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崽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候比较轻,就一直抱怀里玩。天天抱着,等到猪崽慢慢长大了,几

第九章 田安然的幸运日?
 
   苏氏家族是一个古老的家族。在清朝的时候,他们实现了第一次崛起。当时洪帮
在G省的第一任堂主就是苏氏先祖。建国以后,苏氏逐渐沉沦。改革开放以后,海外的苏氏
族人又和内地亲属搭上了线,从苏平南的父亲开始,苏氏实现了第二次崛起。
   苏平南这一辈有四兄妹,自小就被家族寄予厚望。
   他的大哥苏震东本来是当然的家族接班人,只是八岁那年就被世外高人接走。一
直在外学艺的苏震东直到去年才出师,他回到家就拒绝了在苏氏任职的请求,随后飘然而
   苏震东想要的不是位高权重、风光无限,他更想要的是醇酒美人、自由自在。
   只是国际刑警组织已经把他列入怀疑对象,他们认为苏震东与世界排名第一的杀
   苏家老大老二都是男的,老三老四却是女孩。老三就是苏安西,老四是苏定北。
   田安然苏醒过来已经是五天以后了。
   是市郊的苏氏庄园,一个大房间被迅速地改成一间特级看护病房。超过10个医护
人员在专家的带领下,成功地救活了他。
   在上次那场较量中,田安然两条手臂都被踢断,更严重的是脾、肝、肾全部都遭
到重创,造成了内出血。
   也亏得有这些全国超一流的医疗专家,才不至于给田安然留下什么后遗症。
   田安然有蜥蜴一样强壮的生命力,到了第八天,他居然可以自己下床走路了。
   在医生们惊讶的眼光中,田安然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外。
   一个小护士连忙伸手去搀扶他,田安然一把就推开她,嘶哑地说:“我想出去晒
   他的眼眶深深陷了下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有些开裂。
   房子外面是一片草坪,在一处喷泉旁边有几张靠背椅。
   田安然走了过去,将自己蜷缩在椅子上,眯缝着眼享受阳光。
   过了一会儿,苏平南来了。
   苏平南看了看他,悠然开口:“这世界上,什么都是有价格的。每个人的命都有
一个价格,每个人的面子也有一个价格,每个人的老婆也值一个价格,可能他们的子女也有
个价格。。。。。。,你说是不是这样?”
   田安然默默思索了一阵,嘶哑着嗓子回答:“你这个说法很怪,但是事实是这
   苏平南朗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会是这个看法。”
   他的眼神一下变得锐利:“阿彪是我的好兄弟、好部下。你杀了他。。。。。。
你想过我为什么不杀你没有?”
   田安然面色阴郁,淡淡地回答:“死了的人就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
   苏平南默默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苏平南才说:“把你带到这里以后一共是八天,总共有六个人说你和
我长得很象,其中有两个医生还问我你是不是我的弟弟。”
   田安然脸上浮起古怪的笑意:“你怎么回答?”
   苏平南点点头:“我说是的。”
   他看了看田安然:“我不知道我们那里长得象?眉毛、鼻子、眼睛。。。。。所
有的部位我们都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也许分开来看我们什么都不象,组合到一起还有点象了。”苏平南淡淡地说。
   苏平南手上拿着一叠材料:“这是你的全部资料,里面甚至有你的一张补考通知
单。我请了专家来分析,得出的结论是:我和你之间有血缘关系的概率不到千分之零点
   苏平南拿出一张卡片,弹到田安然的掌心:“这是张VISA卡,里面有10万美圆,
你只要在地球上就可以找到地方提钱。”
   “如果你养好伤就想离开这里,这张卡就归你了。”
   他话锋一转:“如果,你想留下来帮我做事,那这张卡我就要收回。”
   苏平南说话做事都有一种挥斥方遒的气度,田安然虽然对他极为反感,此刻对他
   田安然想了想才问:“苏先生想要我做什么事?”
   苏平南看着他缓慢地回答:“我看中的是你身上那点清醒,我黑道上那些事需要
   田安然又问:“我知道苏先生在正当的行业也有很多公司,为什么苏先生还要做
   苏平南笑了笑:“白道上的生意基本都在赔钱,也许以后会有转机。100万赚20
万和1000万赚1000万的生意你愿意做那个?再说那么多兄弟你能叫他们都去喝西北风?叫他
们去做正经事?难道去做保安?”
 
   田安然一直都是个果断的人,但是这一次他却犹豫了。苏平南目光灼灼地看着
他,田安然不自觉把头低了下去。
   田安然有个习惯,凡事他都会先考虑弊端,再考虑好处。
   他心里很明白,一旦踏上黑道,再想抽身谈何容易?就算能赚上个几百万又能怎
   就象苏平南,虽然家大业大,却也无力洗脱那个黑字!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半年前的一件事。
   田安然从大学毕业的时候是分配到一个国营大厂,他去到单位了解到月工资是
280,当下就转身离去。
   那一段时间他换了三四个工作,一直在不死不活地寻找机会。
   半年前他初中的一个老师病重,他就赶到病床前探望,身上只有210元钱他留了
   老师一直把他当作得意弟子,也大略知道他那时的窘迫状况。
   田安然跟老师告别的时候,老师叹了口气跟他说:“安然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
我也不了解了,只能送你一句话吧,希望你以后的路越走越宽,不要把自己逼到无法选择、
   那是老师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老师大概也知道田安然性格刚烈,迟早会遭遇这
   想到这里,田安然抬起了头。
   苏平南一直在看着他。
   田安然站了起来,恭恭敬敬把那张VISA卡双手递回给苏平南。
   苏平南脸上一丝喜色一闪而过,田安然却开口了:“苏先生,多谢你青眼有加。
安然虽然不是能光宗耀祖、福泽乡邻的人,但是也不能走黑道这条路。”
   他顿了顿:“苏先生给我的这10万美圆我接受了,我想转送给阿彪的亲属,请苏
   苏平南面无表情:“哦?你决定了?”
   田安然点点头,起身走向病房。
   苏平南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握住椅子扶手的双手暴出条条青筋。
   他今天和田安然说话的方式和平时大为不同,与往日的威严和高傲相比,他甚至
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连他把田安然当弟弟看待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然而田安然却拒绝了他。苏平南一生中第一次运用感情攻势却惨遭失败,自然感
到颜面扫地,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丢面子的时候。
   奇怪的是他虽然暴怒欲狂,却没有报复的欲望,他只是感到极度失望。
   过了一会,他看到田安然走出病房,一帮医生大呼小叫地跟在后面。
   “你还要养一段时间才行!”
   “你怎么对自己这么不负责!”
   那群医生看到苏平南在这里,正要向他汇报一下,苏平南却挥了挥手:“都闭
   田安然却没有理会医生,只跟苏平南点一下头,穿着一套病服向庄园大门走去。
   苏平南的这座庄园位于市郊,名字叫青云堡,倚着青云山建筑而成。算是他个人
修养生息的地方,平时连他的家人也不大来的。距离市区有二十多公里,由一条私家高速公
   在G市乃至中国,这恐怕也是唯一的一条私家高速公路。
   田安然刚走出大门,一辆桑塔纳2000却在大门口停下。
   一个动人的声音说:“灵宵,谢谢你送我过来,你真的不进去坐坐吗?”
   “不了,今天难得休息,我只想睡觉,不想用来玩。”
   田安然沿着公路右边慢慢走着,走出了几十步那部车却跟了上来。
   “喂!你是在散步?怎么连鞋也没穿?”
   声音有些熟悉,田安然摇摇头:“我想回G市。”
   田安然向车窗内看去,却是尹灵宵坐在里面。
   尹灵宵一下就认出了他:“是你?都过了几个月了,你身体的伤还没好?”
   田安然笑了笑:“警官你好!我这是新伤。。。不小心。。。从山上滚下来
   “这里离市区有几十公里,你现在步行的速度在3公里以下,也就是说八个小时
以后你可以看到市区的高架桥。”
   车停了下来,尹灵宵拉开车门:“你上来。”
   车上有淡雅的香味,田安然吸了吸鼻子,却又闻到另外一种香味,他更加用力地
   田安然脸红了一下:“这车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哦?是什么样的?”
   田安然思索了一下才说:“是树叶被阳光照了一会儿的那种味道。或者
是。。。。。月光下的白雪的味道。”
   过了好一阵她才问:“这话很有名吗?那本书上来的?”
   田安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摇摇头:“不是,是我胡乱说出来的。”
   过了好久,尹灵宵一咬牙恨声道:“我还忘了你是个大学生,说话酸一点也很正
   桑塔纳2000骤然提速,五秒之内时速从60公里飙升到120公里,一溜烟消失在路
 第十一章 拔剑四顾心茫然
 
   一路上,尹灵宵仔细追问了他最近的经历,田安然自然不能如实告诉她。只说了
自己在一家夜总会当保安,现在连保安这份工作都丢了。
   尹灵宵听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可是大学毕业又过了六级的呀!连保安的工
作都保不住?是你运气不好还是你无能?”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她的工作确实让她变的不象女人。
   田安然脸色一变,勉强回答:“这。。。。。。警官你每天都处理那么多重要的
事,象我们这类人的情况你自然不清楚了。哦,我到了。”
   车停在夜总会门口。田安然这两个月存了600元钱,加上原来的一共是1200元,
就放在自己枕头底下。此刻他身无分文,必须要取回来才能活命。
   下车后尹灵宵突然叫住了他,递给他一张名片:“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可以打
我电话,G市是个讲法律的城市,我们可以帮助你。”
   尹灵宵知道这并不是她想说的,但是她却只能这么说。
   从第一次见到田安然,她对这个文弱却有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的年轻人生出好感。
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她只能采取职业的做法。
   田安然接过以后淡淡回答:“是,警官。”
   他往前走了十几步,见到路边有个垃圾筒,顺手就把名片塞了进去。
   “什么?保安全换掉了?”
   田安然站在原来的宿舍门口,难以置信地说。
   “前面那批孙子太不象话,大堂的李总五天前把他们都开了。”一个新保安挡在
宿舍门口,神气活现地说。
   田安然心里一沉:“兄弟,我是原来的保安,这房间以前我住过的,里面有点东
   那保安上下看了看他:“哦?原来就你这德性啊,怪不得全部滚蛋了。”
   田安然脸一沉:“滚开!让我进去拿东西!”
   那保安却伸手一推:“去你妈的!”
   田安然此刻身体虚弱无比,被他一推立刻倒进身后的垃圾堆中。
   那保安鄙夷地吐了口口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垃圾堆里满是酸臭味道,田安然双手一撑才勉强爬起来,他意外发现原来的小挎
包就在身下,想必是被他们当垃圾扔了。
   他默默地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是个空包,原来装在里面的证件全部不见了。
   从此刻开始,田安然正式成为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人。
   他寒窗十数载艰苦的结果,在此刻也全部变成零。
   一连串打击下来,他人都快要崩溃,一路向外走一路徒然地翻着包。
   终于,他发现里面夹层还有5元钱。
   田安然脸色似悲非悲,一个人踉踉跄跄走进夜总会后幽深的巷子。
   他木然地走了几百米,走进这个城中村的中心。
   在G市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在城市中心存在着密集的出租屋区。田安然此刻
   可以吃个最便宜的快餐。
   田安然坐在一家廉价餐馆里,直直看着眼前的一碗饭,一盘菜。
   苍蝇在空中飞来飞去。
   他就这么呆呆看着,周围的人见他奇怪,都纷纷坐到其他桌上。
   英雄总有气短时。田安然告诉自己,但是,他又算什么狗屁英雄了?
   充其量他只能算是个倒霉蛋。
   此次投奔G市,一系列的遭遇是他从来都没想象过的,说到底,他只是个22岁的
年轻人。上天如此待他,又何其不公!
   过了很久,豆大的眼泪终于从他眼里涌出。
   他伸出双手将饭菜打到地下,整个人趴在桌上嚎啕大哭出来。
   他哭的声音象受伤的野兽在凄厉长嚎,那样的无助。
   就象一个刚懂事的小孩,发现自己被亲爱的父母丢在荒野,周围,是群狼绿幽幽
   田安然用头撞击着桌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茫茫G市容得下上千万人,难道惟独容不下他田安然一人?
 
   田安然哭了很久,心中的悲愤郁闷倒也发泄出来了。
   他抹掉最后一把眼泪,打算离开这里。
   一个人却从侧面抱住他:“老大?老大!”
   田安然定眼望去,竟然是高猛!
   他惊喜过望,一把抱住了高猛:“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其他人呢?”
   高猛也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老大,他们说你被打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他们在那边赚钱,我们这就去找他们回屋子!”
   田安然和他们相处了有两个月,虽然没遇到什么惊险的大事,但是三人都服他敬
   此刻听高猛说他们又有了工作,田安然也不禁为他们感到高兴。
   高猛带着田安然又转了几条巷子,走到一见游戏机店前面。
   一眼就可以看到李振国和刘远志坐在一台机前面,背朝着他们。
   田安然心里疑惑,难道他们在这里做伙计?
   刘远志突然拉长喉咙说:“老板,你这机器不对!”
   老板走过来:“有什么问题?”
   刘远志阴阳怪气地说:“老子玩了三十几个币了,一把都没赢过,你敢说这机器
   老板又说了几句辩解的话。
   李振国大吼一声打断他:“你妈了个B,连爷爷们的钱也敢骗,你活腻了?”说
完,粗大的拳头猛然砸在游戏机表面的玻璃上,沙沙一阵玻璃的碎裂声。
   “今天便宜了你,赔500就没事,不给爷爷砸了你这黑店!”
   田安然一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现在才想起来刚才高猛说的是在赚钱而不是在
   看着他们在做的事,田安然百感交集。
   等那两人收到钱,高猛才大喊一声:“都他妈过来,看看谁来了?”
   两个人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才跑过来紧紧抱住田安然。
   买了几瓶二锅头,几只鸭子和几个蹄膀,四个前金色池塘保安终于团聚在一起。
   酒过三巡,分开后彼此的经历也大致明白了。
   原来,因为田安然的事,大堂经理迁怒到所有的保安,所以让他们全部走路了。
   三个人到这里租了间屋子,然后四处找工作却找不到。眼看钱也用光了,也只能
在巷子里赚些零敲碎打的钱。
   田安然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刘远志看到田安然神色不对,似乎对他们的作为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就忍不住解
释:“老大!你看看我们现在住这屋子。”
   面积不到十个平方,地上铺了三张草席,墙壁是黄黑的颜色。
   卫生间就在两米外,一股刺鼻的尿骚味隐隐传来。
   刘远志神色激动,张开五个手指:“老大!这屋子一个月得500块!500块啊!”
   “我们挣不到钱,难不成就让我们去死?”
   “我们他妈的不是不想干活,是找不到活干呀!”
   “谁他妈愿意去干那些丢祖宗的脸的事啊,没办法呀!”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鼻子也红了,眼眶也湿了。
   田安然从来都是个冷静的人,此刻听到他们这样,又看了看他们的脸,三条虎狼
汉子满脸都是辛酸疲惫的颜色,也忍不住动了情:“兄弟们,苦了你们了!”
   “来,啥也别说了,咱们先干了这杯!”
   又喝了一阵,李振国把身上的钱掏了出来放在田安然面前,大约三百多的样子。
   刘远志和高猛也掏出了全部钱放他面前,合起来总共有500多。
   李振国面对田安然趴下:“老大!领着我们干吧!”
   刘远志和高猛也紧跟着趴下。
   田安然心中有万千念头,思绪转个不停,却在一刹那间有了决定。
   黑也好,白也好。总得想办法活下去呀!
   几个小时以前的田安然,面对10万美圆没有心动,面对苏平南的王者气度没有低
   然而,看到这三个狼狈不堪的兄弟,他却再也不能保持平静。
   从此,田安然走上了他的黑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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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本非常好看的小说,《怡丫和她的小猪卡鲁》小说的作者是田天。卡鲁是怡丫的宠物小猪,它本领很大,能用特殊的方式与人交流,非常生动有趣。卡鲁为怡丫打通了脑脉,从此自闭症的怡丫,不在自闭了...

怡丫是个患了自闭症的女孩,她不喜欢和别人交往,常常一个人孤独地呆着,同学们都背地里叫她呆鸟。怡丫有时候也很伤心,造成这种境况不能怪她,因为不是她的错。

怡丫从一出世就很不幸,她的奶奶和爸爸都希望生男孩,一听说生的是个女孩奶奶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了,爸爸没等她满月就离开了家,等爸爸从外面回来,怡丫已经一周岁了,她在爸爸面前很怯,她很少看到爸爸的笑脸。

上学了,由于她生性自卑和怯弱限制了她的交往能力,她沉默寡言喜欢独处,老师说她内向,同学们怪她不合群,觉得她很傲。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内向,也不傲,只是不敢把性格释放出来,就这样,她用一种无形的硬壳把自己封闭起来,窒息般地生活着。无论在家里或是在学校里,她都感觉到自己犹如生活在荒无人烟的孤岛上。

怡丫家里共七口人,奶奶、爸爸戈大山、妈妈熊金兰、二叔戈二山、二婶韩美凤、堂弟戈小旺和她自己,十四岁的初二学生戈怡丫。

奶奶是个满脸皱纹爱唠叨的老太太,她总是看怡丫不顺眼,一张嘴就是教训的话,怡丫背地里叫她狼外婆。爸爸戈大山生得没有一丝大山的特征,身体精瘦就象水浒里的时迁,他给怡丫的印象是严父,对她除了板着脸喝斥没有别的。妈妈熊金兰是怡丫惟一的守护神,可是妈妈生性软弱,无法保障女儿得到同龄孩子们应有的宠爱,怡丫在这个家里体会不到多少温暖,象寄生在别人家里一样,心里总有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

怡丫的叔叔戈二山的外貌和她爸爸截然相反,生得五大三粗,浓眉大眼,刮得青青的腮帮子带着几分威严,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黑帮老大。然而,这个威武大汉的内心里却异样地温柔,他对怡丫非常亲切,每次外出打工回来总是给怡丫带回一些让她惊喜的礼物。怡丫的婶婶韩美凤是个犀利泼辣的女人,结婚不到一年就逼着丈夫搬出去分开另过,她是这个家里最厉害的人,没人敢与她争锋。

怡丫的堂弟戈小旺今年十二岁,是个活波可爱的男孩,但也有时免不了刁钻古怪,常常给人一个想不到的惊愕。他见了怡丫并不称呼姐姐,而是直呼怡丫。小旺的爸爸骂小旺没有教养,小旺反而振振有词地说外国小孩对爸爸也是直呼其名,那样才显得平等,然而他从来不敢叫一声他爸爸的名字。怡丫的爸爸对此一点儿也不在意,他的脑子里满是男尊女卑的思想,他的这种思想来源于奶奶。正因为是这样,奶奶和爸爸都不喜欢怡丫。

小旺是个幸运儿,他得到全家的宠爱。这一点让怡丫嫉妒得要死。一天,小旺来了,对怡丫说他爸爸给他买了电脑,怡丫惊讶得嘴巴也合不拢了。小旺拉着怡丫去他家里看,小旺的房间里果然有一台电脑。村子里给孩子买电脑的不少,可都是有钱人家,象叔叔这样不算富裕的人家是绝不给孩子花几千块钱买电脑的。看看叔叔这样宠着小旺,怡丫的心里一下子不平衡了起来,觉得自己有点委屈,她并不企求也能象堂弟这样受宠,可她希望爸爸亲她,至少不要老是给她冷脸子看。她觉得堂弟生活在天堂,她生活在地狱。她不明白,同样是孩子,为什么她和堂弟的地位就相差这么大?

“怡丫,你教我上网好不好?”

怡丫忍着心里的难过点点头。

打开电脑,怡丫很快上了网。她虽然上网的次数不多,可她的上网技术不比那些自称网虫的同学差,她每上一次网都要从中午的饭钱里往下刮,所以她学习上网很用心。

怡丫把怎么打开游戏的程序手把手地教给了小旺,小旺立即进入了状态,自顾自玩开了,完全沉浸在游戏中去了,把怡丫凉在了一旁。怡丫觉得无趣悄悄离开了叔叔家。临出门,她看见二婶在剖一条很大的鲩鱼,告辞时,二婶并没有招呼怡丫留下来吃饭。

回到了家里,妈妈正在做饭,怡丫欲言又止,但终是憋不住:

“妈,二叔给小旺买了一台电脑。”

“是吗?”妈妈怔了怔。她在怡丫的脸上扫视了一遍,目光里充满了怜爱。“丫子,别跟别人比,啊?”

“妈,我没和他比,我只是说说。”怡丫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她心里总是和小旺比,她觉得很不公平。“妈,吃啥饭?”

“米饭,炒葫芦。饿了吧?饭马上就好。”

“又是炒葫芦!”怡丫低声嘀咕。每天吃炒葫芦让她吃烦了。“我二婶在剖一条大鲩鱼。”

“是吗?”妈妈忽然醒悟到什么。“你二婶没留你吃饭?小旺来了每次都是吃饭的。”

怡丫的心里有些酸楚,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痛苦搐动了一下,她说:

“二婶留我吃饭了,我想回来写假期作业,就回来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扯这样的谎,是因为自己的虚荣心?还是怕妈妈生二婶的气?她也说不清楚。二婶根本没留怡丫吃饭,甚至连让也没让。她看到二婶把饭菜往桌上端,就赶紧告辞回来了。

怡丫回到自己的小屋,她坐在桌前打开作业本,可她没有心思写作业,脑子里仍然被电脑、游戏、鲩鱼、葫芦占据着。堂弟玩着游戏,吃着鲩鱼,可她却枯燥无味地对着作业本,吃着葫芦菜,天哪!人比人气死人。葫芦!葫芦!葫芦是自家地里摘的,不花一分钱,就是这么省着依然是家徒四壁什么也没有。瞧二叔家,二十五英寸的大彩电、双门冰箱、现在又买了电脑,而且每天的生活不是鱼就是肉,同是一家人,为啥过得完全是两种生活?这种疑问早就在她的脑子里存在很久了,但她谁也不敢问,问爸爸会招来骂,问妈妈只会给妈妈引来伤心,她只好在自己心里藏着。可她总是不服这股劲儿,暗暗想长大了一定不会象爸爸妈妈这样,要过得比二叔家还好。

爸爸农忙干农活,农闲就去市里打工,妈妈除了地里的活儿,就是照看家里的一头老母猪和十几只母鸡。奶奶啥事没有,整天烧香拜佛,要不就是瞅着她那几盆花。怡丫今年十四岁,正在读初中二年级,按照她的理论她就是家里最忙的人。不过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现在正值正月,爸爸没有农活,也不打工了,而是叼着香烟去打麻将,妈妈也没有地里的活了,只是喂喂猪和鸡,奶奶更是闲人,除了唠叨没别的事儿,惟有她每天趴在桌子上学习,这放了假和没放假也没啥区别,在学校受老师的管束,在家里受妈妈的管束,怡丫觉得很没劲。

怡丫家的老母猪生了一窝小猪,十二只小猪活蹦乱跳惹人喜爱,可是一夜间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只小猪,这让她们全家人感到奇怪。怡丫的妈妈说可能是眼花数错了,原本就是十一只,误以为是十二只了。怡丫的爸爸坚持说没有数错,他数了五遍,千真万确是十二只。而且丢失的那只小猪他记得很清楚是惟一的一只花白色小猪。可是,那一只小猪哪里去了呢?让人百思不解。爸爸只好解释说可能是被老母猪给吃掉了。这句话让怡丫担心得一夜睡不着觉,如果那只丢失的小猪真的是被它的猪妈妈吃掉了,那是多么惨忍的事呀?猪妈妈吃猪宝宝这件事怎么也无法让怡丫接受,真要是这样,那十一只小猪也就命运危殆了。只要一闭眼,怡丫的眼前就出现了老母猪尖牙利齿的大嘴吓得她只好大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那片从外面映进来的灯光发呆,这样一直望到天亮。

早上起来,怡丫顾不得洗脸梳头就慌慌张张地朝猪圈跑,她一边跑一边心里面不住地祷告:“上帝呀、真主呀、玉皇大帝呀、王母娘娘呀、西方如来呀、南海观士音呀,你们千万保佑我家的十一只小猪平安无事,别再让那只老糊涂了的母猪把它们当点心吃掉。”

她的祷告方法是从奶奶那儿学来的,虽然这种祷告方法杂乱无章,可奶奶说她的这种祷告方法是非常灵验的,奶奶最有力的证明是怡丫小时候生过一场病,奶奶就是用这种祷告方法医治好了怡丫的病,奶奶对此津津乐道。尽管奶奶把她的这种祷告方法说得神乎其神,可怡丫却一直对此持有怀疑的态度,因为怡丫曾经试过无数次,没有一次是成功的,这让她不能不怀疑这种祷告的可靠性。比如有的女生幸运地受到同学们的尊重,这让她很羡慕和嫉妒。她是个女孩子,同样有虚荣心,同样希望得到同学们的尊重和关心,尽管这是家长们严格禁止的,但是她却有这方面的渴望和期求,她期盼能象那几个漂亮女生一样的地位。于是,她用奶奶的方法进行过祷告。“上帝呀、真主呀、玉皇大帝呀、王母娘娘呀、西方如来呀、南海观士音呀,请让同学们喜欢我吧!”这种办法用了几十次,一点儿效果也没有,她很失望,也很伤心。

罗亚群是个出众的男生,既是班长,又是文体委员,长得非常帅气,是班里所有的同学都喜欢他,怡丫当然也不例外,每当和罗亚群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会激动得心儿狂跳。可惜的是罗亚群从来对她没有过特殊的表示,连个喜欢的眼神也没有。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对他的期望,甚至她在梦里都期待着罗亚群不再看不起她。然而无论是在现实或是在梦里,罗亚群始终顽固地对她没有好感,这让她的心很受伤害。

谢天谢地!那窝小猪依然依偎在老母猪的身旁。看那些小猪拱着吃奶的样子,喘着气的怡丫宽慰地笑了,她的祷告终于显灵了一次。她不禁又多少产生了一丝遗憾,心想这一次如果是在罗亚群身上显灵该有多好。但是她看到这窝活波可爱的小猪能安然无恙,她心里产生的那一丝遗憾便在倏忽间消失了。她毕竟是个善良的女孩,她宁可牺牲自己的渴望也愿意保全这一窝小猪,猪妈妈吃小猪这让她心里决然无法接受。忽然她的心紧缩起来,猪妈妈没有吃掉整窝的小猪并不等于它一只也没吃掉,她赶紧数一数。从左到右数,1、2、3、4、5、6、7、8、9、10、11、12,怡丫怔住了。怎么会是12只呢?昨天不是已经被猪妈妈吃掉了一只吗?她觉得非常奇怪,愣怔了一会儿,她又从右往左数了一遍,1、2、3、4、5、6、7、8、9、10、11、12,没错,是12只!爸爸说的花白色小猪也在其中。

她怎么想也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她的祷告显灵了?可她只是祷告了别让猪妈妈再吃猪宝宝,并没有祷告把吃掉的猪宝宝再变回来呀!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朝家里跑去,边跑边受惊般地喊:

“爸、妈、奶奶,被吃了的小猪又回来了!”

她也觉得这是个病句,可她在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也顾不得语法了。反正老师也不在这里,爸爸妈妈也不会挑出这么深奥的毛病来。

爸爸妈妈没有发现她的语法错误,可让在院里浇花的奶奶却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了。奶奶七十多岁了,身子板硬朗,尽管一脸的皱纹,但耳不聋,眼不花,心眼很清楚。正在院子里浇花的奶奶接着怡丫的话音说:

“又说混话!已经吃了的小猪怎么能回来?”

“真的!真的回来啦!”

怡丫一把夺下奶奶手里的小喷壶搁在地上,大声说:

“奶奶,您要是不信就去看看,12只猪宝宝,一只不少耶,还都挺欢实呢。您不信去看呀!”

爸爸和妈妈从屋里出来,他们对怡丫的话从来不重视,总是持怀疑态度。这让怡丫老有一种忿忿不平的感觉,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她要小小的惩罚一下爸爸妈妈,给他们一点教训,以此来警告他们再也不许小觑她,因为她已经长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尊严,她必须让人们对她有一个足够的重视,这件事就从爸爸妈妈这儿开始。她说:

“我们家的小猪又回来了!”

她把被吃的字眼去掉了,不管老师在不在面前,当学生的都不应该犯这显而易见的语法错误。况且这个语法错误连老奶奶都能指出来,继续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就太有点说不过去。但不管怎么说,猪宝宝并没有被猪妈妈吃掉,这件事对怡丫来说完全可以是她生活中最最幸福和值得庆幸的。

“这怎么可能!”爸爸嘟哝着走过来。

“这丫头,总是疯疯颠颠的。”妈妈边走边叹息着说,她的口气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怡丫爸爸妈妈的神情话语中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对怡丫的不信任,这是怡丫一直以来非常伤心的事情,她认为这是爸爸妈妈对她的一种极为错误的偏见,正是由于爸爸妈妈对她的这种偏见才导致了她的胆小谨慎和无所适从,由于她的胆小谨慎和无所适从才导致了她在学校没有主见,由于她在学校的没有主见才使她在同学们的心目中没有威信和地位,由于她在同学们的心目中没有威信和地位所以班里的帅男生罗亚群才没有真正注意到她。这是一个非常不幸的恶性循环,这种恶性循环的结果导致了她丧失了自尊心,把她从前的活波任性和肆以妄为磨得干干净净。她早想打碎这可憎的恶性循环,思考再三觉得这个恶性循环的根源在爸爸妈妈这里,于是她决定寻找机会先在爸爸妈妈这里开战,打赢这一场争夺自尊心的战役,这便是她的聪明过人之处。这个机会终于来临了,她心中窃喜,等着看一场好戏。

接着是妈妈的一句惊心动魄的“天哪”拉开了好戏的大幕,再后来奶奶也入了戏,带着莫名其妙的目光望着他们问了一声怎么了。

怡丫开心极了,她真想放开喉咙大笑,可她没笑,而是走进爸爸妈妈诡秘地问:

“爸,妈,我好像是没有说错吧?”

爸爸无话可说,只是挠挠脑袋,好像所有的疑问都在头发里藏着似的。

妈妈吃惊地呆了半晌才说:

“真是怪了!怎么又魔术般地变回12只小猪了,那一只小猪昨天为什么消失了一天呢?”

好半天,爸爸才吐出了模棱两可的一句话:

“或许……大概……说不定是我们都数错了。”

妈妈立即反驳,她坚定地摇着头说:

“不会的,你数了以后,我又数了十遍,一点儿没错,确确实实是11只。而且也没有那只花白色小猪,可现在有了。”

爸爸一脸茫然,用可笑的口吻说: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老母猪把小猪藏起来了不成?”

“鬼话!在这四壁都是水泥的圈里,哪里能藏得下小猪?再说老母猪会藏小猪吗?”妈妈讥笑他。

爸爸苦笑了,摇着头说:

“是啊,这怎么藏得下小猪呢?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一眼就全看得清清楚楚了。”

怡丫对爸爸的语言表达能力一点儿也不满意,连一览无余这个词也不会用,还当爸爸呢,实在有点掉份儿。不过她不满意的心思并不完全在爸爸语言的修辞上,她所关心的是爸爸妈妈通过小猪这一件事来改变对她的一贯看法,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爸爸妈妈压根就没朝这方面想,他们考虑的是小猪为什么会失而复得,一点儿也没回顾一下刚才他们对怡丫的不信任是错误的,应该改变对怡丫的看法,从心里彻底改变怡丫的形象。怡丫对此有些失望。

奶奶走过来,看看他们的脸色,有些不安地问:

“又丢了一只小猪吗?真的又丢了一只?”

奶奶虽然眼不花,但是要数12只跑来跑去的小猪却是件不容易的事,她只好从小猪身上收回眼神。

奶奶的问话打断了爸爸正在高速运转的思维,爸爸有点不耐烦地说:

“妈,您老还是去养您的花去吧,这儿没您什么事儿。”

怡丫对爸爸一贯的这种没有耐心的态度很不满意,奶奶也是关心嘛,干嘛不把奶奶当回事呀?奶奶除了养花、吃饭就是睡觉,啥事不管,多可怜哪!

妈妈终于看不过去了,她对奶奶说:

“妈,不是丢了小猪,而是昨儿那只丢了的小猪不知咋的又回来啦!您说这事儿奇怪不奇怪?我们正琢磨着呐。”

怡丫盯着奶奶那满是皱纹的脸,心想:

“这回奶奶也要惊讶得呆若木鸡了吧?”

没想到奶奶的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相反地竟然从坦然的神色里隐隐透出几分得意,好像这石破天惊的事完全都在她老人家的意料之中。

怡丫忍不住好奇地向奶奶询问:

“奶奶,这么奇怪的事儿,您怎么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似的,您早就知道这事儿会发生?”

“我做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奶奶的话不仅让怡丫愣住了,连怡丫的爸爸妈妈也都愣住了。

怡丫惊诧地瞪大了眼睛问:

“奶奶,那丢失的小猪原来是被您给藏起来了?”

“瞎说!奶奶藏小猪干什么?奶奶这么大年纪了还能进了那猪圈里去吗?”

奶奶摇晃着脑袋不高兴地瞥了怡丫一眼。奶奶每当不高兴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摇晃起脑袋。

“小孩子,净瞎问!”爸爸又开始教训起怡丫来。

怡丫对爸爸的教训司空见惯了,他动不动就以这种面孔对待她,她觉得心里很不平衡。她知道别的女同学的父亲根本不会这样,他们都对自己的女儿关心倍至用心去呵护,哪象她爸爸这样,动不动就喝斥。更让她不服气的是她明明刚才看到爸爸和她一样带着茫然的神色等待着奶奶的回答,那样子根本就是和她同样怀疑小猪是奶奶做了手脚,可现在爸爸又来充好人,调过头来教训她,这让她怎么服气呢?现在怡丫顾不上去计较爸爸,因为谜团还没有解开,她的好奇心驱使着她继续向奶奶问:

“奶奶,那你为啥说是您做的事呢?”

爸爸妈妈也都眼巴巴地瞅着奶奶,他们也想知道答案。

奶奶洋洋得意地撇了撇因少了门牙而陷进去的瘪嘴唇,说:

“当然是我做的了,不是我做的难道还是你们做的?”

奶奶这话等于没说,怡丫觉得跟奶奶说话真费劲,气得一跺脚说:

“奶奶不说实质问题!”

妈妈也沉不住气了,她对奶奶说:

“妈,您就别吊我们的胃口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呀?”

奶奶笑了半天说出一句话来,让人怎么也想不到。奶奶说:

“告诉你们吧,小猪是我祈祷回来的!”

爸爸怔住了,妈妈怔住了,怡丫也怔住了。很快他们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把眼泪也笑出来了。

怡丫笑得直喊肚子疼,笑够了,她说:

“祈祷能把小猪变回来,要是真的,那就可以上吉尼斯大全了。”

奶奶始终没笑,一本正经地说:

“你们呀,不相信事实,神会不高兴的。小孩子家啥也不懂,不知天高地厚。”

怡丫对奶奶的迷信已经司空见惯了,可她仍然忍不住说:

“奶奶,世界上哪有神呀?您老人家见过神吗?”

奶奶不高兴了,训斥道:

“明明是您迷信,还说别人不懂事……”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不说话别人也不会把你当哑巴卖了,人不大话怎么这么多!”

怡丫很生气,爸爸实际上也不相信迷信,她曾听到爸爸和妈妈嫌奶奶烧香拜佛,担心会影响奶奶的身体。他不敢直接对奶奶提反对意见,怡丫把他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他又责备怡丫,怡丫很不服气,心里嘀咕:

“爸爸装好人,哼,虚伪!”

奶奶并没有领情,转身走了,她边走边唠叨:

“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天高地厚……”

奶奶走了,妈妈仍然望着那些小猪发呆。爸爸说:

“别想了,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强。”

爸爸又出去打麻将去了,怡丫偷偷瞅了瞅妈妈,妈妈正整理立柜里的衣物。怡丫希望妈妈也出门,这样怡丫就可以溜出去玩了。看妈妈不像是要出去的样子,怡丫不由的有点失望。只好回房去写作业了,怡丫心灰意懒地经过奶奶房间时,发现奶奶正跪在桌子上的佛龛前祷告。怡丫想知道奶奶又在祷告什么,她悄悄走过去。

“上帝呀、真主呀、玉皇大帝呀、王母娘娘呀、西方如来呀、南海观士音呀,请原谅我的孙女吧,孙女尚小不懂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呀。”

奶奶的祈祷被打搅了,不高兴地慢慢转过身来瞪了怡丫一眼。怡丫觉得没了兴趣,伸了一下舌头转身要走,奶奶喝住了她:

怡丫只好停住脚步站在那里。她不知道奶奶喊住她有什么事,可她能肯定一准没好事,因为奶奶从来都不喜欢她,并且现在她又冲撞了奶奶的祷告。她有些忐忑不安地回过头问:

“奶奶,您有什么事呀?”

怡丫不情愿地来到奶奶身旁。她知道此时奶奶要站起来了,就赶紧凑过去把奶奶搀起来。

奶奶站直了身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命令道:

怡丫无可奈何地跪在奶奶刚刚跪过的垫子上。这个垫子不知道在这里摆了多少年,自怡丫记事的时候起这里就有了垫子。这个垫子换了好几次了,先是换了垫子的包布,过了几年又换了里面的棉花,后来又换了包布,年前又把里面的棉花换成了海绵。垫子都是妈妈来做,可妈妈一次也没用过,因为妈妈是无神论者。垫子只有迷信的奶奶用,可现在奶奶硬逼着怡丫在垫子上跪,怡丫觉得很委屈。

怡丫只好照着奶奶的命令做了。她跪在垫子上,抬头望着奶奶,不高兴地问:

“奶奶,您让人家跪着干什么?”

奶奶把双手并在一起做示范动作,脸上浮起一副十分虔诚的神态。她看看正在发愣的怡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声音:

怡丫回过神来,赶紧学着奶奶的样子做。她实在是想笑,可她不敢笑,她对奶奶一直心存敬畏。

奶奶看到怡丫的动作还算标准,松了一口气,说:

“闭上眼睛,啥也别想,心里祷告。”

“闭上眼睛!要心诚。”

怡丫只好闭上了眼睛,祷告还要心诚,这么心诚的祷告要祷告什么?怡丫忽然产生了好奇心,她开始觉得这件事很好玩,于是她就把这权当做游戏,一个很有趣的游戏。她决定用心去做,做好这个游戏。她闭上了眼睛,脸上也浮起了虔诚的表情。

奶奶看了怡丫的样子觉得很满意,但她脸上仍然很严肃。她接着说:

“你心里这样祷告,上帝呀、真主呀、玉皇大帝呀、王母娘娘呀、西方如来呀、南海观士音呀,请原谅我幼小无知吧,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吧。要祷告三遍,开始吧。”

怡丫心里开始祷告了,她默默念叨:

“上帝呀、真主呀、玉皇大帝呀、王母娘娘呀、西方如来呀、南海观士音呀,请保佑我能让班里的同学们在开学后转变对我的印象吧,让大家都喜欢我,不要再看不起我了。请赐福给我吧。”

怡丫认认真真地祷告了三遍,睁开眼睛看着奶奶说:

“奶奶,我心里祷告了三遍。”

奶奶哪里知道怡丫骗了她,还以为怡丫真的是按照她的指示祷告的,她松了口气又吩咐道。

怡丫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

奶奶满意了眉眼全舒展开了,满是皱纹的脸上涌上了少有的笑容,她对怡丫点点头说:

怡丫象小鹿一样欢快地跑了。她开心死了,在这家里,她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她真想大笑,可她强忍着,直到望不到奶奶了她才笑起来,笑得她泪水流下来,肚子觉得好痛才止住了笑。

怡丫的妈妈发现了一个让全家人都担心的事情,一只小猪不吃奶,看来是病了,爸爸说这只小猪正是丢失的那只花白色小猪,这件事情让怡丫的爸爸心烦,遗憾五十元到手的钱又要没了。一只小猪卖五十元钱,怡丫的妈妈也是不住地叹气,抱怨这只小猪丢失了就不要再出现,丢了,回来了,又要死了,这不是白白让人难过两次吗?奶奶更有了唠叨的机会,她老人家充分发挥了这一特长。“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天高地厚。”不过细想也对,世界上有谁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就是伽利略在世也不会全弄明白。怡丫的心里也很难过,这只小猪是她先发现回来的,仅管小猪失而复得这事有些奇怪,可是她感到这是她的功劳,她希望这只小猪健康成长,小猪病了,这对她是个沉重的打击。

怡丫的爸爸遗憾了一下就没事了,匆匆去打麻将。怡丫的妈妈叹了一会子气,也去做自己的家务去了。奶奶虽然嘴上不停地唠叨,但注意力已经不在小猪上,她回了院子里去照看她那几盆花去了。猪圈旁只剩下了怡丫一个人,她仍然关注着那只可爱的花白色小猪,她为那只小猪担忧。

那只小猪小小的,圆圆的脑袋,黑黑的眼睛,短粗的嘴头,胖胖的黑白相间的身子,白白的腿,细细的尾巴,非常招人喜欢。怡丫越看越喜爱它。可是那只小猪不和其它小猪一样挤着去吃奶,而是呆呆地站在一旁,显得精神不振。

小猪不吃奶会死掉的,怡丫非常焦急,她对小猪说:

“小猪,你为什么不去吃奶呢?”

小猪听到了怡丫的声音,它抬起头来望望怡丫,眼睛眨了眨,摇了摇尾巴。

“你快去猪妈妈那儿吃奶呀!不然你会死掉的,知道吗?不吃奶会死掉的!”怡丫危言耸听地警告说。

小猪望着怡丫,两只黑黑的眼睛好像充满了稚气。它哼了几声,又是摇摇尾巴,那样子憨憨的,可爱极了。

怡丫的心忽然和小猪贴得很近,她的心里涌上了强烈的爱怜之心,当她想到这只小猪会因为不吃奶而死掉的时候,她的心就象被掏空了。说起来也怪,她长这么大也没有遇到一件事象这只小猪这样令她牵肠挂肚。小猪的命运仿佛就是她的命运,她的心沉甸甸的,似乎有那种绝望的心境。

怡丫回头一看见是二叔戈二山走来。

怡丫心中一亮,忙对二叔求救说:

“二叔,这只花小猪不吃奶,您有没有办法让它吃奶呀?再这样下去,它会饿死的。”

“哪有不吃奶的小猪!”二叔显然不相信怡丫说的话,可他还是走过来了。

“真的!千真万确。我爸爸妈妈都拿它没有办法,它会死掉的。”

“不会的,放心吧。你看它不吃奶,其实它是吃饱了,等饿了,它自然会去吃的。”

“不是的。从早上妈妈就发现它不吃奶,我一直在这看着它,都一上午了,它都离猪妈妈很远,象个弃儿似的。”

“是吗?真的一上午它没吃奶吗?”

“真的!瞧,它的肚子瘪瘪的,是吃过奶的样子吗?瞧别的小猪,哪个不是肚子圆圆的。”

“说的也是……可它为啥不吃呢?”

“二叔,您快救救它吧,瞧它多可怜哪!”怡丫摇晃着二叔的手臂央求着,她的眼里噙着泪花。

“好好好!我救它,我救它。”戈二山被侄女缠得没法儿只好答应,不过,他也动了恻隐之心,他也不愿意让这只小猪死掉。

怡丫笑了,泪水也流下来了。她不好意思地擦去泪水,说:

“傻丫头!自家人还谢什么!你呀,心太善,将来嫁了人一定会受欺负的。”

“他敢!有我二叔在谁敢欺负我?”

“你个鬼丫头!”二叔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怡丫的额头,转身望着小猪沉思了一会,自言自语地说,“它为啥不吃奶?是不是别的小猪有劲儿,它挤不上去呀?”

“那怎么办呢?”怡丫眨着眼睛望着二叔,她担心二叔也没有办法。如果连她最信赖的二叔也没有办法了,这只可怜的小猪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有办法。我去把别的小猪暂时赶开,让这只小猪先吃个饱再说,它吃饱了,有劲了,就能和别的小猪击争奶头吃奶了。”二叔满有把握地轻轻拍拍怡丫的头顶。“放心吧!善良的小丫头。”

怡丫顿时心里一松,脸上紧张的神情变成了灿烂的笑容。她开心极了,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她调皮地说:

“您一会儿说人家傻丫头,一会儿说人家鬼丫头,一会儿又说人家善良的小丫头,人家到底是什么嘛?”

二叔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说:

“你呀?是个又傻又鬼又善良的笨丫头!”

“二叔坏!”怡丫噘着嘴跺脚假装生气。

二叔不理她了,开了猪圈门,低着身了钻进去。他去逮那只小猪。二叔逮住了小猪,抱着小猪向猪妈妈走过去。

怡丫站在外面满怀信心地瞧着,二叔那么有把握,这事一定能成,小猪终于有救了。

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猪妈妈叫了一声站起来,乍开棕毛瞪着眼睛吼叫着向二叔冲来,吓得二叔丢下小猪飞奔出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温顺的猪妈妈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凶恶,就象是一只凶猛的老虎。

二叔站在猪圈外面关好木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惊悸未定地叹息:

“我的妈呀!差点儿被它咬着了。”

猪妈妈仍然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它充满敌意地瞪着怡丫的二叔,就象坚守阵地的战士。

二叔退缩了,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说:

“我是没有办法了,算了吧,怡丫别管它了。”

“可是……可是那只小猪怎么办?”怡丫仍是担心那只小猪的命运。

“顺其自然吧,或许过一会儿它就去吃奶了。”二叔敷衍道。他安慰地拍拍怡丫的头顶。“走吧,回去吧。我们在这儿,那只老母猪会不放心的,走吧。”

怡丫只好跟着二叔回到家里。

二叔是来接奶奶到他家吃饭的,他家每次吃好的二叔都要来接奶奶过去吃。二叔让怡丫一块儿去吃饭,怡丫没去,她从来不习惯到二叔家去吃饭。

爸爸问妈妈要钱,妈妈说家里没钱了,爸爸咬定家里还有钱。他和妈妈争吵得很凶,怡丫吓得躲进自己的小房间里,大气也不敢出。虽然关紧了门,可是爸爸妈妈的争吵声仍是冲击着她的耳膜。

“明明还有钱的!那钱哪里去了?”

“钱全让你输光了,哪儿还有钱?成天赌成天赌!你不把这个家败光了是不会罢手的!”

“娘儿们家知道啥?我要捞本,捞本!你知道吗?”

“捞本捞本,你是越输越深了,捞个鬼!”

“呸呸呸!乌鸦嘴!不捞回来那不白输了吗?”

“赌钱的哪有赢的?我们是老实巴结的本份人家,靠力气吃饭,外财轮不到我们头上,你就不要想着天上掉馅饼。”

“可我总得把输了的捞回来不是?快把钱给我!”

“别动!那钱是怡丫的学费!怡丫开了学要用的。”

“我把钱赢回来不就行了。”

“你给我!这钱你不能拿走!你要是把这钱也输了,怡丫怎么上学?”

“输就输了,一个丫头片子上学有啥用?”

“好,我不跟你说了。”

“你不把钱给我,我就不放手。”

随着妈妈的惨叫同时传来重重的坠地声,吓得怡丫浑身打颤。当清楚地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后,怡丫才敢从小屋里开门走出来。她第一眼就看到妈妈倒在地上,脸上流着鲜红的血,她惊叫一声扑过去。

“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没有应声,她闭着眼睛动也不动,只是从眼角流出两串泪水渗和在脸上的鲜血里顺着下巴滴到衣襟上。

“妈,妈,你流血了,我好害怕,你睁开眼睛呀!”怡丫哭叫着,她轻轻拨开妈妈的头发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可怕的伤口,伤口在额头上方的发际里,有一寸长,鲜血仍在汩汩地往外流。

怡丫赶紧站起来,飞快地跑出去,她象惊鹿一样直窜过街上,很快来到了二叔家里。

“二叔!不好了,妈妈快死了!”

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怡丫张皇失措的惊叫,让二叔戈二山生生地把一个整饺子吞了下去,噎得他直翻白眼。怡丫拉着二叔奔到家里,怡丫的妈已经哭出声来了。

二叔顾不得说什么背上怡丫的妈妈跑到卫生院,缝了伤口,包扎好了,打了针,带了几包药,妈妈回来了。

爸爸那天又输了个精光,连怡丫的学费也输进去了,实在已经没有什么可输的了,爸爸本应该再也不要到那赌博地方去了,可他仍然照去不误,一走就是一天,怡丫听街上人们议论,她爸爸没钱可赌但仍是站在旁边看人家赌,怡丫听了这话都替爸爸害臊。

自从那场事后,妈妈不爱说话了,尤其是爸爸在的时候,简直是一句话也不说。家里的气氛显得异常的沉闷,好在爸爸白天几乎都不在家。

奶奶的话依然是那么多,说得最多的仍旧是那句不知天高地厚。别看奶奶总是教训人,可她啥事都不管。

怡丫觉得好无聊,她只好去关心那只小猪。让她奇怪的是小花猪看不到吃奶,可它依然是很精神。

它不吃奶难道就不饿吗?

都过去三天了,它好像一点儿事儿也没有,是不是它趁人不注意偷偷地吃奶?

怡丫开始注意观察小猪,但是从来没有发现那只小猪有吃奶的现象,甚至它连到猪妈妈身边的情况也没有发现过。那只小猪总是离猪妈妈远远的,可怜巴巴地站在另一端,象个被遗弃的孤儿。

怎么才能让那只可怜的小猪能吃到奶呢?怡丫忽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她要把小猪赶到猪妈妈那里去。小猪如果依偎在猪妈妈身边,它能不吃奶吗?能挡住别的小猪吃奶水的诱惑吗?

怡丫立即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她把竹竿的一头伸过去吓唬那只小猪。这一招果然奏效,小猪被长竹竿逼得步步后退,朝猪妈妈那边移了过去。

慢慢地,慢慢地……小猪终于靠近了猪妈妈,和别的小猪挤在了一起。

怡丫心里充满了喜悦,她正要为自己的聪明办法而骄傲地欢呼的时候,一件让她大跌眼镜的事在突然间发生了——猪妈妈一伸嘴头竟然狠心地咬住了那只小猪的耳朵!

小猪惨叫着,挣扎着,可是它的耳朵在猪妈妈的嘴里咬着,它拼命挣也挣不开。

猪妈妈咬着小猪的耳朵居然不松口,它好像不是咬自己生的小猪,而是在咬敌人似的。

怡丫惊呆了,象傻了似的,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她用长竹竿去打猪妈妈,打呀打呀,终于打得猪妈妈松了嘴,放了那只可怜的小猪。

小猪尖叫着跑过来,它的耳朵被咬掉一小块,显出了个小豁口。它跑到了猪圈门这边的墙下,哆哆嗦嗦挤着墙站着,如果没有墙挡着它会逃得更远。

这都是她惹的祸。要不是她把小猪赶到猪妈妈跟前,猪妈妈怎么会咬小猪?她好恨自己。

打开了猪圈门,怡丫小心翼翼地伸进手去捉那只小猪,那只小猪竟动也不动任凭怡丫把它捉在双手中。怡丫把小猪抱出来,然后关好了猪圈门。

怡丫抱着小猪,怜爱地对小猪说:

“对不起!是我的过错让你受伤了。”

小猪缩在怡丫的怀抱里一动不动,那双大大圆圆的黑眼睛怯怯地望着怡丫,似乎是在观察怡丫会不会伤害它。

“放心,我是你的小主人。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怡丫温柔地对小猪说。

小猪好像听懂了怡丫说的话,它不再观察怡丫的脸色,把脑袋低下去依偎在怡丫的怀里。

怡丫顺着毛抚摸着小猪,她心中油然升起了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小猪需要她的保护。

她心疼地察看小猪的伤势。太可怜了,小猪右边的耳朵被咬了一个豁口,那么大一块肉被咬掉了,多疼啊?她记得有一次不小心割破了手指,一点点小口就把她疼哭了。小猪掉了这么大一块肉去,那该是疼得要命了。

不对呀!怡丫突然发觉不对头。

那次割破了手指流了一点血,红红的,挺吓人,可小猪的耳朵被咬了这么大一块肉去,怎么就不流血呢?怡丫仔细察看了一遍,千真万确,一滴血也没有。

怡丫抱着小猪回到院子,进了屋里。

妈妈正偷偷地一个人在哭泣,哭得抽抽噎噎十分伤心。

“妈妈,你怎么了?”怡丫走过去。

看到妈妈伤心落泪,怡丫的泪水也抑制不住了。

妈妈见到怡丫更伤心了,她搂住怡丫恸哭起来。

“丫呀,咱们娘俩的命怎么这么苦哇!我可怜的孩子,你为啥要生在这个可恶的家里呀?”

妈妈哭的是自己命苦,也影响到女儿,害得怡丫也命苦,跟着她受罪,妈妈好难过,难过得心都要碎了。

怡丫的哭和妈妈有实质的不同,开始她只是跟随着妈妈哭,见妈妈悲伤,她也忍不住流泪。后来哭得真的动了情,不是为自己命苦,而是为小猪伤心。小猪比她更可怜,她尚有妈妈亲,可小猪却没有谁亲它,连它妈妈都抛弃了它,还咬伤了它的耳朵。小猪太可怜了!

怡丫越哭越伤心,她妈妈还以为怡丫在哭自己的身世命运,在哭没有上学的学费,她怎么也猜不到怡丫是在哭小猪。

奶奶被母女俩的哭声惊动了,走进来,问了半天没人应声,只好摇着头走了,边走边说:

“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天高地厚……”

哭完了,妈妈对怡丫说:

“丫子,咱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

怡丫不大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总觉得日子没法过可还得过,日子怎么会停止呢?妈妈也曾经说过这句话,可日子不是仍然一天天过来了吗?往后的日子会很长,长到什么程度怡丫说不清楚,不过在怡丫看来就好像无边无际似的,日子永远也过不完。怡丫并不关心这个,她所关心的是小猪的命运,小猪已经几天不吃奶了,也许它自从生下来就没吃过一口奶。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死去的。这件事是怡丫最最关心的,其他的任何事情比起这件事来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妈,小猪至现在还没有吃奶。”怡丫抑起脸来对妈妈说,她希望妈妈能为她解决这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问题。

“小猪?吃奶?”妈妈愕然。

妈妈怎么也无法把今天绝望的哭泣与什么小猪结合起来,她做梦也想不到怡丫哭得悲悲切切都是为了小猪。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无法理解,她现在考虑的是怡丫的学费,以及家里往后如何生活。这个家已经无法再维持下去了,可是对于她来说,这个家有着她太多的心血,她实在不忍弃家而去。然而,这个家已不能延续下去了,舍不得,又不得不放弃,这是她悲伤所在。除此之外,还有更让她揪心的是如果真的离婚了,她将来会是怎样?她将面临什么?她估计不到,估计不到就觉得空虚,空虚就害怕。这是她越哭越悲的第二个主要原因。至于女儿突然说出什么小猪的事,让她一下子找不到感觉,象是针对什么突然间失去了目标,她一脸的茫然。

她不明白怡丫为什么突然冒出一个小猪吃奶,这和她此情此景毫无关系,她想,怡丫的脑子一定是伤心坏了,以至于脑子出了毛病,神智错乱,胡言乱语。她不由心里吃了一惊,光顾着自己伤心难过了,根本没想到怡丫的心里感受和心理承受能力。她赶忙给怡丫擦去了脸上的泪珠,也把自己脸上的泪痕擦了擦,安慰说:

“丫儿呀,别伤心啦。虽然我们娘儿俩命苦,可终究会好的,老天爷不会永远让咱们娘儿俩可怜……”

“妈,小猪还没有吃奶。”怡丫又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妈妈怔了怔。她仔细端详怡丫,猜测女儿是不是脑子真的错乱了,不然的话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老提什么小猪的事儿。

“妈,小猪再不吃奶会死掉的!”怡丫眼巴巴地望着母亲的眼睛,她的眼里充满了期待和恳求,好像不是小猪会死掉,而是她会死掉似的。

女儿心里一直关心的不是她们母女面临的生活困境和绝望,而是关心那只小猪,这让她感到失望,极度的失望。女儿大了是妈的心头肉,是妈的好帮手,可怡丫却一点儿也不关心妈的事,妈都到了这份儿上了,她居然无动于衷惦记着什么小猪吃奶不吃奶的事,真是让她失望!小猪吃奶?这不是扯蛋吗?家都快破了,人都不知道会怎么样,还管啥小猪?

“你给我出去。”妈妈压着心头的极度沮丧和愤怒对怡丫说。

“妈,小猪都快要死了,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怡丫还想说服母亲帮她挽救小猪,可她的希望很难成为现实。

“小猪快要死了?你看来只关心小猪快要死了,可你知不知道妈也快要死了?知不知道!”妈妈吼叫起来,吓得怡丫心惊胆颤,她赶紧抱着小猪逃出屋去。

怡丫坐在大门外的台阶上发呆,刚才的一幕仍然浮现在她的面前,使她心跳。

平时十分善良的妈妈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近情理?这只可爱又可怜的小猪眼看就要死掉了,可妈妈一点儿也不关心,她怎么就忍心看着这只小猪死掉而漠不关心?怡丫对妈妈的态度很失望,她觉得妈妈变得无法让她理解,无法让她接受了。

小猪缩在怡丫的怀里,静静地卧着,一动也不动,仿佛理解怡丫的处境,好像表示: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别为我担心了,让我独自静静地死去吧。

鼻子发酸,怡丫又忍不住流下泪水来。泪水滴下去,滴在小猪的身上。小猪感受到了泪水,它动了动,抬起头来,睁开圆圆的、黑黑的眼睛望着怡丫,怡丫觉得它可爱极了。

怡丫低下头去,把脸贴在小猪的身上。小猪的毛软软的,很光滑。怜爱从怡丫的心头升起,她忽然产生了一种信念——不管别人帮不帮她,她一定要把小猪救活,绝不让小猪死掉!

怡丫拿定主意后站起身来抱着小猪走回屋里。

她经过妈妈身边时,妈妈正在发呆,她没有注意到怡丫抱着小猪。

走进自己的小屋,怡丫把小猪轻轻放在床上。小猪不熟悉这个陌生的地方,站在那里悉悉发抖,动也不敢动。

“别害怕。”怡丫对小猪说,“这是我的房间,有我陪着你,你会平安无事的,放心好了。”

小猪怎么会听得懂她的话?它伸着鼻子嗅嗅这边,又嗅嗅那边,显得十分胆怯。

怡丫轻轻抚摸小猪的背部,小猪渐渐大胆了,朝怡丫走过来,嗅怡丫的脸,嗅怡丫的发际。怡丫动也不动,她怕惊吓了小猪,只是觉得小猪嗅的地方痒痒的,很好玩儿。

“等着我!”怡丫拍拍小猪,她一个人走出去。

厨房里什么吃的也没有,怡丫很失望。没办法,怡丫只好掐了一片菜叶子偷偷溜回自己的小屋。

怡丫把菜叶子放到小猪面前,小猪只是嗅了嗅就把头抬起来望着怡丫。

“吃呀,小猪。尽管不如奶好吃,可也是吃的东西是不是?你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总得冲冲饥呀!好歹吃点吧,以后我再给你想办法。”怡丫乞求般地对小猪说,可是小猪依然对菜叶不屑一顾。怡丫把菜叶放到小猪嘴边。“吃吧,吃点吧,就算是我求你了,好不好?哪怕你只吃一口,好吗?”

小猪后退了几步躲开了。

怡丫无计可施,她这招失灵了。

饭熟了,妈妈喊怡丫吃饭。

怡丫今天盛的饭比往日多了一倍,加了点菜,她端着碗要走,妈妈问:

“我想回房里吃。”怡丫小心地瞟了妈妈一眼。

妈妈想说什么,但终是没说,点了点头。

怡丫如获大赦般地松了口气。她背过脸偷偷伸了一下舌头,赶紧端着碗回到自己屋里。

把米饭拨到手心里一些,凑到小猪的鼻子下面,她喃喃地说:

“吃吧,快吃吧,闻闻,多香啊!快把米饭吃了吧!”

“怎么?还不合你的口味?”怡丫耸起眉毛。“你也太挑剔了吧?白菜不吃,米饭也不吃,你到底要吃什么嘛!”怡丫叹了口气,又说,“你那个坏猪妈妈不给你吃奶,还咬你,你还想吃它的奶吗?不可能了,你要明白这个道理,你要有志气,知不知道?不然,你会……我不说后果你也知道,你要坚强喔!要有志气,要活下去,不然你连我也对不起。”

小猪黑黑的眼睛望了望怡丫,象是听懂了怡丫的话,它向前凑了凑,伸着鼻子在怡丫手心里的米饭上又嗅了嗅,巴咂了一下嘴,怡丫以为它要吃了,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瞧着,可是小猪摆了摆头,仍然退后了,它对米饭根本没有兴趣。

怡丫非常失望,对小猪抱怨道:

“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吃一点吗?哪怕只吃一点点也好,你一点也不吃,我会担心死的。”

小猪一点儿也不理睬怡丫,干脆卧下了,还闭上了眼睛,好像是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了。

“你不吃是吧,那就不要吃,饿死你活该,这可是你自找的,跟我没有相干!”怡丫生气了,冲着小猪发脾气。

“你怎么把小猪抱到床上了?”妈妈推门进来。

想藏也来不及了,怡丫只好照实说:

“猪妈妈不让这只小猪吃奶,还咬伤了小猪的耳朵,我看它怪可怜的,就把它抱回来了。”

“母猪为啥不给它吃奶呢?”妈妈觉得奇怪。她走过来抚摸了一下小猪,把本来准备责备怡丫的话也忘了。

“谁晓得,可能是疯了吧。”怡丫见妈妈没有责备,她心里顿时踏实了,指着小猪耳朵上的伤口说,“你瞧,这就是被它妈妈咬的,好狠心呐!用力咬,还不松口,是我用竹竿打才救了它一命的。”

“真是怪可怜的!”妈妈叹了一口气。

怡丫见妈妈也同情小猪的遭遇了,立即抓住机会说:

“妈,我喂它米饭它不吃,你帮帮它好不好?”

“刚下的猪还不会吃东西,它是要吃奶的。”

“是吗?可是猪妈妈不给它吃奶耶!妈,有没有其他办法。它已经饿了几天了,瞧,站都站不起来了,再不吃东西就得死掉,多可怜呐!”

“其他办法?那只有买奶粉喂它了。”

怡丫心中一亮,她笑了。这么简单的问题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怪不得老师说她脑子笨,果然是不开窍的。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妈妈一下就把问题解决了,怡丫几乎要欢呼妈妈万岁了。她兴奋地拍拍小猪说:

怡丫高兴地蹦跳着拉着妈妈的手说:

“妈,谢谢你!我们现在就走吧。”

“去哪里呀?”妈妈皱着眉头问。

“这还用问,去商场嘛。”

“妈,你怎么了嘛,我们去商场买奶粉呀。”

怡丫一下子愣住了。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她瞪大了眼睛惊异地问:

“妈,你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怎么一眨眼就变卦啦?”

“你不是说只有买奶粉喂它了吗?”

“我说只有买奶粉喂它才能救活它,可我没说我买奶粉喂它呀。”妈妈白了怡丫一眼。

怡丫如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尖,满怀着的希望一下子变成了泡影。救小猪的办法有了,可妈妈不给钱买奶粉还是等于零。

妈妈要走了。怡丫一下拉住妈妈的手乞求道:

“妈,你救救它吧,我求你了!”

“不行的,你爸爸把钱全输了,咱们家哪里还有钱救它,算了吧,把它丢到外面去吧。再说了,给它买奶粉吃也不值呀,要等到它能吃食至少要吃掉十袋奶粉,合一百多元钱呐!可小猪将来卖也只能卖五十元钱,这不是赔本吗?”

“可不管怎么说它也是个小生命啊!妈,你就发发慈悲救它一命吧,好不好?”

“不好!你的学费还没着落呢。等开学了交不上学费怎么办?到时候呀,还得借,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妈妈说着说着又伤起心来,眼泪又要往下掉。

怡丫看到妈妈这个样子,只好先放下小猪的事,赶紧去安慰妈妈:

“妈,你别担心,大不了我不念书就是了,反正我的学习也不好,肯定是考不上高中,更考不上大学。你就别为这事操心了。”

“说得也是,女孩子家上学有啥用?咱们村女孩子有多少,可有出息的有几个?连一个上大学的也没有,念几年书还不都一样,全都得嫁人,干了农活还要围着锅台转。女人的命就是苦哇!”妈妈说着泪水就下来了。

“妈!你别说了。”怡丫依偎在妈妈身边劝道。

妈妈抚摸着怡丫的头发说:

“女人呀,一辈子最重要的是嫁个好男人。丫儿长大了千万别嫁像你爸这样的男人,嫁个有钱的。嫁给有钱的男人一辈子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就不用像妈这样受一辈子罪。”

怡丫很同情妈妈,可妈妈的感受并没有触动她的心。她把妈妈的话一点儿也没往心里去,因为她觉得妈妈说的事离她还很遥远,远得就像月亮一样。每年盼过年都盼不到,何况要过十来个年,这对怡丫来说如同是天文数字。就眼前来说,怡丫关心的也不是她们家的日子过了过不了,这是大人们的事,她不愿管,也管不了。目前她要管的就是如何来挽救小猪,这件事对于怡丫来说是她所有事情的重中之重,是必须解决,刻不容缓的头等大事。她必须完成这件事,不然,她就无法安下心来办其他任何事情。

“我知道,妈,我长大一定会找一个有钱的男人,我要养活妈妈,让妈妈过好日子。”怡丫乖巧地说。

“好孩子!”妈妈动情地搂住怡丫,她以为怡丫真的理解了她的话,真的这么听话。她的梦也想不到女儿只是为了讨好她,好让她帮助救那只没奶吃的小猪。

“妈,小猪会死掉吗?”怡丫故做幼稚地问。

妈妈看了一眼闭着眼睛卧在床上的小猪,默默地点点头,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怡丫不甘心地又问。

“不知道它喝不喝米粥,要是它能喝米粥或许能活下来。”

怡丫笑了,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妈,你快去给小猪熬点小米粥!快去呀!”怡丫摇晃着妈妈的胳膊。

妈妈熬好了小米粥。米粥熬得黄黄的,粘粘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怡丫盛了半小碗,轻轻吹得不烫了才端到小猪的鼻子下面,她要端着喂小猪,亲眼看着小猪把这香喷喷的小米粥喝下去。

“喂,小猪,喝吧,这米粥一点儿也不比奶差,很有营养的!”怡丫像哄小孩子一样对小猪说。

小猪睁开了眼睛,嗅了嗅米粥,又闭上了眼睛。

“不会吧?”怡丫无法理解。“这么香的米粥也不吃?你有没有搞错?”

怡丫求助般地望望妈妈。

“它现在还小,可能只认奶头,还不会自己找着吃。”

“那怎么办?”怡丫发愁了。

“要有个奶瓶就好了。”妈妈说。

这个办法不错!怡丫家里没有奶瓶,她只好再求妈妈了:

“妈,你就给它买一个奶瓶吧。”

“买一个吧,不然它不吃这粥不白熬了吗?再说了,要是真能救了它,不是能卖五十元钱嘛,几块钱算什么?”

妈妈的心被她说动了,咬了咬牙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元钱递给了怡丫,吩咐说:

“知道啦!”怡丫快乐地蹦蹦跳跳出了门。

不一会儿,怡丫就买回了奶瓶。

她洗净了奶瓶,稠稠的米粥澄去了小米装进奶瓶里,她用奶瓶喂小猪,小猪仍旧不吃。

“这就怪了!”妈妈也没辙了。

“妈,它会死吗?”怡丫的眼圈发红。她明知道结果,可是她还是要问。

妈妈什么也没说,叹了一口气走了。

怡丫知道妈妈的神态就等于宣判了小猪的死刑,小猪再也无可救药了,死对小猪来说是迟早的事情。怡丫的泪水流下来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可怕的死会和这么可爱的小猪联系在一起。

小猪那黑黑的眼睛带着稚气,它望着怡丫,似乎不明白怡丫为什么会流泪,甚至它连泪水是什么东西也搞不清楚,因为在猪的世界里是没有泪水的这种行为的。

“小猪,你能吃一口奶吗?算我求你了!”怡丫哽咽着做最后的努力。

小猪不吃,它躲着怡丫探过来的奶瓶嘴,好像奶瓶是杀它的手榴弹。

“不行,你不吃不行的,你必须得吃。这事由不得你了!”怡丫说着就动粗了。她把小猪抱起来,强行把奶瓶嘴往小猪嘴里填。“别怪我不客气,不这样你就会没命的,知道吗?听话,乖乖地听话……”

可是小猪并没有乖,也没有听话,它挣扎中把奶瓶撞到地板上,奶瓶砰地一声碎了。

怡丫气得打了一下小猪,小猪叫着跑到了墙角,胆怯地望着怡丫。怡丫后悔了,她走过去抱起小猪,哭泣着说:

“对不起!你要死了我还打你,对不起!”

小猪哼哼了两声,好像是在说没关系。

怡丫抚摸着小猪,小猪身上的毛软软的,绵绵的,这更勾起了她心中无限的伤心和怜爱。

越看小猪越好看。黑一片白一片的颜色就象是一颗变长了的足球,粗粗的鼻头,大大的耳朵,圆圆的黑眼睛,多么招人喜爱呀!

“你就要和我分手了,你才几天的生命,太可惜了!”怡丫的心好痛好痛,她把脸贴在小猪的身上。“你的生命这么短暂,可是你却把我伤害了。知道吗?我的心都快要碎了。”她忽然觉得小猪应该有个名字。“我给你起个名儿吧,光叫你小猪可不行,因为世界上的小猪太多了,总该有个区别,到时候我想起你来就叫你的名字。给你起个什么名儿好呢?”她想啊想啊,终于起出了一个名字。“你就叫卡鲁吧,卡鲁,这个名字很好听喔,是个男孩子的名字。怎么啦?瞧你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对这个名字不屑一顾的样子,别那么傲气好不好,这个名字就很不错啦,卡鲁,多带劲儿呀?虽然说有点怪,但也没有关系是不是?我的名字怡丫,也是怪怪的,这是二叔给我起的名字,意思呢,就是快乐的小姑娘。”说到这儿,她忽然脸色黯然下来。“你心里一定在想,快乐的小姑娘却一点儿也不快乐。你心里想得很对,我不怪你,我自己也知道。”她一扬脸又笑了,可是笑得很勉强,嘴角无法抑制地抽搐了一下,在抽搐的一刹那毫无保留地把她内心的酸楚暴露无遗。最后,她实在装不下去了,泪水流下来,随之脸上的笑意也随风逝去,只留下了无可奈何的那种感伤的神色。

小猪黑黑的眼睛望着怡丫,眼神里似乎含着困惑。

“芝麻酥麻花——芝麻酥麻花……”

传来街上小贩的吆喝声。

怡丫很喜欢吃芝麻酥麻花,麻花上粘满了芝麻,酥酥的,脆脆的,甜甜的,越嚼越香。可是,她吃这种麻花却是有数的几次。那麻花很贵的,一元钱一根,她没有零花钱,只能望麻花兴叹。

“爸爸见了我总是板着脸,奶奶也不喜欢我,我在这家里是个多余的人。”怡丫对小猪唠叨。她觉得小猪比她还可怜,这个世界上只有小猪不嫌弃她,她在小猪面前显得有用了,小猪依偎在她怀里,她成了小猪的保护人,她有了责任,这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对于小猪来说,她就不是一个多余的人,而是一个有用的人,尽管她不能阻止小猪的生命被死神夺去,可她努力了,尽量去挽救小猪的生命,虽然失败了,但她问心无愧,因为她尽到了自己的职责,至少,她认为自己有职责。有这些就够了,每一件事不在于他的结果,而在于他的过程,她去做了,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对于小猪来说,她是世界上最有用的人,也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这是怡丫的精神世界里最渴望得到的东西,虽然对象只是一只小猪,这也已经完全让怡丫得到了心灵的满足,以此可以证明她不是个多余的人,她有自己的生存价值。

小猪的嘴头在怡丫的胳膊上拱了拱,可爱的样子让怡丫倍感亲切和身上的责任。

已经过了吃饭的时候,爸爸还没有回来,母女俩只好先吃了。正吃着,门外有人喊:

怡丫发现妈妈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她见妈妈没有应声,正要替妈妈回答,门帘一挑走进一个人来,原来是同村的丁二牛。丁二牛从前一贯邋邋遢遢,可今天他衣着光鲜,神气十足,完全变了个人。他腰里别着手机,提着公文包,完全象个大款的样子。

“是二牛哇,快进来坐!”怡丫的妈妈招呼,“大山还没有回来,你吃了饭了没有?一块儿坐下吃吧。”

“嫂子,我吃过了,你们吃吧,别管我。”丁二牛大刺刺地坐在凳子上。他撩了撩领口,故意把脖子上金灿灿的项链亮出来。接着他又有意无意地用手拨弄了一下头发,他手指上戴的一个大金戒指立即闪进了怡丫母女的眼中。

“二牛,你这一走有两年光景了吧。”怡丫的妈妈问。

怡丫从妈妈的眼睛里看到了晶莹的亮光。

“还是嫂子记得我,整整两年了。”

怡丫发现二牛叔的神情有些激动。

“你妈想你哩,你这两年在外面不错吧?”怡丫的妈妈问。

“还可以。”丁二牛神气活现地说,“我在外面混了这两年,终于混出个人样儿来了。嫂子还记得我临走时和嫂子说过的话吗?”

怡丫妈妈的脸又红了起来,她趁怡丫不住意时狠狠瞪了丁二牛一眼。

怡丫好奇,向丁二牛问:

“二牛叔,你临走和我妈说什么话了?”

“他能说出什么好话,瞎咧咧呗。”怡丫妈妈抢过话头说。

“我和你妈说,我丁二牛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儿来,不混出个人样儿来绝不回来再见嫂子。”

“二牛叔好有志气喔!”怡丫不由地赞叹。

村子里出去打工的不少,发了财的几乎没有,能象丁二牛这样衣锦还乡的更没有一个了。

“哎!你们可不要再称呼我二牛了,我改了名儿啦。我的名字现在叫丁鹏,朋友的朋旁边一个鸟字,这预示着我前程象大鹏一样直冲蓝天。”他自信地握着拳头,对怡丫的妈妈说,“我丁鹏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我想办到的事就一定要办到!”

怡丫的妈妈垂下眼皮说:

“人得意了也别忘形,任何人都有办不了的事。你呀,能办了的事就去办,办不了的事呢也不要枉费心机。

“枉费心机?笑话!”丁二牛拍着胸脯说得唾沫星子乱溅。“你就等着瞧好吧,我丁鹏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怡丫妈妈收拾桌子上的碗盘,对丁二牛说:

“臭美吧你!”说完,她端着碗盘进了厨房。

“嫂子,我走啦!”丁二牛站起身来说,“你就静候佳音吧!”说完他走出门去。

怡丫顾不上送他,她心里惦记着小猪卡鲁。

卡鲁已经奄奄一息了,耷拉着脑袋趴在床上。怡丫碰碰它,它动也不动,连眼睛也不睁了。

怡丫急了,抱着卡鲁走出小屋,朝着在厨房里的妈妈大咸:

“妈,不好了,卡鲁要死了!”

妈妈吃了一惊,从厨房里冲出来,惊愕地问:

“卡鲁要死了?卡鲁是谁呀?”

“卡鲁……”怡丫这才想起来妈妈还不知道她给卡鲁起名的事。忙补充说,“我给小猪起的名儿叫卡鲁。”

妈妈松了一口气,脸上紧张的神态消失了,嗔怪地对怡丫说:

“谁大惊小怪呀?”怡丫的爸爸春风满面地从外面走进来。

妈妈不满意地甩了一下手又进了厨房。

怡丫只好硬着头皮对爸爸说:

“这只小猪快要死了。”怡丫一向在爸爸面前不敢说话,说出话来怯怯的,带着颤音。

“那正好!趁它还没死先放了血,我们也来个烤乳猪。我正愁着没有好菜下酒呢。”爸爸的话让怡丫感到恶心,爸爸摸了一下小猪的脊背。“还好,多少有点肉。”

“你就知道赌钱喝酒!不把家败完不死心。”怡丫的妈妈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冲着怡丫爸爸发火。

“娘们家头发长见识短,我这是败家吗?瞧瞧,今儿赢了五百多块呢!”怡丫的爸爸从兜里掏出一沓各色各样的纸币在手里摔着。“我这是养家!一天挣五百块,这种事哪找去?”

“五百块?你输了多少?还有脸说!”怡丫的妈妈仍然没被那一大沓钱所动,绷着脸回敬了一句。

怡丫并不关心钱的事,她关心的是抱在怀里的小猪。小猪已经够可怜的了,临死再也不能再挨一刀,被爸爸给吃了。

怡丫的爸爸对怡丫的妈妈抢白并不在意,他仍旧春风得意地说:

“你知道啥?咱这叫先输后赢。干啥不得交学费?咱那叫交学费。从今往后哇,你就啥也别愁了,跟着我呀,吃香的喝辣的,有你享受的。”

“还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要是往后能揭开锅就算不错了!”怡丫的妈妈冷冷地说,“呸呸呸!乌鸦嘴!老子还想赢一个金山,还想盖房子呢!”他向厨房走去。“那把剔骨刀在哪儿放着?我把小猪的血放了,今儿改善生活,也该庆祝庆祝了。这可是我第一次赢钱。”

怡丫见大势不好,等爸爸从厨房取出刀来可就糟了。她悄悄地抱着小猪一点一点往门口挪,等爸爸一走进厨房,她撒腿就跑。

她跑出了大门,跑出了巷子,跑出大街,一路地狂奔,引起街上的人都纷纷注视。

谁也不知道怡丫为什么狂奔,只有怡丫自己知道,她这是在逃命。不是自己逃命,而是为了小猪卡鲁逃命。

怡丫逃离了人们的视钱,逃出了村子,可她还在跑,直跑得身上没了一点儿力气,直跑得头晕眼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不行了,我再也跑不动了……”怡丫大口大口喘着气说。

她抬头四周看了看,一看吓了她一跳,这么一跑居然跑出村子三里地,跑到小河边上来了。这里都是小片小片的菜地,她躺着的地方就是一片胡萝卜地。

小猪也趴在怡丫的身边,嘴头抵在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怡丫轻轻抚摸小猪,她的心里一阵轻松,终于逃出来了,爸爸绝不会找到这里来。

肚子咕咕地叫,怡丫这才感觉到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了。现在回家,爸爸肯定是还要杀小猪,不回家吧,肚子又饿了。怡丫忽然看到满地的胡萝卜叶子,忽然笑了。

“卡鲁,你等等,我马上就回来。”怡丫对小猪说。她拔起几个胡萝卜,走到河边洗净了胡萝卜上的土,走回来坐在原地吃胡萝卜。她看了一眼动也不动的小猪,心想,它米粥不吃,牛奶也不吃,这胡萝卜也肯定更不会吃了。她一连吃了两个胡萝卜,最后一个胡萝卜吃不下去了。胡萝卜脆生生的,开始吃味道很好,可连吃了两个后就开始反胃了。她丢掉了最后的一个胡萝卜,叹了口气,她又想起了家里妈妈做的饭,虽然她曾抱怨过妈妈做的饭单调不好吃,可现在却非常想吃到那单调的饭。妈妈的饭现在是吃不上了,她只好又到河边喝了些水,走回来守着小猪发愁。

小猪该怎么办?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不过不论怎么样她都不会让爸爸把它吃掉。她抚摸着小猪,好像感觉到了小猪微弱的心跳。小猪总会死的,无论她怎么不愿意,怎么难过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她眼前老是晃动着小猪曾经有过的那种带着稚气、无助和乞求般的黑眼睛。这么可爱,这么灵性的小猪无可避免地要走向死亡,这是多么残酷的事!

天色渐渐暗下来,怡丫望望四野,她感到有些害怕,她想回家,回到那个虽然没有多少亲情温暖但能给她安全感的家。她想站起来,马上就走,就象来的时候那样,象一只小鹿那样飞快地奔回村子,奔回她的家里,走进她的小屋,睡在那只小床上。或许妈妈还给她留了饭,她会大口大口地吃饭,并且给妈妈讲一讲她的经历。

可她没动,连站起来的动作也没有,更不用说象小鹿那样奔回村里。因为她看到了小猪,那只可爱、可怜的垂死小猪卡鲁。她实在在卡鲁最后的时刻不忍心离开它。她要是走了,说不定马上就有野兽会吃了它。野猫、野狗、还有野猪……一想到野猪,怡丫就感到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她看看远处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的村庄,想马上就朝村子里跑,她正要站起来,忽然觉得手在动,是小猪卡鲁动了一下。一种强烈的责任感迫使她放弃了回村的打算,她眼巴巴地望着村子淹没在黑色的夜幕中。

小猪卡鲁只动了一下再也没有动,脑袋低低的,嘴头贴在地上。怡丫怕再过一会连小猪也看不到了,就把小猪抱起来,揽在怀里。在这可怕的黑夜里,只有她和小猪卡鲁为伴了,她把脸贴在小猪毛绒绒的背上,喃喃地说:

“卡鲁,别怕,我不会抛弃你,别怕啊?”

小猪动也不动,睡着了一样呆在怡丫的怀里。根本不是小猪害怕,而是怡丫的心里害怕,她怕夜色再黑下去,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到了。要是那样,她可怕得受不了。

村子里的灯亮了,一点一点黄色的窗子,在怡丫看来是那么的有诱惑力。她在想,爸爸妈妈在干什么?爸爸肯定是又去赌钱,妈妈肯定是在看电视。电视是爸爸在外面打工挣回来的,那是她们家唯一一件贵重的物件。家里是那么温暖,从前总是觉得那个家很陌生、很冷,现在只离开了一会儿就觉得那个家是那么的温暖。这真是个奇怪的感觉,仿佛奶奶的不满唠叨,爸爸板着的面孔都不算什么了,她想家,想那个她一直感觉到冷冰冰的家。现在,她恨不能一步就跨进家里。

可是卡鲁怎么办?她摸了摸小猪,叹息了一声。算了,不要再想家了,为了卡鲁,今天夜里就不回家了。

明天,卡鲁说不定会死去。

怡丫的鼻子又有些发酸。卡鲁死了,她就会挖一个小小的坑把它葬了,就象黛玉葬花一样。黛玉葬花是感叹自己的身世命运、同病相怜。怡丫葬猪也有感叹自己身世、同病相怜的味道。她可怜,小猪也可怜,她不受奶奶和爸爸的喜欢,小猪也不受猪妈妈的喜欢。正因为如此,怡丫才对小猪产生如此大的关爱和同情。

一轮圆月高悬在天空中,旷野弥漫着银色的白雾,菜地和田野都沉浸在梦幻般朦朦胧胧境界里,前面的小河象一条明亮的白色带子弯弯曲曲的不知从何处来,又弯弯曲曲的不知向何处去,与远方村庄昏黄的灯光相辉映,形成了一副赏心悦目的奇妙景象。

村子里的点点灯光多起来,游动着向不同的方向扩散。

夜里清凉的微风里传来呼唤声:

呼喊声在夜间传得很远,可是怡丫听不到了,她已经睡着了,在她熟睡的脸颊上带着依稀可辨的泪痕。

是村子里的人们在呼唤,他们在寻找怡丫。人群里有妈妈、有二叔、有二婶、有怡丫的堂亲和表亲,还有不沾亲的街坊邻里,只是单单没有怡丫的亲生父亲戈大山,因为戈大山去赌钱了,此时或许他还在为怡丫抱着小猪跑了,害得他没有吃一顿美美的烤乳猪而生气。

人们终于发现了地里坐着的怡丫。

怡丫坐着睡着了,脑袋深深地垂下去已经挨到了膝盖,仍然保持着抱小猪的姿势,可是小猪已经不在她的怀里了。

人们的呼喊中,怡丫的妈妈、二叔、二婶奔过来。怡丫的妈妈搂住怡丫大哭。看到怡丫的可怜样子,乡亲们也都忍不住流泪。

刚才她正在梦中,梦见她和小猪卡鲁飞起来了,在天上飘呀飘呀。下面有河流、有村庄、有树林、有草地、有鲜花……可是她被妈妈抱醒了,那么美丽浪漫的一个梦突然消失了,这让她感到实在有点遗憾。

大伯大叔们怎么是这种眼神看我?

婶婶姨姨大哥大姐们为啥都抹眼泪?

怡丫不能理解。很快另一件事引起了她的关注,人们的表情对她来说立即变得不重要了,因为她发现小猪卡鲁不见了!

怡丫推开妈妈,慌忙站起来,借着大家的手电筒的光亮四处寻找小猪卡鲁。

“卡鲁!卡鲁!卡鲁!……”怡丫显得惊慌失措,焦急万分地四方呼唤。

乡亲们奇怪了,他们互相问询卡鲁是谁,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人们把目光集中到了怡丫妈妈身上,怡丫的妈妈也是一脸茫然,她也不明白卡鲁是谁。

“是不是怡丫这孩子神经出了毛病?”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这话声音不高,可每一个人都听到了,大家都有同感。一个女孩子深夜了也不回家,一个人呆在这野外睡着了,不是脑子出了毛病是什么?

怡丫的二叔戈二山有点沉不住气,大声骂:

“放屁!谁说这种话?”

怡丫的二婶拉了老公一下,低声说:

“莫怪人说,怡丫是不正常嘛。这丫头一直不讨人喜欢,性格孤僻,说不定真会出了毛病。”

怡丫的二叔泄气了,瞪了老婆一眼,不再说什么。

怡丫的妈妈心慌慌地赶到怡丫身边搂住怡丫哭着问:

“丫儿呀,你怎么啦?你怎么啦啊?”

“妈,你放手哇!我在找卡鲁,我在找卡鲁嘛!”怡丫不耐烦地推开母亲,仍然四处呼唤,“卡鲁——卡鲁——”

乡亲们都怔住了,又有人悄悄说:

“看来怡丫病得不轻,不光是神经有问题,怕是疯了。”

怡丫的妈妈有些绝望,手捂着眼睛哭泣着说: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哇!”

怡丫的二叔戈二山冲过去,双手抓住怡丫的胳膊使劲摇晃了几下,大声叫道:

“怡丫!你给我醒醒!”

怡丫惊讶地望着二叔,她不明白二叔为什么发火,更不明白二叔说的醒醒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自己本来就是醒着的,是妈妈把她惊醒了,可为什么还要让她醒醒?她暗暗掐了掐自己的腿,好疼!这不是在做梦呀?可是二叔为什么那么说?妈妈怎么了?哭什么?该我哭才对呀,卡鲁不见,它已经奄奄一息了,现在又失踪了。卡鲁本来就可怜极了,死也应该死在我怀里,可现在只有卡鲁独自去死了,这不是更可怜,更残酷了吗?

突然传来小猪的尖叫声。

怡丫一振,冲过去,人们纷纷让开一条道,怡丫终于看到了小猪卡鲁。

原来是人们只顾看怡丫不小心踩了小猪的蹄子。其实有人早就看到了小猪,大家的心思全在怡丫身上,就顾不上注意小猪了。

“卡鲁,卡鲁,我终于找到你了!”怡丫抱着小猪,眼睛充满了泪水。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怡丫呼唤的卡鲁原来是这只小猪,她是在寻找这只小猪,瞧她急的,到底是孩子。大家会心地笑了,有人大声说:

“谁说那些混话啦?怡丫不是好好的吗?净瞎咧咧!”

怡丫妈妈过来擦了脸上的泪痕,宽慰地笑了。她抚摸着怡丫的头发对乡亲们说:

“叔叔婶子兄弟姐妹们,谢谢大家了!”

人们开始往村子里移动了,人们说:

“谢啥!这不都是应该的吗?”

“谁家没点事呀?孩子找着了,大伙都踏实了。”

“是呀,找到孩子比啥都强!”

“走吧,回去吧。怡丫呀,你可别再乱跑啦,瞧把你妈急的,把大伙急的。”

“走吧丫儿,你可真是把妈吓坏了。”怡丫妈妈带着埋怨的口吻说。

怡丫仍然心有余悸,她抚摸着小猪不安地问:

“妈,我爸会杀卡鲁的,我不能回去。”

“你爸他又去赌钱了,今晚不会回来了。”怡丫妈妈这才明白过来怡丫离家逃到这儿的原因,先前急忙中把这个碴儿给忘了。她安慰怡丫,“放心吧,妈不会让你爸杀这个小猪了。”

“真的吗?”怡丫不放心地问。

“真的。”怡丫妈妈肯定地点点头。

怡丫笑了。她看看小猪,这时候她才发觉小猪的眼睛睁开了,而且嘴里还吃着东西,刚才一阵紧张,怡丫没有注意到这些,现在让她好生惊讶。卡鲁不是快死了吗?怎么又精神起来了?

她掰开小猪的嘴,对妈妈说:

“妈,快拿手电照照,看卡鲁嘴里吃的是啥?”

怡丫的妈妈用手电往小猪嘴里一照,她和怡丫几乎都惊讶地异口同声说:

小猪卡鲁的确吃的是胡萝卜,是怡丫吃剩下的那根胡萝卜。怡丫兴奋极了,把小猪举过头顶转着圈子激动地叫着:

怡丫的二叔走了又返回来,问:

“嫂子,你和怡丫怎么还不走哇?”

“二叔!卡鲁吃东西了!它可以活下去了!”怡丫把小猪抱在怀里快活地向戈二山报喜。

“卡鲁?就是这猪崽儿吧?它吃奶了?”戈二山有些不解,小猪吃奶了值得跑到这旷野来吗?

“卡鲁不是吃奶,是吃胡萝卜!”怡丫大声更正说。

“吃胡萝卜?瞎扯!刚下的小猪能吃胡萝卜?”戈二山不相信怡丫说的话。

“是的,小猪是吃了胡萝卜。”

“真的?这就怪了,怎么会呢?”戈二山挠着头发大惑不解,这事儿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可不就是怪吗?”怡丫妈妈附和说,“喂它粥,它不吃,喂它奶粉,它也不吃,可偏偏能吃这胡萝卜,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怪事。”

戈二山想不出个所以来,只好说:

“回家吧!要吃胡萝卜呀,咱地里有的是。”

怡丫被屋外的大声争吵惊醒了。

昨晚上没睡好,她揉着眼睛看看表已经十点多钟了。外屋的争吵声是爸爸和妈妈,他俩吵得很凶。从前都是爸爸习惯大声嚷嚷,妈妈总是低声说话,可今天一反常态,是妈妈的声音盖过了爸爸。

吵架的原因一下就听明白了,是怡丫的爸爸输了钱,电视被人家搬走了。怡丫听了很生气,家里没了电视,那就一件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了,更主要的是,连动画片也看不成了,这活着不更没劲了吗?

“砰!”的一声传进来,不知是什么摔在地上的声音。“砰!”,这是重重的关门声,接着就传来妈妈的哭泣声。

怡丫悄悄开了个门缝偷眼往外望,中堂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坐在简易沙发上哭泣,爸爸已经不见了人影。怡丫这才敢开门走出去。摆放电视的柜子上面空了,留下了一个附有尘土的印记,摔在地上的东西原来是暖水瓶,暖水瓶碎了,水流了一地。不知为什么,怡丫突然觉得整个家都空旷了起来。妈妈注意到了怡丫,可她仍旧哭泣,而且哭泣得更伤心了。

怡丫走过去,把暖水瓶的塑料空壳拾起来,清理干净上面的玻璃屑后放到厨房里,然后用扫帚把碎玻璃屑扫到簸箕里端着出去倒在拉圾堆上。

当怡丫回到屋里,妈妈已经不哭了,只是坐在那里发呆。怡丫不知道怎样安慰妈妈,只是在妈妈身边站了一会儿,见妈妈没有反应,就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爸爸走了,妈妈哭了,虽然怡丫很难过,可是从另一个方面说,爸爸不会再顾得上来杀小猪卡鲁了,这对怡丫来说竟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

小猪卡鲁仍然卧在床上睡得很香,它没有因为怡丫父母剧烈的争吵而影响它休息。怡丫蹲在床下入神地瞧着酣睡的小猪卡鲁,心中产生了无限的宽慰。现在对怡丫来说,什么也没有她的卡鲁重要,什么电视、什么输钱,只要卡鲁好好的别出毛病,任何东西她都可以放弃。从小很少得到温暖感觉的怡丫怎么也想不到关怀动物也能产生温暖,也能得到精神上的慰藉和满足,而她的的确确在卡鲁身上得到了温暖、慰藉和满足,这让她感到很快乐。

“你饿了吗?”怡丫象是自言自语,卡鲁还没有醒来,她能问谁呢?其实她也真是饿了,肚子咕咕地叫。她不敢问发呆的妈妈,可她还是忍不住开了门走出去。望了望依旧发呆的妈妈,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只好自己去厨房里找吃的了,这种情况下问妈妈要吃的不合时宜,说不定会引发妈妈的怒火爆发。她轻轻走到厨房,在厨房里翻了一通,什么也没有,看来妈妈也是才起床不久,很有可能是被来搬电视的人叫醒的,妈妈为了找她也是一夜没有睡好。

可是厨房里没饭怎么办呢?怡丫有些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从昨天晚饭起就没有吃饭,只是吃了两根小小的胡萝卜,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怎么能不饿呢?她忽然想起卡鲁,她觉得卡鲁更饿,卡鲁从出生到现在只吃了一根胡萝卜,卡鲁更需要吃东西。

怡丫走出厨房,望了一眼妈妈,她决定不打搅妈妈,自己去给卡鲁去地里拔胡萝卜。二叔说得对,胡萝卜有得是,光二叔地里就种了半亩地呢。

怡丫一溜小跑来到村外地里,找到了二叔的胡萝卜地,很快拔了七、八个胡萝卜跑回村子。当她快跑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她家门外围着好多乡亲,有伯伯、叔叔、大娘、婶子,她预感到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心里一紧。

果然,怡丫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妈妈的哭喊声:

“你打死我算了!这日子是不能过了!……”

怡丫挤开人群闯进屋子,看到爸爸妈妈正在打架,爸爸脸涨着通红,妈妈披头散发,他俩拼命地厮打。乡亲们只是叫喊“别打了!别打了!”可没一个人上前拉架。怡丫手一松,怀里的胡萝卜全掉在地上,她扑过去想分开爸爸妈妈,可是却挨了妈妈混战中的一巴掌,又被爸爸一甩掀倒碰到了柜子。

怡丫的胳膊被碰疼了,她无奈地放声大哭。

二叔冲进来,拉开了怡丫的妈妈,推开了怡丫的爸爸,一下子就把他们的打架拉开了。

“干啥!你们这是干啥?好好的光景不过,演戏给人家看呀?”二叔朝着怡丫的爸爸发火。

怡丫很佩服二叔,二叔一来就解决了问题。

“看啥看啥!有啥好看的?”二叔冲着人们发脾气,好像是人家的过错似的。

二叔又对怡丫的妈妈说:

“嫂子,我一直敬重你勤俭持家,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让过这一回不?”

怡丫妈妈的脸红肿起来,她哭泣着说:

“他二叔,你瞧瞧,这还像个家吗?要啥没啥,连锅也揭不开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望了望这毫无生气的死气沉沉的家,怡丫的心里象是沉到了水底一样绝望,她隐隐感到更大的不幸将要降临到这个家里,将要危及她并不算幸福的生活,她不可名状地恐慌起来,以至于身上禁不住发抖。

二叔从身上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递到怡丫的妈妈面前,说:

“嫂子,这是我平时积攒的三百块钱,你们先用着,只要不拆散了这个家,总会有办法的。”

怡丫妈妈没有接钱,转过身去双手捂着脸哭泣。

那个柜子上面从前摆着一个电视,那个电视曾经是爸爸的骄傲,它代表着爸爸出去打工曾有过的辉煌,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那皱巴巴的三百元钱可怜地放在上面,它让怡丫感到心里更加空荡荡的难过。

“哥,你也该收手了!”二叔转向了怡丫的爸爸戈大山。“你要再这样下去,不但毁了你自己,也毁了你这个家!你现在应该比我清楚。妈,我接走了,你家的事,你自己看着处理,该扛的扛起来,这用不着我多说什么,你自己的路,你自己看着走吧,我这当兄弟的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二叔说完走出去,在院子里搀着怡丫的奶奶:

“妈,我们走,从自往后您老跟着我过。”

“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天高地厚!”奶奶喃喃着这句话,像是在祈祷。怡丫觉得奶奶的这句话是在说爸爸,现在感觉到从前奶奶的话一直是在说爸爸,用这句话来形容爸爸真是再贴切也不过了。

“走吧,妈。”二叔催促道。

“佛龛哪!佛龛!”奶奶不满地翻着白眼嗔怪地瞥着二叔。“不知天高地厚。”

二叔很快从奶奶住的屋里捧出了那座奶奶整天顶礼膜拜的佛龛。在奶奶屋里只有这座佛龛才是奶奶最珍重的物品。

“花,花呀!”奶奶颤巍巍地摇着头望着院子里的几盆花。那几盆花浸注着奶奶的心血,奶奶一有时间就耗磨在这几盆花上。现在奶奶要去二叔家了,当然不会舍得丢掉这几盆花。说实在的,这个家里除了奶奶喜欢花,谁也不喜欢花,奶奶要走几天,这花非枯死不可。

突然,怡丫意识到奶奶这一走就永远也不回来了,这意味着奶奶对这个家彻底失望了。怡丫的心在往下沉,不知道要沉到何处去,只是觉得倏地产生了异样的恐慌,这种恐慌非常沉重,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这个家要完了!彻底的完了。这种念头头一次闪现在怡丫的脑海里,让她绝望,象沉到水底一样绝望。

“花一会儿用车拉过去,我们走吧。”二叔搀着奶奶一步步地走了,怡丫的心也一步步沉到了底层。

屋里,爸爸垂头坐着,他的衣裳撕烂了,一脸的手指抓痕,妈妈面前墙站着泣咽,气氛沉闷得就象暴雨降至的时刻。怡丫有些感到喘不过气来,她拾起地上的胡萝卜悄悄走进自己的小屋。

卡鲁仍在睡觉,它好像准备睡一个世纪似的。怡丫拍拍卡鲁,凑在卡鲁的大耳朵旁低声说:

“喂,该醒了!你这个小懒猪。”

卡鲁睁开了眼睛,瞪着圆圆黑黑的眼睛望着怡丫。

怡丫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她还在担心卡鲁会不会醒过来,醒了会不会有精神,现在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卡鲁不但醒了,而且也非常有精神。怡丫开心了,先前爸爸妈妈打架给她带来的惶恐和郁闷顿时消失了大半。卡鲁现在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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