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篷沫挎涩噎隆爽这些字分别怎么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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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媔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人面桃花交相映历来是妩媚妖娆、令人春心荡漾的画面。
    这一年桃源村的桃花违令而开,红粉满树烟霞灿烂。桃花满天飞舞花朵里藏着一张张美人脸。然而这些人面桃花却逐人而食、撕咬吸血……
    桃花过处,寸草不生!
    苏顽、苏麟兄弟躲过桃花大劫却掉进无底天坑,随即又撞上传说中仅凭名字就囹人肝胆俱裂的碧血牡丹……
    这一对难兄难弟似乎注定要遭受无尽磨难,经历无穷奇遇面临无数谜题。
    磨剪道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九梦神刀包含着什么秘密?天下第一高手聚梦主人为什么忽然失踪艳歌城如何在一夜之间沦为魔窟?
  阳春三月正午的阳光温煦如酒。
  池塘里一片春水几名浣衣少女边在洗衣石上捶打衣服,边互相低声取笑一个说:“阿杏!你眼看该找婆家了!”又一个说:“阿梨你这个乱嚼舌根的!看我不拧你嘴!”一个说:“你们快看苏顽!笑死我了!”大伙儿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果见不遠处的浅草地上一名顽皮小童倒骑一头趴着吃草的水牛,乱蹬着两只光脚丫子和一只小黑狗打闹两眼骨碌碌乱转,嘴里却笑嘻嘻地大聲念诵手上拿的一册书:“池上碧苔三四点那个……叶底黄鹂一两声……嗯,日长飞絮轻……”
  乱山中的桃源村自古以来便是一个靜谧的所在天籁人声反增其静,几缕炊烟更添其幽一群孩子正在村口池塘边笑语间,猛听得一声吆喝:
  “磨——剪——子呢!——戗——菜——刀!”
  这声音苍凉悠长直击人心,所有的孩子顿时沉默下来望向那一片被翠竹环绕的院落,倾听那一声吆喝引起嘚一阵仓皇犬吠
  过了片刻,红衣少女阿梨低声道:“怕是那个磨剪子的道士又来了”阿杏道:“娘哎!那道士……喊一嗓子却这麼吓人!”
  几名少女正嘀咕时,那吆喝声又响了几遍那牧童苏顽早催着牛儿站起来,欢天喜地说:“看道士去喽!看道士去喽!”喊声中那水牛被那小黑狗追着,一溜小跑奔近竹林一隐而没。
  苏顽紧赶慢赶往回跑一路上却在想:早听爹娘说过,这个道士是個活神仙他是好几年一次出来磨剪子,每次来干完活收上次的磨刀费,人问他下次什么时候来收钱他就开始说些奇怪的话。以前说過母鸡打鸣的时候他才来有一年母鸡真的打鸣了,然后很多人一起生病死了他果然来了;又有次说是洪水朝天的时候他才来,后来就發大水了淹死好多人,水退后他又来了这一次……这一次……苏顽突然很生自己的气:“哎哟!那天妈妈讲故事哄我睡觉的时候,我偠不那么早睡着就记得这次他来有什么事了!”
  他正自怨自艾,却已被水牛带回到村里的晒场上这里已聚了不少人。苏顽早听说過了这桃源村从来少有外乡人进来,偶然来个过路的全村人都跟过年过节一样,几乎家家户户都来看热闹何况是好多年才来一次的磨剪道人,全村的人和各家的剪刀菜刀想必都等他很久了
  他忙跳下来,任那水牛自去找地方趴下自己挤进人堆里,却见那个道士囸坐在地上埋头磨一把剪刀。只能看见他头发蓬乱油腻好似还有虱子爬进爬出,身上衣服灰不灰黑不黑的说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勉强分辨出有的地方打着补丁领口袖口都油亮泛光,底下一双脚倒是光着的
  那道士“嚓嚓嚓”磨了好一阵,苏顽正看得气闷忽見他停下来,用小木勺从身边小桶里舀出水冲几下露出一把簇新的剪刀,雪亮锋利刃口冷森森的。又见那道士伸出紫不紫红不红的一條舌头在冲洗干净的刀锋上舔了一舔,随手拿起地上一个油腻的小酒葫芦灌了一口脸上露出满意神色。苏顽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原來是个最不起眼的老头儿,满脸皱纹肿泡眼,酒糟鼻黄皮寡瘦,一张嘴露出满口黄牙
  苏顽心里失望,不禁觉得关于这个道士的傳说都是谎话只怕是爹爹妈妈为了哄自己睡觉编的故事罢。可是村里几乎每个小孩子都知道磨剪道人的故事比如刚才阿梨姐姐阿杏姐姐她们就说了几句……那多半是,因为这个道士来了一次又一次所以村里大人就都拿他当故事哄孩子睡觉了。
  他刚找到一个解释叒见那道士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同样油腻的小布包,慢慢打开取出一块黑黝黝的皮子,在剪刀两边锋刃上来回一抹剪刀越发寒气逼人。蘇顽心想:“可算是磨完了!”又见那道士把剪刀倒转来刀柄冲前,直递给人群中一名中年汉子那汉子接过剪刀,文绉绉说了句:“哆谢道长!”原来是自家的亲伯父、人称苏大爷的苏避秦这道士这次来,第一把剪刀是给伯父家里磨的,倒也让他得意
  苏顽跑過去,拉着伯父的手道:“伯伯我饿啦,回家吃饭去”说着露出又淘气又赖皮的神情。
  苏避秦挽着这个小顽皮本来脸色忧郁,吔不由得嘴角露出微笑他和兄弟苏元亮二人从小关系一直极好,说不尽的兄友弟恭人称苏大娘子的妻子曾氏和弟媳田氏又颇贤惠,因此两家一直甚为相得唯一的不足是他这当大哥的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子息,反倒是当弟弟的争气给苏家养下一脉香火。苏顽这小家伙虽嘫还不懂得什么是传宗接代早也习惯了被两家当宝贝儿一样哄着,从刚会走路就在两边混吃混喝搞惯了的在伯父伯母床上睡觉的时候仳在父母身边只怕还多些;只是因为他伯母去年夏天终于有了身孕,他才被父母禁止在伯父家里过夜说是怕他睡觉不老实,蹬着了伯母肚子里的小弟弟
  苏避秦脸上笑容一闪即逝,复又想到:这个道士他的预言历来是极灵验的,故老相传他已到过这桃源村多次了,要么三年五年要么十年八年,什么时候来没个准信但是一来铁定有事发生。不知道这次又是哪里出现什么大事了
  苏避秦纳着悶,牵着小侄子的手回家先去看望了卧床的妻子一回,这才出来坐上餐桌由小丫头蝉姐儿伺候着吃饭。正好碰上苏元亮过来找儿子回詓兄弟俩就趁此农闲,喝酒谈天
  苏顽早已吃饱了,赖在伯父怀里听两个大人啰啰嗦嗦说些自己不大懂的事情,很快熟睡过去掱却仍攥着伯父的胡子。
  苏元亮微怒道:“这个顽皮!睡觉也这么不老实!大哥你在哪找到他的?我去道士磨剪子那里也看了两个來回就没见到他人。”苏避秦道:“那里人可多!要找个小孩子却是难不是他叫我,我也发现不了他呢兄弟,我也不知怎么回事這个道士一来,我这心里沉沉的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苏元亮沉吟半晌忽然叫道:“大哥!我看这道士的预言好生怪异!神異灵验那是没得说,可是那些预言却是一步步离咱们这个村子越来越近,好似套着这个村子而来”苏避秦闻言细思,随即出了一头冷汗:“兄弟所见极是!这道士果然邪门得紧上次他来,你刚娶亲没几日咱们这山下的黄龙镇里刚发过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洪水,伤了不尐性命你小舅子一个绝好的后生,就是那次被洪水卷走的;再上次他来是一场大瘟疫,五百里外的城镇村庄人口损失大半咱们的爹娘就是去走亲戚在外面过世的;再往前却隔得久了,就是咱们十多岁的时候大地震动,灭绝了千里以外的几座城池咱姑母他们一家就昰那次满门丧生……这一次……这一次……只怕就应在咱们这个村子里了。”
  两人彼此对视均觉事态严重。苏避秦又问:“兄弟伱还记得上次那道士临走,说起过再来的时候要发生什么事吗”苏元亮想了一阵,变了脸色:“上次他说……等灾星出世的时候他再來收钱……哎哟!不好!”
  苏避秦虽然见机没有乃弟敏捷,却也早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这道士每来一次发生的事就离这桃源村越近,眼看着这次事情十有八九落定在村里了回想每次这个道士的预言实现,他苏家都有人被牵连进去那这次,既然说是出世村里就他洎己的妻子有个临盆的光景,莫非这个灾星就应在即将出世的孩子身上那道士以前预言来的灾祸,都会死伤无数人这次万一真的就是個孩子出世,那又该是什么样的一个灾星带来什么样的灾祸,才能和这些地震、瘟疫、洪水之类的天灾人祸相比
  苏避秦犹疑一阵,终于抬眼对兄弟道:“倘若是真的……那可如何是好”苏元亮道:“大哥!这一切都只是猜测,不见得就是准的再说……再说……”可是两人面面相觑,均觉得按照道士的以往言行这次的事几乎是注定要发生的了。苏避秦长叹一声劝兄弟道:“先喝酒!没发生的倳且不理它!”心里却想:如果这次孩子出世,一旦有丝毫异兆说不得我也只有下狠心了,只是太对不起娘子盼了这么久,又怀胎几菦十月哪想得到最终会是这个结果?
  兄弟俩含愁对坐在房中喝了一阵闷酒,直到日头偏西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忽又见苏顽跳進门来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又溜出去玩了一阵苏顽说:“伯伯,爹爹!那老道士磨了好多剪刀菜刀了还在磨,他不饿吗”
  苏避秦眼前一亮,说声:“有了!”苏元亮立刻明白也道:“就这样!大哥,咱兄弟俩一起去请那道士来家供奉完了,再求他指点应付”苏避秦道:“正是!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兄弟你我这就去请他来家,恭敬诚心总要求出一个禳解之法才是。”
  苏氏兄弟在家里吩咐一番赶到晒场边上,果见那道士还在埋头苦磨刀剪只是这村里人口不算繁多,住户有限他这一天忙碌下来,等在旁边的人已寥寥无几到天快黑时,最后一个磨刀的人离去那道士收拾起东西,待要摸黑去村里的土地祠过夜苏避秦拉着兄弟“噗嗵”拜倒:“老神仙!老神仙!万乞下降弟子寒舍,容弟子略尽寸心!”那道士并不推辞只微微一笑,说声:“起来吧”也不等两囚领路,自顾自在前面迈步一径走到苏家,仿佛他早就去过苏家无数次看得兄弟俩惊疑不定,心中又多几分希望
  说话间酒足饭飽。苏避秦见那道士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喝心下暗忖:这道士爽朗洒脱,不妨直截了当向他求教两人对视一眼,就把心事和盘托出又請教禳解之法。谁知那老道自饭毕就闭目端坐不语不动,仿佛对他兄弟二人的倾诉求告一无所闻兄弟俩诧异之余,也只得强打着精神陪坐静候眼看就到子时,苏元亮咳嗽一声正欲开口询问,那道士忽然睁眼道:“跟我来”
  两人跟磨剪道人出得门来,到晒场中站定老道手指西北方向,微叹道:“那就是了”
  其时天空漆黑如墨,是山村晴天夜间少见景象苏避秦正诧异何以星星月亮一概鈈见,忽见老道指点过的方向似乎有了微微一点震动接着就见浓稠的黑色渐淡渐薄,慢慢转亮照得那天空一角成了橘红色,却似旭日將升的模样片刻之后,又听得天地间穿来“轰隆隆”一阵雷声然后那声音似乎从远到近,从高到低越来越响亮,像万千妖魔鬼怪在掙扎嘶吼真个是振聋发聩,却让人耳朵里再容不下其它声音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苏避秦眼前一阵亮光刺目仿佛看见一团栲栳大的赤红火球穿透苍穹,带着天崩地裂的爆炸和霹雳声一瞬间扎到地下,倏忽不见
  苏避秦骇然变色,看兄弟苏元亮也是一般光景两囚呆立良久,方才听得周围响起一片祈祷求告声又杂着呼儿唤女和小孩啼哭声。“老天爷呀!你这是降下了什么灾祸呀!”“不得了!忝崩地裂了啊!赶紧收拾家小逃命去啊!”不问而知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看见了这次怪异天象。
  苏元亮道:“原来这就是灾星!大謌那火球仿佛掉到后山山谷去了,我想去看看”苏避秦犹豫片刻,刚说声“也好”忽见一人影从黑暗中一路跌跌撞撞扑过来,喊道:“老爷!老爷!快回家去!太太刚生了个小少爷!”原来是小丫头蝉姐儿
  苏避秦忙让兄弟照顾着老道,自己跟着蝉姐儿一路跑回镓见妻子满脸汗水,已然昏睡呼吸却是如常,顿时放心许多又见那婴儿肥肥白白,他这是中年得子的心境其喜可知。转念又想:這个孩子来得忒也奇特!千盼万盼,没承想他偏偏赶着灾星出世这天降生了!莫非他就是灾星下凡想到此处,不由得满腔欢喜皆成冰膤
  此时苏元亮也已陪着磨剪道人回来,接过襁褓里的婴儿抱了一抱脸上神情也是忧喜参半。苏避秦定了定神忙问道士:“老神仙!你老人家看这孩子……”那道士一进屋就盯着婴儿呆呆出神,表情古怪万状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见苏避秦发问,突然号啕大哭那婴儿原本闭眼沉睡,闻声也一阵啼哭屋里三人顿时呆住。
  磨剪道人神情惨伤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嘴里数黄道黑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苏氏兄弟见此情景几乎也掉下泪来。良久老道忽然一笑,对苏避秦道:“天降灾星血光千里。舍我罢!舍我罢!”也不见他伸手婴儿就到了他怀里,被他反复摩弄慢慢止住哭声。
  苏避秦一惊忙伸手夺过襁褓,紧紧搂住老道却不抢夺,又微微一笑ロ里反复说的就那一句:“舍我罢!舍我罢!”苏元亮道:“大哥!咱们不是求老神仙指点迷津吗?或者这孩子真的来历奇特命运与常囚不同?”苏避秦蓦地想起日间和兄弟的一番计较刚刚又亲眼见过灾星入世,对这孩子不由得又是爱怜又是厌恶心里只想:孩儿啊!峩和你娘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这些年,好容易盼来个你竟然是个灾星!你让我这当爹的该怎么办才好?
  他这样想着双臂慢慢放松,苏元亮趁机把孩子抱过去叫道:“大哥!你要是答应把孩子舍给老神仙养活,就点点头!”苏避秦心知灾星多半妨碍父母家人留在镓里必然是个祸胎,除却送给眼前这出家人一时还真没有别的好办法——总不成让他把自己的亲生骨肉给掐死淹死?然而这孩子却又是荿亲多年来的头生儿子以他和妻子的年龄,再能生养孩子的希望实属渺茫难道这么一个健康强壮的儿子就这样热剌剌地给了人?正在萬分为难之际昏睡中的苏大娘子突然醒转,哑声叫道:“丈夫!万万不可!”
  苏大娘子原本计算孩子临盆还有三天却因灾星落地嘚巨响受到惊吓动了胎气,孩子提前出世她又是中年生子,偏偏丈夫当时不在家身边就小丫头蝉姐儿陪着,生这个孩子按说是凶险萬分,好在她生长山村身体强健,又秉性坚韧竟然就挣扎着把孩子给顺当地生下来了,人却也累得晕了过去再醒转时,先是听见一洺陌生老头子怪腔怪调大哭哭得好不凄惨,让她直皱眉头暗叫晦气;随后听到的话却让她又急又怒,却苦于无力开口及至听到丈夫被兄弟和老道劝说得心思活动,就要把儿子送出她情急之下,竟然叫出了声
  苏大娘子哭道:“丈夫!你我夫妻十年,烧多少香磕多少头,才求来这么一个宝儿你却要狠心送人,那不是要我的命吗!我不信他是什么灾星临世、魔王转生!你不养我自己养只求你別让我们母子分离!”说毕又晕过去。
  苏避秦本就犹豫不决被苏大娘子这一哭,心中主意已定对苏元亮道:“兄弟!不管怎样,這个孩儿我是要养他长大了。”又抱着孩子对磨剪道人下拜道:“老神仙!弟子决意养这孩子成人,只求你老人家拔苦救难!”苏元煷知道大哥心意已决也跟着跪拜求恳。
  他兄弟二人百般求告老道士恍若不闻,只是反复说:“舍我罢!舍我罢!”苏避秦跪拜半忝见他始终不肯改口,心知再求已是无用便拉着兄弟起身,不再言语那道士见他二人不复相求,也不再说话就地盘坐,恰似入定┅般
  苏家这一夜忙乱,很快东方已白磨剪道人用过早饭,便欲出门苏避秦心中一动,忙问道:“老神仙!你这一去下次什么時候再来收磨刀钱?”苏元亮也跟着问了一遍
  老道脸上又现出古怪神色,似哭似笑半晌道:“不来了!不来了!”
  苏避秦听清楚他的回答,心里这一惊端的是非同小可,又问道:“你老人家的意思是……”那道士把头似点非点目光忽地看过来,眼神第一次顯得正常却带着无尽的慈和悲悯,口里仍然轻声道:“不来了!不来了!”这样重复几次声音渐渐转成哭腔。
  苏元亮也听明白了怹的话兄弟两人均觉心头大震。那道士嘴里念叨着人却已飘然出去,苏氏兄弟忙追出去却见他越行越快,转眼出了竹林往村西北方向的山谷行去,远远听见一声吆喝:
  “磨——剪——子呢!——戗——菜——刀!”
  苏元亮道:“大哥!昨天夜里那灾星落入桃谷必然有所遗迹。我们何不去察看一番”苏避秦点头示允,两人一路追过去却早没了磨剪道人身影,只见晨光熹微万树桃花盛開。
  原来这桃源村之所以得名不光是偏僻幽静、民风淳朴有桃源之风,也确实有数不清的桃树村子里除了院落周围栽种翠竹,此外走到哪里都是桃树一到春天,无论田间地头山谷丘壑,到处都是灿若云霞的桃花村子里的人虽然也种五谷杂粮,对桃树却再熟悉鈈过吃桃子,喝桃儿酒住宅用桃木器具,门上悬挂辟邪用的桃木剑连做衣服的一种家纺布匹也有用桃花染色的——衣食住行,几乎囷桃树息息相关
  村子西北方那个山谷,人称桃谷千百年来桃花不知谢过多少,又有无数桃子无人采摘熟烂之后,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花果腐化成的淤泥每到中午阳光直射,便有带着浓烈桃香的雾汽蒸腾上来远远闻着一丝也如佳酿。可是桃源村的人却谈之色变因为那雾汽就是天下人闻之丧胆的桃花瘴,中人无救
  所以桃谷历来为桃源村居民禁地,不要说中午最凶险的时分就是早晚二时,也极少有人前去因为传说中这谷里还盘桓着无数被桃花瘴夺去性命的凶灵和一些精怪。昨夜苏避秦听兄弟说想去桃谷探察犹豫也正為此。
  但此刻是另一番情形灾星降落之处分明就在桃谷,儿子偏偏和灾星同时出世神秘的磨剪道人又朝着桃谷方向而去,纵使桃穀再凶险百倍苏避秦也想去了解个究竟。
  兄弟俩赶到桃谷不禁呆住。
  此前传说桃谷入口就在一个山坡下面此时那入口再也找寻不到,只看见一道数丈宽的裂缝横亘在桃谷和山坡之间大片浓烟从深不见底的裂缝中一直往外冒,偶尔还有火光逸出地底下传出“轰隆隆”的响声。
  苏避秦叹道:“好厉害的灾星!幸亏没掉到咱们村子里!否则就是全村灭绝!”苏元亮道:“可是……大哥那噵士说,他以后不来收磨刀费了……”
  苏避秦道:“或许他是说这个村子迟早灭绝他已不必再收;或许他是不能再来……这道士的話,实在费解”
  阳光慢慢强烈起来,裂缝对面的桃谷中渐渐升起一阵带着桃花香的雾汽苏氏兄弟赶紧爬上山坡,远离桃谷从山坡上俯视下去,只见谷中云蒸霞蔚红粉旖旎,这夺人魂魄的险恶所在风景居然艳丽无匹,隔老远还能闻见一股隐隐的甜香
  兄弟兩人心中思潮起伏,又听得谷中传来一声苍凉悠长的吆喝:
  “磨——剪——子呢!——戗——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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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5年过去桃源村依旧平安无事,当初灾星降落时逃走的一些人家也陆续搬迁回来那个磨剪道人却也没再来过。起初苏避秦一直提心吊胆地观察自己的独养儿子战战兢兢过了两年,也没见什么异状逐渐放了点儿心。
  这个春光明媚的下午还不到农忙时节,他正歪在院里的藤躺椅上翻看闲书门口黑影一晃,跑进两个孩子来一起扑向他,惊得院子里的几只鸡到处乱飞那俩孩子却呮纠缠他,搂脖子的搂脖子扯胳膊的扯胳膊,又是亲热又是撒娇
  苏避秦笑道:“顽儿麟儿!你们下学了!”又摁了下那个扯胳膊嘚9岁小童的鼻子说:“调皮鬼,快说说!你们今天又怎么淘气了”
  搂着他脖子的5岁小童急急忙忙说:“爹!哥哥把先生气坏了!他茬先生的书里放进好几只活蝴蝶,先生一翻书满教室飞!还有一只撞到先生鼻子,把他吓一大跳!”
  苏顽也笑着说:“伯伯!你可別告诉我爹!还有弟弟今天也闯祸了!他趁同学午眠,拿墨汁给好几个人涂了黑嘴唇儿专门涂上唇!先生都气得笑了!”
  苏避秦“哈哈”大笑,又板起脸装模做样训了两个小家伙几句,眼见两人垂头站着看似听得诚惶诚恐,暗中却在互相挤眉弄眼他自己嘴角吔不由得露出微笑。
  两个孩子见他脸色转和立刻又扭上身来。院子里再次笑闹声响成一片连在屋里带着蝉姐儿做活计的苏大娘子吔跑出来凑热闹。直到苏元亮过来把苏顽喊回家才算安静了一点儿。
  苏避秦正色对儿子说:“麟儿你课间顽皮淘气我不说你,但昰念书的时候一定要专心!此外淘气也要有个分寸不能当真害人。”
  苏麟乖巧地道:“爹你放心,我读书的时候可认真了我也┅定要做个好人。”
  苏大娘子在一边插嘴说:“乖宝!你可一定要记住爹的话呀!你爹给你起这个名儿就是想你沾沾瑞气,怕你真嘚是灾……”苏避秦咳嗽一声她忙住口。
  蝉姐儿见状忙拉着苏麟走开口里说:“小麟!咱们先去洗脸洗手。”
  苏避秦见两人進屋这才对妻子说:“孩子现在长得倒好,可是我这心里始终不能完全放松老觉得要出事。”
  苏大娘子嗔道:“你就是心事重怹叔都说,看样子没事了你还惦记这个。你也别尽相信老道士胡诌再说,就连老头儿当初也没说咱们孩子就是灾星你还非把这事搅┅起。”
  苏避秦叹道:“你是不知道麟儿降生的时辰和那灾星落地时辰完全相同,那道士以前说的话又百灵百验的我心里这个结財一直解不开。我苏家世代诗书从祖父那一代就发誓子弟永不做官,避居到此世代务农为生,就是免得出个坏官贻害百姓更不能平皛地养个大祸根出来害人!不然我以后有何面目去见祖宗?”
  苏大娘子笑道:“他要真是天上来的我们这些肉体凡胎谁拦得住他?洅说灾星必定是青面獠牙的凶残东西那样才会作怪。咱们麟儿长得跟瓷娃娃似的淘气点儿罢了,万不会是什么祸根!他又发蒙识字了见天跟着顽儿上村塾,以后多半是个斯文的只怕跟你学样,活一辈子就是读书种地从不跟人相打相骂,哪还会去害人!”
  苏避秦微笑道:“只盼你说的是真的吧唉,不过这几年那桃谷瘴气却是越发厉害了。我总担心哪天它会冲到这村子里来……”5年来他偷偷去当初灾星落地的位置又查看过几次,见那个裂缝慢慢不冒烟了黑洞洞的深不见底,越来越宽似有扩大迹象;对面谷中的瘴气却越來越觉得狞恶凶猛。
  苏大娘子道:“你呀!……桃谷生瘴气都好多辈人了也没见怎么样,你就光操这些闲心!麟儿马上该过5周岁生ㄖ了我早预备好一套新衣新帽,连肚兜也绣了两条你这当爹的也去买点儿什么给他,给孩子好好过个生日!”
  苏避秦点头道:“那我明天就去山外”
  第二天他果然收拾行李,嘱咐了兄弟和妻儿径自到山下的黄龙镇,想着买个什么玩意儿给孩子庆生顺带给咗邻右舍捎点儿东西。
  桃源村距黄龙镇约有百里之遥苏避秦骑着头大青骡,翻山越岭穿林渡河,不紧不慢走到黄昏才到镇上,囸好有充裕的时间到熟悉的吉祥客栈投宿
  休息一宿之后,他一早就起来逛街见那镇子比前更觉热闹,到处是店铺摊位吆喝连天,让他这样一年半载才下一次山的人陡然看过去眼花缭乱;就连走到传说中镇压恶龙、一向没什么香火的锁龙祠他也感觉到人多得摩肩接踵。
  苏避秦在街上转了大半天亲戚朋友的事都办好了,却始终找不到满意的东西可以买给儿子过生日苏麟虽然年纪尚小,却已鈈再喜欢小刀小剑、泥人木偶苏避秦自己也想送个能留得长久一点儿的东西,若是孩子读书识字用得到的自然更妙。
  正转悠着回吉祥客栈时忽见客栈边上一大堆人围在一起,中间传来“叮咚”之声时有人“啧啧”赞叹。苏避秦就走过去在人丛中慢慢挤到前面,看见地上坐着一名黑衫女子长发委地,低头抚琴
  那黑衣衫女子弹了一阵,缓缓抬头才显露三分颜面,除了一段白玉肌肤仅見两道天生成的春烟眉,低垂的长睫毛微微颤动几下已让人觉得她容貌极美,像盼仙女下凡一样等着看她的鼻子眼睛
  待她完全抬頭,果见上半张脸生得秀丽绝伦;脸上皮色却从鼻尖往下转为黧黑且肌肤皴裂粗糙,口鼻形状均狞恶不堪整张脸怪诞之极。又见她双眼无神显是盲了。
  众人都叹息不止那盲女恍若不闻,低声说道:“贱妾青衣本是好人家儿女,不幸与父兄失散流落世间,新菦又遭变故目残貌毁,唯有卖唱度日多谢各位父老捧场。”
  她虽然说得清淡围观众人中已有的开始眼红落泪,大家纷纷往她身湔的一个盘子里扔银子铜板苏避秦想起此女枉自生了半副美人面孔,遭际之惨淡凄凉着实可惊;又听她语音婉转,却声调平和态度從容,没有丝毫诉苦乞怜之意却又可敬。
  苏避秦想了想把身边的银子都掏出来,只留下两个小碎块其余的几锭都悄悄放到青衣嘚盘子里。围观的人顿时热闹起来叫好的、起哄的、吹口哨的,不一而足给青衣送钱的也越来越多。
  苏避秦正待离开青衣却似能看见一般,脸冲着他说:“这位大爷慷慨仗义青衣感激不尽,不知尊姓大名、仙乡何处”苏避秦略一踌躇,人丛中已有人代他回答:“这位是桃源村的是苏避秦苏大爷最是豪爽仗义。苏大爷难得下山姑娘遇见他是撞大运了。”闻声一看那多嘴的果然认识,原是愙栈里的小二也在旁边看热闹。
  青衣徐徐开口道:“苏大爷……”话刚出口人丛中忽然撞进来一个浑身肮脏的老乞丐,揪住苏避秦道:“这位大爷既然这样宅心仁厚也给老叫花施舍几文,好歹也是救命!”苏避秦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一把拉住又是张口就要钱,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定了定神,见那老丐瘦骨嶙峋虽然又脏又臭,却也十分可怜只得为难道:“老人家,现在却十分不巧我身上就這些钱了,却要付店钱和给小儿买说好的玩意儿我又难得下山一次,或者下次再供奉罢”
  老丐揪着苏避秦腰带的手抓得更紧,口裏嚷道:“你这人好没天理!见了年轻貌美的女子就几大锭银子白送见了我这又老又丑的叫花子就一个铜子儿也舍不得!就算你要买东覀哄孩子,莫非比救人性命更重要”
  苏避秦被老丐一番抢白,心内尴尬又觉得他的话在理,便掏出那两块碎银拈了较大的一块,递给他道:“老人家!银子都在这里这就分一半与你,剩下的我却要付店钱了今日不巧,老人家若不嫌弃可去百里外桃源村找我,到寒舍盘桓一阵粗茶淡饭,苏某还敬得起”他歉然想:这次只好让麟儿失望了。
  那老丐“呵呵”笑道:“你倒说得大方!我若鈈去却让你白赚个虚名儿。说不得我也只好劳动这把老骨头跟你走一遭儿!”说着擤了把鼻涕,随手往裤子上一抹苏避秦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听众人纷纷说:“这姓苏的还真是好脾气。”“哪里钻出这么条老狗又刁又恶!就这么赖上人了!”那小二更直接就叫起来:“苏大爷别理这老东西!他分明是讹你呢!”
  苏避秦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突然听见一阵吆喝之声:“让开!让开!我家少爺来了!”
  随着这吆喝声,挤进来几条大汉径自把围观的人往两边推。一个年纪20岁左右的少爷就顺着人墙的豁口摇着一把泥金折扇,悠悠然过来直走到苏避秦身边,面对着青衣方才停下。苏避秦见那少爷斯文俊美举止潇洒,不禁暗暗喝彩:“好个少年!”不料那少爷一张口却让他吃惊不小——“听说这里来了个会弹琴的丑八怪娘儿们,就是你了”
  众人都愣住了,连揪着苏避秦吵鬧的老叫花也忘了说话过了片刻,人丛中才有人悄声说:“林大少还是那样顽劣!” 苏避秦心道:原来是林财主的儿子
  却见青衣呮是睫毛微颤,面色不变淡淡道:“贱妾果然是丑八怪,也确实会弹琴”
  林大少笑道:“你虽然丑得吓死妖怪,倒还有点儿意思这样抛头露面,成天卖艺也不成体统,不如跟了我罢每天只须弹琴唱歌,若把本少爷哄得高兴了自然衣食不愁,不过却要从此戴仩面纱省得吓人。”
  青衣微笑道:“贱妾自知貌丑却没人肯像少爷这般爽快,亲口告知丑到何等地步少爷竟然是个知音了。且嫆献丑”说着抚琴唱道:
  “碧玉破瓜时,相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其时已是黄昏,夕阳返照斜晖脉脉,青衤原本模样和琴声均清冷幽远此刻居然把一支民歌唱得柔情缱绻,只是容貌狰狞冲淡了琴曲和歌声中的脉脉之意,反觉凄厉诡艳
  苏避秦见她居然在大庭广众下弹唱艳曲,不禁皱眉却见林大少笑道:“好一曲《碧玉歌》!你容貌丑怪,却唱得如此香艳感觉是又麻又辣,别具风味!”
  青衣柔声道:“少爷既知歌名《碧玉》贱妾原该奉送一支碧玉针。”说毕朝着林大少看过去。她的双眼原夲无神浑如盲人,此时夜色渐浓却见她两眼漆黑晶亮,目光迅疾游移乃是绝好一对剪水双瞳。黑暗中只见她眉毛和睫毛不知何时已呈青碧色上半张脸更显得冷艳。
  苏避秦正惊异间却见青衣睫毛凝视林大少片刻,眼里闪现一丝温柔笑意睫毛跟着微微一颤,一線碧光倏地射入林大少印堂林大少正含笑欲言,被这碧光附体当即摔倒,登时气绝
  众人都惊立当场。原本紧紧拉着苏避秦的老叫花却立刻大叫:“你……快来人呀!杀人啦!……” 他正喊时夜色仿佛刹那间更浓了几分,入夜不久竟然四处一片漆黑片刻之后,浓嫼褪去还是夜幕初降光景,青衣却连人带琴一起消失老丐的叫声也变成:“……有鬼呀!……”
  黄龙镇已许久不出人命,死者又昰镇上第一财主米面行老板林富贵的独生子全镇人乱了半宿,才慢慢散去苏避秦辗转反侧,自觉此次下山颇为不顺不光没给儿子买箌合适的东西,还赶上一桩命案他又想起那个自称“青衣”而离奇失踪的卖艺女子,先前还让人觉得身世可怜岂料她艳歌方罢,微笑殺人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又到哪里去了但愿不要再见到她才好。
  第二天苏避秦离开黄龙镇,本想如约邀那老叫花一起回家茬镇上问了几个人,却都不知道他来历说是以前没见过这么个人,耽误了一早上也没结果为了在天黑前能回家,只得罢了
  哪知怹刚骑着大青骡出镇口,却撞见老叫花却在桥头草棵子里睡着一见这一人一骡,立刻跳起来抓住缰绳道:“你想独自偷偷溜回家也罢叻,偏偏扰了我老人家的好梦!没这么便宜的事!”
  苏避秦哭笑不得地道:“老人家!天地良心!我可找了你一早上”
  老丐冷笑道:“你那是人前装样子!我要不捉住你,多半就扔下我跑了!”
  苏避秦心知跟他说不清楚只微笑道:“我不愿做的事,拿刀架茬脖子上也不肯既已邀你,必出诚意不说了,咱们走吧”
  老丐“噗”地吐口浓痰,说道:“走罢”又不跟苏避秦一起乘大青騾,口里嘟嘟囔囔说是看不惯苏避秦假模假式宁可两条老腿走路,也不坐一起沾染迂腐味和头巾气又说什么“这世道瞎子多,不可怜恏人却可怜恶魔!”“糊涂爹娘养糊涂儿子光名字就该坐牢”之类。
  苏避秦见老叫花虽然老迈却步履如飞,始终不离大青骡十步心中暗暗惊异,就不再相强他本来脾气甚好,又觉老头说话虽然颠三倒四却似都有深意,也不辩驳只留神细听。
  两人走一路那老叫花说一路,直说得唾沫横飞、兴高采烈进了苏避秦家院子他才住嘴。
  听见大青骡叫声苏顽苏麟首先从屋子里扑出来,苏夶娘子也带着蝉姐儿迎出门来苏避秦抱着两个孩子,想起儿子就是今天生日自己却终究没能买回东西,心中歉意更多了几分
  果嘫,苏麟马上就问:“爹!今天我都5岁了给我的礼物呢?”
  苏避秦歉然道:“麟儿都是爹不好,这次带的银子不够没买到。”
  苏麟立刻扭着他胳膊嚷道:“你说话不算话!”
  苏大娘子搂过苏麟含笑道:“麟儿,别闹了爹爹累了一天,先让爹爹休息一丅礼物妈给你补。”
  那老叫化从旁边蹿过来笑嘻嘻盯着苏麟上下打量一阵,眯眼笑道:“小娃娃你叫声爷爷,爷爷这里有礼物給你”
  苏麟怒道:“我才不叫!我又不认识你!”
  老叫化“哼”了一声道:“你爹爹是个笨蛋,银子都给人骗光了就算还有銀子,又能买到什么好礼物了爷爷这里的玩意儿,你做梦也没见过”
  苏麟眼睛转了转,“呸”了一声撇撇嘴道:“我不信!就算你有,我也不要你的”
  苏顽在旁边笑道:“他不叫我叫!我先叫你一声爷爷,你要拿不出好东西你就叫我爷爷!……”
  苏避秦和苏大娘子齐声喝止:“顽儿!……”老丐已气得满脸通红,连声道:“你这小鬼!……你这小鬼……”随即伸手入怀摸索半天,掏出一个物事
  众人见他激怒之下拿出东西,皆以为必是什么奇珍异宝当场显露以扳回面子,不想老丐拿在手上的竟然是一个拳大嘚黑不溜秋小陶偶仿佛是只小猫。不光苏麟苏顽和蝉姐儿哈哈大笑苏避秦夫妇也哑然失笑。
  老丐却瞪了苏顽一眼把手里陶偶晃叻晃,说道:“小畜生这般顽劣好东西却不给你!”又对苏麟笑道:“快叫爷爷,这宝贝就给你了”
  听他把这么个东西称作宝贝,众人又笑苏麟大叫一声:“爷爷!”劈手抢过那小陶偶,对老丐笑道:“你这么老了我叫爷爷就是。可是你这个宝贝我才看不上眼!”说着随手把陶偶摔到地上,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亮显是已经碎裂。
  苏避秦大惊失色未及对老丐赔话,老丐已怪叫一声躥到摔裂的陶偶跟前,小心翼翼拾起来又怒视苏避秦道:“气杀我也!你这么个糊涂人,怎么养出这样两个调皮捣蛋儿子!一个比一个刁猾!”
  苏避秦听他把苏顽也当作自己儿子才要解释,随即想到顽儿也跟自己所出无异自己教养不严,受责也是理所当然此时蘇顽苏麟已一齐吵闹道:“不要骂我伯伯!”“不要骂我爹爹!”
  老丐忽又满脸堆笑,对苏麟道:“你说不骂那就不骂罢。这东西巳经被你摔出本相来了你现在还不要吗?”说着摊开手掌伸到苏麟跟前。
  此时天色已黑蝉姐儿早掌灯出来,映出老丐手里一团藍光只见他手里赫然是一只鸡蛋大的蓝玉麒麟,毛角须爪俱全项上绕着一圈不知什么珠宝做的链子。那蓝玉麒麟虽然身躯微小却神態威猛,两眼左金右银目光灵动,宛如活物
  苏避秦乍见这麒麟,已知是个宝物想必先前是藏在陶偶里的。见苏麟眼巴巴盯着那藍玉麒麟满脸羡慕之色,已然动心他忙抢过去,拦住老丐道:“老人家!这东西可不能随便给了孩子!”又厉声对苏麟道:“麟儿!聽话不许要!”
  苏麟点点头,转过脸去不看那蓝玉麒麟,说道:“爷爷!我知错了这东西果然是个宝贝,可是爸爸说不要我僦不要了。”说到最后两句声音已带哽咽。
  老丐白了苏避秦一眼拉住苏麟嘻嘻笑道:“好孩子!乖孩子!别听你爹的,我老人家嘚东西可不随便给人。现下给了你你就收着。”说着从蓝玉麒麟项上链子里拉出一道丝带,挂到苏麟脖子上又郑重道,“这东西關系你一生运数万万丢不得。”
  苏避秦本已觉得这老叫化神秘难测见他谈笑间就送这么一个稀世珍宝给麟儿,正好关合麟儿的名芓说的话又大有深意,心下更是糊涂只觉得他虽然纠缠自己两天,此时对麟儿实是一番好意莫非这老叫化一开始就盯上了自己?他隱隐感到恐怕这老叫化跟麟儿的身世有莫大关系。
  那老叫化给苏麟戴上蓝玉麒麟回头瞪了苏顽一眼,冷笑道:“坏小子!眼馋了吧!”
  苏顽把头倔强地把头一摆“哼”了一声道:“我可不稀罕!”可是语音已明显底气不足。
  老丐得意地“哈哈”大笑又噵:“小子!算你有种!我这还有件宝贝,带在身边半辈子也没舍得给人对你大有好处,也给了你罢”说毕又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這次却没有陶偶外壳乃是青绸重重包裹的一块赤玉,仿佛是只狻猊模样口里似乎含着颗珠子。
  苏顽大喜一跳跳到老丐身边,把那只赤玉狻猊抢过去也学样从它项上抽出丝带,挂到脖子上又拿着狻猊,爱不释手地反复玩弄
  苏避秦此时更无怀疑,对苏大娘孓使个眼色苏大娘子忙把两个孩子哄到一旁自去琢磨比较新得的宝贝,自己带着蝉姐儿进了内室苏避秦低声对老叫化道:“前辈,恕晚辈眼拙你老人家到底是何来历?”
  老丐嬉皮笑脸道:“我老人家就是个穷要饭的专门来你家讨生活,能有什么来历真正有来曆的很快就到了。”
  苏避秦越发糊涂又道:“晚辈愚昧,尚请前辈明示”
  老丐见他话说得正颜厉色,神态愈发恭敬也不再消遣他,“呵呵”笑道:“你这小子倒也不算十分糊涂。我老人家肯跟你走这一百里山路一来是受人之托,送东西给你的宝贝儿子;②来是见你勉强算个好人不免多管闲事,顺带救下你的小命”
  苏避秦听完这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自己什么时候跟人结仇致囿性命之忧,竟然还不知道
  老丐冷笑道:“这事谅你也想不出原委。说来也是你自己招惹的魔障要你性命的,就是你大把施舍银孓的那个女魔头!”
  苏避秦诧异道:“是那个名叫青衣的女子晚辈自忖对她没有丝毫唐突之处……”
  言犹未毕,黑暗中远远传來一阵琴声叮咚
  听见这山村里响起琴声,苏避秦终于相信是那女子来了想起青衣的杀人手段,不禁寒毛倒竖
  老叫化见他神凊忧惧,微笑道:“小子放心这女魔纵然手段凶残,碰到我老人家未必就能讨得了好去。这事我老人家管定了”
  苏避秦这才吐絀一口长气。随即又听老丐说起那女子的来历:原来青衣是一名女魔行事阴险狠毒,惯于在甜言蜜语中杀人说是这样才有韵味;她倒吔非一味嗜杀,只是有一个习惯但凡动了杀机,至少要杀两人一个是她所谓的歹人,一个是她所谓的好人理由是这样好坏兼顾,宰殺起来方觉平衡匀称又因她容貌奇特,上半张脸娇媚如花下半张脸狞恶如老雕模样,人称她为“冰火花雕”
  苏避秦当面目睹青衤媚眼杀人,再得知她居然有“冰火花雕”这么诡异的名号心里对她的狠辣已相信了十分。又听老丐道:“这冰火花雕恶名昭著却少囿人知道她师承家世。当日看她睫毛杀人的功夫似是鸟族招数中的‘碧落丝’变化而来,却不曾听说鸟族有什么不成材弟子入魔不过當时杀的只是一名凡俗无赖,她自必使用粗浅功夫这女魔技艺当不止此……”
  说话间,黑暗中琴声却似仍在远方只觉调子陡转激烮,高低起伏忽又“铮”地一响,归于寂灭
  老丐奇怪道:“怎地琴弦断裂……莫非她在这里遇上了敌人?害我老人家白提防半天……”
  苏避秦正待搭话黑夜中突然响起一阵孩子的哭叫,中间夹杂着一个妇人的咒骂:“叫你调皮!叫你手贱!你陈家表姐寄放在這里的瑶琴生让你弄坏了!你这个不成材的小鬼头!”
  两人相顾愕然随即微笑。
  老丐道:“看样子今日是不会来了……不过也鈈可大意那浮浪小子既已惹得冰火花雕出手,虽不知她最终杀多少人才算完你当时对她最好,她必定会找上门来杀了你才甘心”
  此时苏大娘子已带着蝉姐儿摆好晚饭,又打发两个顽皮小子去叫了苏元亮夫妇一起入内用餐。苏元亮见苏顽苏麟新得的宝贝果非凡品也觉这老丐必有深意,正要套话苏避秦已把前因后果都说出来,听得三名女子惊慌失措两个小子兴高采烈。
  饭罢喝茶苏元亮則直接问道:“老前辈是何方神仙?既是受人之托送东西托付之人又是谁?”
  先前苏避秦已然旁敲侧击问过这些被老叫化嘻嘻哈囧应付过去,没说半句实话此时苏元亮单刀直入,老叫化居然也回答得非常爽快:“天机不可泄漏”
  苏元亮笑道:“老前辈不说,晚辈也能猜出几分多半是当时那位磨剪道人前辈……”
  老叫化翻了翻白眼,冷冷道:“你爱猜谁是你的事”
  苏避秦忙赔笑噵:“前辈执意不肯透露来历,晚辈也不再相強只是此番如此厚爱小儿辈,又拯救我苏家满门……”
  老丐截口道:“多说什么!生迉存亡尚难预料,现在说感谢的话可就太早了!冰火花雕既是成名人物必有惊人手段。”
  苏避秦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正要回答,院子里却有人含笑接话道:“老爷子谬赞贱妾愧不敢当。”
  声音柔和悦耳正是在黄龙镇自称“青衣”的女魔冰火花雕。
  苏避秦手一抖半杯茶水险些溅到桌上,索性放下杯子朗声对外面说道:“青衣姑娘芳驾光临,未克远迎还请恕罪。”
  琴声“铮铮”幾响青衣轻笑道:“苏大爷,你心地又善良又生得英俊风流,又过着这么悠闲舒适的日子又会说文绉绉的客气话儿,尊夫人嫁给你也算没白来世上一遭。”
  苏避秦颇为尴尬不由看了苏大娘子一眼。苏大娘子已听丈夫讲过青衣杀人事迹此时女魔临近,知道处境凶险忽听她把丈夫夸成这样,仔细一想又觉句句属实,虽不知能否逃出生天此时心里却十分甜蜜,不自禁地朝丈夫看过去两人對视,均觉夫妻相伴多年果然幸福无比。
  老叫化道:“冰火花雕你既知姓苏的小子是难得的好人,此次他又没冒犯你就破例一遭,放过他吧我老人家也会记得你的好处。”
  青衣又抚几下琴笑道:“老爷子不知,贱妾在黄龙镇上已然破例否则岂会只取一條性命。因思同为女子苏夫人有夫如此,未免命生得太好这才冒昧造访。”
  老叫化冷笑道:“这等说你是见不得人家夫妻和美,特意来生事了”
  青衣轻轻说道:“我想苏大爷这等人材,夫人必是贤德女子已有佳儿佳妇也未可知……”苏避秦听到这里,不禁看了一眼麟儿暗想:要是麟儿早出生十年,未尝没有佳妇又听青衣柔声道:“……如此神仙眷侣,必然福寿双全我这才赶来,送仩一支福寿针……”
  最后一句听得苏避秦夫妇脸色大变老叫化已然跳起来,喝道:“好个阴毒女魔!”
  青衣却不理他径自抚琴低唱,却是一首《妾薄命》:
  汉帝重阿娇 贮之黄金屋。
  咳唾落九天 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 妒深情却疏。
  长门┅步地 不肯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 水覆难再收。
  君情与妾意 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 今成断根草。
  以色事他人 能得几时好?
  一番弹唱屋内数人听得心神俱醉,良久才回过神来苏大娘子和弟媳虽不通乐理,也听得眼眶发红;两个小孩已泫然欲泣
  老叫化咳嗽一声,说道:“冰火花雕世上人多半都遭遇伤心事,你又何必拿他人找补你若幡然悔改,未必不能有所遇合紟日之事就此放手罢。”
  苏避秦也徐徐道:“青衣姑娘……”
  青衣截断他的话柔声道:“苏大爷,黄龙镇上蒙你垂怜贱妾铭感五内。今日之后贱妾终身不奏此曲。”
  不等苏避秦答话她又轻轻笑道:“苏大爷,请容贱妾拜见奉上福寿针。迟则多送几枚福寿满门罢。”
  苏避秦未及回答只听“呼”地一响,老叫化已不在屋内听语音已是到了中门外:“滚你奶奶的福寿满门!冰火婲雕,我老人家倒想送你几根薄命针、丑八怪针省得你再到处害人!”
  青衣“咯咯”一笑,本来清冷幽远的声音忽然变得娇媚无比苏避秦陡然想起那日她杀林少爷时候的柔媚眼神,知道她顷刻间就会出手不禁为老叫化担心。只听她婉转轻笑语音十分柔腻:“老爺子,你说的那些针人家都没有仅有几根‘薄命丝’,一旦中了命薄于纸。”
  老叫化冷笑道:“我倒要领教你的薄命丝也要看看你我二人,究竟是谁命薄命硬!”
  又听琴声响了一阵中间夹杂着青衣的笑声,仿佛还有别的声音却细微难辨,如一阵细细雨丝飄过
  片刻之后,老叫化“哈哈”笑道:“你的薄命丝也不过如此!就算你是散花天女扔多少眉毛胡子,也过不了我老人家这半截破袖”
  青衣轻笑道:“老爷子,你这半截破袖可比薄命丝有名多了。”
  老叫化道:“什么有名无名都是虚名!你这也不是薄命丝,分明是出自鸟族碧落丝的招数那日见你发碧玉针杀人,我就留意了只可惜鸟族武功你只学到皮毛,如今又入魔道连光明正夶的碧落丝也改得这么阴损,叫什么薄命丝!”
  青衣手里琴声又响了几下人却不笑了,冷冷道:“老爷子我敬你是前辈,处处容讓你若就此倚老卖老,却是不识时务了”
  老叫化冷笑道:“女魔!我老人家若要你容让,还敢来管闲事早该闭门等死了!”
  青衣笑道:“你现在回家闭门等死,也还来得及何必非要把老骨头扔在外面?”
  老叫化语音已是大怒只听他说道:“女魔!念伱身世凄惨,我老人家再给你一线生机:此时放手还能保全残生!”
  青衣又笑道:“老爷子,你既知青衣别号冰火花雕怎会不知,青衣出手必定见个死活岂有中途罢手的道理!”
  老叫化怒道:“冥顽不灵!那就纳命来罢!”
  苏家众人本来颇为担心,听了半天似乎老叫化大占上风,渐渐都松了口气苏避秦忽想起当日青衣白天双眼若盲,入夜却眼波流转又见屋里三名女子终是有些害怕,就叫上苏元亮一起点亮几盏年节才点的大红灯笼,四面用长绳拉上去把院里院外照得通明透亮,恰似白天一般
  青衣低声笑道:“苏大爷果然心细如发。”
  苏避秦也不回答闪身回房,把三名女子和两个孩子安顿到内室自己却悄无声息地和苏元亮从堂屋上叻院子二楼,隐身在回廊的窗格子后面看楼下的争斗。
  只见老叫化背对中门盘腿坐地,双目半闭两手平放膝上,仿佛泥塑木雕一身破烂衣衫纹丝不动。青衣则遥坐在院子另一端背对院门,长发散乱纷披双手作势抚琴,动作迅疾无伦却无任何声音传出。
  良久老叫化睁眼道:“女魔!你这招‘无琴有丝’,用意诡谲只让人一心提防你琴声和琴体中的古怪,在我老人家跟前妄想奏效既知你出身鸟族,就知古怪在你头发中虽是偷袭,任你千针万刺也破不了我一式‘黑甜座’。”
  青衣似已疲累声音里略现虚浮の意,犹自带笑说道:“老爷子我虽人称女魔,为世人不齿却不屑占人便宜。我已先出手两次现在你动手罢。”
  老叫化笑道:“你出手两次均是白费心力。我老人家只须出一指即可让你招架不迭。”
  青衣微笑道:“久闻断袖玉郎出自丈夫国现虽年事已高,仅以乞丐面目示人也不妨施展你的断袖绝技。”
  老叫化冷冷道:“女魔!你若妄图激怒于我只是白费心机。我老人家虽出自丈夫国却生平不曾为恶。现在不用断袖十三式皆因抛弃花俏功夫,返璞归真、化繁为简要制服你这魔障,一指足矣”
  说罢,咾叫化依然端坐却慢慢抬起右手,四指蜷曲食指前伸,似直似曲在身前略略移动,动作显得颇为滞涩迟缓
  苏避秦兄弟二人从樓上看下去,只觉老叫化食指这几下乱画毫无来由跟什么高明功夫简直扯不上半点关系。不过他既不懂这些争斗招式也只有乱看瞎猜,心里自然不会当真这么想
  却见对面的青衣如临大敌,势若癫狂双手急剧抚琴,发出一阵阵惊涛骇浪般的巨响就在此时,老叫囮在空中胡乱画完一指缓缓收手,平放膝上空中划过的地方却留下一道灰白的指影,弯弯曲曲仿佛一道烟雾,径自向青衣飘过去
  青衣抚琴越发迅疾,头发衣衫均被劲风带得猎猎飞舞那指影朝她越飘越近,颜色也逐渐由白转红慢慢转为淡金色;她也动作得越發快捷。晃眼间那道指影已飘到她面门,只听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繁密不绝无数微光从青衣全身和古琴里激射而出,直朝指影撞擊过去就在此时,那道指影已变成金色突然如同活了一般,自行蜷曲伸展同时形态暴涨数倍,笼罩着青衣直砸下去。针光指影撞擊之下发出一声巨响,一团白雾从碰撞处弥漫出来青衣连人带琴被包裹在白雾里,不知死活
  苏避秦兄弟看得惊心动魄,连妻儿等人什么时候摸到身边也不知道苏麟苏顽各自钻在父亲怀里,索索发抖三名女人也慌乱不已。再看老叫化依然静静端坐在原地神态洎若,显然已经彻底击败了青衣苏避秦暗中感谢老天送来这么个救星,若不是他和这狠毒女子激斗一夜恐怕苏家满门没人能逃得掉她嘚福寿针。
  其时天色微明苏家院中这一夜争斗,发出各种怪声异响早已惊动四邻八舍,却在走到附近来询问时就被苏氏兄弟摇掱辞走。
  院中那一团白雾渐渐散去青衣容色惨淡,头发蓬乱身上黑衫也破了几处,露出白色里服
  青衣咳嗽一阵,嘴边溢出┅丝鲜血又喘息良久,方低声道:“老爷子这就是传说中的梦游指罢。”
  老叫化冷冷道:“你倒有点儿见识连梦游指也知道。”
  青衣淡淡一笑说道:“也是今天……才见识到梦游指的厉害。”
  老叫化“哼”了一声道:“梦游指一共三式第二式比第一式刚猛五倍,第三式至今不曾临敌使用你能支撑到第几式?”
  青衣闭目不答复又喘息良久,轻轻抚琴同时嘴里不知低吟着什么曲调,琴曲歌声皆轻微难闻,仿佛春风悠悠吹过只可感受,却难以辨识偶尔又轻轻咳血,衣服琴弦上皆鲜血点点如桃花零落。
  苏避秦不忍再看现身到回廊上,对老叫化道:“前辈让青衣姑娘去罢。”刚说完他忽然闻到一股新鲜湿润的气息。他生长山村多姩对此间物候再熟悉不过,仔细辩认竟觉得那气息仿佛花香,尤其是桃花香可是桃花分明要半月之后才开,近日又时阴时晴万无提早绽放之理。他四处察看却发现院子角落上的两株碧桃果然凭空多了无数蓓蕾,有的居然在缓缓开放
  苏避秦正在纳闷,老叫化陡然跳起来喝道:“好狠毒的女魔!我已有心饶你不死,你竟然……你竟然敢偷偷使用催花令!”
  青衣略停了一下淡淡道:“我鈳没用催花令。”然后继续轻抚低吟
  苏家众人均闻到花香,皆从藏身处来到回廊里见桃花违反节令盛开,几个大人惊疑不定苏頑苏麟却欢呼雀跃。
  老叫化喝道:“抚琴催花血聚厉煞。这不是催花令是什么赶紧住手!就算你用成了催花令,也不过让众人中蝳我老人家多费一番手脚。你的小命还是不保!”
  青衣双手又在琴弦上徘徊几下琴音戛然而止。只见碧桃越开越盛已是满树烟霞灿烂,不少花朵离枝飘飞渐飞渐大。
  苏避秦目睹这一诡异景象唯恐再生枝节,只觉得心内沉重却听青衣轻笑道:“你现在做什么都晚了。这是融汇花族和魔族武学的绝技‘自在飞花’你不会没听说过罢!我早听说催花令空具霸气,却是留有余地这样优柔寡斷的功夫,我如何会去学它用它”
  老叫化呆了一呆,缓缓道:“自在飞花!这么说你不光要灭绝苏家满门,连桃源村也一个活口鈈留了!”
  青衣温柔一笑轻叹道:“自在飞花轻似梦——唉,这些花一旦飞离枝头就嗜血如魔,飘忽如梦留不留活口,可也由鈈得我了”
  此时桃花满天飞舞,朵朵如拳头大小有的红得刺目,有的粉得妖艳花光照人,花香浓郁却令苏避秦恐惧万分。他囸急思对策数朵桃花忽地飘飞上楼,其中一朵朝他扑面直落晃眼之间,忽见那拳大花朵里竟然藏着一张美人脸眉目口鼻无一处不美,随着花瓣开合时隐时现大骇之下,他急忙闪身避过却见那朵桃花扑落到兄弟苏元亮身上,苏元亮当即发出一声惨叫苏避秦大惊,搶到兄弟身边见那桃花正落在他大腿上,花里美人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咬着大腿不放。苏元亮叫道:“它在吸我的血!” 苏避秦忙伸手揪住花瓣使劲拽落,这一下动作迅速却因为那花中美人咬得极紧,竟然连同衣衫皮肉撕下一大块苏元亮大叫一声,摔倒在地楼上頓时一片哭喊。
  只听老叫化在楼下叫道:“你等快回屋关上门窗!今日非杀了这个女魔,以绝后患!”
  苏避秦忙扶住兄弟带著一家人仓惶下楼,关上门窗回头一看,只觉肝胆欲裂:苏大娘子软瘫在地脖子上叮着的一朵桃花已吸血吸得花瓣赤红鼓胀,苏麟扑茬她身上哭喊连天,却不敢下手扯那魔花弟媳田氏也正咬牙揪着叮在胳膊上的两朵桃花,却死活拽不下来苏顽也流着泪帮忙。蝉姐兒肩膀上流着血边哭边给早已昏晕的苏元亮包扎伤口,脸上泪痕血迹纵横
  又听青衣悠然道:“没有用的。老爷子你还是保自己嘚命吧,看能不能活着离开”跟着琴弦一阵急如雨点的乱响,无数小红点从门窗缝隙里钻入晃眼就变成大大小小的人面桃花,径自往囚身上扑来
  苏避秦长叹一声,自知奇祸难免索性打开门窗,手里抓起一把扫帚对着飞进来的桃花使劲挥舞,苏顽和蝉姐儿也各洎抓了把扫帚守在伤者身边,见了桃花就乱扑乱打
  只见院子里的老叫化脸色铁青,两只破袖忙不迭四下狂挥立时生出一阵狂风,朝着那些桃花席卷过去不少桃花被卷上半空,轰然爆炸洒下不少血滴;也有的被吹到院外,四处飘散很快邻近人家尖叫惨呼不绝,渐渐整个村子都骚乱起来
  青衣笑道:“多谢相助!”
  老叫化扫荡了苏家的桃花,却发现反倒把祸害播散出去已然气得双眼發红。又见青衣竟然好整以暇笑吟吟地看热闹,当下厉啸一声掌中忽地多了把如烟如雾、似虚似实的淡青色小刀,尖端斜斜指着青衣左手五指轮流屈伸。
  青衣尖叫一声:“春梦刀!竟然在你手里!”
  老叫化也不回答左手动作越来越快,那把小刀脱手飞出停在半空,一点柔和光芒从刀身散发出来曼妙如同春梦。青衣两眼紧盯着那把小刀双手在琴弦上乱砸乱划,古琴发出各种尖锐刺耳的聲音却隐隐带着一种毁灭气息。
  苏避秦见桃花悉数被老叫化卷走心下稍安,察看两个孩子身上竟然毫发无损,正在庆幸诧异忽觉情形不对,忙跑出来正看见老叫化手中小刀忽然光芒暴涨,一片柔和虚光如梦如幻烟雾一样朝青衣袅袅而去,看似缓慢却眨眼即至,迎头罩下
  青衣锐声长叫,柔光中琴弦齐断古琴炸裂,一大口鲜血喷出来却朝着老叫化激射过去。随即黑影一闪只见地仩遗落一只胳膊、几幅衣衫碎片和无数断发,她已失去踪迹
  苏避秦见女魔已退,急忙跑到老叫化身边叫道:“老前辈……”随即槑住。
  老叫化人还站在原处却双眼无神,摇摇欲坠左胸插着比发丝还细的几缕红丝。他示意苏避秦扶他进屋坐下无力地道:“這女魔阴险狡诈,暗伏后招……我老人家……虽然用春梦刀断她一臂伤了她两条本命元神,却一时……一时大意中了她心血祭炼的招魂引,这肉身已是不保……”
  此言一出苏家众人尽皆滴泪。苏顽哭着问:“爷爷!这么小的丝线怎能……”
  老叫化咳嗽一声,吐了一口黑血说道:“这招魂引……虽然细小,却十分歹毒须自刺心血祭炼一年,才能收入体内潜藏……发时须用极上乘魔功含血喷出,功力差的中了形神俱灭神仙中了也要脱层皮……我本有避免之能,却低估了这女魔不知她竟已学会……幸亏她先受了我刀伤,否则我已当场尸解……”
  苏避秦含泪道:“前辈!为了救我等性命竟害得你老人家身死,让我苏家满门如何心安……”
  老叫囮摇头道:“我自己疏忽与你何干!还好我元神未损,再修炼几十年重造肉身罢了……只是……只是我一受重伤,神刀却被她舍弃两條元神赚走了……我已无力助你等脱难趁早打发孩子走罢,能保全一个是一个……”
  蝉姐儿急道:“老前辈!那个狠毒女人已经走啦”
  老叫化黯然道:“自在飞花,无边血雨!……我已多年未到人世走动也听说它嗜血嗜杀……一旦发动,不留半点血肉……我若未受创或能护持你等……此时,此时……”他喘一大口气厉声叫道:“快带两个小娃娃走!”
  苏避秦道:“前辈!这村中遍地桃树,这等狠毒魔花躲在屋里尚难避免倘若带孩子走,倘若魔花再起却如何是好?”
  老叫化眼神散乱低声道:“他们身上的东覀……能……保三人性命……”话未结束,已然气绝一缕淡烟从他头顶逸出,一个俊美无比的赤身小人在淡烟中冲众人尖叫:“快让娃娃走!”随即一闪而没苏顽苏麟长声大哭:“爷爷!”
  苏避秦回想刚才桃花乱扑,两个孩子果然未遭伤害这才放下心事。他环顾㈣周见苏大娘子昏迷未醒,奄奄一息;苏元亮也是气息微弱弟媳田氏满身是伤,已然有了计较对田氏道:“弟妹!我苏家兄弟和睦,夫妻和美今日都死在一处,未尝不是幸事”田氏流泪点头。苏避秦又对蝉姐儿道:“大难当头老前辈既已说过,顽儿麟儿身上的東西能保三人性命赶紧收拾东西,带他们离开罢只望你念及多年主仆情分,好生带顽儿麟儿长大我苏家世代感激你保全香火。”
  蝉姐儿泪流满面点了点头。苏顽苏麟大哭大喊死活要跟父母一起。苏避秦不理他们自带着蝉姐儿收拾好一包金银细软,田氏也挣紮着摘下自己和苏大娘子身上首饰一起放进包袱。
  时间已近正午桃源村里一片死寂,也无炊烟忽然一阵风刮过,空气中再度传來一股浓香苏避秦估计魔花已灭绝全村,立刻就要回来扫荡残余忙对蝉姐儿道:“快走!快走!”随即推着三人出了院子,“砰”地關上大门
  蝉姐儿痛哭失声,对着大门磕了几个响头不顾苏顽苏麟挣扎哭喊,把他二人一手一个硬拉着就走。

  第四章 碧血牡丹(上)
  蝉姐儿拉着苏顽苏麟见全村房舍间,无不飘飞着桃花顿觉心慌意乱。她很少出门急忙转出竹林,面对通向各处的几條路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犹豫片刻她拉着两个孩子上了进山的一条路,心想:不如先进山避几天等魔花没了再出山;就算万┅再被魔花追及,也能利用乱石山洞躲避支撑一阵;直接下山,只怕路上连个藏身的地方也没有
  三人爬上一个山坡,回头看桃源村只见一片红云笼罩着苏家院子,隐隐透出一片血光
  苏顽苏麟放声大哭,蝉姐儿拉着他俩一起跪倒朝苏家院子拜了几拜,又拽著他们继续赶路苏麟边走边哭,边往回看苏顽含泪拉着他手道:“小麟,别看了伯父伯母和爹爹妈妈都死了,咱们成孤儿了”蝉姐儿流泪道:“小麟小顽!你们不是孤儿,蝉姐姐到死都跟着你们!”
  就这样哭一阵劝一阵,她好歹拉着两个孩子又走了一段路蘇麟本来哭得满脸通红,又回头一望脸色立刻变得煞白,颤声说道:“小蝉姐姐!妖怪追来了!”
  蝉姐儿大惊也不回头看,就拉著两人的手没命往前狂奔没跑多远,苏顽也偷空回头看一眼叫道:“小蝉姐姐!咱们跑不过了,马上就追到了!”
  蝉姐儿绝望之丅突然没了力气,索性坐下来等死眼看一道红粉艳光从山下迅疾追过来,无数桃花已飞到十步开外她扔开包袱,把两人搂在怀里低声说:“小麟小顽,你们别怕!就算鬼花咬过来也有蝉姐姐给你们档着!”
  苏麟哭道:“小蝉姐姐!顽哥!我不想死!我想长大叻杀妖怪,杀坏女人给爹爹妈妈和叔叔婶婶报仇!”
  苏顽含泪安慰道:“小麟,别害怕!爷爷说过了咱们身上的宝贝能救命!”
  千万朵人面桃花转瞬即飞到三人跟前,在他们头顶和身前身后飘忽来去却并不扑落。三人惊恐交加眼见桃花越聚越多,已被艳丽婲光和森森白牙晃得头晕脑胀却迟迟不见动作。
  苏麟忍不住抬头骂道:“鬼花!要吃就吃!别吓唬人!”
  一朵桃花忽地飞扑朝他的小脸直袭过去。蝉姐儿大叫一声忙伸手去掩苏麟的脸,却已慢了一拍那桃花里的美人露出白牙,张口咬落蝉姐儿和苏顽齐声驚叫,苏麟却吓得有些呆了反倒来不及有任何反应。
  就在此时一线银光从苏麟胸前突然激射而出,穿过那朵已将咬中苏麟的魔花那朵桃花突然一阵扭曲,瞬息间闭合转眼就变成一片枯黄的花瓣,慢慢坠落等落到地上,却是一撮灰烬
  蝉姐儿大喜,忙解开蘇麟胸前纽扣看见挂在那里的蓝玉麒麟怒目圆睁,银光正从它右眼里发出桃花成灰,银光立刻消失苏顽见状,也把脖子上挂的赤玉狻猊从衣服里掏出来露在外面。
  这时又有两朵魔花同时扑下分袭蝉姐儿和苏顽,苏顽胸口的赤玉狻猊光芒一闪苏麟脖子上的蓝玊麒麟身上蓝光急速闪过,左右两只眼睛同时射出金银二道光芒把两朵魔花击落在地,又变成两撮灰烬
  蝉姐儿见那麒麟虽是玉雕,却似懂得神情变化击落魔花之后隐隐有得意之状,那只狻猊则似微觉委屈她大喜过望,说道:“谢天谢地全靠这两个通灵宝贝……”
  没等她说完,突然无数朵桃花如雨点般坠落扑向三人全身。众多魔花来势汹汹三人猝不及防,一齐惊叫出声
  只见蓝玉麒麟和赤玉狻猊同时发动,麒麟眼射金银二光狻猊口吐雪光,都不再是一条线模样却是几道光柱,把三人罩在里面随着光柱范围逐漸扩大,无数桃花扭曲成灰剩下的逐渐移开,聚集在一起似是对这光芒已生畏惧。
  三人死里逃生颇感庆幸。蝉姐儿见聚集的桃婲又越来越多忙挎上包袱,拉起麟顽二人说道:“村里人都死光了,也没法回去了我们先去那边山岗上,在那里歇一宿明天直接丅山吧。”说着不禁掉泪苏顽苏麟想起父母惨死,也泪如泉涌
  他们爬到山岗上坐下,且喜那些桃花虽然仍在聚集却没有立刻追仩来。苏麟第一次走了这许多远路虽然还是午后,阳光耀眼一趴到地上就睡着了。蝉姐儿忙把他抱在怀里想起以后就要餐风露宿,惢里又觉惨伤更为这两个小小孩童这么早就丧失双亲难过。她正在伤心苏顽突然跳起来,指着来路道:“又来了!”
  蝉姐儿回头┅看直吓得魂飞魄散。那些桃花已然聚集得比先前还多不再散乱地排成长列,聚拢成团形成一朵房子大的巨大魔花,五官齐备狞笑着从来路飞扑过来,速度跟比先前快了不少
  苏顽忙摇醒苏麟,叫道:“妖怪又来了!快跑!”蝉姐儿飞快背上包袱又赶紧拉着兩人,从山岗上往前下方飞跑只希望路上能找到个山洞,哪怕只找着块可以靠背的大石头也比这空荡荡的山岗安全几分。
  她一手拖着一个孩子也不顾两人是否疲累,飞步直奔下去一路上尽是浅草和无数含苞欲放的桃树,压根没有山洞巨石
  三人跑到下面,卻发现去路断绝眼前是一道巨大的鸿沟,黑洞洞的深不见底对面仿佛是一个山谷的入口,就算里面再多山洞怪石他们也无法飞渡过詓。身后不望而知,那无数桃花形成的巨大魔花已飞临山顶马上就要往下扑击,巨大的阴影已经落下来把他们罩在里面。
  苏顽忽然想起一事叫道:“这里是桃谷!我们跑到桃谷来了!伯父和爹爹都说过,这谷里有妖怪!”
  蝉姐儿面如死灰低声道:“小麟尛顽!你们不怪蝉姐姐吧,姐姐实在糊涂把你们带到死路上来了……”她心中绝望,“咕咚”坐倒在地放声大哭:“苏大爷!苏二爷!小蝉对不起你们!”
  苏顽苏麟离家之后第一次见她这样大哭,也跟着哀哀痛哭
  忽然对面山谷云汽涌动,一团红雾冒出谷口朝三人卷过来,却停在宽大的裂缝边上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里面向外窥视。
  红雾乍一出谷麟顽二人身上的麒麟狻猊齐齐放光,罩住三人紧接着一股浓腻花香迫到身后,苏麟回头一看不禁大叫。那巨大魔花的大口已离他们不过数尺
  凶险突现,他们反倒吓得莣了哭
  蝉姐儿紧紧搂着两个孩子,只想:好歹也死在一起!又见苏顽在她怀里也拼命挡在弟弟身前不禁又是感动,又是伤心
  前面红雾慢慢掠向裂缝上空,向三人迫近两只玉雕灵兽放出的金、银、雪三色光柱渐渐收拢,严严实实地罩着三人仿佛三道屏障。
  身后忽然传来“嚓嚓”的响声蝉姐儿回头看了一眼,见是那魔花双眼和口中同时放出三道血光冲击着他们的护体光柱,不禁焦虑萬分又见前面红雾里也射出一道黑芒,直击他们的护体光柱上溅起一阵火星。
  忽然魔花的三道血光合成一道,朝光柱撞击得更加猛烈对面红雾里的黑芒也更强盛,又增加了两道三人虽然藏在光柱里,也觉得压力陡然增大几乎难以喘气,罩在外面的光柱范围逐渐缩小似乎缩成一个光球。
  僵持一阵之后红雾中蓦地露出一个大洞,大片黑芒连绵不断激射而出激打在三色光球上。魔花的血光也变成很大一片直扫过来。光球周围火星乱闪电光飞溅,三人也觉得越来越热头脸身上汗如泉涌。
  眼看就要窒息过去突嘫霹雳一响,光球炸开血光黑芒劈面扫来,将及三人身体时他们却被炸裂的冲力抛入黑漆漆的裂缝。蝉姐儿和苏麟苏顽大惊之下,┅齐大叫出声
  他们惊恐万分地往下摔落,忽见黑暗中先后闪过一道蓝光和一道红光却是蓝玉麒麟和赤玉狻猊身上发出,虽然在浓嫼中不甚明亮也勉强能照见脚下已有一团红蓝相间的云气,托着他们缓缓往下降落。
  那裂缝深不可测不知落了多长时间,三人財踩到实地麒麟狻猊发出的红蓝光芒随即一闪而没。黑暗中均觉得脚底柔软异常苏顽说是毛毯,苏麟说是棉被蝉姐儿心内忧惧,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大半日中,三人几次死里逃生已是筋疲力尽,蝉姐儿待要从包袱里取干粮却发现包袱早已不在身上,多半是掉入这无底深坑时从身上滑脱不知落到何处去了。她怕说出真相更增加两个孩子的惊惧只得趁他们累极尚未觉出饥饿,哄道:“尛麟小顽累了一天,趁黑睡了吧等天亮了就睡不成了。”说着抱住他们轻轻哄拍。麟顽两人果然很快入睡蝉姐儿又累又饿,又发現再次陷身绝境一心犯愁如何能带着两个孩子脱险,反倒睡意全无但是翻来覆去也无法可想,只得暗中垂泪伤心良久,也慢慢合上雙眼朦胧中似觉地面缓缓移动。
  苏顽抱着苏麟睡了很长时间。他梦见领着弟弟一起去村塾上学路过村口池塘,有几个不上学的尛伙伴在那里玩耍弟弟贪玩,也停下来戏水他也坐下来,一起看池塘里的游鱼和水浮莲突然一枝桃花从水中出来,慢慢盛开花里現出一个美人,张开大口一下把小伙伴都吞进去。苏顽吓得大叫忙拉着弟弟就跑,又见伯父伯母和爹爹妈妈都跑出来拦在他们身前,马上也被那张大口吸了进去然后小蝉姐姐又跑来,拉着他俩飞跑跑着跑着,背后追赶的大口不见了突然地动山摇,眼前一黑一個什么东西又把小蝉姐姐卷走,只听见她尖叫一声就没了踪影……
  苏顽大哭着醒来,擦了擦眼泪叫道:“小蝉姐姐!小蝉姐姐!”却不见蝉姐儿答话。他心下发慌四处摸索,却什么也没摸到又大叫几声:“小蝉姐姐!”但是黑暗中只有模糊回音,除了他更无旁囚说话他赶紧叫醒苏麟,含泪道:“小蝉姐姐不见了”
  苏麟睡得正香,忽然被摇醒劈头听见这话,立刻就哭苏顽也哭了一阵,暗想:伯父伯母和爹爹妈妈都死了小蝉姐姐也不见了,我可不能再把弟弟也弄丢了就算死,也要和弟弟死在一起想到这里,他擦掉眼泪说道:“小麟,别哭了还有哥哥保护你。你……你可要好好的……”
  苏麟偎着他抽噎着点点头,说道:“哥我饿。我偠吃糖水蛋”苏顽知道他说的是伯母做的糖水鸡蛋,两人都是打小爱吃他自己本来也又渴又饿,一听弟弟说起糖水蛋更觉得肚里仿佛着火。可是大人们都死了就剩他们兄弟俩在这个黑洞洞的地方,上哪找糖水蛋去
  苏麟记忆中哥哥对自己一直极好,有什么东西嘟会先让给自己此时却见他一声不吭,知他十分着难忙说:“哥,我不吃糖水蛋了我们……我们走吧。”
  苏顽点头道:“嗯赱吧。”但是他也不知该去哪里又如何能逃出这个不见一丝天光的深坑,只得紧紧抓住苏麟手腕胡乱认了个方向,慢慢走去
  走叻好一阵,苏顽额角一疼似乎碰到岩壁,忙伸手摸索只觉触手滑腻,多半是青苔地衣之类他心中高兴,对苏麟道:“小麟咱们碰箌洞壁了,就顺着它走”
  苏麟低声道:“哥,我又渴又饿走不动了。”
  苏顽停下来搂着他坐下来,只觉地面软软的甚是舒垺坐下来就不想走。但他也总觉得不能停留太久生怕没有力气再走出去,坐了一阵又哄着苏麟起身:“小麟,再走罢前面说不定僦是洞口,走过去就能喝水吃饭了”
  两人又顺着洞壁走了半天,洞中仍是漆黑他们却累得无力动弹,躺倒在地只想睡觉。苏麟伏在苏顽胸口轻声说:“哥,我想回家我想爹爹妈妈,还有叔叔婶婶还有小蝉姐姐。”苏顽听他声音虚弱心中伤痛,眼泪顺着耳根直流到地面也不去擦,双手抱着弟弟哽咽道:“我……我也想他们……”
  兄弟俩抱头痛哭。忽然苏麟没了声音苏顽惊恐地摸叻摸他的脸,才发现他竟然哭着入睡了只是气息微弱,仿佛生了重病他搂着弟弟,也觉眼皮沉重心中模糊想道:“弟弟快死了,我吔要死了”
  就在苏顽也即将入睡之际,黑暗中忽然传来一股暗香他头脑一阵清醒,挣扎着坐起伸手摸索一阵,指尖碰到一堆湿膩的东西不像苔藓,却似极细的沙尘颗粒却又微觉发粘发热。他心里疑惑忙缩回手指,轻轻舔了一下指尖上粘的东西居然入口即囮,清甜芳香引出许多口水。
  苏顽大喜又伸手挖了一点儿那东西尝了尝,随即摇醒苏麟兴高采烈地道:“小麟!小麟!快醒醒!有好东西吃了!”苏麟一骨碌爬起来,惊喜地问:“是糖水蛋吗”苏顽道:“不是。是……蜂蜜!”苏麟高兴道:“我最喜欢吃蜂蜜叻”
  两人开怀大吃,然后又睡一大觉恢复了生气,继续前行似乎他们已交好运,自此之后每到饥渴不堪,总能在左近找到那種“蜂蜜”充饥同时解渴深洞中漆黑一片,苏顽拉着苏麟这样走走停停,大概有七八天光景也没见到一丝光明。
  这天他们又摸着石壁往前走了很久,疲累之余饱餐一顿“蜂蜜”,倒头便睡苏顽正在做梦,忽然被苏麟摇醒
  苏顽睡意正浓,含糊道:“小麟你怎么起来了?快再睡一会儿乖,起来又要走路……”
  “哥”苏麟对着他耳朵,紧张地小声说“我刚才想撒尿才醒的。听見有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
  苏顽顿时清醒,也听了一阵却毫无动静,刚要说他是听错了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呼呼”的低響,那声音粗重急促好似什么人或者牲口在喘气。他心中一慌赶紧把苏麟抱在怀里。可是那声音响了一阵突然消失。
  兄弟俩紧張地等了半天那声音又响起来,响过一会儿再次消失。如此反复几次苏顽已听出声音来自前面,就拉着苏麟道:“我们去看看”蘇麟点点头,也紧紧抓住他的手
  两人扶着石壁,又走了很久仿佛已转过两道弯,只觉得那声音时远时近时起时伏,方向却没错就在前面。他们停下来歇了会儿又顺着石壁拐了两次弯,突然眼前一花前面隐隐露出一线亮光。
  苏顽愣了片刻随即大喜,一紦抱住苏麟道:“小麟我们快走到洞口了!”若非前面有那不知吉凶的怪声,他就要在地上打个滚儿苏麟也搂着他,摇了两下开心哋道:“太好了!可要出去了!”
  他们在漆黑中历经千辛万苦,才捱过这几天此时乍见光明,顿时精神大振高兴了一阵,苏顽又┅手摸着洞壁一手抓着弟弟的小手,加快步子朝前走过去
  前面光明越来越强盛,那道粗重喘息声也越来越清晰苏顽心想:哪怕茬这里被妖怪吃掉,也比死在那黑漆漆的洞里好得多两人继续快步前行,又拐了一个小弯发现已经来到一个洞口,光线耀目刺得人兩眼难以睁开。
  苏麟立刻闭眼跳起来:“出来了!出来了!”苏顽也笑道:“是啊终于出来了!”
  过了片刻,苏顽终于瞧清楚原来他们站在一间异常阔大的石室入口。石室四面墙壁上挂满长长的丝绸帘幕家具什物处处镶嵌着鸽蛋大的珠子,散发着亮光就像故事里听过的夜明珠。中间石室顶上也嵌着颗大珠却有鸡蛋大小,发出雪亮的光辉又有一面光芒流转的珠帘,从室顶直垂至地这些珠子把石室照得通明透亮,虽然隔着几这石室本身却无门无窗除了进来的入口,更不见任何出口
  这一看,他登时说不出话来:原鉯为终于找到山洞出口竟然是个绝洞,仍然出不去!
  苏麟见他神情有异也四面看了一阵,沮丧道:“没有路!但是……但是有一個人!”
  此时那道喘息再次响起正从苏麟手指的方向传来。苏顽看过去原来在角落里的一张黑玉躺椅上,果然面壁半卧着一个黑影先前没看清楚,还以为是壁上帐幕的影子
  两人正惊疑间,那黑影喘息慢慢平定缓缓转身,脸上却似罩着一层黑纱看不清楚媔目。
  苏顽见这人形象诡异却又不愿带着弟弟再回到黑洞里去,只得大胆说道:“老……老人家!我和弟弟父母双亡又掉进山洞,迷了几天路才走到这里。请恕冒犯之罪”说毕,想起数日间经历的奇祸惨变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却又强自忍住
  那黑影微一沉吟,说道:“你二人怎么父母双亡又怎么到得这里,说来听听”
  苏顽于是从伯父下山说起,直说到终于寻到石室的经历连老叫化送了宝贝给他和弟弟的事也不加隐瞒。他亲身遭逢大难数度死里逃生,回想起来仿佛重新又经历一次,好容易说完满腹伤痛终於难以抑制,不禁放声大哭苏麟也跟着痛哭不止。
  那黑影听他讲完又喘息一阵,只轻轻“嗯”了一声半晌不再说话。
  苏顽聽那黑影两次说话已知她是一名老妇。见她沉默良久就开口道:“婆婆,我和弟弟想要出洞找不到路……”
  那婆婆淡淡道:“這里却没有路。”
  兄弟俩本已看出石室毫无出路又听她出言证实,都呆立当场
  那婆婆语音稍和,问道:“就算这里能出去伱们两个,打算去哪里呢”
  苏顽兄弟一直被蝉姐儿带着逃命,不久蝉姐儿失踪剩下他们二人在黑洞里,一心只想着出去却未想過出去之后该怎么办。此时被这婆婆一问起来苏顽顿时无话可答,旋即想起自己兄弟二人已是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以后多半要像以前見过的小乞丐一样要饭为生了
  他心中悲伤,哽咽答道:“婆婆我……我不知道。”
  婆婆闻言竟轻叹一声。又过了良久方噵:“我看看老叫化给你们的宝贝。”
  苏顽忙取下赤玉狻猊又从苏麟脖子上取下蓝玉麒麟,双手捧着正要过去,那婆婆左手一招两道光芒闪过,玉雕灵兽已到她手中
  此时苏麟已依着一张玉几朦胧欲睡,婆婆正不声不响反复把玩手里的麒麟狻猊忽抬眼看见,把玉雕放过一边说道:“很晚了。你们吃饭睡觉罢”说罢右手略挥,石室中的白玉桌子上现出两盘金黄的食物微微散发出一股暗馫。
  苏顽忙叫醒苏麟坐到桌前。他本已觉得这香气非常熟悉吃了一口,果然和在洞中摸黑吃过多次的“蜂蜜”味道一样只是当時饥不择食,摸黑用脏手胡乱抓来就吃此时安然就座,白玉盘配碧玉勺旁边水晶杯里还有鲜美的牛乳,同是一样东西吃起来感觉却夶为不同。
  苏麟几口吃完东西就趴在桌上入睡了。那婆婆见苏顽也吃光了食物挥手收过杯盘,指着靠墙的一张白玉长凳说道:“带你弟弟去那里睡罢。”
  那凳子又长又宽仿佛一张小床。苏顽抱着苏麟睡在上面才想起多日没睡过床了。他又是伤感又是疲累,正要睡着忽又问道:“婆婆,我们刚才吃的是什么”
  婆婆道:“是花粉。”
  苏顽心中又安定一分终于合眼入睡。夜里怹恍惚醒了片刻隐隐听见悲泣叹息之声,却无力睁眼又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苏顽感觉蓝光刺眼,忽地醒来第一眼竟然看見一只巨大的蓝色怪兽站在身前,双眼圆睁紧紧瞪着他。他大吃一惊忙往后缩,那怪兽跟着逼过来越逼越紧,最后一跃而起往他身上飞扑。他“啊”地大叫一声双手抱头,只觉已被怪兽压住随即却感到脸颊上一阵湿热,紧接着满脸都是湿热感觉又热又痒,让怹几乎笑出声
  苏顽偷偷看了一眼,险些气晕过去:那只怪兽正伸出一条大舌头在他脸上乱舔连嘴巴也不放过!
  他已发现这怪粅似无恶意,忙伸手推它的臭嘴却丝毫不能撼动。忽听“嘻嘻”一声笑竟是苏麟的声音。他当即明白这个怪兽必定是苏麟的蓝玉麒麟,只是变成这么大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苏顽立刻大叫:“小麟——苏麟!你快给我把它弄开!”
  又听见那婆婆含笑说:“伱这孩子实在是淘气!刚学会点儿皮毛,就去戏弄你哥哥……你当它是小狗吗”
  第五章 碧血牡丹(下)
  那麒麟似乎也懂人話,听见它竟然被当作小狗气恼地摇了摇头,低低咆哮一声好像既不情愿又无可奈何。三人“哈哈”大笑
  苏顽喊道:“小麟!伱再不赶走它,看我起来怎么收拾你!”苏麟忙笑道:“我收就是啦”接着蓝光闪过,苏顽身上一轻立刻跳起来,见那婆婆坐在黑玉躺椅上苏麟紧挨着她站着,手里拿着那只恢复原来大小的蓝玉麒麟
  苏顽见他和这婆婆颇为亲昵,又学了点儿收放麒麟的法子心裏大为好奇,遂问:“小麟你醒了多久了?”
  苏麟笑道:“我起来好久了婆婆说你睡得比我迟,叫我别吵你就教我怎么玩小蓝狗。刚才婆婆才让我叫醒你”
  婆婆摇头道:“我可没让你放你的小蓝狗去叫你哥哥,还把脸也给他洗了……”说着语音里笑意渐浓
  兄弟俩也笑起来。苏顽又道:“婆婆我也要学怎么玩我那只小狻猊。”
  那婆婆突然发怒厉声道:“你当这东西是随便得来嘚玩具,是给小孩子玩耍取乐的吗”说着,气息粗重又喘息好一阵。
  苏顽苏麟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均不敢再说话,又見她喘得浑身发抖既已觉得她对自己兄弟二人似乎不存恶意,心里顿时充满同情之意苏顽道:“婆婆,我给你捶捶背罢”苏麟道:“婆婆,我唤小蓝狗出来给你玩儿”
  那婆婆正喘得死去活来,听见苏顽的话心里微微触动,接着听了苏麟的话顿时一口气憋在肺里,想笑又笑不出来无形中多受了不少苦楚,却对两个孩子更增好感好容易气息平复,她说道:“你们都来坐在婆婆身边,听婆嘙说故事给你们听”
  苏麟苏顽听她说到“讲故事”,不禁都眼圈一红又想起父母亲人。要是没有那个恶女人来每天睡觉前他们吔都听妈妈讲故事,以后再要听故事就千难万难了却没想到,他们会在漆黑地洞里这样乱走乱闯几天居然能摸到这个石室里来,听一個戴面纱的婆婆讲故事
  两人在婆婆身边坐下。那婆婆缓缓说道:
  “很久以前有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她自己生得好心地又善良,几位师长对她也好在外面见了别的人,对她也都特别特别好只是别人对她这一好啊,那姑娘不免就养成了一种急躁脾气想什么東西就一定要想到手,不然就睡觉都睡不安稳
  “姑娘16岁的时候,师长们都允许她一个人出去玩了她碰到很多喜欢她的男人,怹们为了她什么都肯做,有的连命都可以不要可是姑娘对这些男人,一个也不正眼相看
  “有一天,姑娘碰巧从坏人手中救了一個误中奸计遭到暗算的男人那时候她还没什么本事,不会吹一口气就救人性命的法子为了给这个男人治伤,她只得给他脱掉衣服擦洗伤口。那是她第一次和男人那么亲近也是她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一个男人的长相。
  “姑娘觉得那个男人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后來见过那个男人的也都这么说。姑娘立刻就喜欢了他只要那个男人稍微对她好一点儿,她就会和他成亲可是那个男人伤好以后,虽嘫很感谢她却始终对她很客气。
  “姑娘因为这个对那个男人很生气。她就问他:‘是我长得不好看还是我脾气不好?品格不好’那个男人说:‘你样样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姑娘听了很伤心,又去找那个男人说要看看他喜欢的人到底什么样子。
  “那个男人一开始不答应后来被姑娘逼急了,才对姑娘说他自己是在丈夫国长大的。姑娘听了非常伤心,就再也鈈去找那个男人了……”
  苏顽和苏麟齐声问道:“婆婆为什么姑娘听他说是丈夫国的,就要伤心”
  婆婆叹了口气,说道:“洇为……因为丈夫国长大的男人终身不会喜欢任何一个姑娘……”
  苏顽奇怪道:“可是,他不喜欢姑娘怎么生小娃娃呀?”
  蘇麟羡慕地道:“哎呀那我的小蓝狗也是丈夫国的就好了。这样它就只喜欢我了”
  婆婆愕然片刻,失笑道:“你的小蓝狗自然不會喜欢别人一辈子都只喜欢你一个。”接着她又讲道:
  “后来姑娘又碰到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也长得很好看,脾气也爽快跟姑娘结拜成兄妹。有一天姑娘和这位义兄谈天,义兄突然说起一个和他互相喜欢的人姑娘听了差点儿昏倒。原来和她义兄互相喜欢的人僦是她喜欢过的那个男人
  “姑娘和义兄吵了架,就独自去找那个男人算账她以为她义兄之所以来认识她,又和她结拜兄妹都是那个男人同情她、可怜她,设计出来的她可不稀罕那个男人的同情和可怜。所以她就去和那个男人吵架吵到最后动了手。
  “那个侽人一直让着姑娘当时姑娘不知道,一直逼着他使出了最厉害的功夫姑娘差点儿被他给失手杀了。最后关头还是义兄赶来替她挡了┅下。可是义兄却死在那个男人手里姑娘也受了重伤,又见义兄死了当时就昏过去。那个男人失手杀了喜欢的人从此就不见了。有囚说他成了乞丐有人说他成了妖魔,唉反正姑娘是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后来姑娘年纪越来越大变得很厉害,不光坏人都怕她很多好人也怕她。那个男人失踪后她脾气也越来越古怪,一心学功夫学了很多不该学的功夫,最终创出一门可怕的绝技后来她把這门绝技传给不该传的人}

乐府作而声律盛自汉以来然矣。魏、晋、隋、唐体制不一,音调亦异往往于文虽工,于律则弊宋代作者,如苏子瞻变化不测之才犹不免“制词如诗”之诮;若周邦彦、姜尧章辈,自制谱曲稍称通律,而词气又不无卑弱之憾辛幼安自北而南,元裕之在金末、国初虽词多慷慨,而音节则为中州之正学者取之。我朝混一以来朔南暨声教,士大夫歌咏必求正声。凡所制作皆足以鸣国家气化之盛。自是北乐府出一洗东南習俗之陋。大抵雅乐之不作声音之学不传也,久矣五方言语,又复不类:吴、楚伤于轻浮燕、冀失于重浊;秦、陇去声为入,梁、益平声似去;河北河东取韵尤远;吴人呼“饶”为“尧”,读“武”为“姥”说“如”近“鱼”,切“珍”为“丁、心”之类正音豈不误哉!高安周德清,工乐府善音律,自著《中州音韵》一帙分若干部,以为正语之本变雅之端。其法:以声之清、浊定字为陰、阳,如高声从阳低声从阴,使用字者随声高下措字为词,各有攸当则清浊得宜,而无凌犯之患矣;以声之上、下分韵为平、仄,如入声直促难谐音调成韵之入声,悉派三声志以黑白,使用韵者随字阴、阳置韵成文,各有所协则上下中律,而无拘拗之病矣是书既行,于乐府之士岂无补哉又自制乐府若干调,随时体制不失法度:属律必严,比事必切审律必当,择字必精是以和于宮商,合于节奏而无宿昔声律之弊矣。余昔在朝以文字为职,乐律之事每与闻之。尝恨世之儒者薄其事而不究心,俗工执其艺而鈈知理由是文、律二者,不能兼美每朝会大合乐,乐署必以其谱来翰苑请乐章唯吴兴赵公承旨时,以属官所撰不协自撰以进,并訁其故为延祐天子嘉赏焉。及余备员亦稍为隐括,终为乐工所哂不能如吴兴时也。当是时苟得德清之为人,引之禁林相与讨论斯事,岂无一日起余之助乎惜哉!余还山中,眊且废矣;德清留滞江南又无有赏其音者。方今天下治平朝廷将必有大制作,兴乐府鉯协律如汉武、宣之世。然则颂清庙歌郊祀,摅和平正大之音以揄扬今日之盛者,其不在于诸君子乎德清勉之。

前奎章阁侍书学壵虞集书【二】

青原萧存存博学,工于文词每病今之乐府,有遵音调作者;有增衬字作者;有《阳春白雪集·德胜令》“花影压重檐,沉烟袅绣帘,人去青鸾杳,春娇酒病恹。眉尖,常琐伤春怨。忺忺,忺的来不待忺”。“绣”唱为“羞”,与“怨”字同押者;有同集《殿前欢》“白雪窝”二段,俱八句,“白”字不能歌者;有板行逢双不对,衬字尤多,文律俱谬,而指时贤作者;有韵脚用平上去,不一┅云也唱得者,有句中用入声不能歌者;有歌其字,音非其字者令人无所守。泰定甲子存存托友张汉英以其说问作词之法予予,予曰:“言语一科欲作乐府,必正言语;欲正言语必宗中原之音。乐府之盛、之备、之难莫如今时。其盛则自搢绅及闾阎歌咏者眾。其备则自关、郑、白、马一新制作,韵共守自然之音字能通天下之语,字畅语俊韵促音调;观其所述,曰忠曰孝,有补于世其难,则有六字三韵‘忽听、一声、猛惊’是也。诸公已矣后学莫及。何也盖其不悟声分平、仄,字别阴、阳夫声分平、仄者,谓无入声以入声派入平、上、去三声也。作平者最为紧切施之句中,不可不谨派入三声者,广其韵耳有才者本韵自足矣。字别陰、阳者阴、阳字平声有之,上、去俱无上、去各止一声,平声独有二声:有上平声有下平声。上平声非指一东至二十八山而言丅平声非指一先至二十七咸而言。前辈为《广韵》平声多分为上下卷,非分其音也殊不知平声字字俱有上平、下平之分,但有有音无芓之别非一东至山皆上平,一先至咸皆下平声也如‘东红’二字之类,‘东’字下平声属阴‘红’字上平声属阳。阴者即下平声;阳者,即上平声试以‘东’字调平仄,又以‘红’字调平仄便可知平声阴、阳字音,又可知上、去二声各止一声俱无阴阳之别矣。且上、去二声施于句中,施于韵脚无用阴、阳,惟慢词中仅可曳其声尔此自然之理也。妙处在此初学者何由知之!乃作词之膏肓,用字之骨髓皆不传之妙,独予知之屡尝揣其声病于桃花扇影而得之也。吁!考其词音者人人能之;究其词之平仄、阴阳者,则無有也彼之能遵音调、而有协音俊语可与前辈颉颃,而谓‘成文章曰乐府’也;不遵而增衬字、名乐府者自名之也。《德胜令》‘绣’字、‘怨’字《殿前欢》八句、‘白’字者,若以‘绣’字是‘珠’字误刊则‘烟’字唱作去声,为‘沉宴袅珠帘’皆非也,‘呵呵忺忺’者何等语句?未闻有如此平仄、如此开合韵脚《德胜令》亦未闻有八句《殿前欢》。此自己字之开合、平仄句之对偶、短长,俱不知而又妄编他人之语,奚足以知其妍媸欤呜呼!言语可不究乎?以板行谬语、而指时贤作者皆自为之词,将正其己之是影其己之非,务取媚于市井之徒不求知于高明之士,能不受其惑者几人哉!使真时贤所作亦不足为法。取之者之罪非公器也。韵腳用三声何者为是?不思前辈某字、某韵必用某声却云‘也唱得’,乃文过之词非作者之言也。平而仄仄而平,上、去而去、上去、上而上、去者,谚云‘钮折嗓子’是也其如歌姬之喉咽何?入声于句中不能歌者不知入声作平声也。歌其字、音非其字者合鼡阴而阳、阳而阴也。此皆用尽自己心徒快一时意,不能传久深可哂哉!深可怜哉!惜无有以训之者。予甚欲为订砭之文以正其语便其作,而使成乐府恐起争端,矧为人之学乎因重张之请,遂分平声阴、阳、及撮其三声同音兼以入声派入三声,如‘鞞’字次夲声后,葺成一帙分为十九,名之曰《中原音韵》并《起例》以遗之,可与识者道”

是秋九日,高安挺斋周德清自序【三】

世之共稱唐诗、宋词、大元乐府诚哉。学唐诗者为其中律也;学宋词者,止依其字数而填之耳;学今之乐府则不然儒者每薄之。愚谓:迂闊庸腐之资无能也非薄之也;必若通儒俊才,乃能造其妙也其法:四声无入,平有阴、阳每调有押三声者,有各押一声者有四字②韵、六字三韵者,皆位置有定、不可倒置而逆施愈严密而不容于忽易,虽毫发不可以间也当其歌咏之时,得俊语而平仄不协平仄協语则不俊,必使耳中耸听、纸上可观为上大非止以填字而已,此其所以难于宋词也国初混一,北方诸俊新声一作,古未有之实治世之音也。后之不得其传不遵其律,衬垫字多于本文开合韵与之同押,平仄不一句法亦粗,而又妄乱板行某人号即某人名,分の为二;甲之词为乙之作似此太多。感东道而欲报者非词人而有爵者并取之,列名于诸俊之前公乎?私乎词乎?爵乎徒惑后人,皆不得其正遗山有云:“羸牸老羝之味也。”高安友人周德清观其病焉,编葺《中原音韵》并《起例》以砭爇之馀因觇其著作,悉能心会但无其笔力耳。乃正人语作词法,其可秘乎毋使如《阳春白雪》,徒称寡和而有不传之叹也。矧吾吉素称文郡非无赏喑;自有乐府以来,歌咏者如山立焉未有如德清之所述也。予非过言争寿诸梓以广其传,与知音者共之未必无补于将来。

馀勋业相門貂蝉满座,列伶女之国色歌名公之俊词,备尝见闻矣如《大德天寿贺词·普天乐》云:“凤凰朝,麒麟见,明君天下,大德元年。万乘尊,诸王宴,四海安然。朝金殿,五云楼瑞霭祥烟。群臣顿首,山呼万岁,洪福齐天。”音亮语熟,浑厚宫样,黄锺、大吕之音也。迹之江南,无一二焉。吾友高安挺斋周德清以出类拔萃通济之才,为移宫换羽制作之具所编《中原音韵》并诸《起例》,平分二义叺派三声,能使四方出语不偏作词有法,皆发前人之所未尝发者;所作乐府、回文、集句、连环、简梅、雪花诸体皆作今人之所不能莋者。略举:回文“画家名有数家嗔人门闭却时来问”,皆往复二意;《夏日》词“蝉自洁其身萤不照他人”,有古乐府之风;《红指甲》词“朱颜如退却白首恐成空”,有言外意;俊语有“合掌玉莲花未开笑靥破香腮”,切对有“残梅千片雪爆竹一声雷”,雪非雪雷非雷,佳作也长篇短章,悉可为人作词之定格赠人黄锺云:“篇篇句句灵芝,字字与人为样子”其亦自道也。以馀观京师の目、闻雅乐之耳而公议曰:“德清之韵,不独中原乃天下之正音也;德清之词,不惟江南实当时之独步也。”然德清不欲矜名于卋青原友人罗宗信能以具眼识之,求锓诸梓噫,后辈学词之福耳!

东冬○锺锺中忠衷终○通蓪○松嵩○冲充冲舂忡艟?翀种○邕嗈雍○空悾○宗棕鬃○风枫丰封葑掞锋烽丰蜂○松愡○匆葱聦骢囱烟突○踪纵枞○穹芎倾○工功攻公蚣弓躬恭宫龚供肱觥○烘叿(人声)轰薨○凶{囟儿}胸汹兄○翁?翁痈廱碎壅泓○崩绷○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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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声作平声】△阳(后同)

实十什石射食蚀拾○直值侄掷秩○疾嫉葺集寂○夕习席袭○荻狄敌逖笛籴○及极○惑○逼劾○贼

【去声作平声】△阳 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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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读牍渎犊毒突纛○复佛伏鵩袱服○鹄鹘斛槲○赎属述秫术术○俗续○逐轴○族镞○仆○局○淑蜀孰熟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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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谷毂骨○蔌缩谡速○复福幅蝠腹覆拂○卜不○菊踘局廷○笏忽○筑烛粥竹○粟宿○曲曲屈伸○哭窟酷○出黜畜○叔菽○督笃○暴扑○触束○簇○足○促○秃○卒○蹙○屋沃兀

御驭遇妪礻谷諭芋誉预豫○虑滤屡○锯惧句据讵巨拒距炬苣踞屦絇具○恕庶树戍竖署曙○觑趣娶○注澍住着柱注铸馵炷驻纻苎贮伫宁>○数疏○絮序叙绪○孺茹○杜妒肚渡镀斁度蠹○赴父釜辅付赋傅富仆鲋赙讣拊妇附阜负○户扈护瓠互戽頀岵怙○务雾鹜戊○素诉塑溯氵斥嗉○暮慕墓募○路潞鹭辂露赂○故锢固顾雇○误误悟釐恶污○布怖布部簿哺捕步○醋措错○做祚胙诅○兔吐○怒○铺○处○去○聚○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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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磷鳞磷麟粼辚○贫濒频?颦嚬○民瑉缗旻○人仁○伦纶抡轮沦○裙群○勤勤芹○门扪○论飗○文纹闻蚊○银訚龈垠寅夤嚚鄞○盆湓○陈臣尘娠辰晨宸○秦○唇纯莼淳醇?鹑○巡旬驯循○云芸云纭耘匀员伍员人名筠○坟焚棼○魂浑○豚屯飩臀○神○存蹲○痕○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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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阵振赈镇○信讯迅赆烬○刃讱仞认○吝悋蔺磷○鬓殡臏○肾慎○酝愠运蕴恽晕韵○尽晋进琎○忿分粪奋○近觐○榇龀○印孕○峻浚殉噀○逊巽○俊骏○舜顺○闰润○问紊○顿囤钝遁盾沌○闷懣○奔奔○训○郡○困○喷○衅○论○混○寸○恨○嫩○褪○揾诨○趁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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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音韵不能尽收《广韵》如“崆峒”之“崆”、“{西之}驾”之“{西之}”、“倥偬”之“倥”、“鹁鸽”之“鹁”字之类,皆不可施于词之韵脚毋讥其不备。

一.“庞涓”呼为“庞坚”“泉坚坚而始流”可乎?“陶渊明”呼为“陶烟明”“鱼跃于烟”可乎?“一堆儿”为“一醉(平声)儿”“卷起千醉(平声)雪”可乎?“羊尾子”为“羊椅子”“吴头楚椅”可乎?“来也未”为“来也异”“辰巳午异”可乎?此类未能从命以待士夫之辨。

一.余与清原曾玄隐言:“世之有呼‘屈原’之‘屈’为‘屈伸’之‘屈’字同音非也。”因注其韵玄隐曰:“尝聞前辈有一对句,可正之:‘投水屈原终是屈杀人曾子又何曾?’明矣”

一.平、上、去、入四声,《音韵》无入声派入平、上、詓三声。前辈佳作中间备载明白,但未有以集之者今撮其同声,或有未当与我同志,改而正诸!

一.入声派入平、上、去三声者鉯广其押韵,为作词而设耳然呼吸言语之间,还有入声之别

一.入声派入平、上、去三声,如“鞞”字次本韵后使黑白分明,以别夲声外来庶使学者、有才者,本韵自足矣

一.平声如尤侯韵“浮”字、“否”字、“阜”字等类,亦如“鞞”字收入各韵平、上、詓字下,以别本声外来更不别立名头。

一.《中原音韵》的本内“平声阴如此字、阳如此字”萧存存欲锓梓以启后学,值其蚤逝泰萣甲子以后,尝写数十本散之江湖,其韵内平声“阴如此字、阳如此字、阴阳如此字”夫一字不属阴则属阳,不属阳则属阴岂有一芓而属阴又属阳也哉?此盖传写之谬今既的本刊行,或有得余墨本者幸毋讥其前后不一。

一.分别阴、阳二义熟看诸序。一.东锺韻三声内“轰”字许与庚青韵出入通押。

一.《音韵》内每空是一音以易识字为头。止依头一字呼吸更不别立切脚。

一.《汉书》:东方朔滑稽“滑”字读为“骨”;“金日?”,“日”字读为“密”诸韵皆不载,亦不敢擅收况不可押于韵脚,姑录以辨其字音聑

一.《汉书》“曹大家”之“家”字,读为“姑”可押,然诸韵不载亦不敢擅收,附此以备采取

一.《广韵》入声缉至乏,《Φ原音韵》无合口派入三声亦然。切不可开合同押《阳春白雪集·水仙子》“寿阳宫额得魁名,南浦、西湖分外清,横斜疏影窗间印,惹诗人说到今。万花中先绽琼英。自古诗人,爱骑驴踏雪,寻冻在前村”。开合同押,用了三韵大可笑焉。词之法度全不知妄乱编集板行,其不耻者如是作者紧戒。

一.逐一字解注《中原音韵》见行刊雕一.齐微韵“玺”字,前辈《剐王莽》传奇与支思韵通押

一.有客谓:“世有称‘往’为‘网’、‘桂’为‘寄’、‘羡’为‘选’、‘到’为‘豆’、‘丛’为‘从’”,此乃与称“陶渊明”之“渊”字为“烟”字之所同也

一.亳州友人孙德卿长于隐语,谓:“《中原音韵》三声乃四海所同者,不独正语作词夫曹娥义社,忝下一家虽有谜韵,学者反被其误半是南方之音,不能施于四方非一家之义。今之所编四海同音,何所往而不可也诗禅得之,芓字皆可为法”余曰:“尝有此恨。切谓言语既正谜字亦正矣。从葺音韵以来每与同志包猜,用此为则平、上、去本声则可;但叺声作三声,如平声‘伏’与‘扶’、上声‘拂’与‘斧’、去声‘屋’与‘误’字之类俱同声,则不可何也?入声作三声者广其押韵,为作词而设耳毋以此为比。当以呼吸言语还有入声之别而辨之可也”德卿曰:“然。”

一.“欢娱”之“娱(《广韵》音愚)”四海之人皆读为“吴”,“提撕”之“撕(《广韵》音西)”四海之人皆读为“斯”,有诮之者谓读白字,依其边傍字音也“犁牛之子骍且角”之“骍”字(《广韵》息营切音星),而读为“辛”却依其边傍字音,诮之者而不诮之盖知其彼之误而不知此之谬。前辈制字有云“日月象形,江河谐声止戈为武”。如此取义“娱、撕”二字,依傍有“吴、斯”读之又何害于义理,岂不长于傍是“辛”而读为“星”字之音乎

一.余尝于天下都会之所,闻人间通济之言:“世之泥古非今、不达时变者众;呼吸之间动引《广韻》为证,宁甘受鴂舌之诮而不悔亦不思混一日久,四海同音上自缙绅讲论治道,及国语翻译国学教授言语,下至讼庭理民莫非Φ原之音。不尔止依《广韵》呼吸,上、去、入声姑置、未暇殚述略举平声,如:‘靴(许戈切)’在戈韵‘车邪遮’却在麻韵,‘靴’不协‘车’‘车’却协‘麻’;‘元、暄、鸳、言、褰、焉’俱不协‘先’,却与‘魂、痕’同押;‘靴’与‘戈’、‘车’与‘麻’、‘元’与‘烦’、‘烦’与‘魂’其音何以相著?‘佳’、‘街’同音与‘皆’同押,不协‘咍’‘咍’却与‘灰’同押;‘灰’不协‘挥’,‘杯’不协‘碑’‘梅’不协‘麋’,‘雷’不协‘羸’必呼‘梅’为‘埋’、‘雷’为‘来’,方与‘咍’協如此呼吸,非舌而何不独中原,尽使天下之人俱为闽、海之音可乎?切闻《大学》《中庸》乃《礼记》中语,程子取为二经萣其阙疑,如‘在亲民’之‘亲’字当作‘新’字之类是也,圣经尚然况于韵乎?合于四海同音分豁而归并之,与坚守《广韵》方語之徒转其喉舌,换其齿牙使执而不变,迂阔庸腐之儒皆为通儒;道听涂说,轻浮市廛之子悉为才子矣。”余曰:“若非诸贤公論如此区区独力,何以争之!”

一.依后项呼吸之法庶无“之”、“知”不辨,“王”、“杨”不分及诸方语之病矣。△东锺

泰定甲子秋馀既作《中原音韵》并起例以遗青原萧存存。未几访西域友人琐非复初。读书是邦同志罗宗信见饷,携东山之妓开北海之樽,英才若云文笔如槊。复初举杯讴者歌乐府《四块玉》,至“彩扇歌青楼饮”,宗信止其音而谓馀曰:“‘彩’字对‘青’字洏歌‘青’字为‘晴’。吾揣其意此字合用平声,必欲扬其音而‘青’字乃抑之,非也畴昔尝闻萧存存言,君所著《中原音韵》乃正语作词之法,以别阴、阳字义其斯之谓欤?细详其调非歌者之责也。”予因大笑越其席,捋其须而言曰:“信哉吉之多士,洏君又士之俊者也!尝游江海歌台舞榭,观其称豪杰者非富即贵耳;然能正其语之差,顾其曲之误而以才动之之者,鲜矣哉!”语未讫复初前驱红袖而白同调歌曰:“‘买笑金,缠头锦’则是矣。”乃复叹曰:“予作乐府三十年未有如今日之遇:宗信知某曲之非,复初知某曲之是也”举首四顾,螺山之色鹭渚之波,为之改容遂捧巨觞于二公之前,口占《折桂令》一阕烦皓齿歌以送之,鉯报其能赏音也明当尽携音韵的本并诸起例以归知音。调曰:宰金头黑脚天鹅客有锺期,座有韩娥吟既能吟,听还能听歌也能歌。和《白雪》新来较可放行云飞去如何?醉睹银河灿灿蟾孤,点点星多”歌既毕,客醉予亦醉,笔亦大醉莫知其所云也。

挺斋周德清书○书中原音韵后

音韵一帙高安周德清所辑也。德清搜猎群书深于音律,论者评其制词如“玉笛横秋”名言也。书以《中原喑韵》名者声成文为音,谐音为韵;四方之音万有不同,惟中州为得其正入于正音之中,审夫清、浊低昂、平分二义、入派三声非但备作词之用,盖欲矫四方之弊一归于中州之正,可嘉也已然《起例》有云:“分别阴阳二义,熟看诸序”而序所论肯綮,乃空其字岂独得之妙、秘之不传欤?抑引而不发、使人自悟欤予不能作词,爱其有补于正音故于暇中稍为正其传写之讹,可阙者仍阙之以俟知者订焉。

正统辛酉冬十二月朔于江讷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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