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脖子僵硬硬是怎么了,还老爱哭更年期有这个

中国金融文学2014年第一期(总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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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金融文学2014年第一期(总第四期)
中国金融文学
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主办
(总第4期)
《中国金融文学》编委会
主任:&张东风&杨树润
副主任:&陈&炜&阎雪君
编委:(按姓氏笔画排序)
于占泳&付&颀&牟丕志&李&劲
陈齐&罗鹿鸣&姜&华&赵&宇
袁先行&陶跃进&龚文宣&斯日古楞
廖有明&魏革军
主编:&阎雪君
副主编:&龚文宣(常务)&姜&华&于占泳
李&劲&付&颀&赵&宇
本期责编:&牟丕志 贾善耕 吴泓瑛 范振斌
柴洪德 席君秋 杜&敏
版式设计:&吴美杰
《中国金融文学》编辑部:
地&址:北京市西城区金融大街10&号1013室
邮&编:100033
电&话:010-
传&真:010-
投稿邮箱:
网&址:www.zgjrgy.org&点击:中国金融作家协会
4板凳银行/徐建华
13须晴日/邓洪卫
26有梦的季节/赵宇
41证人(两篇)/柴洪德
43拜年(两篇)/段永亮
45嘱托/印喜彬
48&伏守/山朵
49&栗子熟了/廖文园
51猎神和漂亮寡妇/何奇
57金库里的阳光/陈绍龙
59&借儒之鉴&明银者志/颜新秀
60&轻轻的,他走了⋯⋯/汪洋
62我的故乡全武营/边肖洲
63秋之旅/贾善耕
64带着老妈听音乐会/卢静
65漫步在沈阳金融博物馆(外一篇)/杜敏
67老村的记忆/刘其智
68允许不成功/高中自
69特洛伊木马新记/蒙启宙
2014年第1期
71春的序曲(组诗)/岚涛
73美人(组诗)/古寒山
74别给自己放纵的理由(外二首)/申希国
75诗十首/陈一夫
77滁州(外一首)/张泰霖
77那绿,醉下来/傅发明
金融报告文学
78金融大潮冲浪人/付颀&侯强
88诗词选/李劲
89清平乐?金融作协两周年庆/于占泳
90诗词选/李量
91诗词选/王志祥
金融文学理论
92关于繁荣和发展我国金融文学的几点思考/廖有明
97金融作家要切实承担起行业作家的责任和使命/陶跃进
99关于金融文学的几个认识问题/龚文宣
金融作家艺术家
106“我就是原生态的草根儿”
――访中国金融摄影家协会副主席葛玉修/王文媛
110“老抠”&透出的理性之光/李锦彰
金融文学电影剧本
116香水沟的春天(上)/阎雪君&衣洪波&李春晓
128《中国金融文学》杂志征稿启示
封二封三摄影/曹文星&裴希文
封底&书法作品/陈炜
群峰峭拔,如同旷野林立的高楼,太阳露脸不久就给耸峙云霄的峰障屏蔽。山谷缺少光照,清晨空气湿漉漉闷热不散,头顶树叶脚下草地仿佛雨淋过水洗过,却不见溪流飞瀑,喀斯特溶洞大量虹吸地表水,河沟干涸卵石裸露。云雾弥漫,挟裹有毒瘴气翻涌回旋,形成沟壑云海。
行走在幽深山谷的童怀德,像是腾云驾雾。二十多岁的童怀德身着藏青色对襟褂子、阴丹蓝吊裆裤,头缠黑色头帕防止瘴气侵入脑袋。他疾步穿越茂密灌丛,面前出现盘山石梯,当地人叫降龙毒道。体质强壮的他一步跨过两级石阶,一口气爬上“离天三尺三”的山顶隘口。他解开粗布褂子,敞露宽厚胸膛,双手扶膝剧烈喘息,汗流满面俯视隘口那边:远古山峰沉降,凹陷出近似天坑的盆地,叫降龙坝。这里曾经血吸虫猖獗,传说:“人在降龙坝,头小肚子大,有女不生娃,生娃长不大”。如今血吸虫绝迹,但仍旧贫瘠,连银行也没一家。
气喘吁吁的童怀德终于缓过气,他翻过隘口走下山坡。他一如从前:肩背一块斗笠样信用社塑板招牌、斜挎帆布挎包、手握电警棍⋯⋯望见曲曲弯弯下坡山路上一老一少两个手挎竹篮的女人,悄无声息地走在前面,他加快步伐准备超越。不经意瞥见老女人眼熟,原来是熊太婆,年轻时与童怀德的祖母参加过电影拍摄,尽管只是唱山歌的群众演员,也风光了一阵子。童怀德留意看她身后姑娘,姑娘头裹蓝印花布,几乎将脸庞遮蔽,一对水灵灵眼睛羞怯地睃向童怀德,马上又低垂眼帘只看脚尖。童怀德问:太婆,这妹妹是你孙儿买来的?熊太婆嗫嚅干瘪嘴唇嘟囔:咋说话呐,咋说买呢?童怀德
板&凳&银&行
嘻嘻哈哈道歉:是是,该叫嫂嫂,看我嘴臭。你们这是又去卖蘑菇吗?哎呀,野生蘑菇值啥钱啊,不如留给自己吃!熊太婆不回答,挥扬干枯胳膊驱赶:童会计你先走,我们赶不上你。童怀德扭身转向姑娘告辞:那就嫂嫂我先走?姑娘两颊绯红,深深低下头,却又飞荡几眼,像抛出一团火球,烧得童怀德热血沸腾。仿佛脚也不听使唤,浑身都木了,童怀德走两步就回头。姑娘抬手掩嘴笑,虽不正眼看他,但能明白无误地感觉到姑娘希望他留步。他反而加快脚步,他必须尽快赶到集市,当地没银行,全靠他办理存款、取款、贷款,他是流动银行。
本来上面要给他派一位助手,说他所有业务都“一手清”不符合“双人经手、交叉复核”的制度规定。可没人当他助手,倒不是他难以与人共事,而是这份工作太辛苦。徒步赶三十华里山路,仅仅为山民服务。山民能有多少存款,银行以效益为中心,没存款就没效益,没效益就没奖金,没奖金这么辛苦图什么!上面却不这样看,上面是要占领地盘,如果信用社不来占领,这地盘就给无孔不入的邮政储蓄占领。再加上童怀德没有当官的爹娘,没有后台背景,于是领导就安排他一个人来降龙坝充当流动银行。
七天一场的集市,设在遮天蔽日黄桷树下空旷荒地。没有街道,照样熙熙攘攘,人语喧哗禽畜嘶鸣,乱哄哄中不乏热闹。当中一排醒目砖瓦平房,悬挂一溜吊牌:乡党委、乡政府、乡人大⋯⋯童怀德去乡政府借出一张长条板凳,集市人声鼎沸,他耳边嗡嗡响,没听到后面有人喝斥他。原来是邮政储蓄员,肩挎绿色邮政包,手举电喇叭,冲上来很不客气地揪住童怀德衣袖:我也
板&凳&银&行
耕牛。城里却是牛肉比猪肉贵,于是肖模范低价买下耕牛,添加配合饲料催肥,等到瞟肥肉厚了卖到城里,每年都能赚上两笔。童怀德主要担心,他挎包里总共才一万备用现金,刚才支取两千多,如果再贷四千出去,万一还有人取款,拿不出钱就麻烦大了。山民之所以信任他,就是从来都“取款自由”,从未发生延期支付现象。这不仅代表信誉,还代表实力。如果不能做到“取款自由”,就不会把钱存给他,宁肯存在邮政储蓄。童怀德沉思片刻,还是拿出贷款合同,竖起三根手指。肖模范大吃一惊:三分息啊?童怀德瞪他一眼,示意他“为银行保密”。然后解释:存款人都嫌利息低,没人存款我哪来贷款?只好高进高出。肖模范低声恳求:原先才两分息,你不能黑吃黑啊!童怀德打断话:就算扣了利息,你起码赚四根牛蹄,不然你牛尾巴都赚不到一条,总不能我出本钱净给你赚呀!肖模范低头不语,掰开指头算:配合饲料八十块一袋,起码消耗五袋。他果断地一掌拍在童怀德肩膀上:两不反悔!伸出食指蘸上印泥,在贷款合同上按下。
太阳稍微偏西,又被峭拔峰障遮挡,吹来一阵凉风。不远处的家禽家畜交易开始散场,喇叭声格外刺耳。邮政储蓄员继续高举电喇叭声嘶力竭宣传:邮政储蓄,国家储蓄,利率公开,贫富无欺。童怀德扫一圈周围,所有水果山货都乏人问津。熊太婆盘腿坐在黄泥巴地昏昏欲睡,随时都可能一头栽倒。旁边姑娘的蘑菇也给太阳晒蔫,再不脱手就要生蛆腐败。童怀德感到肚子饿了,他站起来朝树阴下煮面条的摊贩喊:来碗面,加肉!回头劝说姑娘:鲜蘑菇哪经得起太阳晒,半天就长蛆,没人买不如早点回去。姑娘瞟向昏昏欲睡的熊太婆,发现熊太婆放松了对她看管,她缓缓摘下花布头巾,回眸朝童怀德嫣然一笑。童怀德眼前模糊,急忙揉了揉,仍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面前姑娘脸皮不算白嫩,但干干净净,没一粒雀斑、没一颗黑痣。两条柳叶眉下一对眼睛像浸泡水中的晶亮珍珠,十分耀眼,晃得童怀德不知所措。他完全没想到,姑娘一点不怯生,竟敢火辣辣地跟他四目相对,几乎能看见对方眼珠里小人儿。姑娘微微颤抖着,像是如痴如醉,甚至微微张开鲜红丰厚嘴唇,似乎在等待强迫。直到面摊送来童怀德的面条,两人才如梦初醒般难为情。童怀德勾下头搛起覆盖面条的肥肉,瞟见姑娘轻轻咂吧嘴唇,童怀德捧上碗递过去说:我不饿,你吃吧。姑娘倏然脸红,却不拒绝,她将双手在腰间擦一擦,接过面碗柔声问:咋谢大哥呢?说着连续飞荡童怀德几眼,目光灼人,像是要把对方点燃。童怀德感到自己在融化,他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但也火热地回应对方。他摘下黑色头帕,抹把汗津津额头问:你说咋谢?姑娘扮个鬼脸,神秘地眨眨眼,示意童怀德当心旁边的熊太婆。童怀德心领神会,喜得心花怒放,得寸进尺放肆追问:你叫啥?姑娘不无娇嗔地鼓起嘴,拿眼瞪着童怀德,忽然又抿嘴哧哧地笑。她侧身呼喊:奶奶,你吃。熊太婆睁开眼,并不问哪来的面条,或许她一切都听到了。她捧起面碗,嘬嘴喝口汤,连声赞叹:人家这面才叫油水足,哪像我们清汤寡水。吃了几口她将面碗塞给姑娘,不无心疼地说:嫁过来就没吃上几回肉,你也吃几口解馋。姑娘推让:我们都吃了大哥也饿。熊太婆弦外有音地说:给我们吃是人家一份情,不吃就薄了人家面子。童怀德赶紧表示:我不饿,不饿!熊太婆洞幽察明般笑笑:不饿才怪!她又吃了几口,可能感到过意不去,说:童会计,我看你还是太年轻,做事不动脑筋。你们银行的事我不懂,可我看你半天,其实就是要人家来存钱嘛。跟我们卖水果山货的人挤一起,哪来钱存给你?你该找那些卖猪卖牛的人。
童怀德不爱听这话:咋叫不动脑筋?他动足了脑筋!他也知道卖猪卖牛的人最有钱,可那是邮政储蓄员的地盘,非要去争抢就冲突。冲突的结果必定他吃亏,他是外来的,邮政储蓄员是地头蛇。而且邮政储蓄是国家储蓄,信用社只是集体合作组织,好多方面还不规范,连利率都可以讨价还价,一旦给人揭发就是非法吸存非法放贷。他只能在这种穷乡僻壤的灰色地带寻求夹缝中生存,并不敢理直气壮地跟邮政储蓄竞争,除非正式批准他来这里成立信用社。成立信用社要搭建一套班子,至少需要十来个人。降龙坝如此贫穷,全部存款加起来也不会太多,连他一个人都难以养活,邮政储蓄还要跟他竞争,怎么养活十来个人?他只能暗箱操作,悄悄抬高贷款利率、尽量压低存款利率。
熊太婆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没听懂,进一步指引他:刘端公今天卖两窝猪崽,少说也要卖一千。他家钱都埋地下,咋不找他?童怀德眼睛一亮,记得确实有个叫刘端公的人,专门给人看风水做道场,副业也搞得好,可惜不认识。他问:太婆能带我去一趟吗?不然面生,人家防我。熊太婆将剩下面条“嗤哩呼噜”连汤喝光,招呼姑娘:收摊吧。姑娘朝童怀德眨眼,童怀德也赶紧收摊。忽然想到午饭,他说:你们在前头等我。
太阳又从两座山峰间露出脸,地面像回光返照,气温迅速升高,集市退潮般散场。童怀德买上两瓶烧酒、拎块猪肉,照样背上塑板招牌、斜挎帆布包、手提电警棍急速追赶。不久望见山坡上熊太婆、姑娘背影,还望见姑娘几步一回头,童怀德差不多飞奔上去。姑娘回转身帮童怀德拎上肉,童怀德说:我这像厚脸皮。熊太婆接过话:不跟你客气,将就你骨头熬你油。童怀德一时没明白熊太婆什么意思,拿眼瞟姑娘,姑娘低声说:拿不出东西招待,害得你酒肉都自己买。童怀德“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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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童怀德殷勤讨好,给熊太婆摆出碗筷说:我来讨饭吃,你们还准备这么多菜。熊太婆看也不看他一眼说:这蘑菇不吃也喂猪。童怀德看桌上确实只有蘑菇,但翠做出好几道菜:肥肉片炒蘑菇、肉骨头煨蘑菇、瘦肉丝汆蘑菇汤⋯⋯翠倒上烧酒,客客气气招呼:都是花你的钱,再说客气话羞死我们啦!童怀德捧起酒碗递到熊太婆面前,恭恭敬敬礼让:太婆先请。熊太婆眯上眼“滋”一口,张开巴掌抹眼睛,竟然抹出泪水。她搛片肥肉塞进干瘪嘴唇,没有牙齿只能靠牙龈磨,仍吃得津津有味。她张开巴掌,抹干眼泪说:年轻时跟你奶奶拍电影,其实没啥吃。后来派我们给山里部队唱歌,才是大鱼大肉管够。半夜还加餐,首长都工作忙,半夜才听我们唱歌,唱完喝酒,喝醉跳舞⋯⋯唉,咋就老了呢?副统帅死后没人要我们,哪来回哪去,不然就是走狗。回到山里就没酒肉吃喽,儿子媳妇又死在我前头,为了续香火娶翠,这些年苦头吃够喽!童怀德喝口酒传给翠,翠居然大喝一口。童怀德劝慰熊太婆:你孙儿去外面挣大钱,你早晚还是要享福。熊太婆摇摇头说:没念过书,只靠蛮力挣钱,给我挣口棺材就阿弥陀佛啦!熊太婆左右看看,诡秘地笑着话锋一转:早先青楼喝酒,不光吃菜,还有点心、水果、茶水⋯⋯翠用力推她一把嗔怪:奶奶又乱说,越老越乱说!童怀德脸上滚烫,睃向翠,翠把头埋得很低,但眼角瞟向童怀德。童怀德一口喝干碗中酒,让翠添满,问熊太婆:刘端公究竟有没有钱?熊太婆询问他们谈话经过,童怀德省略了刘端公说的熊太婆坏话,只是说:他不肯。是不是他根本没钱?熊太婆冷笑,不无鄙夷地说:就会装神弄鬼。山里人养不出娃请他,治不好病请他,修坟造屋也要请他,老怪物不光要钱还占女人便宜。为啥三个儿才娶一房媳妇?哪家姑娘敢嫁他们家!老怪物待自己儿子都刻薄,赶出门帮他挣钱,挣了钱埋地下,他是想死了也带走。童怀德灵机一动,忽然想到:假如他家遭小偷光顾,说不定就害怕了,就会感到钱藏家里不安全⋯⋯
童怀德假装酒醉,吃过两口饭将头磕在桌上,任由嘴角口水流出。听到熊太婆吩咐:咋说也是我老姐妹的孙子,我看他有钱又脾气好。翠说:就怕闲话。熊太婆不以为然:我遭人家说了一辈子闲话,怕啥?说闲话就是怕人家比自己好,没闲话编也要编出偷情养汉的事。你自己看吧,我也困先去歇了。
熊太婆走后寂静无声,翠不声不响坐在旁边,可能她不知所措,也可能喜不自禁,还可能在盘算得失。过了好久,翠起身收拾碗筷去灶房。童怀德睁开眼,窗外已起雾,看手表才下午四点。他摸出十元钱丢桌下,蹬掉鞋子上床,脱得仅剩裤衩,拖过被子盖上。辛苦半天也确实累,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感觉异常,他睁眼看,一盏煤油灯如黑暗中忽闪忽闪星星。翠坐在煤油灯下,捧着一碗粥轻声呼唤:大哥吃了夜饭再睡吧,不然凉啦。童怀德下意识瞟向桌下,十元钱不见踪影。他进一步试探,掀开被子光着上身坐起,目不转睛盯住翠。翠稍微别过脸,低下头问:大哥是不是丢钱啦?童怀德笑嘻嘻问:嫌少?翠轻轻扬手打他。昏暗中看不清对方表情,童怀德抢过粥碗搁桌上,反手一把抱住翠,翻身扑压到床上。翠喷出湿热香气说:奶奶最坏。童怀德调笑:你也差不多。翠伸手堵他嘴:不许乱说,就是你们坏!童怀德不再吱声,心急火燎地剥光翠一身⋯⋯
山村的夜安静得可怕,仿佛一切生命都沉睡,只有风声“呜呜”接近凄厉。昼夜温差将近二十度,单薄棉被不足以抵挡寒冷,翠整个身子都蜷缩在童怀德腋下。童怀德已无睡意,继续想刘端公的存款。想来想去想出一个阴招,可是他需要一名助手,翠能当他助手吗?
童怀德点燃煤油灯去茅房,回来望着煤油灯发呆,又去想刘端公的存款。甚至想:从此就住在翠家,挨家挨户动员存款,然后把资金贷出去,肯定比每隔七天赶集才来一趟效果好。银行工作需要了解客户,赶集才来一趟并不能充分了解客户。即使有所了解,像刘端公那样的人,也不会拿出钱存银行。可住在翠家得有个理由,不然算什么?他忽然想到:上面正在提倡干部下乡,要求恢复原来“同吃同住同劳动”的光荣传统。信用社职员相当于干部,或许就能以此为理由常驻乡下。
天亮后童怀德离开,步行三十华里山路回到区信用联社。区联社管辖四个乡(镇)信用社,另有七个未设信用社的乡(镇),都是像童怀德这样以筹备名义派出流动银行。
区社主任听童怀德说,他想扎根降龙坝,而不是赶集才去一趟。主任喜出望外说:这是最好了。区里要我们为“三农”服务,就是要我们下乡驻点。这一来不仅响应号召,你还不要跑来跑去这么辛苦。童怀德却担心:驻乡肯定能多做业务,但当天的账款咋办?三十里路不可能每天派人送款对账。主任对此早有考虑,立即抛出他的设想:信用社不比正规银行,样样都按规矩一样都做不成。你就当是跟我搞承包,像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不给你一分钱,全靠你自己吸收存款;贷款风险也你自己控制,出现坏账你全额赔偿,这叫“包贷包还”。我只看利润,交给我十万利润奖励你一万,这一万包括你工资奖金和车马费,咋样?童怀德稍微盘算:目前他全年收入不到五百,如果照主任这方案,只要能创造五千利润,就能挣够自己那点收入。五千利润并不难实现,贷给人家利率起码百分之二十,付给存款人利率不到百分之十,做够五万贷款这点钱就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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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面面具、两只鸽哨,等翠拿来切成寸长的红肠,两人经过伪装,吹熄灯蹑手蹑脚出门。
松涛呼啸,童怀德停下脚步,仰望灿烂星空,感到四周不够黑暗。他伸手一摸,摸到翠的头发,夜风中翠瑟瑟发抖。童怀德再次试探:要是害怕你就别去。翠摇摇头:天这么黑,你路又不熟,要是他不怕鬼吓,反过来跟你拼命,黑灯瞎火你跑错路就要遭抓住。可童怀德对翠仍不太放心,他心有余悸地关照翠:不能露出脸,嘴里含着鸽哨,走路姿势要歪歪扭扭,千万别给刘端公看出破绽。翠嫌童怀德拢吮砻魉⒉缓ε拢ぐ谏碜幼咴谇懊妗
眼睛已暗适应,翠熟门熟路走得很快,童怀德反而跌跌撞撞。“汪”一声狗吠,随即听到狗扑向院子大门。双扇木板大门裂开缝隙,童怀德将预备好的粗钩粗线一头塞进门缝,钩上的红肠立即像鱼饵被里面黑狗叼住。童怀德稍微松手,狗将红肠囫囵吞下,童怀德迅速收紧钓鱼线,递给身边的翠死死拉紧。被钓的狗挣不脱鱼钩,又发不出声音,当中隔开门板,就拼命“哼哼”撞门。童怀德翻上低矮院墙,纵身跳入院子。
屋里刘端公大声问:咋啦?汪汪,出啥事喽?他点亮煤油灯,“嘎吱”拉开卧室门,手捧煤油灯到院子,骇然看见一个白衣人。昏暗中看不清对方戴的面具,只看见牛头马面,刘端公吓得双腿一软“扑通”跪下,煤油灯抛向一边砸熄。黑窟窿冬中他声音发抖,万分惊恐地呼喊:天神地神,哪路神?童怀德口含鸽哨,发出类似蒙古“呼麦”那种颤音,将自己声音变声变调,颤颤悠悠说:阎王――差――遣、遣、遣⋯⋯刘端公长期给人看风水做道场,一直装神弄鬼,以为这回真遇鬼了,吓得魂不附体。他一直相信鬼神存在,使劲将头“咚咚”磕在三合土地面,连声哀求:天神饶命,地神饶命,各路神仙都饶命!小民从来诚心祭祀,三牲果蔬、香蜡冥钱,节头上都专门去黄桷树拜祭上供⋯⋯他儿媳被吵醒,捧着煤油灯出来,首先照见自家黑狗,正头顶门板痛苦万状地垂死挣扎,她大声问:汪汪,咋啦?着魔啦?猛然看见牛头马面白衣人,吓得她像被施了定身法,木愣愣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童怀德利用口中鸽哨,继续发出类似蒙古“呼麦”那种凄厉悠长的唿哨,再次用颤音变声变调呵斥:冥――钱――顶屁用!事死――如生,拿钞票――出来,赎你――罪、恶、恶、恶⋯⋯可能这话露了馅,通常鬼神索取冥钱,怎么会索取钞票?刘端公略微抬头,瞟向大门,黑狗吞下巨大鱼钩后遭门外特粗鱼线紧紧拽住,已挣扎得气息奄奄。借助昏暗煤油灯看不见狗被渔钩钓住,只能以为中了魔法。能让狗中魔法的决非凡人,刘端公不敢怀疑,颤颤抖抖撑起身子,慌慌张张回卧室,很快就跌跌撞撞扑出来,将一张十元钞票恭恭敬敬举过头顶。他不敢靠近白衣人,怕牛头马面一口吞了他。童怀德“呸”一声,发出更加尖利的唿哨,然后变声变调喝令:拿――五万来,不然――带你――见阎王!童怀德转身到大门口,一手按住放弃挣扎的黑狗,一手掏出裤兜小刀割断鱼线,飞快地拉开闩门铁链,闪身出去再反手将门带上,尽量发出凄厉悠长的刺耳唿哨。翠赶紧收起鱼线,也利用嘴里鸽哨发出凄厉唿哨相互呼应,此起彼伏声中带上童怀德朝相反方向的黑黢黢丛林奔走。在漆黑丛林绕了几圈,他们脱下白布长衫,包裹上牛头马面面具,悄悄摸索回家⋯⋯
太阳从土墙窗户透入,照见翠坐在床沿,端起粥吹凉。童怀德十分惬意地将头枕在翠大腿上,仰面朝天要翠喂他。翠吃吃笑着喂一口,低声问:今天还吓他吗?童怀德鼓着一口粥含糊不清地咕哝,没有正面回答。他仍很惊讶,昨晚回来就惊讶不已。当时他很害怕,怕刘端公奋起抵抗撕开他伪装,或者遭刘端公儿媳躲在黑暗中给他一闷棍。没想到刘端公如此不经吓,刘端公儿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同时也没想到,翠能配合得那么默契,好像事先经过演练,一切都恰到好处。而且翠还能想到:如果立即回家,万一被刘端公暗中尾随就原形毕露。翠机警地朝相反方向进入漆黑丛林,不留踪影痕迹,显得非常老练,似乎她经常半夜三更出门,似乎她习惯夜间活动。她半夜三更出门做什么?童怀德想到“野合幽会”。而且看样子翠确实不甘寂寞,又是处于情欲勃发年龄⋯⋯如此一想童怀德有些恼怒,很不希望翠像传说中的狐狸精。可是,他侧转身,面朝翠温软的小腹,不禁想:幸好翠不守妇道,如果翠是烈女节妇⋯⋯他将翠手中饭碗推开,如同发情的公牛,再次一触即发。
他背上塑板招牌,斜挎帆布背包,拎上电警棍出门。一路走一路吆喝:踊跃储蓄,积少成多,支援国家建设。来啊来啊,存款自愿取款自由,为储户保密⋯⋯走到刘端公土墙院子前,大门口刚烧过一堆纸钱,灰烬迎风四散。门扇新贴一幅“张天师在此”镇宅道符,作为看家护院门神。童怀德暗暗笑,看来刘端公确实遭吓住了。童怀德用力敲门,大声喊:刘端公,我来坐一歇欢迎不?过了片刻“哗啦”门响,刘端公气喘吁吁开门,头戴儒巾身披黑袍,手持一把竹剑大汗淋漓,不知他是仍处于惊恐中,还是刚刚做完送神祛邪道场。
院子墓地般寂静,屋檐飘荡招魂彩条,大门背后扎了一对口吐长舌的纸人镇守。童怀德明知故问:这是做啥道场?刘端公丢下手中竹剑,摘去儒冠,解开黑布长袍,露出瘦骨嶙峋胸口,抓起蒲扇使劲扇两把,叹息着说:天目如炬神目如电,人在做天在看,没啥能瞒天瞒地!童怀德假装听不懂,拣张板凳坐下,放下塑板招
板&凳&银&行
翠大喝一口,面不改色,很有酒量。她翻身坐起来,倒满两碗酒说:我们拼,先醉出酒钱。童怀德迟疑片刻,摸出两块钱说:酒钱我出,但不要拼酒,我还要送钱回去。翠撒娇不肯,非要拼酒。童怀德扭身拿过挎包挂脖子上,唯恐给人拿走。翠飞荡他一眼,眼神很冷,似乎给激怒了,以为童怀德在防备她偷钱。她低下头,不声不响推开酒,缓缓端起饭碗,眼泪簌簌掉下。她咽口泪水说:我不连累你,你行李也带走吧!童怀德一把夺下饭碗,抱住她问:这是咋啦?翠挣脱出来,幽幽怨怨说:你啥都做了,啥都得了,我呢?童怀德问:那你要啥?翠横过手臂抹泪,一副哀怜无助的样子,如泣如诉说:奶奶就是要副棺材。我一直想帮奶奶挣副棺材,奶奶是说走就走的人。童怀德恍然大悟,以为他终于明白了,翠在他面前百依百顺,无非是把他当摇钱树,想从他身上挣几个钱,不然靠卖野生蘑菇永远挣不够一副棺材。可是,一副棺材起码两三千,就算把翠包养起来,每月贴补翠二三十块,那也要十年啊!
翠见童怀德愁容满面,突然吃吃笑,笑着滚进童怀德怀里说:不如就问你借。你不是说,好贷款给奶奶买棺材吗?童怀德问:拿啥还呢?翠弯下腰拱进童怀德胯下,像是害羞,低声说:把我典给你,等我男人带钱回来赎。奶奶说,以前山里人都这样,还不出钱就赎不出人。童怀德喜出望外,这倒是不错的主意,以后就拿翠当助手,还不出贷款就用工钱抵扣。他立即取下挎包,兴奋不已地说:趁酒没多喝,马上办贷款手续。
童怀德摊开贷款合同,逐一解释:刘端公的存款要九厘息,我一分五贷给你算很便宜了⋯⋯翠没听懂,而且还不识字,童怀德要她按手印她就迷迷糊糊地按手印。接过童怀德点给她的三千块现金时,她恍恍惚惚好像在做梦。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央求童怀德:先别给奶奶讲,等买回棺材才给她讲,不然怕她不肯借钱。童怀德看时间不早,匆忙吃过饭,背上挎包拎起电警棍出门⋯⋯可是,这么精明的人也马失前蹄,完全没想到翠拿了三千块贷款之后不翼而飞。等他再回翠的家时,熊太婆说翠没影子了。他急忙赶去翠的娘家,娘家人也不知翠的去向,他怀疑翠进城找自己男人去了。
二十多年后,降龙坝乡成了著名的旅游景区,乡民们富裕了,家家盖上瓦房,修了路,造了桥,通了电,用上了自来水。童怀德的板凳银行发展成三十多人的大信用社了。虽然那三千元贷款成了呆账、核销,他也被追究了责任,但他能干事得到重用提拔,已是县信用联社主任,早已娶妻生子,生活安逸,也变了模样,整天都西装笔挺。他比二十多年前还要忙,在忙股份制改造,筹划把信用联社改造成农村商业银行。他常说:以前的信用社是板凳银行,挎包银行,很不靠谱,操作风险太大,人员素质也不适应⋯⋯他教育年轻信贷员的口头禅是“防抢,防骗,防女人”。年轻人总是哈哈大笑问他是不是吃过女人的亏。可见童怀德始终耿耿于怀。
县联社新招聘十名大学生,人事部总经理来请他参加最后面试。他对这批新招录的大学生寄于厚望,打算重点培养。虽然信用社大部分人持有大专以上学历,但多数是在职的和混来的学历。要将信用社改造成真正的银行,靠这些田埂上混出来的人难以胜任,他要招聘一批货真价实的人才。
会议室金碧辉煌,灯光晃得人眼花缭乱。都在等他,他当仁不让地坐上正中位置,很惬意地喝一口新茶,又抽出纸巾从容不迫地揩干嘴,眼睛余光扫向对面十个等待面试的大学生。灯光雪亮,反而对面人的容貌不能看得很清楚。他摸出老花眼镜戴上,低头翻看人事部门的面试推荐表。赫然看见一栏“降龙坝乡”,再看是一位叫熊小童的女生,简历写着籍贯“降龙坝乡”。他心头像猫抓一把,“怦怦”直跳。一目十行看完全部简历,他将老花眼镜推到额头,对照照片搜寻对面。对面最靠角落的一位姑娘,一直用手捧着腮帮,将脸遮掩大半,似乎羞于见人。他问:熊小童是哪位?姑娘松开手掌,红着脸小声应答:我。童怀德像突然遭电击,周身僵硬,耳热心跳不敢面对姑娘眼睛,窘得无地自容。仿佛时光倒回二十多年,面前姑娘跟翠十分相像。尤其那对眼睛,水汪汪的。童怀德心头涌起无数疑问,很想马上知道:你妈妈叫什么?是叫翠吗?怎么会想到来我们银行投递简历,是妈妈要你来的吗?这些年你们在哪?你爸爸呢?他不可能生育呀,难道,难道⋯⋯童怀德赶紧喝口茶,一样都不敢问。忽然想到:如果从此以后,翠就找上门来纠缠不休⋯⋯甚至可能说,这是我们的女儿⋯⋯他不敢再想下去,浑身冒虚汗,急忙松一松领带。他如今夫妻恩爱家庭美满,仕途也得意,差不多前程似锦。他犹豫片刻,想在熊小童的推荐表上画个叉。然而,他停住了。他笑自己太自私了,太狭隘了,岂能殃及女娃儿!义无反顾地画了大大的勾⋯⋯
(作者:徐建华,男,四川人,1965年生,笔名蜀蛇,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著有《金融风暴》、《金钱人生》等4部长篇小说。《金钱人生》获首届“中国金融文学奖”长篇小说一等奖。现供职于交通银行常州分行)
板&凳&银&行
而是老婆不让。
这次同学会是一个外号叫“杨贵妃”的男生组织的。男的为何叫“杨贵妃”?谐音。真名叫“杨桂飞”。“杨贵妃”当年是个混子,考试基本上都是不及格,当然也就考不上大学。可是人家脑子活,毕业之后迅速下海,摇身一变,变成了大老板。开始是想着怎么赚钱,后来是想着怎么花钱。当然,钱不能白花,得花出名堂来。同学会这种方式不错,既赚够了名声,又满足了虚荣,又能疏通关系,一举多得。
施比高接到“杨贵妃”的电话通知时,正跟老婆团在被窝里津津有味地看电视。谍战片,剧情紧张,扣人心弦。那个白天一身戎装跟我方斗智斗勇目光里藏把刀的美女特务,晚上光溜溜地躺在上司的被窝里,柔情似水,呈现出别具风情的女人味,把施比高看得心里水漉漉的。他眼睛看着电视,想都没想就答应去参加同学会。等插播广告的时候,老婆问他,刚才谁的电话,什么事?施比高如实相告。老婆说,你去吗?施比高含含糊糊地说,不去不好吧。老婆丹凤眼一瞪,去你个头啊,人家同学会都是显身份、摆地位的,你去了不怕丢脸啊!
施比高热乎乎的心被老婆一瓢冷水兜头一浇,登时软沓下来,说,不去就是了,至于说得这么难听?老婆声音更高了,嫌难听你也跟人家“杨贵妃”、李金牛一样做大老板啊。施比高再不说话,继续看电视。敌我双方刀光剑影,美女特务排兵布阵。
施比高在工商银行工作,一线柜员。
二十多年前,大专毕业到县城上班的施比高经人介绍,认识一个乡镇小学老师。施比高休假的时候,三天两头往乡镇跑。就在那个乡镇教师宿舍里,他成了男人,却发现小学老师在此之前早已是女人。那时他年轻,火气正旺,不能就这样吃哑巴亏,要问问是怎么回事?小学老师很愧疚,说在此之前她跟纱厂的一个男工处过。那你为什么不跟纱厂男工继续处下去?他死了,被一辆酒后驾驶的摩托车撞飞了。小学老师的目光里满含悲哀。施比高的心里更悲哀。悲哀的不仅是为了小学老师,更为自己,他知道自己不能离开这个小学老师了。如果离开,无异于给小学老师受伤的心上再洒把盐,他施比高怎么能做这样不仁不义之事!两年后,他把小学老师调回县城。又过了一年,结了婚。再后来,生了女儿。现在女儿已经念大学了。
施比高一进银行就是柜员。二十多年了,仍然是柜员。他曾经在中间一段时间熬到办公室做了几年秘书。但后来机构改革,被改了下来。机关那么多人,只改下两个,为什么就会有他?领导解释说,你懂业务,适应能力强,再说,很快又要招一些年轻的临时工了,到时候再把你替回来。施比高再无话可说,从机关心甘情愿地下来。等到单位里进了一批临时工时,他仍没上得去。
因为这件事,施比高没少受到老婆埋怨。经过十来年的磨合期,小学老师因为当初不能付施比高以处女之身的愧疚感早已消失殆尽,从对施比高的俯&首贴耳温柔似水,一步步变成颐指气使,看来是提前进入了更年期。当然这些指责都是针对施比高事业上的裹足不前甚至退步。
你看看人家某某某,跟你一块进单位的,都做副行长了。
你看看人家某某某,跟你一块进单位的,下海后成大老板了。
⋯⋯&, o:p&
老婆说的基本都是实情。跟施比高一起进单位的,有一位确实当了副行长,还有一位当了部门经理。至于下海成大老板那位,就有点曲折了。不是下海,而是挪用客户资金,被开除了,还做了几年牢。出来后没办法才做生意发了财。当年,他被开除时,老婆曾拿他当反面教材:咱们安安心心地过咱们的日子,别动歪心,千万不要像某某某那样,丢了工作。可几年过去,又成了正面教材了。唉,真个是:昨日落汤鸡,今日金凤凰。
老婆生起气来,总是这样大声辣气地说话,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你本来在机关没有级别也就罢了,可毕竟在机关呀,怎么越干倒越往后抽抽了。
这不是以集体为重,以大局为重嘛。施比高有时也像蚊子似的哼哼一句。这一哼哼更激起了老婆的火爆脾气:你长没长脑子,给块糖球给你闻闻你就甜到心了,怎么机关那么多人,单单就把你改下来了呢,还不是柿子捡软的捏。你被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施比高无话可说。这时候,他往往要找个理由出去遛达遛达。
晚上,李金牛打电话来的时候,施比高正在城南大道信马由缰地闲逛。
这个县近年来发展很快,县城在向南面扩张。宽阔的城南大道在城乡结合部,本来很偏远,现在却近得抬腿就到。每到夜晚,三三两两的人群在这里甩着胳膊一路锻炼下去。当然也有一些情侣跑这来散散步,寻找点情调,散得累了,可以转到路边树下的黑影里亲亲抱
一路纵横捭阖说下来,情理交融。说得叶小娟频频点头。叶小娟不知道,许多话,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太需要一种排泄了。
等到了路口,两人要分别的时候,叶小娟突然说,施老师,你听说了吗?明年,我们几个临时工要有一个转正的名额。
施比高说,听说了,你要好好努力,这段时间要一如既往地认真工作,我想你这么优秀,领导会考虑你的。
叶小娟说,嗯哪,施老师,回吧。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来说,施老师,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施比高说,什么问题?
叶小娟说,你说,这世界有真爱吗?
施比高肯定地说,有!
叶小娟说,那么,爱一个人,就应该为他奉献一切吗?
施比高想了想说,如果是真爱,我想应该可以的。
我明白了,我是没有遇到真爱。叶小娟说。
说着,叶小娟转身走了。
施比高看着叶小娟清瘦的身影沿着街飘移了几十米,拐进了一个小巷。他紧走几步,跟着到了巷口,看到叶小娟的屋子里亮起了灯光,这才叹了一口气,往回走。
要过年了,天气越来越冷,而街面上却呈现出一派拥挤热闹的景象。
施比高利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给两头父母分别送去几样礼品,当然,给妻子父母的那份礼要厚些,还要外加五百块钱。不光是因为自己的父母有个退休工资,而妻子父母在县城没有什么工作。更主要的,是为了让妻子挑不出话来,过一个安定祥和的春节。
说起来很惭愧,虽然自己的父母跟自己同处一城,不过相距五里多路,施比高却很少回家。有时忍不住回家了,还是瞒着老婆偷偷行动。父母还住在西街的文化馆里,算起来,他们在那个老屋里已经住了近半个世纪了。老屋,给了施比高多少温馨的充满文化气息的回忆。在那几十平米的空间里,他跟着父亲学习诗词,学习毛笔字。那个老屋的墙上,到处贴着父亲的古诗词书法。他记得小时候,墙上贴的都是毛主席诗词,其中有一首《沁园春.雪》,上面有一句: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他总是读成: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雁。因为他当时不认识“雕”字,他以为是“雁”的繁体字。况且这样读,也琅琅上口。父亲很喜欢主席的这首词,墙上的许多诗词都换了,只有这首词至今没换,最多是重写一遍重新装裱重新挂上去。施比高名字的出处,也在这首词中: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当时,几岁的他生生涩涩地读这首词,以为是写《西游记》孙悟空大闹天宫的。“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那是形容孙悟空挥洒自如舞动金箍棒。金箍棒能大能小,时而如银蛇出洞,时而如大象奔驰。“欲与天公试比高”,那就是大闹天宫嘛,跟玉皇大帝分个高下。“须晴日”,意思是要打必须得晴天,阴天下雨的,金箍棒施展不开来,没劲。“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那就是孙悟空变成一个小美女,迷惑玉皇大帝。等自己真正理解了这首词的涵义,看看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不由得哈哈大笑。敢情人家这几句讲的是江山如此多娇,多么宽阔的胸襟,多么伟大的革命家壮志情怀。或许,“施比高”这个有点拗口的名字,寄予了父亲对他的前途相当高的期望。可他混了这么多年,不过还是一个小银行职员。他每次回家,都要绕到响水河堤上去看看。那个河堤上有他青春的印记,有他咸咸涩涩的初恋。堤那面的学校早已搬到新校区了,这里已经改造成了一片工厂,河对岸是刚建的造船厂。但那隆隆的机器声到了施比高的耳朵里,却是悦耳的琅琅读书声。堤这边靠近河的,曾经是一大片庄稼地,现在是一家采砂厂。就在这庄稼地里,他差点把李玲玉从少女变成女人。这是李玲玉主动提出来的。可是,他在最后一刻放弃了。他怕。他怕李玲玉会怀孕。那样,会毁了自己的心上人。站在大堤上,抚今思昔,施比高的眼眶潮潮地湿润了。
在施比高的内心中,有着对过年的深深恐惧。别人逢年过节,都跟上层人物混在一起,喝酒打牌,好不热闹。而他施比高春节放七天假,要上三天班,还有几天只能跟一帮穷亲戚混在一起,穷亲戚当中,老婆那边亲戚占多数。老婆本就是县城人,不少亲戚都在县城。施比高虽也是县城人,可兄弟们基本上都在外地混,过年回来也就最多在父母家过个初一,吃顿饭,初二就基本上往回赶了,最多不过初三。而老婆那边的亲戚不少在县城做点小买卖,平时忙得不怎么见面。一到春节,都要相互请吃饭。施比高家当然也要请。哥哥嫂子姐姐姐夫的,一桌都不够,你上来吃两筷,他上来敬两杯,好不热闹。
又过年了,施比高又合计着该请老婆那边的亲戚吃饭了。他是老同志,主动要求在无人愿意上班的初一初二初三上班,初四往后休假。施比高决定就在初四请客。老婆同意了。
次看电影的过程,两人拉了手。这就标志着两人由简单的同学关系变成了不简单的恋爱关系。
李玲玉跟施比高家住得不远。施比高住在文化馆内,李玲玉家住在紧挨着的电影院家属区,都在西街上。那时候的西街是这个县的主城区之一。白天放学的时候,两人不敢一块走。晚上自修结束,两人总能对上暗号似的走到一起。当然,他们没有走正街上,而是绕到响水河堤上,沿着河堤走一走,很高雅地谈一谈文学,再趁着夜幕做点小动作。最后沿着小路拐进小巷相继回家。
这场美好的初恋随着高中毕业而宣告结束。施比高很偶然地考上了学校,李玲玉却高考落榜。在现实面前,两人不得不分手了。施比高大学毕业回到县城上班的时候,李玲玉已经结了婚。他有时也听同学说到李玲玉的一些情况,可从来没见过面,连碰都碰到过,虽然都在一个巴掌大的小县城。
有时候世界很小,有时候小县城也很大呀。
没想到今天冷不丁地碰上了。看来,小县城还是小。
临近中午,施比高美好的初恋记忆被打断。他开始盘点。等他数完了箱子里的钱,跟账一对,愣住了。差了整整9000块钱。施比高以为加错了,再加一遍,仍然差9000块。叶小娟也过来帮忙盘了一遍,仍然差9000块。施比高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施比高虽然是老手,办业务稳重,但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差钱的事,谁也避免不了。不过,施比高差钱的次数不多,每次都是小数目。可这次,数目有点大,9000块钱呀。又是大过年的,这不添乱嘛。
我帮你找找吧。叶小娟说。
不用了,我自己找。施比高说。
施比高赶紧翻开凭证,勾对流水,一笔笔找。业务不算多,四十来笔,一会儿就翻到底了。就是最后一笔。不用调录像,施比高就锁定了初恋情人李玲玉。李玲玉明明存了1000块,可是账上却存了10000块。整整多存了9000啊,差错就在这里。施比高松了一口气,这个差错并不复杂,也很好解决,初恋情人总不能不认这笔账吧。可接下来施比高查了这个存折的余额不由大吃一惊,余额只剩下1000块。又查了一下明细账,发现就在几分钟前,这个存折在另一个网点支取了9000块。也就是说,那9000块钱,已经被李玲玉换个地方取走了。
施比高的大脑门上立即冒出冷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玲玉明明知道这钱是错在他这里的,就应该把钱送过来,或者打电话给他询问一下原因,让他放心。毕竟他们不是一般的关系,初恋情人啊!有什么比初恋更令人难忘的呢?他施比高到现在还在怀念着那段纯洁的感情。李玲玉取走了钱,说明她已经发现了差错。莫非她有贪下这9000块钱的意图。哎呀。这又怎么可能呢?她是多么纯洁的女子呀。若不是这个意图,又怎么解释得通?施比高陷入了难以理清的纠结中,他的脑袋都要炸了。
找到了吗?施老师。叶小娟问他。
啊,找到了。施比高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定了定神,说,问题不大。
如果需要的话,我跟你一块去要,两个人力量大。叶小娟说。
不用,是个熟人。施比高说。
施比高想,他应该找到李玲玉,把事情弄清楚。如果是几百块钱,就算了,就算是跟她一块喝茶了。可是,9000块钱啊,他实在抠不出来。他的财政大权被老婆抓得紧紧的,平时只存些写文章得来的散碎银两。
施比高不知道李玲玉的电话号码。他想起李金牛。
施比高拿起手机进了卫生间,拨通了李金牛的手机,李金牛应该正在酒场上,电话里吵吵得很。施比高问,你知道李金牛的号码吗?李金牛说,你大声点,谁的号码!施比高说,李金牛。李金牛说,靠,我就是李金牛。施比高说,嗨,说错了,我找李玲玉的号码。李金牛说,奶奶的,大过年的,你找人家干什么!施比高说,有急事。李金牛说,等等啊,我翻一下。嘟嘟地翻了一会儿,报过一个号码来。
施比高摁下号码想打给李玲玉。可是又放下了。他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话该怎么说。如果是别人,他就直说了,可对方是初恋情人啊。况且,这钱已经被她取走了。他相信她取走这钱另有原因。话又说回来,如果是她想贪下这钱,自己应该给她个台阶下。
思来想去,施比高还是照着号码打过去。没错,就是李玲玉的声音。施比高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温柔一些,说,你好,是玲玉吗?那边说,是我,你是谁?施比高说,我是施比高啊。那边说,噢,施比高呀,有什么事吗?施比高说,你吃过了吗?李玲玉说,没呢,怎么?你要请我吃饭啊。施比高说,对对对,就是想请你吃个饭呢。没想到李玲玉说,今个没空,下次再约吧。嘟,挂了。
施比高赶紧再打过去,那边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才通。喂,怎么了,我这忙着呢。李玲玉有些不耐烦地说。施比高顾不上许多了,他怕李玲玉又把手机挂了,或者干脆关机,那就联系不上她了。他赶紧说,是这么回事,玲玉呀,我刚才给你存钱,好像存错了,1000存成10000,我想核实一下,你看看是不是呢。李玲玉说,
何行长在大厅里只站了5分钟。就在这5分钟的时间里,他把施比高叫到外面,说了一个很让施比高振奋的消息。何行长说,我已经跟钱行长说了,看准时机把你调到办公室来,我跟他说,现在我们行的业绩很突出,效益不错,需要大大宣传,你是个最佳的宣传人选。钱行长已经点头了。何行长说的钱行长,当然是一把手行长,说话最管用的。施比高说,谢谢何行长。何行长说,你客气什么,当年我们一起进单位的,总归有感情吧。拍了拍施比高的肩膀,上楼去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三点钟,李玲玉仍没有打电话过来,施比高急了,又打电话过去。那边说,不急,跟亲戚打会儿麻将,五点钟跟你联系。到了五点钟,仍没有电话过来,施比高又打过去。李玲玉说,刚到家,看了,确实是这么回事,你说怎么办呀。施比高心说,这钱早就被你取出来了,还说这样的假话,又不好戳穿,只好用商量的口气说,那能不能请你过来一下,把账冲一下呢,我这边要下班了。李玲玉有点吞吞吐吐,嗯,这个,哎。施比高正纳闷呢,那边突然压着声说,比高呀,咱们两人也不是外人了,就不说外道话,这么大的银行,错出来的账,自己消化不了吗?这钱难不成一定要退?施比高说,玲玉呀,这钱银行哪里消化得了,按规定,得我个人赔呀,不仅陪了,银行还得追究我的责任,轻则罚款,重一点,丢了饭碗呀。李玲玉这才说,既然这样,我这钱肯定要退给你的,只是我现在很忙,走不开,这样吧,晚上咱们见个面吧,我把钱取出来给你带过去,省得人跑来跑去,账冲来冲去的。施比高说,好吧,那我晚上请你吃饭吧。李玲玉说,也行,那你就到我们这边“山青水秀”吧,这里安静,我定好包间,给你发短信啊。
放下电话,施比高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来了,甚至还升起一阵甜甜的喜悦。他很庆幸,钱错到初恋情人的手里了,虽然有点曲折,还是能要回来的,要是错到别人的手里,要得要不回来还两说呢,即便要得回来,也不知道费多大周折,闹出多大动静来。
施比高给老婆打个电话,说自己今晚有人请,不回去吃饭了。老婆酸酸地说了一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施比高心虚,底气不足,干笑着把手机挂了。刚要把手机往兜里揣,嘀地一声响,一条短信蹦上来:306厅,不见不散。
从卫生间回到工作间,叶小娟问他,怎么样了?他笑着说,解决了。
晚上一下班,施比高早早就来到了&“山清水秀”306厅。一进来就傻眼了。怎么?306厅是个大厅,足能坐十三、四个人。这也太奢侈了吧。两个人坐这么大的厅!
李玲玉来了。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一帮男男女女鱼贯而入。她把施比高拉到一边说,真对不起,本来我想就我们俩的,但我跟亲戚们一块打麻将,他们非要我请客不可,你看,大过年的,我也推托不过,这客还是我请吧。
施比高心说,这年头说个瞎话眼睛都不眨呀,明明你早就预谋好了,订好了大厅,还编这瞎话干啥呢?可是,人都来了,还有什么说的呢?就堆着笑脸说,那就一块吃吧。李玲玉向施比高一个一个介绍:这个是我大姐,二姐,三姐,大姐夫,二姐夫,三姐夫,大哥,二哥,大嫂,二嫂......
李玲玉说,姐姐、姐夫,哥哥、嫂子们,大家好,新春佳节,请大家聚一聚,大家吃好喝好啊。又一指施比高说,这位是我银行的朋友,施主任。
有人说,眼熟呀,施主任,好像在哪见过。
李玲玉说,上学时跟咱们住一条街上,施主任,你说两句吧。
施比高还能说啥呢?他端起杯子说,给大家拜年,拜年了啊。
那顿饭甭提吃得多窝囊了。人家一大家子,就自己一个多余的外人,还得笑着脸装出很热情的样子,左一杯,右一杯,向人家敬酒!
要吃完的时候,李玲玉把施比高拉到吧台前,说我结账吧。施比高说,哪能呢?我来。小姐把单拿过来,说,先生,连酒带烟,2300元。施比高说不可能吧,不会超过2000的。拿过单子一看,问,怎么多了两个菜,还有一瓶红酒、六瓶酸奶呢。小姐说,是里面有位女士要的。李玲玉说,噢,大概是大姐要的,我的侄儿一个人在家,带点回去给他。施比高无话可说,只好拿出卡来,在心里咬着牙刷了一下。李玲玉拿出一个信封来给施比高说,给你吧,数数。施比高把信封揣兜里说,哪用数,谢谢呀。李玲玉说,谢啥呀,不是我的钱,我决不会拿的。
这时,李玲玉的那些哥哥嫂子姐姐姐夫们都出来了。一一跟施比高握手,连声说谢谢。施比高客气着,嘴里说幸会幸会,下次再聚。心里却骂,狗日的,白吃白喝,回家都他妈的拉肚拉稀。
散了。施比高走到一个僻静处,拿出信封,数了一下钱,8000块。施比高想,莫非我喝多了!又数了一遍,还是8000块。施比高想打电话给李玲玉,问问怎么回事,可他最终又把手机和钱一起放回兜里。拐到一个墙角,他弯下身去,哇哇地吐了起来。
第二天,施比高一家请老婆那边亲戚吃饭。施比高喝多了,一遍遍地重复说,我够意思吧,我今年可请你们两回了,你们也要请我两回。
老婆被说得烦了,骂道,你妈的你又喝多了,你
钱取了出来。
她在想象,那个写诗的人在慌乱地找账、找钱。对,他肯定发现了把钱错在她身上了。终于,他打来了电话。她不承认。她要报复。感谢他,给了她一个无法寻觅的报复机会。
我要让你知道,我根本就不爱你。我想贪下这笔钱。在钱和你之间,我选择了钱。就像当初,你上了大学,变心了,没有选择我,选择了别的一样。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是的,什么都没有了。包括初恋。初恋。操!我要让你知道老娘变得是多么恶俗!
对,我还要让更多的人来看看我的初恋情人。我要让我的初恋情人请他们吃饭。我要告诉他们,这就是我的初恋情人,他曾经给我写过诗。他现在还写诗,而我,早已不写了。
我还要抽出1000块钱来,唱歌去。俗就俗到底!
妹妹,唱一首吧。
李玲玉已经抱着酒瓶睡着了。
虽然过了春节,却并没有春天的迹象,天气仍然阴死鬼冷,天空被灰黑的云层厚厚包裹着,太阳被隔在那边,无论如何都不能穿透,只好偃旗息鼓,躲在里面装傻充愣地睡大觉。
叶小娟请施比高喝茶。施比高问有什么事吗?叶小娟说,我新处的男朋友,请你给长长眼呀。
施比高就去了。到了咖啡厅包厢里,却没有她的男朋友。叶小娟说,等会儿,我打电话给他。
两个人就聊了一会儿天。叶小娟告诉施比高,那天在城南大道上,其实是她失恋了。她很喜欢以前的男朋友大魏,喜欢大魏的长相、个头、笑容和慢条斯理说话的声音。但最后黄了。原因是大魏的父母嫌她是乡下人。大魏也喜欢她,可是他更孝顺父母,于是就很痛苦地跟她分手了。她更痛苦。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恋爱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夭折了。以前也有过恋爱,可那能叫恋爱吗?零零碎碎的,一点感觉没有。这一次算是完整的,很有感觉了,却被棒打鸳鸯。那天晚上,大魏跟她吃了最后的晚餐,把她送到宿舍,黯然离去。他怎么就这么走了呢?也不进来坐一坐,再陪着说会话也好啊。她恨大魏,她怀疑大魏是不是真爱她,如果真爱她,怎么会因为父母的阻碍就跟她分手呢?她睡不着,一个人又从宿舍里出来,上了城南大道,其实是想寻短见。城南大道是她跟大魏经常来的地方,那里的空气中留有大魏的味道。她在城南大道上一遍遍地走,城南大道旁的每一颗树她都仔细地回味。然后,她准备去城北的大潮河。县城里的人经常开玩笑说,大潮河上也没有盖子,你去跳啊。她就是要去跳大潮河。后来,幸亏遇到了施老师,说说话,缓解了情绪,才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施老师,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呀。
施比高倒吸一口冷气。他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一番话语,竟然挽救一个姑娘的生命。叶小娟真诚地把自己当作老师,当作救命恩人,而自己的内心果真就那么纯净透明了无尘埃吗?也不尽然啊。有多少次,他借着酒醉亲叶小娟,有时跟老婆做功课时,眼前晃动的竟是叶小娟。虽然事后他感到内疚痛苦,可是他想到自己老婆第一次不是给的自己,留给他的是内心永远留有着无法言说的遗憾和屈辱,他就又释然了。
今后不能再有这样无耻的想法了。施比高想。
叶小娟新交的男朋友来了。小伙子姓江,长得清清爽爽,斯斯文文。坐下一交谈,知书达礼。施比高问一句,他答一句,话里话外,甚是得体,外圆内方,滴水不漏。这个小伙子,称得起智力超群,处事老道。他施比高这么大时,哪里懂得这么多,还是个愣头青,即便是现在,他也不一定算得过此人。施比高不由得在内心感叹现在人成熟得早,自己是何等不合时宜。
施比高表面夸赞小江,不错,很优秀。可散了场,施比高跟叶小娟往回走的时候,犹豫着说,我几乎找不出他的缺点,其实没缺点就是最大的缺点呀。
叶小娟问,施老师,什么意思?
施比高说,你玩不过他,他把你卖了,你还给他数钱呢。
叶小娟若有所思,说,嗯哪,施老师说得对,那我跟他断了。
施比高把叶小娟送到宿舍。叶小娟让施比高进去坐坐。施比高说不了,太晚了。叶小娟也没勉强。但就在施比高转身要出巷口的时候,叶小娟却又喊住了他。叶小娟犹犹豫豫地问,假如,我是说假如,大魏再回来找我,我还能跟他处下去吗?施比高一愣,他一时没明白叶小娟的意思,怎么好端端地又想起了大魏。记得她曾经拒绝他提到大魏的,怎么现在反而主动提起了呢?施比高含含糊糊地说,可以吧,大魏是好孩子。叶小娟倚着门框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
施比高回单位的大院内取自行车,传达室里的保安闻声出来开门,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就在两天前,传达室里的老郑走了,代之是两三个穿着水泥灰制服的保安。施比高以为保安都是精壮的小伙子,没想到年纪都跟他差不多大,四十奔五十上数了。真要有歹徒来,他们是对手吗?
当初他离开纱厂去南方打工,抛弃了我,在我心中,他就是死了。没想到事隔多年,他突然回来了,他现在已经是大老板了,他只是想见见我,跟我喝喝酒叙叙旧,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人总是怀旧的,越是有钱的人越空虚越怀旧。施比高说,可是,我看到她亲你了,你也没有反对。老婆说,是啊,这有什么办法,我这么大岁数了,什么事没见过,亲一下有什么,也不会少了一块,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施比高还要说什么,老婆一句话把他的嘴堵得无话可说。老婆说,施比高,你可以玩人家小姑娘,我跟老情人亲嘴怎么了!施比高像吃了一只苍蝇,恶心得很。他抱着被子到另一个房间睡了。
早晨,施比高早饭都没吃,洗漱一下直接去上班了。老婆过来找东西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他的被角上湿漉漉的一大片。
今天是星期天,只有施比高跟叶小娟上班。业务不算多,两个人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叶小娟说,施老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施比高说,什么问题?叶小娟说,你说,爱一个人,就应该为他奉献一切吗?施比高说,如果是真爱,我想应该可以的。
施比高回答完了,忽然想起来,这个问题,叶小娟上次在城南大道问过。那天晚上,大魏跟她正式分手,使她对真爱怀疑。她觉得大魏不爱她,如果爱她,就不会因为父母的阻碍跟她分手的。
同样的问题,叶小娟现在又问了一遍,施比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便说,但爱应该有一个度,要理智,不能没有原则。叶小娟说,可是,怎么可以判别真爱和假爱呢?施比高说,对一个深陷在爱河中的人来说,满脑子都是真爱,根本分不清什么谎言。叶小娟还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淡淡地说,嗯哪,施老师,我明白了。她怎么能明白呢?她的目光那样迷离。
由于夜里没睡好,施比高头有点晕。叶小娟看出来了,说他脸色很难看,劝他休息一会儿。里面有个小房间,是用来整理凭证的。施比高支撑不住就到里面歇了一会儿,不过十几分钟,他就出来了,他不能让叶小娟一个人在外面忙。
何行长到大厅里看了一下,今天又是他行政值班。他把施比高叫到外面说,本来你已经该到办公室上班了,可最近你们小李生病请了一周假,营业窗口人手不够,有点忙,你们主任要求你再等几天,等小李假一结束,你就可以到办公室上班了,你要站好最后一班岗。施比高说,谢谢何行长。何行长说,你又见外了,可是你自己也要注意形象啊,不要把有些事情做得太明显。施比高一愣,问,何行长,这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呀。何行长说,有人写信举报你跟叶小娟关系有点暧昧,经常在外喝茶聊天,甚至半夜三更还发短信,有这么回事吗?施比高说,哪有这事呀,他是我徒弟,我对她多关照一些而已,决不会有什么其他事。何行长说,也没那么严重,咱们这关系这不需要遮着掩着的了,这年头有点事也不算什么,外遇人人有,不露是高手,有些事千万要婉转一, 点。, 发到县行的举报信被我扣下了,关键是人家向市行举报了,当然举报的是叶小娟,说的很难听,而且不止一封,都被我化解了。叶小娟这次没能转正,跟这些信也有关系,你可要吸取教训,从现在起,离叶小娟远些,不要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中去。
说着何行长上楼了,留给施比高云雾般的谜团,举报信到底是谁写的?老婆。她真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吗?有可能,半夜三更发短信,只有老婆一人知道呀。那天她跟他争吵到半夜,还发狠要去找行长的,最终被他说服了。明里不去找行长,暗里写信也是有可能的。
晚上回到家,施比高问老婆。老婆最后承认给县行领导写过一封,但从没给市里写过信。施比高分不清老婆是否撒谎。他推测给市里领导写信的,除了老婆有可能外,还有一个人就是于丽丽。思来想去,最后施比高的脑袋一片空白。
两天后,出事了。不是一般的事。大事!主任查库,发现账款不符。经过内部调查发现有人几天前在这里虚存了100万现金,在另一个城市里取走了。而案发当天,叶小娟失踪了。很快,公安局初步查明,是叶小娟跟她男友内外勾结,盗用了银行资金。而这个男友不是小江,而是大魏。叶小娟在施比高的劝说下跟小江断了,不知什么时候,又跟大魏暗中往来,由于大魏的父母不同意,所以他们进行得很保密,没有人知道。警察到大魏的单位调查,发现大魏也不见了。大魏是这个单位的会计。公安局与单位联合调查。这一查不要紧,发现大魏挪用单位公款80万。大魏单位里的人说,大魏今年以来就不太正常,听说炒股炒亏了不少。公安局人推断,是大魏炒股亏了,挪用公款接着炒,结果更亏,后来利用前女友叶小娟,窃取银行资金100万,想把钱捞回来,可不仅没捞回来,还是亏了大半,填补不了空账,而事件看看败露,只好逃跑了。施比高却有另一种想法:大魏跟小娟恋爱,父母不同意,在父母和小娟之间,他曾经选择父母,但跟小娟分手一段时间,他发现自己离不开小娟,于是他想多挣点钱,跟小娟一起离开这里,到另一个城市去生活、创业。那时生米煮成熟饭,不由父母不同意了。但是,股市有风险,他们的计划失败了,一时心急,迷了心窍,铤而走险。为首的警察不屑地看了
我母亲是一名中学老师,她有许多学生在大学里学了金融,在她看来学金融的学生毕业后都有了很好的发展。于是,我考大学时,她让我报考金融。我还算给她争气,如愿以偿地考上了一所大学的金融系。
在大学里时,我和鲁林彤走得很近,也许我内心里对她有点崇拜,她似乎也愿意天天和我傍在一起。她是一个说起话来就喋喋不休的人,我一直是她的忠实听众。
金融系的女学生中,有一部分野心勃勃、有一部分与世无争,鲁林彤并不知道我把她划归在野心勃勃者的黑名单里了,她的理想是当一名出色的金融家。她经常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我冰冷孤傲,说我难于接近,她可能企图用抚摸我来减缓我的冰冷和孤傲,那她错了。有时鲁林彤说我不成熟,其实她并不知道,我有时的天真是装出来的。鲁林彤穿衣服很随便,但有时也极想赶时髦,北方夏天的太阳也有肆无忌惮地燃烧的时候,鲁林彤于是上街一下买回两条裙子,可是她有点胖,使她始终没有勇气把裙子穿到校园里去。后来她把裙子送给我一条送给李小叶一条,我安慰她说:“你穿那条休闲裤最漂亮了,再配件T恤衫。”
她于是便经常穿那条休闲裤。她喜欢穿鲜艳色彩的衣服,走在人群中明晃晃地,很是耀眼。鲁林彤是一位风度潇洒的女生,特别是她的大眼睛,象绿色湖水里的月亮被森林般的睫毛簇拥着,充满热情充满夏天的味道。刚入学那天我就是被她那双鲜活的大眼睛吸引住了。那天我躺在床上久久地偷看她的眼睛,我想如果我是男生,我就疯狂地热爱她的眼睛。张强说鲁林彤是一位具有阴柔与阳刚双重美德的女生。
我入学一个月以后,我妈打来电话告诫我要以学为主,我总是假装虔诚地倾听她的每一句教导,然后在电话中耐心地复述那些教导,表明我对她的尊重,这样才能使她多汇一些钱来,使我在李小叶面前多有几次奢侈的机会。
在学校嘈杂的大食堂里吃饭时,我总是和鲁林彤在一起吃饭。她食欲出色,经常把我扒拉到一边的破菜也统统吃掉,她经常用细长的手指点着我的头说我是小猫,吃猫食。“那你呢?
有&梦&的&季&节
有&梦&的&季&节
温红每天都坐在床上织一件深色的毛衣,她是一位身段苗条的女孩,说话细声细语,走路时悄无声息,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我很看不惯她那装模作样的神态,男同学却都喜欢她。去年她过生日时所有的男生都买了礼物给她,今年一听说她早已有男朋友的消息后,那些男生又都疏远她了。她是一位内心世界非常复杂的人,我经常看见她躺在床上苦思冥想,仿佛在被一件忧人的事情纠缠着。她说他并不爱她的男朋友,一想起这件事她就痛苦。我想她正织着的那件毛衣肯定不是给她男朋友的,而是织给高山的,那个外系的来自广州的男生。这是我自己猜到的,她经常和那个人鬼鬼祟祟地出去约会,被我发现过。有一次当着寝室几个人的面我故意大声说:你们知道高山吗,那个来自广州的外系男生,我刚才看见他在我们的宿舍门口徘徊。温红织毛衣的手立刻停了一下,她抬起头看我,正好和我的目光撞在一起,她的表情一下子很尴尬,垂下头继续织毛衣,李小叶说:哪个高山,我怎么没听说过?鲁林彤说:就是那个跳舞时总请温红的男生,温红,他是不是在追你呀?温红慌忙把随身听的耳机摁在了耳朵上,假装没听见。我观察着温红,我知道她正在掩盖真相。我和鲁林彤是上下铺,每天晚上十点钟熄灯后,鲁林彤都要打开手电筒再刻苦一阵,而且她还不安稳,在床上折腾来折腾去的,搅得我无法入睡,有时我用脚蹬她的床,大声诅咒她,“那么认学干什么?谁也不像你。”鲁林彤说:“我喜欢这样,这样活起来有劲。”说着又把床蹬得抖了几下。鲁林彤起床也早,她每天比我早起一个多小时,班级的卫生全让她给包了,扫地、拖地、擦桌子,干完后再坐下来学习一会儿,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全系第一,然后再到操场上进行一番早锻炼。每次她精神饱满地回到寝室时,便大声嚷嚷,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她叫道:“起来了,起来了,屋子里的空气真不好,我开窗子了。”接着她便把窗子打开,录音机打开,整个走廊都回响着录音机的声音。她每次都忘不了过来掀我的被子,搅乱我的美梦。李小叶不情愿地穿衣服,仔仔细细地数叨鲁林彤的不是,鲁林彤微笑地听着,认真地化妆,一点都不生气。
那天李小叶伸着懒腰说:“听说张强也起早去班级打扫卫生了,你们没发生冲突吗?”鲁林彤说:“他去了两天就没影了,大概是起不来了。”我说他那是好男不跟女斗。我正在费力地穿长筒袜,我把袜子提到大腿根接着说:“其实张强是换了别的方式来表现自己了,你们没发现吗,他把课间擦黑板和打开水的活都归为已有了,他每天打开水还给系主任捎上一壶呢,真是用心良苦。”鲁林彤停止了梳头,她翻了我一眼说,“你不能把他的这种做法说成是表现自己,他是在为大家做好事。”“像你那样说当然悦耳动听了,但我知道有许多人就是在表现自己。”鲁林彤走过来拍我的大腿,她的表情很复杂,她说,我知道你在说我,我觉得我比那些碌碌无为的人要强一些,我起早贪黑确实苦,但这样活着我觉得没白活,你该理解我。“我当然理解你,但是我往相反的方向理解,你做下去吧,反正我不会学你。“鲁林彤的脸明显地阴郁了,她拿着湿抹布默不做声地擦着桌子凳子,又把我们脸盆里的水全给倒了。李小叶穿着裤叉背心站在镜子前左照右照,她说:“鲁林彤是奴才命,以伺候别人为乐。”
我经常在上课的时候想起阿芒,有好几次老师让我回答问题时我都红着脸站在那里不知所云。阿芒经常在学校活动室里练小提琴,我则经常坐在钢琴旁弹钢琴。在学校舞厅里跳舞里,阿芒总是主动邀请各种各样的女孩子跳舞,有一次我和李小叶躲在舞厅的角落里看别人跳舞时,阿芒彬彬有礼地走过来邀请了我,他说:“你的钢琴弹得真好。”
以后的日子里我经常在校园里寻找那个细眼睛细身材的少年,我打, 开已经停记了一年的日记,仔细地把烦乱的心绪写在了里面。夏天的一个早晨,课间操解散时,那个叫阿芒的男生从人群中走出来,递给我一封信,我知道爱情来临了。
我是一个素扑平常的女生,而鲁林彤却说我是一位最难对付的人,她说:“我很怕你那沉默无表情的面孔。”这应该怨我的父母,是他们给了我这样令人沮丧的脸谱,我从小就这样,我妈说我是最卓越的思考型的人,其实我的潜意识里很热爱自己的严肃面孔。鲁林彤说有好几次我说的话刺痛了她,使她越来越畏惧我甚至想疏远我,我说:“我最愿意拿带刺的话刺你,目的是让你在沉迷中惊醒过来。”
我们班共有三十个男生十个女生,在这十个女生中我知道我是很不起眼的,我并没有因为不起眼而自卑,我很高傲,从不主动和哪个男生说话。下课的时候那三十个男生总是和班里的女生们谈话开玩笑甚至打闹,可是很少有人跟我谈话,更不打闹,我总是沉默地坐在我的位子上冷眼地观察他们,偶尔和他们其中的某一个人目光相撞时,他们都惊慌地马上移开目光。江志宇是我的老乡,有一天他凑到我的书桌旁吞吞吐吐地说:你猜那些男生们说你什么?说你是⋯⋯是冷血动物。江志宇说完用手来回挠他的后脑勺,我把脸伏在书桌上,面无表情地看他,我说:他们说得对。江志宇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他穿衣服总是很拖蹋,有一次我说,看你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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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了生人她就成了哑猫。我拉鲁林彤陪我跳,把小叶一个人扔在椅子上,吓唬吓唬她,给她一次锻炼的机会。我和鲁林彤一连跳了三场,鲁林彤说:别把小叶冷落了,我陪她两圈。
我俩满场子找小叶,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最里面有几个人围在一起正吵着什么,我俩凑近一看,是小叶被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子纠缠住了,小叶几乎要哭了,她说:“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跳了,我要找我的同学去。那小子死皮赖脸地说:再陪哥们一圈再陪一圈嘛,否则我不放人。鲁林彤一听,一个箭步冲上去从小叶肩上打掉了那小子的臭手,她说:别缠着她,走开。那小子先是一愣,他打量了一眼鲁林彤,说:你是谁?滚一边子去,我要和这个南方妞跳舞。说着去拉小叶。“请你放开她,不要死皮赖脸。”“好啊,你敢说我死皮赖脸。那你尝尝我的厉害。”说着一拳打在了鲁林彤的额头上,鲁林彤头一歪倒下去了,我立刻冲过去和小叶扶住了她,她捂住额头的指缝间淌出了血,那小子一看流血了,一挥手他的几个同谋忽地一下就向舞厅门外跑走了。许多人聚拢过来看我们,帮小叶我俩把鲁林彤扶出舞厅,鲁林彤的额头有一大片都破了,我们把她扶到附近的一家医院,包扎了一下,小叶站在鲁林彤的旁边不停地哭,还抱怨我:“如果你不阻拦找张强陪我们来,就不会这样了。”我站在一边没吭声,这时候我找不到台词了,鲁林彤白纱布下明亮的大眼睛注视我时,我心里充满了愧疚。鲁林彤说:“别怨她了,怨那个粗鲁的小子&。”我们狼狈地回到寝室时,已经是半夜了,温红回来得比我们还晚,可能是和高山约会去了。小时候我的鼻子曾被一个男生打出血过,那时候整整一年我都在待机报复,利用许多上课时间设计报仇的阴谋,我妈对别人家的大人说:“这孩子复仇心理特别强。”我不知道这是赞美还是批评,现在我很想替鲁林彤报仇,因此当天晚上的梦全是描写战争的,累得我一夜昏头胀脑,白天也没清醒。第二天鲁林彤头上缠着白纱布就去上课了,许多人看她议论她,她一点都不在乎,依旧和看她的人点头微笑。李小叶坐在她的坐位上一遍遍地给围着她的人们讲述着昨天的经过,她越讲越熟练,添枝加叶大肆喧染,当她激动的眼睛与我冰冷的目光相撞时,她立刻尴尬地停住了,她脸一红嚷嚷道:不讲了不讲了,上课了。她回头故作无奈地对我说:“他们老让我讲,真烦人。”我说,你的故事应该放到炉子上烤一烤,烤掉那些水分再公布于众。李小叶说,你说话就是臭,哼。我一直很瘦,我有两条细瘦的毫无弹性的腿,穿体形裤时李小叶说一点都不好看。我只好经常穿肥大的裙子掩盖贫困。鲁林彤说:“要是能把我腿上的肥肉匀给你点就好了,你说呢?”
我晃着肥裤子里的细腿高傲地说:我才不要你的肥肉,我妈说我会胖起来的,我妈说我们家没有瘦人的基因。
李小叶唯一值得我羡慕的优点就是她白皙的皮肤,我经常站在镜子前猛劲往脸上抹增白的东西,李小叶便尖叫着说:你不要再抹了,越发不好看了。那天我回头瞪了她一眼,我说:我可不愿意黑着脸站在你们的旁边让你们白脸皮的人尽情地映衬。鲁林彤打开皮箱拿出一瓶外国化妆品来给我,她说,送给你了,效果很好。我接过那瓶香喷喷的东西,有点感激地看她,我想起糖衣炮弹那句话,也许她是在讨好我,因为我善于揭穿她。教学楼的大黑板上写出了期中考试的日程后,校园里的气氛一下子冷寂下来,许多腋下夹着书的人都把脚步的节奏加快了几个拍,我看见阿芒躲在茂密的丁香树后面读书,听说他的功课很好。这些日子他每次看见我都企图多看我几眼,我并不理他,低垂着头从他的面前匆匆地走过,表面上镇静内心里却惊慌得快要停止呼吸了。刚入学那学期我的成绩很糟,那时我一点也不在乎功课,整天摆扑克算命,每次我考糟了,鲁林彤都把她的笔记本摆在我的床上让我温习它们,我心里恨死她了,把本子甩得啪啪地响,脸上挂着表明我什么也不在乎的虚假微笑。李小叶的成绩很好,她希望有一个好成绩,将来毕业时能顺利地被银行录取,以便尽早还清贷款。她经常出去做家教,但生活仍然很窘迫。
上学期期末考试时李小叶的名次一下子跳到了第八名,我排在第三十一名,李小叶在我面前喋喋不休地表述她激动自豪的心情时,重重地击痛了我一度很好的情绪,我想她仅仅是理论上超过了我,其它方面她肯定不如我。回家过寒假时我咬着牙把得分最少的那门功课给吃透了。
据说这次期中考试出题很难,又不给指重点,连回回考第一的鲁林彤这次都有点紧张。李小叶以前每天晚上都要做仰卧起座,现在取消了,一头扎进课本里,温红给大家分苹果时她都不抬头。我从不像李小叶那样把惊慌失措表现得那么露骨,我在宿舍里从来都不翻课本,在班级老师讲课时我则在下面偷偷地学。我在宿舍里用耳机听流行歌曲时,鲁林彤从我耳朵里把耳机给拔了下去,她尖着嗓子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听音乐,你是不是还想排第三十一呀?我瞪了她一眼:别替我操心了,替你那裤子操一下心吧,我看臀部那里要迸裂了。
鲁林彤新近买了一条极瘦的牛仔裤,所有的人看了她穿那条裤子都会替她担心的,它给人一种即将迸裂的感觉。鲁林彤前后左右地看那裤子,她说:不会坏的,我已经用双股粗线加固了。说着她还跳了两下。
温红说:你猜张强看了你的裤子后说了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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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鲁林彤翻信的声音格外清脆,下午考试的时间快要到时,我们听见了鲁林彤在上铺轻轻的抽泣声,李小叶从床上坐起来问:怎么了,他在信上说了些什么?
鲁林彤把脸埋进枕巾里什么也不说,她哭了一会儿下了床,站在镜子前擦脸,她说:快考试去吧,我们要晚了。
鲁林彤最早交了卷,晚饭时我没看见她,李小叶说她一个人拿了书去江边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李小叶。“是一封发自学校的匿名信,寄到杨金南的单位去了,说鲁林彤最近和班上的一个男生搞三角恋,杨金南看了信后大动肝火,让鲁林彤马上办退学手续,不许再念下去了。匿名信肯定是咱班同学写的,能是谁呢?我觉得是郑丽,你说呢?”
我嗑着瓜籽说: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是郑丽,但很有可能不是郑丽。说鲁林彤搞婚外恋,是指和谁呢,不会是张强吧?
这几天鲁林彤仿佛成了哑巴,考最后一科的头一天,杨金南来了电话,让她马上回去。
郑丽这几天总跟张强在操场上打羽毛球,两个人的笑声又脆又响,我和李小叶站在远处看他们,李小叶骂郑丽是黑心肠,张强向我们摆手示意我们过去,我们走过去,他说:鲁林彤好吗,她这几天怎么像病了似的?
李小叶说,她遇到不幸了,他男朋友不让她念书了,说有一个男生正在他们之间搞第三者插足的勾当。
张强惊讶地说:那个男生是谁。好象是你。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那个身材魁梧体格健壮的男生立刻红了脸,他说:真的是我吗?那我以后得马上进入角色了。
李小叶说:原来你还没有进入角色呢?那你应该帮助鲁林彤昭雪。
这时大长脸郑丽把羽毛球拍子摔在地上一扭一扭地走了。
鲁林彤的期中考试成绩很糟,她看完成绩单后就趴在书桌上很久没抬起头来,温红的成绩排在第二,她坐在那里略带羞涩地迎接着所有赞美的目光。我看见张强的目光总是追踪着鲁林彤,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鲁林彤立刻把目光移开了。我和鲁林彤在校园里散步时,张强叫住了鲁林彤,他说:我想和你谈谈,去江边谈怎么样?
鲁林彤扬起头看他:有什么好谈的,我不想去。
张强的黑脸上透出许多失望,他嘿嘿地笑了,说,不谈也好,你不要太消极了,身正不怕影斜,你要注意身体。说完他大踏步地走了。
鲁林彤用手托住头叹了一口气,可能我真要退学了,杨金南要来接我回去,他一直想束缚我的翅膀,阻止我飞翔,这回他得呈了,是那封匿名信给了他把柄。
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看见她的脸比以前苍老了一些,我说,要是杨金南真来接你回去的话,你绝不能顺从他,你要有反抗精神,这样才能证明你的清白。
张强是最爱到女生寝室窜门的一个男生,尤其这几天,他经常到我们寝室来找李小叶玩跳棋,或者没话找话,大眼珠子不停地看鲁林彤,每次鲁林彤都面无表情地离开寝室,她是在故意躲着他,温红说:你一来,鲁林彤就走,你俩配合得很默契呀。
张强坐在那里抽烟,李小叶捅了他一下说,再玩一把跳棋吧。张强说,蹦蹦嗒嗒的,有啥意思,下次我拿象棋来,我教你玩。说完他伸了个懒腰走了。我说,他正在努力地进入角色。温红说什么角色?
李小叶说,第三者的角色。
杨金南是中午来的,很矮小的一个男人,严肃地坐在寝室的方凳上,鲁林彤很殷勤地给他倒水问这问那,把杨金南包里的水果拿出来给大家分发,李小叶假装去卫生间,对正在洗衣服的我说:杨金南的样子真让人失望,和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比照片上丑好几倍,我看他配不上鲁林彤,你说呢?
我说鲁林彤却爱他爱得忠贞,也许他有内在美。
中午没睡成午觉,几个女生撤退到教室里,把寝室让给那对久别重逢的恋人了。想到他们肯定要拥抱接吻,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和李小叶在校园里游荡,像无家可归的孩子,张强从树后窜出来,把李小叶拉到一边,不停地刨根问底,他说:
杨金南长得怎么样,他能说吗,抽烟吗,爱笑吗?
李小叶揪了一片花瓣贴在张强的下巴上,他哪样也不如你,你偷着乐去吧,我真希望你和杨金南来一把决斗,你准赢,鲁林彤当然属于赢家。
张强脸上的大粉刺闪着光芒,他挥着拳头大声说,好,我准备试一试,把我新学的武打动作也用上。
晚上鲁林彤要送杨金南去宾馆,我们把他们送到校门口,鲁林彤的眼睛有些红肿,下午他们可能吵过了,杨金南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怒气,他有着一种领导者的风度,他正在做着一家公司的经理。据说他经常得罪人,他的某些想法是狭隘的,比如他认为女人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做贤妻良母,事业是男人的事情,他对鲁林彤远离家乡出来上学很深恶痛绝。但我知道鲁林彤的翅膀是倔强的,她不会轻易地敛回翅膀。
李小叶一直用不满的目光注视着杨金南,等出租车时,李小叶走到杨金南的面前高傲地说:你要是硬要鲁林彤跟你走的话,我们就让鲁林彤和你分手。
杨金南愣了一下去看鲁林彤,鲁林彤微笑着说:小叶,别吓唬他,他胆子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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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排椅子里,她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舞场上的人们,我看出她心不在蔫,她的旁边有一个空位子,我低头走了过去,在我走向她的时候,我开始恨我自己,我后悔穿了这件鲜艳的裙子,我觉得许多人包括丁鸽都在看着鲜艳的我走向那把椅子,我觉出我的脸红了,我快步地坐在了椅子上,心里的懊悔几乎使我快要流出泪来了。
丁鸽并没有看我,她穿着一条淡雅的裙子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有厚重的忧郁正笼罩在她的四周,和她交谈的欲望很浓,但不知道她习惯怎样的开头,正当我心神不定地思忖着时,忽然看到了阿芒,他对我点头微笑,我马上低下头装作没看见他,我用手舒展着裙子上的小绉,再一次懊悔这鲜艳的裙子,阿芒会因这条红白相间的大格子裙把我想象成什么样子呢?一位村姑还是一位傻里傻气的女招待?当然最直接的感觉肯定是那个惊叹号了。鲁林彤真可恨,买了这样扎眼的破裙子,然后躲瘟疫似地把它推给了我,现在它害了我,使我无地自容。这样想着抬起头时,发现丁鸽已不在身边了,四下里寻找,见她正和一个男生在那里一圈一圈地旋转,她的舞姿很美,她却不常跳,她为什么不常来跳舞呢?
一个人离开舞厅,音乐渐渐地远去了,我若有所失地在校园里游荡着,有一种要哭的感觉,抬起头看见那边灯光掩映的树丛下阿芒正向这边走来,想到我妈的回信还要两天才能寄来,认为应该躲开阿芒,于是回转身匆匆地进了宿舍楼,阿芒在身后喊我,我装作没听见,一口气跑上了四楼,匆忙中把口香糖吐在了楼梯上,感觉嘴里残留下一种恼人的怪味。
李小叶正翻影集,把那些五颜六色的照片摆了一床,她说:我要选一张最好的送给他。
我没有理她,脱了裙子躺在床上,用湿毛巾把眼皮上抹的东西擦掉,拿起一个练习本哗哗地翻,看见每一页上都画满了丁鸽的肖像,那是我上课时的杰作。李小叶走过来用双手捧起我的脸说:我知道,你和那位王子闹别扭了,对不对?
我挣脱了她的手,假装哭丧着脸说,王子要吻我,我没有拒绝他,现在我后悔了,正难受着,简直想死。
李小叶说,你快去刷牙吧,这样会好一点。
我拿了牙俱去刷牙,李小叶跟到水房死盯着我的嘴问:是真的吗,他是谁?
我说,你真是傻瓜,我全是骗你的。
李小叶说,我真害怕你恋爱,那样我就孤独了,青春真寂寞,但愿你能一直和我做伴。
教室的白墙上洒满了阳光,闷热的空气使人向往凉爽的海水,老师在讲台上嗡嗡地念经,我心情烦躁地用计算器弹奏一首正在流行的歌曲,许多同学扭过脸来看我,老师说,是谁在玩计算器?
我抬起头看他,用柔和的声音说,我计算器的这道题中的数字恰好组成了这首歌的歌谱。许多同学都笑了,张强的笑声最响,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师说:你那道题下课再做吧。
我于是把头趴在书桌上等待下课,感觉自己像个赖皮狗,终于下课了,抬起头揉揉眼睛,张强从我身边走过,怪声怪气地说:你可以接着做那道恰好组成歌谱的题了。
我说,用不着你瞎咧咧。
李小叶正写着信,快要把脸贴到纸上了,写一行盖一行,一定在写一封秘密的信,她说她对某一个男生一见钟情,我至今不知道那个男生是谁?
我掰着指头算了一下,确定我妈的信该来了,我把江志宇藏在书桌里的一本卷了边的外国小说偷来挟在腋下,决定下节课不上了,去收发室看看信来了没有,然后回寝室看小说。在楼道里碰见了江志宇时我对他说,有人偷了你书桌里的书,快回去找吧。
江志宇马上跑步回教室去了,他总在上课的时候看小说。
张强也在收发室找信,他说,看样子我女朋友真不要我了,两个月没来信了,最后那封信说决定跟我分手。
张强的女朋友是一家文艺团体跳舞的,张强经常给同学们讲他女朋友的风流韵事,他说他不在时他女朋友身边肯定有别的男人代替他,他说,我女朋友趁我不在时就疯狂地乱爱。
我妈的信很简短,她说,在爱情上你要学会自己拿主意,要对你所爱的人进行理智的判断,不能凭感情用事,我看出来你并不了解阿芒,所以你不能草率决定。
看来我妈很狡猾,我把信装回信封压在枕头底下,开始看小说,看不进去,阿芒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阿芒在舞场上极为活跃,他选择的舞伴都是非常漂亮的,而且他的朋友多数是女性,有好几次我看见他坐在冷饮厅里和几个叽叽喳喳的女生吃冷饮,他的样子极为兴奋,从这一点判断他可能好色。他经常在阅览室里看理论性文章,听说还发表过这类文章,从这一点判断他不是一个平庸之辈。确实我对他的了解太少了。那次活动室里我们有过一次长谈,由于缺少经验使我很拘谨,使谈话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那次他谈到了丁鸽,他说丁鸽是他们班的才女。
我爱丁鸽,我这样告诉他。
有&梦&的&季&节
怎么没介绍杨金南我俩认识一下,听说他非常想认识我,还要揍我呢,我真想和他较量一番。
鲁林彤说:听说你和女朋友分手了,怎么看不出你有什么痛苦呢?
我吃着张强递给我的一半极小的西瓜说:张强当然不痛苦了,因为他已经选好了新女朋友的目标了。
是谁?鲁林彤惊奇地问。
张强仔细地啃着瓜皮说:你消息真灵通,我选好的目标是谁?我怎么不知道呢?
我说,是谁你心时最清楚。
张强扭头看鲁林彤,两个人同等明亮的大眼睛就那样对望着,我看见张强的眼里充满了期待,鲁林彤躲开了他的目光低声说:我家杨金南虽然其貌不扬,但我爱他,始终如一,不管发生什么变故。
温红掀掉了盖在脸上的衣服,坐起来说,看来我的思想境界最低。说完离开了寝室。
张强说,我佩服温红,敢恨敢爱,不像有些人拼命掩盖自己的真实情感。
鲁林彤说,某些人总渴望别人施舍爱给他,人家不给他他就耍花招,或者气急败坏。
李小叶把西瓜籽吐在手心里:这对口词真精彩,我头一次听到这么精彩的对口词。
张强说:更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说完站起身走了,魁梧的后背流露出倔强,阿芒和他比太单薄了,我忽然想起了阿芒。
下雨的时候校园里的水泥地上积满了水,我穿着凉鞋走在水上,心里萌生出诗的灵感,雨停了,潮湿的空气使我回忆起家乡的雨天,我和我妈站在房门口数点房檐上落下的雨滴,我妈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她说:我总是在潮湿的雨天里心情烦闷,你爸却不,每次下过雨后,他都穿着凉鞋到水中去淌,他说惬意。
我说:我也是,我和我爸一样。
教学楼的台阶上站着两个人,是温红和高山,两个人好像正在吵着什么,我走到树的侧面看见温红正哭着,高山抚摸着她的后背,可能正在叙说体贴的话语,他们发现我正在看他们时,立刻走进教学楼里去了。
这时我看见了阿芒,他拎着一把女式折叠伞从校门口走了进来,和他并肩走着的是一位女孩子,在看见他们的一瞬间我的心疼了一下,为了不使那种疼痛的屈辱感觉持续下去,我把脸迅速扭向了别处,我打心眼里不想见到这样的情景,下雨的时候阿芒一定和那女孩子撑着一把伞走在雨中,他那样做的时候是否想到过我呢,我快步走进教学楼,走进空无一人的班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用手抹了一下脸,许多泪水沾在了手上,我哭了,把脸埋进臂弯里尽情地流泪。那个和阿芒走在一起的女孩子不是别人,是丁鸽。
晚饭我没有去吃,鲁林彤抚摸我的额头:不烧,看样子是心病。
我用枕巾揉眼睛:什么也不是,我想家了。
这病好治,快起来,晚上我带你看电影,外国的,这次让你尽情地看。
我把脸扭向里边,我肯定不去,你另找伴吧。
你以前好像没这么想过家,真新鲜。
鲁林彤嘟哝着爬到上铺,整理她的金融论文。
这时张强又来了,仰望着上铺的鲁林彤。
“听说你写的那篇论文明天要到图书馆去查资料,正好我也要查几个数据,我陪你去行吗?”
鲁林彤冷笑道:你总是监视我的行踪,我真过意不去,求求你,解除对我的监视吧。
张强看了我一眼,他可能觉得我很碍事,我装作没在意他的存在,他说:我想和你谈谈好吗?
“明天谈吧,我今天要整理论文。”
张强拿起李小叶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叹口气说:我只好去打麻将了。
鲁林彤说:我不许你打麻将。
“你算老几,还想管我。”
张强说完一甩门走了。
全校组织七一演讲,鲁林彤以她精彩的演讲拿到了一等奖时,我听见张强的掌声压倒了所有的掌声,他的精神很令我感动。外系的阿芒获得了三等奖,阿芒演讲时,我开始策划怎样在吃晚饭时找到和他说话的机会,把那封已经写好三天的信尽快交给他,我还想告诉他我要在某一个地方等他,这几天真想从温红那里取点经,怎样才能不露马脚地送信和约会呢?
看到阿芒从容不迫地站在演讲台上演讲时,我感到他是全校最优秀的男生,他为什么要追求普普通通的我呢,也许真如他所说:“你的琴声和你孤傲的气质都令我倾倒,还有你来自北方小镇上独特的质朴。”
演讲时李小叶坐在我的身边,她说:“原来他叫阿芒,我早就注意过他,在舞场上跳舞时他还请过我呢,也请过你,你还记得吗?”
我没好气地说“我早忘了。”
想找到和阿芒说话的机会并不容易,有好几次排队打饭时我示意他站到我这边来他都没有领会,在他住的二楼的楼梯口徘徊过几次,也没碰见他,我想起我妈说的“理智的判断”,我不想再判断下去了,理智告诉我,应该尽快地抓到他,否则他会被别人抢走。
去活动室并没有心思弹琴,站在人堆里看别人下棋,许多人用奇怪的眼光看我,四下里去看,才知道围观下棋的人都男生,脸上开始发烧,觉得马上逃走才是
有&梦&的&季&节
李小叶捂嘴笑,“我说了算什么,鲁林彤说才算数,鲁林彤如果说你不好那你当了省长她也不会对你倾心。”
张强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今天我一定要把鲁林彤等回来,我要和她谈谈。”说完又把杯子倒满了水,点燃一支烟,“来,小叶,哥教你下棋。”
李小叶铺开棋盘,两个人吵吵嚷嚷地下了起来。
我正在读一首诗,张强制造的噪音总是打断我的思路,我极不愿意他在这里把鲁林彤等下去,我动静很大地合上书,说:等也白等,鲁林彤去图书馆查资料去了,晚饭也不回来吃了,她说要查一个晚上。
张强举了一颗棋看了我一会儿:那我去接她,晚上她自己不敢走夜路吧?
正说着,门开了,鲁林彤一推门进来了,我抬起头冲张强笑:你赢了,终于把她等回来了。
鲁林彤把书放到床上,看了一眼张强没搭理他,她拿了一个空暖瓶说:我去打开水,然后直接去饭厅了。
说完出去了。张强把攥紧着的拳头死劲砸在了桌子上,把烟头扔在地上。李小叶小心翼翼地看他,扒了一块糖塞进他的嘴里,“你不要生鲁林彤的气,其实她的意思是她到外面等你,你去外面找她吧。”
张强粗鲁地把糖吐在地上站起身走了。李小叶打开门:“往外放一放这臭酒和烟气,张强真可怜,我算看透了,爱情使人痛苦,我已经决定了,永远不找男朋友不结婚,当然也不要孩子,生个孩子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承受我们承受的这些,这太残忍了。”
我说:真消极真反动,拒绝繁衍后代也是犯罪。
这种犯罪没人判刑。
我扇着扇子:你是不是失恋了,在爱情上没受过挫折的人是不会厌倦恋爱的。
李小叶说:我连恋爱都没谈过,怎么失恋?
要不就是单相思,思得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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