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手术马云直肠癌癌时,把无病的盲肠也切除了是刑事罪吗?

《走过生死线》 ——直肠癌切除(及化疗)全程手记【北京顽主吧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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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生死线》 ——直肠癌切除(及化疗)全程手记
这是李恒久大哥的真实日记,经理恒久大哥授权在吧里发表。
走过生死线——直肠癌切除(及化疗)全程手记作者:李恒久 我喜欢歌德的两句诗:“既然痛苦是欢乐的源泉,又何必因为痛苦而悲伤。”多年来,它象座右铭一样鞭策着我的生活。当我历经人生诸多磨难时,它一次次使我在对未来的憧憬中获得精神支撑点,并缓解了苦难的程度。当这次遭遇直肠癌厄运时,它再一次成为我生活下去的精神依托,为我带来克服困难的勇气。自11月8日发现自己大便异常,到11月20日做直肠癌切除手术,仅用两周时间,其后是住院观察和出院恢复期。再其后便开始漫长的化疗过程。如今,当这个过程已经结束,当直肠癌切除手术及化疗的种种痛苦全都变成往事时。我又想起歌德的诗句“既然痛苦是欢乐的源泉,又何必因为痛苦而悲伤。”现在,我有幸把自己直肠癌手术前后的过程尽量准确、详细地记录下来,这里有我经历过的茫然、困惑、无奈、无助以及最终咬紧牙关扛下来的心路过程,也有不为人知的直肠癌手术中和手术后,做为患者身体上的细微变化,这些点点滴滴的记录或许能给同样的患者带来一点儿启发和帮助。若如此,我也满足了。
日(周五)自上周三肌肉拉伤后,这个礼拜几乎事事不顺,先是咳嗽,昨天又开始拉稀,直至今早一会儿一趟厕所,拉得几乎全是水。起床都很困难,今天的晨练是彻底“歇菜”了。幸好妻在家,为我熬了大米粥,强迫我躺在床上,一勺一勺喂我,让我平生第一次享受病人被呵护的待遇。近一个月左右,大便次数明显增多(便频),今日发现了便中有血(便血)。仔细回想,便中带血(及腹涨)其实已有些日子。只不过今日引起我的注意而已。针对这种症状(腹涨、便频、便血)搜索百渡中的“便血”条目,赫然醒目的是中老年人易患的“直肠(结肠)癌”。 1、弄清便血的发生和发展过程内痔、肛裂常在大便后出血;慢性非特异性结肠炎、结肠息肉等常呈反复、间歇性少量便血;中晚期(结)直肠恶变可为持续性少量便血。2.分清便血性状、出血方式、颜色和出血量如内痔出血呈点滴状或喷射状;肛裂则是血附于粪便表面或手纸染血,出血量少,如出血较多,血液在肠腔内贮留,排出时可呈黑色、暗红色或有血块3.注意便血伴发症状。如直肠炎、直肠恶变等便血常伴有肛门下坠、里急后重;内痔、息肉便血伴有肛门疼痛;肛裂则伴有肛门疼痛及便秘;慢性结肠炎常伴腹泻、左下腹隐痛;出血性坏死性结肠炎、肠套叠伴有剧烈的腹痛等。 便血不同,疾病不同。成年人便血多是内痔、肛裂、炎性肠病等,内痔出血男性多见,肛裂出血则多见于年轻妇女和便秘患者。儿童便血多为直肠息肉、肠套叠。家族性息肉病多于青春期发病,多为粘液血便。中老年便血则要排除结直肠恶变及结肠憩室的可能。  日(周六)昨晚详阅百度与“直肠癌”相关条目,越看越觉得与自己症状相符。似乎是心理作用,再去卫生间大便,依然有血,血色介于鲜红与暗红之间。活到今天,一直以坚持锻炼而自傲的我莫非要面对一种叫做“直肠癌”的绝症?这实在让我难以接受。但究竟是不是“直肠癌”我说了不算,总要经过医院确诊才行。今天是周六,北京很多医院没有门诊,我先打电话到位于北京民族宫后面的二龙路医院(肛肠专科医院)询问,得知周六、周日有半日门诊。妻不在,我只能自己去做检查。因为是双休日,今天医院里病人不多,一姓秦的年轻医生建议我做“肠镜”检查后确诊病因。但二龙路医院本院没有设备,要明早去马甸桥附近的分院才行。与秦医生你问我答,不超过20句话,几分钟后离开医院。看完病已近中午,医院门口有一家以陕西羊肉泡膜为品牌的“西安羊肉泡膜店”。我喜欢陕西面食,尤其喜欢陕西的羊肉泡膜,加之从昨天下午5点多喝过一碗粥,到现在水米未进,恨不能马上吃上这口儿。饭店服务员报价,羊肉泡膜35元一碗。听后一楞,因为京城最正宗的新街口“西安食堂”也不过30元钱一碗。尽管有些不快,但饥肠辘辘,还是痛快地把钱付了。最多5分钟,羊肉泡膜端了上来。定睛一看,一碗白花花的切成小方丁的硬面饼子,上面铺着几大块同样白花花的羊油,连一片羊肉也没见到。羊肉泡膜我吃过很多次,还没听说过没有羊肉的羊肉泡膜,我把勺子超底一囤搅和,还真是未见一片羊肉。吃了一口尝尝,那带着一大片羊油的“泡膜”,差点把我吃吐了。我把羊油全部拣到盘子里端给收我钱的业务员看。问她:“你们卖的是羊肉泡膜还是羊油泡膜啊?要是羊油泡膜我什么也不说,完全符合标准,要是羊肉泡膜你给我看看肉在哪儿呢!”业务员看了后,连声道歉,连跑带颠儿地到后厨去给我端上一大碗羊肉粉丝汤。大片的羊肉至少7、8片。就这样我也生气,不依不饶地说道:“你早干吗来的,这些羊肉又够你卖四、五碗泡膜了吧,你亏不亏啊,哪怕你在我碗里放上两片羊肉,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臭卷他们一顿,把这几天心里的郁闷一股脑儿地发泄出去。 日(周日)早上不到7点,妻开车带我去马甸桥附近的二龙路肛肠医院做“肠镜”检查。周日看病人不多,做“肠镜”的大概就我一个。程序是:先在一楼“肛肠科”的一个房间里“灌肠”。我侧身爬在床上由一个中年女护士往肛门里灌肥皂水。然后跑到厕所(似乎屎已经顶到屁股门儿了)去排便。灌完肠再到二楼去做“肠镜”。门诊室门口有提示:凡做“肠镜(直乙镜)”患者至少要排便三次,每次间隔10—20分钟。特别提示:患者即使没有排便的感觉,也要在便坑上蹲2分钟以上。排便必须足够一小时方可。达到要求后,医生为我进行“肠镜”观察,还是让我侧身躺在床上,也不知医生用何器械一下儿捅进肛门,疼得我差点蹦起来。对医生说,“拜托您慢点行不行!大夫不耐烦地说:“我已经很慢,很小心了,”我心想:“若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患者来做‘肠镜’,不知这位医生又当如何?”“肠镜”做完,结果随之出来。“肠镜”进入肛门的这10公分没有任何问题。若想彻底确诊,还要做全面检查。大夫“征求”我的同意后,暂时按“痔疮”开药,全部费用约700元。妻的好朋友罗警官今日在亚洲大酒店为女儿举行婚宴,
日(周二)为我的事,妻昨天在家打了一天电话,她一位朋友的朋友是北京肿瘤医院大夫,叫张金泰,刚好是胃肠科主任医师,约好今天上午8点前去门诊室找他。北京肿瘤医院全称北京大学肿瘤医院,在北京海淀区西八里庄定慧寺附近,定慧寺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我儿子的姥爷——我的前任岳父就是定慧寺空军干休所的政委,干休所地址就在定慧寺内。1987年儿子出生后不久,我和毛毛带着儿子搬到那里,干休所四室一厅的房子只有我和毛毛、儿子及一个老阿姨居住,这一住就是三年,直到儿子进了北京幼儿启蒙学校才离开。20多年后再到这里,已难觅当年踪影。定慧寺附近大片的庄稼地已被现代化的高楼商厦取代。一条横贯东西的高架立交桥腾空而过,把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定慧寺挤压在桥下不起眼儿的一个角落里,而高高悬挂的北京肿瘤医院的巨大霓虹灯广告牌从很远就能看到。因为今天要到肿瘤医院来确诊“便血”的原因,定慧寺在我心中的亲切感只是一闪而过。八点钟,在门诊室见到准时上班的张金泰主任。张主任了解病情后让我先去做大便检查,看结果后再定治疗方案。40分钟后,检验结果出来,“潜血”呈阳性(+),结论是确有问题。我请教张大夫,“阳性”是否意味着直肠有癌细胞。张医生委婉地告诉我,“潜血”显示“阳性”只说明肠胃里有出血的地方,但引起出血的原因很多,必须要对直肠(或结肠)进行彻底检查才能确诊。因此下一步就是住院“彻查”。因北京肿瘤医院人满为患,根本没有床位。张主任建议我去同为三甲医院的“北京大学首钢医院”住院彻底检查,并亲自给首钢医院外科赵主任写条子,请他给予关照,若检查结果确诊为直肠(结肠)癌,他将亲自过去为我做手术。妻回家路上与赵主任联系,说好明天上午8点前到首钢医院“外一科”见面。“便血”的事本不想让大家知道,但男男和张潞(儿子和女儿)还是知道了,前天开始,两个孩子一天几个电话关心此事。 日(周三)从西红门到首钢医院至少30公里,为防路上堵车,妻早上6点便带我上路了。因时间尚早,原本就很清静的“五环”一路畅通,不到7点便到了医院。赵主任是张大夫的朋友,他见到张大夫的条子后十分认真地询问了病情,并为我做“挂床”体检手续(因无床位,我以住院名义进行体检,只需每天按时来医院进行各项检查)。挂床检查的好处是,对于象我这样没有公费医疗只有北京“一老一小”医保卡的“无业”人员来说。住院及各项检查费用可以报销70%。若在门诊进行体检则无法报销。妻拿上赵主任亲自为我填写的入院申请表,去住院处交纳1万元押金后就算是住院了。但因赵主任负责的外科病房无床位,把我安排在也是由他负责的“乳腺科”病房。因为我无须真的住院,安排在外科还是乳腺科病房对我都无意义。因为这次体检是“彻查”,无论“验血”、“验便”还是做相关检查远比各单位每年例行体检要仔细、认真得多。仅“验血”这一项就抽了我5管血,估计至少得有20毫升。全部体检项目做完要到本月22日(有几项要提前预约),快到中午时仅完成其中一小部分,其他检查项目回家等候。 日(周四)一早接医院电话,原定22日的“超声波心电图”检查提前到今天上午9点。妻开车一路狂奔,从小区门口到医院的30公里仅用半个小时。10点多钟便检查完毕。与妻去二姐家。从首钢医院到新街口二姐家最多15公里,开车却用1个半小时。看来,在北京开车根本无法用路程、距离来计算时间,堵车与不堵车决定着时间长短。在二姐家吃过午饭回家休息。下午四点接医院护士站电话,让我马上去医院取回明天做肠镜前清洗肠胃时服用的药。护士嘱咐,为明天的肠镜检查,今晚只能吃流食,明天早上7点开始服药,此药名为“复方聚乙二醇电解质散”,共3袋,需用2500毫升温水冲开,1个半小时内喝完,直到把肠胃冲洗干净。用护士的话说,喝完这2500毫升药水后,从体内排出的液体得象清水一样透明才行。
日(周五)上午7时,妻谨遵医嘱,为我调剂药水。2500毫升相当于5瓶娃哈哈矿泉水的量,规定一个半小时内喝完还真够呛。幸好“复方聚乙二醇电解质散”这种东西冲出水来不仅不苦还有点水果的甜味。既要做肠镜检查,无论苦或甜,这药水总归是要喝的。我捏着鼻子向这2500毫升药水展开冲击。第一杯(约500毫升)不太费劲地喝完了。第二杯喝得也算勉强,第三杯开始反胃,勉强喝完一杯,吐了有三分之一。将要喝第四杯时,肚子里开始咕噜咕噜的叫唤。刚一坐在便器上,便淅沥哗啦喷泻而出。我不懂药,但估计这“复方聚乙二醇电解质散”八成就是“巴豆”之类的泻药,要不怎么可能如此迅速地解决问题。喝第五杯水时简直就象自来水一样成了“直排”,一边喝一边泻,排泄出来的全都成了半透明状的液体。按赵主任要求,中午1点准时到首钢医院住院处十楼,医院外勤人员带我到二楼“内视”科进行全方位肠镜检查。医生说,这样的肠镜检查也算是个小手术,需要换上病号服。病号服让我大跌眼镜,那简直就是一条成人穿的破破烂烂的开裆裤。我穿着“开裆裤”蜷缩在手术台上,听任医生把一根至少2米长的细管插进我的肛门搅动。不久便听见医生对护士说,在结肠上发现一块挺大的“息肉”,打电话请示主治医生赵主任后,决定切除。大约半小时手术完成,除了有点难受,基本没有疼痛的感觉。我暗自庆幸躲过一劫,以为连日来的便血不过是息肉问题。而且护士对我讲的术后注意事项也是针对“息肉”而言的。但我心中的窃喜仅停留了一会儿便被无情地打破了。因为“息肉”较大,为防止大出血,不仅住院是必须的了,而且医生不再让我走路,让外勤人员找来轮椅把一个好端端的我推回十楼。进行直肠癌手术的八楼“外1科”没有床位,赵主任把我安排在乳腺科。告诉我因为明、后天是周六、周日,住在这里的女病人有的回家,有的出院,乳腺科仅我一人,我需要住在病房里连续输液。待我进病房后,医生又把妻叫去告诉她,虽然“息肉”是良性还是恶性的有待于化验结果,但在离肛门8公分的地方发现面积大约3×6(厘米)的恶性肿块已是确凿无疑的了,当即决定下周三为我进行直肠癌切除手术。为了不耽误手术,赵主任把按程序预约到下周六前的体检项目全部提前到下周二。妻忧心忡忡地回到病房,大概还在考虑该怎样把这个“噩耗”委婉地告诉我。看她那犹犹豫豫的表情,我直截了当地问道:“别藏着掖着了,你就告诉我是早期还是晚期吧?”“不知道,赵主任只是说,直肠癌是肯定的了。到什么程度还要看化验结果。”妻没说完,眼泪快流下来了。我赶紧哄她:“没关系,没关系,知道结果我就踏实了。有病治病吧,又不只我一个人得这个病。”还开玩笑地对她说:“这回你得好好照顾我,我可是病人了。”过一会儿开始输液,两袋500毫升的葡萄糖和1袋500毫升的生理盐水。这1500毫升的东西全输完至少要8个小时。晚饭后,我要妻回家,留我一人慢慢熬时间。看她坚决不肯走也就算了,反正病房里只我一人,妻留下也能睡觉。今天是周末,医护人员大多回家了,护士站只两人值夜班,住院病人和护理人员也不多,整个乳腺科病房都很安净。夜,月光如水,熄灯的病房四壁泛着冷冷的白光。身边病床上的妻睡着了,月光映衬下,她的脸色显得苍白。病房里太静了。静得我无法入睡,“直肠癌”这几个字眼儿在我的思绪里来回乱蹿。“癌症”是个恐怖的字眼儿,恐怕对所有成年人都不陌生。这些年来,我身边也有不少亲人(大姐和弟妹文霞)、朋友(我在狱中如兄长般的朋友邢长春)被癌症夺去生命,但我从未把这个字眼儿与自己联系到一起。当我今天确诊为直肠癌后,真是感到很意外。其实,说“意外”太不准确了,我的感觉应该是“可笑、荒唐、灰心、失落和不可思议”等等,但这么多的感觉中惟独没有恐惧。许多年来,我酷爱运动,在我看来,运动、健身不仅能强身键体,保持身体的柔韧、灵活,而且是延年益寿、百病不侵的不二法门。“运动万能”已是我生命的依托和不变的信念。现在直肠癌的确诊,是让我多年来始终保持生命旺盛的一个原则,一种信念的无情破灭。若说我不怕死,有人会说(不说心里也会这么想),你吹牛逼呢!但我真的把生与死卡按得很丹,因为我一生中有好几次跨越“生死门”的经历。我也知道得了直肠癌不见得就一定死(至少不至于马上死),但如今我的信念破灭了,即使不死,今后的生活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夜,安静极了,一切都静得渗人。泻到病房里的月光是白的,床是白的,四面墙是白的,我突然觉得这长方形的病房就象个棺材,我闭上眼就能感受到死亡的静谧与快乐。此时,我又一次渴望死,我想起了许多年前在单身牢房里因绝食而濒临死亡的情景。那时,死离我那样切近,面对死亡我没有一丝恐惧,甚至只有对死亡快快到来的渴望。今天,若死亡还是那样安谧,这样的离世难道不是人生中至高的境界吗!于是,在对死亡的渴望与静谧中,我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日(周六)今天是周六,乳腺科更加安静。因为昨天进行“肠镜”检查时顺便切除了结肠中一快不小的“息肉”。为防止手术后大出血,我需要48小时静卧观察,而且即不能吃饭也不能喝水,只能靠输液维持营养。早上8点多,护士又来输液,挂上2袋500毫升的葡萄糖溶液和一袋500毫升的生理盐水。这一来,至少要输到下午3、4点钟了。病房里有电视(需要押金100元使用遥控器),若要去厕所可以按铃叫护士帮忙。我强烈要求守护了我一夜的妻回家休息。因为我感觉到,这次直肠癌手术恐怕至少要在2周以上,妻繁重的陪护工作还在后面。到昨天直肠癌的确诊,让几天来一直心存侥幸的我再无悬念。直肠癌既已确诊,剩下的就是需要知道我的癌症究竟是早期还是中、晚期的问题了。但这个问题谁也无法告诉我,只能等全部化验结果出来或手术后才能知道。以前与人谈及癌症时,大多人都持一个观点,那就是癌症一经发现,一般都已到了晚期。此时,这个观点牢牢占领了我的大脑。但我敢肯定的是,即使真到了直肠癌晚期,我也不至于马上就死,进行手术后,至少还能再活一段时间。我不怕死,至少在死亡面前我不会表现得懦弱,我深知一个人早死晚死都得死。“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客观规律。但我当然更想健康地活着,活得长久一些,因为我最大愿望就是在我有生之年看到这个国家对“文革”的彻底否定,对文革发起人的彻底清算(绝不仅仅是“四人帮”的问题),因为做为从文革走过来的“老三届”的一员,不仅我自己深受文革之害,而且目睹和了解过大量的文革惨剧。遗憾地是,几十年过去了,那些绝不该忘记的历史却被人为地掩饰,恶意地篡改,蓄意地推委,确实已达到某些人所希望的逐渐被后来人遗忘(80后的年轻人对文革的往事已很少知情)的效果。毫不夸张地说,这样下去,历经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很可能会成为中国的人为断代史。前些年,我曾认真地写过不少与“文革”相关的记实文字,有的在书籍、报刊上发表(或被转载);有的未发表,但在网络上被转载了。我珍惜那些文字,因为它们是我的亲身经历,也是我对那个年代发生的某些惨剧不带一点儿虚构的真实记录。我希望有一天,当人们终于想起中国近代历史上还有一段被人为删除的十年“文革”历史时,我的文字还能为他们带来一些时代的回响,还原一点儿历史的真实感。但直肠癌的突如其来彻底否定了我对自己人生的设定,否定了我对自己有着长寿基因的深信不疑。我曾坚信自己会成为我这一代人中存活时间最长的那群人中的一员,我一定能捱到“文革”被彻底否定的那一天,但这一切希冀全被眼前的直肠癌彻底颠覆了。周六的病区人很少,病房和过道都很宁静,连输液的“滴答”声也能听见。因为结肠的“息肉”被切除,这两天不仅不让我吃饭,连水也不能喝了,只能依靠输液,值班护士挂上葡萄糖溶液就算完成任务,至少几个小时内不用管我了。一个确知自己身患癌症的人,独自躺在死一般寂静的病床上输液,我不知别人会有何种感受,反正我觉得自己好象快要死了。我不惧怕孤独,很多年前,在我经历的长期与世隔绝的单身牢房日子中,已经为所谓的“孤独”打了防疫针。这几年远离群体的闭门索居,也是我多年前的经历使然。但今天的寂静,却让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那是一种人之将死的茫然无助的感觉。看着输液管里的葡萄糖一滴滴地流淌,象时钟一样准确输进我的身体,就象看着我的生命在一秒钟、一秒钟地流走,我的生命与之合二为一了。此时,我不再有时间的概念,只有我的生命在无休止地平静流淌。妻下午来了,食物和饮料什么也没带,因为我还要继续等待因息肉问题必须48小时水米不进的观察期,是赵主任请她过来谈我的手术问题。赵主任告诉她,我已确诊为直肠癌,部位在肛门以上8公分处。我的血象结果表明,除直肠问题外,身体无其它不良状况(例如血糖、血脂、血压等)。鉴于此,不必再等其它检验结果出来也可安排手术时间了。如无特殊情况出现,下周三手术。根据妻的意见,这台手术外请北京肿瘤医院的张金泰医生。 日(周日)昨夜睡眠极不好,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似乎全是被人或被动物追赶的内容。隐约记起的只是,在黑暗的大街上,一群拿着枪和棒子的人追赶我,我跑进家爬到床下藏了起来。那些人闯进来让我老婆把我交出来,她吓得浑身哆嗦,向床下驽驽嘴,示意我藏在下面。那些人把我揪了出来,逼我走到楼顶让我跳下去。我不跳,他们开枪了。于是,我从楼上掉了下去……当我被吓醒时,早早赶来的妻已坐在我面前。我把梦里的故事告诉她,而且毫无道理地指责她:“我算看出来了,如果我出了事,人家找你调查我,你肯定会出卖我,因为你太软弱。”妻端着脸盆不急不恼地哄着我说:“好好,你说的对,我是叛徒甫志高,我出卖你了,咱先洗脸、刷牙好不好。”看来,因为我已确诊为直肠癌,无论我说什么不讲理的话,她也不会跟我计较了。我突然想,当一个人混到别人不再把你当成正常人看待,处处让着你的时候,也真的很悲哀了。上午,护士又挂上500毫升的葡萄糖,告诉我输完这袋儿就完了。今天是周日,赵主任特意过来与妻谈手术的具体问题。因为手术医生是外请专家,需要支付5000元的手术费。其次,为预防手术中出现血源不足的状况,有可能要家属(或亲友)献血。来医院看我的儿子刚好走进病房,听见赵主任说献血的事,说:“我和我爸都是O型血,到时候可以输我的血。”赵主任关切地询问家里经济上有没有问题,若无问题,要先交纳5万元的手术押金。没等妻回答,儿子对赵主任说:“钱没问题,希望能给我爸用最好的药和最好的设备。”儿子今年26岁了,从小到大,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对他爸爸如此上心。因我的特殊的家庭情况(儿子非妻亲生),下周三手术时,妻和儿子均应在场签字。谈完手术事宜,儿子先走了,他要去他妈妈那里汇报我的病情。今天是周日,周五回家的乳腺科住院病人有的要回病房,赵主任说我输完液就可以出院了(500毫升葡萄糖3个小时就能输完),但主管我的樊大夫为凑够48小时的观察时间,又让护士站加了一瓶葡萄糖。这一来至少要到下午3点才能输完液。这位樊大夫真够“烦”人的,赵主任已说好输完那袋液就可以回家了,他偏要再加一袋。我不理他这套,到了12点,我“命令”妻把护士叫来拔管,回家!!在医院仅仅待了2天,我的生活却发生了变化,原来的“疑似”直肠癌变成了铁的事实。我虽然无从知道是不是直肠癌晚期,但必须做好是晚期的准备。我要认真地思考,在我生命的最后一点儿时间哪些是必须要干完的事情。至少我要在生前写下遗嘱,为妻,为儿子和女儿。我的病情到底没有瞒住家里人,儿子和他妈妈最先知道,妻的女儿张潞也知道了(她听男男说我可能在手术时需要输血后,告诉她妈她也是0型血,也要为我输血),我的姐姐、哥哥、弟弟们也都知道了,纷纷打电话来询问。操,我真觉得累。我要在大家的询问中装得若无其事,要尽量把病情说得很轻、很轻,还要大家千万别紧张。似乎得病的不是我而是别人。后来再有电话,索性一律由妻去处理。虽然两天没有进食,但我也不觉得饿,晚饭只吃了妻做的一点片儿汤。我从未感到过我的家,我的床原来是如此温暖!!
日(周一)连续2天睡眠不好,昨晚很快就睡着了,妻接毛毛电话,主要说两件事;第一件,她说已了解过,北京肿瘤医院张金泰医生还不是最有名的外科医生,她要通过关系找更好的医生为我手术,要确保手术一次成功。第二件,她认为医院做病灶切除手术,不应由病人家属准备献血,医院有备血的责任。因为她干了20年医院,深知这里的各种“潜规则”。毛毛是我前妻,是我儿子的妈。妻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只好把我叫醒。我的回答很干脆:直肠癌手术本来也不是什么高难手术,没必要找什么“更好”的医生;而且正是张金泰医生的关心照顾,我才能顺利地在首钢医院住院、检查、确诊。从哪方面说,我也不能越过人家再去找什么更好的医生。关于第二件事,我告诉她,儿子从医院走后,已了解和谈妥了手术时的“备血”问题,只要到北京血液中心购买400毫升血的额度就可以了,而且直系亲属的输血并不是输血的最好选择。周一车限行。在家休息的女儿开她的车把我们送到首钢医院。今天乳腺科是回不去了,赵主任的外(1)科也没床位,只能在护士站等候安排在今天的各项检查。但我已是住院病人(挂床),各项检查都是提前预约的。一上午顺利检查了“心肺功能”、抽耳血和做“加强CT”等。中午,赵主任终于把我安排进外科病房。从这一天起,我的名字成了第22床(医生和护士只称呼病人的床位)。下午无检查可做,与赵主任商量可否回家,明天一早回来继续各项检查。赵主任答应,但明确告诉我,因手术定在周三,今天就开始空腹,可以喝水但不能再吃饭,而且还要服用蓖麻油尽快清空肠胃(一管不够服2管)。我说我已连续3天没怎么吃饭(只是昨天吃一点面片儿),肠胃里没有什么东西了。赵主任说,因为是直肠手术,肠胃清理得越干净越有利于手术的成功。今天妻因限号没开车,下午外甥小永(二姐的儿子)和二弟恒昌开车来医院接我。一直住在湖北荆洲的恒昌(她的妻子吴素在荆洲)一听说我患病立即买票回京,他一定要来医院陪护我。我知道陪护手术病人是什么滋味(夜里根本睡不了觉),我宁肯花钱请专门的陪护人员也不想让家里人受罪,但恒昌执意要来,我也只好随他了。夜晚,睡在我身边的妻一直偷偷流泪。我突然觉得真正可怜、需要安慰的人本不该是我而是她。古希腊哲学家伊璧鸠鲁不是说过吗:“死并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我若真的死在手术台上,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还谈何痛苦。但仍旧活着的一大帮子亲人、朋友会为我的死而难过甚至痛苦,而最难过、最痛苦的当属与我相濡以沫20年的妻子了。妻年龄比我小一轮还多,她柔弱善良。在我记忆中,她对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都从没拌过嘴、红过脸,对人永远是谦让的、谦卑的。就是玩牌(麻将),她也是大家最最喜欢的牌友。连我家里人也经常对她说,就他(指我)那狗怂脾气,除了你,谁也跟她过不了这么多年。但凭心而论,尽管我有时不是东西,脾气暴躁,说急就急,说翻脸就翻脸,但对她我给予了百分之百的爱。20年了,她是在我的呵护中度过的。我曾对她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让别人有的你有,别人没有的你也有。问心无愧地说,这一点我做到了。如今20年过去了,国人很在意的房、车,动产、不动产我都有了,再也没有曾经的衣食之虞。但我累了,身心具累。就在我决定放弃为之奋斗一生的所谓“事业”安度晚年时,直肠癌却毫无朕兆地降临到我身上。在这生命攸关(或许没这么严重)、前途未卜的此刻,在这暗夜中,我拷问着自己的内心:“你究竟怕死不怕?”我对着自己的心说出了实话——我也怕死!为什么?因为我再不是当年前途无望、无牵无挂、伤痕累累的亡命徒,浑小子。现在我有了家,有了用20年的打拼才缔造出的温馨、舒适、安逸的家,有了财产,有了让我为之骄傲的儿子和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女儿,有那么多关心我、关注我的亲人,特别是有了自始至终依恋我,把我当成依靠的妻子。我说怕死,并非是害怕我自己肉体的消亡,我怕的是我死了,他们至少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慌乱、伤心、痛苦、不知所措。我想活着,健康地活着,已经不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身边的亲人。依偎在我身边的妻一直在掉眼泪,看她那么伤心,我满肚子话却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安慰她,让她坚强些,理智些。我故做轻松地说:“我劝你最好别哭了,等我真死了再哭,要不到那时候你眼泪已经流干了,人家会说你,老公死了连眼泪也没有,你说你冤不冤啊!”妻终于让我逗笑了,擦着眼泪说:“你烦不烦,人家这么伤心,你还说这种话。”我突然觉得,一个女人在男人的呵护下生活并不完全是好事,这种看似幸福的女人其实是失去自我的女人。一旦风吹草动,男人出现问题(或病或亡),她将很难适应。毛毛就不止一次对儿子说过:“其实我很感谢你爸,要不是他当年跟我离婚,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更别说开这个医院了。跟你爸爸在一起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让我干。就是因为跟你爸离婚了,我才学了中医学西医,考完会计怔又考医师证,也才有了今天的医院。”这话说得虽然很扎耳,但细想想也确是这么回事,92年毛毛跟我离婚后接了她妈妈的这个医院(她妈妈是军医,也是很有名的妇产科专家,80年代后期她离休时刚好赶上改革开放,一连创办三家私人医院。让毛毛接手的是其中一所),到现在20年了,这期间她经历了多少困难,走过多少个坎,流过多少眼泪,恐怕只有毛毛自己知道。但她终于挺过来了。如今,医院出现什么问题,她也能得心应手地去处理。而且医院的经营规模日益壮大,彻底走出了当年的艰难困境。妻在我身边睡着了,我的绵绵思绪如潮水冲来。我和毛毛离婚22年了,她始终没有再婚,她对儿子说:“你只有一个爸爸,妈妈绝不给你再找个后爸爸。”但她大姐(我的大姨子)却不只一次对我说:“毛毛跟你离婚后,大家劝她再找一个,而且也帮她找,但她坚决不干,她就要自己一人过。她说有儿子就够了,儿子和医院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但我们都知道,这么多年了,她心里始终有你。”这么多年,毛毛从没对儿子说过他爸爸的不好,她对儿子说得最多的是;“你爸爸是男子汉,你爸有学问,只有你爸在帮妈妈,你要多听他的话才能有出息。”因此,儿子从小到大也没有单亲家庭孩子那种常见的阴影,没有对我的怨恨。他(和他的非亲妹妹张潞)始终是在阳光下生活。古人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这一晚,许多往事一波一波轮番出现在我的记忆中。我并不知道已经确诊的直肠癌是不是晚期,也不知道是否到了生命的最后期限,但对往事的回顾中,让我最纠结的还是我犯过的许多无可挽回的过错,而在这些过错中,让我终生难以释怀的就是与毛毛失败的婚姻。天快亮时,我终于沉沉睡去。
日(周二) 昨晚接护士站电话,今天必须在7点半前到医院术前检查。 6点多,天还未亮便开车上路了。五环路本来车就不多,现在更少,时有时无的街灯隐隐约约向远处的黑暗延伸,公路两边黑樾樾的工地房舍象蛰伏的巨兽躲在空旷的黑暗中。夜,有一种神秘感。 明天是周三,是直肠癌切除的日子,这也将揭开病灶的严重程度。结果现在还是个谜。若是早期,那万事大吉,无非是做个手术而已;若是晚期,那无论还有多少天活头,我也必须要料理后事了。我让她开车慢些,因有些话必须要告诉她。 自从确诊直肠癌后,我不可能不想到“死”,要说连想也不想,那是瞎说。但我不能对她说得太直白,这几天一提这个字她就掉眼泪。我只能故做轻松地说,“假如”或“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该如何如何。 我要她做两件事,第一件就是不要把我死了的消息告诉任何朋友,尤其不要举办什么告别仪式之类,一想到死后这种事落在我身上,现在就浑身难受。人死了搞这种仪式给谁看?不过是借着死人给活人看罢了,死了就索性别给大家再找事了。 第二件事就是,不要墓地,尸体烧了以后把骨灰撒在火葬场周围的庄稼地里就OK了。10多年前,我的朋友苇岸过世后,就是把骨灰撒在他居住的昌平农村的田地、水渠里。从那天起,我就想好,有一天我死了一定也要这么办。 其实,人就是尘土,就是空气,全都是从虚无中来,再到虚无中去。在中共领导人中,只有周恩来悟出了这个真理,他死后把骨灰撒在了高山大海之中,走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以他特有的人格魅力建立起一座非人工的纪念碑为后人景仰。 说完上面的事,我真的觉得轻松了。又半真半假地对她说,等我没了以后,你若再找男人一定要找一个象我一样的纯爷们儿,虽然脾气操蛋点儿,但能真心实意地爱你、保护你啊!千万别找一个象李玉刚那样不男不女的阴阳人。还有一点必须按我说的办,你若再婚必须做婚前财产公正,咱家的财产继承人只能是男男和张潞,让别的男人染指我不干,而且我也要为此做遗嘱公正。 7点不到,准时到医院外(1)科,换上病号服后算是正式住院了。三张床位的病房仅有我和另外一位从河北唐山来做胆囊切除的老爷子,今年63岁,住院已快两周,今后就是我的病友了。 护士站要求我今天早来一会儿是要在手术前做“核医学”检测。何谓“核医学”?护士说就是“骨扫描”。癌症患者能否排查骨转移首先考虑的检查就是骨扫描,骨扫描异常说明骨质不正常。 两年前,我曾见过岳父“骨扫描”的检测结果,在人体骨骼图象上布满了黑点,那是岳父的前列腺癌严重扩散、转移的结论。那一天看到的图象让我对“骨扫描”产生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怖印象。今天我也要做这个检测,心里满是狐疑。莫非是怀疑我的直肠癌已经扩散?问护士小赵,她耐心告诉我,凡是癌症患者都要进行“骨扫描”的常规检测,不必担心。 “核医学科”在住院部外面的平房里,紧挨着太平间和八宝山殡仪馆一条龙服务的遗体告别室。走过那里都让人感觉阴凉阴凉的。因首钢医院不是专门的肿瘤医院,在这里做“骨扫描”的病人不多,我进去时,偌大的候诊室只有稀稀落落的3、4名待查患者,一个年轻女人在抽泣。她的老公5年前患淋巴癌,现在已经复发,来首钢医院做第二次手术。我劝慰她不要太难过,尤其是不要把这种感伤情绪传染给患病的老公。无论检测后果如何,也要坚强面对。如果精神垮了,那就真的没希望了。当她知道我也是癌症患者而且能如此坦然面对时,充满了敬佩与感激之情。这个女人和他老公都是河北承德中学教师,一定让我留下电话今后联系。 我的“骨扫描”似乎有些问题,我躺在一个带罩子的设备下来来回回运动,一会儿深呼吸,一会儿停止呼吸的折腾了好几次。医生一直追问我的左肋骨以前是否受过伤,是否做过手术,那怕是在很多年前,因为那个地方有一处明显斑点。对这个问题我虽然无法准确回答,但印象中那个部位确实受过伤,文革串联中,我在广东增城打过架,在监狱的单身牢房里遭受过干部的毒打,在茶淀挖河工地挨过摔等等。总之,这些经历都与左肋有关,但留没留下痕迹我不知道。“骨扫描”后,医生在我左肋是否有癌细胞扩散的问题上打了一个问号。 除了做“核医学(骨扫描)”检查外,今天最主要的任务是准备明天的手术,清空排净肠胃里的东西,直到没有任何残渣为止。继昨天喝了两瓶蓖麻油后,今天又发我两瓶继续喝。食物是坚决不能吃了,上午、下午各喝一盒牛奶。 下午各项检测、化验结果全部出来,让我感到宽慰的是,“骨扫描”没有发现扩散迹象,只是左肋有一不明黑点,医生怀疑是曾经受过伤所至。结论待查!!不管怎样,作为直肠癌确诊病人,有这样检测结果的病人让医生很满意,因为可以放心手术了。至于直肠癌的严重程度只能等明天手术后才能做出确切结论。 妻从早上6点多一直陪我到晚上9点,为我办完各种相关手续,她的疲劳可想而知。我坚决反对她再陪床,让她回家休息,因为明天还有更多的事等她处理。
日(周三)15日起再没认真吃过一顿饭,昨天更是只喝两盒牛奶,身体已明显虚弱。为确保手术成功,从昨晚12点开始,赵主任要求我连水也不能再喝。夜里感觉口渴,只能用纱布沾上水润润嘴唇。好不容易熬到天亮。6点多,护士过来量体温,7点多打扫房间,住院第一天就这样开始了。首钢医院毕竟不是北京肿瘤医院那样治疗各种癌症的专科医院,对外(1)科来说,直肠癌切除也算是较大手术。原定今天下午的手术改为上午11点半开始。北京肿瘤医院张金泰主任亲自过来主刀。早上查床时,赵主任、杜大夫及麻醉科的共4、5个医生来看我术前的身体状况。赵主任叮嘱我千万不要紧张,一定要放松,配合医生手术。我轻松地对赵主任说,“您放心,我不仅不紧张,而且盼着赶快挨这一刀。‘发昏当不了死’,既然成千上万直肠癌患者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凭什么就过不去啊!”上午必须要完成术前准备工作是“备皮”、“灌肠”、插胃管和导尿管。“备皮”、“灌肠”不是痛苦的事,这工作护士小赵很快就完成了。但插胃管和尿管就不那么轻松了。身边的老爷子也是今天手术,也要做这几项术前准备。亲眼看着护士将1米多长的细管从他鼻腔一直插到胃里,老爷子差点背过气去,这已经够恐怖的了。然后又将一只较粗的胶皮管子从尿道插进他膀胱里去,老爷子疼得直喊“慢点、慢点。”想着过一会儿我也要有同样遭遇,真有点肝儿颤。轮到我插胃管了,我接受老爷子的教训,让护士按照我的节奏慢慢插,虽然也难受,但总算顺利完成。但让我大松一口气的是,赵主任答应在我进手术室全身麻醉后再插尿管。手术前需要好几个签字(全身麻醉、手术风险),妻心存顾虑,要儿子也过来一起签字。我告诉他,签字是例行公事,但凡要做手术,无论大小都要家属签字,医院这样做为的是规避责任。手术前,男男和他小冬叔叔(20年来始终帮毛毛做医院,也是我最好的兄弟)、恒昌等先后来到病房。男男在医院提款机取出2万块钱塞给他小路阿姨,说:“爸,我妈让我告诉你,治病千万别怕花钱,只要把病治好,花多少钱也没问题。这儿的提款机一天就能取2万,明天我再去取了给你送来。”妻不要儿子的钱,说:“男男,给你爸做手术不用你们花钱,再大的手术钱上也没问题,你就放心好了。”儿子说:“我是我爸的儿子,我已经长大了,能挣钱了,现在不孝敬我爸什么时候孝敬啊。”在这次患病住院前的20多年中,男男在我心里始终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今天说出这样一番话。看来,儿子真的长大成人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暖流在我心中拥动,原来这就是骨肉相连的父子之情。11点,“挨刀”的时候终于到了。手术室的护士过来为我换衣服,要我一丝不挂地换上一身消过毒的病号服,躺到他们推来的病床上进手术室。手术室在十三楼,只有妻和儿子跟到手术室去完成最后的签字。进电梯的时候,跟在身边的儿子突然伏在我身上深深地亲吻了我的额头。这一刹那,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过的泪水从我眼角滴落下来。难道这就是人们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情深处”吗!…………经过长长的走廊,我被推进手术室,看到了头上的无影灯和为我做麻醉的医生。做为助手的赵主任和杜大夫都换上了无菌服和手套、口罩,我能看出来,戴着大口罩的赵主任在用眼神鼓励我别紧张。两年前,我在“262”医院做前列腺手术时,也需要全身麻醉,记忆中是有一只巨大的针管将麻药注入我的脊椎中,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但那一针的疼却成了我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此时,我不能不紧张地等着挨那一针。但我终于没有等到,随着一滴滴注入我身体里的麻醉药液,很快就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我清楚地听见有人在头上唤我的名字:李恒久、李恒久……我想睁开眼睛,我想动动手臂。但我什么也做不了,即睁不开眼,也动弹不了,更说不了话,然后又昏昏沉沉地失去了知觉。
日(周四)不知什么时候,当我再醒过来,已在ICU(重症监护室),昏暗的房间里鸦雀无声,一台闪着五彩的光的监控设备连接在我胸前,宽大的腹带牢牢缠在我缝和的创口上,鼻子里插着胃管,下身插着尿管,全身麻醉后在我右肩胛骨处埋的输液管连接着输液支架。我象严严实实包裹的一具僵尸被搁在地狱的门口。有一个戴着大口罩分不出男女的人坐在电脑前不知在看什么。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吐痰,麻烦拿张纸来。”刚做完手术,我的声音是微弱的,但在寂静的监护室里,他一定会听得很清楚。那人冷冷地说:“您家属没送来卫生纸。”听声音,是个男的。“去你妈的,老子刚做完手术,哪去找纸。少废话,快去拿来。”没想到,刚刚清醒过来的我见的第一人竟是这么个王八蛋。这小子见我急了,不知从那儿找来两张餐巾纸递到我那只还能动弹的手上,连声说“对不起”。此时,墙上的挂钟刚好指在五点。熬到8点多,赵主任终于来了。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放心,你的手术非常成功,而且肛门保住了。”但此时,我除了难受还是难受,只想赶快回到病房。本想给夜里值班的那傻小子“上眼药儿”,但实在是没这个精神头了。10点多,经医生会诊后,决定让我离开ICU(重症监护室)。当手术床、监控设备及输液支架一起被浩浩荡荡推到病房时,妻和二姐、姐夫等人已恭候多时。看见我浑身满是“挂件”,一条宽宽的腹带严严实实裹着巨大的创口,几乎无法动弹时,妻又心疼得差点儿掉眼泪。我赶紧强装笑脸安慰她:“老婆,你老公又回来了,怎么样,命大吧!”从前天晚上12点再没喝过一口水,又动了这么大的手术,我只感觉口渴。但没办法,水现在是绝对不能喝的,妻只能用纱布粘着水在我嘴唇上擦拭。妻告诉我,昨天下午快四点才做完手术,张金泰医生把她叫到手术室,让她看一眼被切除的17公分直肠癌病灶(可能这是惯例),还指给她看癌肿块的位置。张医生说:“真挺悬的,病灶若再靠近肛门一点儿,肛门就保不住了。张医生告诉妻,手术成很功,在切口附近没有发现癌细胞,等手术结果(化验单)出来后就知道全部情况了,应该说问题已经不大。尽管无力说话,我还是努力开玩笑地说:“你怎么不把那肠子留下啊,17公分足够溜一盘肥肠的了。”护士小赵说:“叔叔心态真好,旁边一个阿姨也得了直肠癌,还没叔叔严重呢,天天哭,不让医生做手术。”我说:“小赵,去把那阿姨叫来,我给她上一课就好了。”可能是话说得多了点儿,渴的感觉更强烈。妻不断用粘了水的纱布给我擦拭嘴唇。看望我的二姐、二姐夫看我手术后没事也放心走了。手术后最主要的事情就是输液,今天是第一天,需要输500毫升预防感染的药物和800毫升营养液,待全部输完至少要到夜里2点。妻整整陪护了我一天,幸好有三张病床的病房只有我和那做胆囊切除的老爷子,身边的床没人,妻和晚上接班的恒昌还能稍微休息一下。夜里每排一次尿都要有记录,大约2小时一次。恒昌睡得又很轻,即使不排尿,我稍一动弹他就醒,这一夜他几乎没怎么睡。 日(周五)早上7点,妻打来电话,让恒昌在医院餐厅吃完饭到门口等她,她开车把他送到苹果园地铁站(从医院到地铁站坐公交车也得半小时)。8点多,护士换班后,新一天的输液又开始了。妻告诉我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第一件是:虽然手术顺利,不需要输血。但这之前,她还是去了北京血液中心办理了备血的“血证”。我问她怎么办理的?她告诉我,一到血液中心门口,就有“血头”(专做卖血生意的血霸)过来打招呼,问需要什么血型的血。O型血贵些,A型和AB型便宜些。买400毫升的血需要2000元,O型血2200元。妻在去血液中心办理血证时已被“高人”(医院办理过此事的护工)指点过,400毫升O型血最多给1000元。谈妥价格后,血头找来在一边等候的“职业”卖血人员前去献血处去“献血”,然后把400毫升的献血证送过来,收取1000元的买血钱,血头从中提取至少50%的卖血“代理费”。其实,患者家属买的不是血,而是400毫升的献血额度。这——就是在堂堂的北京血液中心门前每日进行着的血液交易,据说,这种地下交易已持续了许多年,而且一直做为血液补充来源的手段之一。是的,“凡是存在的就有它的合理性。”我不知该如何评价这种特殊的黑市交易。妻告诉我的第二件事是:昨天我进手术室后,儿子蹲在电梯边哭得好伤心好伤心,这么多年她未想到过儿子会跟他爸感情如此之深。儿子哭着说:“小路阿姨,你说我爸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得这个病啊,他除了对自己抠门,对谁都特别大方,他谁的忙都帮,现在谁也帮不了他。”妻在儿子面前不敢难过,劝儿子说:“男男,你爸做完手术就没事了,你长大了,该是男子汉了,你要跟你爸那样坚强他才高兴啊!” 早上,杜大夫查房时为我梳理腹带,我终于看见了做手术时被开膛破肚的成果,那是一条20多公分的大切口,从小便以上2公分直切到肚脐以上,我估计解剖一个大活人也不过如此。那切口不只被缝合,而且还有至少30个钢钉密密麻麻钉在创口上(象30多个大号钉书钉钉在我的肉里)。被缝合、禁锢的创口象一条蜿蜒在肚子上的大蜈蚣,连我自己看着都恶心。我真不敢想象,张金泰医生是怎么把我肠子拉到肚子外面进行切除的。除此,在偌大的刀口旁边还打了一个洞,有一根引流管插到里面排除手术后的残余液体。杜大夫叮嘱我千万不要活动,如创口开裂或感染就麻烦了。这是废话,我整个人被各种管子和监控设备束缚住,想动也动不了啊。病房里悬挂着一台电视,因为没有遥控器,只能看一个江苏台。每天只播出三个电视剧,早上是“我是特种兵之火凤凰”,下午是老掉牙的“亮剑”,晚上是哄骗年轻人的韩剧“真闪爱”。无论你想看不想看,反正从早上起就开始了。插了两天的胃管和尿管都让我不舒服,但胃管更难受,它让我无法正常呼吸,胃里不时有痰抑制不住地往上拥。妻为让我不寂寞,安安静静地陪护捉我身边,给我读手机里的各种“段子”,不时为我擦拭从喉咙里拥出的痰,每隔2小时左右就要用尿壶为我接一次尿。下午4点多,48小时内起作用的减疼泵完成任务,输完了最后一滴止疼药液,护士撤走止疼泵后。创口开始隐隐做痛。我不敢咳嗽,因为每一次咳嗽都会引起伤口痉挛性巨痛。连续两天的“监控”均很正常,坚持让护士撤消了束缚我的那一堆监控设备,这是手术后从我身上卸掉的第一件物件。家里人纷纷来看望我,但我即不能饮食、喝水,也不能说很多的话。探望我也只是完成他们探望的一番心意而已。晚上7点多,恒昌来“接班”,妻完成了12个小时的陪护任务,她还要回家去料理家务,照顾独自在家的“黑猫警长”豆豆。
日(周六)今天周六,是我手术后的第三天,多数医生和护士休息,赵主任特意过来看我恢复情况。直肠癌手术后最重要的是排气(就是放屁),什么时候排了气就算有了盼头。患者情况不同,排气时间也不一样,有的当天就可以,有的需要3、4天才能做到。值得高兴的是,我今天早上不仅已经排气,而且是接连排气(放屁)。趁着没开始输液,我手术后第一次走下床来,妻扶我走到病房对面的观察室,赵主任给我做扩肛检查(把手指从肛门伸到病灶切除之处观察手术后的变化),结论:状况良好。已经下床了,就在甬道尝试走一走,勉强走一圈就感觉腿软,气喘吁吁,站立不住,妻赶紧把我扶回病房上床休息。真想不到,一个月前每天做200个仰卧起坐和100个俯卧撑的糙老爷们儿竟然变得如此不堪!值班护士很会安慰人,说:“叔叔,您刚做完手术两天就能下床走路已经很少见了,您别不知足啊。”哈!我只有苦笑的份儿。不一会,又开始每天1200毫升常规输液(消炎药和营养液)。昨天开始输营养液后,除没有饿的感觉,渴的感觉也基本没了。护士告诉我,这样的营养液和消炎药至少要输一周。也就是说,我至少还有一周不能饮食。何时出院就更遥遥无期了。来看望我的儿子和女儿
上中学时的儿子李一男和女儿张潞。今天是周六,儿子和他妈毛毛来了,妻的女儿张潞也来了。看我手术顺利,手术后恢复也不错,毛毛不再挑剔什么(她一直想找最好的外科医生为我手术),感慨地对儿子说:“你爸这次生病,多亏了小路阿姨照顾,这些天快把她累坏了,你也要心疼你小路阿姨啊。”儿子从小到大始终管妻叫小路阿姨,妻的女儿张潞也始终管我叫叔叔,这种称呼让我更有亲切感。和毛毛离婚20多年了,以往的是非、恩怨早已被流逝的岁月所淡化。我和毛毛虽然没有了夫妻关系,但更多了一份亲情,因为我们毕竟是儿子的父母,因为她至今没有再婚。我无法忘记离婚前她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做为朋友也许比做夫妻更好一些。”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她的一种理性认识罢了。由夫妻退而成为朋友谈何容易,这得需要多么博大的胸襟呵,但我宁愿她永远保持这种想法,因为我自信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关心她的“朋友”和亲人。20多年过去了,我不敢说与毛毛彼此谅解了,我没说这个话的资格,我能说的是,毛毛终于谅解了我。但我深知,那深藏于毛毛心中的裂痕今生今世又怎么能够弥和呢!1998年,《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的《我的前妻》一书,收录了我的文章“永远的痛——我的前妻”,里面有该书主编徐晓对我说的一段话:“我并不同情你,因为你重新组织了幸福的家庭,而毛毛却始终还在孤独地生活,你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求得心理上的平衡罢了。”她又说:“尽管你在努力弥补你的过失,尽管你终于取得了毛毛的谅解,但我并不认为你有多么伟大,真正伟大的是你的前妻___毛毛和你现在的妻子。”在我写完那篇文字后又过去了十多年。毛毛挺过了她创办医院最初的艰难,以她善良的人性和医德赢得了无数患者的信任,成为北京市远近闻名的一家私人医院(北京宣武区证人医院)。她忙碌着但也愉悦着,因为她的儿子阳光而健康地长大了。儿子李一男从小热爱文学,在读小学和初中时便用他纯净稚嫩的笔触完成了最初的创作《日记伴随我长大》、《我和我家》及《男生日记》。也是因为他对文学的爱好,前几年在北京服装学院毕业后,不仅被《时装》杂志破格录用,而且被培养成杂志社的中坚力量。毛毛走时留下一只装了5万元的大信封,尽管我无需她这笔钱看病做手术,但我不能拒绝她,因为我最了解她的性情。下午,病房里住进一位做胆结石的患者,三张床位满员了。妻原打算让我住13楼外科单间病房,赵主任意见是,那里的护理人员即少又不如外(1)科熟练,而且医生大多在8楼,还是住这里更方便一些。于是,妻没再坚持。但今天是周六,是规定探视病人的日子,病人亲友来得很多,热热闹闹的病房,虽然少了些冷清,但空气也变的污浊不堪。我没办法,只能忍耐,因为我无法起床逃避,更无权要求人家不来探视。晚上,恒昌来接班陪护,租一张床支在我的脚下,他天天这样辛苦,我真的有点儿不落忍。我盼望着赶快停止输液,因为只要能下床就不需要恒昌再来陪护了。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除姐姐外,恒昌该是我最亲的人了。1974年,在我因所谓“反革命集团”问题而被“深入”调查时,专案组怀疑恒昌也是所谓“集团”成员,曾去陕西铜川矿务局调查他(那时他已离开插队地点当了矿工),并在他那里找到我们往来信件的“罪证”。于是,恒昌被投进铜川看守所达一月之久。恒昌是个从不惹是生非的本分人,这一厄运几乎把他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从铜川看守所出来后,他失去工作,也回不了原来的插队地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不是被人发现,险些走到自杀的绝地。几十年后,他虽然也辗转回到北京,但囿于家庭出身的沉重包袱,他始终未能有大的发展。始终未能脱离社会最低层的生活拮据状态。而我则不然,我天生叛逆,既是家庭的叛逆,更是那个时代的叛逆,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的家庭出身、阶级成分在我看来全是他妈的狗屁!正因为如此,也才有了一生跌宕起伏的亡命生涯,也最终摆脱了那个家庭出身的重负,特立独行地活了一回。而且也只有我走出了我的几个兄弟至今未能走出的贫穷。但我又比他们不幸,在我已无生计之忧的时候,命运又跟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让直肠癌意想不到地打上门来。可谓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今天是手术后第三天,尽管大家都说我手术很成功,恢复态势良好,但仍未见最后结论。但这几天的卧床也让我我想开了,无论我的直肠癌是早期是还是晚期都无所谓了。因为我这一生比起同龄人来已经够精彩,值了!!再活着,也无非是多几年或少几年的问题了。即便真的到了晚期,那我也要笑着离开这个世界! 日(周日)昨天病房里太多的探视病人让我感到疲劳、困乏,但身上连接的一堆管子(尿管、胃管、导流管、输液管等等)实在难受,想睡而无法入睡。病房熄灯后打开IPAD看妻为我下载的电视泡沫剧“咱们结婚吧”,胡编乱造的剧情又让我倒胃口。勉强熬到夜里2点多输完液,本来可以踏实睡会儿觉了,但白天空气的污浊又让我咳嗽加剧。每咳嗽一次便带得创口一阵剧痛和抽搐。勉强熬到天亮,害得恒昌也几乎一夜未眠。手术后已经4天了,现在就是熬,从夜晚熬到天亮,再从白天熬到黑夜。从18日(周一)正式住进医院病房,到今天整整一周。除每天早上洗脸、刷牙,一直没能洗澡、洗头,难受极了。妻来后,不顾医生的叮嘱,坚决要她扶我到水房给我洗头、擦拭全身,这才找到一点舒适的感觉。病房不是交际场所,是病人养病、休息的特殊地方,这里需要绝对的安静。但每到探视日,住院病人亲友往往会使病房人满为患,这恐怕是所有医院难以顾及到的问题。今天还是探视日,仅有三张床位的病房,从上午到下午就没停止人来人往。我不希望自己家里人也来凑热闹,手术后已元气大伤的我更需要安静。家人来探视,即影响我休息,也影响别人休息。但家人的关切又无法拒绝。下午,侄子、侄女等小字辈又来一大堆人,虽然没说太多的话,但简单的应酬也让我感觉很累,很疲乏。住院前,幸亏没有任何朋友得知我患病的消息,否则恐怕更会让我头疼。晚饭后,男男和张潞分别从保利大厦和中国科技馆开车来看我,为不影响病友休息,我让他们尽量压低声音说话。而我只需他们默默坐在身边就是最大享受了。出院以后的生活中,若有不得不去医院探视的病人,我想我一定会记住自己今天住院的感受,我会尽量减少探视人数,探视时间,而且还要把说话的声音压得最低最低。
日(周一)手术后的10—12天是创口观察恢复期,这期间既不可喝水,更不能吃饭,全凭营养液维持体能,这是赵主任一再强调的。今天已是水米未进第五天,粒米未进第八天,离最起码的10天恢复期还有5天,好在我现在已无饥渴感觉。一天天地熬吧,只要保证创口不感染,熬到观察期结束也就到了拆线出院的日子。但让我心里不安的是,白天黑夜轮流照看我的妻子和恒昌太累了,尤其是恒昌夜里根本睡不了觉,因为每隔2个小时排尿时,他都要记录我的尿量。虽然我不急于出院,因为这不现实,但我希望能把胃管、尿管和导流管尽快撤掉,那样我就能自己活动,不用别人陪护了。今天是周一,外(1)科医护人员全体上岗,护士站又恢复了平日的温馨忙碌,我又见到了善解人意的护士小赵(赵丽娟)和她的学生小石。小赵是有着10年护龄的老护士,住院这些天,她的憨厚、诚恳、善良、始终如一的笑脸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她的学生小石是从天津静海县来的实习生,老师的憨厚和热情在她身上尤为明显。自手术后,我屁股上每天要挨一针(据说是增强免疫力的),这任务都是小石完成的。她总是在看似不经意的交谈中完成注射任务,让我没有(或很少有)打针时的紧张和痛感。我敢说,对大多住院病人来说,每一天都是枯燥难耐的,都是在期盼出院的等待中度过。住院时间久了,脾气再好的人往往也会变得烦躁易怒。因此,医护人员的服务水准、服务态度就是至关重要的了。对医生来说,医德甚至比医术更为重要。有些医生虽然医术很好,但一张冷冰冰的面孔令人生畏(或者是性格使然,或者是缺少医德方面的教育),赶上这种医生,病人因为心理紧张,便很难与之放松细致地交谈病情,甚至会影响治疗诊断的效果。对住院病人来说,护士比医生更重要。护士的笑容和热情往往是减少病人烦躁的良药。在首钢医院的这些天,庆幸的是,我即遇见了德医双馨的赵主任,又遇见了和蔼可亲的护士小赵和小石,基本是在心情的舒适愉悦中度过每一天。下午上班时,小赵悄悄告诉妻,我的手术结果出来了。检查结果是:“直肠中、高分化腺癌,肿瘤大小为5.2×2×0.6CM,癌侵及肠壁深肌层,未见脉管内癌拴。环周切缘及临床送检(吻合口上、下端切缘)均未见癌转移。”上述诊断最重要一条是:我的直肠癌是“直肠中、高分化腺癌。”这就是说,属于癌恶性程度较低、病程发展较慢,较容易治疗的腺型癌。换句话说,就是中、早期而非晚期。有了这个结果就足够了。我不知道别人面对癌症(或面对可能的死亡)时会有怎样的表现,但几周前,当我获知自己身患直肠癌时,不管内心里怎样的无奈和凄凉,我始终以笑容、坦然和轻松面对了所有的人。我相信,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也一定不会很多。 日(周二)上午查房时,赵主任和杜大夫(我的主管医生)详细询问并查看了我创口的恢复情况,杜大夫打开我被腹带严严实实包裹的创口,用手按了按说:“创口没问题,恢复得很好。”但我又看到那象蜈蚣一样卷曲的切口上整齐排列的几十个钢钉时心里仍感觉恶心。赵主任高兴地告诉我手术结果已出来,我的直肠癌可以确定不是晚期,而是中、早期(这个结论我昨天已经知道)。最让我高兴的是,赵主任同意撤掉已让我难受了一个礼拜的胃管和尿管。胃管和尿管没了,身上只剩了一条导流管,我顿时轻松多了。赵主任对我说:“你创口恢复的比我们预期的要好,这主要得益于你的心态和体质。对于癌症患者来说,心态好坏有时起的作用很大。”赵主任很客观地告诉我:“直肠癌患者仅有1/3~1/4属于晚期,而且治愈率很高,但也有50%左右患者诊断后5年内容易出现复发症状转移。我的直肠癌虽属于中、早期,但因病灶太大,太深,恐怕还需做进一步化疗,但做不做化疗,什么时候做,还要经过研究后才能确定。”我问赵主任,什么时候可以喝水、吃东西。回答,再观察一天,如果没什么问题,明天可以吃流食(牛奶、米粥、面汤等)。今天真是很开心的一天,因为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妻拨通儿子和毛毛的手机,告诉他们我的直肠癌结果已经出来,属于中、早期,而且恢复的很好,让他们放心。赵主任临走时特意嘱咐我,为尽快恢复体力,要多下地走走。在床上躺了快一周了,我当然希望尽快下地活动了。趁着还未输液,妻扶我到屋外面走廊转了两圈,虽然还是感觉体虚乏力,两腿发飘,但毕竟能下地了。从我怀疑自己患了直肠癌到今天虽然不到20天,但我仿佛走了一趟鬼门关,只不过刚到地狱门口又回来了。阎王爷暂时还不收我。看来再活5年应该没什么问题。有人说,人一旦经历生死变故后会变得大彻大悟,把是非恩怨都看得很淡了。但我的直肠癌没那么严重,最多是与死神擦肩而过罢了,所以我做不到大彻大悟,在“是非”面前还是要分个清楚,讨个明白。于是,身体刚好一些,我又想起二龙路医院庸医误诊的事。那天做完“直乙镜”后,姓秦的医生拿着打印好的化验单言之凿凿地对我说:“放心,你肛门10公分以上情况我不知道,但10公分以下肯定没问题。”而我的直肠癌确诊结果恰恰是在肛门以上8公分处。若不是妻坚持带我到北京肿瘤医院和首钢医院再做彻底检查,恐怕结果就不会是现在的中、早期直肠癌了。所以我对妻说:“二龙路那孙子这笔帐我是非算不可,因为他差点要我命。”胃管、尿管虽然撤掉了,但输液(营养液)还是正常进行。晚上恒昌再来接班,我想这该是他陪护我的最后一天了。 日(周三)人最大毛病就是不知足,往大了说叫“欲壑难填”,往小了说是“得寸进尺”,我也不例外,也有这个人所共有的臭毛病。前些天,身上插满各种管子(尿管、胃管、导流管、埋的输液管及监控设备)时,觉得哪怕是撤掉一样也好啊,现在除了导流管和输液管外全撤掉了,心里又不满足了。因为创口(尤其是导流管创口)周围瘙痒得厉害,夜里很难入睡。就想把导流管也拔掉。值班护士看见了,她坚决反对,说撤导流管必须经主管医生批准才行。早上查房时,我请示杜大夫可否撤掉导流管,杜大夫告诉我,因为我刀口太长(20公分),即使外面已经长好,创口内侧积液也必须全都排出来才能避免感染,而与导流管连接的袋子中每天仍有不少积液,所以导流管暂时还不能撤掉。但让我高兴的是,谨小慎微的杜大夫竟然让我进食了,同意从今天起可以喝点米汤、牛奶或营养液之类的流食了。住进首钢医院后,加上因结肠“息肉”切除而在乳腺科卧床的2天,我已近半个月没吃东西了,全凭每天输的营养液维持出生命,这半个月几乎没有(除灌肠外)排过便。开始进食就意味着离“排便”为时不远了。一旦能够“排便”,也就到了出院的日子。这些天,因为我既不能饮也不能食,只需要静卧休息,我这样说了,家里人也就不怎么来打搅我,但对妻的朋友们的探视我却很难直截了当地拒绝。下午,妻的7、8位好友过来探视,带来花篮、水果、牛奶等食品。幸亏邻床病人刚刚出院,否则这么多人要轮流进来说话了。我毫不怀疑妻的朋友们与她的交情及对我的关心,但面对大家的真诚与关心,我必须要打起精神来说话,否则太没礼貌了。好在妻的朋友们都很懂事儿,很明理,尽量不让我多说话,只是他们说些“一定要有好的心态,不要发脾气,直肠癌没什么了不起的,千万注意休息”之类不痛不痒的抚慰话。而且没待多久就告辞了。而送来的鲜花、水果等我也只能交给护士小赵,让她去帮助处理了。自我住进病房的10多天,身边的那张床已换了两个病人,只有那位从唐山来做胆囊切除的老爷子一直陪伴着我。老人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在老家,一个在北京。在北京的儿子很有成就,他在一家IT行业做白领10多年,现在购房买车,娶妻生女的任务全部完成,除了户口没解决外,已成为一个真正的北京人了。老爷子当过兵,退伍后在家种地、打鱼,一直在农村生活。老爷子住院后,除手术当天全家过来看望外,平日只有老伴床前伺候。若论手术后难受的程度以及身上插的管子,老爷子都不比我少,虽然没象我一样遭到癌症的威胁,但身上挂的接胆汁的袋子每天满满的,那也一定是非常痛苦的。老爷子文化程度不高(初中文化),话也不多,但做事有板有眼,有里儿有面儿,自己那么难受,有时还帮我把床摇起来。她的孙女今年12岁,读小学六年级,那天她和爸爸、妈妈来看爷爷时,我把男男12岁写的书《我和我家》送给她,孩子高兴极了,说这是她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杜大夫今天同意我开始进食,输了一周的营养液也由每天1200毫升减为500毫升。上午喝一点小米粥,晚饭吃了半碗住院部餐厅做的片儿汤,晚上有了排便的感觉。由于恒昌不再陪床,妻希望她回去之前帮我排完便,但去了两次卫生间也未能排出。她直等到9点多输完液才离开病房回家。
日(周四)在想排便而排不出极不舒服的感觉中熬到凌晨2点,放了几个屁后,排便需求骤然加大。未等下床走到卫生间,胡噜一下排出体外,尽管夜半病房中只有老爷子在沉睡,我做的一切都无人知晓,但“拉裤子”的尴尬还是让我十分难堪、恶心,甚至觉得无地自容(这是我活到现在第一次遇到的事情)。我尽量小心翼翼,不出声地在卫生间脱光全身衣服,用冷水将全身一通擦洗(除腹带包裹的创口)。然后又光着身子象做贼一样轻手轻脚躺回病床,换上干净内裤和一身备用的病号服。想想扔在卫生间的那堆脏衣服,明天一定会被打扫卫生的保洁员发现,心里还是觉得很不合适。于是又挣扎着起来走到卫生间,把它们放进脸盆慢慢地(说艰难地更准确)走到甬道尽头的水房,先把内裤丢进垃圾箱,再把病号服彻底洗干净才觉得心安理得一些。大半夜的折腾了个把小时,虽然让我十分疲劳,但躺在床上反倒睡不着了。夜静更深,突然想到,人和动物之所以不同,正是因为人有尊严,要脸面,如果一个人活着连脸都可以不要,也就有必要把他当人看待了。现在人们经常谈论或见诸报端的一个名词叫“弱势群体”,并把他们归结到需要全社会怜悯、同情、帮助的对象,我不这样认为,那些在地铁上以要钱为生的所谓残疾人,那些可以在闹市街头拖光衣服撒泼打滚的婊子、那些见死不救的懦夫或极端自私的穷人等等,我是从来不把他们当人看待的,因为我鄙视他们。在手术前一天,儿子来看望我,我对他说:“你要学会坚强,一个男人要敢于面对死亡,慢说你爸还不知是不是癌症晚期,就算是晚期又有什么,是人都会死的,老爸我会笑着走完这一辈子的最后一分钟。”我这样说绝不是违心而论,那是因为我有做人的尊严,尊严就是我生命的支撑点。不到7点,妻用保温桶给我带来她一早做的面片儿。我虽然不愿意,但又不可能不把夜间发生的事情(有选择地)告诉她,但隐瞒了独自一人到水房洗衣服的事情。妻嘟囔着后悔昨天没能给我陪床,赶紧去找杜大夫询问此事是否正常(夜里拉稀的情况),杜大夫告诉她:“因10多天未进食,第一次排便出现拉稀的情况是正常的。”我虽然不断提醒自己,刚开始进食一定要吃得少些,但妻做的这碗“片儿汤”实在好吃,热热的,香香的,不知不觉中全被干掉。二姐知道我能进食了,特别高兴,下午过来看我时,带了一碗我最喜欢喝的“护国寺小吃店”的面茶。面茶是温热的,我又贪婪地全部喝掉。晚上,多日不工作的肠胃开始不舒服,有要拉稀的感觉。妻去找护士,护士又把杜大夫找来,杜大夫查看后只说一句:“你这是吃多了,撑的。”因为白天吃多了,夜里总有排便的感觉,睡不了觉,把IPAD打开看妻为我录制的电视剧“咱们结婚吧”,越看越没劲,只好睁眼躺在床上等着大便。这一夜就在等待中度过。 日(周五)捆扎腹带需要技巧和力量,除赵主任和杜医生外,其他护士很难捆得结实。夜里,昨晚由实习护士捆扎的腹带全松开了,腹带快划到胸前当女人的胸罩带了。因创口处瘙痒难当,我索性将腹带取下来。早上,杜大夫查房时,见我自作主张取下腹带,把尚未拆线的创口暴露在外,似乎是挑战了他的权威,很不高兴,又把腹带给我紧紧绑上,危言耸听地说,你不绑腹带,切口一旦感染就得重新手术,那可是你自找的。中午12点第二次排便,虽不成形,但已属正常排便。输液少了500毫升,时间也少了3—4个小时。比昨天又好受些了。下午6点多,赵主任专门来检查我的创口,看恢复很好,为我拆了一半的线,用钳子拔下18枚钢钉,但最让我开心的还是终于拔出已跟随我12天的引流管。到目前为止,除为输液方便埋的针管外,我身上再没有不属于我的外来物件了。看来,杜大夫的处事谨慎与赵主任的泼辣风格是格格不入的,作为患者,我即喜欢赵主任的快节奏,但也得尊重杜大夫的谨小慎微。今天是周末,外(1)病房格外冷清。快到中午时,推进一个急诊患者。此君约50岁,身材极胖,至少在250—270斤左右,病号服穿在身上象小“马甲”,腆露的肚皮又黑又亮,肚子之大之肥,绝不亚于怀孕7、8个月的孕妇。刚一上床,便把床压得咯吱、咯吱直响。看来,普通病床对他是小了点,不知首钢医院有没有适合这种“特体”病人的专用病床。患者是疑似“胆结石”住院(他自己认为患了“胆结石”),但确诊尚需观察。这位患者也够有本事的,夜里感觉腹部疼痛,自己开车到医院检查未果,早上疼痛难忍,又开车到医院来,被收治住院观察。一进病房他就不住地呻吟,连声叫医生赶快过来给他诊断。很快,赵主任和另一位主任医生过来,赵主任只在他肚皮上敲打几下就告诉他:“你得的不是胆结石,而是急性盲肠炎,需先止疼,经观察后再决定是否要做手术。”另一位医生对他说:“你肚子上脂肪太厚,若做盲肠手术,开刀创口可能大一些。”看着他疑惑的目光,赵主任解释道:“说你脂肪太厚,就象我们看到的猪的五花肉,一层脂肪一层瘦肉,你的脂肪太多太厚,所以开刀时创口要比一般人深些。”没一会,他老婆和女儿及女婿也风风火火赶来,他们真不愧是一家子,老婆体重也在200斤左右,23、4岁的女儿至少也有160斤,真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女婿大约30岁,一身质地不错的西服穿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手攥着一只装蝈蝈的葫芦,看样子,他即便是农民也是个不务正业的主儿。这哥们儿一进来,病房可就不消停了。简单聊了几句,他便自报了家门。他姓宋,住在石景山区。无业(农民),家有房产70余间及房基地4处。目前正等着拆迁,预计获拆迁补偿款2000余万元及二、三居楼房10多套。我第一感觉是,这是石景山区即将诞生的又一批新“土豪”中的一个。这位“新土豪”很有经济头脑,房子拆迁前一半出租,一半做歌厅。他和老婆坐收房租。他讲话,房子拆迁前能收点儿是点儿,蚂蚱虽小也是肉,打进仓里就是收成。看来,医生判断很准确,这位宋姓“土豪”还真是盲肠炎,因为进病房不久疼痛感就缓解了。他们夫妇一进来,这病房几乎成接待室了。一下午来了好几拨探视的亲友,在病房里高谈阔论,根本无视还有其它的病人。临床的老爷子是外地人,不愿得罪人,只是无奈地冲我苦笑。但我也只能客气的对“土豪”说:“哎,兄弟,麻烦你这些朋友说话小点声,别影响别人休息。”还算给面子,这帮人的高谈阔论变成了窃窃私语。直到晚上9点多,最后一拨探视者才走完。 日(周六)引流管是将直肠癌病灶与体外引流袋相连的一根皮管,为的是将已切除的病灶处分泌出的液体引出体外,引出体外的皮管是在创口旁另打一个洞。这根插了12天的引流管已与周围皮肤粘连,赵主任把它拔出来时虽然很疼,但终于解除了这个一直让我不舒服的东西,暂时兴奋得忽略了瞬间的疼痛。但因拔出引流管而空荡荡的创口没做任何缝合处理,赵主任只是用一快厚厚的纱布贴在上面便OK了,这就为后来的疼痛留下了隐患。夜里,拔出引流管创口的疼痛加剧,象潮水一样一阵一阵、一波接一波袭来。怎么能不疼呢,那是在肚子上打开的一个窟窿啊。尽管肚子上的这个洞与20公分的创口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但那20公分的创口是缝合而且注射了麻药的(24小时),这个创口虽小,但伸进手指就能摸到肠子!我尝试着用手去触摸那圆圆的“洞”,用手紧紧按在纱布上试图减少痛感,但无济于事,疼痛仍有增无己。住院10多天了,伤口疼得让我睡不着觉还是第一次。凌晨2点多,护士过来给邻床的“土豪”量体温。我顺便对她说,伤口太疼了,可不可以帮我处理一下。那护士毫不犹豫地说道:“没问题,赵主任昨天留下的医嘱里说了,你要是感觉疼痛,就给您打一针杜冷丁。”杜冷丁对任何一家医院来说,都不是轻易给病人打的容易上瘾的药物,我说护士怎么那么痛快答应给我注射这玩意儿,原来赵主任料到夜里我的创口会疼,他已事先安排好了。杜冷丁的效果确实明显,很快就减轻了疼痛,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妻已给我准备好了早饭(从饭厅打来的紫米粥)。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对我来说跌打损伤的事太多太多,身上的伤也不是一处两处。每次受伤,我都习惯自己“扛”着,连医院也很少去过,更别说打什么止疼针了。现在竟然连这点儿疼都受不了,还要靠杜冷丁来解决问题,想想是有点掉价儿。今天是周六,男男和张潞都来了,听说我夜里伤口很疼,却又不愿注射止疼针,很不理解。我告诉他们这是一种精神,是属于男人的精神,连这点疼都承受不了的男人没出息,所以我才为夜里打了一针杜冷丁而感到羞愧。邻床的那位宋“土豪”今天做盲肠手术,对医院来说,这是太小的手术,小到门诊就可以做。只是因为患者强烈要求,也就在这里做了。两个小时后回到病房。守侯在病房里的老婆、孩子及亲朋好友们纷纷表示关心。这本来就不大的病房成了他们家的私人会客室。我和邻船的老爷子也很无奈,只是想若再住院的话,我是坚决不住这样的普通病房了。
日(周日)今天是手术后第十二天,就象儿子说的,爸爸每天都有些收获,每天都比前一天好点儿。尽管我并不知道是否真的象医生说的那样:“手术很成功(既然缺少类比的对象,凭什么说手术很成功?)。”但这12天我确实感觉到体能是在慢慢恢复。停止了输液,拔掉了引流管,拆了一半线和18只封闭创口的钢钉,而且能够吃半流食了,我相信离出院的日子不远了。妻象往常那样带了早餐上来。我再不需要她喂我(或伺候我)吃饭,我端着碗,几口就把一碗紫米粥喝干净了。住院12天,我刚发现病房的阳台门是锁死的(所有病房均如此),据说是因为有的医院发生过病人熬不住病痛折磨而跳楼自杀的事情。我觉得这其实是自欺欺人的防范措施,想自杀的病人完全可以破窗而出,然后纵身跳下,算一算大约只需2分钟足以。当然,我是不会选择这种自杀方式的,太血腥,太残忍!我若真要自杀(只是“假若”而已),选择的方式可能是割腕或服用大量安眠药,这种死法比较干净而且文化。从八楼病床上观望外面的天空,也可一览无余。住院的10多天还真没有雾霾天气,对首都来说,这已经很难得了。但即便是蓝天当空,也早已蓝得贬值了。因为现在的蓝天一定是夹杂着灰色的蓝,这或许也是代表北京的另类“名片”了。望着窗外广阔、浩淼的蓝天,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油然而生。本来嘛,住进来时虽然发现直肠癌,但身体各部件完好,而现有18公分的肠子留在了医院,心里难免有些失落。邻床那位“土豪”今天很消停,从昨天后半夜直睡到中午才醒来。醒来说的第一句话真够“雷人”的,他对他老婆说:“你去给我买点酒来,我想喝酒。”老婆坚决不肯,看着我说(是求助的眼神):“大哥,您看他,喝酒都喝进医院来了,还要喝,您说怎么好啊!”我还未表态,土豪说:“大哥,我每天没2斤酒过不去,这么多年了,不就现在得了个盲肠炎吗!值了。”又说:“咱是农民,过去没钱,穷,只能和散装酒,现在咱有钱了,当然得喝好酒了。我现在只喝牛拦山52度的二锅头。”这话跟我说没用,因为我根本不喝酒,也不懂得什么牛拦的“二锅头”。我只能对他说:“喝酒早晚会要你命的,我劝你还是听你老婆的话,赶紧把酒戒掉吧!”其实我也知道,喝酒跟嫖娼一样都是很难戒掉的恶习,跟了他一辈子的老婆说也没用,我一个外人更是只能说说而已。酗酒并不是中国人的独有,但无论谁,一旦成隐,这辈子还能全身而退的人少之又少。这间病房的两位病友均受酗酒之累(老爷子也是因为长年喝酒而患上胆囊炎的),但到今天也都没有悔改的表现,真够让人悲哀的。今天是周日,居然没有探视者(“土豪”的客人已探视完了,我的客人一概被拒绝探视,老爷子的客人远在唐山),病房里难得安静一天。 日(周一)今天又是周一,是医生们全体上岗、查房的日子。赵主任最先过来询问我的情况,因为他上午出门诊,告诉杜大夫为我做两件事,一是拆线(创口上还剩余的那一半),二是取出为手术后输液方便而在我肩胛骨下深埋的套管(昨天下午已停止输液,套管完成了它的使命)。套管拔出后,消除了身上最后一个物件,浑身感到轻松。虽然创口还是隐隐做痛,但至少可以慢慢地翻身睡觉了。今天是车限行日。快要出院了,妻为让我心情愉悦,一上午在家收拾房间。下午她绕过监控探头,从小路将车开上五环路来到首钢医院。她见我已停止输液,创口全部拆线,输液用的套管也已拔掉,便去征求赵主任和杜大夫今天是否可以出院。赵主任的答复是肯定的,答应我的出院日定在明天。但我实在按捺不住,既然已经能够自由活动(缓慢地),饮食又已恢复正常,干吗还要等到明天呢!我决定今天出院。因为车号限行,一定要坚持到晚上8点后才能上路。看到我要出院了,已住院半个多月的老爷子有些羡慕,因为一直相处很好,即将离去,我也有些失落。老爷子为我留下电话号码,希望我有机会去唐山他家做客,我也希望他再来北京时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那做盲肠炎手术的“土豪”也要了我的电话号码,希望出院后再联系。我突然觉得,这间病房好比是一辆公交车,人来人往,大家擦身而过,谁也不认识谁,谁也没必要认识谁。即使有的人在让座与被让座时相互点点头,客气地聊上几句话,但下了车也就各奔东西,再无记忆。病房又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无数住院的病人来来往往,但对人生来说,都是短暂的擦肩而过。有的病人相处得宜,有的病人相互交恶,但无论“得宜”或“交恶”都是转眼即逝而已。住院这12天,虽然只是我生活中太短暂的一段经历,但却很深刻。因为就是在这里和这段时间或许改变了我后半生的生活。这12天的意义远远超过了我以往的一个又一个12天。我想与主管的杜医生和熟识的护士小赵告别,但他们都已下班了。过几天一定再来医院向他们表达我的感激之情。8点钟,与妻打点行装彻底告别病友、告别了医院。 日(周二)因为车牌限号,妻昨晚8点后才把我接回家中。为接我回家并让我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她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告别了医院的病床,躺在自家柔软舒适的床上,妻小心翼翼地为我脱衣、换衣,扶平腹带,扶我上床休息,这一切做得井井有条。当死神终于与我擦肩而过后,我内心强烈感受到,家——这就是我的天堂,是我人生中最后也是最美好的一块绿洲。而身边的妻子就是我实实在在的爱心天使。今天是出院第一天。睁眼时天已大亮。妻安排的第一顿早餐是一盒牛奶和一点点松糕。手术后,赵主任一再告戒我,因为直肠切除18公分(肿瘤为3×6公分),肠胃的正常功能已被严重破坏,即使以后恢复了功能,也与过去不一样了,最常见的就是大便次数增多等。在医院最后几天虽然不再依靠输液(营养液)维持身体所需的营养,允许吃流食和半流食,但大便次数过多现象尚不明显。今天这个问题突出表现出来。早上开始,几乎是一个小时一次,到下午4点已多达到10余次,大便次数过多让肛门极为难受直至脱肛。尽管床离卫生间不足2米距离,而且坐便器上罩着松软的垫圈,一来一往的奔波还是把身体刚刚恢复的我搞得精疲力竭。妻在百度上搜索直肠癌切除后大便次数过多现象的条目,均认为属正常现象,但少有解释如何摆脱这个问题困扰的条目。看来,包括为我做手术的医生在内,恐怕都很难给出解决问题的标准答案。我突然想起,和我几乎同时入院,同时做直肠癌手术的围棋国手聂卫平(在北京肿瘤医院)是否也正在承受这种手术后的脱肛折磨呢?看来,在这个不公平、不公正随处可见的社会中,只有疾病的折磨、困扰甚至导致死亡才是对全体人民唯一的公正。 日(周三)昨夜安眠,未排便。现在可以作出结论,昨天的排便过频并非手术后必然现象。原因应在于前日饮食过量(早上小米粥,中午片汤,下午三点喝了一碗面茶、晚上6点吃的馄饨)。足够的睡眠加上解除了“便频”的恶搞,早上感觉神情气爽,甚至有下楼散步的冲动。因总共22公分的手术创口仍未和愈,妻坚决不同意我下楼做较长时间的运动。早饭是我以前从不喜欢的牛奶和煮鸡蛋。午饭是青菜、少许花卷和大米粥,伙食标准完全是按照医生的叮嘱完成的,这彻底颠覆了我以往的饮食习惯。到这份儿上,我也只能接受了。肠胃和肛门经过昨夜与今天一上午的休眠又蠢蠢欲动起来,下午1点20分,终于排出自上个月开始到手术后再未见过的算是“成型”的而且不带血的大便。尽管这次排便经历了三次(一个小时左右)才很不舒服地最后完成,但我也为此感到十分地愉悦和满足。因为还有什么样的痛苦能与令人谈虎变色的癌症从自己身边悄然远去更使人振奋呢!从获知我自己身患直肠癌的这个把月中,不少人对我说过他们的邻居、朋友甚至亲人也曾得过直肠癌,但现在都活得好好的。我很感谢他们,因为这里更多的是安慰和鼓励,目的是让我能保持良好的心态。但我想,即使他们举的例子全是真的,也绝对不会深刻了解到直肠癌患者从未知、已知到确切知道自己的病情再到切除病灶全过程的痛苦经历,那种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痛苦绝不亚于遭受炼狱之火的烧灼后再获重生。在医院治疗时,一位资深的直肠癌专家曾很客观、很诚恳地对我说过,直肠癌即使切除后复发率也是很高的,而且术后患者存活期平均仅在10年左右。因此直肠癌除了必须的后期治疗(化疗、放疗)外,还要长期地进行中医调理。即使全做到了,能活到10年或更长时间也属不易。
(未完,待续)
为李哥的原创作品和战胜病魔的精神加精!
那哥,刚才吃饭还和同事说起身边的几个身患绝症的人,有的人走了有的人还坚强的活着,那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江姐许云峰也不过如此吧,为恒久大哥赞,为您转这篇文章赞。
好人平安!一辈子太不容易的人!
虽然身在外地出差,但是也还是惦记着这吧。要坚持签到 坚持 看贴 回帖那么多的坎都过来了。李恒久大哥一定能熬过这一关。
终于有李恒久先生的消息了祝他健康快乐!
我从未感到过我的家,我的床原来是如此温暖!!---感动
作为家属,有个类似感受,确实熬人熬到不行。。。。。总算挺过来了。。精神崩溃是必然的。。一定要坚持。。祝老人家身体健康。
李大哥现在应该恢复的很好了吧
我爸去年8月准备切肠息肉,结果查出前列腺癌,住了21天,术后恢复的不错,他也写了一本病中杂记。我看过。祝李先生健康。
看完了,希望恒久前辈身体健康,单身牢房一直是我最喜欢的文章之一,这一篇同样精彩,一方面为恒久前辈能顺利康复表示欣喜,一方面为此文中表现出的豁达心态折服,同时文章中表达出对人生世态的看法也让人受益匪浅。
后面有医生说起这个病的情况,让我想起去年看得一个节目,演员李强(98水浒西门庆扮演者)和刘金山的老母双双肺癌晚期,医生说法是最多3个月,结果两位悉心照料,两个老太太都是20年没什么大碍,其中一位老母70多得病,节目播出时都90多了,我觉得这就是心态和调养的问题吧。节目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西医的终点是中医。再次祝愿李先生身体健康。
祝李先生平安健康!
日(周四)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南北通透的客厅里亮得耀眼,躺在沙发上就能享受穿透窗子的阳光的直射。儿子为我拿来的“英短”猫眯豆豆已经长大,变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黑猫警长”,它依赖地蜷缩在我的身边与我一起享受日光浴,妻在厨房里为我忙碌着早餐。我想说:家的感觉真好。昨夜,依然粘着胶布、纱布的创口奇痒难当。因出院时赵主任说过,再过几天我就可以摘掉纱布洗澡了。早上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妻帮我揭开纱布,解放创口。我终于看到了一条自小腹盘旋到肚脐以上的长达20公分的大切口。创口虽已痊愈,但几天前拆线时被赵主任和杜医生分别拔掉的30多个钢钉孔还依稀可见。最后一次洗澡还是手术前的11月18日,虽然住院时,妻每隔2、3天为我全身擦拭一遍,但10多天不洗澡依然感觉浑身难受,今天终于可以在4只浴霸的温暖中,在宽敞的浴室里大洗、特洗一次了。每次洗澡后量体重是我的习惯,今日依然。计量器一番震动后,稳稳停在61公斤的数字上—比住院前减肥12斤。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去年11月1日一次家庭聚会上,我与弟妹开玩笑地打赌,说我在一年之内要减肥15斤,她不信,但第二天起,我开始进行系统减肥锻炼。直至今年10月30日整整一年,我减肥14斤(从146斤减至132斤)。但这一年减肥经历是什么概念呢?这一年我滑旱冰近2000公里(按200天,每天滑7—8公里计);做仰卧起坐6万次(按300天,每天每组200次计);俯卧撑3万次(按300天,每天每组100次计);慢跑近千公里(按300天,每天每次3000米计)。除此,还有诸如单、双杠(引体向上等)、跳绳、踢毽子等。总之每天的运动量至少在3个小时。而住院仅三周便迅速减肥12斤。我真想对那些狂热的减肥主义者说,来医院吧!这里是减肥者的天堂!!下午,“冠群”理财的工作人员王小满来探望,难得这姑娘抱着一篮子鸽子蛋专程打出租到我家。这两年我一直做“理财”(因为我从不把钱送进银行),在精心选择的几家理财公司中,“冠群”做得最本分、支付本息也最准时,这两年收益不错。而“冠群”负责打理我们业务的王小满也获得了我足够的信任,我和妻甚至把这个憨厚的小姑娘当成女儿看待。 日(周五)今天雾霾很厉害,投射到客厅里的阳光也显得沉重、污浊。本想今天开始去室外散步或做些轻微健身器械运动,但混沌的雾霾让我望而却步。起床不久便有了逐渐熟悉起来的排便感觉。如果说刚回家那天的“便频”是因前一日饮食不当造成,那这几天的排便情况就该是临出院时大夫所说的常态了。什么是“常态”?就是每天要用3、4次排便,排出常人一次排便的数量。与常人相比,我现在排便不仅次数增加,而且很费劲,但愿这仅是手术后的过度期,以后能稍微好转一些我就知足了。今天已是出院第四天,按计划,再过一周多的时间还要回首钢医院“化疗。出院时,赵主任说,我的直肠癌虽尚属早期,而且在手术切口及淋巴等处均为发现癌细胞,但因癌肿块太大(3×6厘米),手术后的化疗还是必须的。看来,令人谈虎色变的“化疗”是一定要考验我的承受力了。下午,妻同事、好友穆辉善来探望。出院后,我不太喜欢有人来探望,因为说话很累、很伤神,但小穆来我很高兴,因为她是来向我介绍“化疗”的感受和经验。因为她在2007年进行过子宫癌手术,手术后未出院便进行了六个疗程的化疗延续治疗。她告诉我的第一个经验是,7年前她自以为手术后恢复很好,过早从事家务劳动并进行室外运动(踢毽子、跑步等),结果导致创口感染,只好回医院再次进行手术“清创”,又经受一次绝不亚于第一次手术的痛苦过程。她警告我一个月内千万不要进行重体力劳动,更不能做任何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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