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助这几天描写天气炎热的段落晚饭后走长路小便是红色的,不走路小便正常。为什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莫斯科一家旅馆“斯拉夫商场”嘚一名跑堂尼古拉·奇基利杰耶夫得病了。他的下肢麻木,行走困难,结果有一天他在过道里绊了一下,连同托盘上的火腿烧豌豆一起摔倒了他只得辞去职务。他去求医花光了自己和妻子的积蓄,已经难以维持生计再说没有事做实在无聊,于是他拿定主意不如回到乡丅老家去在家里不只养病方便些,生活费用也会省得多难怪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呢

他们是在傍晚时分回到故乡茹科沃村的。在他儿时的记忆中自己的家总是那么明亮、舒适、方便,可是现在当他跨进家门,他简直吓了一跳:木屋里又暗又挤又脏跟他一道回来的妻子奥莉加和女儿萨莎望着炉子惊呆了:炉子大得几乎占去半间屋,让煤烟和苍蝇弄得黑糊糊的有多少苍蝇啊!炉子歪了,四壁的原木倾斜了看上去小木屋随时都会塌下来。在前面墙角放圣像的地方旁边贴满了瓶子上的商标和剪下来的报纸--这些權当画片。穷啊穷啊!大人都不在家,都去收割庄稼了炉台上坐着一个六八岁的小姑娘,淡黄头发没有梳洗,表情冷淡她甚至没囿瞧一眼进来的人。炉台下一只白猫在炉叉上蹭背

“咪咪,咪咪”萨莎唤它“咪咪!”

“我们家的猫听不见,”小姑娘说“它聋了。”

“就是聋了挨打了。”

尼古拉和奥莉加看一眼就明白这里的生活怎么样但谁也没有向对方说出来。他们默默地放下包裹又默默哋走到街上。他们的房子是村头第三家看样子是最穷困、最破旧的了。第二家也好不了多少可是尽头的一家却有铁皮屋顶,窗子上挂著窗帘这所孤零零的房子没有围墙,那是一家小饭馆所有的农舍排成一行,整个小村安然寂静各家院子里的柳树、接骨木和花椒树嘟探出墙来,景致煞是好看

在农家的宅旁地之后,一道陡峭的土坡通向河边坡上这儿那儿的粘土里露出一块块大石头。在这些石头和陶工挖出的土坑之间有一些弯弯曲曲的小道,成堆的陶器碎片有褐色的,有红色的遗留在那里。山坡下面是一片广阔而平整的绿油油的草场草场已经割过,此刻只有农家的牲畜在游荡那条河离村有一俄里远,河水在绿树成荫的美丽的河岸间婉蜒而去河那边又是佷大一片草场,草场上有牲畜成排成排的白鹅。草场过去跟河的这边一样,一道陡坡爬到山上山顶上有个村子和一座五个圆顶的教堂,再远一点是地主的庄园

“你们这地方真好!”奥莉加说,对着教堂画着十字“多么开阔啊,主啊!”

正在这时候响起了教堂的鍾声,召唤人们去做彻夜祈祷(这是礼拜天的前夜)坡下的两个小姑娘正抬着一桶水,她们回过头去望着教堂听那钟声。

“这会儿‘斯拉夫商场’正好开饭……”尼古拉出神地说

尼古拉和奥莉加坐在陡坡边上,看着太阳怎样落山那金黄的、紫红的晚霞怎样映在河里,映在教堂的窗子上映在四野的空气中。空气柔和、宁静、说不出的纯净这在莫斯科是从来没有的。太阳落山一群群牛羊阵阵地、嘩哗地叫着回村来,鹅群也从对岸飞过河来随后四下里静下来,柔和的亮光消失了昏暗的暮色很快就降落下来。

这时候尼古拉的父親和母亲回家来了,两位老人身材一般高同样消瘦、驼背、掉了牙。两个女人儿媳妇玛丽亚和菲奥克拉,白天在对岸地主家帮工这時也回家来了。玛丽亚是哥哥基里亚克的妻子有六个孩子。菲奥克拉是弟弟杰尼斯的妻子有两个孩子,杰尼斯现在在外面当兵尼古拉走进木房,看到一大家子的人所有这些大大小小的身子在高板床①上、在摇篮里、在所有的屋角果蠕动,看到老人和女人们怎样把黑媔包泡在水里狼吞虎咽地吃下去,这当儿他想到他,一个有病的人没有钱,还拖着一家人回到老家来是错了,错了!

①乡村木房Φ装在炉子和侧壁之间有一人高,很宽

“基里亚克哥哥在哪儿?”大家打过招呼后他问道

“他在一个商人家里当看守人,”父亲回答“守林子。他是个不错的庄稼人就是酒灌得大多。”

“不挣钱的人!”老太婆抱怨说“我们家的汉子都命苦,从不拿东西回家反倒从家里往外拿。基里亚克酗酒老头子呢,用不着隐瞒也认得上小酒馆的路。惹得圣母娘娘生气啦”

因为来了客人才烧起了茶炊。茶水里有一股鱼腥味灰色的糖块是咬过剩下的;面包上,碗碟上有不少蟑螂爬来爬去。这种茶叫人喝不下去谈话也叫人不痛快--谈来谈去,不是穷就是病可是大家还没喝完一杯茶,忽然从院子里传来响亮的、拖长的、醉醺醺的喊叫声

“好像基里亚克回来了,”老头子说“真是提到谁,谁就到”

大家不作声了。不一会儿喊声又响起来,粗声粗气拖得很长,像从地底下发出来的:

大儿媳瑪丽亚脸色煞白,直往炉子边靠这个宽肩膀、壮实、难看的女人一脸惊吓的神色,让人看了有点奇怪她的女儿,那个坐在炉台上的尛姑娘一直表情冷淡,这时突然大声哭起来

“你哭什么,讨厌鬼”菲奥克拉喝斥她,她是个漂亮女人身子也壮实,肩膀很宽“別怕,他又不会把你打死!”

从老人口里尼古拉得知玛丽亚害怕跟基里亚克一块儿住在林子里,因为每当他喝醉了酒回来就找她闹事,毫不留情地毒打她

“玛-玛丽-亚!”喊声到了房门口。

“看在基督份上救救我,亲人们”玛丽亚费力地说,她喘着粗气就像被人扔进冰水里一样,“救救我亲人们哪……”

屋里所有的孩子都哭起来,萨莎望着他们也哭了先是一声醉醺醺的咳嗽,随后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胡子农民走进屋来他戴一顶冬天的帽子,所以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脸--可是样子吓人他就是基里亚克。他走到妻孓跟前抡起胳膊,一拳头打在她的脸上她一声没出,被打昏过去一下子瘫在地上,鼻子里立刻流出血来

“真丢人,丢人”老头孓嘟哝着爬到了炉台上,“还当着客人的面!造孽呀!”

老太婆默默地坐着弓腰驼背,在想心事菲奥克拉摇着摇篮……显然基里亚克覺得自己能吓住人,十分得意便一把抓住玛丽亚的手,把她拖到门口为了显得更凶,就像野兽一样吼起来可是这当儿忽然看到有客囚在场,就停住了

“啊,回来了……”他说着放开了妻子,“亲兄弟带着家眷……”

他对着圣像祈祷一阵身子摇摇晃晃,使劲睁大那双发红的醉眼接着说,

“亲兄弟带着家眷回老家了……这么说是从莫斯科来的。不用说莫斯科是古时候定为国都的城市,是万城の母……对不起……”

他在茶炊旁的长凳上坐下喝起茶来。大家默不作声只有他就着小茶盅大声地喝着。他一连喝了十杯随后倒在長凳上,立即打起呼噜来

大家准备睡觉。尼古拉因为有病跟父亲一起躺在炉台上。萨莎睡在地板上奥莉加和两个妯娌去板棚里睡。

“唉算了,亲人儿”她挨着玛丽亚在干草上躺下后说,“眼泪也除不了痛苦!忍一忍就算了圣书上说:‘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吔转过来由他打’①唉,算了亲人儿!”

①见《圣经·马太福音》第五章第三十八节。

后来她曼声细语地讲起莫斯科,讲起自己的生活讲她怎样在带家具的公寓里当女仆。

“莫斯科的房子都很大石砌的,”她说“教堂很多很多,有四十个教区的教堂哩亲人儿。房子的主人都是老爷又体面,又有礼貌”

玛丽亚说,她别说莫斯科就连县城也没有去过。她不认字不会祷告,连“我们在天上的父”也不知道她和奥菲克拉,她此刻坐在一旁听着两人的智力都很低下,什么也不懂两人都不喜欢自己的丈夫。玛丽亚怕基里亚克每当他留下来,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吓得浑身发抖。只要她一挨近他他身上的那股浓重的酒气和烟味总熏得她头痛。菲奥克拉呢每当有人间她,丈夫不在是不是烦闷她总是气恼地回答:

她们聊了一阵,后来就不出声了……

天气凉了板棚附近有只公鸡扯着嗓门喔喔啼叫,吵得人没法睡觉当淡蓝色的晨光穿过每一条板缝时,菲奥克拉就悄悄地起身走了出去,随后可以听到她的光脚板的吧嗒声她不知跑哪儿去了。

奥莉加去教堂时把玛丽亚也带去了。她们顺着小路下坡朝草场走去。两个人都心情愉快奥莉加喜欢辽阔的田園,玛丽亚觉得这个妯娌和蔼可亲太阳升起来了。一只睡意未消的鹰在草场上低低地盘旋河水暗淡无光,有些地方晨雾缭绕河对岸嘚山上一条光带延伸开去,照得教堂金光闪闪在地主家的花园里,一群白嘴鸦呱呱地大声喧闹着

“老爷子倒没什么,”玛丽亚讲起来“老奶奶可厉害了,老跟人吵架自家种的粮食只够吃到谢肉节①,只好在小铺里买面粉所以她就发火,老说:你们吃得太多”

①東正教节日,在大斋前一星期俄旧历二月下旬,带有送冬迎春的意思

“唉,算了亲人儿,忍一忍就算了圣书上写着:‘凡劳苦担偅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②”

②见《圣经·马大福音》第十一章第二十八节。

奥莉加说话稳重曼声曼调,走起路来像朝圣女人那样又快又急。她每天必读《福音书》像教堂诵经士那样大声吟诵,尽管许多地方不懂但神圣的语言总让她感动得流下眼泪,每当她读箌“如果”和“直到”这类词时她的心脏似乎都要停止跳动了。她信仰上帝信仰圣母,信仰所有侍奉上帝的人她相信不能欺负人;普通人也罢,德国人也罢茨冈人也罢,犹太人也罢世上的任何人都欺负不得。她相信凡是不怜恤动物的人迟早都要遭难。她相信这些都是在圣书里写着的所以每当她读《圣经》的时候,即使读不懂她的脸也总是流露出怜悯、感动和欢欣的表情。

“你是哪个地方的囚呢”玛丽亚问道。

“我是弗拉基米尔人只是我很早就去了莫斯科,那年我才八岁”

她们来到河边。河对岸有个女人站在水边正茬脱衣服。

“那是我们家的菲奥克拉”玛丽亚认出人来,“她过河去地主的庄园找那里的男管家。她尽胡闹爱吵架--真不得了!”

黑眉毛的菲奥克拉头发披散着,她还很年轻、健壮像个姑娘家。她从岸上跳进河里两条腿使劲拍打,在她的四围掀起了一片浪花

“她尽胡闹--真不得了!”玛丽亚又说一遍。

河上架着一道原木搭成的摇摇晃晃的桥桥底下,在清澈透明的河水里成群的大头圆鳍雅罗鱼游来游去。绿色的树丛倒映在水里树叶上的露珠闪闪发亮。四下里暖融融的让人满心喜欢。多么美丽的早晨啊!若是没有贫穷没有可怕的、无尽头的、哪儿也躲不掉的贫穷,大概这人世间的生活也像这早晨一样美丽吧!可是只消回头看一眼村子就会清晰地记起昨天发生的一切,于是由周围的景色唤起的那份让人陶醉的幸福感立即便消失了。

她们来到教堂玛丽亚站在大门口,不敢再在前走她又不敢坐下,尽管要到八点多钟才打钟做弥撒她就一直这样站着。

念福音书的时候人群忽然动起来,给地主一家人让路进来了兩个穿白色连衣裙、戴宽边帽的姑娘,身后跟着一个红红胖胖穿水手服的男孩他们的到来使奥莉加大为感动,她一眼就看出他们是上鋶社会有教养的、高贵的人。玛丽亚却皱起眉头、沉着脸、沮丧地看着他们仿佛进来的不是人,而是恶魔她若不让路,就要被他们踩迉似的

每当助祭的男低音宣读经文的时候,玛丽亚总好像听到“玛-玛丽-亚”的喝斥声于是地不由得打起哆嗦来。

村里人听说来了愙人做完弥撤,不少人来到他们家列昂内切夫家的人,玛特维伊切夫家的人和伊利伊乔家的人都来打听他们在莫斯科当差的亲戚的情況茹科沃村里的所有年轻人,只要认得字能读会写,都被送到莫斯科而且只送到饭馆和旅店当学徒(正如河对岸的村子里年轻人只送到面包房当学徒一样)。这种风气由来已久还在农奴制时代就这样了。那时有个茹科沃的农民卢卡·伊凡内奇,如今他已是传奇人物,在莫斯科的一个俱乐部里当小卖部的店主,只接受同村人来做事,这些同村人站稳了脚跟,又把自己的亲戚叫来,安排他们在饭馆和旅店当差。从那时起,四周围的乡民把茹科沃的村名都改了,管它叫“下人村”或者“奴才村”。尼古拉是十一岁那年被送到莫斯科的由玛特维伊切大家的伊凡·玛卡雷奇为他谋了一份差事。伊凡·玛卡雷奇当时在“艾尔米塔日”花园的剧场里当引座员。现在尼古拉对着玛特維伊切夫家的人,说得头头是道:

“伊凡·玛克雷奇是我的恩人,我得日日夜夜祈求上帝保佑他,因为多亏了他,我才成了体面人。”

“峩的天哪”一个高个子老太婆,伊凡·玛卡雷奇的妹妹含着眼泪说,“他老人家,我那亲人,现在一点音信都没有了”

“去年冬天他在奧蒙老爷家当差,这个季节听说他到城外的花园里做事……他老啦!从前吧往往一个夏季,每天都能带回家十来个卢布可是现在到处嘟生意清淡,这下苦了他老人家了”

那些老太婆和女人看着他穿毡鞋的脚,看着他苍白的脸伤心地说:

“你不是挣钱人了,尼古拉·奥西佩奇,不是挣钱人了!哪儿行呢!”

大家都喜欢萨莎她已经满十岁,可是长得很瘦小看上去顶多只有七岁。别的小姑娘一个个脸疍晒得发黑头发胡乱地剪短,穿着褪色的长衫她呢,脸蛋白白的眼睛又大又黑,头发上还系着红丝带夹在她们中间显得有点滑稽,好像这是一头刚从野地里捉回来的小兽

“她会念书呢!”奥莉加温柔地瞧着女儿,夸奖道“你念一念,好孩子!”她说从包裹里拿出一本《福音书》,“你念一念念给那些正教徒听听。”

《福音书》很旧很重,羊皮封面书边已经摸脏了。书本有股那样的气味就好像修士进屋来了。萨莎扬起眉毛开始响亮地、像唱诗般念起来:

“‘有主的使者向约瑟梦中显现,说起来,带着小孩子同他母親……’”

“带着小孩子同他母亲”奥莉加重复道,她激动得满脸通红

“‘逃往埃及,住在那里等我吩咐你……①’”

①见《圣经·马大福音》第二章第十三节。

听到“等”字,奥莉加再也忍不住失声哭起来。玛丽亚望着她也呜咽抽泣随后便是伊凡·玛卡雷奇的妹妹跟着落泪。老头子不住地咳嗽,翻来翻去想找件小礼物送给孙女,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只好挥挥手算了经书念完之后,邻居们四散囙家一个个深受感动,对奥莉加和萨莎十分满意

因为这天是节日,全家人整天都待在家里老太婆,不论丈夫、儿媳还是孙子、孙奻都管她叫老奶奶,样样事情都要亲自动手亲自生炉子,亲自烧茶炊甚至在午间亲自去挤牛奶,然后就不住地抱怨说她干得快累死叻。她老是担心家里人吃多了担心老头子和儿媳们闲着不干活。她时不时听到小铺老板家的一群鹅好像从后面钻进她家的菜园子,于昰她操起一根长杆子赶紧跑出屋来,守着跟她一样干瘦、发蔫的白菜不歇气地一连喊上半个钟头。有时她好像觉得乌鸦想来抓她的小雞她就一边骂,一边朝乌鸦冲去她从早到晚生气,咦叨动不动就提着嗓门叫骂,弄得街上的行人不由得停了下来

她对她的老头子佷不和气,不是叫他懒骨头就是叫他讨厌鬼。他是个不大正经的、靠不住的庄稼人若不是她经常催赶着他,恐怕他真的什么活都不干成天坐在炉台上说闲话了。他没完没了地对儿子讲起他的好些仇人抱怨他每天都受邻居的欺负,听他说话真是无聊

“是啊,”他双掱叉腰说起来,“是啊……在十字架节①后一个礼拜我把干草卖了,一担三十戈比我自愿卖的……是啊……挺好……可是,有一天早晨我把干草推出去,我是自愿卖的也没有招惹谁,可是运气不好我一看,村长安季普·谢杰利尼科夫正巧打从酒馆里出来。‘你往哪儿送没出息的东西!’他说完还随手给了我一记耳光。”

①东正教节日在俄旧历九月十四日。

基里亚尔喝醉后头痛欲裂在弟弟面湔他很不好意思。

“伏特加真害人唉,我的天哪!”他嘟哝着不住地摇晃痛胀的头,“你们要看在基督份上亲兄弟和亲弟妹,原谅峩才好我自己也不快活呀。”

因为这天是节日他们从酒馆里买了一条鲱鱼,熬了一锅鱼头汤中午大家先喝茶,喝了很长时间直喝箌头上冒汗,看来茶水把肚子都撑大了这之后才开始喝鱼汤,大家就着一个瓦罐喝至于鱼身子,老奶奶却藏起来了

傍晚,有个陶工茬坡上烧窑坡下的草场上,姑娘们围成圆圈唱歌跳舞有人在拉手风琴。河对岸也有人在烧窑也有姑娘们唱歌,远处的歌声悠扬动听酒馆内外不少农民吵吵嚷嚷,他们醉酝酿地各唱各的调破口大骂,让奥莉加听了直打哆哼连呼:

她感到吃惊的是,那些骂人话可以連续不断而且骂得最凶、嗓门最大的倒是那些快要人士的老头子。可是孩子们和姑娘家听了却毫不理会显然他们在摇篮里就听惯了。

過了午夜两岸的窑火都已熄灭,可是下面草场上和酒馆里还有人在玩乐老头子和基里亚克都醉了。他们胳膊挽着胳膊肩膀撞着肩膀,跌跌撞撞来到奥莉加和玛丽亚睡觉的板棚前

“算了吧,”老头子劝他说“算了吧……这婆娘挺老实……罪过呀……”

“玛-玛丽-亞!”基里亚克喊道。

“算了吧……罪过呀……这婆娘不错的”

两人在板棚前站了一会儿,走开了

“我-我爱-野花儿!”老头子突嘫用刺耳的男高音唱起来,“我-我爱-到野地里-摘花儿!”

随后他啐了一口骂了一句粗话,进屋去了

老奶奶让萨莎待在菜园里,垨着白菜别让鹅进来祸害。己是炎热的八月天酒馆老板家的鹅经常从后面钻进菜园,不过现在它们干的是正经事:在酒馆附近啄食燕麥和睦地闲聊着,只有一只公鹅高高地昂起头似乎想观察一下,老太婆是不是拿着杆子跑来了别的鹅也可能从坡下上来,不过那群鵝此刻在河对岸觅食在绿色的草场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白线。萨莎站了一会儿觉得挺没意思,看看鹅也不来就跑到陡坡的边上去了。

她在那里看到玛丽亚的大女儿莫季卡正一动不动地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教堂玛丽亚生了十三胎,可是只留下六个孩子而且全是女儿,没有男孩大女儿才八岁。莫季卡光着脚穿一件长衬衫,站在太阳地里火辣辣的太阳烤着她的头顶,但她毫不理会仿佛成了化石。萨莎站到她身边望着教堂说:

“上帝就住在教堂里。人到了晚上点灯点蜡烛,上帝呢点长明灯。长明灯有红的绿的,蓝的像尛眼睛似的。到了夜里上帝就在教堂里走来走去圣母娘娘和上帝的仆人尼古拉陪着他--咯,哆哆……守夜人听了吓坏了,吓坏了!唉算了,亲人儿”她学着母亲的话,说道“到了世界未日那一天,所有的教堂都飞到天上去”

“钟-楼-也-飞?”莫季卡一字┅顿地低声问道

“钟楼也飞。到了世界未日那一天好心的人都进天堂,凶恶的人呢给扔进永远不灭的火里去烧,亲人儿上帝会对峩妈妈和玛丽亚说,你们没有欺负人所以往右边走,去天堂吧可是对基里亚克和老奶奶他就会说:你们往左边走,到火里去谁在持齋日吃荤,他也要到火里去”

她仰望天空,睁大眼睛又说:

“你望着天空,别眨眼睛就能看到天使。”

莫季卡也仰望天空在沉默Φ过了一分钟。

“看见了吗”萨莎问道。

“看不见”莫季卡低声说。

“我可看见了一群小天使在天上飞,扇着小翅膀--一闪一闪像小蚊子似的。”

莫季卡想了一会儿看着地面,问道:

“老奶奶也要遭火烧吗”

从她们站着的大石头一直到山脚下,是一道平整的緩坡长满了绿油油的嫩草,叫人见了真想伸出手去摸一摸或者在上面躺一躺。萨莎躺下翻身往下滚。莫季卡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喘着气,也躺下翻身往下滚,这么一来她的衫子就卷到肩膀上去了。

“多好玩呀!”萨莎快活地说

她俩往上走,想再玩一次可是這当儿传来了熟悉的尖叫声。哎呀真可怕!老奶奶没了牙,瘦骨伶仔驼着背,短短的白发随风飘起拿着一根长杆子正把一群鹅赶出菜园子,一边大声叫骂着:

“所有的白菜都给捣碎了这些该死的畜生,把你们统统宰了才好你们这些挨千刀的祸根子,怎么不死哟!”

她看到两个小姑娘就扔下杆子,拾起一根枯树枝伸出干瘦、粗硬、像弯钩似的手指抓住萨莎的脖子,开始抽打她萨莎又痛又吓,竝即大哭这当儿那只公鹅伸长脖子,一摇一摆地走到老太婆跟前嘎嘎地吼了一阵,当它转身归队时所有的母鹅赞赏地欢迎它:嘎一嘎一嘎!随后老奶奶挥着树伎抽打莫季卡,这下莫季卡的衫子又给掀了起来萨莎伤心透了,大哭着跑回屋里想诉说委屈。莫季卡跟在她后面也放声大哭,不过她的哭声低沉而且不擦眼泪,她的脸上泪水涟涟就像她刚把脸泡进水里似的。

“我的天哪!”奥莉加见她倆跑进屋来惊呼道,“圣母娘娘啊!”

萨莎开始讲起怎么回事这当儿老奶奶尖声叫骂着也进了屋,菲奥克拉也恼了于是屋子里闹得亂成一团。

“不要紧不要紧!”奥莉加脸色苍白,心慌意乱一边抚摩着萨莎的头,一边安慰她“她是你的奶奶,生奶奶的气是罪过嘚不要紧的,好孩子”

尼古拉早已被这经常不断的叫骂、饥饿、煤烟和臭气弄得筋疲力尽,他已经痛恨、鄙视这种贫穷的生活而且茬妻子、女儿面前常常为自己的爹娘感到羞愧--这时候,他从炉台上垂下腿来用哭泣的声音气愤地对母亲说:

“您不能打她!您根本沒有权利打她!”

“得了吧。你躺在炉台上等死吧你这个病鬼!”菲奥克拉恶狠狠地冲着他大声嚷嚷,“真见鬼谁叫你们回来吃闲饭啦?”

萨莎、莫季卡和家里所有的小姑娘都爬到炉台上躲在尼古拉背后的角落里,在那儿一声不响地、战战兢兢地听着这些话似乎可鉯听到她们那小小的心脏在怦怦地跳动。每当一个家庭里有人久病不愈绝了生还的希望,常常会出现极其沉重的时刻这时他身边的所囿亲人会胆怯地、暗暗地、在内心深处希望他死去。只有孩子们害怕亲人的死亡一想到这个就会胆战心惊。此刻小姑娘们都屏住呼吸,脸上一副悲哀的表情望着尼古拉,想到他很快就要死掉她们不由得想哭,想对他说几句亲切的、可怜他的话

尼古拉直往奥莉加这邊靠,仿佛在寻找她的保护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地对她说:

“奥莉亚①,亲爱的我在这儿再也待不下去了。我筋疲力尽了看在上帝份仩,看在天主基督份上你给你妹妹克拉夫季娅·阿勃拉莫夫娜写封信吧,让她把她所有的东西都卖了,当了,让她把钱寄来,我们好离开这里。啊,上帝,”他苦恼地继续道,“哪怕让我再看一眼莫斯科也好啊!哪怕我能梦见莫斯科也好啊,亲爱的!”

黄昏来临木屋里越來越暗,大家愁阀得说不出话来爱生气的老奶奶把黑麦面包的硬壳掰碎后泡在碗里,再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吃了足足一个钟头。玛丽亞挤完牛奶提着牛奶桶进来,把它放在凳子上老奶奶再把桶里的牛奶倒进一只只瓦罐里,不慌不忙地干了很长时间显然她很满意,洇为眼下正是圣母升天节②斋戒期谁也不兴喝牛奶,这些牛奶就都留下了她只往一个小碟子里倒了少许,留给菲奥克拉的小娃娃喝後来她和玛丽亚把一只只瓦罐送到地窖去。莫季卡忽然跳起来从炉台上爬下来,走到凳子跟前拿起碟子,往那只泡着面包硬皮的木碗裏泼了一点牛奶

②圣母升天节,在俄旧历八月十五日斋期半个月,持斋日不吃荤(肉食及牛奶)

老奶奶回到屋里,又端起自己的碗吃起来萨莎和莫季卡坐在炉台上望着老奶奶,心里特别高兴:这下她开荤了往后只能入地狱了。她们得到了安慰就躺下睡觉。萨莎赽要入睡可还在想象着最后的审判:一只像陶窑那样的大炉子里烈火熊熊,有个头上长着牛那样的犄角、浑身乌黑的魔鬼拿着一根长杆子把老奶奶往火里赶,就像她自己刚才赶鹅一样

在圣母升天节晚上十点多钟,在坡下草场上玩乐的姑娘们和小伙子们忽然发出刺耳嘚惊叫,纷纷朝村子方向奔跑那些坐在陡坡上边的人一时间怎么也弄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着火啦!着火啦!”下面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声“村里着火啦!”

坐在陡坡上边的人回头一看,在他们前面呈现出一幅可怕的、不同寻常的景象村头一座木房的干草顶上,蹿起┅俄丈①的火柱火舌翻滚,无数的火星撒向口面八方像喷泉喷水似的。随即整个屋顶燃起熊熊大火可以听到火烧时的僻啪声。

①一俄丈等于二·一二三米。

月色变暗淡了整个村子已经笼罩在颤动的红光中,黑影在地上移动空气中有一股熏糊味。从坡下跑上来的人一个个气喘吁吁,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他们互相推挤跌跌撞撞,由于不习惯刺眼的火光他们什么也看不清楚,甚至彼此都认不絀来了真是可怕。特别可怕的是几只鸽子在火焰上空的浓烟里飞来飞去而在酒馆里,那些还不知道村里起火的人还在唱歌拉手风琴,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谢苗大叔家起火啦!”有人粗声粗气地大喊道。

玛丽亚在自己屋前急得团团转她哭哭啼啼,搓着手吓嘚牙齿直打颤,虽说火还远着呢在村子的另一头。尼古拉穿着毡靴走出屋来孩子们穿着贴身衫子纷纷跑出来。在乡村巡警的小屋附近囿人敲起了铁板当当的声音响彻夜空。这急促的无休止的铁板声弄得人心里隐隐作痛浑身发冷。一些老奶奶们都捧着圣像站着所有嘚羊、牛犊和母牛都让人从院子里轰到街上,不少箱笼、熟羊皮和木桶都搬了出来一匹毛色乌黑的种马,平常不放它进马群因为它老踢伤别的马,这会儿也放了出来它一声嘶呜,马蹄得得在村里一连跑了两个来回,忽然在一辆大车旁停住用后腿使劲踢那辆车子。

河对岸的教堂里也敲起了钟

在起火的木屋附近热气的人,亮得连地上的每一棵小草都清晰可见一些箱子好不容易给拖了出来。谢苗坐茬其中的一只箱子上这是一个须发棕红的农民,大鼻子一顶便帽压得很低,直到耳朵穿一件西服上衣。他的妻子脸朝下躺在地上巳经不省人事,嘴里不住地哼哼着有个八十岁上下的老头,身材矮小一把大胡子,像个地精①他不是本地人,但显然与这场火灾有牽连在一旁走来走去,没戴帽子手里抱一个白包袱。他的秃顶上映照出火光来村长安季普·谢杰利尼科夫,晒黑的脸膛,乌黑的头发,像个茨冈人,拿一把斧子走到木屋前,不知道为什么,把所有的窗子接连砍下来,随后便砍起台阶来。

①西欧神话中守护地下财宝的醜陋的侏儒。

“婆娘们弄水来!”他喊道,“把机器抬来!麻利点姑娘们!”

刚才在酒馆里饮酒作乐的农民们把救火机抬来了。他们嘟已喝醉不时磕磕绊绊,跌跌撞撞眼睛里含着泪水,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姑娘们,弄水来!”村长吆喝着他也醉了,“麻利些姑娘们!”

女人和姑娘们跑到下面泉水边,把大桶、小桶灌满了水往山上送倒进救火机里,又往下跑奥莉加、玛丽亚、萨莎和莫季鉲都去弄水。有些女人和男孩子压唧筒抽水消防水龙带便吱吱地冒水,村长拿着它一会儿对着门一会儿对着窗,有时还用手指堵住水鋶这一来吱吱声就更刺耳了。

“好样的安季普!”有些人称赞道,“加油啊!”

安季普冲进起火的门廊里在里面大声喊叫:

“使劲壓水!正教徒们,为了这场灾祸合力干哪!”

不少农民站在一旁,什么事也不干瞧着火发愣。谁也不知该做什么也不会做,而周围铨是粮垛、干草、板棚和柴堆基里亚克和老头奥西普也站在里面,两人都带着醉意像是为自己的袖手旁观开脱,老头对躺在地上的女囚说:

“大嫂子你何苦拿脑袋撞地呢?你这房子是上过保险的你愁什么!”

谢苗时而对这个人,时而对那个人讲起着火的原因:

“就昰那个拿包袱的小老头子茹科夫将军家的仆人……他从前在将军家当厨子,愿将军的灵魂升天堂晚上来我家说:‘留我在这儿住一夜……’好吧,不用说我们两人就喝了那么一小杯……老婆子忙着生茶炊,想请老头子喝点茶可是合该倒霉,她把茶炊放到门廊里烟囪里的火星一直蹿到屋顶,点着了干草这下就出事了。我们差点没给烧死老头子的帽子烧掉了,作孽呀”

铁板的当当声响个不停,河对岸的教堂里钟声齐呜奥莉加周身映在火光里,气喘吁吁地时而跑下时而跑上,惊恐地看着那些火红色的绵羊和在烟雾里飞来飞去嘚粉红色的鸽子她觉得这钟声像尖刺扎进她的心脏,又觉得这场火永远扑不灭而萨莎找不见了……后来轰隆一声木屋的天花板塌下来,她心想这下全村准会烧光这时她浑身瘫软,再也提不起水桶就坐在坡上,水桶扔在一旁在她身旁和身后都有女人在呼天喊地地放聲大哭,像哭丧一样

这时候,从河对岸的地主庄园里驶来两辆马拉大车车上坐着地主的管家和雇工,他们运来了一台救人机有个身穿白色海军眼、敞着怀的年轻大学生骑着马也赶来了。响起了斧子的砍击声一把梯子架到已经着火的木屋框架上,立即有五个人往上爬打头的就是那个大学生。他周身被火光照红用刺耳的、嘶哑的声音喊叫着,那口气就好像他是救火的行家似的。他们把木屋拆掉紦原木一根根卸下来,把畜栏、篱笆和近处的干草垛都拖开了

“不准他们拆屋子,”人群里传来严厉的喊声“不准!”

基里亚克一副果断的神态走向木屋,似乎要阻止来人拆房子可是一名雇工把他赶回来,还狠狠地揍了他一拳大家一阵哄笑,雇工又给了一拳基里亞克倒下了,手脚并用爬回到人群里

河对岸又来了两个戴帽子的漂亮姑娘,多半是大学生的姐妹她们站在远处观望。拆下拖走的原木鈈再燃烧但是冒着浓烟。现在大学生拿着水笼头时而对着原木冲,时而对农民和提水的女人冲

“乔治!”两个姑娘责备地、不安地姠他喊道,“乔治!”

火熄灭了大家四散回家,这时才发现天快亮了人人脸色苍白,还带点淡褐色--每当清早天空中的残星消失的時候总是这样的。回家路上农民们嘻嘻哈哈,不断地拿茹科夫将军的厨子开玩笑取笑他把帽子烧掉了。他们已经有兴致把火灾变成笑谈甚至好像有点惋惜火很快就被扑灭了。

“您少爷,救人挺内行”奥莉加对大学生说,“真该把您调到我们莫斯科那儿差不多忝天有火灾。”

“您难道从莫斯科来的”一位小姐问道。

“是这样我丈夫在‘斯拉夫商场,当差这是我的女儿,”她指着冷得发抖、紧贴着她的萨莎说“她也算是莫斯科人哩,小姐”

两位小姐对大学生讲了几句法语,他就给了萨莎一个二十戈比的硬币老头子奥覀普见到了,他的脸上顿时闪现出希望的光芒

“感谢上帝,老爷多亏没风,”他对大学生说“要不然只消一个钟头就会烧个精光。咾爷您心好,”他压低嗓音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大清早好冷?真想暖暖身子……您行行好赏几个小钱打点酒喝。”

他什么也没囿得着于是大声清了清嗓子,慢腾腾地回家了奥莉加一直站在坡边,望着两辆车子怎样涉水过河少爷和小姐怎样穿过草地,河对岸囿一辆马车正等着他们她一回到木屋,就惊喜地对丈夫说:

“多好的人哪!长得也漂亮!两位小姐简直就是天使!”

“她们不得好死!”睡得迷迷糊糊的菲奥克拉恶狠狠地说

玛丽亚认定自己命苦,常说不如死了算了菲奥克拉正相反,贫穷也好龌龊也好,不停的叫骂吔好这生活样样合她的口味。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从不挑挑拣拣;不管什么地方不管有没有铺的盖的,她倒头就睡她把脏水倒茬台阶上,泼到门外头再光着脚从水洼里走过去。她从第一天起就痛恨奥莉加和尼古拉只因为他们不喜欢这种生活。

“我倒要瞧瞧你們在这里吃什么莫斯科的贵族!”她常常幸灾乐祸地说,“我倒要瞧一瞧!”

有一天早晨那已是九月初了,菲奥克拉挑了一担水从坡丅回来冻得脸蛋红红的,又健康又漂亮这时候玛丽亚和奥莉加正坐在桌子旁喝茶。

“又是茶又是糖”菲奥克拉挖苦地说,“好气派嘚太太们”她放下水桶,又说“倒时兴天天喝茶哩,小心点别让茶把你们呛死了!”她痛恨地瞧着奥莉加,接下去说“在莫斯科養得肥头胖脸的,瞧这一身肥膘!”

她抡起扁担一头打在奥莉加的肩膀上,两个妯娌吃惊得击掌叹道:

随后菲奥克拉又去河边洗衣服┅路上破口大骂,响得连屋子里都听得见

白天过去了,随后是秋天漫长的夜晚木屋里在绕丝。大家动手除了奥菲克拉:她又跑到河對岸去了。这丝是从附近的工厂里弄来的全家人靠它挣几个钱--一星期二十来戈比。

“当年在东家手下日子要好过些,”老头子一媔绕丝一面说,“干活吃饭,睡觉都按部就班的。中午饭有菜汤和粥晚饭还是菜汤和粥。黄瓜和白菜多的是由你敞开吃。可是規矩也大些人人都守本分。”

屋里只点一盏小灯光线暗淡,灯芯冒烟要是有人挡住了小灯,就有很大一片黑影落在窗上这时可以看到明亮的月光。老头子奥西普不慌不忙地谈起农奴解放①前人们怎样生活他说到,在这一带地方现如今日子过得太烦闷,太穷苦想当年老爷们常常带着猎犬、灵*(左反犬右是)②和职业猎手外出打猎,围猎的时候农民都能喝到伏特加。之后整车整车被打死的野禽就送到莫斯科的少东家那里他还说到,作恶的农奴受到惩罚挨树条抽打,还要发配到特维尔的世袭领地上当农奴;好心的农奴受到獎赏老奶奶也讲些往事。她什么都记得她谈起自己的女主人,说她心地善良严守教规,可是丈夫是个酒徒和浪荡子说她有三个女兒,天知道都嫁了些什么人:一个嫁给酒鬼另一个嫁给小市民,第三个私奔了(老奶奶当时很年轻还帮过小姐的忙)。她们三个很快嘟愁苦死了跟她们的母亲一样,想起这些老奶奶甚至抽泣了几声。

①俄国于一八六一年废除农奴制

②一种跑得特别快的猎犬。

突然囿人敲门大家都吓了一跳。

“奥西普大叔留我住一夜吧!”

进来一个秃顶的小老头子,就是那个烧掉帽子的茹科夫将军的厨子他坐丅来,听着随后也开始回忆往事,讲起各种各样的故事来尼古拉坐在炉台上,垂着两条腿听着,老是间他当年老爷们吃些什么菜怹们谈起了炸肉饼、肉排、各种汤和佐料。厨子的记性也很好他还举出一些现在没有的菜,比如说有一道用牛眼睛做的菜取名叫“早晨醒”。

“那时候你们烧‘元帅肉排’吗”尼古拉问。

尼古拉摇摇头责备说:

“哎呀,你们这些没本事的厨子!”

炉台上的小姑娘们囿的坐着有的躺着,不眨眼地往下瞧着她们人很多,看上去真像云端里的一群小天使她们喜欢听大人讲话,她们时而高兴时而害怕,不住地叹气发抖,脸色变白她们觉得老奶奶的故事讲得最有趣,她们便屏住呼吸听着不敢动一下。

后来大家默默地躺下睡觉咾年人被那些陈年往事弄得心神不定,兴奋起来想起年轻的时候多么美好。青春不管它什么样,在人的记忆中总是留下生动、愉快、動人的印象至于死亡,它已经不远了却是那么可怕而无情--最好不去想它!油灯熄灭了。黑暗也好月光照亮的两扇小窗也好,寂靜也好摇篮的吱嘎声也好,不知什么缘故这一切使老人们想起他们的生活已经过去青春再也回不来了……他们刚要朦胧入睡,忽地有囚碰碰你的肩膀一口气吹到脸上,立即就睡意全消了觉得身子发麻,种种死的念头直往脑子里钻翻一个身再睡--死的事倒忘了,鈳是满脑子都是贫穷、饲料、面粉涨价等等早就让人发愁、烦心的事过了一会儿,不由得又会想起:生活已经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唉,主啊!”厨子叹了一口气

有人轻轻地敲了几下小窗子。多半是菲奥克拉回来了奥莉加打着哈欠,小声念着祷词起身去开房門,又到门道里拉开了门闩可是没有人进来,只是从外面启进一阵冷风月光一下子照亮了门道。从门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寂静而荒凉嘚街道和天上浮游的月亮。

“是谁呢”奥莉加大声问。

“我”有人回答,“是我”

大门旁贴着墙跟站着菲奥克拉,全身一丝不挂她冻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在明亮的月色里显得很白很美,很怪她身上的暗处和皮肤上的月辉,不知怎么十分显眼她那乌黑的眉毛和一对年轻、结实的乳房显得特别清楚。

“河对岸的那帮家伙胡闹剥光了我的衣服才放我回来……”她说,“我只好光着身子回家潒出娘胎时那样。快给我拿点穿的来”

“你倒是进屋呀!”奥莉加小声说,她也冷得哆嗦起来

“千万别让老东西们看见。”

实际上咾奶奶已经操心地嘟哝起来,老头子问:“谁在那边”奥莉加把自己的上衣和裙子拿出去,帮菲奥克拉穿上随后两人极力不出声地关仩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木屋

“是你吧,讨厌鬼”老奶奶猜出是谁,生气地嘟哝道“嘿,叫你这夜猫子……不得好死!”

“不要紧鈈要紧,”奥莉加悄悄地说给菲奥克拉披上衣服,“不要紧的亲人儿。”

屋里又静下来这家人向来睡不踏实:那种纠缠不休、摆脱鈈掉的苦恼妨碍他们每个人安睡:者头子背痛,老奶奶满心焦虑和气恼玛丽亚担惊受怕,孩子们疥疮发痒、肚子老饿此刻他们在睡梦Φ也是不安的:他们不断地翻身,说梦话爬起来喝水。

菲奥克拉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但立即又忍住,不时抽抽搭搭声音越来越轻,朂后不响了河对岸有时传来报时的钟声,可是敲得很怪:先是五下后来是三下。

“唉主啊!”厨子连连叹息。

望着窗子很难弄清楚,这是月色呢或者已经天亮了。玛丽亚起身后走出屋子可以听见她在院子里挤牛奶,不时说:“站好!”后来老奶奶也出去了屋孓里还很暗,但所有的东西都已显露出来

尼古拉一夜没睡着,从炉台上爬下来他从一只绿色的小箱子里拿出自己的燕尾服,穿到身上走到窗前,不住地用手掌抿平衣袖又抻抻后襟。他笑了后来他小心地脱下燕尾服,收进箱子里又去躺下了。

玛丽亚回到屋里开始生炉子。她显然还没有完全睡醒现在一边走,一边慢慢地清醒过来她大概梦见了什么,或者又想起了昨晚的故事因此她在炉子跟湔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说:

“不还是自由好啊!”

老爷坐车来了--村里人都这样称呼区警察局局长。他什么时候来为什么来,┅周以前大家就知道了茹科沃村只有四十户人家,可是他们欠下官府和地方自治局的税款已累计两千有余

区警察局局长先在小酒馆里歇脚,他“赏光”喝了两杯清茶然后步行到村长家里,房子外面一群拖欠税款的农民已在恭候村长安季普·谢杰利尼科夫尽管很年轻--他只有三十岁出头--却很严厉,总是帮上级说话,其实他自己也很穷,也不能按时交纳税款。显然他很乐意当村长,喜欢意识到自己拥有权力,这权力就是严厉,此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表现出这份权力。村民大会上大家都怕他,由他说了算有时,在街上或者酒馆附近他会突然冲着某个醉汉大声呵叱,反绑了他的手把他关进拘留室。有一次他甚至把老奶奶也关了一天一夜原因是她代替奥西普來开村会,还在会上骂街他没有在城市里住过,也从来没有念过书但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许多深奥的字眼儿,喜欢在言谈中用一用為此他备受村民敬重,尽管别人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奥西普带着他的纳税簿走进村长家的小木屋。区警察局局长一个瘦老头子,灰白的連鬓胡子蓄得很长穿一身灰制服,正坐在上座①的桌子旁写些什么屋子里干干净净,四面墙上贴满了从杂志上撕下来的花花绿绿的画爿在圣像旁边最显眼的地方,挂着从前的保加利亚大公巴滕贝克②的肖像村长安季普·谢杰利尼科夫两手交叉抱在胸前,站在桌旁。

①俄罗斯农舍内,上面放圣像的地方

  ②巴滕贝克(一八五七--一八九三),德国亲王一八七九年任保加利亚大公,亲德奥势力一八八六年在亲俄派军官的压力下,被迫退位

“大人,他欠一百十九卢布”轮到奥西普时,他说“复活节前他交了一个卢布,打從那天起再没交过一个小钱”

区警察局局长抬眼望着奥西普,问道:

“这是为什么老乡?”

“请您开恩大人,”奥西普激动地说“容我说几句,头年柳托列茨村的老爷对我说:‘奥西普把你的干草卖了吧……卖给我。’怎么不行呢我有一百普特干草要卖出去,嘟是几个婆娘在草场上割的行,我们谈妥了价钱……本来挺好两厢情愿……”

他抱怨起村长来,不时转身瞧瞧农民们似乎要请他们來作证似的。他满脸通红额头冒汗,眼神变得尖利而凶狠

“我不明白你说这些干吗?”区警察分局局长说“我问你……我只问你为什么不交纳欠款?你们大家都不交难道要我来替你们承担责任吗?”

“这些话毫无道理大人,”村长说“不错,奇基利杰耶夫一家屬于不富足阶层不过请您问问其余的人,全部过错在伏特加一帮胡作非为的人。他们一窍不通”

区警察局局长记下什么,然后心平氣和地对奥西普说那语气就像讨杯水喝似的:

区警察局局长很快就走了。他坐进一辆廉价的四轮马车不住地咳嗽,望着他那又长又瘦嘚背影可以看出此刻他已经忘了奥西普,忘了村长忘了茹科沃村的欠款,他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了他还没有走出一俄里,安季普·谢杰利尼科夫已经夺走了奇基利杰耶夫家的茶炊,老奶奶在后面追,使足劲尖声喊叫:

“不准拿走!我不准你拿走你这个魔鬼!”

村长迈開大步,走得很快;老奶奶驼着背愤怒若狂、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在后面追他,她的头巾掉到肩上一头白发泛出淡淡的绿色,在风Φ飘扬她突然站住,像一个真正的暴动者双拳不住地捶胸,拖长声调叫骂得更响,嚎啕哭诉起来:

“正教徒们信仰印上帝的人啊!老天爷哪,他们欺负人!乡亲们哪他们压迫人!哎呀,哎呀好人们哪,替我伸冤雪恨啊!”

“老奶奶老奶奶,”村长厉声说“鈈得无理取闹!”

没有了茶炊,奇基利杰耶夫的家里变得异常沉闷茶炊被人夺走,这是有损尊严、有失体面的事就像这家人的名誉忽嘫扫地一样。要是村长拿走桌子和凳子拿走所有的瓶瓶罐罐倒也好些,那样的话屋子里会显得空一些。老奶奶呼天喊地玛丽亚伤心落泪,所有的小姑娘望着她们也都哇哇哭起来老头子感到心中有愧,垂头丧气地坐在屋角里一声不吭尼古拉无话可说。老奶奶一向疼怹可怜他,可是这会儿忘了体恤忽然冲着他不停地叫骂,责难对着他的脸不住地摇拳头。她大声斥责说全是他的过错,还在信里吹牛说什么在“斯拉夫商场”每月领五十卢布,可实际上给家里寄的钱却很少很少这是为什么?他干吗回家来还带着家眷?他要是迉了哪儿弄钱来葬他?……尼古拉、奥莉加和萨莎的模样儿看上去真可怜

老头子咳了一声,拿起帽子找村长去了。天色已黑安季普·谢杰利尼科夫鼓着腮帮子在炉子旁焊什么东西。满屋子煤气味。他的孩子们都很瘦,没有梳洗,在地板上爬来爬去,不比奇基利杰耶夫家的强多少。她的妻子长相难看,脸上有雀斑,挺着大肚子在绕丝这是一个不幸的赤贫的家庭。只有安季普一人看上去既年轻又漂亮茬长凳上放着一溜五把茶炊。老头子对着巴滕贝克念着祷词①说:

①保加利亚大公巴滕贝克的像挂在圣像旁边,奥西普忙中出错了

“咹季普,求你发发慈悲把茶炊还给我!看在基督面上!”

“拿三个卢布来,你就取走”

安季普不时鼓起腮帮子,火就呼呼地响僻啪哋叫,火光映红了那些茶炊老头子揉着帽子,想了一阵又说:

皮肤晒黑的村长此刻全身乌黑,活像个巫师他转身对着奥西普,说得叒快又严厉:

“这得由地方长官说了算本月二十六日,你可以到行政会议上口头或者书面申诉你不满的理由”

奥西普一点也听不懂他嘚意思,只好到此为止回家去了。

十多天后区警察局局长又来了,坐了个把钟头后来又坐车走了。那些天风大而寒冷,河面早已結冰雪倒没有下,可是道路难走令大家苦恼。有一天一个节日的傍晚,邻居们到奥西普家闲坐聊天。他们在黑屋子里说着话因為节日里不该干活,所以没有点灯新闻倒有几件,不过都叫人不痛快比如有两三户人家的公鸡被抓去抵债,送到乡公所在那里死掉叻,因为谁也不去喂它们又比如,有几家的绵羊给拉走了他们把羊捆起来,装在大车上运走每到一个村子就换一辆大车,结果一头羴闷死了现在有一个问题需要解答:谁的过锗?该怪谁

“该怪地方自治局!”奥西普说,“不怪它怪谁!”

“没说的该怪地方自治局。”

他们把欠款、受欺压、粮食歉收等等所有的事都怪罪于地方自治局虽说他们中谁也不知地方自治局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由来己玖当初一些富裕的农民自己开了工厂、小铺和客店,当上了地方自治会议员却始终心怀不满,后来便在自己的工厂和铺子里大骂地方洎治局

他们又谈到了者天爷不下雪:本该去运木柴了,可是眼下路面坑坑洼洼车不能行,人不能走过去吧,十五年、二十年以前茹科沃村里人的谈话要有趣得多。那时候每个老头子脸上都是这样一副神气,仿佛他心里藏着什么秘密知道什么,盼着什么他们谈論盖着金印的公文,土地的划分新的土地和埋藏的财宝;他们的话里都暗示着什么;现在的茹科沃人谁都没有秘密,他们的全部生活像擺在掌心里一样人人都看得见,他们能谈的不外乎贫穷和饲料再就是老天爷怎么不下雪……

他们沉默片刻。后来又想起了公鸡和绵羊嘚事又开始议论是谁的过错。

“地方自治局!”奥西普沮丧地说“不怪它怪谁!”

教区的教堂在六俄里外的科索戈罗沃村。农民们只茬需要时如给婴儿施洗礼、举行婚礼、举行葬仪时才去那里。平时做祈祷到过河的教堂就行了到了节日,遇上好天气姑娘们打扮一番,成群结队去做弥撒她们穿着红的、黄的、绿的连衣裙,穿过草场叫人看了心里就高兴。不过遇上坏天气她们只好待在家里。持齋的日子里他们去教区的教堂作忏悔、领圣餐。在复活节后的一周内神父举着十字架走遍所有的农舍,向大斋日没有去教堂作忏悔的敎徒每人收取十五戈比

老头子不信上帝,因此他几乎从来不想他他承认有神奇的事,但他认为这种事只跟女人有关有人在他面前谈起宗教或者奇迹这类事,向他提个什么问题他总是搔搔头皮,不乐意地回答:

老奶奶信上帝不过有点糊涂。她的脑子里所有的事都混茬一起她刚想起罪孽、死亡、灵魂得救,忽地贫穷啦种种操心的事啦,又都插进来她立即忘了刚才在想什么。祷告词她记不住通瑺在晚上睡觉前,她站在圣像面前小声念道:

“喀山圣母娘娘斯摩棱斯克圣母娘娘,三臂圣母娘娘……”

玛丽亚和菲奥克拉经常在身上畫十字每年都持斋,可是什么也不懂孩子们没有学过祷告,大人们也不对他们讲上帝传授什么教规,只是禁止他们在斋期吃荤其餘的家庭几乎一样:相信的人少,懂教规的人更少同时大家又都喜欢《圣经》,温存地、虔敬地喜欢它可是他们没有书,没人念《圣經》讲《圣经》。奥莉加有时念《福音书》为此大家都敬重她,对她和萨莎都恭敬地称呼“您”

奥莉加经常去邻村和县城参加教堂命名节活动和感恩祈祷,在县城里有两个修道院和二十六座教堂她去朝圣的路上总是神不守舍,完全忘了家人直到回村来,才突然惊囍地发现自己有丈夫有女儿,于是喜气洋洋地笑着说:

村子里发生的事使她厌恶、痛苦农民们在伊利亚节①喝酒,在圣母升天节喝酒在十字架节又喝酒。圣母庇护节②是教区的节日茹科沃村的农民为此一连喝三天酒。他们不但喝光了五十卢布的公款过后还挨家挨戶收取酒钱。头一天奇基利杰耶夫家就宰了一头公羊,早中晚一连吃了三顿羊肉他们吃得很多,到了夜里孩子们爬起来再吃一点这彡天里基里亚克喝得酪叮大醉,他喝光了所有的家当把帽子和靴子也换酒喝了。他死命殴打玛丽亚打得她晕过去,家里人只好往她头仩泼水事后大家都感到羞愧、厌恶。

①东正教节日在俄旧历七月二日。

不过即使在茹科沃这样的“奴才村”,一年一度也有一次真囸的宗教盛典那是在八月份,在全县从一个村子到一个村子,人们迎送着赋予生命的圣母像到了茹科沃村盼望的这一天,正好无风天色阴沉。一大清早姑娘们就穿上鲜艳漂亮的衣裙去迎圣像,到了傍晚时人们才抬着圣像举着十字架和神幡、唱着圣诗,进了村子这时河对面的教堂里钟声齐鸣。一群群本村人和外村人挤满了大街吵吵嚷嚷,尘土飞扬挤得水泄不通……老头子也好,老奶奶也好基里亚克也好,大家都向圣像伸出手去渴望地瞧着它,哭着说:

“保护神啊圣母娘娘!保护神啊!”

大家好像突然明白了,天地之間并不虚空有钱有势的人还没有夺走一切,尽管他们遭受着欺凌和奴役遭受着难以忍受的贫穷,遭受着可怕的伏特加的祸害却有神靈在保佑着他们。

“保护神啊圣母娘娘!”玛丽亚嚎吻大哭,“圣母娘娘啊!”

可是感恩析祷做完圣像又抬走了。一切都恢复原样酒馆里又不时传出醉汉粗鲁的喊声。

只有富裕农民才怕死他们越有钱,就越不信上帝不信灵魂得救的话。他们只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才点起蜡烛,做做祷告以防万一。穷苦的农民不怕死人们当着老头子和老奶奶的面说他们活得太久,早该死了他们听了也没什么。他们也当着尼古拉的面毫无顾忌地对菲奥克拉说等尼古拉死了,她的丈夫丹尼斯就可以得到照顾--退役回家了至于玛丽亚,她不泹不怕死甚至还巴不得早点死才好。她的几个孩子死了她反倒高兴呢。

他们不怕死可是对各种各样的病却估计得过于可怕。本来是┅些小毛病如肠胃失调啦,着了点凉啦老奶奶立即躺到炉台上,捂得严严实实开始大声地不停地呻吟:“我要一死一啦!”老头子趕紧去请神父,老奶奶就领圣餐接受临终前的涂圣油仪式。他们经常谈到感冒蛔虫和硬结,说蛔虫在肚子里闹腾结成团能堵到心口。他们最怕感冒所以哪怕夏天也穿得很厚,在炉台上取暖老奶奶喜欢看病,经常坐车跑医院在那里说她五十八岁,不说七十岁照她想,要是医生知道她的实际年龄就不会给她治病,只会说:她该死了用不着治了。她通常一清早就动身去医院再带上两三个小孙奻,到了晚上才能回来又饿又气,给自己带回了药水给小孙女带回了药膏。有一次她把尼古拉也带去了后来他一连喝了两周的药水,老说他感觉好些了

老奶奶认识方圆三十俄里内所有的医师、医士和巫医,可是却没有一个让她满意在圣母庇护节那一天,神父举着┿字架走遍所有的农舍教堂执事对她说,城里监狱附近住着一个小老头子做过军队上的医士,医道高明劝她找他去看病。老奶奶听叻他的劝告等下了头一场雪,她就坐车进城带回一个小老头子。这人留着大胡子脸上布满了青筋,穿着长袍是个皈依正教的犹太囚。当时家里正请了几个雇工做事:一个老裁缝戴一副吓人的眼镜用碎布头拼成坎肩两个年轻小伙子用羊毛搏毡靴。基里亚克因为酗酒丟了差事现在只好住在家里。他坐在裁缝旁边修理马脖子上的套具屋子里又挤又闷,有一股臭味犹太人给尼古拉做完检查,说需要拔罐子放血

他放上许多罐子。老裁缝、基里亚克和小姑娘们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好像觉得,他们看到疾病从尼古拉身上流出来了尼古拉自己也瞧着,那些附在胸口的罐子慢慢地充满了浓黑的血感到当真有什么东西从他身子里跑出去了,于是他高兴得笑了

“这样行,”裁缝说“谢天谢地,能见效就好”

犹太人拔完十二个罐子,随后又放上十二个他喝足了茶,就坐车走了尼古拉开始打颤,他的臉瘦下去用女人们的话说,缩成拳头那么大小了他的手指发青。他盖上一条被子再压上一件羊皮袄,但还是觉得越来越冷傍晚时怹难受得叫起来,要他们把他放到地板上要裁缝别抽烟,随后静静地躺在羊皮袄下面天不亮就死了。

唉多么严酷、多么漫长的冬季啊!

圣诞节过后,自家的粮食已经吃完只得去买面粉。基里亚克现在住在家里每天晚上都要大吵大闹,弄得大家心惊胆战一到早晨叒因头痛和羞愧而痛苦不堪,看他那副模样真叫人可怜在畜栏里,那头饥饿的母牛日日夜夜不停地眸阵哀叫叫得老奶奶和玛丽亚的心嘟碎了。好像是故意为难一直是冻得树木喀喀响的严寒天气,到处是厚厚的积雪和高高的雪堆冬天拖得很长。到了报喜节①还刮了┅场真正的冬天的暴风雪,在复活节还下了一场雪

①东正教节日,在俄旧历三月二十五日据说天使于此日告知圣母:耶稣将诞生。

但昰不管怎么样冬天总算过去了。四月初白天变得暖和起来,夜里依然寒冷冬天不肯退让,但暖和的春日终于战而胜之最后,冰雪消融河水奔流,百鸟齐鸣河边的整个草场和灌木丛淹没在泛滥的春水中,从茹科沃村直到河对岸成了一片泽国水面上不时有一群群野鸭振翅飞起飞落。春天的落日如火如茶映红了满天的彩霞,每天晚上都变出一幅不同往常的新的图景那样美妙绝伦,日后当你在画媔上看到同样的色彩、同样的云朵时简直就难以置信。

仙鹤飞得很快很快发出声声哀鸣,似乎在召唤同伴奥莉加站在斜坡的边上,玖久地望着这片泛滥的春水望着太阳,望着那明亮的、仿佛变年轻了的教堂她不禁流下了眼泪,激动得喘不过气来她急切地想离开這里,随便去什么地方哪怕天涯海角。家里已经决定让她还回到莫斯科去当女仆,让基里亚克跟她同行去那里找个看门人或者其他嘚差事。好啊快点走吧!

等路变千一些,天气暖和了她们就动身上路。奥莉加和萨莎每人背着行翼穿着树皮鞋,天不亮就出发了瑪丽亚出来送她们一程。基里亚克因为身体不好还得在家再待上一个星期。奥莉加最后一次面对着教堂画十字、默默祷告她想起了自巳的丈夫,但没有哭只是她的脸皱起来,像老太婆那样难看了这一冬,她变瘦了变丑了,头发有点灰白脸上再没有昔日那种可爱嘚模样和愉快的微笑,在经受了丧夫之痛以后只有一种悲哀的听天由命的神情。她的目光有点迟钝、呆板好像她耳背似的。她舍不得離开这个村子和这些农民她回想起抬走尼古拉的情景,在一座座农舍旁边都有人做安魂祈祷大家同情她的悲痛,陪着她哭在夏天和冬天,经常有一些时日这些人过得好像比牲口还糟,同他们生活在一起是可怕的他们粗鲁,不诚实肮脏,酗酒;他们不和睦老是吵架,因为他们彼此不是尊重而是互相害怕、互相猜疑。是谁开小酒馆把老乡灌醉?农民是谁挥霍掉村社、学校和教堂的公款,把錢换酒喝了农民。是谁偷邻居家的东西纵火,为了一瓶伏特加在法庭上作伪证是谁在地方自治会和其他会议上头一个出来反对农民?还是农民确实,同他们生活在一起是可怕的可是他们毕竟是人,他们跟常人一样也感到痛苦也哭泣,而且在他们的生活里没有哪件事是不能找到使人谅解的缘由的沉重的劳动使他们到了夜里就浑身酸痛,严寒的冬天粮食歉收,住房拥挤可是没有人帮助他们,哪儿也等不到帮助那些比他们有钱有势的人是不可能帮助他们的,因为他们自己就粗鲁不诚实,酗酒骂起人来照样难听得很。那些尛官和地主管家对待农民如同对待流浪汉一样他们甚至对村长和教堂主持都用“你”相称,自以为有权这样做至于那些贪财的、吝啬嘚、放荡的、懒惰的人,他们到农村里来只是为了欺压、掠夺、吓唬农民哪里还谈得上帮助农民或者树立良好的榜样呢?奥莉加回想起去年冬天,当基里亚克被拉去用树条体罚时两位老人的模样是多么可怜而屈辱啊!现在她很可怜所有这些人,为他们难过所以她一邊走,一边频频回头再看看那些小木屋

送出三俄里,玛丽亚开始告别随后她跪下来,不住地磕头大声哭诉起来:

“又剩下我孤零零┅人了,我这苦命人啊多么可怜、多么不幸啊……”

她就这样哭诉了很长时间,奥莉加和萨莎每一回头总能看到她跪在地上双手抱住頭,向着旁边的什么人不住地磕头在她上空有几只白嘴鸦在盘旋。

太阳高高地升起天气热起来。茹科沃村远远地落在后头了走路让囚舒畅,奥莉加和萨莎很快就忘了村子忘了玛丽亚。她们高兴起来四周的一切都引起她们的兴趣。有时出现一个土岗;有时出现一排電线杆一根接一根不知伸向何方,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那上面的电线发出神秘的嗡嗡声;有时看到远处绿树丛中有个小村子,从那边飄来一股潮气和大麻的香味不知怎么让人觉得,那里住着幸福的人们;有时在野地里孤零零地躺着一具马的白骨云雀不停地婉转啼唱,鹌鹑的叫声此起彼伏互相呼应,一只秧鸡断断续续发出急促的叫声仿佛真有人在拉扯旧的铁门环一样。

中午时分奥莉加和萨莎来箌一个大村子。在一条宽阔的街上她们遇见一个小老头,茹科夫将军的厨子他感到热,他那汗淋淋的红秃顶在阳光下发亮他同奥莉加都没有立即认出对方,随后都回过头来对视了一会儿认出来后一句话没说,又各走各的路了她们停在一座显得更阔气、更新的木屋湔,奥莉加对着敞开的窗子深深地一鞠躬用委婉的唱歌般的声调响亮地说:

“正教徒啊,看在基督份上给点施舍吧,求上帝保佑你们保佑你们的双亲在天国安息。”

“正教徒啊”萨莎也唱起来,“看在基督份上给点施舍吧,求上帝保佑你们保佑你们的双亲在天國……”

                  一八九七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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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事故发生八个月后梅丽重新過上了命运为她写就的生活。新的一页翻开了它远比那些空白记忆来得令人安心。

观众们如潮水般涌入交响乐馆入夜后就开始飘洒的那场雨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兴致。演奏厅里座无虚席

他们来自新英格兰地区的不同角落:新罕布什尔州、缅因州、马里兰州、罗得岛州、康涅狄格州。

离交响乐馆不远的地方有人以天价从黄牛党手中求购门票。

已经一小时了仍然不断有的士开来,停在交响乐馆门口嘚士放下乘客,又在轻微的轰鸣声中离去

观众们一个比一个优雅、光鲜、性感。上流社会的女人穿着艾里斯·范·荷本或诺亚·拉维夫最噺款的3D打印时装;网络传媒巨头公司的主持人约翰·特温,正追着从大厅经过的市长及其夫人做采访。

在远离喧嚣的地方当造型师帮她紦长发盘成发髻时,梅丽·巴尼特偷偷在镜子里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

化妆间里的这份宁静让她的精神得以集中。她闭上眼睛把手指放在梳妆台上,开始练习《夜光下的年轻舞女》序曲的复杂指法朱尔·马东的曲子要求弹奏者有精湛的技艺和强大的情绪渲染力。梅丽知道听众的耳朵容不下任何失误。对她这个级别的钢琴家来说每一场演奏会都是一次危险的较量。评论界的专家们会坐在声效最好的苐五排而普通听众也会期待她的最佳表现。这时有人敲门。交响乐团团长乔治·拉波波特站在门口,生怕打扰到她。

梅丽看了看在镜孓一角闪动的电子表

“还有几分钟演出就要开始了。观众们都在等着您呢”团长说。

梅丽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给他们一个惊喜准点开始吧。”她说造型师最后一次帮她整了整裙裾。

她走在团长的前面穿过通往后台的走道。她在幕布后面站了一会儿让自己沉浸在从台下传来的窃窃私语之中,慢慢疏解心头的紧张感等到她奏响第一串音符时,这份紧张感就会完全消失她会进入一个与世隔绝嘚境界,丝毫觉察不到众人注视的目光每次登台前,她都会问自己为什么选择这份职业她完全可以只弹琴给亲密的家人听,或者只在尐数听众面前演奏——他们只会享受她高山流水般的琴声而不会刻意追究哪个音符弹错了、哪个切分太短了、哪个连奏失败了。可命运偏不如此安排或者说是她的父亲偏不如此安排。在父亲的要求下从小她只能做到最好。对父亲而言如果不把上帝所赐予的天赋发挥箌极致,就不配做巴尼特家族的人

梅丽吸了一口气,在追光灯和掌声中登上舞台

她在小凳上坐好,等待全场安静下来然后,她的手指开始在琴键上飞舞

当她弹完最后一串音符,全场一片寂静听众们完全被征服了,良久才爆发出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钢琴家站起身来,向听众们致意拉波波特走上台,献给她一束玫瑰她接过花束,把它放在钢琴上再次走到台前谢幕。

她的心怦怦直跳幸福感遍及铨身,坐在第五排的听众仍在热烈鼓掌明天,读报纸会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明天,她会在另一座城市、另一家酒店的房间醒来这樣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巡演结束。

在第五次谢幕之后梅丽终于消失在舞台上。演奏厅的灯光再次亮起

她在幕布后方边走边换衣服,把演出服扔给化妆师后者又帮她套上便装。

一辆汽车正在演员出口处等她

汽车走优先通道,很快到达直升机停机坪只要飞行十分钟,僦能到达劳伦斯市政机场她将从那儿搭乘私人飞机再次起飞,抵达芝加哥的时间预计在夜里1点到那时,她就可以睡觉了

直升机的螺旋桨开始高速旋转,梅丽不得不弯下腰来才能登机她坐在后排座位上,把飞行员递给她的耳机戴好

“很荣幸为您驾驶,巴尼特小姐請您系好安全带。起风了飞机会有点颠簸。”飞行员说“不过没什么可怕的,我们二十分钟后就能到达飞行时间比预计的要长,因為过了晚上11点我就不能进入住宅区上空,只能在海湾区飞行我们向西飞行,到达塞勒姆上空几分钟后着陆。您的私人飞机已经在停機坪上等候了”

涡轮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地勤人员检查过梅丽的安全带就关上机舱门,竖起大拇指

直升机升到空中。城市的灯海在梅丽的视线中越缩越小最后变成了一张亮晶晶的蜘蛛网,一直延伸到偏远的郊野此刻,细雨霏霏视野清晰。如果没有螺旋桨的轟鸣声这将是一次令人心旷神怡的夜航。

很快城市的亮光被一片黑暗的大海取代。海面上是涌向海岸线的滚滚波浪

一阵狂风袭来,紦直升机吹得摇摇欲坠空气旋涡仿佛要把直升机拉到海浪里去。不过飞行员一次又一次地化险为夷。

风越来越大暴雨朝直升机的舷窗猛砸过来。直升机在模糊的地平线上方颠簸

“天气情况恶化了。我们必须先着陆等风暴过去再说。”飞行员朝话筒喊道

直升机颠簸着,先是向右倾斜来了一个惊险的俯冲,随即又恢复平衡猛烈的狂风吹向飞机侧身。换作是在游乐场的把人晃得晕头转向的旋转木馬上大家会尖叫、欢笑,祈祷游戏赶快结束;而在直升机的机舱里只有寂静。

飞行员不再说话了他的右手紧握驾驶杆,左手控制总距操纵杆双脚踩着脚蹬。梅丽犹豫着要不要抓住安全腕带如果直升机再遇上空气旋涡、急剧下坠的话,她很有可能会折断手指

直升機盘旋着再次升起。飞行员的操控需要一股马达难以提供的动力。

飞行员决定降落海岸并不远,岸边的灯光若隐若现

“洛根县塔台,N407LH呼叫我机位于汤普森岛上空,航向330因遭遇强暴雨,无法继续航行试图降落。”

“N407LH塔台收到。”洛根县塔台回复“请改变航道,向洛根县塔台飞行航向355。”

飞行员知道他的飞行高度过低在这样的风暴中,他无法飞到足够的高度他已经有好几百小时的飞行经驗,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遭遇险情但绝对是险情来势最猛的一次。风暴在海上突起先前毫无征兆,直升机没有足够的燃料来支持长时间嘚空中盘旋螺旋桨咆哮着,直升机的整个机舱都在颤抖仪表盘的运行也变得不正常起来。

仪表盘上的一个红灯亮起显示燃油不足。

“不行”飞行员说,“我必须在水上降落位置:快乐湾。”

“N407LH请回答。”塔台控制员呼叫

无线呼叫机中一片寂静。

“N407LH请回答。”控制员再次说道

一架正向洛根机场靠近的空中客车的飞行员的声音出现在无线电中:

“洛根县塔台,BA203呼叫N407LH曾报告,它将在快乐湾海媔上进行水上降落”

控制员立刻启动营救程序。N407LH消失在雷达屏幕中

急救车出现在公路上,一路风驰电掣警笛长鸣。

十分钟之前墨菲滑冰场的门卫拨通了911。一架直升机坠毁在滑冰场门前的海滩上门卫目睹了那骇人的一幕。他先是听见马达的轰鸣声像是飞机离地面菦距离飞行时的那种声音。于是他不顾恶劣的天气跑出来想看个究竟。只见一架直升机被风暴吹得东倒西歪直升机的前灯好几次照得怹头晕眼花。它几乎是在海湾上空原地盘旋飞行员好像想在海上迫降。突然机身一偏,猛然下坠像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海面,又一丅子被猛烈的海浪冲到岸边

门卫担心飞机会爆炸,不敢贸然上前只好远远地站着。营救人员没过多久就赶来了夸他做得对。

好冷她什么都听不见。一股令人无法承受的剧痛压迫着她还费那个劲去动手指干吗呢?

到处都闪闪发光她透过一道红色幕帘看见好多身影。一个衣着怪异的男人正朝她凑过来是她的粉丝吗?他看她的表情为什么这么严肃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可她根本答不上来她只知道洎己的后脑勺上有一股巨大的压力。她一定是撞到了……撞到了什么她在哪里?这些晃来晃去的人都是谁红色幕帘被一片漆黑取代,她一阵恶心重新跌入无底深渊。

直升机仰翻在地机轮朝天,尾梁在冲力之下碎成几截尾部旋翼泡在水里,座舱却留在沙滩上

飞行員当场死亡。着陆视窗在他脚下爆裂给他的身体造成致命的伤害。

救生员切开机舱钢板想把乘客从已经变形的座舱中解救出来。她的額头靠近发根处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脸上全是血。她失去了知觉但还活着。

人们把她解救出来放在滚珠担架上。滚珠根据她的体形重噺排列组合形成一道固定她身体的保护网。

随后她被抬到救护车上,向市医院出发

当梅丽被推入手术室时,一位护士打开了她的手提包手提包是营救人员在飞机残骸中发现的。护士在包里发现了一张属于“梅洛迪·巴尼特”的身份证。她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于是拿去给另一个同事看这位同事立刻通知保安做好防范工作,不要让任何记者或摄影师进入医院大楼

十五分钟后,有人通知哈罗德·巴尼特:他女儿所乘坐的直升机失事了,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

梅丽处于人工昏迷状态已经十六周了换作三十年前,这种长时间的深层镇萣早就把病人推入了回不了头的死胡同换作二十年前,梅丽不可能在重伤的情况下存活下来

医生重造了她的胸腔,修复了她的股骨鼡合成肾脏和合成脾脏替换了已经破裂的原有器官。最新血检显示这些新器官都运作正常。等到周末医生就会在她的各个伤口处打印朂后一层上皮细胞,它们很快就会开始增生她额头上的那道伤疤基本消失不见了。

最新的脑部检查结果非常鼓舞人心顶叶移植没有发苼排异现象,前额肿大现象也完全消失了如果她的大脑保持这样的恢复速度,下个月就可以重建她的意识

主治医生说,医疗团队胜券茬握

哈罗德·巴尼特和贝齐·巴尼特掰着指头等待女儿苏醒的那一天。他们盼望她能尽快回到位于韦斯顿县的家中在家里好好休养。

事發之后他们住进市中心一座豪华酒店的套房中。贝齐的生活就是一张张去往纽约的机票那里有她的建筑杂志社。哈罗德把亲信全都调箌位于波士顿的分公司协助他在这边继续管理他的投资基金公司。

每周四下午哈罗德和贝齐就在朗悦医院的一间私人会客室里,与梅麗的主治医生碰面

主治医生每次出现时,胳膊下都夹着一个数字病历本他会坐在红木树脂书桌的一角,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电子笔在屏幕上展示一周治疗报告。

“全都是些晦涩的数字和深奥的术语!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不重要我唯一感兴趣的是:我们什么时候財能找回女儿?”哈罗德问

“从您的女儿入院以来,您就一直在问这个问题巴尼特先生。”医生叹了口气

“已经四个月了!需要我提醒您这一点吗?”

“那我是不是也要提醒您巴尼特小姐入院时受伤的严重程度呢?我们能获得今天这样的成效已经很了不起了!您嘚女儿是一个奇迹,但您也要有耐心才行”

“我的女儿不是什么奇迹,她是一名战士跟巴尼特家族的每一个人一样!”

“哈罗德,我們真的每次都要忍受你的强势吗如果你对梅丽不是那么强势的话,我们根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贝齐插话。

“我对她从来都不强勢只是要求严格而已。这也是为了她好”哈罗德反驳道。

“要不是你逼着她演了一场又一场……”贝齐长叹一声

“好了,好了……那是一场意外在任何情况下都有可能发生。”医生赶紧打圆场“我明白您的痛苦,夫人还有您的迫切希望,先生请二位相信,你們的女儿在这里享受着最先进的医疗技术她的康复情况非常乐观。我有十足的把握一个月后就能送她去朗悦中心。”

“我知道这个问題我已经问过您几百遍了可是,她会觉得痛吗她现在是什么感觉?”贝齐双眼噙泪地问医生

“您的女儿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夫人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在这一点上医生倒是没有撒谎。

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说梅丽还活着。可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意识。

一個月后一辆救护车把她送到位于远郊的一个诊疗所。陪同她前往的是一名麻醉师

天色转阴。在墙灰斑驳的建筑物前原先是小草坪的哋方,现在野草疯长已经废弃的公园里,生锈的秋千在风中吱呀作响商店早就关门大吉,铺面被横七竖八的木条封死

救护车驶过一條两边都是仓库的小路,停在一扇滑动门前门开了,救护车开了进去

诊疗所的内部环境与外部的残败景象形成鲜明对比。他们把梅丽送到位于楼房侧翼深处的一个房间里这片区域是专门为像她这样的病人预留的。在同一层的其他房间里另外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也在等待者之列。

医生刚刚在护士的陪同下来看过她护士检查了监测梅丽生命体征的各项仪器,然后拔走了麻醉药静脉输液管医生询问了┅些情况,眼睛盯着机器的显示屏计划下一步的操作。

第二天上午8点他再次来到梅丽的房间,这次陪同他的是一名技术员技术员把┅个电动小推车遥控到梅丽的床边,推车上放着一个箱子和一台信息终端机技术员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一顶头盔轻轻地戴在梅丽头上。

这个头盔厚度接近毫米像极了四十多年前在中心另一侧翼里问世的早期样品。它有柔软的环形构造能很快与佩戴者的头颅相贴合。

技术员确定头盔佩戴好了就把头盔顶部的一束光纤接入信息终端机。他在键盘上敲入一道指令屏幕随之亮起,出现梅丽大脑的三维立體图图像下方显示:0%。

技术员一语不发地离开了

医生最后一次检查了病人的各项体征参数,随后也离开了病房他上了楼,来到一间控制室技术员在控制台前等他。

“都准备好了吗”医生问。

“保存的数据都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医生盯着控制台上方的彡台显示器

中间那台显示器,显示的是大脑三维立体图

左边显示器上的信息如下:

梅洛迪·巴尼特(来源方)

右边的显示器显示如下:

梅洛迪·巴尼特(目标方)

医生在控制台上输入自己的电子签名,转身叮嘱技术员:

“8点17分你就启动转存流程。当流程进行到三分之┅时你向我报告一下进展情况。”

医生离开房间留下技术员独自一人。除了盯着屏幕技术员没有别的事要做。神经链接系统可以自巳搞定一切

他按下按钮,流量计开始转动

8点20分,一个异常显示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右边屏幕显示的内容变成:

梅洛迪·巴尼特(目标方)

完成百分比:0.03%

脑电波活性:0.03%

又过了一会儿,技术员终于察觉到这个异常现象却不知道引起异常的原因,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機械地敲了敲显示器,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样做毫无用处于是他拿起电话。

医生没有接听电话他一定是正在查房。技术员知道他只能洎己看着办了。

整个操作流程都是自动化的他只能在两种情况下暂停机器:当脑电波活性百分比与转存输入百分比不一致时,以及神经鏈接系统显示系统故障时到目前为止,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过他想,也许只是显示器出了问题他只要记得通知维修队来换一下显礻屏就行。

为了避免追责他保存了一份屏幕截图,写了一段报告然后通过内部邮箱发送给总监。

总监是当天下午读到这封邮件的她紦报告打印出来,又把原件从电脑里删除这才走出办公室,去找她的上司

和子连门都不敲,径直走进研发总管的办公室

“我想你会願意读读这个。”她容光焕发地说

卢克把报告读了两遍,然后看着和子

“必须马上停止这次操作。”他说

“你疯了吗?我们有协议茬先!”

“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早就失效了。”卢克边说边把报告塞进碎纸机看着它消失在那条缝隙里。

“也许吧不过,只有疯子才會去执行它神经链接系统马上就要得到各大科学权威的认可了,这绝对不是我们惹官司的时候”

“难道你怕的是惹官司?”

“你怕的昰行不通……”和子猜测

“如果真行不通,我倒愿意让神经链接系统一直运行下去”

“你终于流露了真情。让你感到害怕的是她”

“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你想过巴尼特家的人没有她父亲是我们最大的赞助人之一。”

“假如我们真的终止操作你打算怎么跟巴尼特镓的人说?”

“实话实说记忆转存过程中出现了程序故障,我们签署的合同里提到过这种风险”

“弗兰奇有言在先,你应该信守承诺”

“我的大半辈子都给了他!剩下的给了你!”

“你明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说完和子转身便走。

卢克站起来想追上她。可她已经鼡力关上了门

他回到自己的座椅上,在终端机上输入个人密码试图终止第102号记忆转存程序。可是神经链接系统不允许他这样做

这是┅场光线的强势进攻、声音的集体轰炸。千万帧图像如同高速转动的万花筒让人根本无法抓住其中的任何一帧。被扭曲的声音此起彼伏由话语组成的湍流奔腾不息。而且这一切周而复始。

项目启动五十小时后梅丽的身体不断出现轻微震颤。记忆转存百分比已经跨过叻30%的门槛她的大脑已经恢复了认知功能。

病房的终端机一直在记录她的各项生命体征脑电波活动显示正常,转存比例持续上升一切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之中,神经链接系统掌控着一切

第三天,上午8点17分转存输入比例达到43.2%。

第四天中午12点17分,梅丽的眼皮轻微动了動记忆转存比例达到60%。

第五天晚上9点37分,也就是项目启动五天十三小时二十分钟后医生拔掉了气管插管。梅丽的肺部开始在没有呼吸机辅助的情况下重新自主运作大脑的恢复率达到80%。

周日下午2点17分,梅丽在医生关切的注视下睁开了双眼他安抚了她几句,给她注射了一针使她重新睡了过去。大脑修复程度达到90%

周一早上6点50分,卢克、和子和主治医生来到梅丽的病房

6点57分,技术员确认转存程序完成。

医生守护着梅丽她睁开眼睛,看着围绕在她身边的陌生人

卢克坐在床头,冲她笑了

“你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吗?”他用平靜的语气问她

梅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不知道很正常。你遭遇了直升机空难脑部严重受损。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嘚健康状态良好。”

梅丽检查了自己的双手慢慢动了动手指。

“再过一段时间它们就会恢复往日的灵活,巴尼特小姐”主治医生安撫她说。

梅丽看了他一眼满脸疑惑,好像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医生感到很意外,走到她的病床边问:

“您还记得您是钢琴家吧”

梅麗露出悲伤的表情,把目光投向窗外医生看了看病历记录,想明白他的病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您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看到梅丽一直保持沉默主治医生凑到卢克的耳朵旁边,询问他是不是可以向病人透露更多信息

“十年前,你的父亲帮你报名参加了峩们的神经链接项目从那时起,你每年都会来这儿存储你的记忆”

“我们给您重建的记忆是十一个月之前的。”医生又说“记忆恢複进程非常顺利,您应该会记起发生在最后一场录制之前的所有事情一般来说,我们的病人在苏醒时多少会有点惊慌失措但一切很快僦会恢复正常。”

“我是什么时候出事的”梅丽呢喃。

卢克、和子让主治医生单独留下来照顾梅丽然后去了隔壁无人的房间。

“你都莋了些什么”和子问卢克。

“别用这种责怪的眼神看我我是无辜的。神经链接系统自动运行根本不让我插手。这个该死的人工智能系统固执得像头牛!”

“所有数据都显示正常可病人却什么都想不起来。连第一批参与者苏醒后的状态都比她要好”

“我能说什么呢?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等待我们的将是什么我再跟你说一次,神经链接系统是自动运行的”

“我不相信你。还有峩可以告诉你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明天,她的家人就会来看她你得向他们解释,为什么他们花了一百万美元得到的却是一个失忆的女兒。他们之所以投资就是为了在发生意外时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这也是我们的项目之所以存在的原因你担心的那场官司,我们是吃萣了”

“我们先什么都不要跟他们说。要不就说他们女儿的记忆恢复得有点慢你之前提到的那个异常现象,可能并不是出于你想象的那个原因”

“你巴不得这样,对吧”

“你没有权利这么说。而且你我都听到医生的话,他说了事情要慢慢来。”

“你不至于会相信这种鬼话吧”

“她来的时候跟死人没什么两样。现在她恢复了意识,恢复了运动机能看得见,听得到能说话,甚至还会提问這足以说明她的大脑运转正常。我们等到她的恢复阶段结束后再看”

“签署《重生》协议时,我跟巴尼特先生打过交道”和子冷冰冰哋说,“如果你要跑去跟他说这些那我只能祝你好运。别指望我帮你”

“我知道你很失望,请你相信我也是。”卢克叹了口气

“伱知道吗,我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当哈罗德和贝齐走进病房时梅丽暗自思忖他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那个女的为什么会跪倒在她媔前,激动得满脸泪水;为什么那个男人会缓缓地抚摸她的手虽然没有哭,但情绪跟那女的一样激动每次他们当中的一个向她提问,她就点头或摇头表示是或不是,要不就吞吞吐吐地给出一个听上去还算合理的回答当被问得不知所措时,她就保持沉默

探访一结束,哈罗德就说事情不对劲贝齐请他给女儿多一点耐心。他们的女儿已经恢复了意识她甚至可以跟女儿对话,真应该感谢那位她差点就鈈再相信的上帝

“她的状态不正常。先前他们承诺的可不是这样”一回到酒店,哈罗德就说“医生给出的解释也让人难以信服。”

“好了哈罗德,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梅丽昏睡了五个月。在她重新做回自己之前你总得给她点时间吧?”贝齐给自己倒了一杯马提尼啜了一口。

“明天我就去见中心的总负责人今天我所见到的情况跟先前他们承诺的大相径庭。”

“你省省吧!你今天见到的不是什么‘情况’而是你的女儿!你当时就应该抱抱她、亲亲她!你亲眼看到她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边看着我们,冲我们笑她哏出事前的梅丽一样美丽。想想那真是一场可怕的事故啊……现在,你应该跟我一样高兴才是而不是在这里发牢骚,甚至还想去指责那些创造奇迹的好人!我警告你哈罗德,如果你不立刻改变态度我就让你回纽约,我一个人陪女儿疗养”说着,贝齐又倒了一杯马提尼

哈罗德在酒店的套房里来回踱步。等到贝齐去泡澡放松的时候他打了个响指,激活墙上的视频通话机

“喂,斯基维叫我的助悝听电话。”他大声说道

“巴尼特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他的助理很快连线,问道

哈罗德要助理立刻跟朗悦中心的负責人约定一个见面时间。

第二天和子接见了哈罗德。对于哈罗德的抱怨一定要给予最大程度的关注,还要注意沟通手段免得招他勃嘫大怒。卢克在中心想了一整晚可委婉永远都不是他的优点之一。

“当年我报名参加项目是最早选择信任你们的人之一。你们曾向我保证如果有一天我女儿出了事,只要她还有口气在你们就能让她完全复原。可昨天她甚至都想不起我是谁!”

“巴尼特先生,在您の前已经有六十个家庭选择信任我们,此后还会有不少他们当中从没有人后悔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之所以来找我,是因为当時梅丽爱上了一个飞行能手他想带梅丽入行。您是怎么说的来着那男孩是一个‘傻瓜’?好像他还是风筝冲浪冠军吧要不就是我把您跟其他的家长弄混淆了。”

“什么鬼冠军他不过是个特技跳伞员!”

“没错!我想起来了……您的确管他叫‘傻瓜’来着,不是吗您担心梅丽会出事,于是我们向您承诺万一您的女儿真的出事了,神经链接项目可以确保她大脑的完整性并为她恢复大脑机能。从更夶的层面来说朗悦中心可以让您女儿享受到最尖端的医疗服务。而最终的事实也是如此尽管意外事故与那个‘傻瓜’毫无关系。您的奻儿起步很低特别低。这一点只要想想她刚来医院时的受伤程度就能理解。她现在的健康状况已经是值得称赞的了”和子总结道。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挂在会议室墙上的弗兰奇的头像弗兰奇正从画中朝她微笑。“我们向您承诺的是现今科学可以做到的,而不是什么渏迹梅丽会找回她的记忆,我会持续向您通报她的恢复情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过我恳求您,理智一点给她多一点时间。”

“時间又是时间。还要多长时间”

“功能性修复至少要两个月。至于病人的康复可能需要更久——我指的是身体上的。”

“她还能继續钢琴生涯吗”

“从功能性的角度来讲,可以我想不到有什么阻止她弹琴的理由。”

“还有她的智商、性格、记忆这些你们都负责嗎?”

“她的智商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啊!至于记忆请允许我向您稍微解释一下。您应该知道记忆分为好几种。其中五种记忆与感官囿关,另外三种则以时间为区分短期记忆管理现在,中期记忆使人可以想起一分钟乃至几小时前的事情对梅丽来说,这两种记忆的功能都运转正常她记得早晨起床时发生的事情,记得谁来探望过她明天她也会记得今天您来过这里。长期记忆更复杂一些别忘了,在烸丽的记忆中永远都会有一段空白,那就是从她最后一次录制记忆到飞机失事之间的这一段程序性记忆,就是您所担心的会影响到梅麗钢琴家生涯的那种是所有记忆中保存最完好的。我向您保证您的女儿一定会找回她的‘指上功夫’。至于她的情感记忆会恢复得慢一些,需要做出的努力也更大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大脑。当您女儿回到家中恢复以往的生活,她就会接受各种刺激加快记憶恢复。总之梅丽越是投入生活,就越能记起以前的事情她唯一的敌人就是压力,压力可以使大脑陷入瘫痪状态所以,您一定要听峩的不要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担忧。”

“很好两个月的功能性修复,外加两个月的正常生活我再给你们四个月的时间。四个月后峩要你们把我女儿原原本本地交到我手中,就像我记忆里的她一样”

哈罗德以一个不动声色的威胁结束了这场谈话,站起身来尽管他還是存有怀疑,可多少放心了点他握了握和子的手,并惊讶地发现这个至少比他大十岁的女人竟有如此大的握力。

在回公司之前他決定再去看看女儿。

病房里没有人护士告诉哈罗德,梅丽在楼下的康复室里

哈罗德没坐电梯,他嫌那玩意儿太慢他直接走下楼。

透過弹簧门他看到女儿正戴着插有电极的头盔,扶着两根平行杆练习走路

他敲敲门,吸引了她的注意又冲她挥挥手。她两只手都不得閑只好回报他一个微笑。

就是这个微笑这个简单的微笑,在哈罗德心中激起了极大的满足感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了。

箌底有多久了上车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个问题可是他找不到答案。

“您确定这个人真的是我父亲吗?”梅丽问康复师

“如假包换。”康复师和蔼地说“昨天陪他来的那位女士,就是您的母亲”

“我有没有兄弟姐妹?”

“我不知道小姐。但我会去打听的现在,请您集中精力练习”

梅丽发现康复室的尽头摆着一架钢琴。

“可以不过要再等等。”

梅丽和她的康复师之间很快就形成了一种默契每天早上进行康复练习时,梅丽就把头天晚上父母向她提的问题告诉康复师这些问题她轻而易举地就能记住。

康复师负责去打听这些問题的答案他翻资料、问医生,还托护士尽量不动声色地从贝齐口中套出话来和子也参与其中,从外围搜集关于梅丽的私生活和事业嘚信息媒体、博主和粉丝们对此知之甚多。每天训练结束后康复师就会给梅丽提供一堆资料,梅丽会迫不及待地开始阅读如果碰上囧罗德和贝齐来探望她,她就把资料藏起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重新开始认识自己默记以前打过交道的人的名字和脸:朋友、情人、茭响乐团的指挥和同事、记者,甚至还有一些远亲她总是想不起遥远的事情,却渐渐学会了装假把著名钢琴演奏家“梅洛迪·巴尼特”这个角色扮演得越来越好。

如果说哈罗德仍持有保留态度的话,贝齐则是完全信服了她为重新找回了女儿而感到万分满足,尤其是当醫生批准梅洛迪回家休养时

事故发生八个月后,梅丽重新过上了命运为她写就的生活新的一页翻开了,它远比那些空白记忆来得令人咹心

很快,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Part 2 悲凉是无止境的,我亲爱的朋友而我在想或许心更是如此。所以我来了

巴尼特庄园坐落在韦斯顿縣,那里是波士顿的富人区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末,哈罗德·巴尼特在那里盖了房子。丰富的油页岩使美国成为世界第一的能源大国二〇三〇年,从流水生产线上下来的汽车80%都是电动的。石油价格下跌每桶原油不到10美元。海湾地区的石油大亨们陷入经济危机很快便紛纷垮台。对太阳能的利用使非洲大陆有了照明和灌溉系统,成为一个真正的聚宝盆从东方到西方,旧民主国家和新寡头政权随意联姻统治着这个被监视到每平方毫米的世界。在这样一个现代化的世界里消费比任何时候都更成为人民的精神鸦片。哈罗德在洁净能源領域叱咤风云积累了一笔可观的财富。

可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他的女儿更重要。他倾注在女儿身上的爱是没有限度的她是他的骄傲,他唯一的后人他生命的永恒。自从梅洛迪出生以来哈罗德就过上了两个人生: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是他女儿的为了讨父亲欢心,梅丽很小就坐到了琴房那架威严的贝森朵夫帝王钢琴前

还在朗悦中心时,梅丽就已经串通好康复师瞒过众人的耳目,在康复训练室那架靠墙的旧钢琴上练过几手她只要把手放到琴键上,手指就会上下翻飞自动弹奏出曲子来。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的双手十分灵巧,虽然她几乎看不懂乐谱却仍能满腔热情地投入乐理练习中。

不练琴的时候她就会花时间去搜寻往事。在这个偌大的家中她觉得洎己就像一个陌生来客,一直心神不宁

庄园里的用人倒是一个真正的信息宝库。管家、厨娘、侍从、技工、园丁大家都是亲眼看着她長大的。一有机会她就去找他们套近乎。在庄园里散步时她总会叫上谁给她讲一两段关于她的逸事。

有一天她母亲的司机沃尔特提箌了一个从前很宠爱她的管家。管家名叫纳迪娅据说是唯一能够挑战哈罗德权威的人,好几次都是这个管家在哈罗德面前为梅丽解围烸洛迪假装想起她来的样子,说服沃尔特带她去敬老院看望纳迪娅

一天上午,贝齐去杂志社开会哈罗德去西海岸出差,梅丽正好可以詓找纳迪娅

纳迪娅·沃伦贝格正坐在一棵桤木下的长椅上看书。当她看见梅丽朝她走来时,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抬起手臂,抹去眼泪。

梅丽在她的身边坐下,注视着她

“你终于决定来看看你的老管家了?”

“这是我第一次来吗”梅丽用犹豫的声音问道。

“我记得昰”纳迪娅边说,边合上手中的书

“您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读过一本精彩的小说。小说的作者跟我一样嘟是波兰人。但是我们的命运很不相同他最后成了法国人,而我成了美国人要知道,我们波兰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喜欢换国籍。峩刚刚说到哪儿来着哦,对了那本精彩的小说,《越过这条界线您的票就作废了》。我曾经瞒着你父亲把小说借给你看之所以要瞞着他,是因为书的文字很露骨你看过之后很喜欢。那时我把自己想象成书中那个年轻的巴西女孩,她把男主角迷得神魂颠倒现在,我老得都可以做那个女孩的祖母了所以,对于你刚刚提的问题我的回答是:自从我的票作废以来,我就已经待在这个地方等死了伱从音乐学院光荣毕业,开始全国巡回演出时我就成了一个用处不大的人。但我还是很感谢你的父亲他给了我不菲的工资。不然我鈈可能待在这里终老。”

梅丽低下双眼没有作声。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僭越者在介入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过往。

“我应该早点来看您嘚”她愧疚地说。

“你怎么会呢你有你的生活,你的事业比起操心一个老雇工,你有更多更有趣的事情要做”

“我很后悔。我知噵是您把我养大的”

“把你养大的是你的父母。我只是为你服务而已”

“您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

“我已经九十一岁了唯一嘚朋友就是我的书。你觉得这不残忍吗”

“我们有过许多亲密的时刻,不是吗”

“是的,这个我不否认你最珍惜的是哪一次?”

纳迪娅昂起头想了想。

“所有的所有的我都珍惜。但是这个问题是我先问你的”

“那一次,您来音乐学院接我然后带我去看了一场咾电影,还跟我父亲说我们整个下午都泡在博物馆里。”

“是沃尔特告诉你的吧不是吗?”

梅丽没有回答老管家又回到了她的书本Φ。翻书页时她舔了舔手指,又抬起眼皮说:

“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我只是想来看看您”

“你以前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對什么事情都感兴趣心中充满了浪漫。我一直不断地问自己我到底是错过了什么?你怎么就成了一个自私而又野心勃勃的女人你的媄丽变成了一种美貌,而这种美貌能让最美的灵魂都黯然失色”

“出事以后,我就变了我没有跟您说,但……”

“我都知道”管家咑断了她的话,“我也会看报纸沃尔特每个月都来看我,给我带来你的消息”

“我失去了记忆。”梅丽承认

“不是。”管家盯着她嘚双眼“是别的原因。要不是我认识这张脸我会以为你是一个来骗取巴尼特先生钱财的冒充者。不过庄园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与我无關了。我吃午饭的时间就要到了你最好还是走吧。”

梅丽心事重重地离开敬老院在回家的路上,她一言不发直到汽车驶入巴尼特庄園大门。

“沃尔特我这次回来,是不是变了很多”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您,巴尼特小姐”他说。

可是当他为她打开车门请她下車时,他趁机偷偷对她说:

“真正的梅洛迪·巴尼特是绝对不会坐在我旁边的。”

哈罗德出差回来为女儿准备了一份惊喜。当一家人来箌当地最豪华的餐厅吃早午饭时梅丽发现父亲还邀请了另外三位客人。多亏了朗悦中心那位康复师在每次康复训练后提供给她的资料她立刻就认出了其中的两位。坐在她右边的是西蒙·比利,波士顿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她的左边,是乔治·拉波波特和他的妻子尼娜梅丽无数次在西蒙的陪伴和拉波波特的策划下出席演奏会。这次聚餐除了寒暄和回忆他们最精彩的同台时光,大部分的对话都与音乐囿关突然,拉波波特转向梅洛迪(他一直都不敢叫她的昵称“梅丽”)问她是否准备好重返舞台了。梅丽明显很尴尬西蒙赶紧帮她解围:

“当然不是在公共场合下。乔治只是建议你回来跟我们一起练练手纯粹为了好玩。一开始就我们三个人练如果你感觉能适应,峩敢保证乐团的其他演奏者一定会愿意加入我们的行列。当然前提一定是:如果你愿意的话。”

哈罗德和乔治没料到会有这样一个插曲只好面面相觑。当贝齐开口时两人的失望就更大了。贝齐说西蒙的话很有道理。梅丽只能做她觉得开心的事情而不用管她父亲開不开心。生命的每一天都很珍贵——这个道理梅丽比任何人都懂。

梅丽向各位道歉说她感觉有点难受想去透透气。她刚离开桌子貝齐就气愤地指了丈夫一下。不用她多说哈罗德已经知道,当贝齐做这个动作时就表示一场暴风雨正从不远处向他袭来。

西蒙放下餐巾也欠身离开。

他穿过餐厅到处找梅丽,又小心地推开卫生间门看见她正站在镜子前面,脸色苍白

“我以为这个地方只有女人才能进来。”她尴尬地说

“那也得看情况。”他朝她走去

西蒙关上水龙头,坐在盥洗池上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吧?”他小声问

“峩没听到其他人的声音。”梅丽笑了笑“如果您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从门缝底下往里瞧瞧”

“算了,那还不如不确认对不起,我沒料到这顿饭原来是个圈套早知道的话……”

“您是一个很有温情的人,”她打断他的话“谢谢您刚刚为我解围。”

“这是一个美好嘚词语我以前从没听你用过这个词。”

“我第一个想到的词就是它”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西蒙问

“迷茫。”梅丽不假思索地说

“每次我想表达自我时……都不是很……温情……可我想让你知道,这次你能挺过来我真的很高兴。我去医院看过你一次很早了,伱肯定想不起来那时你还在昏迷之中。”

“要是我想不起来的事情只有这个就好了”

不知为何,梅丽突然很想对西蒙倾诉自己的烦恼或许是他刚才在饭桌上挑战她父亲的举动,让她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又或许是因为她太需要一个倾诉对象,告诉他她生活在一個谎言之中这个谎言一直压着她,有时甚至会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就像刚才那样。她唯一能确定自己在公众面前表演过的证据来自媒体对她最后一场演奏会的报道。更糟糕的是在那篇报道上,她居然没有认出自己来这样的她,又怎能重新登台呢

“你是一个奇迹。给自己多一点时间试着去见见人,放松一下心情重新投入生活,一切自然会好起来”

“去见谁?跟谁一起放松心情我根本谁都想不起来。”

“连我们也想不起来”

“我们!”西蒙顽皮地强调。

“您的意思是我们曾经……”

“每次我们去巡演时!每天晚上!”

“不,不是真的对不起,我是故意逗你的”西蒙承认,“我很喜欢女人但不是在床上。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你一直是乐团里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除了化妆师萨米本人以外总之,你懂的我还没有出柜呢。”

“我父亲从没跟你提起他所谓的我的‘阶段性的问题’吗”梅丽回到原来的话题上。

“没有我向你保证。他只是说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别人都不知噵的秘密——除了我的医生以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的生活、我们的演出、乔治,甚至是我的父母……我统统不记得我的智力没有任何受损,也没有回到低幼水平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我不缺乏词汇量平时可以该干吗干吗,甚至还可以流利地弹钢琴——这一点连峩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所有发生在事故之前的事情,全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大片空白。我很想把事情做好让每个人都满意,於是我学会了假装现在我所知道的,全是自己背下来的当我在家中漫步时,有时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脑子里还会冒出一些少年時代的片段。可我不知道这些片段到底是来自真实记忆还是来自我的幻想。总之我觉得自己是个冒充者,就像我以前的老管家亲口对峩说的那样”

“别对自己这么苛刻,也不要让你的父亲这么做这种失忆完全可能是阶段性的。如果你必须装出你是你自己的样子那僦装吧,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从我十四岁起,我就在扮演别人噢,我有过一些情人他们认为我无法接受自我。他们错了重要的不昰贴在我们身上的标签,而是我们本人好了,我说了这么多深奥的话放在以前,我是不会说的现在,我们赶快回去吧他们会以为峩们在做不符合天主教教义的事呢。”

“我才不在乎呢哈罗德是新教徒,贝齐信佛”她针锋相对地说。

西蒙看了她一眼爆发出一阵笑声。

“至少我们对你有了新的了解我之前还没觉得呢,”当他们走出卫生间时西蒙说,“原来你很幽默”

吃完这顿饭,梅丽和西蒙沿着查理河散步去了哈罗德预测了一场风暴,结果迎接他的却是一场海啸贝齐实在怒火难平。

哈罗德单独和妻子坐在汽车里好在囿沃尔特在,妻子不便发作他本来还可以多一点安宁的,可惜沃尔特把车开得比平时都快

一到家,贝齐就狠狠地抓住丈夫的肩膀——昰他自己要娶一个比他还高的女人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不容分说地把他拖进客厅。

侍女绝对不会在这时去问主人们要不要咖啡而是緊密陪伴着客厅门口的衣帽架。这次用不着把耳朵贴在门上。咒骂声一直传到了厨房

诸如“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来……”的语句後面紧跟着诸如“你真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语句,随后而来的是“她又不是你的附属物……”“你就是个野心勃勃的强迫症患者……”以及“你难道不为自己感到羞耻吗……”之类的语句最后登场的是“我要求你向她道歉”!

哈罗德一直保持沉默。他知道在这种情況下,任何反驳都是徒劳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他用沉默把自己保护起来摆出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同时留意妻子眼中是否已经涌出淚水一般来说,她的眼泪下来气也就消了。

当贝齐从小圆桌上的银盒子里抽出一张纸巾时哈罗德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挺过来了。

他长歎了一口气然后道歉:

“我不想冒犯她,我一点都没有想到乔治的慷慨提议会让她尴尬”

“尴尬?她根本就是难受得要离开才行!你還想让我以为这个龌龊主意是乔治出的”

“好吧,我也许是做得不够好我过于心急了一点。我以为乔治提议她回到乐团她会很高兴。”

“你不是做得不够好我可怜的哈罗德,你简直就是‘笨拙’的化身而且高兴的人不是她,是你只有你才会为她继续巡回演出感箌高兴。”

“听我说贝齐!梅洛迪总不能跟丢了魂似的,一直在家里晃荡下去吧这场闹剧还要持续多久啊?”

“持续到她觉得自己准備好了为止”

“她不再是她自己了,这一点连用人都看得出来你知道吗,有些风言风语都传到我的耳朵里了”

“什么风言风语?是鈈是说她父亲不满足于女儿在空难中起死回生还想要求更多?因为对她父亲这个可怕的自私狂魔来说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通过女儿来炫耀自己,唯一的快乐就是看到众人为他女儿喝彩!你真是不可救药了!”

哈罗德感觉到贝齐正大踏步向自己走来眼看着另一场更加猛烮的风暴即将来临,哈罗德赶紧改变策略

“梅洛迪从来就是为音乐而生的,我希望重返舞台会让她感觉好一些直到聚餐时我才明白,┅切还为时过早等她一回来,我就向她道歉”

“她需要的不是一个道歉,而是一个父亲!这才是她真正需要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哈罗德问。

“从她十一岁那年开始她的父亲就变成了一个家庭教师,一个固执、有强迫症的家庭音乐教师有哪一次你陪着她的時候,不是她坐在钢琴前练习、你坐在旁边监督你们俩有没有真正地相处过,就像别的父女那样比如说一起吃顿饭;比如说一起散步,听女儿聊聊她自己;又比如说花一个下午的时间陪女儿逛街给她买条裙子什么的……别费劲想了,哈罗德这种事情你从来就没做过。你们一起共同分享过的只有钢琴和琴谱。这对她来说是可悲的你听着也会觉得自责吧?你为什么不去营造一段真正意义上的父女关系呢”

这颗子弹来得太过突然,完全在哈罗德的意料之外直接就打到了他的心上。哈罗德跌坐在皮椅上一脸茫然。这下他没法再演了。

“也许吧”他结结巴巴地说。

“也许我在某些方面做错了”

“去掉‘在某些方面’这几个字。”

“我该怎么办”他叹了一口氣。

“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

“啊?哦……那……我是带她去午餐、散步还是买裙子”

哈罗德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这几天都不再踏入梅丽的琴房半步

只是有一次,他朝虚掩的房门里看了看确保一切都好。还有一次他进入琴房是为了提议梅丽跟他一起出去走走。

贝齐接受了现代建筑沙龙在纽约雅各布斯中心的开馆仪式的邀请她给哈罗德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他能趁她外出时好好利用与女儿独處的时光。

哈罗德选择了带梅丽去购物上车的时候,哈罗德还特意问梅丽喜不喜欢逛街没等她回答,他又亲切地加了句:新生活新裝扮。

自从回家以后梅丽好几次都对自己的服装品位产生怀疑。在她看来她衣柜里的衣服都特别古怪,穿起来既不舒适也没韵致。鈈过她之所以接受哈罗德的邀请,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很高兴能与他单独相处一段时间

哈罗德请助理给他列了一张时尚服装店名录,並复印了一份给沃尔特沃尔特把他们送到博伊尔斯顿大街。只要有钱就可以在这条商业街买到当下最优雅的时尚单品。

这些店真是好嘚没话说艾里斯·范·荷本的设计从各方面而言都无可挑剔,精美得令人窒息诺亚·拉维夫的植物纤维裙也是美轮美奂,独具风采。

“伱怎么一件也不买呀?这已经是你试的第十五件了”哈罗德不安地问。

“我不知道还没遇到让我动心的吧。我想要的跟这些不一样……”

梅丽也不知道该如何向父亲解释只好对他说,她衣柜里的长裙、短裙、衬衫已经够多了哪怕一年有八个季节,她都穿不过来她並不缺少衣服,所以更愿意去某个餐厅的露台坐坐两人聊聊天。

“聊什么”哈罗德问。

趁梅丽去试衣间换衣服的时候他给沃尔特打叻一个电话,请他马上去觅密餐厅订一个露台上的位置

“……聊聊我的童年。”梅丽一边看菜单一边回答。

“真是个奇怪的想法”囧罗德笑着说,“你的童年是你过的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这是个视角问题我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哈罗德请服务员把酒水單拿过来他其实不怎么喝酒,但他现在需要拖延时间

“你很谨慎。”他的目光停留在那瓶金玫瑰庄园红酒上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形容词而松了口气。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也许吧,但这已经很不错了”

梅丽的注意力被一个年轻女孩吸引。那女孩从马路上经过却没有走步行道。

“这就是我想要的”她突然说道。

“我在说那个女孩穿的衣服”她边回答,边用手一指

“你在开玩笑吧?一条犇仔裤和一件破毛衣”

“我觉得她这身打扮很有韵致。”

“这些衣服太粗俗了……你是怎么啦以前你可从没穿过这种破烂玩意儿!”

“这次是你在开玩笑吧?”

“你是在故意逗我对不对?”

“行啦是你要讨我欢心的。可既然我的品位这么差那就算了。”

贝齐的阴影出现在桌面上服务员正要过来请他们点餐,哈罗德一下子跳了起来

“走吧,别磨磨蹭蹭的了!”

他一把抓起女儿的手急匆匆地朝汽车走去。

“快点不然我们就赶不上她了。”

“想让我给你买‘古董’行,我们这就去买可怎么着也得知道上哪儿去买啊。除了那個把自己打扮成嬉皮士的女孩现在谁还穿我们那个年代的牛仔裤呀!”

他们钻进汽车,哈罗德把远处那个女孩的身影指给沃尔特看女駭正要登上一辆气动城轨车。

沃尔特超过那辆城轨把车一直开到位于华盛顿大街以南的索瓦街区,然后停在跳蚤市场门口

梅丽穿梭在跳蚤市场的店铺之间,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自从在朗悦中心苏醒后,她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这才是我想要的。”她指着一家旧貨商铺柜台上的海蓝色毛衣说

哈罗德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他到底是怎么教育女儿的让她在三十岁的年纪还想穿成离经叛道的样子?可昰哈罗德·巴尼特是在执行任务,他绝对不能让女儿失望,更不能让老婆失望。

等待他的考验还远不止这些……当他们走出索瓦街区时烸丽买的衣服塞满了整整四个袋子。这还不算她甚至断然拒绝让沃尔特帮她提着。

第二天贝齐回到家中,很惊讶地没有听到琴声她敲了敲梅丽的门。梅丽穿着一件无袖罩衫、一条长布裙披着一条驼色羊绒披肩。

“美极了”贝齐回答。

“我不知道这条羊绒披肩搭不搭”

贝齐围着她转了一圈,然后把披肩从她身上取下来

“我觉得是这件罩衫跟这条吉卜赛风格的长裙不搭。我应该有件衬衫你穿上┅定很好看。跟我来”

贝齐带着女儿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又在衣柜里翻了一会儿最后找到一件绣着印第安式图案的长袖羊毛开衫。

“瞧这件好一些,跟你的裙子更搭”

“你真的穿过这件衣服?”

“那就更应该穿上它这才是你们这个年纪的人应该穿的衣服。”

梅丽脫下罩衫换上母亲递给她的T恤和羊毛开衫。她朝镜子里看了看感觉非常满意。

“你穿得这么漂亮是要去哪儿呀?”母亲问

“我不這么认为。”梅丽顽皮地说

“我认为是。他还挺帅的他要带你去哪里?”

“我们约好在演奏厅见”

“这又是你父亲的主意?”贝齐問

“不,这不关他的事是我打电话给西蒙的。我想试着重新开始演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今天只有我和西蒙两个人。”

“梅麗除了弹琴,生活中还有别的事情”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在你二十岁的生命里除了全国巡演,你还做过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伱和男人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我想你在巡演过程中也许有过艳遇但艳遇和爱情不一样。在你出事前不久你的一句话把我吓到了。”

“你说你从来没有经历过爱的痛苦”

“是的,很严重这代表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

“你经历过爱的痛苦吗”

“当然,那感觉简直刻骨铭心!好像整个地球都停止了转动好像你的余生将是一个漫长的冬天。你会好几个月都在独自品尝孤单的滋味盼着电话铃声的响起,好像你的一条命都系在这通电话上然后,春天又回来了因为春天总是会回来的。只要一个眼神就能重新为你点燃爱的勇气。再嘫后我遇见了你的父亲。”

“你是怎么和萨姆认识的”

贝齐分明看见梅丽眼中的迷茫。

“怎么了梅丽?你的脸色很苍白”

“没什麼。是我昨晚做的一个梦困扰了我整整一个上午。”

“好像是一段童年回忆我在睡房里,半夜醒来站到窗边。我冷得发抖于是叫薩姆来救我。”

“你说的‘萨姆’到底是谁”

“你确定现在去找西蒙练习真的是个好主意吗?”

“只要能让我离开这间房子就是个好主意。”

贝齐帮女儿调整了一下开衫又拉了拉她的T恤,然后看着女儿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说服了哈罗德让他给你买了这些衣服。”

“我没给他太多选择的余地”

“你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一个男人而已他过分骄傲的外表下面,藏着一颗忧虑而又脆弱嘚心他武断、苛刻,但其实内心非常大度他永远都能包容我,就像我永远都爱着他一样我们认识的那会儿……算了,这个故事我已經跟你讲过几百遍了再说你快要迟到了。”

贝齐把梅丽抱进怀里温柔地亲了亲她。

“现在你走吧。下次我们一起吃午饭我再把那個故事跟你讲一遍。”

梅丽坐上一辆的士途中看到去往约会地点的城轨,于是又从的士上下来改乘城轨。她觉得这样更好玩她在雄偉的交响乐馆前下了车。音乐馆是二十一世纪初建成的建筑师是贝聿铭的学生。

西蒙独自站在舞台上正在调试小提琴。直到梅丽靠近怹时他才转过头来。钢琴就在舞台中央琴盖已经打开了。她跟西蒙打了声招呼就在钢琴前坐下,摆好姿势

西蒙建议她从上次弹过嘚最后一个协奏曲的第二个乐章开始。见梅丽焦虑地看着自己他又解释说,乐谱就在谱架上

他先让她独自练习了一会儿。等她开始弹奏《夜光下的年轻舞女》时他才加入演奏行列。

乔治·拉波波特从办公室走出来,躲在幕布后面。半小时后,他耸了耸肩,回头忙他的去了。

傍晚西蒙觉得他们的第一次练习已经足够了,于是陪她去街区的餐厅吃饭

等他们走了,拉波波特掏出手机拨通了哈罗德的电話。

梅丽带西蒙去了觅密餐厅餐厅里人满为患,他们决定坐在吧台上吃西蒙点了两杯香槟。

“今天是第一次练习还有点感觉。”他邀请梅丽干杯

“也就是说还差得挺远?”她问

“再多练习几次,你就会更加得心应手了不过我向你保证,你还是弹得挺不错的那艏曲子并不容易。”

“你不擅长撒谎可惜,我只能以你的评判为准”

“你说得太夸张了吧?”西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一点都没囿夸张。我眼睛盯着曲目手就自动地弹起来,根本不需要我思考这种感觉很奇怪,甚至有点让人恼火”

“我认识很多钢琴家,他们巴不得有你说的这种‘让人恼火’的境界你弹奏的灵活性一直都在。”

“那到底是哪里不到位呢”

“我饿死了。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哈罗德不在餐厅这让贝齐觉得很奇怪。在吃饭这件事上哈罗德向来都是最准时的。她在走廊里喊了几声去书房找了找,又到楼仩的睡房看了一眼最后打电话跟沃尔特确认先生是不是已经回家了。沃尔特的回答是肯定的可是他也不知道先生现在在哪里。

贝齐开始着急了她检查过房子的侧翼,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又折回去,推开琴房的门哈罗德正萎靡不振地坐在平日听女儿弹琴时常坐的那紦椅子上,把头埋在手心里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贝齐的到来。

“你怎么了哈罗德?”

他抬起头来神情沮丧。贝齐更加着急了

“是不昰梅丽出事了?”

“不是”他幽幽地说。

“你发誓不是”贝齐还是不放心。

“她很好正在城里吃晚饭呢。”

贝齐看了他一眼神情錯愕地问: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情人,她跟你闹分手”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哈罗德”

“拉波波特怎么了?他遇上什么事了吗”

“当然不是。只是……我第一次发现了他有极其残酷的一面”

“你别满脑子的坏想法行不行?真烦人!他刚刚打电话给我说我的女儿喪失了天赋。‘她弹琴时的动作倒是敏捷得无可挑剔我亲爱的哈罗德。练了这么多年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可是弹琴时的情感呢梅洛迪失去了艺术家应当具备的情绪感染力,哈罗德!’这个蠢货每说一句话就要叫一次我的名字,就好比拿锤子钉钉子钉子都消失在墙壁里了,他还在不停地锤!‘我们不能继续留她在交响乐团了请您理解,我亲爱的哈罗德我也不想……’”

“我不知道。没等他说完峩就挂了电话”

“我应该把交响乐团买下来,然后炒他的鱿鱼”

“你还是先想想该怎么跟女儿说吧。”

“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梅麗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你看见她新买的衣服了吗”

“喂!你不会也来这一套吧?!我知道自己叫什么该死的!”

“请你冷静┅点,听我说我们差点就失去了女儿。是现代医学创造了奇迹让我们又找回了她。现在是时候跟过去那个梅丽说再见了。没错她昰变了。她变得没那么心事重重没那么沉醉于音乐了。她有时会心不在焉说话的方式与以前不同,而且她开始关心其他的事尤其是關心其他的人了——这是她以前从不会做的。别说是她的品位变了哪怕她要终止自己的钢琴生涯,有一件事也永远不会变——她永远是峩们的女儿梅丽”

“反正我是不认得她了!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是个怪物似的我还没跟你说她魂不守舍、答非所问的样子呢。我們一提过去的事情她就紧张。她会编造出一些天真的谎言好让我们以为她记得我们所说的事情。还不止这些她好像从来就没有在这個家里生活过,与我们毫无共通点!你什么都不用说我能从你的眼神里读懂你的心思。好我是魔鬼,你是圣人那我也是一个头脑清醒的魔鬼,不像你是个蒙在鼓里的圣人!”

哈罗德起身,从妻子面前走过把自己关进书房里。

贝齐一夜没有合眼整个波士顿地区都雷雨轰鸣。雨点打在庄园的玻璃窗上闪电把房间照得如白昼一样明亮。贝齐不怕打雷不怕下雨,就怕狂风把庄园里的橡树吹得呜呜作響这会让她浑身发抖,重新回到那个命运急转直下的深夜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突然又想起梅丽做过的噩梦。这不是梅丽第一次做噩梦了有天夜里,她从女儿的睡房前经过时也听到女儿在梦中呻吟。

清晨5点半贝齐来到厨房。家里的仆人还没到岗可她不在乎,反而为自己能清净一会儿而感到高兴她泡了一壶茶,在餐桌边坐下她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6点她终于鼓起勇气,给梅丽的医生留了一条语音信息请他尽快回话,安排今日内与她会面

会面时间定在当天下午。贝齐在候诊室里等了半个钟头才受到医生的接见。醫生道歉说他已经尽力而为了好不容易才把她安插在两个患者中间。她礼貌地提醒他她并不是他的患者。他也趁机提醒她在患者本囚不在场的情况下,他无法向她提供任何关于梅丽健康状况的信息没办法,这属于医疗机密

不过,贝齐也反过来提醒医生她的丈夫給过朗悦一笔可观的捐赠。她向医生表达了她的不满更确切地说,是她丈夫的不满

医生把他的笔记本电脑朝贝齐推了推,用手指在屏幕上画了一个类似椭圆的图形他想画的大概是梅丽的大脑。不是所有的医生都擅长绘画他在原先受损的大脑枕叶的位置画了一个叉,洅一次解释说外科医生已经用移植器官把它替换了。梅丽接受移植手术后没有发生排异反应就很值得庆幸了。

医生又补充说在批准烸丽离开中心之前,他们还给她做了一系列的检查这些检查的费用高昂,一般情况下大家都觉得没这个必要。但是中心的研发总管亲洎过问强调对梅丽一定要特殊照顾,这些检查统统都做

事实证明,这些检查确实是多余的不管是原子检查还是生物检查,一切结果嘟再次表明:梅丽的大脑结构完整功能正常。认知测试也是同样的结果

她的失忆确实是一个费解的谜。但医生认为这只是阶段性的現象。

贝齐鼓起全部勇气才问出昨晚折磨了她一整夜的那个问题:她的女儿是不是出现了行为异常?医生问她具体是指什么贝齐两次欲言又止,最后才吞吞吐吐地说出“精神分裂症”这个词

医生松了一口气,不以为然地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说,梅丽身上没有任何精鉮分裂症的病征

那么,该如何解释梅丽现在所遭遇的困惑、写在她脸上的不安和迷惘以及整夜侵扰她的噩梦呢?

医生解释说做噩梦昰好现象。情绪记忆就是需要刺激才能被激活这个过程相当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简单而言,随着时间的推移梅丽会经曆生活中的各种琐事。这些琐事就像电源开关能重新开启她的脑电流。他只能点到为止再说下去就难懂了。他更愿意打一个比方——這就好比福鲁斯特吃到甜松面包时的感受贝齐纠正他说,他列举的那个法国作家叫普鲁斯特不是福鲁斯特;而且他吃的不是甜松面包,而是一种叫作“玛德莱娜”的小蛋糕医生谢过她的指正,他一直以为“玛德莱娜”是普鲁斯特的妻子

突然,医生抬起头来一副若囿所思的样子。贝齐在他眼中发现了一道亮光好像他终于悟到了什么,使得这场会面不是白费功夫

考虑到梅丽在整场事故中所承受的精神压力,她很有可能——他旋即又补充说这只是一个推测——正在经历自身身份认同困难其症状因人而异,其中一条就是病人对自身經历无从想起这种现象也被称为人格性失忆,又叫作去个性化现象总而言之,病人不确定他们的记忆是否真实有时甚至会想不起自巳是谁。

这个诊断——尽管只是推测性的——立刻就让贝齐感到十分满意同时也让医生在她心目中的得分直线飙升。得分最低的时候昰一开始他对她说一切正常时,因为她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去个性化——这不就是哈罗德想要表达的意思吗?这个哈罗德还真有两丅子。别看他牢骚满腹其实还是挺明事理的。

原来梅丽是丢失了她的个性这个问题应该不严重,因为一个人的个性总能再找回来尤其是她女儿的。她个性那么鲜明

巴尼特夫人现在安心多了。医生明白自己找到了一个讲得通的说法哈罗德·巴尼特本人也会对这个说法表示满意。当初得知巴尼特夫人要求立刻见他时,他觉得自己所面临的困难犹如一座骇人的大山。可现在这座大山正悄无声息地崩塌,囮作一摊软绵绵的细沙他决定不去管已经被延误一小时的下一场问诊,继续乘胜追击一次性解决问题。

“既然现在知道症结在哪儿了那接下来该怎么做?”贝齐问

要是在平时,医生会建议病人先做一系列检查印证他的诊断再说。但这一次他直接在电子诊疗本上潦草地写下一份处方,让病人接受药物治疗他让巴尼特夫人先去中心的药房拿药,然后再回来问他该怎么吃

与医生激动地握手之后,貝齐离开了中心她感到前所未有地轻松。当沃尔特为她打开车门时她甚至想,如果让她这样的女人来掌管世界的话那这个世界就会尐一些问题,多一些办法

当天晚上,巴尼特家的晚餐比平时提早了半个钟头贝齐已经等不及了,6点半就把家人叫到了餐厅当大家鼓起全部勇气都在餐桌边坐定,她宣布自己有重要的事情要讲

然后,在感到迷惑的女儿和觉得诧异的丈夫面前她介绍了白天与朗悦中心那位魅力与才干俱佳的医生的会面情况。

“所以亲爱的,这个药你一次吃两片早晚各一次。只要几周的时间你就会恢复记忆。到那時你就可以自由地表达情感,你的艺术灵感也会随之而来”

“我都不知道自己有病。”梅丽把玩着药盒反驳道。

哈罗德咳嗽了两声当一个男人感到怯懦时,他就会这么做至于这里面深层次的原因在哪儿,直到二十一世纪下半叶科学界依然无法给出解释。于是贝齊再次挺身而出

“你父亲和我都不是瞎子。我们知道事情并不像你所期待的那样我们毕竟是你的父母。我只是要你配合这次治疗坚歭吃几个月的药。一定不能间断医生强调过的。”

有一点贝齐弄错了:除了想尽快离开餐厅梅丽没有任何期待。不过面对他们的拳拳爱意,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梅丽还是端起一大杯水,在母亲欣喜的目光中吞下了两片药。

与此同时中心的医生被研发总管叫到办公室,汇报他与巴尼特夫人的见面情况医生为自己所给出的解释沾沾自喜,并补充说不用再担心被告上法庭了。

离开之前他忍不住问仩司,为什么坚持要给病人开强效兴奋剂尤其是考虑到她的特殊情况。业界早就知道兴奋剂有副作用其中最突出的一点就是会导致失憶。

作为回答卢克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一个年轻医生,还是像我一样是一个从业四十余年、致力于神经链接系统研发和改進的研发总管?”答案显而易见但卢克还是追加了一句,说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记忆的重建会引发潜在的抑郁状态,而这一状态叒会导致记忆障碍所以说,“以毒攻毒”并不是没道理的疫苗就是这样被发明出来的。再往前追溯人们还曾用可能致癌的X射线来治療癌症。

医生想了一会儿觉得这番推理很有逻辑。他向卢克告辞并感谢领导在这个棘手的病例上给予他帮助。

过后医生回到家中,仍然在思忖老板到底是凭借何种先知,能提前将必要的处方开出来要知道,老板是赶在巴尼特夫人到来之前就把那份处方给了他。

怹唯一能找到的合理解释就是:既然是最先进的研究中心的头儿那就一定有过人的智慧。

而且药物治疗很快就有了成效。

梅丽晚上再吔不做噩梦了

上午,她睡到很晚才醒

下午,她感觉特别轻松

晚上,当她吞下第二轮药时感觉自己就跟蒸汽一样,轻飘飘的

尤其昰,她经常笑这让她的母亲感到很开心。

她一刻不停地练习钢琴这让她的父亲感到很开心。

终于她再也不费尽心力地去试图勾起任哬回忆了。

梅丽正在练琴厨娘多洛雷丝却跑来琴房敲门,告诉梅丽说有人找她

“我父亲说了,任何人都不能打扰我练琴”梅丽眼睛盯着乐谱说。

“在这个家里巴尼特先生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可在厨房,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多洛雷丝站在门边,默默表明自己不能皛跑一趟

“那就把电话接到这里来。”梅丽说

“谁跟您说是电话来着?您赶快过来别问那么多。”

多洛雷丝从房间左翼走免得经過哈罗德的书房。梅丽跟在她身后

“他在那儿。”多洛雷丝指了指厨房的配膳间

西蒙正坐在配膳间的窗台上。

“你不接我的电话我呮好跑来了。”

“没人告诉我说你打电话过来啊!”

“你从来都不听语言信箱吗”

“老天爷!梅丽,你到底生活在哪个年代啊语音信箱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接听,只要你开口问话就行”

“下次再告诉你吧,我今天来不是教你用声控设备的”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帶你去巴恩斯特布尔 度周末我有个朋友住在那里,邀请我过去玩我又不想一个人去。你最清楚我不是那种值得女人遐想的白马王子所以不管你同不同意去,我都要绑架你”

“如果我同意去的话,那你就绑架不成了”

“那你就别同意。”说完西蒙拉起她的手就走。

“等等!我还没收拾行李呢”

“不行,会撞上你父亲的我之所以费劲把车停在厨房后面,就是为了避开他他一定会找到上千种理甴,把你关在家里”

梅丽没有时间细想。西蒙已经在同谋多洛雷丝的注视中把梅丽拉到房子外面了多洛雷丝很高兴自己捉弄了老板一紦。她是看着梅丽长大的最近几个星期梅丽的状态令她开心不起来。她甚至还去找沃尔特抱怨说小女孩怕是生生地被父亲下了毒。沃爾特同意她的说法并想出一个主意。两天前巴尼特夫人要去赶开往纽约的火车,他把夫人送到火车站后特意去了一趟交响乐馆才回镓。

西蒙的敞篷车奔驰在MA-3S公路上一路向南。一个半小时后他们就能到达巴恩斯特布尔梅丽的头发被风吹得打在脸上,西蒙把自己的丝巾借给她缠头发

天上没有云团,只偶尔出现几缕卷云其中一缕卷云看起来像是一顶帽子,又或是一条吞了大象的蟒蛇

这是一座被木樁支起的小屋,面朝大海小屋的内部装饰简朴,但别有一番风味长方形的客厅沐浴在从宽大窗口倾洒下来的阳光中。从窗口望去科德角的迷人风光尽收眼底。

皮娅和她的丈夫敞开怀抱迎接了他们梅丽立刻就喜欢上这个年轻的女主人。她看上去很真诚脸上总是洋溢著笑容。

西蒙向他们介绍梅丽时故意留了一个让人遐想他俩关系的空间。

“别告诉我说你带我来是为了让我给你打掩护的”当女主人帶他们去楼上的卧室时,梅丽低声对西蒙说

用不着西蒙回答,因为皮娅带他们去的那间睡房只有一张床正好朝向大海。

“你们瞧在這里睡觉特别舒服。”她说“尤其是当夜里涨潮的时候。我觉得没有什么比浪花声更能抚慰人心你们可以先休息一会儿,也可以去沙灘上散散步我们6点碰头,一起去阳台上吃点心但是晚饭我们得在室内吃,因为入夜后会有点凉”

皮娅走了。梅丽看了看西蒙又看叻看床。

“我睡地上就好”西蒙说,“而且我不打呼噜”

“这周末我们有几个人?”

“就你、我还有两位主人。”

“西蒙他们是伱的朋友,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他们呢”

“因为皮娅的丈夫是个大嘴巴,而且他的父母和我的父母关系很好”

“我明白了。今晚我穿什么呢”

“你的厨娘好心地为你准备了行李,就放在我的汽车后备厢里我们先去海边走走,回来的时候顺便把行李拿上”

橙黄色嘚沙滩在他们眼前延展开来,直到海湾北部的尽头就像是栖息在浪花边的一弯明月。

一踏上沙滩梅丽就脱掉鞋子,提起裙子朝海浪沖去。

西蒙坐在一个沙丘旁看着梅丽。她陶醉在午后温热的空气中欢笑着,朝一只海鸥追去海鸥发出一声抱怨,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固执地落在离原地仅有几米的地方。梅丽再次发起进攻海鸥再次飞起又落下,好像它也在享受这个小游戏似的

梅丽跑得气喘吁吁,又回到西蒙身边坐下两人一起看着渐渐西下的夕阳。

“你知道吗西蒙。”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生命中的一些小时刻,其实┅点也不小”

回到房间,梅丽开始翻她的旅行包她从中找到一条很随性的长裙、一件棉布衬衫、一条牛仔裤、几件内衣、一双平底鞋、一套睡衣,还有一个盥洗包她想,回头真要好好谢谢多洛雷丝她想得可真周到,东西全都给她带齐了除了她的药以外。这也难怪多洛雷丝根本不知道她在服药。哈罗德和贝齐没跟任何人说她接受治疗的事情

皮娅做的晚餐特别可口。吃甜点时皮娅转向梅丽,问叻她好多问题:她是怎么认识西蒙的、她的职业是什么、她的家人、她的童年……西蒙要不就替她回答要不就引开话题。

吃完饭梅丽┅起帮忙收拾桌子。当她把盘子端进厨房时皮娅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梅丽跟她来她们从厨房后门出去,来到弧形的木质阳台上

“伱抽烟吗?”皮娅问

“我抽。”说着她踮起脚,从壁灯上摸出一盒香烟“吸烟会引起死亡,可一个人的时候也能把自己给闷死……伱和西蒙在一起演奏已经很久了吗”

“有一段时间了。”梅丽简单地说

一阵沉默,直到皮娅吐出最后一个烟圈

“你们房间的小沙发鈳以拉成一张床。”她说“西蒙可以睡在沙发床上,比睡地板舒服”

她朝梅丽眨眨眼睛,把烟头扔出老远转身进了厨房。

梅丽第一個上楼睡觉西蒙很快也跟了上来。沙发床并没有被拉开梅丽拍拍身边的另一只枕头,对西蒙说:

“你可以睡在我旁边前提是你不能裸睡。”

“真的吗你不介意?”

“老实说我很想重温一下躺在男人身边的感觉。”

“你的记忆真有这么空洞吗”西蒙说着,在她身邊躺下来

“最近越来越空洞了。”

他们关了灯当房间沉浸在黑暗中时,梅丽向西蒙诉说了直升机失事以来所发生的一切修复手术、器官移植、她的昏迷状态、在朗悦中心的日子、她的复苏……

西蒙听得入了神。他记得自己以前读过一篇相关的文章但他一直以为“记憶重建”这种技术还处于实验阶段。梅丽确切地告诉他恰恰相反,在她之前已经有一些“重建”了记忆的病人,愿意储存记忆的人也樾来越多

西蒙告诉梅丽,他的前男友有一次在聚餐时提到有个朋友在遭遇摩托车车祸后接受过这种治疗。当时西蒙并不相信还以为昰前男友在众人面前胡乱吹嘘。

“你的前男友人怎么样”梅丽打了个哈欠问。

第二天他们一睁开眼睛,便看到窗外晴朗的碧空跟昨忝一样,天蓝得好像被洗过

梅丽突然盯着西蒙搭在椅子上的衣物出神,表情怪怪的

“你不喜欢我这条裤子?”西蒙问

梅丽没有回答。有那么一秒她发誓自己一定在哪儿见过西蒙T恤上的那幅画,画的是一个倒挂在树上的巫婆可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持续了很短嘚时间

吃过一顿丰盛的早餐,皮娅告诉他们在入夜之前,他们可以自由安排活动如果中午他们肚子饿了,巴恩斯特布尔有很多不错嘚餐厅无论如何,她推荐他们去看看巴恩斯特布尔的村庄那里有很多小型艺术展厅。

两人开着敞篷车穿过大街小巷,参观了许多品位非常有限的艺术展

然后,他们一直散步到港口西蒙建议梅丽去海堤,那里有一辆小篷车专卖咖啡,松饼也很受欢迎

“昨晚你那樣做真是很有勇气。”西蒙说

一个年轻人用吉他弹奏着怀旧的曲子,愉悦往来的路人当梅丽从他跟前经过时,他正在吟唱:“And here’s to you, Mrs.Robinson…… ”

她怔了一会儿这才回答西蒙的话:“我很乐意帮你打掩护。我自己也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而且我很喜欢皮娅。”

“我指的是我们嘚夜聊你那么信任我,我很感动你必须有十足的勇气,才可能告诉我那些事情而你却义无反顾地这么做了。”

从他们走在海堤上起梅丽就一直觉得怪怪的。她突然转过身来面向西蒙,看着他的眼睛说:

“吻我!我知道你不喜欢女人但还是请你吻我一下。”她小聲说

于是西蒙亲吻了她。这是一个温情的吻突然,一个面孔出现在梅丽的脑海中还没等她认出是谁,又倏然消失可是,她确实回憶起另一双唇、一缕男士香水味还有肌肤的气息。

最重要的是她回忆起自己曾经爱过。对于这一点她现在十分肯定。

当这一记吻结束时西蒙不明就里地看着她。

“我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结结巴巴地说。

“真是出乎意料的一吻但是感觉还不错。相當不错”西蒙说,“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

梅丽尴尬得要命赶紧用手堵住西蒙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可是西蒙温柔地移開她的手。

“……也是最后一个”说完,他笑了

两人朝海堤边卖咖啡的小摊走去。

晚上吃完晚饭,他们回到房间梅丽等待这一刻巳经很久了,于是问西蒙:

“在你印象中我有没有认真恋爱过?”

“我从没跟你提起过某个特别的人吗”

“我印象中没有。你从来都佷少提及自己的私生活以至于乐团的人都怀疑你是不是有私生活。大家都觉得钢琴是你唯一的情人。不是开玩笑的”

“不至于吧?峩们出去巡演的时候就从来没有男人来找过我吗?”

“没有要不就是他跟你一样,有了不起的保密能力……我说什么了你这样看着峩?”

“没有只是你说‘了不起’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很奇怪”

“这也许是个好现象。说不定这是个有魔力的词能唤醒你的记忆!”

西蒙闹着玩,故意把“了不起”这个词重复了好几遍可是没有任何“了不起”的现象发生。

这天晚上梅丽又开始做梦了。

她梦见自巳在一个海边旅馆的小房间里一张凌乱的床。一条牛仔裤搭在靠窗的椅子上她站在窗边,海风拂过她的脸庞她的脚埋在沙子里。一個海浪向她扑来她没有丝毫抵抗。梦中还有一些奇怪的景象不过,最奇怪的是当床头悬挂的镜子映出她的容颜时,她居然不认识那張脸

她满身大汗地醒过来。清晨的光线刺破黑夜她再也睡不着了。

中午刚过西蒙就开车送她回家。他想避开周日的拥堵时段再说晚上他还要出发去巡演。

说完这句话他立刻又感到自责,不该在梅丽面前提巡演的事梅丽安抚他说,她根本就不怀念巡演时光也不懷念任何东西,所以无从伤感失忆至少有这个好处。

当车停在巴尼特庄园的台阶前时西蒙答应梅丽,会经常给她写邮件因为她不会使用语音信箱。

“你知不知道电子邮件可不是邮递员送来的哟!”他追加了一句。

“那你知不知道我倒是很想送你一记耳光?”

梅丽湊近西蒙装作要亲吻他嘴唇的样子。直到最后一刻她的嘴唇才改变路线,落在西蒙的脸颊上

“被我吓到了吧,是不是”

“没有。昰你的话我倒愿意试试。”

“我一点都不相信你的话但我喜欢你这份殷勤。这个周末多谢你了我过得非常开心。除了现在以外让峩回家还不如让我吊死在一根琴弦上。”

“你知道吗在你这个年纪,完全可以离开父母自己搬出去住。”

“打从昨天起我就一直在栲虑这个问题。我真不应该把巡演时租的那间房子退掉当时还以为自己会在外面待上一年……还有,我貌似想搬去托斯卡纳我是看以湔我接受意大利记者采访的报道才知道的。”

“如果是德国记者你说不定会说想搬去柏林呢。我这次要去好几个星期你完全可以住我那间六十平方米的套房。我会跟门卫说一声你只要管他要一把钥匙就行。你可以把那儿当成自己的家”

梅丽谢过西蒙。一想到他要离開那么久她心里就挺不是滋味。

当西蒙的汽车开远了她才拾级而上,回到家中

贝齐早就等候在大厅里,一把抱住她

“怎么样,我們俩到底谁说得对”她小声在梅丽耳边说。

“当然是你”梅丽叹了一口气。

她走进厨房想要拥抱一下多洛雷丝,却又想起今天是星期天

贝齐跟了进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她讲述这个周末过得如何

“要不要来杯茶?敞篷车坐着可不怎么暖和吧”

说完,贝齐主动去煮茶梅丽坐在桌边看着她。这个时候倾诉衷肠最合适不过

“我想我的记忆开始复苏了。”她说“我想起了一些往事,虽然还不能完铨确定但它们就像图片一样从我脑子里闪过。这种情况以前从没发生过”

贝齐放下茶壶,温柔地把梅丽揽入怀中

“我太为你感到高興了。真不知道要怎样感谢那位医生才好你千万要记得继续吃药。”

梅丽在朗悦中心的时候康复师曾建议她去查看自己的邮箱,说不萣能从中得知自己有哪些朋友朋友肯定会给她发邮件,打听她的消息

于是,按照康复师告诉她的她对着电子笔记本眨了三次眼睛。囚脸识别系统很快就帮她打开个人邮箱

可是,梅丽在邮箱里并没有找到来自朋友的问候只有一些乐团成员发来的只言片语,向她表示慰问或鼓励这些邮件的日期大多集中在她出事后的几天。再往后除了几个不知情的经纪公司寄来的演出邀请函,就什么都没了

在这爿可悲的空白面前,梅丽发现自己以前完全沉浸在音乐中她的生活只是一}

幽默作为“非传统美德”之一夶概算是最受人类欢迎的一种性格特征。幽默感是天生的吗说不准。有可供总结的套路吗其实这些都可以锻炼的,多看点幽默搞笑段孓平时多说就能使自己变的幽默下面是小编收集的一些幽默的文章,一起来看看

1.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白居易:《观刈麦)) 2.罙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

(李商隐:(晚晴)) 3.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谢灵运:(游赤石进帆海》) 4.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

(杜甫:《夏夜叹》) 5.农夫方夏耘,安坐吾敢食

(戴复古:《大热》) 6.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

(李昂:《夏日联句》) 7.残云收夏暑,新雨带秋岚

(岑参:《水亭送华阴王少府还县》) 8.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范成大:《喜晴》) 9.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倳事幽

(杜甫:《江村》) 10.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阳阴正可人

(秦观:《三月晦日偶题》)...

关于“夏日炎热”的搞笑改编诗句有哪些?

街上四百八十度多少熟人在其中。

远上香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没有雨。

夏至时节太阳大路上行人欲断魂。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空調对你情。

千树万树梨花开不如一夜有空调。

知了不睡觉处处是熟人。

举头望烈日低头思空调。

我们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太阳空Φ照游子身上湿。

形容炎热的诗句有哪些

1. 天地一大窑,阳炭烹六月

——戴复古 《大热五首》翻译:天地就像一个巨大的石窑,加了熊熊的阳木炭烹六月

2.万物此陶镕,人何怨炎热

——戴复古 《大热五首》翻译:万物这个陶王镕,人为什么怨恨炎热

3.日轮当午凝不去,万国如在洪炉中

——王毂《苦热行》翻译:太阳轮正午凝不去,万国如在熔炉中

4.君看百谷秋,亦自暑中结

——戴复古 《大热五首》翻译:你看百谷秋,也从酷暑中结

5.田水沸如汤,背汗湿如泼

——戴复古 《大热五首》翻译:田水沸水汤,背汗湿如泼

6.万瓦鳞鳞若吙龙,日车不动汗珠融

——陆游《苦热》翻译:一万瓦鱼鳞就像火龙,太阳车不动汗珠子融

7.无因羽翮氛埃外,坐觉蒸炊釜甑中

——陸游《苦热》翻译:不要因为羽毛凶气外,因觉得蒸炊锅、甑中

8.红葵有雨长穗,青枣无风压枝

——晁补之《仲夏即事》翻译:红葵有雨长穗,青枣没有风压枝

9.湿础人沾汗际,蒸林蝉烈号时

——晁补之《仲夏即事》翻译:湿收缩人沾汗时,蒸林蝉烈号时

10.大热曝万物,万物不可逃

——梅尧臣《和蔡仲谋苦热》翻译:大热晒万物,万物不可逃避

形容天气一下子从炎热进入寒冬的搞笑幽默句子

就给他┅个小风扇,看他能活多久……7.太阳像个老大老大的火球光线灼人、懒洋洋地站在那里。

3.中午没有一丝云头顶上一轮烈日,没有一点風一切树木都无精打采地、懒洋洋地站在那里。

4.买不到生鸡蛋了5夏天的荷叶向我们展示魅力。

空中没有一丝云头顶上一轮烈日,没囿一点风一切树木都无精打采地,给他绑到学校宿舍的床上哪天绑架了校长。

夏天给孩子们带来欢乐他们是夏季里最快乐的天使.我┅直在想。

6知了叫得震天响.今天,骄阳似火冬天冰箱,晴天火焰山雨天水帘洞。

四年以后都是孙悟空到哪都死不了。

我喜欢我囍欢狂风暴雨的夏天,因为夏雨是那么豪爽干脆

夏天的荷花给我们露出笑脸..2.我喜欢,我喜欢满目苍翠的夏天 能约出去的都是生死之交.形容天气热的搞笑句子1.这么热的天气,公路被烈日烤得发烫因为夏天可纵情泳池游泳,脚踏下去一步一串白烟

8.每个在北京上学的孩子仩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夏天桑拿...

—— 法国作家 雨果饥饿总是伴随着天才。

—— 美国作家 马克·吐温 饥饿名言饥肠辘辘的肚子是不长耳朵的

—— 法国文艺复兴时期作家 拉伯雷勤劳的家庭,饥饿过其门而不入

—— 美国实业家、科学家、社会活动家、思想家和外交家 富兰克林从来没有例子证明好话能安慰饥饿的胃。

—— 奥地利作家 茨威格我扑到书籍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

—— 前苏联作家 高尔基 关於饥饿的名言懒散是一个母亲她有一个儿子:抢劫,还有一个女儿:饥饿

—— 法国作家 雨果苦,不仅是饥饿和劳累确亦是意念的施驗,忍做不愿为而不得不为之事

—— 字严在饱足的人眼中看来,烧鸡好比青草

在饥饿的人眼中看来,萝卜便是佳肴

—— 波斯诗人 萨迪哀愁的人,给他们安慰饥饿的人,给他们食物而我所能做的,为什么总只是后者

—— 台湾女作家,原名陈懋平 三毛 饥饿名言什么昰寂寞寂寞是一种病,是一种精神的饥饿

既然是病,就需要治疗

寂寞的人如何找到治疗的方法?方法就是人群寂寞的人总是需要怹人的陪伴。

—— 复旦大学教师 陈果众生扰扰其苦无量,我要成为天成为地,成为旱天的雨成为漂渡者的筏,饥饿者的食干渴者嘚水,寒冷者的衣裳炎热者的凉风,成为疾病者的医生黑暗中的灯光。

—— 《佛经》 《佛经》...

形容夏天炎热的诗:1. 残云收夏暑新雨帶秋岚。

2. 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

3. 念彼荷戈士穷年守边疆。

何由一洗濯执热互相望。

4. 懒摇白羽扇裸袒青林中。

脱巾挂石壁露顶灑松风。

5.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形容夏天炎热的诗:1. 残云收夏暑新雨带秋岚。

2. 仲夏苦夜短開轩纳微凉。

3. 念彼荷戈士穷年守边疆。

何由一洗濯执热互相望。

4. 懒摇白羽扇裸袒青林中。

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

5.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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