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头发紫色是什么原因两边和中间,我的舌头发紫色是什么原因打黑紫色怎么回事

舌头两侧发紫是怎么回事?
舌头两侧发紫是怎么回事?
病情描述(发病时间、主要症状、症状变化等):舌头发紫有七、八年的时间了平时没有哪里不舒服去医院检查过血、肝、肾、心电图都没问题&&看过好几个医生每个人都说的不一样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检查不出来&&是不是癌症?
医院出诊医生
擅长:白塞氏病、干燥综合症、扁平苔藓、口臭
擅长:小儿内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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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不能面诊,医生的建议及药品推荐仅供参考
职称:副主任医师
专长:慢性咽喉炎、急慢性鼻窦炎、过敏性鼻炎、耳鸣、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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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意见:舌头发紫是体内有瘀血或气血不畅的特殊信号人在健康情况下舌头应该是有薄白舌苔的淡红色现代医学研究证实任何病因引起的静脉瘀血、血流缓慢、血黏度增高、毛细血管扭曲畸形、血管脆性增加、血管收缩痉挛、血中缺氧、血栓阻塞等都可导致舌的微血管循环不良、血管颜色变深变紫而出现青紫舌中医认为舌绛紫而深干枯少津液多为热毒太盛舌淡紫而润多为阴寒内盛舌色暗紫舌青紫为血瘀较重;局部舌紫斑、瘀点为血瘀较轻一般来说青紫舌多见于肝胆系病及心脏病临床观察中出现青紫舌常常与缺氧发热、瘀血、红细胞增多、饮酒、色素沉着、血中低温凝集素增高等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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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长:不孕不育,阴道炎,子宫肌瘤等,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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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意见:舌头两侧发紫属于瘀血内阻的症状考虑有肝经气滞血瘀的可能舌头两边属于肝经的位置可以服用活血化瘀的药物一段时间看看舌质有没有变化可以用大黄蛰虫丸治疗
职称:医师
专长:高血压、心脑血管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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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意见:舌头两侧发紫属于瘀血内阻的症状考虑有肝经气滞血瘀的可能舌头两边属于肝经的位置可以服用活血化瘀的药物一段时间看看舌质有没有变化可以用大黄蛰虫丸治疗
问舌头两边发紫是什么原因
职称:医生会员
专长:高血压、糖尿病、心血管疾病
&&已帮助用户:7120
病情分析: 舌苔发紫可能是体内有瘀血,缺氧,血流滞缓等引起意见建议:建议你到医院检查清楚,明确病情,对症治疗!
问舌头底部左右两边发紫发黑是怎么回事
职称:医师
专长:高血压、糖尿病、心血管疾病
&&已帮助用户:126317
你好,你这个有可能是微量元素及维生素缺乏。建议你口服葡萄糖酸锌,或者同时服用维生素b 。平常一定要多喝水。 多吃蔬菜。不要吃味精鸡精,因为这回造成锌的排除增加。因为它们有可能导致锌的排除增加。锌的缺乏几会导致这个病。建议你一定要要禁烟 ,酒,辛辣食物。含化华素片效果好
问你好,舌头有点发紫是怎么回事?
职称:护士
&&已帮助用户:39296
病情分析: 舌苔发紫可能是体内有瘀血,缺氧,血流滞缓等引起.:意见建议:建议你到医院检查清楚,明确病情,对症治疗!
问舌苔发紫是怎么回事?
职称:医生会员
专长:是觉得那送的萨拉莫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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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情分析: 舌苔发紫可能是体内有瘀血,缺氧,血流滞缓等引起.
建议你到医院检查清楚,明确病情,对症治疗,先不要盲目吃药
问舌头发紫是怎么回事
职称:医生会员
专长:高血压、糖尿病、心血管疾病
&&已帮助用户:25021
病情分析: 舌苔发紫可能是体内有瘀血,缺氧,血流滞缓等引起.意见建议:建议你到医院检查清楚,明确病情,对症治疗!
问舌头两边发紫怎么回事
职称:医生会员
专长:荨麻疹,脂溢性皮炎,脂溢性脱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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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情分析: 首先,要先要排除一些系统性疾病在口腔的表现,如果类似血瘀斑,可以查一查血常规,看看血小板的情况,在查查凝血象,看看凝血功能。其次,需要详细检查口腔黏膜,看看其他部分有无异常,另外,检查一下牙列情况和舌体的大小是否正常意见建议:你现在需要做的是:首先自检一下,大概看看有无异常,下一步去医院的口腔黏膜科找个好大夫给你仔细检查下,排除疾病可能,减轻你的心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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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价成功!你好我的舌头边缘发紫已经很久怎么回事呢_百度知道
你好我的舌头边缘发紫已经很久怎么回事呢
我的舌头边缘发紫是怎么回事,没有其他症状了想 请问医生请问是哪里有问题怎样食补呢
我有更好的答案
那是你的肝脏可能有问题的。从中医上讲,舌的边缘属肝,发紫微疼,是由于肝气郁结而发病的。建议:建议;吃点舒肝理气的药物。如;舒肝丸。逍遥丸等。外界的因素,可能还有生气,情志的因素影响。你就要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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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日 星期二 阴  班车不知在山顶盘旋了多久,下面是万丈深谷,江水如带,在峡谷间蜿蜒,江面只有一根手指宽。  我从没见过这么高大险峻、绵绵不绝的山,起初还能欣赏这从未见过的壮丽山河——只有在山水国画中才得见的苍莽与渺小,接着我看到山路如此狭窄,一只车轮时常孤悬空中,俯瞰着下面的万丈深渊;吃力的引擎声经常中断,然后汽车猛然从泥泞陡峭的坡路上后退两步;会车时路面不够宽,司机叫乘客全部坐到靠山的一边,让重心离悬崖远一点……你便再也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了。  这里是湘鄂黔渝交界处的大山,据说是诸葛亮七摛孟获之地。  不知绕过多少急弯,身临多少险境,你的担心开始麻木。就像那位司机和经常乘坐这条路线的山民一样,熟视无睹。  恐惧,更多地来自人。车上十多名乘客,来历不明,我时常看到前面扭头过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后座挑逗的口哨和喷来的二手烟雾。  半夜两点多,经过深山中的一条隧道,行至中间,才发现隧道没有完全打通,只好原路折回,难以描述黑暗中的绝望恐惧……400多公里的山路,车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一直开了17个小时,骨头都坐得散架。  如坐针毡,无人不希望尽快结束的旅程,我更渴望。  但,自始至终,我也无时无刻不祈盼终点能推迟到来,丝毫不逊早点结束的渴望,哪怕半夜车停在那条堵死的隧道,伸手不见五指,耳旁传来一个男人粗鲁的呼吸声,闻到恶心的烟味时。  如此的纠结。  这是我人生中最艰难最忐忑的一次赴会。这次见面,让我纠结了多年。是的,我怕遭遇他的眼神,只要那眼神中有一丝怨恨,我就得无条件地颓然而退。  严格地说,这不是约会——我甚至不敢跟他提见面的要求,怕他一口回绝,我便再无提出的勇气,我只能来个突然袭击,我想告诉他,这些年我音讯杳然,不是因为绝情负义,而实在是因为没有勇气面对他。  我想告诉他,和他一样,我也被囚禁了,我的心被囚禁了。  总算到了目的地,明天才能和他见面。此刻,这座偏僻的小山城一家破旧的客栈里,灯光昏黄,外面下起了阴冷的小雨。  十几个小时的舟车劳顿,疲惫不堪。夜深了,想到明天的见面,难以入眠。
  日 星期三 大雨  终于。  这是他吗?我几乎不敢相认。  见面之前,我曾设想过两种结果,要么,我迟到的探望能唤醒往日的情愫,给他这些年冰冷、受伤、绝望的灵魂一丝温暖,我或许会有些许赎罪之感;要么,他会将这些年的怨恨倾泻于我,一切举动,一切言语,我都会坦然接受……  但我没想到是漠然。相遇的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但他却始终没有任何表情,无喜,无爱,无恨,无边的淡漠。不到一个小时的探望时间,我们竟有半个多小时相对无言。  这对我而言,是比受到咒怨更严酷的惩罚。他的心似乎永远地封冻了,而我,似乎再无可能救赎过往的一切。  我向他诉说了这些年的愧疚和痛苦,他反过来安慰我要放下,说人生就那么回事,就是命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在哪过一辈子也是一辈子。  我看得出他是为了宽慰我,从他没有任何信息的表情里,空洞的眼神背后,我还是能感觉到屈辱、不甘和仇恨。在我的追问下,他告诉了我当年发生的一切。  锥心之痛。
  第一章  “过了一个!过了两个!过了三个!”解说员嘶叫着,许飞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射门!——哎,偏了一点点。”梅西双手捂住了眼睛,许飞倒在了沙发上。“观众朋友,现在是日凌晨一点,正在播出的是07至08赛季的西甲联赛,由巴塞罗那对皇家马德里,这场国家德比吸引了全世界无数球迷的关注……”  手机响了,张磊打来的。许飞拿起遥控,按了静音。他预感到,足球之夜要结束了。  “长征路转珠玑巷路口,一辆车上两人被枪杀,五分钟前报警。”张磊当晚在刑侦队值班。  许飞问了一下大致情况,“我尽快赶到,你们也是。”  “操。”许飞关掉电视,绿茵场消失了。  一般情况下,许飞不会对突然而至的报案电话不满,哪怕冬夜里他躺在暖融融的被子里睡得正香,谁让他是刑警呢,只有两个时刻除外,电视上有精彩的球赛时,网上他在黑白世界中对弈正酣时。  “开车小心点。”妻子在卧室喊道。
  “知道。”许飞开门,冷空气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寒战。  许飞住在城郊的一个楼盘,他下车丢上车门时,法医方茹也刚赶到。  “哎,老大,”方茹边走边招呼,“球赛又看不成了吧。”方茹的脖子和嘴都捂在围巾里,肩上挎着医事包。  “恐怖片又看不成了吧。”  两人相视一笑。  张磊和李峰先来一步,技侦人员陆续赶到。三辆警车红蓝灯光闪烁,现场已拉起黄色警戒线,一只警犬在尸体旁嗅来嗅去。线外簇拥着一大堆闻声赶来的市民,深夜与寒冷并没有阻止他们的好奇心。闪光灯此起彼伏,跑突发新闻的记者,总是与警察同时到达现场,甚至更早。  报案是在案发后不久。地上躺着两人,一人胸部中弹,还有呼吸和心跳。另一人头部中弹,仰面朝上,两腿叉开,一动不动。  “无呼吸无心跳,瞳孔放大,已经死了。”方茹蹲在尸体前,翻了翻死者眼皮。“死亡时间应该在1个小时内,0点到1点之间。”  一辆救护车赶到,载上受伤的另一人,闪烁着警报灯疾驰而去。  李峰不停地拍照,闪光灯打到尸体头部,景象甚是骇人,面部满是血污,无法辨清脸部,两只眼睛死不瞑目,一大摊血从太阳穴流出,直流到一米多外一辆高大的奥迪SUV车轮下。  奥迪SUV前排司机座车门与后排右侧车门大开。  “死者是龙虎汽修美容公司老板卢昌龙,咱们都认识。这是从他钱包里找到的。”张磊递给许飞一张身份证,“家住江川南郊的方庄。”
  身份证上的头像取代了尸体难以辨认的头部,许飞马上想到一个满脸横肉的大高个,许飞到他的汽修厂修过一次车,对方颇为客气,但两人交往仅此一面。  “生于日,”许飞看了看身份证,“昨晚是他的生日?这么巧?”  “我还真没注意。”张磊拿过身份证,细细端详。  奥迪SUV的大灯开着,左转向灯闪烁不停,大灯的强光射向幽深狭窄的珠玑巷,案发处正是路灯明亮的长征路转向珠玑巷的路口,珠玑巷无路灯,平时光线昏暗,转角处一面是一所学校的围墙,另一面是一座办公楼的侧墙,从珠玑巷往里最近的民居,距离路口有五十米左右。原本僻静的一段路,加之时值冬日凌晨,作案可谓天时地利。  报案人是离路口最近的一栋三层民居的住户,五十多岁的周先生。  “凌晨一点半左右,我听到路口方向有人大叫,叫得很惨,可以说撕心裂肺,我睡着了,还关着窗,叫声还是把我吵醒了,上二楼阳台往路口望去,一辆车的大灯在路口转弯处照过来,非常刺眼。这个路口转弯较急,时常发生点小事故。我以为是一起车祸,心想这次可能是大车祸,就叫醒了儿子一起去看,结果发现两个人躺在地上,一个人还在呻吟,胸口血直流,另一人就完全没动,脑袋流血,一看就不像是车祸,我们很害怕,赶紧报了案。”  “你们听到了枪响吗?”许飞问。  “没听到。”  看来凶手装了消声器,许飞心想,“你起床到阳台上看到什么没有?”  “看不到什么,车开着大灯,非常刺眼,不过这时还听得到惨叫声。”  “被害人死前发出的惨叫?”
  “应该是的。”  “你们到现场后,除了看到两人躺在地上,就没看到任何人影吗?”  “没有,长征路上倒是有车零星驶过,但路上再看不到人。我有种感觉,凶手是在我们前一脚才离开。”  奥迪SUV右前轮爆胎,轮胎上发现两个弹孔,胎内取出两粒子弹。凶手是趁拐角处车行缓慢,枪击轮胎迫使停车再下手的。普通轮胎无法抵御近距离的手枪子弹,哪怕是一般的手枪子弹。  现场痕迹勘查表明,行凶者只有一人。不过,随后的警犬追踪表明,凶手在距离珠玑巷50米远的另一个路口上了车,是否有人接应就不知了。被害人财物没有任何损失,显然不是谋财害命。  第二天,尸检结果出来了,死因:死者右侧太阳穴连中两枪,子弹穿过头骨射进大脑。身上未发现他处弹痕。  “还有两个比较重要的结果,卢昌龙血液中酒精浓度极高,胃内食物尚未消化,可以肯定,坐在车上时已经烂醉如泥了。”方茹说。  “嗯,另一个呢?”  “死者睾丸肿胀充血,局部碎裂,会阴、腹股沟、小腹一带青淤挫伤,似被用脚重力踢跺。”  “这个是在枪击头部之前还是之后?”许飞来了兴趣。  “之前,还活着的时候。”  “看来在杀死卢昌龙之前,凶手有意制造痛苦和羞辱。” 许飞从方茹手上拿过尸检报告书,仔细端详。
  “是的,从死者生殖器与睾丸受损情况看,凶手用力之猛一定是使出了全身力气,而且不止一脚,踢出一二十脚都有可能。”方茹说。  “难怪卢昌龙惨叫。”许飞不禁吸了一口凉气,那个部位有多么脆弱,天下“鸟人”都知道。  “为什么要踢阴部呢?”张磊有些不解。  “这只能说明凶手对卢昌龙怀着刻骨仇恨,已经不是简单的报复杀人。”许飞说,“一枪毙命是很容易的,而且在现场耽搁时间越久,越容易被人发现。”  卢昌龙脑内的子弹及弹痕检测结果也出来了,很常见的92式手枪和子弹,黑市上不难买到。看来冀望于从凶器来突破希望渺茫。现场也没有留下指纹。  “接下来的任务,是搞清卢昌龙的基本情况,调查其人际关系,情杀、财杀、仇杀方向都要考虑,特别是要关注他最近的动态,”许飞说,“同时要注意以案发当天卢的日程为突破点,摸排了解他行踪的人,发现疑点,圈定嫌疑人。”刑侦队专案组会议上,许飞给同事们布置任务,队长武忠义投来赞许的目光,老武是名义上的专案组负责人,但具体事务都是许飞指挥。  卢昌龙的基本情况很快摸清。45岁,江川市龙虎实业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土生土长的江川市人,十年前从汽修业起家,目前垄断了江川市汽修洗车业的半壁江山,特别是在西城区国家机关集中的一带,不少政府部门指定其公司为公务车汽修点。近年企业向二手车、出租车、娱乐业方向发展,卢出入江川黑白两道,善于经营人脉,又有些心狠手辣,早年曾依靠恐吓砸场等手段赶走同行。
  案发当日还有另一人受伤,此人名叫熊斌,是卢昌龙在公司的大内主管,公司副总,也是卢的心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凶手击中熊斌胸部一枪,伤势颇重,其实凶手完全可以再补上几枪,阴部也未受任何创伤,看来熊并非其目标。  来到医院重症监护室,熊斌妻子守护在床边。医生告诉许飞和张磊,子弹伤及肺部,病人病情还很不稳定,只能给半小时时间。  肺部受伤让熊斌说话声音低沉,气喘吁吁,不过,他的头脑却很清醒。  卢昌龙确实在遇害的前一天,即12月23日周日的晚上在一个私人会所宴饮,饭局是他组织的,当天他过生日,赴宴者多是江川市市直政府机关办公室负责人,他们主要分管车辆调度使用,是卢昌龙的大客户。卢的生日适逢年底,正是为来年沟通关系的一个绝佳时机。  “那天酒宴散席大约是什么时候?”许飞问躺在病床上的熊斌。  “快凌晨一点钟了,那天大家喝得尽兴,话也特别多。”  “你把后来到案发的情况说一下。”  “散席的时候,很多人都喝高了,卢老板喝得最多,醉得厉害,他个子大,我和酒店一个保安费了好大劲,把他架上车,他躺在后座,一放上去就打起鼾。我开车离开,送他回家,那天我也喝了不少,头有些晕乎。”熊斌说话几乎是一句一顿,“开了大约十来分钟,车从长征路向左转到珠玑巷口时,速度很慢,我突然感觉车身向右前方一塌,这时方向盘也不听使唤了,车就要向墙上撞去,我赶紧打方向盘,就在这时,车熄火了,向后看老板,他还躺在后排在打鼾,我感觉是右前轮胎爆了,就打开车门下车看,下车刚绕到车身正前方,一个人影不知从哪蹿出来,戴着头套,对准我右胸就是一枪,我立即感到胸口钻心的疼痛,血飚了出来,呼吸也困难,踉跄两步倒在地上,想叫都叫不出声来。”
  “接着说。”  “我倒在地上,神志有些不清了,——本身喝了点酒,加上疼痛和呼吸困难,但人还有微弱的意识的,其他什么都没感觉到,后来就听到好些声惨叫,现在知道是老板的叫声。”  “后来你被抬走抢救有感觉吗?”  “就感觉有些人影和灯光晃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凶手有印象吗?”  “他戴着黑色头套,只露出两只眼睛,就这些,身高、穿啥衣服都没看清,我就瞥了他一眼,他上来就给我一枪,我就倒下了。” 妻子递来一杯水,熊斌喝了两口,“不过,我瞥的一眼正好看清了他的眼睛,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两天只要醒着,我就在拼命想,这人是不是我认识的,但就是想不起来。”  “哦?好好回忆一下,想起来马上告诉我们。”  “好,一定。”  “长征路与珠玑巷路口是卢昌龙回家的必经之路吗?”  “可以这么说,我们很少走其他路,这里快到郊区了,走其他路要绕很大的圈。”  “卢昌龙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最近倒真没有什么大的纠纷,一下子还真想不出谁出手这么狠。”  “卢昌龙跟老婆关系怎么样,有没有感情方面的问题?”  “两人关系挺好的。老板有钱,但不大好那一口,在女人问题上最多是逢场作戏,在外面绝对没有什么要死要活的。”  “你们老板的大名我也听说过,他做生意,还有没有什么恩怨没了的?”
  熊斌翻眼看了看天花板,“想不起来。”  熊斌头上的一瓶注射液已挂完,一名护士过来换瓶。趁这一小会,熊斌闭上眼睛喘口气,蜡黄的脸上写满疲惫虚弱。熊斌的妻子面露不悦之色,似乎对两名警察对病重的丈夫盘问不满,却又不敢说出来。  “真的就一点没有?他可是江湖上的人。”  “生意场上的人,说没纠纷那是不可能。卢老板过去在事业刚起步时,有出手比较狠的时候,但他比较会做人,从不把别人逼上绝路,比如说他砸了你的场,只要你今后不碍事,他还会给你点补偿。不少这一带的同行都被他收编了。”  “卢昌龙这些年都在哪里做过?”许飞说,“你说全面点。”  许飞侧了一下身,“他的第一份工作好像在江川农机厂,那是八几年——”  “不用提这么早。”许飞打断熊斌。  “哦哦,九几年他做过建筑,做包工头,2000年之后,他主要做汽修了,后来又做了二手车买卖,最近两年,开了几家餐馆和桑拿休闲会所。”  “你再想想,完全没一点线索吗?”  熊斌捂住胸口,闭目思忖,“要说最近可能结下梁子的,就是城东的老大、中山大厦老板朱闯。近两年老卢扩张蛮快,去年年底一下开了两家桑拿休闲城到城东一带,开业没多久,老板接到朱闯的电话,说,‘卢老板把事业做到了兄弟的家门口,也不告诉一声,太不给面子了吧’,老卢没太搭理他。后来他手下的马仔来骚扰过几次,都给我们的人挡了回去。”  “卢昌龙为什么有这个底气,连城东老大都不给面子?”许飞问。  “——现在人也死了,也没什么好瞒的,——卢昌龙的后台是你们的黄局长。”  “黄镇佑?”  熊斌点点头,许飞与张磊交换了眼神。  熊斌突然倒在床上,大口喘气,妻子马上按呼唤铃,医生赶过来,“谈话要终止了,他需要休息。”
  情杀也是必须考虑的选项。许飞做刑警十多年,办的二十多起命案中,接近一半都是情杀,其中,有丈夫杀妻子的,有妻子杀丈夫的,有丈夫杀第三者的,有妻子杀第三者的,也有第三者杀害夫妻一方的。有经验的警察都明白,最亲密的关系也是最危险的关系。当一个已婚人士非正常死亡时,警察都会优先考虑配偶作案的可能,哪怕案发时他/她在神舟飞船上执行任务。  虽然熊斌说卢昌龙夫妇感情甚笃,许飞还是约谈了卢妻。  不过,卢妻余姗看不出任何作案可能。两人结婚近二十年,感情一直融洽,根据她的描述,她深爱自己的丈夫,卢昌龙虽然在外面逞凶斗狠,在家却是一个非常呵护家人的好丈夫好父亲,也是一个孝子,她一直不敢把消息告诉卢昌龙的老父亲。无论是作案动机还是作案条件,余姗都不具备。  “你还能想起最近与卢昌龙有过节的人吗?”  “只有朱闯还有点可能,其他人想不起来。”  “早期呢?有没有恩怨还没化解的?”  “早到什么时候?”  “一年前,五年前,十年前,二十年前……只要你能想到的。”  余姗红肿着眼晴盯了许飞一会,“想不到有值得一说的,早年跟他扯皮的,现在都称兄道弟了。”  对中山大厦老板朱闯的调查很快展开,却发现他有不在场的证明,也没有查出有其他破绽。他直接说,“实不相瞒,他卢昌龙不给我面子,我很不爽,但不爽归不爽,直接干掉他,我也得掂量一下轻重,我不会狠到这一步。”  许飞知道朱闯这种出入黑白两道的人,说的话虚虚实实,不可全信,假如他真想干掉卢昌龙,当然用不着亲自动手,否则就不是他城东老大朱闯了。  但现在要证实朱闯就是幕后黑手,也没有充分证据。
  -----------------------------------------------------  今天先发这么多,接下来我会每日更新,一直到结束,欢迎大家点评
  -----------------------------------------------------  以下是豆瓣读者的一些评论  ——今天,我在返乡火车上,从凌晨3点看到天亮,一口气读完。在案情演绎上完爆各类警匪片探案片,层层推进,案中有案,环环相扣。  历史与现实的隐喻恰到好处,体制之恶,爱恨之极,快意恩仇,又叫人潸然泪下。  ——“谋篇布局太厉害鸟,有种老派探案和东野悬疑合体的微妙感,兼具体制反思。”  ——“最近看的最好看的推理小说,有情节有推理有深度,层层递进,让人忍不住要一次读完,非常精彩。”
  距离首次访谈熊斌已有两天,医院传来消息,熊斌的病情恶化,危在旦夕。许飞与张磊再赴医院,他有些纠结,熊斌的病情已不允许他再受打扰,但案情却需要他继续介绍情况,他只可能更加简短一些。  “12月23日晚上出席酒席的有哪些人?”  “教育局办公室主任刘国民,——卫生局办公室副主任张欣——,公安局办的刘俊杰——”熊斌每说一个就停顿一下,说话比上次更艰难了,肺部受伤严重影响了他说话。  熊斌拿起床头柜上的纸笔,看来他近日已习惯了笔谈,不一会,他把便笺递给许飞——  教育局办公室主任刘国民  卫生局办公室副主任张欣  公安局办副主任刘俊杰  地税局办主任帅大伟  国税局办主任储栋梁  法院办主任方平安  检察院办主任常威  财政局办副主任欧阳小路  质监局办主任孙来雨  西城区政府办主任孙振球  消防大队办主任伍刚  土地局办主任涂新宇  “12个人,没有漏掉?”  “没有,12人,加上卢昌龙和我,一共14人。”熊斌呼吸急促。  “除了到席的人,还有人知道这次饭局吗?”  “应该没有,我们没告诉其他人,人都是我一个一个通知的;公司内部,除了我俩,谁也不清楚。”  “你再想想,有没有其他人可能知道当晚的饭局?”许飞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当日的埋伏行凶显然经过精心准备,凶手首先要清楚当晚卢的行程,而且熟悉卢回家的习惯路线,知道长征路与珠玑巷路口是必经之路,事先勘察过行凶之地,换言之,要么是凶手本人对卢相当熟悉,要么凶手从一个熟悉卢昌龙的人那里获得了这些信息。许飞不想漏过任何一个怀疑对象。  “除非当天来的人告诉了别人,我觉得不大可能,——按照往年的惯例,他们虽是给卢老板过生日,不但不用送红包,还会收到红包,这种事他们不会让别人知道。”熊斌边说边喘气,拿起床头柜上的瓶装水喝了两口。  许飞和张磊盯着熊斌。
  突然,熊斌说,“想起来了,还有两个人应该知道当晚卢昌龙要请客,一是城管大队的队长殷志远,一个是公安局办公室主任薛忠。”  “哦?”  “我通知了两人,殷队长说他奔丧没有时间,薛主任说他有事拒绝了。”熊斌哮喘一般地大口呼气,“薛忠不来,我们就请了刘俊杰。”  “薛主任为什么不愿来?”  “还是不太熟吧,他刚做办公室主任两年,听说又是从外地调过来的,虽说跟我俩打过交道,感情没到那个份上。”  “你觉得,12月23日晚上赴宴的人,还有知道这次宴会的人,会不会与卢昌龙的死有关?”许飞问,“毕竟,外人不大可能知道你们当晚的行程。”  熊斌摇摇头。“不太可能啊,我们邀请的,都是朋友,无冤无仇,没理由啊。”  熊斌声音低沉得快听不到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表示自己很难说话了。  “你好好休息,以后可能还要向你了解情况。”许飞望了熊斌一眼,关掉录音笔。张磊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凶手的眼睛,想起来是谁了吗?”  熊斌摇了摇头,吃力地说,“我现在绝对肯定,他就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走出病房,张磊说,“熊斌这小子,不会自己有鬼吧?”  “什么意思?”  “凶手和熊斌是一伙的。”  “那他自己身负重伤怎么解释?”  “苦肉计。”  “苦肉计再苦也不该威胁自己性命吧?——你小子三流侦探小说肯定看得太多了。”许飞说,“再说,熊斌是卢昌龙的死忠,他的动机又何在?”
  “哥,你太认真了,大胆假设一下而已。”  许飞明白,怀疑当晚饭局的参与者,最大的障碍就是动机问题。  不过,专案组还是走访了所有当日赴宴的人,之所以走访而不是传唤,是因为连称他们为犯罪嫌疑人都很牵强。  最后从他们身上也没发现什么破绽,这些主任们见到刑警来访,多数有些紧张,连自己的同事、公安局办公室副主任刘俊杰都支支吾吾的,问一句答一句,一句话不愿多说,许飞明白他们紧张的是什么,这些狗日的,收了红包,现在送钱人出事了,怕拔出萝卜带出泥。——卢昌龙命案发生后,省城《中南都市报》不但作了报道,还挖出当日宴会的主题是“送红包”,红包的数额,已经够得上受贿立案标准。  “刘主任,不好意思,我们是依照惯例,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不要介意。”临走时,许飞说。  “没事,有啥需要随时吩咐。”刘俊杰起身相送,笑容干涩,许飞读出了意思,“快滚蛋吧。”  与刘俊杰座位相邻的另一名办公室副主任,瞥了刘俊杰一眼,幸灾乐祸的眼光。  离开刘俊杰办公室,许飞和张磊又来到隔壁办公室主任薛忠的工作间,跟刘俊杰的办公室不同,这是一个独立的单间。“坐,坐,”薛忠一边跟二人招呼,一边倒水,许飞忙说,“薛主任别客气别客气。”  按级别,薛忠比许飞还高半级,而且年长近一轮。许飞对他略知一二,薛忠是江川人,两年前从部队转业回江川,安排了公安局办公室主任职务。与一些作
  风大大咧咧、简单粗暴、等级意识强的转业干部不同,副团职转业的薛忠倒有些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形象。许飞与薛忠私交不深,两人的工作接触多为许飞查阅案卷资料,而档案室正是薛忠的分管部门之一,薛忠总是叮嘱下属热情服务,给许飞的印象颇好。  “我知道你们在调查谁,”薛忠递过茶杯,“这两天我头都大了,不停有记者打电话问收红包的事。”  “是啊,卢昌龙发红包的事,省城的报纸都报道了。”许飞附和道。  “这个事情,我早就跟办公室人员通过气,交过心,我是从部队过来的,地方上有些人情世故还不是很习惯,大家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要把握一个分寸,像卢昌龙请客这件事,刚好就撞上他出事了。”薛忠压低声音说,“跟你们商量一下,这事不要再外传了,冷处理一下,他最近压力蛮大的。”  “哦,这个您放心,”许飞说,“我们找刘俊杰主要是了解案件的事,再说,红包什么的我们也管不上。”许飞没想到薛忠先跟自己聊这些,不免感叹他对下属的善意,“薛主任,不好意思,我们是依照惯例办案,向您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咱们一个系统的,当然最能理解了,有啥问题尽管问。”  “那次饭局,卢昌龙也邀请过您?”  “对。”  “您没去?——”  “对。我身体不是太好,不太能喝酒,另外,我与卢昌龙也不熟,就婉拒了,估计他们就请了刘俊杰。”薛忠个子瘦高,秃顶,给人病弱之感。
  “您12月23日晚上的活动是怎么安排的?”许飞说,“不好意思薛主任,我们调查每个人都要走一定的程序,希望您别介意。”调查自己的同事,跟调查其他人感觉终归有些不一样。  “没关系,都是各自工作,完全能理解。23号是星期——”薛忠伸手想翻桌上的日历。  “星期天。”  “星期天,知道了。”薛忠的手缩回来,“下午我去郊外钓鱼了,办公室的小方送我去的,晚上我们在城内吃了个晚饭,大约晚上八点,他送我回家,回家洗了个澡,看了会电视,又在网上下了几盘围棋,后来就睡了。”  “大约下到几点钟?”  薛忠蹙眉,“那天好像还下得有点晚,周末嘛,十一二点吧。”  问了几句,许飞就感觉难以为继,表情轻松起来。“您也上网下棋,在哪个网站?”  “弈城。”  “哦,我也在弈城下,找时间切磋一下。”两人在局机关举办的围棋比赛上交过手,互有胜负,都算是江川公安系统的前几位高手。  “好啊,非常欢迎,我现在就剩这点爱好了。我们可以上网下。”薛忠写下一张纸条,“这是我在弈城的账号,加我为好友。”  纸条上写着四个字,“血战到底”。  “好,有空一定请教。”许飞、张磊起身。  “对了,卢昌龙的案子怎么样了?”
  “没有突破进展,罪犯比想象中狡猾。”许飞说,“薛主任,您先忙,改天再跟您聊。”  “好,一切顺利。”  许飞也走访了城管大队长殷远志,出事那天,他确实到乡下给一位长辈奔丧了,同样,殷远志也提供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第二章  许飞最后一次约谈熊斌的第三日晚上,医院报告其肺部大出血死亡。临死前熊斌留下一张纸条,是给许飞的。  许飞赶到医院ICU病房,走道上见到熊斌的家属痛哭。护士交给许飞一张便笺纸——  交许警、  凶手是∥  字写得歪歪斜斜,最后一个字还没写完。  “临死前写的?”  “对,心电图已很不正常,我们知道也快差不多了,”护士说,“他突然用手指指床头柜上的纸笔,我就递给他了。”  “他完全不能说话了?”  “对,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平躺在床上,脸朝天花板,一手拿着便笺,一手握笔写的,就这样,两只手都悬在空中,”护士做了一个模仿动作,“很艰难,每写一个字都费力,最后一个字只写了两笔,手就摊在床上了,笔也掉在地上,”护士说。  许飞盯着便笺上的最后一个没写完的字,“∥”,两撇,下面一撇拉得很长,长得有点夸张,他生命中的最后一笔,看起来已经失控,带着这个存在于头脑中却永远无法写完的名字,去了另一个世界。  临死前,熊斌一定想起了谁是凶手——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的主人,一些对濒死体验的研究显示,人临死前往往会对某个心结或者久思未果的问题大彻大悟。  这个没写完的名字是什么,首先,这个没完成的字是什么?晚上的刑侦队办公室还在加班,大家猜起了字谜。  “哎,你说这个熊斌,直接写凶手的名字不就得了,前面这么多废话干吗?”方茹正好也在刑侦队,“写到关键处又挂了。”  “事已至此,说也无用,”许飞说,“要高度重视这个残缺的信息,熊斌曾说凶手的眼睛他以前绝对见过,他认识这个人。”  众人点点头。  “既然是名字,第一个字肯定是姓,大家想想姓氏中起首是两撇的字有哪些。”许飞说。  “徐。”  “好。‘徐’是最容易想到的,”许飞说,“提醒大家,熊斌是在临终前写的,写得很艰难,这两撇可能会走样,只要开头两笔接近两撇都可考虑。”  “狄”,“帅”,“殷”……大家七嘴八舌。  “还有‘乐’,音乐的乐。”方茹说。
  “‘乐’倒是一个姓,但这前两笔跟两撇相差太远了吧。”李峰说。  “不错,你的意思是‘乐’字第一笔是一撇,第二笔是一折是吧,但考虑到第二笔熊斌可能只写了一半就歇菜了,那就可能是两撇了。”  “有道理。”许飞一直都喜欢方茹的古灵精怪。  最后张磊出了一个点子,在网上搜百家姓逐个比对。  许飞的思路很清晰,熊斌头脑中的凶手至少必须满足以下六个条件——  一,其姓氏起首两笔是或近似“∥”;二,这个人是熊斌和卢昌龙认识的;三,知晓当晚宴会的时间地点;四,知晓卢昌龙从市区回家的路线,并了解长征路与珠玑巷路口是必经之处;五,有作案时间,无不在场证明;六,与卢有深仇大恨,或受雇于这样的人。  按照这个条件筛查,确定了两个嫌疑人,最终却因他们无法满足所有条件而作罢。  比如江川城管大队长殷志远,因其姓的开始两笔是“∥”而重新纳入专案组视线,同时满足“熊斌认识”、“知晓宴会时间地点”等条件,却有不在场证明,也无作案动机,其他条件不满足;当晚当加宴会的地税局办公室主任帅大伟姓的前两笔也近似“∥”,但同样也无法满足所有条件。  就在许飞有些泄气时,张磊拿着一张白纸兴冲冲地走进门,“技侦室有料。”  检查卢昌龙的手机,发现他在12月19日下午给一个叫徐成的人发过短信,内容是:“徐哥,12月23日周日晚7时江南世家会所,愚弟生日暨宴请各局委办公室主任,恳请光临指导。”徐成随即短信回复:“十分不巧,年底忙,23日正好在白石湖开董事会,改天定给老弟补过生日,罚酒三杯。”短信后不久两人还通过电话。  “知道当晚宴会的,还有这个徐成?”许飞放下打印着两人短信内容的白纸,“姓的前两笔也是‘∥’,他是什么人?”  “已查清,徐成是江川锦绣商贸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同时也是白石湖山庄的股东。查到短信后,打电话问卢昌龙老婆,她说徐成是卢昌龙生意场上比较好的朋友,而且,徐成时常来他们家骑马?”  “到卢昌龙家骑马?”  “是,徐成喜欢骑马,卢昌龙的别墅后面是一个农庄,有一个马场。”  “哦,”许飞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么说,这个徐成,也知道从市区到卢家的路线了?”  “知道,问了卢昌龙老婆,徐成经常开车到卢家,有时自己一个人,有时带上一个叫秦淮的女人,去卢家的路徐成熟得很,而且,他们最常走的就是经过长征路和珠玑巷路口的那条路。”  “很通人性嘛。”许飞向兄弟调侃,他想了解的正是后一点。“对了,熊斌认识徐成吗?”  “认识,熟得很。我问过卢昌龙老婆。”  “这么说,之前说的凶手的六个条件,没有比他更接近的。”  “除了五、六两条有待确认。”  许飞点点头,“立即调查徐成有无不在场证明,有无犯罪动机。”  张磊点点头,“想起一个问题,当初让熊斌回忆除了他写在纸上的,还有无人知道当晚宴会时,他只说了薛忠和殷志远的名字,怎么没提到徐成?按说,卢昌龙要请的人,他应该都清楚。”
  “他应该知道,但极有可能忘了说,”许飞低头忖思一会,“或许有两个原因,一是徐成是卢昌龙亲自邀请的,不是他邀请的;二,当晚他邀请的都是机关干部,徐成的身份显然另类。这些都会带来记忆上的障碍,更何况他当时病危,精神不佳,记忆不全也很正常。”  “要能去阎王爷那问他就好了。”张磊说。  徐成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闭目养神,电话响了,秘书打来的,“徐总,江川公安局的两位刑警到了单位,想找您了解卢昌龙案子的情况,您看——”  “两名刑警?”徐成迟疑了一会,“让他们进来吧。”  见到两位不速之客,徐成颇感诧异。“两位怎么也不先打电话说一声,”徐成板着脸说,“你们黄局长我很熟啊。”  “黄局长很忙,我们没好意思打扰他,”许飞不卑不亢地说。徐成也算江川有点名气的企业家,许飞虽未谋面,已有耳闻。但他对这种拉大旗作虎皮的人从来不感冒。  “你们有带证件吗?”  许飞将自己和张磊的警官证递给徐成。徐成看了一眼,“两位请坐。”  “找您主要是了解一下卢昌龙案子的情况——”许飞说着,迟疑了一下,“卢昌龙的事您知道吧?”  “——对了,可不可以请我秘书也列席一下。”徐成说。  “不太适合。”  徐成不动声色,“行吧,刚才说卢昌龙的事?知道,当然知道,有啥事你问吧。”  “12月23日的宴会,卢昌龙也邀请过你?”  “是,他给我发了短信,碰巧那天我要在白石湖山庄开董事会,就没去。”  “你是怎么回绝他的?”  “我给他回了条短信,还在我手机上,你们要看看吗?”  “可以。”  徐成拿起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动了几下按键,递给许飞。许飞看了一眼,内容跟卢昌龙手机上收到的短信无异。给许飞印象更深的是手机本身,宽大的金黄色的机身,还镶着一粒钻石。  “昌龙也算是我的朋友,后来我还专门打电话给他说了一下,说找个时间给他补过生日,没想到他就出事了。”徐成沉默一会,“——你们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还在调查之中,”许飞说,“对了,徐总,卢昌龙当晚宴请的人主要是江川的机关干部,多是他汽修店的客户,你觉得他邀请你的原因是什么?”  “很简单,撑撑场吧,朋友之间嘛。”  “卢昌龙家你去过吗?”  “去过。”  “去得多吗?”  “还行吧,有时去他们家后面的农场骑骑马。”  “你去卢家的时候,通常走哪条路线?”许飞胸有成竹,优秀的侦探不问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怎么,怀疑我了?”徐成靠在宽大的高背椅上,显露出不悦。  “我们都是公事公办,按惯常程序调查,希望徐总能理解。”
  “好,能理解,你们抽烟吗?”徐成拿起烟盒,抽出一根。  “不抽,谢谢。”  徐成划燃一根火柴,点燃烟,又舞熄火柴,吐出一大口烟,眯着眼问,“什么叫走哪条路线?”  “就是你去卢昌龙家开车通常怎么走?”  徐成没有回答,拿起电话,“小刘,拿一张江川地图给我。”  一名高挑的职业装靓女进门,拿着一张地图。  “你们过来,”徐成朝许飞和张磊勾了勾指头,指着地图说,“我家在这,过这座桥,上江川大道,再这么走……进长征路,这儿拐进珠玑巷……卢昌龙家在这。”  “清楚了。”  “够详细吧,还有什么问题吗?”  ……  许飞离开时,徐成主动伸出手,“下次来时,一定先给个电话,有机会一起跟你们黄局长吃个饭。”  许飞握住了徐成的手,给了个敷衍的笑容,“好,好。”  徐成的手缩了回去,一颗金灿灿的戒指戴在小指上。  “徐成的回答相当自信,好像也不想隐瞒什么。”走出锦绣集团大楼,张磊说。  “看上去如此吧。”  “而且,一个企业大老板亲自动手,可能性似乎也不大。”  “啥事都别带先入之见,”许飞说,“这些年见的听的,办的案子,只告诉我一个事实,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权贵阶层,他们的世界,丝毫不比普通人更高尚,暴力与龌龊,丝毫不比底层的人少,甚至要更多。”  “哥,啥时你这么激愤了,是仇富吗?”  “不是激愤,也不是仇富,是事实。”许飞说,“记住,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张磊打开车门,坐上司机位,“另外,多方面的调查,暂没发现徐成有犯罪动机。”  “知道了,按原计划,去白石湖山庄。”  许飞和张磊来到秦淮办公室时,秦淮正在与人谈事,她让二人稍等一会。  五六分钟后,秘书通知二人去办公室。  “两位抱歉,久等了。”  “秦总客气。”  秦淮亲自为二人沏茶。  无论从什么角度衡量,秦淮都算一位美人,乌黑的头发绾起,面庞白皙,五官精致,一袭简洁的黑衣衬托出轻盈高挑的身材,散发出不俗的韵味。她已过了青春逼人的年纪,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真实年龄也不好说,——人生阅历告诉许飞,对女人以貌取龄往往会办冤假错案,——但显然,这是一张无需乞求青春相助的脸,混合了精致、历练、知性、大气与温和,甚至有点沧桑,会让男人怦然心动,特别是对美貌与精神都有追求的男人。  在江川,有人说秦淮整容过,即使秦淮整过容,底子也定然不薄,许飞心想。
  许飞认识秦淮,虽然秦淮不认识他。这位白石集团董事长和CEO、江川市女企业家协会会长在省市媒体上时有露面。现实中,许飞与秦淮有过一面之缘,那是江川市的一次业余围棋比赛,秦淮作为赞助企业的代表上台讲话,当时秦淮就给许飞留下了颇好印象,特别是当主持人介绍她还是一位围棋业余五段时,对许飞这个棋迷而言,就更加加分了。  “秦总,我们这次来,想了解一下卢昌龙案子的一些情况,其中涉及贵公司董事徐成。”许飞心情放松,调查女性通常会少一些攻击性,更何况是秦淮这样的对象。  秦淮点点头,示意继续说。  “徐成是白石湖山庄酒店的董事吗?”  “是的,他是酒店的个人股东。”  “听说12月23日,酒店在山庄开过董事会议。”  “是的,到年底了,开一个董事年会,因为大家都忙,我们利用了一个双休日开的。”  “徐成也出席了这个会议?”  “当然,大家都是全程参加。”  “12月23日你们是全天开会吗,几点钟结束的?”  “那天的会接近晚上9点才结束,因为涉及明年酒店的几项重要措施,大家争论比较激烈。”  “会议结束后呢?”  “聚餐,一年到底,大家都比较高兴,到11点左右饭局才结束,好几个人都喝高了。”  “徐成呢?”  “徐成也喝高了。他自己开不了车,他司机接他回家的。”  许飞清了清喉咙,秦淮说,“来来,你们喝口茶,空调开了,有些干燥。”  许飞喝了一口茶,“你跟徐成,都认识卢昌龙吧?”  “认识,大家算生意场上的朋友吧,我跟卢昌龙交往不算深,徐成跟他交往更多一些。”  “徐成去过卢昌龙家没有?”  “去过。”  “秦总您呢?”  秦淮迟疑了一下,“我也去过,大家都算朋友,偶尔往来。”  “就你所知,徐成跟卢昌龙之间有无什么矛盾?”  “矛盾?看不出来,我认识他们也算有些年了,徐成从没在我面前说过卢昌龙什么坏话,而且,昌龙这次出事,徐成也显得有些悲伤。”  “有些人的关系,可能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  秦淮的脸色稍稍严峻了一些,“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说我的感觉——如果怀疑昌龙的死跟徐成有什么关系,好像不太靠谱。”  似乎问不出更多的东西了。许飞起身,“谢谢秦总配合,如果想起有什么事,请电话与我联系,上面有我的电话。”  “一定,谢谢。”秦淮接过许飞递过的名片,“你们辛苦了。”  许飞转身,看到墙上挂着一个相框,是秦淮与当红的江川籍职业棋手张静六段的合影。  “对了,秦总,我还参加过你赞助的江川业余围棋比赛。”
  “哦,许队长也下围棋?有机会请教一下。”  “岂敢岂敢,听说秦总下授三子棋战胜过张静,功力肯定相当了得。”  “唉,我都不好意思说,那是张静明显让着我。”  “秦总谦虚了,下围棋的女人总显得特别,秦总给人感觉就是这样。”  “哪里哪里,许队长真会夸人,”秦淮淡淡一笑,“咱江川不是围棋之乡吗,下围棋的人多,挺好的。”  许飞本想问秦淮是否也在网上下棋,再进一步在网上约战,终究没有像上次对薛忠那样说出,初次打交道就这样似乎显得孟浪,身份也隔得太远,再说这是一次严肃的调查场合。  秦淮一直送两人到楼下,微笑道别。许飞盯着秦淮,如沐春风。  “你看这位资深美女的话靠谱吗?”回刑侦队的车上,张磊说,“会不会替徐成隐瞒什么?毕竟,两人是合伙人。”  “难说,”许飞若有所思,“不过,秦淮看起来似乎不像说假话的人。”  “为什么?”  “下围棋的人没有坏人。”  “哈哈,你让我不要带先入之见,挺理性的样子,看看,见到美女就把你给整晕了,——想起来了,方茹也下围棋……”张磊一脸坏笑。  许飞笑而不语。看着车窗外白石湖的美景,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多方面侦查、还有技侦都没有突破,从不在场证明、作案动机等关键方面都没有圈定嫌疑人,卢昌龙的案子,恐怕得拖下去了……  张磊突然降低了车速,白石湖一带渐渐起雾。湖对岸的白石湖山庄若隐若现,给人诡谲之感,直至彻底埋在隆冬的大雾之中。
  第三章  天色已黄昏,暑气渐消,许飞走出市政府小礼堂,凉风拂面而来,三个多小时的闷热与窒息顿时一扫而去。刚才,江川市委政法委开了一个公检法打黑联席会议,全市政法系统所有正科级以上干部参加,能容纳四百多人的小会场挤得满满当当。  从四月底开始的江川市打黑专项行动已有三个多月,政法系统大会小会开了无数,多是动员、案情分析、任务部署,但这次的会却与众不同,与会的公检法干警无不专心致志,凝神屏息,气氛也格外压抑。会议布置了新任务——打击黑恶势力的保护伞,政法系统进入自查自纠、干警主动交代问题阶段,会上,江川市公安局长兼市委政法委书记黄镇佑声色俱厉:  “近两年,江川市的老百姓对社会治安、违法犯罪问题民怨沸腾,这些黑恶势力能长期横行,说没有保护伞,猪都不会信!江川政法系统所有干警,不论官职大小,有问题的要在期限内主动交代,早交代早解脱,争取从宽处理,我提醒那些抱有侥幸心理的人,绝不要低估这次市委市政府打黑除恶的决心!”  会议在江川市算是最高规格,除了政法委、公检法各部门的主要领导,市委书记宫志权和所有市委常委也悉数出席。江川官场都知道,宫书记从省里到江川赴任还不到一年,而黄镇佑,就是在他上任后由公安局副局长提拔为局长和市委政法委书记的。  看到治安支队队长金子炎并肩而行,许飞寒暄道,“外面舒服多了,刚才真闷啊。”  金子炎“嗯”了一声,只顾低头走路,许飞见他脸色有点不对,再没多话。  许飞与金子炎不算亲近,却也并无芥蒂。见到金子炎闷闷不乐,他顿时明白了一二。  许飞庆幸自己所在的刑侦支队主要是一个专业职能部门,以破案为主,相对于治安、交警部门来说,社会接触面要狭窄得多,面对当今社会形形色色的丑恶现象与潜规则,自然也绝缘不少,几乎没有能摆上台面说的问题。  更重要的,对许飞来说,他的主要乐趣是破案本身。三十四岁的许飞年纪不大,已经是江川公安局刑侦支队副队长,他没有什么后台背景,是真正靠业务能力成长的典型。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刑侦专业毕业11年来,他在江川已经主持破获了二十多起命案,在江川市公安局,就连不少年纪比他大的老刑警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后生的业务水平,其中就包括他的顶头上司刑侦支队长武忠义。  离开市政府小礼堂,许飞与武忠义、张磊、李峰一起上了一辆警车,回刑侦队。  警车疾驰,每隔几十米,就有“打黑除恶,保江川平安”、“从重从快打击犯罪,建设美好和谐江川”之类的横幅跨街悬挂,在江川的宣传阵势,已超过了不久将要召开的北京奥运会。  “每次打黑运动,也是一次打警察运动啊,碰到刚上任的领导,队伍就要重新洗牌。”武忠义在公安多年,深谙官场玄机。
  许飞开着车,“嗯”了一声,没有接话,对时下轰轰烈烈的打黑运动,他最有感触的不是这个。自从打黑以来,案件大量增加,许飞就没有回家吃过晚饭。对打黑运动的工作方式,许飞从内心讲有点烦,从重从快打击犯罪的政策,要求在短时间内处理大量案件,办案有其自身的规律和周期,强行规定“从重从快”,如何保证办案质量?是否会造成冤假错案?更重要的是,打黑以来增加的案件多是寻衅滋事、欺行霸市、暴力讨债、校园斗殴、黄赌毒之类,这些案件本身并不复杂,办案需要的与其说是智力,不如说是体力,许飞从中体会到的成就感并不多。  最能体现刑警智慧和价值的案件是什么?毫无疑问是命案。许飞到江川公安局工作以来,仇杀财杀情杀变态杀人无不见过,案情越复杂罪犯越狡猾他越来劲。  对时下的打黑,许飞有些应付敷衍,大半年来,盘桓在他心头的,是去年年底案发至今未破的卢昌龙案。  “你说啥?”许飞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咱赶紧吃饭,晚上还要做一个口供。”副驾驶位上的张磊说,“老大,想什么呢?”  许飞这才发现车已开到刑侦队停好,自己还在司机位上呆坐着。  晚上11点多,江川市看守所仍旧一派繁忙景象,打黑运动以来,这里“客房”爆满,各个审讯室到深夜仍在挑灯夜战。  两名看警押护一名少年走进审讯室,少年戴着手铐,耷拉着光头,套着看守所的黄马甲。  “你是不是参加过前天的公审大会?”许飞说。  “是。”一张帅气的脸。  前天在江川体育场举行的公审大会上,一百多号犯罪嫌疑人列队亮相,每人胸前挂着一块牌子,白底黑字,注明罪名和名字,少年就夹杂在一群杀人犯与强奸犯中间,正好站在许飞身旁。  “姓名?”  “喻海。”  “今年多大了?”  “17岁。”  “被捕之前在江川二中念书?”  “是,现在已经被开除了。”少年嗫嚅着。  “你涉嫌的罪名是什么?”  “寻衅滋事。”  前期办案警察向许飞介绍了情况,这是一个“中学生黑社会团伙头目”,同案一共抓了七八人。  “你跟你的同伙都是怎么认识的?”  “网上认识的,有的是在网吧里。”  “去年9月28号晚上,你跟李继亮各自邀集一帮人,在河堤‘决斗’,是怎么回事?”许飞翻着之前的讯问笔录,漫不经心地问。  “根本就没有决斗,当时就是‘谈判’,比谁的人多。”  “你们为什么事‘谈判’?”  “李继亮把吴斌的女朋友撬走了。”  “吴斌是谁?”
  “是跟我一起玩的。”  “你们打架没有?”  “没有打架,连拉扯都没有。两边的人到了一起,发现很多都认识,有的关系还不错,就散了,还有,一辆警车也赶来了,我们怎么敢打架?”  “你说没有打架,谁可以证明?”  “那天去的人都可以证明。你还可以找那天巡逻的警察,他们都可以证明。”  “你开始为什么承认打架了?”许飞举起之前的讯问笔录。  “他们几天几夜不让睡觉,还一直用大灯照射眼睛。有时候还用冷水淋我们。”  少年垂下头,抹了一把眼泪,看得出,在学校,他应该是爱出风头的学生,一个月的看守所生活彻底把心气给灭了。  “去年十月底的一天,下晚自习后,你约了几个人,把同年级的孙刚打了一顿?”  “是。”  “为什么打他?”  “我们打篮球的时候,发生了冲突,他把我鼻子打出血了。”  “你们把他的鼻梁打骨折了?”  “是的,原本我也想以牙还牙,让他鼻子也出出血,没想到出手重了点。”  “学校处理了你们没有?”许飞皱起了眉头,不明白这样的事怎么也当黑社会抓了。  “处理了,给孙刚记了小过,给我记了大过,后来我父母还跟他父母赔礼道歉了,赔了三千块钱医药费,他们家不再追究,这事已经完了,没想到打黑运动一来,我就变成黑社会了……我都打算今年开始好好学习,明年考大学,呜呜——”少年哭出声来。  ……  审讯结束时,许飞在意见书上写道,“拟撤销案件,作治安案件处理。”  “读书的时候,你打过架吗?”  “怎么没打过,小县城的男生,没打过架的是少数啊,我记得那时踢足球,几乎每场都要打架。”  “你怎么没被当成黑社会抓起来?”  “哎,”张磊明白了许飞的意思,“这次打黑,中学生都抓了二十多人,多是打架斗殴,青春期的毛孩子,爱出风头,讲义气,冲动,学校处分教育就行啊。”  “顶多就是治安案件,现在都被当黑社会打了。”许飞摇了摇头。  “那些学生的家长,哭啊闹啊都没用,打黑都下指标了,要捣毁多少组织,抓多少人。”  “有些学生因为打架就判了三四年,这样搞他们一生都可能毁掉。”许飞沉默了,想起自己读高中的时候,也算一个问题少年,跟社会青年混在一起,打架,路上堵女生,进过派出所,几乎所有人甚至父母都认定他会进号子,就在高三上学期,一个跟他发生过冲突的体育老师找他深谈了两次,说他其实一直很欣赏许飞,鼓励他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啤酒来了。”宵夜的大排档服务员吆喝。  许飞摇摇头,倒满一杯,一饮而尽。
  “知道吗?当年我差点成了罪犯,而不是警察。”许飞一直都很感激那个体育老师。
  第四章  “这次一定要整死朱闯”,黄镇佑扔出一张“红中”。江川打黑行动政法系统自查自纠会议后的第三天,周末。  “我看,这次把姓金的整下去目的就达到了。” 胡跃进摸起一张牌,他知道哥们的心事,对“金子炎”这三个字,黄镇佑提都不愿提。  黄镇佑眯着眼吸了一口烟,没作声,打出一张四饼。  “吃住,”王抗美冷笑两声,“姓金的也有今天。”  麻将桌上,只有徐成没有作声。他不是官场中人,却非常清楚黄镇佑与金子炎的恩怨,很大程度上是黄镇佑与他的前任、公安局原局长邓清泉矛盾的延续,金子炎自恃有邓清泉作后台,一直没把副局长黄镇佑放在眼里。事实上,当黄镇佑还是江川市公安局交警支队长时,治安支队长金子炎就为与他竞争副局长明争暗斗,拼得头破血流,最后还是市检察院副院长胡跃进动用了他在省里的过硬关系,才帮助哥们升任副局长宝座,而金子炎虽有局长邓清泉坐镇,终究掰不过省里的关系。这个过程中,徐成作为黄镇佑的大款朋友,与胡跃进,还有市法院副院长王抗美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立下汗马功劳。  副局长之争落败后,金子炎一直暗地里向上面告状,捅黄镇佑的漏子。对此,黄镇佑了如指掌。  麻将打了一圈,洗牌,摸牌。  “朱闯的事可以敲定吗?”王抗美问黄镇佑。  “中山大厦不仅是赌的问题,还涉黄,涉毒,涉命案,去年卢昌龙的案子,我都怀疑是他干的。‘打黑’之前,我就盯他很久了,现在弄死他,就像弄死一只苍蝇。”  “那金子炎呢?”胡跃进问。  “只要他进去了,就不怕他不交代。”黄镇佑说,“大家要对党的政策有信心。”  “中山大厦赌场的钱早赚饱了,”王抗美说,“最初一天两三万的进账,后来一天一二十万的进账,三年多来,朱总与我们的金队长一个抓内部生产,一个抓外部环境,三年赚了五六千万。”  “出来混终归要还的,”胡跃进说,摸起一张牌,“自摸,和了。”  “朱闯和姓金的也没那么简单”,黄镇佑边洗牌边说,“记不记得有次在这我说要扑一次中山大厦,这事只有我们自己人知道,后来我们突击中山大厦,没想扑了个空,啥人都没摁住。”  “看来金大人的眼线无处不在啊。”王抗美不禁环顾了一下麻将室四周。  “漏子肯定不在这,”徐成见状说,“秦淮这大家尽管放心。七筒。”  “碰住,胡了。”黄镇佑面无表情。  一大沓百元钞票从徐成处转移到黄镇佑处。整个牌局就是徐成不断输钱给其他三人,几乎每次洗牌就伴随着一次掏钱的动作。
  徐成始终面带微笑。一个密码箱躺在徐成脚下,现金从里面源源不断取出。  牌桌上有人打起了哈欠,豪华包房里的时钟已经指向了一点半。黄镇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接听,一个柔和的女声传来——  “局座,你们的宵夜做好了,下一楼吃吧,等下我过去看你们。”  “好啊,我们也差不多了。”听到秦淮的声音,黄镇佑原本阴沉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四人步下一楼一间欧式风格、白色基调的餐室,几名身着黑衣、腰系红绸带的服务生鞠躬问候,桌上的粥面和点心热气腾腾,还摆着一瓶红酒,每人位前已倒满了一小杯。  “各位领导,今天战况如何啊?呵呵……”秦淮走进餐室,笑声清脆。  “今天三归一,你黄大哥赢了。”王抗美说。  “看来局长大人火气正旺啊,”秦淮走到黄镇佑面前,端起一杯红酒,“来,我敬局长一杯,也沾沾好运气。”  在裙裾竞相绽放、娥眉争妍斗奇的夏季,身材苗条的秦淮仍穿着一条略显中性的长裤,显得气质独特。夏天总是以一袭长裤示人,已经成为这位江川女企业家协会会长识别标志。  黄镇佑微笑不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头上扬时,眼睛一刻也没放过秦淮。第一次见到秦淮,他就觉得这个女人面善,似曾相识。两个哥们告诉他,这是缘分。  “徐成,你也要跟我们的秦美人喝一杯啊,两位大企业家,哈哈。”放下酒杯,黄镇佑又提议。  “我哪敢跟徐总相提并论,来,我敬徐总一杯。”秦淮仰头先饮尽。  “秦淮喝一杯,我喝两杯。”徐成喝完一杯,又欲给自己加上一杯。  “别别,你还要开车。”秦淮摁住徐成的手。  黄胡王三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像看表演一般。  虽是宵夜,黄镇佑仍显得兴致颇高,不断吆喝众人以各种名义喝酒。酒足饭饱,已是凌晨两点多。  “来,上白酒。”黄镇佑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表示黄局长要结束就餐了。在江川,每一个熟悉黄镇佑的人都知道他在餐桌上的习惯——散席之前,只要有白酒,必要给每人满上一盅,无论是早中晚餐,还是宵夜。  听闻此声,早在门外张罗的一名的男子进来,手持一瓶茅台。男子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高大,进门时,门楣几乎擦着他的头顶,壮硕的身躯几乎塞满了门面,当他走近秦淮时,你会想到他是自己上司的保镖。  男子给众人满上酒。  “来来,游经理,你也喝一杯,”说完,黄镇佑拿过酒瓶,给斟酒的男子满上一杯。  游博双手端着酒杯,在矮自己一头的黄镇佑面前点头哈腰,连称“局长客气局长客气”。  众人一饮而尽,步出山坳里的一栋别墅,一辆挂着警牌的高档凌志车已在门口等候,黄胡王三人和司机上车,秦淮说,“局座走好,下周继续恭候啊。”一旁站着的游博,也满脸堆笑。  “好好,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徐成也开着宝马缓缓驶来,王抗美摇下车窗说,“徐总你还要回家啊,不住秦总这了?”
  “要回要回,秦总岂是随意容人留宿之人,呵呵。”  车上三人相视一笑。  秦淮站在门口微笑不语,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三人对自己和徐成的打趣。  两辆车开着大灯,在蜿蜒的坡道上穿行而去。两旁林木幽森,夜色更增添了这个僻静之处的鬼祟与神秘,不一会儿,车开到了一个花式铁门门口,岗亭旁的石壁上,“白石湖山庄”几个大字在彩灯下清晰可见。  回江川城区的路上,黄镇佑对司机说,“小王,我怕忘了,先跟你说,告诉办公室薛主任,下周四下午,派车到武汉接一下中央电视台的柳记者,她要来公安局采访打黑的事。柳记者在江川期间,薛主任要全程陪同。”  “好的,”小王说,“接下来去白楼吧?”  “先送胡检回家。”  半小时的车程,江川市检察院公寓区到了。胡跃进下车。  “老胡,你就真的不去放松一下?”王抗美在车上说。  “我不去了,你们身体好,多活动。呵呵。”  “白楼。”黄镇佑对司机说。  白楼是江川市区一处闹中取静的场所。高大葳蕤的树木将一幢两层小楼和小院与周围的街巷隔离开,月色之下小楼发出米白色的光,静静地伫立着,灯火阑珊。黄镇佑与王抗美下车时,一个涂脂抹粉的半老徐娘出来迎接,“两位大领导,有失远迎。”  黄王二人随徐娘进到白楼大厅,进入电梯,摁下负二层,电梯门打开时,一个别有洞天地下室出现了,其宽敞和金碧辉煌与地表小楼的低调形成极大反差。暗红灯光的走道里,不断有衣着暴露的长腿美女路过,有的同黄镇佑打招呼。  “黄局,你的房间在前面拐角处,王院,你的在楼下一层。”徐娘说。  “只要一间房吧。”黄镇佑说,“替你省点。”  “两人一间房?”  “对。”  “明白了,还是两个模特了?”徐娘会意的微笑。  “只要一个。靓点的。”黄镇佑冲着“老战友”笑了笑。  众人散去,喧闹的别墅兀地空寂下来。秦淮与游博交谈两句,出后门走上一条草坪小径,身影飘逸,脚步轻柔,夜色之中隐没在一个拐角处。  游博目送着秦淮离去,若有所思。  五六分钟的脚程,秦淮来到一幢背山面湖的别墅,这里独占一隅,私密极佳。  “回来了。”一名穿睡衣的女子开门,年龄与秦淮相仿,看起来更居家一些。  “嗯。”秦淮看上去有些累了,一扫刚才酬酢时的容光焕发。踢掉高跟鞋,坠在客厅的沙发上。  周丽端来一杯牛奶,“喝了早点休息吧。”  “嗯。”秦淮呷了一口牛奶,“马上要开学了,白石希望小学的钱汇出去没有?”  “汇了,已经到账,前天还收到校长和孩子们的感谢信呢。”
  “哎,想到那些山里的孩子,我就难过,大冬天还光着脚,今年开学一定要让每个孩子都有鞋穿。”  “嗯。——对了,今天去武汉看了伯父,他病得厉害,看起来也更加苍老了,想跟我说什么,没一句成句的话,后来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是希望你去看他一下。”  “别谈这个了。”  “他说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很想见到女儿。”  秦淮闭上眼睛,半晌才说,“往疗养院的账户上再打二十万块钱,请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服务。”  “淮姐,钱不是问题,我看他身体真是很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  “办理后事的时候,我会去的。”秦淮起身,上了楼。  周丽望着秦淮的背影,摇了摇头。  进到卧室,手机震动的声音。一条短信,“早点睡觉,养好精神。”  “你也是。”秦淮按下了发送键。  然后,她删掉了两条短信。
  第五章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秦淮挂上电话,背靠高背椅,望着玻璃幕墙外的湖光山色出神。  游博走进来,壮硕的身子压得地板“咯吱咯吱”响。  “周五晚上黄局长和柳记者就来了。”  “嗯。”  “还有王抗美,胡跃进,徐成,公安局办主任薛忠作陪,——对了,还有跟柳记者同行的一位摄像记者。”  “还在听雨轩?”  “对,那里私密一些。”秦淮说,“这次算是黄局长的公务接待,要给足面子,丰盛一些。对了,酒水如何安排?”  “茅台三瓶,法国红葡萄酒三支。”  “好,时间不多了,还有三天,抓紧准备。”  游博点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放缓脚步,回头说,“你看我的事,都说过好久了,能不能——”  “——我没忘记,”秦淮略显不悦,“我也跟你说过多次,这事至少要过完今年再说,这么大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要得这么急,现在山庄的事情又这么多,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游博还想说话,又咽了下去,悻悻离去。  周四下午,省城机场出口,薛忠亲自迎接柳琳。  一女一男拖着拉杆箱步出出口,女的三十多岁模样,男的年轻一些。在人高马大的男青年的衬托下,女人显得娇小瘦弱,齐耳短发,目光锐利,显露出知性干练。  “是中央电视台的柳记者吧——”薛忠满脸笑容,迎了上去。薛忠已确证无疑,那是全国人民都熟悉的一张脸。  “是,您是薛——”  “柳记者好,欢迎欢迎,我是江川公安局薛忠,之前通过电话,这位是——”  “薛主任好,这是我们的摄像周海。”  “周记者好。”  “柳记者采访黄局长的提纲我看了,相当犀利啊。”回江川的路上,薛忠从副驾驶位侧身向后排。  “呵呵,应该说还算正常吧,薛主任看过我们的节目吗?”  “看过看过,大名鼎鼎的《焦点透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薛忠说,“不过说心里话,你们节目揭露问题比较多,一般领导干部恐怕都不想上你们节目吧,哈哈。”
  “看来薛主任对我们的节目有先入之见,其实我们不过是秉持客观报道原则,再说,现在网络、微博这么发达,有什么事,是不可能捂住盖子的。”  “那是那是,现在的情况不比十年前二十年前了,领导干部要学会跟媒体打交道啊。”薛忠说,“我在部队待过,以前部队几乎不主动与媒体联系,现在也不一样了。”  “是,看来薛主任对时下舆情很了解啊,”柳琳不禁对这位薛主任的开明表示认可,她知道现在许多官员是把媒体当敌人的。“对了,黄局长看了我们的采访提纲,有什么反应?”  “‘从来没有记者向我提这么狠的问题’,这是他的原话。”  柳琳笑而不语,瞥了一眼车门储物槽里的一份《江川日报》,套红的头版头条大标题——  打黑行动摧枯拉朽 全市人民欢欣鼓舞  “不过,黄局长的特点是越难的事他越来劲,他喜欢有挑战的问题。”薛忠说,“我还想告诉你一个情况,外界对江川打黑各种各样的议论不少,我们的市委书记宫志权也非常赞成黄局长接受你的采访,他的原话是,‘邪不压正,就是要把江川打黑的成果和民心向背让外界充分了解。’”  第二天下午,采访在黄镇佑办公室进行。薛忠作陪。  办公室宽敞明亮,几乎可以打半场篮球了。办公桌上的大尺寸的电脑,国旗,地球仪,擦得纤毫不染。靠墙的连排胡桃木书柜气势宏大,同样气势宏大的是里面的书,多是大部头的法律法规、《资治通鉴》、二十四史、毛选等体量大包装精美的书,就是通常让人怀疑装饰功能大于阅读功能的那些书。两台摄像机分别对着黄镇佑和柳琳。黄镇佑身着黑色警服,肩章是橄榄枝缀钉两枚银色四角星花,表明主人二级警监的身份,板寸发型看得出刚刚理完发,摩丝闪闪发亮,身板厚实,自然下捌的唇线显示出中年人的持重威严。  “黄局长,此次江川打黑运动全国关注,这次打黑出台的决策过程可否介绍一下?”  “江川是本省的第二大城市,也是中央的计划单列市,全国的明星城市,近几年经济发展很快,去年的GDP已经进入国内十强,超过了许多省会城市,应该说成绩令人鼓舞。但与此同时,经济发展过程中也暴露出治安恶化、黄赌毒、黑社会欺行霸市等现象,一些不法分子长期作恶,市民反映强烈。宫志权同志去年就任江川市委书记后,把打黑除恶作为新一届领导班子工作的重中之重,大家统一认识,江川市宁肯牺牲掉一些经济发展数据,也要建设一个平安和谐的江川城,让老百姓安居乐业……目前,江川已端掉黑社会团伙30多个,逮捕1017人,老百姓安全感显著增强,大快人心。”  黄镇佑早有准备,侃侃而谈,说完面有得意之色。  “您刚才谈到一些不法分子长期作恶,这其实是个有意思的表述,——不法分子过去能长期作恶,是否表明过去较长时间内,江川市警方在维护社会治安方面不力?”  “这个——”黄镇佑一时语塞,这并非采访提纲上的问题,心想这姑娘果然厉害,旋即说,“应该这么说,江川警方一直是重视治安工作的,但客观上,犯罪分子作恶与公安机关打击犯罪,确实有个此消彼长的关系,江川市此次打黑行
  动,是在过去工作的基础上,再出重拳,抓一批,杀一批,为确保江川长期安宁奠定基础。”  “您怎么看待打击犯罪与保护人权的关系?此次江川打黑行动中,涉案的好几位黑社会头目,在庭审过程中纷纷翻供,都表示他们在警方讯问时受到了残酷的刑讯逼供——”  “这是他们的一面之词,他们为了逃脱罪行翻供,肯定会这么说,这是对警方的栽赃,每次讯问,我们都有录像为证,没有任何刑讯逼供,江川警方一直强调依法办案。”  “媒体已有报道,两个月前,‘黑社会’老大、犯罪嫌疑人林某在庭审时突然掏出一件血衣,当庭展示,称他遭到警察的严刑拷打,您对此如何看待?”  “法院已作出判决,对林某的指控不予采信。”  “那么,那件血衣是从何而来的?”  “经我们查实,是林某的辩护律师方某教唆他的,现在,根据刑法三百零六条,方某已因涉嫌作伪证被捕,对与犯罪分子沆瀣一气的律师,司法机关同样不会手软。”  “您的意思是说,那件血衣是假的了?”  “是真的。”  “是真的?”  “对。”  “是林某的衣服?”  “对。”  “也是林某的血?”  “对。”  柳琳盯着黄镇佑不解。  “——不过,那是他关押期间,偷偷割破自己手臂,将血弄在了衣服上,以此诬陷办案民警。”  “囚室一般也有监控摄像,这个,有录像为证吗?”  “没有,我们调查了解到的。”  ……  “有学者质疑江川市是运动式执法并不符合法治精神,比如江川市提的口号‘从重从快打击犯罪’,应该说量刑的轻重,过程的快慢,都要根据法律和程序,当重则重,当快则快,从重从快打击一切犯罪,这个说法是经不起——”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看有些所谓的学者、专家就是吃饱了饭没事干,”黄镇佑打断柳琳,“打黑除恶唱红歌,这么好的事,老百姓党中央都叫好的事,有些所谓的学者就是爱说三道四放冷箭,我非常赞同宫书记的说法,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些人爱说三道四让他说去,我们埋头做我们的,历史会证明谁正确。”  气氛有些紧张。  “打黑牵涉到方方面面利益,黄局长受到过威胁吗?”  听到这个问题,黄镇佑来了兴致,他手伸到口袋,掏出一个信封,问,“你知道这个信封里装的什么吗?”  柳琳摇摇头。摄像机拉近镜头,给了信封一个大特写。  黄镇佑打开封口,一颗子弹滑落在手上。“这是犯罪分子寄给我的,有人威胁我,也有人威胁我的家人,今天,通过你们的节目,我告诉他们,我黄镇佑不是吓大的,这颗子弹,我会还给他们,打黑除恶,我黄镇佑义无反顾,一开始我
  就为自己准备了一口棺材,不过,对这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我有兴趣看看究竟谁在前头……”  柳琳给了摄像周海一个眼神,示意采访结束。“谢谢黄局长,回答很精彩。”  坐在一旁的薛忠鼓起掌来,黄镇佑面带微笑,握住柳琳的手说,“柳记者也辛苦了,你是我遇到的最厉害的记者,不过,我喜欢与高手过招。我黄某人有个特点,越是有难度的,我越想挑战。”黄镇佑的手握着更紧了,柳琳不禁蹙了蹙眉头。“晚上我们有一个工作餐,恭请两位出席。”  “谢谢黄局长,吃饭还是算了吧——”柳琳面露难色。  “柳记者,我知道你们这些最牛的新闻记者有自己的操守,我跟你说,工作归工作,吃饭归吃饭,吃个饭,毫不影响你对江川打黑的报道,哪怕是负面的,我们也完全不干涉。”黄镇佑拉着柳琳的手一直没放。  “不愧是官场老手”,柳琳心想,自己的心理被他咂摸得清清楚楚。“谢谢局长好意,吃饭真的不必了,倒是有件事我们想麻烦一下局长,这次我们报道江川打黑,除了公安局外,也想了解其他方面的情况,比如检察院、法院等等,但通过正常渠道联系这两家单位,都吃了闭门羹,不知道黄局长可否帮我们沟通一下这两家单位?”  “哈哈,那你们就更应该赴宴了,今晚检察院和法院的两位领导都要到,饭桌上,你们可以好好聊聊,再约一下正式采访。”黄镇佑笑眯眯地看着柳琳。  柳琳看了周海一眼,犹豫了一下,“行,我们参加,不过,我有个请求,吃饭简单点。”  “没问题。”黄镇佑握着柳琳的手使劲摇了几下,终于放了下来。  “到了。”司机说。  白石湖一带的美景让柳琳应接不暇,她还沉浸其中的时候,汽车下坡拐了一个急弯,一幢白色欧式建筑凸现在眼前,三层楼高,像一幢大一点的别墅。  “欢迎欢迎,”秦淮早已等候在酒店门口,“柳记者久仰久仰。”  柳琳刚下车,秦淮就伸出了手。  “这是白石湖山庄的总经理秦淮。”黄镇佑在一旁介绍,笑容可掬。  两个女人的手握在了一起,“秦总好。”柳琳说,心中也不禁为眼前这个同行的美貌而惊叹——张爱玲说,“同行是冤家,天下女人都是同行”,——秦淮的温婉可亲降低了柳琳心中的敌意。  “这位是我们局办的薛主任。”黄镇佑说。  “初次见面,幸会幸会。”秦淮伸出手。  “久闻秦总大名。”薛忠也伸出手,目光却有点闪烁,显得不大自然。  柳琳看在眼中,男人见到这样的绝色美女,恐怕都会想入非非吧。  秦淮带着众人穿过酒店开放式的大堂,来到酒店后院,视线豁然开朗,黛绿色的白石湖如一面镜子躺在群山的怀抱中,晚霞仿佛给山水镀了一层金,炫目之极。  “这里太美了。”柳琳感叹。  “这边请。”秦淮伸开手臂,面带微笑。  一条长长的回廊从岸边伸向湖中央。众人穿过蜿蜒曲折的水上回廊,步行约有六七分钟,才到达回廊尽头——湖心的一个临水楼榭,像吊脚楼一样,孤独地伫立在湖面上,柳琳看了看门楣的匾额——听雨轩。  这么一处宴饮场所,真是绝了。
  胡跃进、王抗美、徐成、游博等人已在听雨轩等候,见到黄镇佑、柳琳等人进门,起身相迎。  听雨轩颇为宽敞,一张圆形大餐桌伫立在房间中央;另有一处相对独立的区域,一张根雕茶几横卧着,上面摆放着各种茶具。房间四壁是镂空的中国传统风格的窗棂,书画点缀在四壁,显得古香古色,奢华而不失品位。  “人都到齐了,柳记者,周记者,请上座。”秦淮招呼,白石湖的女主人显得温婉又干练。  “你们太客气了,还分什么上座不上座。”柳琳说着,找到自己的座位。每位座前,都放着一个姓名牌,桌上杯筷酒瓶酒杯各式器皿繁复精致,柳琳心想,果然十分隆重,不过,现在也只能客随主便了。  众人落座后,少不了又是介绍、寒暄、客套话,听雨轩里热情洋溢。  “人都到齐了,可以上菜了。”秦淮示意一名服务员。  “我提议,第一杯白酒,大家干掉,敬央视著名记者柳琳和周海。”黄镇佑坐在柳琳旁边,起身说,“我们江川打黑的形象,就拜托两位大记者了。”  众人起身附和着,纷纷端起一小杯白酒,仰头饮尽。  坐在门边的游博站起来,拿着酒瓶,围着桌子走了一圈,众人的空杯又满了酒。  酒桌上的气氛活跃起来,大家互相交谈,柳琳不断询问胡跃进、王抗美、黄镇佑关于江川打黑的问题,问题犀利,三名政法干部答得小心翼翼,有时不免语塞,每当此时,黄镇佑就往柳琳盘中夹菜,“柳记者太敬业了,吃菜,吃菜。”“你应该多问问锦绣的徐总,他作为企业界的代表可以谈谈对打黑的看法。”  不断有人来柳琳与周海面前敬酒,其他人之间也相互敬酒。  席间最忙的人要算游博了,不停地配合服务员上菜,看到有谁酒杯空了,便及时拿起酒瓶到跟前满上,沉重的身子压得木地板“咯吱”作响,不绝于耳。  不过,渐渐地,几乎每个人都听不到他走路的“咯吱”声了,柳琳放弃了严肃的工作话题,席间气氛轻松起来,声音越来越嘈杂,客套话,奉承话,掏心掏肺的话,言不由衷的话……方言,国语,酒话,胡说……“干杯”声、碰杯声、调笑声,喝彩声……觥筹交错,气氛热烈,有小圈子的亲密,也与一切虚假繁荣的酒席无异。  宴饮到了最嗨的时候,柳琳依然冷静,她知道,自己和周海根本上是这场饭局的局外人。局外人,旁观者,是作为记者经常要扮演的角色,她习惯了。这次饭局,她冷眼旁观最多的,是坐在自己正对面的秦淮,酒桌上唯一的同性。这个女人,这么美丽,这么有钱,这么讨男人喜欢……开始的时候,柳琳是这场饭局的中心,不一会儿,中心就不自觉地转移到了秦淮身上,尽管她自己没有任何声张。  薛忠正在给身边的秦淮敬酒,“秦总,认识您非常荣幸。”秦淮站了起来,修长的身材,挺拔的鼻梁,雕塑一般的侧脸,微微颔首,“幸会幸会。”  表面完美的人一定有鲜为人知的缺憾,而且是巨大的缺憾,完美的女人尤其如此。柳琳眯起眼打量秦淮,同行心理又泛滥开来。  不过,她马上提醒自己,不要太入戏,看看手表,十点过五分。“黄局长,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工作,您看——”柳琳低声对身旁的黄镇佑说,  黄镇佑清了清喉咙,酒桌上安静下来,“怎么样,大家都喝好了吧?”
  众人纷纷说“好了”。黄镇佑、胡跃进、王抗美脸色潮红,一看就是喝多了,徐成、薛忠、秦淮稍好一些,游博看起来最正常,整晚他没喝多少酒,倒是不停地给别人倒酒。  “今天,我们要特别感谢央视著名记者柳琳和周海来江川指导工作,江川打黑有不完美的地方,但请柳记者和周记者相信,我们的出发点一定是为了江川人民的安居乐业,一定是为了社会的稳定和谐,我们打黑没有一点个人利益和私心在里面,这一点,我愿以人性、更愿以党性担保。”黄镇佑说话时,酒气不断喷到柳琳面前,“来,每个人的酒都门前清,然后我们喝最后一杯。”  众人端起小小的白酒杯,都喝干了——除了游博,大家喝酒的时候,他起身走到门边的梳理台——柳琳的视线正对之处,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边上菜的两名女服务员已经离开了。  游博从梳理台取出一瓶茅台酒,拿到自己的座位上,“啪”的一声,拧开瓶盖,“各位领导,刚才我们喝的两瓶是十年的茅台,这是二十年的茅台。”  游博先来到柳琳面前,加满酒杯。  “黄局长,我今天也喝了不少了,你看——”柳琳说。  “最后一杯,一定要加满,喝干,这是江川的习俗,代表满心满意,十全十美,柳大记者,你一定要入乡随俗。”  “好吧。”  黄镇佑,胡跃进,薛忠,秦淮……游博依次给每个人的空杯满上,除了他自己的酒杯——还是之前满酒的酒杯,刚才他根本没喝,就去梳理台拿最后一瓶茅台了。游博就像一个驻酒席的服务员,勤勉低调,不引人注目。  “大家起来,举——”  黄镇佑的“杯”字还没说出,秦淮就尖叫一声,接着是清脆的玻璃破碎声。  “没事没事。”薛忠连忙说。  秦淮面露尴尬之色,起身的时候,她的右臂碰到了身旁薛忠的酒杯,摔了下去。  众人举起的酒杯都放了下去,目光投向秦淮和薛忠处。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徐成说。  “酒还多着呢。”游博一手拎着二十年的茅台,一手拿起桌上一只干净的酒杯,来到薛忠跟前,重新满上。  游博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所有人都站起来,举起酒杯。  “干!”黄镇佑发出了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第六章  “黄镇佑死了。”武忠义颤抖的声音。  “没听清,再说一遍。”许飞打着哈欠,数月来难得的美梦又被电话吵醒。妻子也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老武吗?”  “黄,镇,佑,黄局长,出事了。”  许飞一个激灵,腰板从床上弹直了,“什么?”  “白石湖山庄,事情大了,不仅黄镇佑,检察院副检察长胡跃进、法院副院长王抗美估计也凶多吉少。”  挂上电话,许飞瞅了一下床头柜上的电子钟,00:58,日,周六。  许飞赶到刑侦支队,武忠义、张磊、方茹先后赶到,四人驱车前往白石湖山庄,随后又有七八辆警车跟来。  刑侦队倾巢出动。  一路上,武忠义不断接到电话,公安局其他几位副局长、市长、市委书记都打来电话。四人抵达白石湖山庄大门口时,江川市武警派出的一个小队几乎同时到达,他们是来封锁现场的。  白石湖山庄保安队长早在大门口等候。带许飞一行前往案发现场。  来到酒店门口,许飞问,“酒店就这么大吗?”  “这就是山庄酒店B区,位置私密一些,A区的规模更大。”保安队长说。  穿过开放式的大堂,白石湖湖面黑暗。“就在湖中央。”  许飞望去,远处湖心一间房子看起来灯火通明。众人穿过长长的水上回廊,来到听雨轩。两名女服务员和一名高高胖胖厨师站在门口,神色紧张,见到许飞便说,“你们总算来了。”  屋内景象令人吃惊。餐桌上的酒瓶、酒杯、碗匙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八九个人在餐桌周围横七竖八,一动不动,有的倒在地上,有的趴在餐桌上,有的仰头靠在椅背上,与如此狼狈形成对比的是,他们都是衣冠楚楚颇有身份之人。  “有人下毒了。”这是众人的第一感。  黄镇佑、王抗美两人仰面躺在地上,面部、嘴唇呈青紫色,面部皮肤有淤斑。方茹看到第一眼,就这知道这是窒息死亡特征。  初步检查完毕。“黄镇佑、王抗美已死亡,其他人均有呼吸,心跳正常,呈昏迷状态,可能吃了迷幻药之类。”  许飞望着黄镇佑,心中唏嘘,昨天他还跟黄镇佑通过电话,黄否定了许飞撤销中学生黑社会案的建议,说乱世要用重典,不给这帮捣蛋的学生颜色看看,日后只能为害一方。许飞只得将案件移交给检察院审查起诉。  餐桌上,每个座位皆有一大的红酒杯与一个小的白酒杯,有人的酒杯已掉在地上。  现场一片忙碌,勘察绘图,提取食物酒水样本,摄影摄像,采集指纹……
  急救的医生赶来,将所有有生命体征的人抬走抢救——除了黄镇佑与王抗美,二人确认死亡。  一个疑问忽然出现在许飞心头,黄镇佑、王抗美、胡跃进有江川政法界铁三角之称,三人共进退是有名的,为什么凶手杀害前二者,独放过了胡跃进?  桌边共有九把椅子,宴会服务员领班介绍,聚餐共有九人,主座是中央电视台记者柳琳,她的左边坐着公安局长黄镇佑,然后依顺时针方向依次是市检副检察长胡跃进、公安局办公室主任薛忠、白石集团董事长兼山庄总经理秦淮、山庄副总经理游博、江川锦绣商贸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徐成、市中级法院副院长王抗美,柳琳的同事、摄像记者周海就坐在她的右边。许飞画了一张图
  “九个人,现在只有八个人,还有一个是谁?”  “是游博,山庄的副老总。”领班回答。  “人呢?”  “不知道,晚上九点四十点左右,他让我和另外一个服务员离开房间,说有事再叫我们过来。我们就回到酒店大堂了。”  “听雨轩四面环水,只能从回廊外出吧?”  “对。”领班和保安队长异口同声。  “而且要外出的话,酒店大堂是必经之路。”保安队长说。  “有人见过游博离开听雨轩到大堂吗?”  当晚酒店工作人员,包括两名服务员、大堂保安、前台等十多人纷纷摇头。  “不翼而飞?”许飞看了看保安队长。  保安队长蹙眉想了会,说,“对了,听雨轩脚下平时拴着一只小船。”  许飞走到听雨轩门口的临水廊榭,小船已不见,湖面显得黢黑神秘,深不可测,只有屋内的灯光打在水面上,游蛇一样地摆动,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游博的手机无法接通。许飞让安保队长派人寻找小船下落。  服务员领班第一个到现场。“晚上九点四十左右,游总说领导们要谈事,让我和吴萍离开,有需要他会打电话让我们过来。可一直到十二点,他们还没通知我们过去,我心想这次饭吃得可真够长,就穿过回廊走近听雨轩,里面没有一点声音,觉得蹊跷,推开门,发现所有人东倒西歪,不省人事……”  “饭局是从几点钟开始的?”许飞问领班。  “七点左右。”  “从宴会开始,到九点四十你们离开听雨轩,有什么异样的情况发生吗?”许飞问领班。  “没有发现有啥异样,跟平常一样,大家就是喝酒,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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