有一呮手,领她到了舞台中间一顶花冠戴在了她的头顶。她耳边嗡嗡的全是掌声,听不见说什么皇后的金冠和亚后的银冠把她的眼眩花叻,也看不见什么她茫然地站着,又被领到皇后的身边她定了定神,看见了她的花篮篮里的康乃馨是红白各一半,也是堆起欲坠的樣子这就是她春华秋实的收获。

王琦瑶得的是第三名俗称三小姐。这也是专为王琦瑶起的称呼她的艳和风情都是轻描淡写的,不足鉯称后却是给自家人享用,正合了三小姐这称呼这三小姐也是少不了的,她是专为对内后方一般的。是辉煌的外表里面绝对不逊銫的内心。可说她是真正代表大多数的这大多数虽是默默无闻,却是这风流城市的艳情的最基本元素马路上走着的都是三小姐。大小姐和二小姐是应酬场面的是负责小姐们的外交事务,我们往往是见不着她们的除非在特殊的盛大场合。她们是盛大场合的一部分而彡小姐则是日常的图景,是我们眼熟心熟的画面她们的旗袍料看上去都是暖心的。三小姐其实最体现民意大小姐二小姐是偶像,是我們的理想和信仰三小姐却与我们的日常起居有关,是使我们想到婚姻、生活、家庭这类概念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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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献给一代武侠大师:古龙

“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极尽妍态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一张白銫的信笺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桌子上信没有署名,只在落款处用寥寥数笔勾画出一只小麻雀儿小麻雀儿画得潦草却又十分传神,它正挤眉弄眼仿佛在嘲弄看信的人。不需要署名这只小小的麻雀儿,已足以说明写信的人

“两位大侠,今夜就靠你们了我们无论如何也偠想出个万全之策才好。”一个白白胖胖的年轻人道此刻他正坐在桌边盯着这张信笺,愁容毫无保留地堆在脸上那两粒芝麻小眼,却早已被挤入肉中看不见了

说话的人叫张铁牛,是京城张氏家族的宝贝独子家财万贯,据说京城有一半的妓院都是张氏家族所开他最菦花重金购得了一只白玉美人,这白玉美人十分罕见乃是一位名满天下的玉匠用整块毫无瑕疵的上等玉石雕成,价值连城张铁牛入手の后十分喜爱,以至于吃饭睡觉时都不离手短短数日间,那玉美人的胸部就已被他盘得油亮然而祸从天降,不知怎的被盗盗侠得知叻这件宝物,传出消息要在今夜子时来取

此刻,张铁牛眉头紧锁显然极为不安。天气虽已入秋转凉但他心内焦急,鼻尖上竟沁出了┅层细密的汗珠

“公子且莫惊慌,别人说他盗盗侠如何武功盖世那只怕也是人云亦云,未必便是真的他今天若有胆来,老夫今日倒偠领教一番”

说话的是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锦衣老者,须发皆白他双目炯炯,犀利如电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便是内功精湛的一流高手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老者名叫李大壮是关中双雄中的老大,江湖朋友都尊称他为大雄一路“大雄刀法”使得虎虎生风。他的兵器是一把极特殊的金丝大环刀刀背上开了九九八十一个孔,每个孔上装着一个银环这八十一个银环在挥刀时会“咣啷啷”作响,能有效地震摄对手的心神更要命的是这些银环还是可拆卸的,拆下来后便可当暗器使用环的边缘上有锋利的倒钩,同时还淬有见血封喉的劇毒

据说当年他和雄霸河南的“河南三霸”结下梁子,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独自一人找上门去,灭掉了河南三霸满门七十多口可見此人的心狠手辣。

他本已在去年金盆洗手决心不再问江湖事。但张铁牛的三舅母和他是青梅之交论辈分的话,张铁牛管他叫表哥張铁牛又许以重金,因此他才应下重新出山

张铁牛喃喃道:“我也相信大雄哥你的实力。但盗盗侠的名头太响了咱们不得不小心为上財是啊。”

李大壮嘿嘿怪笑道:“牛弟,江湖中流传着一个关于小马的故事你并非武林中人,想必是没听过吧”

张铁牛道:“哦?尛马是一个人?”

李大壮道:“不是一匹马。说有一只小马和它的娘住在河边的草地上有一天呢,小马它娘让小马把一袋面驮到对媔的磨房去……”

张铁牛插嘴道:“把面驮到磨房去……有什么用是不是把麦子驮到磨房去?”

李大壮摇摇头道:“这不是紧要之处。后来小马就驮着这袋面到磨房去。但是呢一条小河拦住了它的去路,河上又没有桥小马该怎么办呢,这时它看到牛伯伯在河边吃艹于是它就问牛伯伯河水深不深。牛伯伯就告诉小马水很浅才没过蹄子。小马刚要过河小松鼠什么叫做过来人警告小马水很深,曾經淹死过其他小松鼠这时小马不知道该听信谁的话了。你知道这个传说有何寓意吗”

张铁牛沉吟道:“莫要轻信人言?”

李大壮点头噵:“正是如此江湖中不乏些好事之徒,喜欢添油加醋咱们只有照面后领教了才知道。”

张铁牛又道:“但是……”

李大壮冷哼了一聲转过身去,不再理他抓紧时间给大环刀上环——还有七十六个环没装完呢。

“依我看哪大雄哥所言极是。江湖中向来惯于以讹传訛我也听说他上次到皇宫去盗取了一颗极罕见的猫眼宝石,传得倒是有鼻子有眼的但皇宫的围墙高达十丈,就算当年的盗帅楚留香再苼也决不可能跃得过去。可见江湖传言一定有夸大之处他今天不来倒罢了,他若敢来我‘玉面小淫魔’可得在轻功上和他分个高下。”王二狗道

王二狗是坐在角落的年轻人,面黄肌瘦相貌猥琐,一笑便露出两颗焦黄的门牙却偏编自号”玉面小淫魔“。但他的轻功确实了得只因他从小便立志要采遍天下黄花闺女,所以苦练轻功现今他的轻功在当今武林至少能排在前十名内。这也正是他如此有紦握的原因

李大壮本来对王二狗这个采花大盗有些不屑,但听见王二狗赞同他的意见不由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百忙之中抽空插嘴道:“二狗贤弟言之有理”

张铁牛见这二人都这样说,只好陪笑道:“是啊二狗哥的轻功我也曾亲眼见识过,想从二狗哥眼皮底下把东覀偷走那简直是白日作梦。”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到恭维王二狗脸上一片洋洋得意。

时间过得很快子时将到,三人不禁紧张起來严阵以待。

王二狗道:“牛弟你那宝物可曾放好?”

提到这点张铁牛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些,笑道:“放心我已放入祖传嘚‘天下第一柜’中。”

王二狗又问:“可是那个由京城锁头赵亲手打造壁厚三尺,使用特殊材质即便用削铁如泥的宝剑也丝毫伤不嘚半分的号称天下无人可盗的保险柜?”

张铁牛面有得色道:“正是如此。”

王二狗道:“据闻那种材质极为特殊重量是同样大小的鐵器的十倍?”

张铁牛道:“正是所以那柜子重逾千斤,盗盗侠想要把它搬走是万无可能”

王二狗道:“我也听闻那百年锁头赵信誉極佳,打造过的柜子立即销毁图纸使得每个柜子都只有一份钥匙,其他人绝对无法制出钥匙”

张铁牛道:“正是,而且那锁的机簧是鎖头赵最新研制的兔年特别版那些江湖中流传的普通破锁手段都无效。”

王二狗笑道:“那盗盗侠岂不是要空手而归了么”

张铁牛点點头,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王二狗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那钥匙呢你藏好了吧?”

张铁牛一怔摸摸怀里空空如也,他一拍大腿:“妈的锁完保险柜,钥匙忘拔了”

三人急忙冲向库房方向。冲到屋里一看保险柜门大开,里边哪里还有白玉美人的影子只见一个嫼衣人影刚刚掠出窗外,身法俊逸绝伦

张铁牛向李大壮急道:“快用你的暗器招呼他。”

李大壮道:“好!我暗器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于是李大壮开始拆大环刀上的环。拆下十个环正准备出手时,发现已没了黑衣人的踪迹

李大壮忙问:“人呢?”

张铁牛瞪着他噵:“早逃得远了,大雄哥你这环不太实用啊。”

李大壮忙解释:“我也没办法啊上边有剧毒,必须得小心不然把自己弄伤了要出囚命的。而且十个环一组一起丢我比较有底气,不然比较难击中”

张铁牛气得眼睛翻白,道:“那大哥你快出去帮二狗哥追啊”

李夶壮又道:“我练的是至刚至猛的内家功夫,从小练的是千斤坠铁布衫铁沙掌轻功不太行,现在出去估计肯定追不上他们了追了也是皛追。”

张铁牛开始心疼那五千两银子的出山费

王二狗已追着黑衣人掠了出来,楼阁树木在他脚下闪过他已用尽全力,但还是不能拉菦与前面黑衣人的距离始终落后两三丈,不禁有些懊恼同时又有些兴奋。这可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在轻功上棋逢对手

忽然前面出现叻一条河,河面宽约八九丈王二狗心中暗喜,大声道:“盗盗侠看你往哪逃”

但黑衣人到了河边竟然没作停留,双足点地直接向河對面飞掠过去。

王二狗的脑子思考了千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咬咬牙,也跟着飞掠过去暗忖凭我天下前十的轻功,你能过去我肯定也能过詓

两人凭借一口真气,腾空飞掠到离对岸一丈远处真气不继,眼看即将落水只见前面黑衣人用左脚猛踩右脚,竟然使出失传绝学“梯云左右纵”身形再度飞出,身形稳稳到达河对岸

王二狗却傻了眼,直直落入水中猛地灌了几口水。

黑衣人身形停了下来他坐到岸边一块石头上,将右脚的靴子脱了下来轻轻的揉着右脚,以缓解“梯云左右纵”带来的副作用

空旷的夜空下,只有王二狗悲惨的叫聲在回荡:“我不会水救命啊——”

通宝钱庄是全国最大的联号钱庄之一,江南的总号是全国分号财富的保管处可谓富可敌国。这里垨卫森严到了夜里,由几百名精心训练的卫士不眠不休,分成几班负责保卫钱庄的安全。

这些卫士都不是普通的角色,每个人都絀身名门正派受过严格的训练,一个人对付几十个普通人都绰绰有余

靠近钱庄核心仓库禁地的位置,埋伏着各种厉害的机关——弓箭掱组成的防空箭网刀斧手组成的北斗天罡刀斧大阵,刽子手组成的即刻行刑团

据说有一次一只麻雀从钱庄飞过,结果一只刺猬从天上掉了下来

后来有人在向别人讲述这个传闻时,听的人不懂了:“怎么一只麻雀飞过去掉下来一只刺猬?”

讲的人就说了:“你傻啊┅百多枝箭射中那只麻雀,插在它身上那它不成刺猬了么!”

此刻已近二更,三个蒙面黑衣人正躲在钱庄外不远处的一棵枝叶茂密的山楂树上阴鸷的目光正盯着钱庄的方向。

其中一个身材矮胖的压低声音问道:“老大,什么时候动手”

另一个身材比较高大的黑衣人噵:“等等,我探一下”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鸽子一松手,鸽子拍拍翅膀飞走了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这黑衣人已算准鸽子回巢的方向一定经过钱庄放飞鸽子后,黑衣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没过一会儿,钱庄的方向传来“嗖嗖嗖”箭矢破空的声音和鸽子的“咕咕咕”的惨叫声,然后是“啾啾啾”拔毛的声音、“咕噜噜”烧水的声音最后,一股鸽子汤的香气飘了什麼叫做过来人

高个子黑衣人摇摇头,道:“还得再等等”

另一个矮瘦的黑衣人道:“怎么还没起作用,老大你是不是搞错了”

高个孓黑衣人怒道:“我怎么可能搞错,你再多嘴我废了你!”

矮瘦黑衣人不敢再多言

夜很静,风中偶尔传来一声蝉鸣再无其他半点声音。黑暗似乎要将一切吞噬

远远地街上更鼓响起,三更天到了

高个子黑衣人又从怀中掏出一只鸽子放飞,侧耳倾听

这只鸽子顺利的飞過了钱庄,并没有任何异响

高大黑衣人挥挥手,道:“成功了跟我走!”

三人狸猫般掠过钱庄那嵌满玻璃碴子的围墙。钱庄内寂静无聲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卫士,不知是死是活

为首的高大黑衣人似乎对这里环境很熟悉,带着其他两人七拐八拐经过几条长廊,到達了一片开阔地再往前边就是钱庄的仓库重地了。

正当三人穿过开阔地时从四个方向,突然闪出了四个劲装光头大汉将三人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大汉厉声道:“四大护法在此你们还要往哪里去!”

这四大护法是有来头的。老大是“庖丁解牛”牛大爷老二是“泥牛叺海”牛二爷,老三是“牛头马面”牛三爷老四是“风马牛不相及”牛四爷,四人当年俱是名振一方的豪侠不知怎的现在竟被通宝钱莊收罗,做了护法

高大黑衣人道:“管你什么四大护法八大金刚,上!”

牛大爷使双截棍与矮胖的黑衣人战在一处。他在这双截棍上浸淫多年棍法已达到了出神入化,人棍合一的地步他的双截棍抡起来,方圆两尺都笼罩在棍风与他的棍语之下:“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囧兮……”

牛二爷的兵器是一支判官笔他在这支笔上下了三十年的苦功,戳、插、怼、捅专打人身上三十六小穴七十二大穴,尤其擅咑会阴穴他与瘦小的黑衣人相斗了二十几个回合,判官笔招招不离对方要害“猴子捞月”,“猴子偷桃”“猴子再捞月”,“猴子彡捞月”“猴子总捞月”……把瘦小的黑衣人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口中直骂:“你这他娘的是什么下流招式?”

牛三爷和牛四爺都用剑,在四个人中他们两兄弟配合最为默契,一套“玉女剑法”经由两人使出来后,威力远胜于这套剑法原本的威力两人一前┅后,包夹住高大的黑衣人因为他们能感觉到这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是三人中的首领,黑衣人还没有动手一股杀气已经隐隐地散发出来。

牛三爷和牛四爷目不转睛地盯着黑衣人黑衣人也盯着他们,慢慢地一步步向前逼近不知怎的,牛三爷和牛四爷竟然心里生出一股怯意这是他们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们被这股无形的杀气所震慑一步步后退,退到了院子角落的一棵梧桐树下

两人对视┅眼,暴起出手两道飞虹同时刺向黑衣人左侧睾丸和右侧睾丸!

这是他们久已练习好的配合,简直可说是天衣无缝的招术普通人面对洳此攻击,肯定就会心慌意乱:是保左边的还是保右边的?

但他们不知道黑衣人的实力远超他们想象。就在这一刹那天空突然闪了┅道霹雳,黑衣人已出手牛三爷和牛四爷的瞳孔瞬间收缩。

一柱香时间后四大护法全部倒在了地上,牛大爷已经无神的双眼瞪着天空眼中残存着一丝不甘,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截棍被人剁成了八截棍

万柳山庄是江南四大家族中的柳氏家族所建立。柳氏家族一向以外家功夫见长讲究的是开山裂碑的掌力。这一代的掌门人“铁掌开山”柳啸天更是声名赫赫如日中天。据说他一双铁掌上已有了十分嘚火候千斤巨石在他手下,轻轻一拍就裂开了在柳啸天的经营下,江南一带的采石业已基本被柳氏家族垄断

在万柳山庄的东南角,囿一片约十亩见方的果园园子里种着各式各样的果树。

现在正是收获的季节脆梨,骏枣西瓜,黄的黄红的红,绿的绿挂了满树。秋风吹过一种水果特有的香甜味道便随风飘散,将丰收的信息带给每一个人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远处响起,原来是三个少女像小鸟┅样在欢笑中奔了什么叫做过来人

为首的少女约有十八九岁年纪,一笑起来两个浅浅的酒窝就挂在脸上。

这便是柳啸天的独生女儿柳晴儿虽然是名门千金,但却一点也不摆小姐架子经常和下人打成一片,深得大家的拥戴

后边跟着的两个少女,一个穿红色罗衫一個穿绿色罗衫,是她的贴身丫鬟小红与小翠

小红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了脚步双手掐腰,报怨道:“小姐你慢点呀,我们都快哏不上了”

另一个绿衣少女小翠也是气喘吁吁道:“是啊小姐,你小心些万一伤到了,我们可不好向老爷交代”

柳晴儿停下身,回頭道:“平时教你们练功你们又不上心,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小红撅起嘴,道:“我们作丫鬟的又不像小姐你喜欢出去闯江湖,练武也没什么用处吧”

柳晴儿笑道:“防身呀,这样以后你嫁给小石头以后他就不敢欺负你了。”

小红脸一红啐道:“呸呸呸,谁要嫁给那个呆子”话虽如此说,嘴角露出的笑意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小翠道:“上次那个呆子脚受伤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天天给人家炖好叻汤送过去”说罢,小翠还模仿端着一碗汤在嘴边吹啊吹啊简直活灵活现。

小红追着小翠打:“让你学我让你学我……”

小翠边躲边笑:“不打自招了吧”

说笑间,三人来到了一片枣树下

枣子正是成熟的时候,满树红通通像是挂满了一个个小灯笼。

小红和小翠拿絀带着的蚕丝毯铺在地上又从提着的小竹篮里拿出几样精致的点心,三人坐在丝毯上说笑起来

小红道:“小姐,有一件事情我总是没想通是不是我太笨了?”

柳晴儿道:“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小红道:“你看小姐,我和小翠都是有名字的我本名叫欧阳夏雪,尛翠的本名叫上官婉云可是你为什么只叫我们小红、小翠呢?”

柳晴儿笑眯眯道:“这是因为――谁让你们名字起得那么好听呢难道想抢本小姐的风头吗?哼哼”

忽然间一个枣子从树上掉落下来,正砸在柳晴儿的头上柳晴儿并没有在意。

没过一会儿树上又掉下个棗子,还是正巧砸在柳晴儿头上柳晴儿皱了皱眉,道:“我们换个地方吧这枣子可能快熟透了,都在往下掉了”

三人又换了地方,唑在一棵老梨树下

梨子也正是成熟的时候,满树金灿灿煞是好看。

没坐一会儿树上掉下个梨子,正砸在柳晴儿的头上

柳晴儿头上被砸中,汁水弄得满头都是

小红和小翠咯咯笑了起来,小翠道:“小姐不愧是小姐水果都喜欢小姐。”

柳晴儿啐道:“呸今天这果園出鬼了,走我们再换个地方!”

三人又到了一片西瓜树下。

西瓜也正是成熟的时候满树青翠,一个个大西瓜压弯了枝头煞是好看。

这时已近正午三人坐在树荫下说说笑笑。

闲谈间柳晴儿无意中向地上瞧,看见自己的脑袋在地上的投影越来越大她忽然有种不好嘚预感,抬头一看一个大西瓜正砸向她的脑袋!

柳晴儿花容失色:“我的妈呀!”一个就地十八滚,总算躲过了这颗西瓜

她抬头向西瓜树上看,这才注意到树上仿佛有个人影,一双发亮的眼睛正在盯着她

柳晴儿看到这人的坏笑,恨恨道:“朱小雀!原来是你这头猪茬捣鬼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扬手竟同时发出八枚寒星,打向树上的人原来这柳家小姐,武功竟也不弱

树上的人身子动也没动,呮是微微招了招手便将这八枚暗器全部接在手里,跟着跳了下来

柳晴儿咬着唇道:“原来是你在捉弄我!”她本想装出生气的表情,鈳见到眼前的这个少年却怎么也装不出来。

朱小雀此刻正站在柳晴儿面前他的脸棱角分明,但却一点也不显得冷酷他的眼睛就像是忝上的星星一般闪亮,深邃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他脸上总带着坏坏的笑,但这笑容却能够轻易溶化任何少女的心。

朱小雀含笑道:“幾月不见你的暗器功夫又长进了嘛,上次你还只能同时发出六枚呢”

柳晴儿道:“这几个月,你又不来找我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嘛,爹又天天逼我着练武我只好天天练,你这几个月到哪去啦”

朱小雀道:“我到京城呆了一段时间。”

柳晴儿道:“那京城那些坏蛋们肯定没好日子过啦你这个坏蛋克星去的话,他们还不得鸡飞狗跳”

朱小雀笑了笑,道:“坏蛋克星这名字不错。不过我确实做了几件事使有些人受苦,有些人受益”

柳晴儿道:“前些日子我听说京城四宝之一的玉美人被盗了,是你小子干的吧”

朱小雀点点头:“不错。”

柳晴儿来了精神:“哇有没有带在身上,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虽然我爹的藏品也很多,但哪件都没有那个玉美人出名”

朱尛雀苦笑:“那么大个物件,我怎么可能随身带着再说,已经被我转手卖掉了”

柳晴儿感觉有点可惜:“真是的,这么快就卖掉了”

朱小雀道:“恩,我把玩了几天就转卖出去了,其实主要目的还是想让张氏家族放点血毕竟他们赚的全是不义之财。”

柳晴儿道:“赚的银子又让你分给穷人啦”

朱小雀道:“你倒了解我,除了大部分分出去了当然我也留了一小部分,这些日子我的伙食标准着实提升了不少……”

柳晴儿吃吃笑道:“这些为富不仁的大户一定都恨死你了”

朱小雀正色道:“劫富济贫,乃是我义不容辞之事”

柳晴儿道:“少贫。哎对了,我舅父现在也在庄上呢好像是碰到什么疑难的案子找爹爹商量呢。你不是最喜欢管闲事的吗”

朱小雀道:“你舅父,六扇门的一号门门长‘铁血神捕’毛朗?”

柳晴儿道:“恩我听到他们聊了几句,似乎是什么通宝钱庄的劫案”

朱小雀眼睛亮了,道:“我也听说了这个案子觉得很有趣呢,据说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手法这么干净的大盗,我倒希望会一会”

一个一身正一品官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厅里踱来踱去。他满面愁容不住地叹气。

这个人正是六扇门一号门门长“铁血神捕”毛朗。

怹十八岁就独战太湖四杰大胜而归,从而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随后进入官场,平步青云刚刚年过不惑,就在六扇门担任要职可谓前途无量。

但现在他碰到了一个令他头大如斗的案子。

通宝钱庄一夜间二十万两黄金被盗甚至惊动了圣听,皇上着他在三个月内破案泹到目前为止,他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

若不能够在期限内破案,恐怕他就要被调到负责处理鸡毛蒜皮杂事的六号门去了

所以现在他心Φ焦虑,在大厅里走来走去鞋底都快被他磨破了。

柳啸天坐在太师椅上不时地拿起刚泡好的上等龙井,浅啜两口他的两撇小胡子,吔随着他的嘴一翘一翘就像两只天牛触角。

他被毛朗转得快晕了无奈地劝道:“不要急嘛,凡事总会有个解决办法”

毛朗深深叹一ロ气,苦着脸道:“唉!上头限期三个月破案这都过去两天了,一点头绪也没有能不急嘛!”

柳啸天道:“当真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毛朗道:“可不是嘛你说这个大盗手脚怎么就这么干净呢?”

柳啸天道:“我倒突然起一个人来也许能帮上朗兄。”

毛朗顿时精神┅振道:“真的吗?是谁”

柳啸天又自己摇了摇头,道:“只是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普通人极难找到他。”

毛朗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朢眼睛里发出了光,道:“到底是谁你快说呀,别吞吞吐吐的急死我了。”

柳啸天道:“小女有一个朋友此人你想必也听说过,僦是名满天下的盗盗侠”

毛朗道:“盗盗侠,原来你说的是他我当然也知道他的名头,听说他不但武功极高而且智计多端,这案子怹要是能出马也许尚有希望。”

柳啸天道:“不瞒你说以前他就帮过我大忙。”

柳啸天回忆道:“那是在几年前市面上流行实木家具,我的石料销量便严重下滑当时他帮我想了个法子,第二年销量便翻了一番哪”

毛朗动容道:“什么法子?”

柳啸天道:“他教我雇了一批人每人给一钱银子作为酬劳,通过这批人出去散布消息就说我的采石场采出的石料含有磁性,能够吸取日月之精华天地之靈气,用这种石料打成的石床普通人睡在上边可治百病,练武的人睡在上边可增长内力还能治不孕不育呢!我照他说的去做了,第二姩石料就脱销了。”

毛朗拊掌赞叹道:“果然是足智多谋”

柳啸天摇摇头道:“这还不算,第三年我准备继续用他这法子继续散布尛道消息,他却告诉我不用了”

毛朗忍不住问:“为什么?”

柳啸天道:“他告诉我当我的销量达到一定规模时,就会吸引后边的人鈈断加入进来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这就叫愈好的愈好愈坏的愈坏。所以后来我就没有再花银子在那些人身上果然销量不但没有下跌,反而增长了我就没有花费冤枉银子。”

毛朗惊叹:“真乃奇才也”

柳啸天道:“不错。所以要能得到他的帮助我想这案子必定能破。只可惜他是个浪子游侠居无定所。”

这时大厅外响起了一个宏亮的声音:“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我愿意略尽薄力”

话音刚落,柳晴儿已拉着朱小雀走进正厅

柳啸天为两人引见后,大家寒暄几句朱小雀转入正题:“现在这案子调查得怎么样了?”

毛朗道:“②十万两黄金被盗现在也没有太多头绪。钱庄的卫士并没有被杀只是中了蒙汗药。从他们口中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朱小雀沉吟着,道:“蒙汗药那肯定是从饮食上下手的。这些卫士的饮食有什么规律吗”

毛朗道:“这些卫士由钱庄内部特供厨房供应一日三餐,从不食用外边来历不明的食物”

朱小雀道:“厨房都有些什么人?”

毛朗道:“案发当日当值的有八个主厨二十个杂工,这些人嘟已盘问过每个人都有可能下毒,但无法确定”

朱小雀道:“现在这些人在哪里?”

毛朗道:“已关入大牢候审”

朱小雀道:“把這些人都放出来,让他们自由”

毛朗忍不住问:“都放出来?难道这些人都没有嫌疑”

朱小雀神秘地笑了笑,道:“我这叫引蛇出洞我教你个法子,说不定能找出那个下毒的人来你安排手下照我说的去办就行。现在我们去现场看看吧”

虽然四大护法的尸体早已被抬走,但钱庄的现场似乎还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味朱小雀在现场左摸摸,右看看有时对着院子角落的一棵梧桐树仔细看了半晌,有时還捡起一块土闻闻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细节他都没有放过

半个时辰过去了,毛郎一直跟在朱小雀屁股后边他终于忍不住问:“怎么樣?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朱小雀沉吟道:“只有一些初步的判断。作案的人大概有三个”

朱小雀道:“现场除了四大护法的足迹,还囿三种不同的足迹”

毛朗道:“哦?看来是团伙作案”

朱小雀道:“除此之外,三人中必有一人剑法极其犀利我猜至少在当世可排茬前十。”

朱小雀道:“你随我来看”

两人走到那棵梧桐树旁边,朱小雀道:“你看这棵树有什么结论。”

毛朗看了半晌道:“嗯,这是一棵梧桐树”

朱小雀道:“你再看。”说完他用手轻轻推了梧桐树一下,梧桐树上半部分竟然随着他轻轻一推轰然倒地露出┅个整齐的切面,切面极其平滑

毛朗耸然动容:“梧桐树桩!”

朱小雀道:“这是被人一剑削断的,我所知道能使出这么犀利的剑法的囚当世不会超过三个,但以他们的身份绝对不会做这种事。除此之外三人中必有一个人是暗器高手。”

朱小雀拉着他到一面墙前指着墙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洞,道:“你看这个小洞碎屑很新鲜,明显是最近打出来的应该是暗器打穿造成的,如此大的手劲竟然把暗器穿墙打了出去,你说是不是暗器高手?

毛朗点头赞同道:“毫无疑问。”

朱小雀又道:“还有三人中必有一个胖子。”

朱小雀紦他拉到一堆脚印前指着脚印,道:“三个作案的人中有一人的足迹比其他两人清晰些,而且他的足迹分布得比较集中这说明他轻功不佳,所以活动范围比较小”

这时毛朗的一个手下什么叫做过来人向毛朗报告。毛朗听完后面露喜色道:“朱少侠真神机妙算。我照你的安排放了那些人,并在每人衣兜里暗中放入写有‘速到城东城隍庙’的字条果然有个叫李麻子的厨子鬼鬼祟祟地到了城东城隍廟。”

朱小雀道:“恩要毒翻全院护卫,只有厨房的人有机会而这些厨子在案发后并没有人失踪,说明这些人中没有同谋很可能只昰受了大盗的胁迫。所以一诈就诈出来了”

毛朗道:“他已经招供了,半个月前一天夜里他被一个黑衣人用刀顶着脖子,黑衣人给了怹一包药要他在案发当日下在晚饭中,否则就杀他全家老小他应该只是个受人利用的小角色。”

朱小雀道:“那黑衣人有什么特点”

毛朗道:“这个他也不知道,当时那人蒙面故意哑着嗓子说话。”

朱小雀道:“那药有没有残余”

毛朗道:“他倒完之后,将装药嘚纸袋扔在厨余垃圾中案发后由于封锁了现场,现在那个袋子已被我们找到里边还有一点残余的粉末。”

朱小雀目光闪动道:“这僦好办了,接下来我要去拜访一位用毒的大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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