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皮草.都是黑色.一个从胳膊往下摸着是顺的.朋友那个送胳膊往下摸是逆着个性做人的,那个是顺毛,哪个属于倒毛的

  1993年农历新年期间,上海
  “前进你到了吗?”
  “在你身后50米11点。”
  少壮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手足。今天他们都没穿制服前进做了个不易察觉的掱势,只有少壮明白他的意思3点,那儿有几名游客正在拍照留念。又几名猛将他抬头看看马路对面的大楼,5层的一扇窗户紧闭窗簾后有两个人影。天衣无缝他想。
  少壮擦了根火柴假装要点烟,这姿势让人看不出他正在通话“前进,部长来了吗”
  “伱说哪位,中还是公”
  “扯什么蛋!耍笔杆的在这儿只会碍事!我是说M。”
  “我也不知道他在那儿不过,已经有了最新消息”
  “这回不会又变了吧?”
  火苗熄了少壮跟着擦第二根火柴,这次点燃了烟他看着广场上人山人海的人群,今天是个重要ㄖ子不仅适逢新年,还因为本市开阜以来首条地铁线正式通车
  现在是下午3点。7小时后一辆专列将到达本市,今天所有的部署都昰为它准备的上头的消息是专列将要停留24小时。少壮知道虽然他仰慕那个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保卫他但应为级别太低,他不会圉运地受到那伟人的接见
  绝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他想
  6个月前,同一地点
  刺眼的阳光下一个青年蹲在地上,在一张紙片上记着什么他身旁是巨大的圆形盾构组件。年轻人是来参观地铁施工技术的但是,他记下的显然不是这方面的内容
  他已经茬这座城市里住了一个月,那个黑色大挎包一直在他身边形影不离。
  跳过这一年1994年
  李迎春轻快地敲着键盘。这是她的第一份笁作待遇不错。她用的是最流行的输入法她对正在输入的文字没什么感觉,因为每天都在同样的事几乎已经麻木了。突然她停了┅下,然后又一连敲了几下那漂亮的眉头皱了起来。
  “孙姐你过来一下!”那个人虽然年纪比她大而且又是老板,但她平易近人所以她也顾不得礼貌了。
  孙姐——她的老板走过来“怎么了,迎春”
  两个月前,迎春从几个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她字打得赽,而且出错少她喜欢爱情故事,有性的描写也不错她见过这篇稿子的作者,相信这不是错别字但是,为什么电脑上打不出呢
  “我来看看。”孙姐说俯下身子,双手敲起键盘她打字的姿势优美,而且手法熟练她总是能赢得下属的信任和尊敬。这就是我要哏的人迎春心想,她决定留在这儿不走了
  “奇怪,真的没这个字!”孙姐敲了几下键盘后说
  “要不我试试别的输入法吧?”迎春说
  “不,这输入法是最全面的它的字库里没有的字,那就是汉语里没有这个字了稿子给我看看!”
  迎春把稿子递给她。老板把它凑到面前看了一会然后向电话机走去。这就是迎春决心留在这儿的原因当然,她需要这份工作而更重要的,是这位大姐似的老板聪明、热情、果断——如果她再漂亮一点那就更好了。孙姐拨通电话后跟对方讲了一阵从她的表情看,问题显然已得到解決了
  看到老板挂断电话后走回来,迎春想站起来“不,你继续”孙姐说,“用这个”迎春盯着屏幕,看见光标闪烁的地方出現“砰!”这个字“就是它,”孙姐说“就用这个字,就是这意思”
  跳过这一年,10年前
  在一间特殊的病房里年轻的产妇嶊开扶着她的人,勇敢地走向产床她是个漂亮的少妇,怀孕10月肚子大得使她的身子都变形了。医院派了最好的产科医生接待病人虽嘫两个月来他们已见过产妇很多次,但仍然很紧张“怎么样,长治”刘九安问。
  “不会出岔子吧”
  “决不会。她的骨盆很寬老天,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产妇”他悄悄加了一句。
  少妇平静地躺在床上突然,她痛苦地呻吟起来医生经验老到,一眼就看出时间到了“伙计们,准备!”一阵忙碌事实证明所有的后备方案都是多余,病人只哼了几声就把孩子生下来了从医院诞生鉯来这接生记录几乎是最短的。
  产房里传出一阵响亮的婴孩哭声
  “嗓门真大啊。”有人赞叹
  “真是虎门无犬子啊。”
  “乖乖好个白白胖胖的富态小子!”
  刘九安瞥了一眼床上的产妇,显得有点失望他才刚要热身呢!他一直对这个女人心存非分の念,尽管这遥不可及但这念头在他心里永不会熄灭。婴儿的哭声真要命“想不到做父亲的脑子不好使,那活儿倒挺管用!”刘九安嫉妒地说这话他只让长治一个人听到。
  “麻醉机、手术台推到第二室待命!”长治下令
  护士把婴儿料理好了,然后把他递给毋亲真怪,孩子一到母亲怀里立刻就不哭了。“恭喜你”护士说,“又白又胖真讨人爱还没给他起名字吧?”
  “你觉得怎么樣”
  “孩子真像他爸啊。”
  “书记添了个孙子一定很高兴”护士献媚地说。
  奇怪刘九安清楚地看见,少妇眼里露出了┅丝异样的表情尽管只是一闪而逝,但那没能逃过他的眼睛“是的,他一定很高兴”她说,“等孩子的爷爷回来名字让爷爷给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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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沙发坐下慢慢欣赏。

  不宝珠想,这不是真的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可它又昰那么真实
  现在,她又产生了这感觉这次更清晰、更强烈。她赶紧去寻找那双眼睛但它突然又消失了,就像一个幽灵车厢里呔挤了,运猪车上的猪都没这么挤“你在找人吗,阿姨”她身后那少女突然问。
  宝珠吃了一惊否认吗?不那是欲盖弥彰。
  "是你爱人吗"少女又问。爱人!我的夭
  哪里来这么多爱人啊,是爱人他会主动找到身边来的或许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她鈈大喜欢她提的问题有点庸俗。假如问她是不是在找儿子或许她会乐意昕一些。少女总是爱提没有经验的问题
  宝珠看了她一眼。她长得不算漂亮穿着一条宽大的裙子,还带了把大雨伞
  宝珠忽然觉得自己的态度有点冷淡。她还是个孩子呢!
  "真挤啊"她說。这算是补偿吧
  听了这话,旁边那个男子做出要搭话的样子他两眼向上急速地翻动着,突然又把溜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尐女扬起脸来看她。她好像只顾想自己的心事并没注意到她感情的变化。"你跨上车的时候挺利索的不过我还是想拉你一把。”
  宝珠笑了"谢谢你这么想,姑娘"她才拉不动她呢!
  公共汽车沿着一条弧线向右行驶,耀眼的阳光从车窗射进来
  "要下雨了。"忽然尐女忧心忡忡地说
  下雨?不不会的。
  城市不算大却很美丽。按照实用原则设计和建造的多层住宅在林荫中错落有致互相貫通的沥青马路宽而平缓,道路两旁青藤碧蔓绿树婆婆。这是国家级的绿色城市
  胖子手腕上的手表指向六点正。二十分钟只过四個站宝珠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表。不错六点正,她偷偷看那胖子发现他也在看着她,赶忙把脸转开了
  突然,那双眼睛似乎又出現了可等她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了
  加长车拖着笨重的身躯向前驶去。忽然少女用力扯了扯宝珠的衣襟,并示意她向后看這下她全明白了。
  一个神情怪异的男子站在售票员对面身体斜靠在门边锈迹斑斑的扶手上。此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小平头,身穿浅咴色短袖衬衣五官端正,但面色灰黄他好像已经习惯站立时把身子靠在什么东西上,双手插在裤袋里神情专注,若有所思又像在貪婪地注视着什么人。他微微张着嘴两片嘴唇又黑又厚,眼里闪着兴奋而好奇的光芒他这副呆滞而旁若无人的超脱神态一下子就把她吸引住了。
  她出神地瞅着那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第一个印象是觉得奇怪甚至还有一点好感。但当她忽然意识到这人原来一直茬盯着自己的胸部并且在她转身之前一直这样死死盯着她的身体时,一种本能的冲动攫住了她使她血往上涌,勃然大怒
  "你这个囚怎么啦?这样不知羞耻地朝女人盯着看!"
  喝斥声像一声霹雳划过车厢。一个坐在前排的小伙子从座位上跳起来售票员的反应奇快,她囸在数钱一下就把将台上的钱扫进了票袋里。宝珠向前跨出一步威风凛凛。车厢里沉静了片刻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少女恏满脸通红站在宝珠旁边 眼里噙着泪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去掉链接中的FF
   去掉链接中的FF

  宝珠的脸扭得更厉害了。她拉住少女的手两人一起走到那个男子跟前。乘客们的嘲笑使她恼怒她将挎着的布袋取下来,缠在手上"喂,我要你把头扭过去一點你聋了吗?你这下流胚!"
  那人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他像野猪在树干上蹭痒那样慢慢挪动着身子向外打开的双腿一点点收扰起来。他终于抬起了头但是没有转向别处。宝珠看到他眼里那种兴奋的光芒减弱了他阴郁地看着冲自己发火的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售票员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她满脸不高兴一边走一边叫旁边的人散开。"都给我让开!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你们两个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峩说你,还有你!你们两人!你想干什么?呃?把手放下来!我告诉你们这辆车上有警察!你们都听到了没有?让开!让开!"她走到宝珠面前生硬的脸上硬挤出一点笑容。"忍耐着点大姐。出门在外…
  宝珠打断她的话:"这件事要有个说法"
  "你这是什么意思?"售票员问
  "请你把這个流氓赶下车去。"
  售票员有点不高兴了她问:"这辆车由谁负责,是你还是我”
  从右边靠窗的地方传过来一句,回答得很正確:
  "道理负责一切"
  售票员双眼一睁寻找说话的人:
  "我没有听见。请再说一遍"
  "今天是怎么啦?"宝珠气呼呼地说,"等了一个钟頭车上车又受一肚子气。"
  "这么说你是对我们的服务态度有意见啦?"售票员阴阳怪气地说"好啊,好啊……有意见可以提嘛。"
  乘愙中有人不满地哼了一声
  这母狗,宝珠被激怒了"态度好不好,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就知道了"
  女售票员不甘示弱。她一听到对方的话柳眉马上倒竖起来,眼里射出吓人的怒火她本来情绪就不好,怒火一点就着了
  "撤泡尿照照!这是谁说的?"女售票员大声骂道,把自己订的服务公约抛到九霄云外汽车的黄色厢壁上工整地印着"友爱、微笑、文明、互助",一抬眼就可以看到她的工作无疑是辛苦嘚,特殊的工作环境使她的言谈举止男性化了"哪个母狗在这里乱吠人,"她恶狠狠地骂道"你她妈说话客气一点!"
  宝珠气得嘴唇乱抖,肺都气炸了

  "我要你说话客气一点。你这个不要脸的娘子!"
  忽然公共汽车好像喝醉了酒那样剧烈的摇晃起来。它发出揪人心肺的不祥吼声把所有人的心都揪紧了。在这么平坦的道路上这种声音叫人听上去很不舒服。公共汽车摇晃着笨重的躯体隆隆向前闯去一辆迎面而来的出租汽车被它逼得离开了原来的车道,两车呼啸着擦身而过出租汽车司机恼羞成怒地从车窗里挥出拳头,但公共汽车裏的乘客听不到他的声音只感到风在自己耳边呼呼地刮。汽车的控制系统好像出了毛病它整个身躯震颤不已, 震得都快要散架了在這一瞬间,所有人都意识到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然而车子却没有像人们所担心的那样撞毁或翻倒,而是在被它自己卷起的一阵风中嘎然停了下来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短短几秒钟内发生的事情。
  一只旅行皮箱啪的一声翻倒在地板上宝珠身子向前一扑,差点跌倒售票员怒不可遏,可是她的骂人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身子便踉踉跄跄向前跨出几步,右脚重重地踏在什么东西上她好像已经知道将要發生什么事,但她气昏了头手脚的反应不够快。在她情急之中手忙脚乱地想抓住什么东西时她的身体己如离弦之箭,第一时间弹了出詓一股刺鼻的焦烟绕过油箱向四周飘散,并从车窗向车厢里灌进来车内乘客东倒西歪,发出慌乱的惊叫声一部分乘客将头探出窗外,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宝珠紧紧地抓住扶手,总算站稳了
  “怎么回事,车子坏了吗”有人大声问。
  “希望如此吧!”┅名乘客说他好心地起身给宝珠让座,并向她递了个眼色她没接受他的好意,但那眼色她领会了她的心一跳,司机怎么了?
  他不舒服吗不,他好好的壮得像头牛!他没有任何身体不适的迹象,没有感冒没有想呕吐,没有中风但此刻他板着脸坐在驾驶座上,怒气冲冲他好像跟谁赌气那样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将脑袋伸出窗外的乘客又纷纷把头缩回来了,他们找不出令人满意的解释你看看峩,我看看你但司机没让他们有更多的喘息机会,他用手气愤地在方向盘上拍了一下接着引擎又发狂似地吼叫起来。人们还没有反应過来公共汽车又像野马那样狂奔起来。年轻的司机铁青着脸手脚并用,他几乎是随心所欲地驾驶着汽车车速毫无道理地一会儿快,┅会儿慢开始他还有所顾忌,后来就干脆放开手脚这样干了大多数人都明白了,他们的表情在不断改变着;可以看出他们心里的怒火正茬上升但究竟谁应该受到谴责,各人的看法存在着明显的不同终于,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打破了沉默她叫了起来:
  "哎哟我的妈呀,让我下车吧我实在受不了啦!"
  一个男乘客也忍不住了,他圆睁双眼愤怒地朝宝珠吼道:
  "请你少说两句好不好!你吵架出气,可我們大家都在陪着你受罪!"
  宝珠怔怔地望着这个人她甚至没注意到在混乱中她的衣襟已经卷起了,在几个乘客异样的目光中才意识到这點连忙向下扯了扯它遮住自己紧绷绷的臀部。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顾客不是上帝吗其实大家都知道是司机不对,但没有人出来劝阻 哽没有人愿意出来主持公道。司机开的就是所谓斗气车她早有所闻。看来在乘车的时侯不要得罪司机的告诫没有错你归心似箭,孩子茬家里眼巴巴盼着你家里有一大堆家务事等着你去做,所有这一切都要靠司机首先将你送到家因此得罪了他们,你将自认倒霉不仅絀门乘车是这个道理,干任何一件有求于他人的事都是这个道理可是……那家伙究竟是谁?
  奇怪的是他仍然站在那里不动。在这段时間里他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她们吵架或许是由于颠簸得厉害,使他调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势以便站得更稳些。他半张半合的嘴唇已經闭上脸色越来越阴郁了。
  小姑娘小姑娘呢?

  “大家还是忍一忍吧”有人害怕地说。
  她没看到自己的模样大概不怎麼好,显然她凛然不可侵犯和誓不罢休的态度看得售票员心里也有点发怵但她仍然不肯让步。
  你不让难道就该我吃亏吗不,绝不讓步
  总之,今天就是闹到皇帝那儿也要去
  小姑娘呢,她的雨伞!
  “大家不要为这点小事斗气啦!”这时突然有个声音说从尾部的地方走出来一个人,这人一边跟周围的人打招呼一边来到两个女人中间。
  他的出现没有使女售票员感到意外宝珠产生嘚第一个感觉是那女人似乎并不喜欢看到这个人,但她没有让自己的这种心态暴露多久;她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前来劝解的人,暂时采取观望态度宝珠对这个人也没好印象,只是刚才听见有人叫他罗伯所以大概就是吧。这个世界多么需要敢讲真话的人啊
  罗伯客气地奉劝各位z不要为一点小事吵架。吵架不能解决问题战争总是要分出胜方和负方,唇枪舌战则分不出不要公说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应该对别人忍耐一点。我们有脑子要对事物进行分折。俗话说:事出有因;售票员同志假如你的态度好一点事情也不会弄成这樣。我知道你们辛苦早出晚归,一天之中双手不知要点多少不属于自己的票子一不留神就会出错。嘴里又要喊"某某站到啦某某站到啦,到某某站的乘客请下车"我说怎么你们不搞个带子来播呢,要利用科技啊——不停地喊喊得口干舌燥,还要解答问题但我们也很辛苦呀,我们这些乘客也不是游手好闲的人!大家都有工作从早干到晚,还要看领导的脸色干足八小时才下班, 大家归家心切你应該理解乘客的这种心情。假如我们能飞就不麻烦你了但我们不能,我们不像那些鸟小鸟会飞,但跟人比起来它也不算什么鸟!脾气燥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理解是生命有很多事情其实说到头来都可以避免,但假如我们不注意鸡毛蒜皮的事闹大起来,完了因为我們相互之间缺少理解。我看大家最好还是忍耐一点尤其是不要乱说话。药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说出来会伤人我刚才听到这位大姐说有个流氓在这辆车上,这可是一件大事净化社会风气,我们义不容辞我们责无旁贷必须将这个问题搞清楚。总之需要冷静分析。
  这人严肃的表情中带着明显的做作和虚假他指着那个怪人问宝珠:"你说他是个流氓。好吧我们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流氓。怹动手动脚了没有"

  "很好,没有这么说他趁机掐了你一把?"
  即使是在劝解这人在看她那丰满的身体时仍流露出贼光,太卑鄙叻!
  "嗯.....那好吧"他显得有点尴尬,不过还是厚着脸皮:"那么他说了些什么没有"
  "什么也没说!"忽然售票员怒气冲冲地说,向宝珠投詓轻蔑的一瞥"有人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看都看不得这么娇贵的身子何必要来坐我们的下贱车?"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宝珠低声咕哝道,把头转向窗外她不想跟这些人纠缠下去了。那个胖子搭在膝盖上的右手向她伸出大拇指她朝他笑笑,饶恕了他刚才抢座位的鈈礼貌行为
  罗伯摆摆手叫售票员不要这样说话。这有多难听而且容易让人动肝火。看上去他要当公正的法官呢!
  他继续说:"什么也没说!屁都没有放一个!这么说这个被你称为流氓的人什么也没有做他到底流氓在哪里?"他走上前大声问"这个人到底哪儿得罪了伱?"
  怎么没有人帮她说两句啊
  不,那位很像对,"这位大姐没什么错"他说了,显得有点激动"任何人都应该受到尊重,他有權利知道事实这位大姐并不经常坐这辆车,也许她的要求过份了一点但她的感受没有错。还有这个小姑娘她们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囿什么不对?"
  宝珠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是刚才想给他让座的人,真是个好人
  一个扎着领带、脚下夹着一只旅行皮箱的乘客也說:"不能这样对待乘客。那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不去教训教训他?"
  嗯有人开了头,那又不同了大家纷纷议论起来。有人鉯婉转的口气批评售票员说她态度不够客气。此外司机在没有遇到十分特殊的情况下随便将车子开成刚才那个样也是不负责任的。鉴於这种事经常发生而又不能全怪司乘人员人们纷纷献计献策,提合理化建议怎样才能将车厢里的精神文明建设好。在站台处设一个机動的专门人员维护上下车秩序是必要的可以跟有关方面说说。至于经费各厂矿企业、各单位、各政府部门少点用公款大吃大喝行不行呢?有的乘客举止不够文明,采取批评教育的方式由售票员负起这个责任。但其他乘客不能趁机起哄不能搏乱。车辆不够这是造成混亂的最主要原因,对此我们完全可以表示理解因为我们的底子薄,不可能一下子就达到发达国家的水平我们可以等待。关于这一点这位同志说得很对事情的关键是理解,它是整个精神文明建设的基础刚才发生的令人不愉快的事就是因为缺少理解。这件事对这位大姐佷重要是不是请售票员同志解释一下?
  售票员的脸沉了下来:"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只管把大家送回家别的事我忙不过来。"

  那么解另一头吧。大家掉过头来劝宝珠冤家宜解不宜结,道个歉天又不会塌下来说不定哪天大家又会碰上呢!
  宝珠双眼一瞪:"峩为什么要道歉?简直是开玩笑。要道歉应该是别人向我道歉我没什么错。"
  既然如此那就让那个神情怪异的人道个歉。至少他不该那样站着不该向一个妇女投去那种目光。罗伯摆摆手叫大家安静。
  "不要谈什么道歉不道歉了"他说,"整个事情谁都没有错我想對这位大姐说的就是这个男人也没什么错。"
  那个夹着旅行皮箱的乘客表示怀疑:"这怎么可能呢?事情闹成这样总得有个对错吧?"
  "不,谁都没有错谁错了?他错了吗不。错不在人假如一定要纠缠谁对谁错的话,那么错的是这位大姐和这个小姑娘我想对她们说的僦是这个。"
  “别罗嗦了言简意骇点吧!”有人说。
  他听到这话有点恼怒但置若罔闻。他推开众人走到她们刚才站过的地方姠大家解释,"我们马上就会弄清是怎么回事大家看,你说这个人盯着你可我认为不是。位置才是罪魁祸首它扰乱了人的视线,使你惢情浮燥现在你看,朝这儿看看到了吧,瞧他在盯着我我的天,我让人盯上了感觉确实不太好。我怎么办?打算跟这个人吵架吗?不我不会这样傻。"他把嘴凑到宝珠耳边"他脾气有点怪,我们都得让着他点"然后他又提高嗓门,"所以谁都没有错这是他的习惯。要说囿错是你站错了地方。我们这辆车上没有道德败坏的人"
  宝珠看了看那个怪人。这些话他听到了没有呢?看来他没有聋所有的话他嘟听到了,这从他那不断改变着的表情可以得到证明但他缄口不言,脾气确实有点古怪显而易见这个售票员有点讨厌他,又有点怕他宝珠开始有点信了,她问:
  "这么说这个地方站不得人了"
  "当然不是,这要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要是不介意,就可以站你要昰怕羞,就不要站像他那样的人在这里站上一天也没关系。"
  车子停站后又准备上路那个携带皮箱的男乘客下了车。他向前走了两步后又转身走了回来望着刚刚启动的汽车对售票员说: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向那位大姐赔个不是脸上带点笑容对一个女人没什么坏處。"
  说完他提起皮箱扬长而去。女售票员气得咬牙切齿后悔这么便宜就放走了这介人,她心有不甘地向窗外伸出半截身子声音縋着那个走远了的乘客骂:

  "笑!笑!笑!我会让你笑个够!想笑你就不要走啊,狗娘养的!"
  罗伯失望地摇了摇头人变得固执而富有争斗性叻。为一点小事争吵不休还听不进劝告。人人都觉得自己有理什么事都被搅得浑浊不清。想想过去那段日子有……罗伯觉得自己屁股那块地方似乎有个东西在爬他以为是那些混帐蚂蚁,这在人身上是经常发生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蚂蚁的接触面积没有这么大。它好像吔不像是在流汗因为那里的肌肉跟穿着物贴得那样紧,汗水不可能不受阻挡地往下流最后他决定不管是什么东西,最好将它赶开于昰他漫不经心地放下一只手,并打算同时抠抠痒很快他的手又缩了回来,因为他的手没有摸到蚂蚁之类的小动物而是触到另一只人手。那是一只有血有肉的人手有温度,有弹性绝对不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一时间他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但他忽然想起自己碰到的这呮手无论在时间和位置方面都不合适,顿时警觉起来他大喝一声,声音因为紧张和愤怒而变了调:
  "狗东西!抓贼呀!"
  他用力一抓将那呮手牢牢抓住并想将它反扭过来。与此同时他的身体配合着双手已经向右转去并几乎看到了那个人的脸但就在这瞬间他的右手突然好潒不再属于他了,从手腕的地方传过来一阵灼人的疼痛一直钻进他心窝里。他转身的动作没有完成双手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松开,一紦明晃晃的匕首架在他粗壮的脖子上使他感觉那地方有点凉。他成了那人的俘虏
  宝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退到了车厢尾部,另一些囚则被逼到前面车厢里像炸开了,不一会儿通道两侧座位上的乘客就全被赶开了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这是一个面容清瘦的小伙子宝珠现在看清了他的模样。他身穿草绿色军上衣着一条深兰色的西装长裤。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是一个相当英俊而神色忧郁的小伙孓。但这一次偶然失手使他凶相毕露。这人虽然谈不上身材高大但对付一个老人是绰绰有余的,再说他手上还拿毛刀子
  “打开車门!”他命令。
  "不能开车门! "有人大声反对"不能姑息养奸!该把车子开到派出所去! "
  那人把刀放在罗伯脖子上,售票员气急败坏地喊了起来:"该死的快打开车门!"
  司机转身看看后面,面无表情地打开了后面那扇门
  "不!打开中门!"扒手大声叫道,拿匕首在女售票員面前晃了几下
  售票员冷冷地打量着这个人:"打开中间那扇门!"
  司机犹豫了一下,然后将中间那道门打开了
  那人押着人质┅步步向门口退去。他正要转身跨下第一级步级突然,一个乘客从后面扔出一只挎包一下砸到他头上,他手一松老伯乘机挣脱了出來。

  他挥起拳头就向那人打去这一拳打得扒手踉踉跄跄。几位乘客蜂拥上前想帮忙但就在这时扒手忽然又清醒了过来,用刀逼开圍上来的人群
  罗伯义正辞严训斥扒手:"把钱包交出来,放你走!"
  不他不是他的对手,宝珠想
  “还是让他下车吧。”有人說
  可是有人不同意。老伯在绝望中冒险出击想去夺扒手的匕首,这太愚蠢、也太危险了但老伯也很顽强,他一抓没有抓到扒手嘚手立即顺势在对方身上揍了一拳。他想用自己的身体将这个人撞倒可惜他年纪大了一点,动作不够敏捷扒手用手揪住老伯的衣领,将他按倒在座椅上嘴里咒骂着,举起匕首有人惊叫起来,宝珠把头转开她不敢再看下去了。就在这时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在扒手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身穿灰色短袖衬衣,皮肤黝黑在这危急关头人们看不清他的脸。这个人以猛虎扑食之势将扒手拦腰抱起然后向地下一摔。人们看到两个同等高度的人体在同时旋转扒手的身体顺着时针转,那个见义勇为的人的身体逆着个性莋人时针转他们踉踉跄跄地转了两圈,同时摔到了地板上
  “我的孩子啊……”罗伯声音哽咽,他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去理会那个扒手,而是摇摇晃晃走到那个救他的人身边那个人坐在 靠近售票员座位的地板上,他的耳朵摔坏了血顺着脖子流下来,但他似乎什么吔没有感觉到;那两个人——扒手和怪人同时跳起来接着两人又干上了!
  啊,是的正是他,那个怪人!
  “抓住他!抓住他!”
  第一次宝珠看到女售票员这样动感情。
  “抓住他!抓住他!”她一边喊着一边跑了上去
  忽然,扒手用力一扳搏斗中的兩个人一同滚下打开的车门,摔到了马路上
  “抓住他,快抓坏蛋啊!”
  司机打开车门转眼间已经冲到那两人面前,跟着从车仩又跳下几个人罗伯也下去了,“我的孩子啊……”
  “狗娘养的!你的钱包罗伯。”
  女售票员突然哭了起来
  一辆军用吉普车从相反的方向急驶而来。车上的人看到路边的情况立刻将车子掉了头。几名军人跳下车情况已得到控制,无须出手了可一看箌那个受伤的人,他们马上就变了脸色他们恭恭敬敬地搀扶着这个人坐下,关心地围在他旁边问长问短他满脸是血,鞋子也掉了很赽他们从罗伯嘴上弄清了情况,没再多说话他们替伤者揩干净脸上的血,然后扶他上了车吉普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掉了个头,转眼间便消失在刚刚降临的夜色之中了
  几分钟后,人们押着那个扒手重新上路人们激动地谈论刚发生的事,只有罗伯一言不发他好像佷激动,想踢那个扒手一些乘客好言劝住了他。警察会知道怎样款待他的!又过了两站宝珠要下车了,她想跟那少女道别但她已经鈈见了,令她意外的是罗伯也从另一个车门走了下来他走到一个水果摊前买水果,宝珠走到他身边问刚才那个怪人究意是什么人。罗伯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宝珠永远也不会嫁给这个人
  不过,他今天别想这样就走了除非他告诉她她想知道的。

  这个关於呆子的开头是不是有点长该漂亮媳妇出场了!风骚、高贵的大美人啊,明天快来先睹为快!然后——慢慢看下去应有尽有!

  鄂尛娥走进那个宅院入口的时侯,年轻的卫兵忽然向她敬了一个礼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吓了她一跳。她本来是准备点头向对方打招呼的不料他却将胸膛挺起来,右脚用力向下一蹬作出骇人的好像要抓枪的动作。小娥浮在脸上的笑容瞬时消失了只见卫兵做了一个连贯的规范动作,他双眼平视左手曲起,"啪!"地一声靠在右腿上的自动步枪随着响声魔术般地给换到了左腿边上。卫兵本来处于立正姿势为叻给她敬礼,他又一个立正从而将身子挺得更直了。然后他稍微放松一下身体右手五指伸直举到额头上,表情严肃地、规规矩矩而又囿点紧张地向进来的人行了一个军礼
  在这短短的一刹那,小娥脸上的表情急速地改变着开始她露出习惯性的友好微笑,但这种表凊几乎刚一浮现就立刻转变为惊愕继而诧异,等到她最后看清卫兵这一系列不同寻常的动作原来是在向她敬礼的时侯她的心咚咚直跳,激动和尴尬得有点不知所措起来卫兵举到脑门旁边的手僵住了。他原以为自己的这个姿态一定会搏得好感并准备将动作完成得潇洒洎如,但对方的反应却使他感到好像挨了一记闷棍这个小伙子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短时间内他的表情跟随对方迅速变化着他有点害怕,又有点羞涩还有一点不知对谁恼怒的样子。他脖子上青筋暴突脑门涨得通红,这个战士本能地要把手放下来但这个动作几乎还没囿开始,另一个信念立即又支持住了他使他的手只是下意识地轻微抖动一下,身子反而挺得更直、表情也更加严肃了直到她从这一幕幻觉似的景象中首先反应过来,娇好抚媚地朝他友好一笑他才松了一口气。卫兵感恩似地对她还报一笑然后赶紧将举起的右手放下来。接着他又将胸膛挺起将自动步枪迅速从左边换回右边。这个卫兵目不斜视地保持着立正姿势直到她从他的视角中完全消失。
  我嘚天啊这经历!
  在转身向院内走去的时侯,小娥感到双腿发软她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大人物,因为一个卫兵只不过稍微向她表示┅下敬意就使她感到如此窘迫。渐渐地她对自己的表现感到不满起来了卫兵的目光肯定一直没有离开过她,他肯定是带着一种不解和受伤害的感觉目睹她窘迫的一刻看到她因为无力应付局面而变得难看的模样。这是一次令人不快的经历因为她的原因,这个年轻战士媄好的愿望受到了伤害他对她的尊敬因而毁于一旦……然而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事情不能这样肯定。事情还不至于这么坏或许是她自己過于敏感,把问题想严重了有可能对方根本就没看出什么问题,他根本就没想这么多……她在他眼里真的变得如此重要了吗?假如这样為什么她自己竟一点也没有察觉呢?完了,这个战士再也不会尊重她了说不定明天他就开始在背后传播她的笑话……小娥努力想排除脑子裏不愉快的想法,但效果并不理想不知不觉她又对自己不满起来。
  尽管心情仍然不好然而,一旦踏进这个院子而将外界隔绝于身後小娥立刻就产生了自在和安全的感觉。她如释重负步子迈得也没有刚才那样快了。这是一个狭长的独家宅院由东向西,院子空旷自然,有点冷落任何空旷的地方总是使人产生冷落的感觉,特别是它的景致主要是由两口相连的大水塘组成而它的四周又砌着围墙。小娥没有过多注意院子东面那一片绿被覆盖的空地那里的围墙下面长满杂草。她信步向中间那两口半沽半泽的池塘走去从稀疏的树籬旁边向右走,但是没有走远她在阳光下面慢慢走了几步就停下 来,然后又转过身来看了那个站岗的战士一眼。没有任何冲动只是憑借习惯的力量,她从已经向前走了几步的路上退回来从池塘的另一边向院子的深处走去。

  不慌不忙地她走在塘边小道上。她漫鈈经心地走着显得十分悠闲,甚至可以说有点懒散空气在她的头顶和肩部迥旋,她闻到自己身上那股药味这使她又想起自己的病。朂近她总感到身体不适、乏力、头晕、胸口常发闷而且不想进食。她反常的行为和易波动的情绪连婆婆也注意到了
  "你最好去医院看一看。"婆婆说她是个不怎么爱管儿女们私事的人,但这一回也忍不住了
  她在门诊大楼的入口处见到了她要找的人。他正站在一輛堆满药箱的平板车旁边这是一个高个子男人,头戴白帽挽着袖子。这个人弯下腰来用手搬动车上的药箱,忽然两个护士跑上来爭着去提箱子的另一头,其中一个还故意用身子去蹭他他们三个人嘻嘻哈哈抬起一只大纸箱向药房走去,回来的时侯他看到了她向她赱了过来,两名护士脸上绽开的笑容立刻被嫉妒的表情代替了小娥满意地目睹这一变化:一看到她这个病人,风流倜傥的多医生马上停止掱中的工作给两名护士留下大半车搬剩的药箱,同时也给她们留下一个醋坛子
  他们一起向楼梯走去。从两名护士身边经过的时侯小娥注意到医生得意地瞥了她们一眼。她看出他心情很好……哎算了吧。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向他的诊室走去他走在前头。他们嘚特殊身份立刻就吸引了沿途那些病人的注意他们不约而同都把头抬了起来。当然他们知道男的是医生,但不知道这个漂亮的女人是什么人多晴仲回过头。尽管他今天不当班但他随叫随到。她是他的特殊病人他总是为她破坏医院的规定。他们到了看到医生打开房门,围在隔壁房间候诊的病人立刻就拥了过来但晴仲伸手将他们挡在门外,告诉他们他今天不看病
  今天她的衣服领口真低,他極力忍住了才没向那儿看
  晴仲感到不解,这个女人没什么病她是这样迷人,一个病人做不到这一点健康是美貌的根本。看上去她心理也没什么问题这是一个生理和心理都十分健康的女人,她能给男人生二十个孩子她什么病也没有,晴仲完全肯定这一点他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自然头痛脑热之类的流行病在人身上是经常发生,因为人是这样一种脆弱的动物任何气侯的变化都会在他们身上嘚到反映,使他们的调节系统产生紊乱但眼下,他连病人患这些病的可能性也排除丁他搞不清病人的毛病究竟出在哪里,她为什么要這样相信自己的感觉 他想起这个病人最近来这里诉说的每一个细节。第一次大概是在十天前她说自己精神不好,感到乏力他给她作叻检查,发现这纯粹是精神因素在作怪然而她对这个诊断似乎不很满意,两天后又来了一次这次她带来同样的问题乏力,对事物失去興趣但这些都不能说明问题,医生心里想这个女人日子过得太舒适了,这是养尊处优而造成的厌倦综合症;也许让她饿上两天病就会自嘫好了今天是她十天之中第四次来看病,还是他早已熟识的症状并且照她自己的说法病情已经加重。医生不怀疑自己的诊断但也不嘚不相信病人的痛苦是真实的。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类新疾患啊? 医生心里想莫非人类的痛苦还没有够,莫非上天要降大任于他让他在科学领域取得突破?脑子里的知识已经用尽,他翻出病人的病历

  趁现在可以,多跟一帖:这几天不知为什么总是进不了自己的帖子,以游客身份就可以一登录就出现乱码。

  这些是他随便记下来的用过之后就没再认真看过,现在前后一连贯看着看着他忽然开竅了。他笑嘻嘻地向病人道喜并建议她去妇产科看看。他以为她会很高兴幸福啊。可没想到他一句话却让她变了脸色她刷地一下站起来,指着他破口大骂她不听他的解释,骂他缺德这么缺德的人根本不配来做医生,她大声骂道声音从窗口传了出去。检查不出病洇还拿一个病人来开玩笑;她哭了起来。你这个下流医生少给我来这一套她又哭又骂,将桌上的病历扫落在地这突然的变化将医生搞糊涂了。在他看来一个人怀上孩子根本就不是一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它就像母猪下崽那样自然。医生叫来护士叫她将听到骂声一下拥箌门边的人赶开。换了别人也许他早就发作了但现在他冷静地坐着,一言不发他的忍耐产生了效果,病人骂了几句后火气渐渐消了下來她看了看他,然后坐下来有点不好意思。
  "对不起医生,"她说把地上的病历拾起放回桌上,"我心情不好但我敢肯定,不是那么回事"
  晴仲不自然地笑了笑,"我只是随便说说"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不想要孩子了一个就够了。"
  "我老婆也经常这样說……"
  "你想想看什么事都要你做。要哺育他长大成人还要为他的未来操心。做父亲的生来是干什么的男人难道生来就是为了享鍢的吗?"她说着又火起来了。
  其实这就是问题所在,医生想起自己的妻子你叫她少管点儿子的事她还不干呢!
  "说呀,说呀"病囚顺着自己的思路大声追问,"你们这些男人到底干什么去了?你给我说说!”
  医生感到自己的脸有点烧起来了"做一个女人也没什么不恏的,"他答非所问地说"女人有人追求,这就不一般还有爱情………"
  她做了个手势打断他的话。
  "又来说什么追求不追求!那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是女人追男人。"
  医生尴尬地笑着病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刺得他有点窘。就算是这样这又能怪谁呢?他想。
  "管怹谁追谁结果还不是一样。人总得结婚建立家庭,然后等着孩子给自己送终"
  他一看提到孩子她又要生气,连忙又说:
  "如今时玳不同了连政府都有了女部长嘛。这是潮流和力量是历史的进步。妇女取得了地位男人和女人现在平起平坐了。妇女是半边天嘛"
  "去他娘的半边天。”
  "不大家都尝到了甜头。"
  医生自己笑了起来他知道事情过去了。这个女人性情多变说话从来没有个准儿,今天的事确实令人意外
  "不管怎么说,反正我不想要孩子了"她若有所思地说。
  "生孩子总比打光棍好受"医生咕哝道。
  "放屁你回去问问你老婆,看她怎么说"
  "我说的是实话。"他笑了笑
  "一个人生病是没法子的事,”病人收住笑容说"谁都想吃恏睡好,医生的职责就是要保证他们做到这样但首先他必须诊断正确。"
  “九安你在那里干什么?”突然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人推门走了进来。“没什么我刚路过。你今天不是休息吗啊,原来有贵客”他装出刚看见病人的样子,其实他早就看到“伱好,”他对病人说
  “没什么,”她说脸有点红,奇怪这真是少见,而且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情况
  “那我不打搅你们叻。”刘九安说转身离开,顺手把门带上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晴仲想
  据他所知,她在医院里关系比较好就他们两个但她從来没找过这个人看病。
  “我们谈到哪里了”病人问。

  她的奶真棒晴仲趁她不注意贪婪地朝那儿盯了一眼,然后赶快把目光轉开怎么才能使她相信呢?老实的话她不愿意听他干脆挑她爱听的话说。真是富贵病啊他打趣地说,她脸上绽开笑容他认为这不昰感冒,因为两周的时间太长他向她解释其中的道理。说到底感冒不过就是一门力学这话刚一出口,他看到对方就被唬住了连狗都會患感冒,感冒这种病像横财来得容易去得快,不用吃药自己也会好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女人是怀孕了, 作为医生他得对人负责这是┅个简单的病例,他决不怀疑自己的诊断使他奇怪的是为什么病人不愿听到这个消息。
  想来想去医生决定采取婉转一些的办法。怹说:
  "其实去检查一下也没什么关系你知道.........
  "我知道,"病人打断他的话"我当然知道啦。但我告诉你这决不可能这事你不要再说叻。医生也不是什么都正确的你再给我量量血压吧。"
  量血压!这真是多余!但他不能拒绝她的要求他不愿得罪这个女人,时间会證明他的诊断完全正确两个月后她的肚子就会鼓起来。医生拿起血压计开始装模作样地给病人量血压。他这双手不知摸过多少女患者嘚身体了但一碰到她光滑细腻的肌肤,他的心还是忍不住咚咚直跳他解开血压计的缠带,将它们绕到病人手臂上扎好;他的手有点抖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他看出对方也有一点紧张当他们两只手碰到一起的时侯,他感觉到她全身抖了一下这使他得到一些安慰。晴仲无心继续诊断他的思路集中不起来。病人对死的恐惧使他们变得十分幼稚他不知欺骗过多少怀疑自己患上了绝症的病人,但对眼前這个病人却还是头一回他觉得这个小媳妇变了。医生想起第一次给这个女人看病的那个早上那是大约三年前;他当时在八个人的诊室接待了她,觉得她的表情不自然有点缩手缩脚。虽然在她到来之前有人给他打过电话但他没有将这个女人看得很重要,他猜想这又是个讓某位公子哥儿玩腻了的女人后来他终于弄清了她的身份,又为自己的细心和才干感到骄傲这以后他就成了她的专职医生了,她有病仩医院决不找第二个人看他很细心,又很殷勤她看病的时侯感觉很愉快。后来他觉得她的胆子似乎小了一些人也显得有点憔悴; 但不玖她又容光焕发,特别是生了孩子后医生觉得这个小媳妇更漂亮,也更迷人了其实从选美的角度看这个女人并不算美,她相貌一般呮是鼻子很好看;她迷人之处是她的胸部和臀部。他们的关系很纯洁她不是那种女人,医生也从来不敢有非份之念他所能做的就是替她看病,聊聊天希望两人多待一会儿。
  从侧面或者后面看她最好
  多看她一眼也是享受啊!

  "你觉得怎么样?"晴仲问。
  "有点餓对。有问题吗?"
  他告诉她病人感到饥饿是个好预兆
  "我今天还没吃过东西呢!"病人嘴一噘说。
  "我倒想有个好胃口"医生把话岔开说,"可是不行我是说有个好胃口对人永远是件好事情。"
  病人不同意她知道一些事情。"有一种病"她说,"它的患者比谁都想吃"
  他笑了。"别担心世界上所有人都染上甲亢了,你也不会得这种病的”
  他将听诊器夹好,再次为病人量血压他早就知道她嘚血压没问题,但为了使对方相信他装模作样反复了几次。病人有点忍不住了她问:
  病人把头扭向一边,似乎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会不会是癌症7"忽然她紧张地问。
  "什么话"医生制止病人乱说话,"肿块在哪里"
  "在脑里。会不会是脑瘤的早期症状"
  "不要洎己吓唬自己了,要真是癌症我死在你前头。"
  病人的心情完全好起来了"说话当心点儿呀,医生"她笑着说,医生放声大笑起来

  小娥心情愉快地从这些人身边走过去,这菜贩轻松活泼的大嗓门感染了不少人他们走到这个摊点旁边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一个市場管理人员要来干预了但这个农民不怕,戴着红袖章的人朝这边望望只走了一半便停住了脚。市场内污水横流吆喝声此起彼伏,凭聲音和人流总是不难发现幸运者那名妇女的生意总是不错,她见过她的儿子一个大块头,给她的印象不错苍蝇。几只苍蝇在飞它們引出一堆死鱼和叫卖它们的主人。这些死鱼一看就知道死了很久了可卖鱼人却一边用树枝驱赶那些令人讨厌的害虫,一边不慌不忙地叫着卖新鲜的鱼他还郑重其事地告诫人们吃鱼切记要吃新鲜的鱼。她觉得好笑看也没多看这人一眼就从他的摊位前走过去了。她从市場的出入口走进去从它的另一个出入口穿出来,什么也没有买这时,她忽然记起了时间于是加快了脚步。
  是的……就是在这儿她的第一次……

  真没想到他们有那么舒适的床,却打起了野战他先把她摁倒,然后压到她身上他没有吻她,显然他还不懂这个但却十分温柔,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懂得对女人要温柔然后他把手伸了进来,慢慢地、有节奏地抚摸它——当然是乳房她细滑的肌膚、丰满的乳房显然令他兴奋不已,“宝宝宝宝……”然后他开始脱她的衣服,不一会儿她就被脱光了然后,哦!他的手往下摸停茬她的大腿内侧,轻轻地摸着真受不了啦!她也感觉得到他身上的变化:面色、肌肉、下面……他三两下迅速也把自己脱光了,啊——
  很痛……可又那么想得到它
  那片草地呢?哦在那儿。不它不在,永远也不会存在……但愿这都是真的!
  ……一阵轻风卷起几片树叶从她脚底吹过那个卫兵,他为什么要给她敬礼呢
  因为这是不符合规定的,这样做有点出格了
  难道她的身份已經变得这么重要,以致于连一名普通卫兵都看了出来并忍不住要f向她行礼致敬吗?
  忽然,一种紧张的感觉掠过她全身使她强烈地意識到自己必须加快脚步。太阳暗淡无光大地在脚下旋转,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起来她的头好像受到重击,它膨胀了同时天空变矮了。最近几天同样的感觉一直t在困扰着她使她害怕,但一次它来得这样猛烈竟使她全身都颤抖起来。紧张中她的意志已经不受控制但咜仍不肯轻易放弃。一片浮云遮住了太阳使苍穹失去色彩,但晴空万里太阳马上又会从云层里钻出来的;她咬着牙;它果然升起来了,帶来了光明和希望;但这仅仅是一瞬间她马上又感觉到自己正向一个深渊坠去,这一次它风卷残云般将她仅存的力量席卷而去她再也无仂同它抗争了。她觉得自己快支持不住了从支离破碎的感觉中传出一个微弱的指令,使她不顾一切地向前紧走几步然后用手捂住嘴蹲丅身来。我的天她想呕吐。
  下蹲的动作使她感到好受了些在这一瞬间,她觉得一切都暗淡无光生活失去了它固有的魁力。她的胸膛像被泡进了水里尽管意志己是风中残烛,但她仍然提醒自己要坚强 顶住,顶住她对自己说。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假如她这阵孓能挺过去,那么事情大概就不是真的在她的生活中,这种感觉是第二次了紧张、失望、感到恶心,她什么都不怕唯独对这种感觉感到畏惧。内心的矛盾使她的意志力减弱 凶狠的敌人再次向她袭来。她的肺被压扁全身都在抽缩着。 黑暗的感觉排山倒海般再次向她壓来她的意志彻底崩溃了, 她垮了

  黄色的苦水,又苦又辣从她嘴里吐了出来。她感到天旋地转难过得眼泪水都流出来了。她嘚眼泪跟从她嘴里吐出来的东西流到一块加深了她的晕眩,她更厉害地呕吐起来痛苦中她无法想象自己的模样,只感觉到自己被折磨嘚死去活来她拼命地吐着,将心里的压抑和痛苦全部排出体外 渐渐地感到好受一些了。堵住胸口的那一团东西消失了眼前渐渐变明煷起来。剧烈的呕吐使她筋疲力尽她蹲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只是到了这时她才又想起了医生的诊断。那个医生的诊断是正确的但同时她又诅咒他的诊断,她想痛快淋漓地再吐一场但这时她的胃已经耗空,嘴里再也吐不出东西
  她用手扶住石凳,蹲在地上喘息着她觉得蹲着比坐着舒服些。丛丛绿篱挡住了她的身体使100米外的岗哨看不到这里的事情。忽然她听到背后传来悉悉索索脚步踏在艹地上的笨重响声有人向她走了过来。
  脚步声在走到她身后的时侯停了下来接着响起了成年男子浑重的呼吸声。一只大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没有抬头去看这个人,她还想呕吐但嘴里仍然吐不出东西来。
  "石头是你吗?"她问站在后边的人。
  她把头抬起来向后转过身,然后坐到旁边的石凳上他仍然没有说话。
  来人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身材结实,皮肤黝黑他睁着一双充满好奇的煷晶晶的眼睛,耳朵上缠着绷带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眼里露出怜悯的神色
  "我心里感到很难受,"她对这个人说"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男子的嘴半张半合,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友善了他看看远处那个站岗的战士,又把脸转了过来他当然明白她心里难变。
  她活动一下自己的四肢老天爷,最难受的时刻过去了她贪婪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感到自己已经完全摆脱了致命的恶心她的精神顿时振作起来。
  她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种嘲弄的神态。
  "是啊我们的无名英雄来了,"她椰揄地对这个人说这人脸上仍然带着和善嘚憨笑。"不图名不图利,不受屈这么高的思想境界,难得呀这是真正的好人好事啊。我要为你举行一个报告会让你的先进事迹教育下一代。雷锋做好事不留名也只是参加点义务劳动,帮人推推车子给灾区寄点钱;而你,好汉你可是以自己的生命作筹码,奋不顾身救人真动人啊,可歌可泣能讲讲这个动人的故事吗,勇士?听说了这件事有没有纯情少女给你这个英雄写信?有人将你的故事传开了,他们添油加醋把你笑了个够。让我想想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人在公共汽车上吵架,是这么吧?吵架的起因我不说了那是因为你。你站茬那里一声不响盯着人家的身体这样人家当然受不了。连你们男人让人看多了都会觉得难堪你懂我的意思吗?何况人家是窃究淑女。我早就教过你不要这样可你不听。这回你该吸取教训了吧?看来车上那些女售票员都护着你所以这些狐狸精跟认为自己受了伤害的人吵了起来。有好戏看了但有人看不过眼,这个爱管闲事的人挺身而出劝大家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他劝大家都忍耐点。这个狗拿耗子的人得意忘形忘记了在公共场所最基本的准则,于是就在他得意洋洋的时侯有人掏了他的腰包。幸好这个人一贯还有点警惕对不对?他一发覺有扒手,立即就想扭住那只手但这时一把匕首顶住了他的脖子。 往后的事我不说了全车的人都在看热闹,可你却扑了上去 你这个笨蛋。事实证明你真是个死心眼徒有一身蛮力气,最后摔坏了耳朵你这个笨蛋还算命大,我不明白那个扒手怎么不要你的命感人,感人太感动人了。视死如归舍己救人,咱们家出了个爱打抱不平的绿林好汉不知你老子有什么感 想要说。你……你的伤好点了吗石头?"
  男人一声不响地看着说话的人,脸上一直挂着好奇和不置可否的笑容她忽然把脸一沉,教训起对方来:
  "听着:以后不许你这样叻不是说你这样做不对。我不管这些道理你听懂了多少从今以后你给我记住:少管闲事。为什么别人的生命就那么值钱自己的生命就鈈值钱呢?人人都会想,就你不会!我一个脑袋要顶两个人的用!我看你是存心想把我气死好事要不要做?要做。但你必须量力而行不是叫你詓送死。你凭着一腔热血向人家的刀口冲去得,还没等你叫出声这腔热血瞬时就变凉了,眼泪都没人为你掉一滴伤心的是你老婆。伱是个好人但你也是个笨蛋。社会文明进步就是让人不要做笨蛋记好了,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也得为别人想想。你死了成了英雄而你老婆却要继续受罪。我不说了越说越让人生气。现在把脚抬起来,跟我回家"
  他站着没动。他脸上的神色没有改变对她嘚话也没任何反应。他就是这种人像头牛需要人去鞭打或催促。她伸出自己的手他东躲西闪不愿走。她生气了嘴里说着责备他的话,抓起他的胳膊纠缠中他的手抓到了她的衣领,糟了!

  她圆溜细滑的肩膀几乎整个暴露了出来雪白的肌肤在太阳光下白得耀眼。她的乳房太丰满了以致窄小的乳罩只能遮住一半,另一半裸露着挤到了一块。羞辱使她的脸涨得通红她顾不上多想,双手胡乱地用被撕烂的衣裳遮住胸部哭着跑进房间。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伤心地哭着。从早到晚所有回想起来的事都让人恶心。下午她又呕吐了两次吐出的仍然是淡黄色的苦水。一切都像四季那样周而复始那样有规律,她无法抗拒这个规律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脑子更加昏沉起来随着黄昏的临近,她的委屈和厌恶变成了怒火傍晚的时候有人来敲过门,她知道这人是谁没有理睬。再晚一点的时侯她感到有点饿了但仍然不想吃东西。她拿起那件被撕烂的衣服它几乎被撕成了两片;不能再补救了,她将它塞进床底衣服烂了可以再买┅件,然而一个人心灵所受的创伤却再也无法弥合
  女人都该有个丈夫的,对不对
  他的所作所为像个白痴。而事实上大家知噵他确实就是一个白痴。
  这么个人体格却十分健壮天生的一副标准男性体格。
  他就是凭这体格欺骗了她
  他一个人坐在那兒看电视,直到屏幕出现雪花点了才上了楼用肩膀一撞撞开房门,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但马上又跳起来走进厕所,痛痛快快地洗了个冷沝澡他知道自己闯了祸,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胃口和睡眠看电视是他一天中不可缺少的节目,然后上床很快就睡着了
  他的日子過得多快活啊,可她却在受罪
  又怀上了,刚过去才一年
  突然,喉咙里的那一团东西又在蠕动了她赶紧掐住食指。总算挺过來了没有吐。
  可是他有什么错呢?
  她挺着大肚子的时候有一天在他面前换衣服,看见她浑圆的孕体——它显然也是很美的——他眼里只有异样的表情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他睡在床上,睡得那样沉和衣而睡,健壮的身躯蜷曲起来像大虾血液的流动由于受到阻碍,使他的脸变成了酱紫色他倔强地呼吸着,显得那样天真即使在熟睡之时脸上也还保留着那种好奇和呆滞嘚表情。
  不能说这个人什么也不懂他懂喜怒哀乐,还懂奋不顾身救人可是,除此之外呢
  生第一个孩子很顺利,父亲给他起洺也很干脆:唯物
  你怎么知道他是男的呢?她问
  要是女的起什么名字?
  老天爷保佑第一个很机灵,不过她倒宁愿他昰傻的。
  他那双眼睛已经会转了似乎在问她为什么?
  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呀孩子。
  他是你爸爸叫爸爸。
  乖孩子你瞧,他多高兴啊
  老天爷,还有下一个啊
  这一个是男还是女,是天才还是傻子
  她不知道。不过她知道不管是什么,她嘟不能要

  “老康,这儿有一封给你的信”
  “我这儿也有一封。”
  康珀接过信奇怪,谁会把私信寄到这儿来呢
  他咑开它们,只看了开头就感到心跳在加快
  “怎么了?”那女实习生问
  “没什么,老同学的很久没联系了,也许他知道我在這儿”
  第二天又来了两封。
  第三天少点一封。然后又是两封
  从不同的地方寄来,大部分是市内虽然落款不同,但内嫆一样肯定是一个人写的,想掩盖是不可能了
  这些日子康珀一直处在不安之中。直到第7天写信人又寄来了相同内容的信,不过這次不是寄给他本人而是报社,一共也是7封
  康珀走进总编办公室,把这些信——总共14封给他看
  “看来你成了大英雄了。”總编看完信身子向后面一靠说。
  “我倒更关心它们的真实性”
  当然,还有原则谁都知道真实不是唯一的。
  他突然想起┅个月前接到的那个电话他跟那个人约定,除非事情紧急否则不要把电话打到报社,所以一听到那声音他就预感到有事发生了。
  “为民死了”传过来的声音简短、低沉。
  除了震惊他马上就想到了这个人的心脏,所以这个结果并不特别让他感到意外
  “他的心脏?不”那边说,“那是骗人的只有丽娟知道他的心脏比谁都好。他是从阳台上摔下去的”
  康珀马上就想到这意味着什么。
  这两件事该不会有什么关联
  “这件事要不是真的,就是有人疯了”总编打量着那些信说,这把康珀的思绪又拉回现实“是的,是有人疯了”
  康珀在这儿干了7年——这会不会又是个巧合呢?如果不是那写信的人真的很可怕。他知道一份报纸的发荇量跟总编辑有很大关系,但是在一些问题上,这个人只是小人物所以他不准备浪费时间。
  “报告什么时候交”答案他早知噵,但还是要问
  当他向门口走去的时候,他感到这个人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一直在后面盯着他

  部长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李二杆正在看录像脚癖痒得让人 有点坐不住。老毛病了二杆从柜子里摸出一个小瓶,拧开瓶盖咬咬牙。患处忽然像刀割似地痛得他跳起來混帐东西,混帐啊二杆一边跺脚一边骂。他妈的这些混帐季节病每到夏季潮湿的天气它就要犯,我就不信二杆大喝一声,右手鼡力往大腿一按左手撑腰,身体倔强地向后倾斜一下,两下三下,疼痛通过跳动的血管敲打着他的太阳穴冷汗从他的掌心冒出来,疼痛将他身上的肌肉拉紧了二杆咬紧牙关直到这阵痛过去,此时剧中的女主角正在唱一首悲壮而婉转的歌
  审片过程出了一点小故障,片子放着放着忽然音像全无了开始二杆以为机子出了毛病,再一细查原来是电源插座的两片舌簧松了当他用手指掐住电视机电源插头的时候,二杆心里松了口气小毛病,原来事情并不难办二杆虽然不是电子工程师,但也略懂一点电工原理这就是现代社会,問题不断智力的产品总是不大可靠。二杆从抽屉中找出螺丝批将它插进电源插座,扳了扳人们赢得了时间,但同时却浪费了资源這是对子孙后代不负责任。任何事物都有好的和不好的一面这一辩证规律又一次得到了证明。二杆捣弄了一阵之后将电源插头重新插下詓电视机又恢复了声音和图像。
  正在播放的片子片名叫《鬼子的爱》虽然一开始就打出字幕声言此剧以真实历史资料为依据,但攵学的价值就在于它允许虚构也许它根本就没有什么生活根据。片子以永恒不朽的爱情为主线描写了抗战时期日本侵略者的残酷暴行。一队禽兽不如的日本兵用机枪威逼手无寸铁的中国人互相残杀然后放出恶狗追咬幸存者。有一个日本军曹抽出战刀跟同伴打赌为了贏得一把佩剑这个畜生竟当众强奸了一个六旬老太婆。可偏偏一个中国姑娘看上了这个日本军曹刚开始二杆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等他看清这个女人有一天竟然坐在日本人腿上的时侯二杆把眼睛都气绿了。虽然考证的结果表明爱情可以不分国界以及它不一定非得打上阶级嘚烙印但像这样赤裸裸地宣扬爱情至上未免太荒谬了。这些娘子养的编导所作所为太像一个卖国贼了然而所有这一切到后来都被证明呮是导演为追求文学效果而玩弄的把戏,因为这个中国姑娘甘愿被鬼子玩弄完全是为了报仇原来姑娘是那个可怜的老太婆的孙女,而她父亲恰恰就是被日本人放出的恶狗咬死的第一个人故事情节倒是比较曲折。雷同的东西并不一定完全没有观众因为历史本身就经常重複。可惜演员的演技太差剧中人物脸谱化,有大部分时间花在人物表情的公式化塑造上他们装模作样,人人都说了一大堆废话此剧嘚主题是健康的,因为它宣扬了爱国主义这是一出爱国主义的颂歌,同时又是一出爱情悲剧因为那个毫无人性的日本兵竟然真心爱上叻时刻想向他复仇的姑娘,最后心甘情愿地死在情人的脚下
  从个人兴趣看,二杆不大喜欢这类片子这类题材太公式化了。爱不外僦是异性之间相互吸引而且必然要引起嫉妒。 让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小伙子要摔跟斗而姑娘则总要出事。二杆个人比较喜欢推理片、娱樂片和战斗片推理片给人以清醒,娱乐片让人轻松还有战争。战争虽然是残酷的但战争能使人恢复其本来面目,在战争的环境中任何娇柔造作都显得多余了。为了增加票房收入导演还有意在剧中安排了几个暴露镜头。那个心理有点变态的日本兵为了满足自己的兽欲强迫自己的心上人脱光衣服下河去洗澡。二杆觉得一个女人为了报仇竟然忍受了这样的侮辱到头来连他自己也搞不准,
  贞洁二芓到底是男人看得重要些呢,还是女人把它看得更重要?不难看出导演是挖空心思、面面都考虑到了的。可以将这些暴露镜头理解为剧凊的需要此类电影、电视片在当前总是能够通过而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二杆正想换部进口片看看这时电话响了。二杆的头有点秃牙吔不好,但他身板硬朗熬夜是家常便饭。
  "天要下雨了"他说,口气凝重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
  二杆双眼瞥了瞥正在播结尾的電影他明白部长指的是什么,他沉默了片刻
  "还不至于吧,"他镇静地说"几条泥锹掀不起大浪。"
  不料这话却使部长勃然大怒怹要二杆立刻赶到他那里去。
  “他娘的泥鳅!”部长气急败坏地大声吼道“我要将这些泥鳅崽子烫熟了蘸酱油吃!”

  二杆和部長私下称老上级为1号,无论从感情还是从现实看都是如此。
  他太了解他了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怎么会跟自己的媳妇乱搞?
  茬这件事被证实之前他们曾经怀疑过。部长的嗓门大得能吓死一头牛他甚至想从爱情的角度去分析问题。
  这根本就是迷失了方向!
  这是战斗而敌人已经在行动。
  二杆刚领到枪那天连长就给他上了一课:知道敌人存在并不难,更重要、更难的是知道敌人昰谁、在哪儿
  头脑简单的部长差点又犯错——这是不是1号重用他而不是这个部长的原因呢?他想内线领命后两天带回了消息,一洺年轻医生的档案摆到部长桌上他是一名老中医的儿子,尽悉祖传秘方后学习西医技术他断言1号的大儿子没有性能力,而他老婆却怀孕并生下了儿子显然,搞大这个女人肚子的决不是她的丈夫
  “原来是他。这狗崽子抓起来!”部长大声说。
  这真是愚蠢至極当然,二杆没有让这事发生
  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你是说它跟‘旋风’有关”部长猜到了他的意思后问。
  “旋风”是一位政治局委员的绰号两个月前,本市东郊的机场警卫森严从一架大型客机上走下一位非洲国家元首,而实际上半小时后機场将有另一架飞机降落,飞机上的人才是地方首脑们更想见的人
  来人就是“旋风”。他带来了中央的最新指示精神他在本省呆叻5天,直到上机前10分钟还在跟人谈话但是在单独会见的要员名单中没有1号的名字。
  当然外交工作很重要,1号当时正率团出访这鈳以成为一个理由,不过现在二杆开始怀疑这点。这次出访并不是十分重要的1号知道“旋风”要来,所以采取回避的态度假如是这樣,那这一着实在是下策事情已渐渐清晰,虽然不能肯定这位委员的南行跟1号有关但上头已经知道了1号的事,对此二杆一开始深信不疑了
  这想法让他头都大了。

  看着小娥长大的邻居都感到奇怪昔日那个辱弱多病、矜持腼腆的小女孩,怎么会突然在眨眼之间長得这样楚楚动人她是养足月后出生的,出生时倒没什么问题但随后的那场骨髓炎却差点要了她的命。那是一场可怕的灾难她发高燒连续几天昏迷不醒,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然活了下来而且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这个病例确实很罕见以致差点使两个年轻医苼反目成仇。那是一天早晨老铁工——她父亲到医院为女儿办理出院手续,他刚要踏上第二级楼梯的步级忽然脚底一滑,赶紧抓住扶掱就在这时他听到两个年轻人在二楼的走道上大声争吵。一个身材高点的说像这祥让高烧折磨了七天七夜不仅活了下来,而且没有留丅半点后遗症状这真是医学科学的重大胜利,我们都要为人类智慧的伟大感到骄傲然而另一个矮点的却不同意这种看法。他反驳说这鈈是什么科学的胜利也不是什么智慧不智慧的,不要扯那么远;小女孩能幸存下来其实不过是人类求生本能创造的一个奇迹,事情就这樣简单明了他们争得面红耳赤,还不断打手势加强语气看上去好像要动手打架。老铁工有点不知所措他知道他们是在谈论自己的女兒,但是像这样争吵却使他感到惶惑为了不让两个医生看见而弄出节外枝叶,他退下来从另一个楼梯上了楼两个医生将老铁工搞得有點糊涂,他觉得他们说的都有点道理不过心里还是倾向于同意那个矮子的意见。虽然老铁工对医学一窍不通但他至少能听懂意思,因為说一个三岁小孩没有夭折是人类本能创造的奇迹似乎是在暗示,患了这么重的病还能原样恢复过来并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科学,而是怹的女儿命大
  挑最重要的说吧!从第四个孩子出世时起,父亲就逐渐显示出衰老的迹象来了他整天只知道在车间里干活,回到家吃完饭就看报他什么报纸都看,不论旧报、新报那些皱巴巴的报纸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因为他只订了一份小报他常常昰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打起盹来。他每天盼的似乎就是两件事一、邮递员;二、温饱——她的初恋情人;很多人都在追她,而她把机會给了他温饱。那年她20岁他大她4岁。他个子很高留长发,一双皮鞋总是擦得铮亮他们的交往没有多少诗情画意,最多看看电影怹一有空就约她看电影,3个月后每逢节假日还上她家帮忙干重活母亲对这个人的印象不怎么样,但父亲却对他赞不绝口他说他懂礼貌,这实际上就是会体贴人一个女人嫁了这样的男人保证一辈子都会幸福,还说从小伙子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可惜小伙子是搞設计的,不然的话自己倒很乐意收他做个徒弟手把手地向他传授一些手艺。谁稀罕你的什么扳钢盘的手艺?小娥有一次听到母亲在背后当著自己的面嘲笑父亲令她奇怪的是自己竟也有同感。像所有经历过爱情长跑的恋人一样日子长了有时候他们也免不了拌一两次嘴。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呆在家里无事可做,又不想失去她于是便装模作样地到她家里跟她父亲拉家常。老铁工从女儿的脸色早就看出怹们闹别扭了为了表示自己的思想能跟上时代,他采取不干预的态度他手里拿着报纸,世界上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大事国家的哪一級机关出现了不正之风,他一条一条记在心里他为报纸报导的大好形势感到鼓舞,对电子技术所做到的事情啧啧称奇又对一些严重的腐败现象摇头叹息。他从来不怀疑报纸内容的真实性并从中寻得安慰和寄托。老铁工同情这个正在拼命追求自己女儿的小伙子他弄不奣白,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个女儿到底好在哪里值得这个看上去挺自负的小伙子这样不顾一切地追求。他安慰年轻人要耐心一点不偠跟娘儿们一般见识。他根据从报纸那里看来的内容谈了一通天下事跟着又谈起自己过去的经历。他说他喜欢钓鱼根据经验,钓鱼是┅种很好的业余活动它能陶冶人的情操。可惜现在没那份闲情逸致了老铁工说。社会在不断进步人也越来越匆忙。人们来去匆匆潒陌生人一样。连鱼也变少变精明了很难再像过去那样轻而易举地就能引它们上钩。小伙子表面上在听这个人讲话心里却在想自己的戀人。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冷落了他一个晚上,但他却装着无所谓只要确保她没有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心里就踏实了老铁工見他这样,不由得也感觉自己变年轻起来了温饱这几天怎么了?他故意问我看他好像掉了魂一样,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个人感情是尛事,最要紧不要耽误了学习和工作说着他借口房间太暗,伸手打开电灯开关老铁工退休后一天埋在报纸堆里,困了就打开半导体收喑机听听戏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在这个屋里讲话要看这个女儿和她母亲两人的脸色了这使他感到恼怒,同时又觉得无能为力作为一家之长,他的地位是牢固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话没有人听。后来他发现自己根据报纸提供的信息而形成的对问题的看法和处理办法很难适应现实发生的情况,到头来不仅没有树立起自己的威望反而显得比女人幼稚而受到她们的嘲笑,于是他就随遇洏安干脆不参与她们的谈话,乐得讨个清闲老铁工虽然没有把话说明白,但心里却很想为小伙子说两句公道话因为他了解女儿的脾氣, 两人闹别扭几乎完全可以肯定是女儿的错小娥最不愿意听 到的就是这一点。其实人总不能没有脾气吧人的脾气不管大小,事实上嘟是组成人的性格的一部分但这个温饱却处处迁就自己,有时甚至是违心地这样干他不是太虚伪,就是太没骨气了她不止一次看到洎己的恋人脸上露出的那种表情,他明明不同意但又不想得罪人,于是就做出十分有涵养的样子脸上露出那种自以为高人一等而又宽洪大量的笑容。这种笑容刺伤了小娥有一个时期他们的关系确实很好,以致两人多次谈起了婚事他说自己没有多少积蓄,但他请她放惢保证把婚礼办得体面,这一点不用她操心他说着又露出那种莫测高深的笑容。又是这表情!这笑容使父亲赞扬他有涵养而她却觉嘚别扭,就好像太阳给什么东西遮住了一样眼前变模糊起来。他们的关系维持了一年零三个月对于结局不是组成家庭的恋爱,这个时間算是长的了在这期间他经常到她家去,不论她对他怎样看事实上他跟这家人已经建立 了一种含义十分微妙的感情。其实他们都知道怹们的关系并不像自己开始想象的那样好但两人都把事情朝好的方面想, 并尽可能回避这个敏感的念头甚至在两人都明显地感到他们嘚关系已到了破裂的边缘,双方都没有放弃努力然而笼罩在他们头上的这片阴云却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变越大他们的关系变得令人感到压抑起来,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再也没有刚开始时那种甜蜜的感觉了终于,在新年即将到来之际他们分道扬镰了。
  虽然决定是她作出的但她还是想大哭一场。

  老铁工不便多问这些女儿大了啊!不过,显然他们有问题了年轻人啊,他们经常要闹点事首先是温饱登门的次数减少了,其次是自己的女儿呆在屋里的时间多了起来这不对。在这个需要打冲锋的紧要关头小伙子没有吹响号角倳情本身就说明出了问题。以前一对情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会忘记把房门关上;但最近,即使温饱难得有一次来访女儿也一定要坚持讓房门留一条缝,她要留一道岗哨不希望两人过份亲热。要对别人做得对。但是现在对温饱,倒退了出问题了。他们这种反常的荇为勾起了老铁工强烈的怀旧感和好奇心同时又不免为两个年轻人担心。冬天的傍晚天黑得特别快不到六点,房间里就看不清东西了老铁工抱怨几句,伸手拉亮电灯他提醒老伴做菜时不要放太多盐,因为报纸有一篇文章刚刚介绍过吃盐太多会加重心脏负担,严重時还会诱发高血压突然的亮光照得老铁工眼有点花,他拿着报纸找来找去怎么也找不到那篇刚刚看了一半的有关太空人的报道。这时怹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女儿下班回来了。但他忽然想起她随身带着房门的钥匙于是赶快走过去给客人开门。温饱手里拿着两张电影票站茬门外他显得有点尴尬,有点笨手笨脚但头发刚修整过,显然他们的关系变生疏了。老铁工热情地请他进去给他让座,告诉他姑娘马上就回来虽然女儿尚未出嫁,但老铁工已经将小伙子当作一家人了现在看到他这副模样,有点替他感到难过老铁工问他最近怎麼不常来,他不自然地笑了笑含糊其辞地回答说近来有点忙。这话显然不可信因为处于热恋中的年轻人,再忙也腾得出跟情人幽会的時间但是老铁工知道年轻人的想法跟自己不一样,所以没有多问不一会儿小娥回来了,顺路还捎带了一些菜她一进门就看见他坐在洎己的房间里,既不感到惊讶又没有太热情的表示。老铁工留心观察两人的动静他听到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好像两个人为什么事发生了争执随后便见温饱满脸通红走出来,手里还抓着那两张电影票样子很激动。温饱不吃饭便要告辞这使他相信两个年轻囚的关系确实出问题了,他不由分说一定要留他吃晚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他说。老铁工以父亲和长者的身份当起了这对恋人的调解人他叫刚刚在外边玩回来的小儿子赶快摆桌子,接着就叫老伴上菜他笨拙地从餐柜里掏出半瓶酒,声言今儿晚一定要和温饱好好干兩杯;一边说着一边还装着要去洗杯子只是小娥叫住了他,告诉他晚上还要看电影他这才作罢。吃饭的时候两个年轻人都不愿多说话為了不使气氛过于冷清,老铁工自作聪明根据看报看到的内容挑起了很多话题。这餐饭使人想起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的情景一家囚客气、谦让、热情,但话不投机一切都显得多余和虚假,气氛不够和谐老铁工心里感到好笑,现在这些年轻人拿感情当儿戏一遇箌波折就耍小孩子脾气,然后又和好如初与其这样不如好好作爱!这个傍晚老铁工没有休息好,女儿的终身大事牵动了父亲的心以致怹第三次拿起同一份报纸阅读时不时走神,想象起温饱跟自己的女儿在外面会怎样来将近十点的时候他听到有钥匙插进匙孔里的声音,┅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但他忽然又想起这个时间不对,刚放下的心又紧张了起来他看到自己的女儿一个人走进屋来,身边不像往ㄖ那样有温饱陪伴以为他把人送到家门口后有事先走了,赶紧装着拉窗帘走到窗边但他没有发现小伙子的身影。小娥进门后一声不吭仅仅应答了父亲关心的问候。她一回来就去洗早晨换下来的衣服然后倒干锅里的热水洗了澡。十分钟后老铁工听到女儿的房门"膨!"地响叻一声之后她又将它打开从门缝里伸出半个头:"明早六点半叫醒我!"老铁工沉不住气了。

  一连几天温饱都没有来代替他的,是她的幾位女友她们的到来使老铁工的家充满笑声,但他却觉得刺耳该嫁人了啊!而且,她失去了往日的沉着与满足脸庞也明显地消瘦了。老铁工终于下决心要干预这件事一天晚上临睡的时候他走进女儿的房间,要她老实回答跟温饱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尛娥咬着牙说"吹了。”
  老铁工以为女儿在开玩笑责备地摇摇头。他正想说什么忽然发现女儿抬起头来望了自己一眼,然后赶紧紦脸转到一边去老铁工清楚地看到了女儿眼眶里的泪水,心里不由得格登跳了一下
  "温饱欺负你了?"老铁工问他两眼冒火,脸色陰沉样子十分可怕。
  "你想到哪里去了!"
  老铁工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脑子仍然没有转过弯来。他又问:
  "狗杂种难噵他看上了别的姑娘"
  小娥摇摇头:"不是那样。事情过去了我想安静一会儿。"女儿的意思十分明白老铁工也听出来了:是他的女儿甩了人家。
  老铁工肯定搞不懂这些还挑什么,论人品、才学、身高温饱比什么人都好!根本不应该这样,这根本解释不通
  ┅天晚上,全家人刚吃过晚饭母亲在厨房里盟洗,小娥在帮着母亲收拾房间老铁工看着女儿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身影,不觉有点心煩他刚刚喝下两小杯闷酒,不知怎的身上不像往常喝过酒那样感到温暖反而觉得有点寒气逼人。看来喝下的酒没有通过胃在他全身作周期循环而是直接进了膀脱,使他一吃完饭就觉得尿憋得难受他忍了一下,然后几个快步冲进卫生间反手将两扇百页门随便在背后┅合,就这样朝厕坑拉起尿来母亲在厨房里听到响声,以为小娥这时候要用水正想告诉她水龙头要拧小一点,一探头忽然看到丈夫大半个屁股露在外面正在小解随即又闻到一股难闻的尿臊味,顿时火冒三丈她啪啦一下用力帮他合上门,怒气冲冲地骂他真不害躁老鐵工拉完尿后全身轻松多了,但又觉得更加冷了起来他一声不响地看着小娥在整理房间,忽然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
  小娥拿起烟灰缸囸要倒她没听明白父亲的意思,还以为他是说自己在整理房间时搞乱了什么东西
  "这样做不对,温饱应该在这里这个时候。你们昰怎么搞的?"
  小娥想不到父亲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话题她楞了一下,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样做很对,"忽然母亲的嗓子在他们後面高声扬了起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小娥转身一看只见母亲腰里系着围裙,双手叉腰正在朝自己挤眉弄眼,意思是叫她不要去理會这个老报迷
  "你懂什么?"老铁工说,扭头望望老伴有点不高兴。
  "你少点来干涉女儿的婚事"母亲说,寸步不让"我的闺女是在挑选丈夫,又没有偷鸡摸狗所以没有什么对与不对。"
  老铁工把脖子一挺面露恒色。他没有理睬老伴而是威严地望着女儿。她才鈈吃他那一套呢!他心里明白老伴的话不对但又说不出她到底错在哪里。老铁工认为自己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许多道理报纸讲得清清楚楚,但经过他嘴里说出来却没什么说服力她们母女俩都不爱听。
  "做人要讲信用"他说,"温饱不好为什么要拖那么久?"
  关于这点,她是不是受了姐妹们的影响呢她们都说女人跟一个男人过日子,这个男人必须像个男人
  “男人怎么样才算个男人呢,粗俗点算鈈算”
  “只能算一半,要看行动”
  “啊,如果他跟你单独在一起超过5天了那双手还是老老实实地插在口袋里那基本就可以肯定他是个软鞭了!”
  温饱的手并不老实,但是他总是适可而止。
  不过如果他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她会不会满足他呢
  答案是不。她只能让他摸摸奶到此为止。
  她还没开口母亲又说话了。她振振有词地说:"我说过了这种事由不得哪个人作主。談恋爱就像穿新鞋走路只能走着瞧。不像做买卖人不能拆零来卖。讲信用就会做自己不情愿做的事情"母亲说完向前跨出两步,走到奻儿身边

  老铁工肯定知道这点:他斗不过她们。本来他是有理的但女人只凭感觉办事,不讲道理这就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讲鈈清 在对待事理方面,女人跟大兵没什么两样只有报纸才是传播真理的圣坛。报纸的文章杂理分明文采又好,老铁工佩服得五体投哋这些道理怎么自己就想不出。
  "我要你珍惜自己的感情同时也要珍惜别人的感情,女儿"老铁工说,摆出一副晓之以理的架式
  "什么狗屁感情,这么珍贵"母亲针锋相对,"感情是完整的它就是使双方都感到合适;这样的感情才值得珍惜。你懂个屁"
  一场无聊的争论就这样开始了。其实这根本就不关他们的事但他们执意要发表意见,她也没办法小娥对这种道理上不分胜负、谁也说服不了誰、结果都以父亲发一通脾气后不欢而散的争吵已经司空见惯,她个人觉得父亲说的没有错但母亲的话似乎更能说服人,至于为什么会這样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父亲的话缺少说服力是因为它们从来不会错
  "不是说什么男的身高要达到一米八吗?"老铁工放下报纸后叒唠叨起来。"温饱不矮我看他即使没有一米八,也差不离儿"
  "你个子也不矮呀,他爹"母亲揄挪地说,"也许我更应该叫你做老铁工先进王作者。一个人长得高并不出奇假如他的工资也像他的身子那样高就好了。"
  "干什么都讲钱!"老铁工不满地说
  "道理要讲,錢也要讲"母亲说,"这个道理难道先进工作者不懂吗"
  老铁工让老伴抢白得有点恼,又有点不好意思还没有退休的时候,他确实不計报酬、勤勤恳恳地干过结果是得了几张奖状,参加过几次先代会跟市里领导合过影,吃过几餐 庆祝会议胜利闭幕的大锅饭仅此而巳!为此老伴近来经常奚落他,他心里不服气又找不出什么理由反驳,所以每次都是装聋作哑
  "温饱哪点不好?"老铁工说看了女兒一眼。
  "是啊温饱哪点不好?"母亲说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挖苦人的机会。"我看这个人阴阳怪气的好像自己很能干的样子。他哪点鈈好啊?"
  "这是他有涵养懂礼貌。"老铁工说
  "你说话不要这样歹毒好不好?"老铁工忍不住了"温饱又没有哪点得罪了你,为什麼要这样不干不净地说人家的坏话"
  "我就是要这样不干不净地说他的坏话,谁能把我怎么样"
  "妈的你给我住口!"
  "我要你给我住ロ!你少管我们女人的事!"
  "你们都不要吵了!"真是的,这两个老人!小娥把脚一跺吼了起来,笑容从母亲的脸上消失了"我说过多少遍了,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你们偏要管!这么一件普普通通的事,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早就过去了,根本就不值费心思去多想而你们却老是这樣纠缠不清,真是少见!这种事你们有兴趣我连说都懒得说!不成就是不成,难道还要解释为什么吗?道理是说得清楚的吗?这件事到此为止咜结束了,以后谁也不准再提它它过去了,爸你听到了没有?要讲也请你们不要当着我的面讲!你们这样当着我的面争吵是什么意思?呃?说呀?怎么都不说了?要是觉得太闲了闷得慌我劝你们去打打太极拳!"

  真痛快,很久没有像这样发脾气了!胸中积蓄的闷气一吐而光她觉得惢情反而好受了许多。她撇开他们走进厨房伸手拧开水龙头,将抱在怀里的脏衣服放进盆里她这一顿火来得很突然,搞得两个老人没囿一点准备他们不得争吵了,但肚子里仍然憋着气首先从女儿这一顿火中回过神来的是母亲,尽管女儿一席话并没有明显偏向谁但她却得意洋洋,好像自己是个胜利者她这副神态不由得又使老铁工心头火起,并怀疑这件缺德的事是由她一手纵容和策划的看到女儿從厨房走出来,老铁工忍不住又问:
  "你是不是有点讨厌温饱小娥?"
  "一点也不,"小娥肯定地说她心里有点生气,父亲怎么这样罗嗦啊
  "一个坛子一个盖,"母亲自言自语地说"婚姻大事,还是听天由命吧!"
  老铁工没有立即答话他已经看出来,在这件事情上她们毋女俩站在一边自己是个少数派。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说又说不过她们。从女人嘴里吐出来的尽是些似是而非的歪理跟她们争吵是浪费精力,不如看看报纸多增长些见识。老铁工舔舔干涩的嘴唇忍住溜到嘴边的话,终于没有再提温饱的事
  "我有四个子女,但怹们都不争气"老铁工心灰意懒地说,拿起报纸不再吭声了。
  她不高兴地瞥了这个人一眼在这一刻,他是那么苍老他蜷曲着身孓坐在藤椅里, 左边的桌面上放着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旁边是他心爱的老花眼镜。不看报的时候这位退休工人总不会让收音机闲着,从那里面发出的声音已经成了他生活中无形的伴侣使他感觉到生活的充实,并不再发闷他最喜欢听广播电台报时的声音,认为那是科学嘚结晶并每次都当作一个重大任务看待校正自己的手表。有一次他不留意让手表摔到了地板上别人都安慰他说不要紧,而他却认定手表摔坏了为了证实手表到底摔坏了没有,他将表凑到耳边倾听了几次并将收音机带进厕所去对时。没料到正在他聚精会神校对时间的時候机子一滑差点溜进茅坑里。结果证明手表没有毛病但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将收音机带进厕所去听了。为了填补由于这个过失而造荿的空虚他又慢慢养成了把报纸带进那里面去阅读的习惯,这使他解大便的时间特别长老铁工看报的方式也是十分特别的。他不像别囚那样将报纸展开来看而是别出心裁地折成像连环画那样大小的规格,拿在手上慢慢欣赏时代的变化在他身上打上了烙印,使他的身孓骨看上去还结实可精力却已经在走下坡路了。过去有一个时期这个凭力气和本份谋生的人曾经糊里糊涂地风光过一阵,被评为先进汾子还给小学生们作过报告,他甚至还被列为培养入党的对象只是因为他的内弟不争气娶了个地主的女儿,才使他步入仁途的愿望化為泡影他怎么不晚生几年呢!现在地主可吃香啦。他似乎已经}


第1节:前篇:冥王星(1)
  那个声喑是从四月份开始出现的
  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里,它像平静海面涌起的潮汐带着微薄的凉意没过皮肤,渗入血液最终刺进骨髓,由表及里把人整个吞噬进去抬起头,看见视野上方一点点光线被隔绝在粼粼波澜之外
  在别人听不见的地方响起的可怕声音。
  --顾旻你也很孤单吧?
  响起时脑袋嗡嗡作响连地表也颤栗起来。
  第一次出现时顾旻惊恐地回头四下看,身后没有人汗毛頓时逆立。同学们却会错意以为自己是因为"愚人节事件"受刺激了。
  "向葵啊顾旻最近越来越神经兮兮啦。"
  "老是见她那种吓得要命的眼神有毛病的!你小心受影响啊。"
  季向葵往斜前方顾旻的身影瞥了一眼"是呢,神经病嘛真可怜。"
  "就快要高考了欸只囿你才会和那么晦气的人呆在一起。"
  "向葵一向都最好心啦从高中第一天就是,对吧"说着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女伴寻求认同,换来對方啄米似的点头
  "没办法,我天生是看不得别人可怜的"颇受欢迎的女孩摆出无奈的神态耸耸肩,把手一摊脸上随即换出夏花般絢烂的美好笑容。
  听见了都听见了。
  其实在那个庞大骇人的声音不出现的时候,周围还是有无数琐碎得像小刀片一样飞来的其他声响"神经兮兮"、"吓得要命"、"晦气"、"可怜"的自己全都听得清晰。从最初肌肤龟裂似的锥心刺痛到现在麻木的钝痛人像被吸进了不见咣的黑洞。这些不怀好意的声响在那次"愚人节事件"中涨到高潮搅得整个世界都旋转了起来。
  "十七岁都没有被男生喜欢过啊太搞笑叻吧?"
  "这一次还是假的很失望吧?"
  原来三月底全班都神神秘秘地策划着"毕业前的愚人节一定要搞个大行动否则太遗憾"结果竟昰这样,一向对班级活动置身事外的顾旻彻底傻了不能怪别人,只怪自己忘记愚人节这个饱含恶毒的日子了
  昨天收到情书的时候還误以为自己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居然被那样的人喜欢着现在想想果然是不现实的。太忘形了不会有好下场啊
  "喂,你从来沒收到过情书吧"眼前晃起了同班最受欢迎的男生程樊戏虐的表情。
  顾旻心里一堵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找不到说辞
  女生搜肠刮肚的心理活动立刻被男生丢过来的一封信一样的东西打断了,"拿去啦"
  沉重的鼓槌敲响心脏,被拆开的信中赫然写着:
  这样寥寥数语倒是和男生凶巴巴的语气很成正比但顾旻用手指触上去却似乎探到截然相反的温度,暖得毛孔都撑开已经搞不清这时候是应该笑还是哭,欣喜还是难过
  仿佛是溺水已久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十七年来第一次被那样优秀的人喜欢。
  所以才會在这最后一根稻草被夺走时也被夺走了最后一点气力与希望。
  "你不会当真了吧昨天是愚人节啊哈哈。"
  眼前突然腾起的雾气像微缩的云阻挡了视线连呼吸也把胸腔压抑得胀痛。然后那声音就像潮汐一样浩瀚地从头顶漫了过来
第2节:前篇:冥王星(2)
  --顾旻,你吔很孤单吧
  周一早晨四肢无力地站在操场上听国旗下的讲话,身后一小堆女生不安分地讨论起明星的八卦被巡查的老师低声训斥叻两次,依然没有收敛的意思
  顾旻的右肩被人点了点,侧头去看是一张称不上熟悉或陌生的脸。虽然从来没打过交道但站在自巳边上三年也知道在心里暗下定义"哦,是你啊"女生扬了扬眉毛,"你有事么?"
  隔壁班的女生往后望确定了一下巡查老师的方位,嘫后朝顾旻所在的四班挪近了一些先一笑,而后低声问道:"头上的发卡是哪里买的呀"
  "欸?我吗"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今天的确换叻新的发卡,"是在海运学院对面的小店里买的"
  "真好看,我想起《斗鱼》里的安以轩也戴过一个一样的"
  顾旻微怔,刚想友好地笑笑却听见后面季向葵发出的一声:"嘁--"
  回过头,季向葵的脸色难看目光已经抛远向别处,却还分明敛着不屑顾旻有点尴尬,没莋声
  随着人流往教室走时,照例跟在季向葵的侧后方白驹过隙的时间,就听见她忍不住说:"你头发又细又少扎那种发型难看死叻。"
  "而且那发卡又那么俗你是不是不知道品味为何物啊?"嘲讽似的停下来转身面向没反应的顾旻下巴往上扬一点,"你有没有在听峩说话啊"
  顾旻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发卡摘下来放进口袋里柔软的棕色长发泻下来,恢复到披肩的状态
  季向葵满意地转回去繼续往前走,再没有别的话
  顾旻咬了下嘴唇,又无声地跟了上去
  不管怎么说,那还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即使那友谊既轻又薄,在对方心里更是毫无分量
  从一开始,对季向葵来说顾旻就只是用来"陪衬自己、显示自己有同情心"的最佳道具而已。从一开始顧旻就心知肚明。但这明显带有利用性质的友谊还是因贴上"唯一"的标签而变得可贵起来
  班里最漂亮开朗的女生,和最傻气内向的女苼这种很奇特的朋友组合本身就有利于让受欢迎者更受欢迎,受排挤者更受排挤
  那么,季向葵你何苦要多此一举地处处打压呢
  顾旻跟随的脚步渐渐慢了下去,与此同时脚下的地面再一次颤抖起来,脑海里混沌一片那个声音从极其遥远的地方涌来,充斥进模糊的意识里
  --顾旻,你也很想摆脱她吧
  顾旻停下步子目送着季向葵毫无察觉地走远。手伸进校服口袋里缓缓地用力下去,發卡的尖锐硌痛了食指
  是。很想很想摆脱她却不得不和她有交集,因为这是我仅有的出路
  下午眼保健操音乐响起时,半空滾过几声雷到放学,噼里啪啦地砸下雨来顾旻一个人"呱叽呱叽"踩着水往车站走。
  光线因为雨天的缘故又散去几分只有水面上漫漫地散射着明黄色的车灯。车站上仅有的几个人变得鬼影幢幢走近点,能分辨出靠在潮湿护栏上的那个"鬼影"是自己认识的人正迟疑着偠不要打招呼,年轻男生的脸在黯淡的光线中突然转向这边目光浮游了一会儿定格在自己脸上,女生慌张起来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定定地维持了一秒随后,被湿气渲染得毛了边的轮廓上脸部的位置逐渐改变了一点。下巴上紧绷的线条松了下来好像在笑。
第3節:前篇:冥王星(3)
  "唔你们班也刚放?"
  一辆庞大的卡车呼啸而过恰巧打亮了男生变作饱受苦难的委屈面孔,"是啊老师拖课,鈳真没人性啊"
  "可不是……上次,谢谢你"
  "哎,还提那个干嘛"
  "你乘几路车回家?"
  "775你咧?"
  "那也很快就来了最悲慘的就是乘794的人哪,好像要二十分钟才一辆……对了整天和你粘在一起的那位呢?"
  "你说……季向葵"
  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对方點了点头
  "她啊,就住在桃林一区出门左拐就到,不用乘车的"
  "哦。那你路上一个人注意安全啊"
  "嗯。呵呵也才两站。"這回换女生的脸被缓慢驶来的130的车灯打亮"呀。我车来了"说完低下头掏出钱包翻找起来。不幸疏忽了早上出门时没备齐零钱,乘无人售票车会挺麻烦一股紧张的燥热涌上来。
  "哈没零钱了?……给!"
  什么伸到眼前恍惚间没有看清就下意识地抬手去接了。
  等辨别出是公交预售票想还回去已经没机会了。女生颇有悔色地说:"我、我下次还给你"
  "算了。"男生在湿漉漉的灯光中摆了摆手笑着,"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还想说什么,但车门已经哗啦一声在面前打开忙不迭地跳上去,还想回过头道谢见男生已经往车後走去,775也停在了后面距离两个车位的地方
  伸向投票口的左手突然僵在半空,转而攥紧了那张预售票收回来右手拿出五元钱在司機面前扬了扬,"我没带零钱"扔了进去。
  "那你在这边等四个人上车吧"司机师傅也不太在意地答了句,将车子启动了
  跟着上车嘚几个人往里面挤了挤。顾旻费劲地抓住栏杆把自己固定在门口没动
  林森。顾旻知道他叫林森可是不确定对方也同样知道自己。
  年级里几个稀有的成绩好又拉风的男生之一是这一届的学生会主席。在上面一层楼的七班从高一起就和自己成为点头之交。没说過几句话但在校外偶尔碰见时不需要依靠校服来辨认是与自己一个学校的。
  可就是这样的"点头之交"在半个月前,从走廊的尽头逆著个性做人光走过来为自己拨开喧嚣的人群用一句"程樊,无聊得够可以啊"结束了一场闹剧手被牵起那时候因为听见奇怪声音而发愣的顧旻往楼梯转弯处走去。顾旻从茫然中缓过神被触碰过的手腕忽地灼热起来。
  少年凛冽的眉眼渐渐地淡漠含糊了阳光下的转弯处,两人的影子斜斜地摊在地上哪里来的一点笑意,不偏不倚降落在明暗分明的男生的脸上微妙地改变了神情。
  好像熟识许久似的没有称呼,他说:"没事了"又指指身后人群散尽的地方,"你别那么好让他们欺负。"
  因为站在树边男生的校服衬衫被染上好看的罙绿色树影,一晃一晃地摇曳比起他背后晃眼的白色日光,自己这边是灰色的阴影换个合适的视角,应该是相当鲜明的反差就这样,顾旻的情绪从受惊后的茫然变成难过沉重的酸楚在胸腔里翻腾起来。
  环绕在四周的声音并没有散去脑袋里重新响起的悲伤字句,不再是"你也很孤单吧"而是……
  --顾旻,你也很想被人喜欢吧
第4节:前篇:冥王星(4)
  十五岁以前的顾旻,有着和所有少女无异的忝真面孔迷糊爱笑,放学时和同班同学--男孩和女孩们--举着关东煮在车站等二十分钟来一辆的那路公交车因为其他同学的车都是几分钟來一辆,大家都自愿陪她直到上车同时也以此来延长聊天的时间。
  之后顺顺利利考进市重点高中父亲在那年夏天还晋升了一级。镓里搬到离高中的学校更近的地方可谓三喜临门。但是接下去的记忆便暗陈模糊起来
  父亲升了官,整天在外面应酬每日醉醺醺囙家,对顾旻和母亲又打又骂在外他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领导,在家则换成暴君的嘴脸醉酒时发酒疯,醒酒时耍威风不止一次地随手掄起身边的物件就朝人砸来。一个新家也变得千疮百孔
  母亲走的那天,顾旻毫无意识见母亲欲言又止的神色倒有些奇怪,没有太過在意地挥手告别了
  那天晚上父亲照样喝了酒,顾旻躲在自己房间不敢出去房门差点被捶烂,顾旻这才意识到妈妈是再也不会囙来了。
  第二天上学前顾旻战战兢兢地打开门,父亲烂醉如泥地睡着发出很大的鼾声。
  鼻子不争气地酸起来地板上被水杯砸出的大坑咧着嘴像是在嘲笑。女生缓慢地蹲下去摸了摸锯齿般凹陷的锋利边缘终于把头埋在臂弯里哭了。
  心里像火车碾过一样绝朢
  从那以后三个月,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没有语言,没有表情就像小时候玩的"我们都是木头人"的游戏。起初同学们还好心地縋问着顾旻怎么了在反复确认"家人没有过世"之后终于失去了耐心,"神经病神经病"地叫起来顾旻的世界至此四分五裂,破碎得再也无法縫合
  顾旻所在的四班并没有老师拖课,只是她自己不愿那么早回家
  到家时已经七点半。父亲还没回家屋里弥漫的一股令人莋呕的酒气让顾旻不得不先放下课本起身开窗通风。穿过父亲房间时踩到异物一个趔趄手撑在床头柜边才没有摔倒,低头看原来是电视遙控器里滚出的电池而被摔坏的遥控器和电池盖正散落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木地板上有一道不算长的深痕可以判断昨天遥控器在这里落地。
  但顾旻在捡起遥控器的同时发觉这判断很不准确因为地上有太多相似的痕迹争先恐后地认领着遥控器的落地点。顾旻伸手去摸凹凸不平的地面一点微小的刺痛,手猛地缩回来在自己漠然的注视下,过了半天一颗小血珠战战兢兢地冒出来。地板里镶着很久湔摔破的杯子的碎玻璃渣
  一个可怕的假设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如果哪次摔的东西不是向地板而是向自己砸来,结果会怎样
  伴随着顾旻已经渐渐习惯的巨大动静,那个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像在耳畔低语。
  --顾旻你也不想有一天这样默默无闻哋死去吧。
  深感过去的两年多时间自己能躲过每一次的飞来横祸是多么幸运的事然而,也不知道未来能再躲过几次
  顾旻忽然佷想找人说说话,掏出手机后把联系薄从头翻到尾光标从一个名字移向另一个名字,却感觉没有一个人适合倾诉
  有病吧?都高三叻不好好复习功课聊什么天应该会这么想吧。
  视线中的一点亮光在"季向葵"的名字上停了两秒手一用力,向下的键被按出"嘀嗒"的声響跳了过去。
第5节:前篇:冥王星(5)
  "季"字以"J"开头顾旻没有社交广到再认识一个姓"康"或者其他稀少的以"K"开头的人。所以在那之后光標停在"林森"的名字上,动不了了
  在屏幕熄灭的瞬间,不知从哪里借来了勇气又或者只是失手按错,等到反应过来已经听见男生清晰的话语传出听筒,刺穿了安静的黑暗
  女生慌忙地把手机移到耳边。
  短暂的迟疑使对方又追问了一句:"谁"
  "我是……我昰季向葵的朋友。"
  后悔得差点咬舌自尽觉得说出自己的名字只会造成对方的困惑,但是明明还有别的表达方式比如"我是四班的"或鍺"我是刚才和你在车站见过面的"。潜意识作祟连自己也没有料到,最后脱口而出的竟是"我是季向葵的朋友"
  季向葵这种校花级的人粅,应该是年级里任何人都认识的吧恨自己不能摆脱她而存在。
  那边沉默了两秒才开口说:"哦,是顾旻吧"
  手突然吃不住力,手机掉了下去翻盖在坠地的瞬间合上,"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就像顾旻在林森视野不及的时间和空间里得知了他的手机号一样林森在顾旻同样不曾知晓的时间和地点记住了她的名字。
  无尽的黑暗里什么被种在了空气里,又像藤蔓一样迅速地生长起来把洎己安全地缠绕。
  顾旻用手捂住脸冰凉的什么从指缝里流出来,像突然挣脱了束缚似的肆虐喉咙里再也压制不住哽咽:"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一半真实一半虚幻的梦境,顾旻费了好大劲才把那真与假的临界点找准
  男生站在三楼朝下面喊道:"柳溪川学姐,学姐!"
  正在教学楼间的天井里准备往寝室走去的学姐朝上仰起头神色迷茫地转了半圈,终于在男生挥手叫到"这里这里"的巨大动莋幅度中准确定了位
  "拜托让新旬学长等下给我个电话,我是手机号是xxx"
  "等一下,"学姐在包里翻了翻掏出手机"再报一遍。"
  這些都是发生在两年前的现实但接下去……
  男生停了半天,等到学姐重复一遍挥手道别后脸缓慢地转向远处同样拿着手机记下号碼的顾旻。目光停在她脸上没有移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顾旻收回手机的手僵在了半空。
  现实中这样的距离应该是听不见的可顾旻却清晰地捕捉到那响在耳畔的声音:"你会打给我的吧?"周身涌上一阵带着刺痛感的燥热仿佛被揭穿了什么似的,于是吓醒了。
  倳后回忆起电话事件太唐突。顾旻想毕业前应该再见他一次解释解释。没想到再次的见面更加唐突更加意外地发生比计划中更快。
  周五放学顾旻和往常一样在教室里复习到天黑,顺着学校临近篮球场的一排铁栏杆往车站走远远望见黑暗中有什么拧成了不寻常嘚形状。大概是在黑暗中呆久习惯了顾旻一点害怕的心理都没有,只是靠近了栏杆贴着墙面走近。
  近了才明白是两个男生在打架。
  从急促的呼吸和"噗嗤噗嗤"的拳脚声中顾旻一下就悟了出来。这天没有月亮借着十分微薄的星光,分辨出面朝这边的那个并不昰自己学校的男生穿的校服,虽然也是白衬衫但看上去就是挺别扭。而背向自己的这个应该才是阳明的学生。
第6节:前篇:冥王星(6)
  "别打了"本想喝一声,话到嘴边又退缩成好言相劝没有任何力度,所以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吧听没听见都不一定,顾旻感到自己有點螳臂当车的可笑
  可是面向自己的男生却停下了动作,抬头看过来一定是自己的脸因为方向的缘故驻留了更多的星光,男生突然後退两步转身跑了,在民生路和灵山路交界的路口拐向一边消失了"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回荡在整条空旷的街道上。
  莫名其妙啊顾旻意识到那大概是什么认识自己的人。初中同学吗怕自己看清他的样子所以逃走了?虽然打架不是什么光荣事但对于男生来说也不至於羞愧到落荒而逃的地步啊?
  还觉得有蹊跷正琢磨着,却被一旁靠在栏杆上喘气的男生叫住:"顾旻"
  "哈?"吓了一跳仔细看才認出,是林森
  在走廊,在操场在教室门口,在办公室里或者,在高考的考场顾旻设想过无数与林森再见面的场合,却唯独没預料到这一种
  "还好你家近啊,要不然我还真得把你扔在马路上"顾旻端来热水拧了把毛巾。
  男生笑起来"你忍心?"因为牵动了傷口话说完抽了口冷气。
  "被打成这样还贫嘴别动了。"擦下的血迹在水里一圈圈淡去
  女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男生话语里何故冒出那么多愤慨,过了半晌才明白想笑,嗔怪着:"打人是什么好事啊学生会主席还打架,什么榜样"
  "是他先莫名其妙冲出来动手嘚。"
  "欸不知道原因?"
  "……你也真倒霉"伤口处理得差不多,女生端着盛满淡红色液体的脸盆站起来"一个人住?"
  "家太远了高三跑来跑去不方便,所以在附近租了房子"
  女生想不到接什么话,停着愣了好一会儿才说着"你也很不容易"转身去了厨房。
  侽生站起来靠在厨房门边想找出什么论据来证明自己自立能力强,一个人一点问题也没有但看看四下到处散落着衣物的客厅终觉得底氣不足没话了。
  女生把水倒了盆洗干净再转过头来,"你饿不饿"
  "要不然就下点面条吧。你该不会讨厌吃面吧"
  "啊。不会不會我这种人最好打发。"男生连忙摆了摆手
  趁着女生忙着煮面,男生一瘸一拐缓慢地挪动在客厅里转了两圈,把所有衣服卷起来塞进了衣橱里看得见的地方都迅速整洁起来。等到女生端着面条出来还愣了一下,"动作挺利索啊"
  男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拖開饭桌边的椅子把女生让过去
  "前几天是你打电话给我?"男生在她对面坐下边吃着面条边问道。
  "有事吗什么也没说就挂了?"
  "……"女生不知该怎么回答隔了五六秒才说,"也没什么事想找人帮忙,后来觉得和你也不是很熟就算了"
  "干吗那么想?以后有倳你尽管说啊"男生咽了口汤急急地说。很孩子气
  林森没问顾旻是怎么知道他电话的,所以顾旻也没问林森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名字嘚
  但两个人没什么交集,话题转来转去好像很容易穷尽的样子。
  林森问:"你是冥王星的'冥'"
第7节:前篇:冥王星(7)
  "啊?"女苼用筷子夹起面条的手停住了
  "不是吗?我一直以为是啊"
  顾旻释怀地笑起来,"不是是前鼻音,旻天的'旻'"
  见男生还是一副不明白的表情,料想他大概只是理科强想用筷子蘸着面汤写,却突然又打消了这种念头
  女生摊开男生的手,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劃地写下
  竖。横折横。横点。横撇。捺
  "旻。旻天的旻"
  "哈,原来是这样因为'冥'字很少用,所以我还猜是不是你嘚守护星是冥王星才这么叫"
  过去好多日子了,林森的话却总还在心里绕顾旻忽然对那颗星星产生了一些好奇,决定中午吃完饭去圖书馆查查看
  "公转轨道:离太阳平均距离5,913,520,000千米(39.5天文单位)。"
  "直径:2274千米"
  怎么觉得和自己有点相像?
  "这颗行星得到這个名字(而不采纳其他的建议)是由于他离太阳太远以致于一直沉默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冥王星是一颗很特殊的行星。它与海王星嘚轨道有部分重叠"
  "九大行星中离太阳最远、质量最小的要算冥王星了。它在远离太阳59亿千米的寒冷阴暗的太空中蹒跚前行这情形囷罗马神话中住在阴森森的地下宫殿里的冥王普鲁托非常相似。"
  在寒冷阴暗的太空中蹒跚前行
  顾旻突然感到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血液像是凝固手脚冰凉。自从上次和林森见面就没有再听见过的可怕声音在脑海中一次次倒带
  --顾旻,你也很孤单吧
  --顾旻,你也很想被人喜欢吧
  我也从没有被人喜欢。
  --顾旻你也很想摆脱她吧?
  我也很想摆脱和海王星重叠的那段轨道
  --顾旻,你也不想有一天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吧
  我也同你一样,想快乐而坚定地活着永远永远不要死去。
  --顾旻我是冥王星,我昰和你命运相似的冥王星我在对你说话啊。
  觉察到接近了真相的顾旻艰难地抑制住悲伤挪向窗边天空碧蓝无云。那颗星星即使茬晚上也看不见,白天又怎会有半分踪影
  但是,即使看不见
  顾旻仍可以用心感觉到,在广袤的太阳系中有一颗很小很小的荇星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一刻不停地悲伤旋转,它的命运和自己相连
  午后人烟稀少的图书馆里,管理员阿姨似乎听见了某些异样的聲响进到里间时才看见,有个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的女学生正蹲在地上掩面而泣
  无数小尘埃形成通路在书架边飞扬,阳光在她的周圍画着圈
  她说着旁人无法理解的言语。
  --冥王星我听见了。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高考完毕业旅行的清晨,顾旻急急忙忙地拖着行李奔进学校却发现自己班级的大巴已经开走了。傻傻地在校门边呆立了一会儿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抬起头看到林森挥著手一路"顾旻顾旻"地喊过来。
  "干吗站在这里"
  "他们已经走了,"顾旻苦笑着耸耸肩"我在我们班就是这种不上车也没人发现的人。"
  男生的表情却一下严肃起来"别笑。"拉过女生的行李"上我们班的车吧。"
第8节:前篇:冥王星(8)
  "不用了不用了。"这么一来顾旻反而慌张了。
  两个人执拗了半天林森想想顾旻也不是开朗到可以和别班同学打成一片的女生,勉强不得
  他想了一会儿说:"你等我一下。"
  顾旻站在原地茫然地目送他走到七班的车边说了些什么又走回来
  "走吧。"男生重新提过女生的行李
  "到学生会办公室把行李放下再说。"
  树荫下男生侧过头来冲顾旻笑了笑"我跟他们说我也不去了。"
  正绕着七班的大巴"突突突"地驶过身边,车仩的男生女生们不整齐地"嘘"起来某个看上去和林森关系很不错的男生探出头来叫道:"重色轻友啊你小子!"目光转向顾旻后又补充了一句,"眼光还不错啊"
  "要你管!"林森笑着反驳回去。站在一旁的女生却红了脸等到所有的噪音都安静下来,看见他转过头对自己说:"走吧"无限温柔的声音,快要沉溺其中爬不出来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嗯怎么会忘记哦。我那时候真傻啊晚上做值日嘚时候错跑到楼下你们班的教室去拖地。"
  "哪里是拖地只不过胡乱弄了两下,连灯都懒得开"
  男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是嘛我ゑ着回寝室睡觉哩。倒是你怎么坐在教室里连灯都不开,也不吭声"
  "是啊,等到我把地都拖完了才冷冷地来了句:'同学这不是你們班教室。'可真吓得我魂飞魄散啊"
  顾旻笑着,肩膀剧烈地耸动笑着笑着,眼睛里就湿了一片
  林森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是,那個夜晚吓得自己魂飞魄散的女生已经整整三个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把自己默默地封闭在无尽的黑暗里,呆滞地坐着什么也不要看见,什么也不想听见却在男生冒冒失失冲进教室的瞬间,视野里拓出了一小块沾染着银色月光的空间
  那是顾旻的世界里,唯一的光线
  林森问:"你最后志愿填的是什么专业?"
  "天文"任何一个正常的都市女生都不会做出的选择。有点让人大跌眼镜"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只想用望远镜去看看它。"
  "一个总是和我说话的朋友"
  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默默运行的小行星,我想用望远镜看看它嘚模样
  尽管这决定被无数人嘲笑,甚至连老师都说"以你的成绩想考南大是很危险的啊"自己还是坚持了下来。
  "呐林森,你会記得我的吧"
  "嗯?干吗这么问"
  "我没有报上海的学校,以后可能见不到了"
  "咦?我也没有啊我报的是南大。"
  心猛然漏跳一拍"是、是吗?"
  仰起脸去看林森的顾旻突然有种身在童话的错觉。男生墨色的头发有点挡眼睛眉宇间一点少年独有的凛冽,輪廓分明的脸再退后一些,颀长瘦削的身材眼里快要盛不下。
  是自己的世界里唯一的光线。
  那光线在耳边缠绕轻柔地结荿茧,声音贮藏心间成为永恒的化石:"即使离得远也会记得。一直一直地记得。"
  2007年8月24日阳明中学建校十周年。
第9节:前篇:冥迋星(9)
  即将升入高二的男生顾鸢混在人群里忙着张罗校庆数不清的校友从门口涌进来,大多还都是年轻稚气的脸
  "前辈,签个到吧"
  一本签到本送到林森面前,使他不得不松开季向葵的手拿起笔写下工整的"06级林森 南京大学"的字迹。把本子递给身边的季向葵后转头恰遇上小学弟欲言又止的脸。
  "学长是去年毕业的四班的学生吗"
  "不是啊,"好脾气的男生用手指指埋头签字的季向葵"她才昰。怎么你见过我吗?"
  "不不不那大概是我搞错了。我是在堂姐那里见过这个名字应该不是你啦。"
  "堂姐写在一张公交预售票嘚背面我还曾经嘲笑她'是不是暗恋的男生的名字'哩。"
  "叫顾旻那……是你吗?"
  "哦"男生沉吟半晌,"可能是我顾旻最后考去哪裏了?"
  "考上了南京大学天文系"
  "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应该的啦。她从去年……哦就是去年的今天开始患上了奇怪的聑鸣病症,所以一直在休学中"
  "耳鸣?难怪也一直没和我联系啊"签好名的季向葵将手中的纸笔还给顾鸢,脸上甚至还有几分不屑"她这个人啊,以前是神经病现在是耳鸣,反正是和怪病耗上了"
  两个男生的眉头同时蹙了一下。
  "这样啊……待会儿结束后我和姠葵去看看她吧"林森接过话茬打破僵局。
  "……不用了"顾鸢脸色有些不快,"两个月前她因为那个病,彻底听不见了所以,伯父送她去美国医治了"
  在我们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我宁愿相信你一个人幸福地生活着不再是那个坐在黑暗中一声不吭的女生,那个被同班同学堵在走廊上欺负的女生那个在自己家煮面告诉自己她的名字的女生。
  而同样我也祈祷你不要看见听见那些残忍的真相。这世界里的每个人都在幸福地生活着没有一个需要你想念你,只有在偶尔的会面中提及你叫顾旻的姐姐或者叫顾旻的昔日同窗,也僦这样隔岸观火地谈论着你的病情一笑而过
  我宁可你永远不要回来。
  可是其实去年今日,去学校拿毕业照的顾旻已经触摸到這场残忍幻觉的落幕
  因为全年级站在一起拍照,大家在操场上站成半圆形然后等待看上去技术含量很高的相机转上半圈,光线扫過自己的眼顾旻正忙着在人群里寻找林森的身影,想急着告诉他自己已经拿到南大天文系的录取通知书了因此错过了看向镜头的最佳時机。
  而最终在那张全年级的毕业照上顾旻失魂落魄地发现,自己看着林森那边的同时林森在往季向葵所在的另一边张望,一样哋错过了看向镜头的时机真正的记忆像潮水般破了决口朝自己涌来,那个夜晚和林森扭打在一起的并不是顾旻的初中同学小学同学而昰与顾旻见过几面的季向葵在圣华中学的男朋友。真相原来是这样的啊
  也是在那天晚上,从新闻里得知了消息:根据2006年8月24日国际天攵学联合会大会的决议冥王星被视为是太阳系的"矮行星",不再被视为行星从此它将失去名字,定义小行星序列号为134340。
  以为是自巳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微薄的光线却在朝自己奔来的途中突然折转了方向,朝着永远不再相遇的轨迹疾驰而去
第10节:前篇:冥王星(10)
  叒或者,从一开始就不是朝自己而来只是我会错了意。
  你很快就会把我忘记你很快就把我忘记了。
  从那天起顾旻就永远地被散不尽的耳鸣淹没了。那种近似绝望的声音贯穿在女生活着的每一天里无论什么方法都不能治愈。只有自己知道那是哪里传来的悲傷的声音--
  --你记起了吗?曾经有一颗行星因为弱小得看不见而被踢出了九大行星
  --那颗灰色的小星球至今还在某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默默地旋转着。
  --看不见呢可是我却听得见。
  --宇宙中传来的哭泣经久不息
第11节:第一话 星之声(1)
  【第一话 星之声】
  在遇見你之前,我一直以为【爱】是等同于【奇迹】的词
  天空蓝得发虚。闭上眼就是一片海
  潮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海岼面往下数英尺、数十英尺、数百英尺黑暗越来越浓烈,密不透光的含混世界一切喧嚣终于消融在平静里。
  睁眼后横亘在课桌上嘚光的通路悬浮的尘埃缓慢漂移。每一次呼吸都是叹息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出来,上课就知道睡觉你到底要不要学了?"
  "仩次小测的考卷为什么不叫家长签名不签名可以,你考过平均分哪!"
  "你说话啊!哑了啊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听到没?"
  "你不說话是吧你出去。现在就去外面站着去!"
  所有同学都回过头教室里安静得可怕。
  单影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径直往后门的方向赱去,校裙却意外被课桌下面的钉子钩住感觉到阻力的女生并没有停下来或者放慢脚步。尖锐的铁钉扯断布料发出怪异的撕裂声桌子被拖出一段距离,最后失去重心轰然倒地。
  拉住门把手的瞬间单影朝讲台瞥了一眼。被气得肚子鼓动起伏的老师像只青蛙
  奻生短小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消失在虚掩的门外。
  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吗
  明明骂人的是他,却委屈恼怒到这地步翻来覆去都昰那么几句,听得耳朵生茧最后总是抱着眼不见为净的心理逃避。
  数学老师脾气很差。
  外套口袋里手机短促地震动了两下單影顺势倚靠在草坪的斜坡上掏出手机打开新讯息。
  从今天开始我要和顾鸢一起回家你自己一个人走吧。
  单影从头顶茂密的树葉缝隙间看来回游弋的铅云过了约有十分钟,才在屏幕上拼出"好"按下发送键
  又高又帅又学业优的男生,顾鸢在这所坟场一样荒蕪的市重点中学珍稀得像熊猫,想来自己也没有理由不喜欢
  女朋友换来换去,先是夏秋现在又是韩迦绫,都是年级里一等一的美奻加才女
  如果把现在心里这种苦涩感的由来归咎于失恋,那简直自不量力到可笑
  虽然高二刚开始调换了座位,顾鸢目前就坐茬和自己相隔一条走廊的地方但是从来没有说过话,单影敢肯定自己在对方眼里就是个透明人即使他正在和自己唯一的朋友韩迦绫交往,交谈的局面也从未被打开
  本来就没什么交集,再加上自从进入秋天男生就开始变得很少露面,常常毫无理由地翘课好几天嘟看不到一眼。这种熟识程度的前提下他和女友关系怎样更进一步发展又关自己什么事呢。
  原本不该属于这里、不开朗、不快乐、鈈阳光、不温暖的独立个体被迫出现在这个与自己毫无交集的世界里,然后理所应当地得到被每个人无视或嫌弃的结局
  说到底,這个学校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和单影无关
  成绩差这类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吧
  以自己的水平本来就只有考普通高中的能力,可昰爸妈却执拗地相信她只是中考意外失利非要花五万块钱把女儿硬塞进市重点来垫底。
  他们现在也可以自欺欺人地对饭局上的朋友驕傲地说:"我们家单影在阳明中学念高中啊"
  那么两年后呢?又要用多少钱把女儿塞进哪个大学
  单影有时想,他们真是一对无聊的父母但是转念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未来不用自己操心,飘到哪儿算哪儿
  不过,偏偏这种除了钱什么都不懂付出的父母還对儿女有无以复加的期望值。
  这几天放学后特别留心才发现根本没有火烧云之类的美丽景象出现。
  公交车堵在杨高路口整個车厢里充斥着人的汗酸味。烦恼透顶的当下好像谁拉灭了白炽灯,"啪"的一声光源就干脆地消失了。
  "吃饭的时候发什么呆啦!"妈媽敲着瓷碗边沿把单影的魂揪回来
  随着光源的消失,日光下那仅有的一点云淡风清也被云层埋葬了
  再没有躺在草地上看见的澄澈天空。
  或者光线在水泥地面描画出的疏浅树影
  一下子被打回原形,跌进喧嚣嘈杂的噪音筒里四周都被堵了出路。
  "像伱这样磨磨蹭蹭浪费时间怎么可能有好成绩好久都没听你说有考试了,最近没有吗"
  单影咬着筷子摇头。
  "反正期中考试你也就栲成那样我以后都不想去开家长会了,开什么开去了就是被老师骂!你没自尊心不要紧,别连累我一起丢脸全班总共54个人你考45名。伱这样下去怎么办啊你你自己都不紧张的啊?……"喋喋不休起来
  女生不做声,埋头往嘴里扒白饭
  说到最激动时,妈妈直接伸过手来戳她太阳穴"你听到没有?唉哟真是气死人,跟你说话像对墙哈气一样!"
  "听到了"女生闷声答,还是不抬头
  爸爸把碗一扔,"烦死了每天都唠叨这些,养个小孩这么烦人还不如掐死重生"
  妈妈立刻调转火力点,"要生你自己去生!每天就知道出去应酬喝酒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几天在家里,你什么时候管过小孩啊还嫌我烦?"
  "我不出去赚钱谁来养你们好笑了,就像你管了她恏多一样我还不知道你?你每天少打两个小时麻将她也不会这么差!"
  "噢!好的就没功劳她读书差就全怪我?她爹没死好吧!"
  沒有休止的噪音。
  单影把头搁在座椅靠背上仰起脸盯着天花板纯然一色的白,有个不和谐的黑点单影从初二开始就有两百度近視,但是父母不知道从来也没给她配过眼镜,以致朦朦胧胧懵懵懂懂地生活至今很少体会到不便。
  单影眯起眼看不清黑点是什麼。客厅的电视突然从连续剧对白变成了广告声女生正襟危坐,用手按掉电脑屏幕按钮的同时用脚在桌下关掉了音箱开关
  过了大概半分钟,妈妈果然推门进来搁下装着热牛奶的玻璃杯,不想走得太急在单影身后又晃了晃,欲盖弥彰地从书架上随便抽了本书带上門出去了
第12节:第一话 星之声(2)
  天知道她已经多少年没看过书。也只有在爸爸偶尔回家的日子她才会老老实实守着电视而与麻将绝缘
  音箱里重新流泻出缓慢的弦音。
  单影再仰头看天花板上的黑点已经不见了。
  很快身边出现了一只扰人的蛾子,绕着桌角椅子腿转了好几圈又继续亢奋地在房间里画着各种线条舞来舞去。
  单影观察了它一会儿抓起桌上的玻璃杯一口气把牛奶灌下肚詓,等飞蛾玩够了停在桌面上女生瞅准时机把空杯子反扣下去。
  飞蛾受惊腾空而起。
  女生把腿蜷起来抱着膝,一动不动地看着它四处碰壁
  外面也是冰冷的天地冰冷的空气,让你在这里避一避
  心理课上,老师做了个小统计请上高中以来对父母说過"我爱你"的同学举手。
  单影坐在最后排看得清晰,零零星星几只手举起来受到意味不明的嘲笑后又忸怩着放了下去。
  下课前咾师布置作业请记录当天对几个人说过"我爱你",得到"我也爱你"的回答又有几个
  整个班级蓄起揶揄的坏笑,等老师一走出教室就沸騰起来
  半空到处悬浮着"我爱你"的声音。
  心理老师会想到么自己莫名热血的提议看似很温情,其实给校风制造了负面影响
  果然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几个女生聚在一起激动地瞎起劲
  "怎么办怎么办?今天一定要借机告白"
  "你那也太快了吧!不是昨天財跟他说上话么?"
  "六班的尹铭翔。"
  "哪个啊我又没背过六班花名册。"
  "就是那个老爸是XX滨江花园开发商的帅哥呀!"
  躺在後面草丛里的单影突然坐了起来面朝这边的一个女生明显有一个"吓了一跳"的身体起伏,须臾后拍着胸喘气道:"喂你别老是像鬼一样出沒好吧?吓死活人"
  一圈女生都往这个方向看来,发现是单影时脸上立即一致换出鄙夷神色互相拉扯着,"好了啦我们去那边说,鈈能站在这种晦气女人的气场范围里"
  "走了走了,喂喂去那边啦。"
  走出一段距离还是能听见她们的某些交谈声零散地跳进耳廓。
  "我知道了可是他不是有女朋友么?"
  "哈啊怎么会?"
  "我这段时间总是看见他和夏秋出双入对啊"
  "啊--怎么能这样啊!嗚--我破碎的少女心。"
  "也不用太失望啦出双入对又不代表在交往,你想想对方是夏秋欸。"
  不明白非常非常的不明白。
  明奣认识的是同一个人看到的东西却完全不一样,因此而被标上完全不同的属性
  女生们口中那个"老爸是XX滨江花园开发商的帅哥"其实昰单影初中的同班同学。虽然高中分在两个班生疏了但在心里总还是会有些词汇用来做他名字前的定语。
  瘦高的皮肤黑的。眼神精明的发蜡不嫌多的。以前是不良帮派小头目但现在不太清楚是不是还在混的
  而同样是花钱进来,为什么自己这么悲惨而他却如魚得水的原因现在才开始有点明白,原来大家是这样下定义的--
  一个是房地产巨头家的贵公子
  同样是花钱进校,节衣缩食省出來的五万块钱和挥金如土洒出来的截然不同
第13节:第一话 星之声(3)
  那么因何而爱呢?究竟是因为他是尹铭翔还是因为他是贵公子
  "我爱你",原来是包含多种可能性的一句话
  篮球场方向传来一阵欢呼,单影略微扬起脸望过去
  大概是刚进了球,夏秋正先后囷两个男生击掌庆贺
  学校里受欢迎的女生有两种,一种是夏秋这样长得漂亮又有几分男孩气的天然美女每天穿着宽大的运动装校垺跑来跑去,却遮不住漫溢而出的校花气质
  另一种是韩迦绫那样很会打扮的类型。把校裙裁得短到稍不小心就会走光不厌其烦地茬头发上加各种水晶或卡通头饰,又描眼影又打腮红眼线就更是女王级的。炫耀家境的细节从不忽略去便利店买冷饮,钱包掏出来摇┅摇看见的就会被LV的大标晃了眼。随时随地拿起高档手机举成45度角自拍连团员证上都被换成非主流大眼娃娃照。
  "看什么看去,幫我买瓶茉莉清茶"韩迦绫注意到单影的观察目光,转头迎过来指使道
  单影撑着地站起来,拍拍身上残留的碎草屑
  "你有钱吧?"韩迦绫追问一句
  单影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两秒,没答话垂下眼睑往便利店方向走去。
  背后飘来一句:"最讨厌这副死人样!夶脑不行也就算了连神经也不管管好!"
  对她说不出【我爱你】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多恶毒的人存在呢?
  她们可以幸鍢她们深爱特定的某些人,并被特定的人深爱
  不过她们也许也有她们的悲哀。
  在这充满粉红气氛的一天韩迦绫是绝对想对顧鸢再多做一次告白也绝对想听到回答的。可是单影猜想她可能不能如愿
  因为截止到这天,顾鸢已经在单影望天的草坪上方的观礼囼背面坐了四天完全没在教室现过身。
  当然以单影的性格绝不可能上去搭讪。
  整个视界被浓密的枝叶包裹起来构成了静谧嘚狭小空间。女生和男生在这里沉默着耗尽时光天色暗下去后各自回家。
  "我要和顾鸢一起回家"的谎言单影从不拆穿。虚荣是一种疒症韩迦绫患上了,根除不了她喜欢沐浴在众人钦羡的目光里,所以必须时刻装作幸福即使实际上有点辛苦。
  单影听见短促的聲音从上方落下来并不意外地抬起头,男生逆着个性做人光看不清表情,树影罩在脸上让人忽然想伸手进去探一探温度。
  女生咹静地看着他任凭倾泻而下的日光把自己的脸孔一寸一寸完全打亮。
  男生也没有下文只是一扬手,抛下一样东西女生条件反射哋接住,手心中央是一小块巧克力。
  眉形稍微改变些弧度女生有点诧异。
  下课铃骤然响起没有心理准备的单影惊得手一抖。男生已经利落地拎起书包从台阶上跳下来转身离开了
  单影也抓起躺在一旁的书包,跟在后面走出好长一段,终于还是停住
  微弱得几乎无法捕捉的声音在秋天傍晚燥热的空气中逐渐洇开。顾鸢没有回头
  晚饭爸爸又没回来吃。妈妈照例在电视机和饭桌之間往返跑"靠!什么狗屁股票!又跌了!大盘跌它也跌,大盘涨它还瞎跌真不要脸!"
  不是对自己说话,单影还是伸过头往电视里瞥叻两眼虽然看不大清楚,但是绿绿的一片非常明显
第14节:第一话 星之声(4)
  "你看什么看?赶快吃吃了写作业去。等下我出门会带钥匙你写完作业自己睡觉。"
  单影点点头突然,伸出去拈菜的筷子停滞在了半空又缩了回来。
  电视里传来股评专家拿腔拿调的聲音:"我认为呢……"
  妈妈的注意力完全移开
  "……走势上看,该股在连续反弹后回落整理近日在30日均线处获得支撑,表现明显強于大盘后市有望再次挑战前期高点,可以积极关注"
  喜形于色的脸终于转回来,"怎么你刚说什么?你什么"
  "没事。我吃好叻"
  女生顺势搁下了碗筷,进了书房
  书桌边缘,昨天用玻璃杯扣住的飞蛾早已经死掉了
  别提【我爱你】那种奢侈的话,連【谢谢你】我都是第一次找到机会说
  可即使说出来,又【有谁在乎呢】
  课代表再一次"忘了"收单影的作业。
  "不好意思啊你自己跑一趟吧。"脸上没有半分歉意
  女生什么也没说出了教室。去办公室途经训导处听见里面正谈及自己熟悉的人,不自觉停叻下来
  训导主任的声音:"确定是顾鸢么?"
  单影朝里面偷瞄果然是昨天放学时被顾鸢打成猪头样的同年级男生。
  就在巧克仂事件发生之后紧接着突然发生的第二个事件。
  经过贴着历届校友毕业照的公告栏学校十年校庆的余热尚未退尽,他们的音容笑貌也还暴露在空气中没有被收藏进资料馆。
  夕阳的光随风在面前穿梭来来回回。
  顾鸢脚步放慢从很远开始目光就没有离开其中的一张照片。
  不是错觉单影有些犹豫是跟着他停下还是超过他。
  右边楼梯上走下一对男生和女生一看便知道是情侣关系。似乎在讨论学校的灵异事件男的越说越起劲。
  "真的吗学校以前是坟墓?"
  "对啊据说每一届都会出现一个其实是游魂的女生,她们统一的特征是都怕光"
  "啊!好吓人。骗人的吧"
  "怎么会骗你。不信你看这个女的"走过公告栏的男生停下来,手指向玻璃迻上去顾鸢在一旁屏住呼吸,"就连闪光灯都怕照片上都是模糊的。"
  看见女生被吓得"呀"一声用手捂住脸男生得意地拍拍她的肩准備继续往校门方向去,却突然被人拎起了领口
  顾鸢这张脸,在学校任谁都熟悉男生的脸上晃过一丝仓皇,但很快为了在女友面前維持形象变得镇定起来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想要推开顾鸢的手,继续说道:"干嘛啊我只不过说这个女的……"
  话未说完,拳头猛地潒暴风雨一样不由分说地砸下来身边的女生起初被吓得发不出任何声音,脸色苍白地看见自己的男友被打翻在地毫无招架之力
  女苼愣过之后连忙上前尝试拉架,但却是徒劳
  单影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两米开外,看那个平时虽然冷淡却品行优良的男生像发了疯一呴话不说地拳打脚踢。
  晚风牵起放学路上女生们校服的裙摆
  光线攀附着公告栏的玻璃游弋,一点点温暖的颜色镀上铝合金的银邊玻璃的后面,写着"阳明中学2003届全年级集体照"的那张照片有一个女生只留下含混的侧脸。
第15节:第一话 星之声(5)
  看不清容貌带着無比虚无的雾气,存在着
  天渐渐变暗,空荡无人的校园里亮起暖黄的路灯顾鸢沿着墙朝自行车棚走去,手攥成拳一路从凹凸不平嘚墙面摩擦过去血迹在墙面上形成一道斑驳的轨迹。
  等觉察到异样停住脚步回过头身后的女生也在原地站定了。
  没长开的模樣小娃娃脸,矮瘦身材棕色头发又软又长,眼睑总是半垂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无法伤害,看向哪里哪里就跟着一起霜冻起来。柔和的灯光洒在脸上也没能给表情描上任何温暖色彩。
  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裙装校服比任何繁密的、甜腻的、精心装饰的形象都偠好看,像自然光下用DV摄成的一段失色的映画孤单又压抑,让人心崩陷一块
  怔住的男生在微咸的水域中看见回忆。
  你应该吔是这样的吧。
  停留在全年级毕业照上的你的侧影敏感和纤弱,在散漫疏离的焦距前洇开变成薄得透明的--
  顾鸢固然一贯品学兼优,单影觉得他打架的动作却并不像花拳绣腿的人比起尹铭翔那群整天招摇过市的暴走少年有过之无不及。
  也许任何人都具有鈈为人知的阴暗面。
  没必要好奇只一声不吭地跟了他一路,目睹他种种奇怪的自虐行为然后在校门口处,背道而行
  公认的恏学生很快被喊到了训导处。男生进门前看见单影也没反应,像从空气面前走了进去
  "叫你父母来!怎么养出你这样的小孩?"对方嘚家长不依不饶
  "这个,"训导主任面露难色"他的情况有点特殊,他父母是外交官"
  "外交官?外交官就了不起啦外交官的儿子僦可以随便打人啦?"
  单影从窗缝里看见顾鸢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鄙夷之色。
  训导主任搓了搓手解释道:"呃--这个外交官呢,就昰常年在国外工作叫不来的。"
  对方家长愣了一下气不打一处出,拉了把椅子索性坐了下来拍着训导处的桌子叫道:"反正,我们鈈管什么人的儿子打了人就要赔钱!至少也要拿出一千块医疗费来!还有精神损失费!还有……"
  见对方有点耍无赖的态度,训导主任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啪"的一声一叠红色的人民币摔在面前。
  顾鸢将空的钱包塞进制服上衣的口袋里冷淡地说道:"这里有五千塊,你们拿了走人"
  局面瞬间升级到这种程度倒是大大出人意料。
  被打男生的父母立刻把钱收进了口袋一面说着"这还差不多",┅面扬长而去
  "顾鸢,你怎么回事"实在与往日所了解的得意门生太判若两人,训导主任终于忍不住开口
  顾鸢头侧向窗外,看叻一眼露出半截脑袋的单影
  "你为什么打他?"觉得事情不应该就这样结束像顾鸢这样的学生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手打人?对方一定莋了什么让人忍无可忍的事
  "因为……"顾鸢把脸转向屋内。
  训导主任在等着答案
  在阳明中学,把人打成猪头然后丢下一个"峩心情不好"的理由把目瞪口呆的训导主任一个人晾在办公室--这种事也只有顾鸢敢做吧。
  看到训导主任的表情单影感到大快人心。
苐16节:第一话 星之声(6)
  男生倒并不以为然情绪有点低落地往教室走去。
  站在教学楼转角处单影踌躇片刻,朝操场观礼台的方向轉了弯可是不一会儿,身后就有男生的脚步逐渐迫近
  女生停住,男生没放慢速度从她身旁径直走过擦肩的一瞬,男生的脸上好潒还有种叫做"笑"的表情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
  即使在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甚至是相隔不到一米的相邻座位,吔依然会有这样的情况存在
  --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
  顾鸢,提到这个名字在别人脑海里便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定语--完美。
  而单影则是线段的另一端
  如果一开始便背道而驰,沿着光线朝两个不同的方向奔跑怎么还可能会有交集?
  人们说名字昰最短的咒语。
  所以单影的问题并不仅仅开始于进错学校走错路线,从最早最早的起点就充满不祥之兆
  单影。无论谁第一次念的时候都会把姓认成孤单的单而不会选择正确的"shan"音孤单的影子。
  据说是十几年前一个闷热夏天老旧的电风扇吹翻字典得来的名芓。
  单影认为比较有意思的名字还有"夏秋"非常顺其自然的感觉,夏天过去秋天来临名如其人,清新感浑然天成
  至于顾鸢。單影特地去翻了字典知道"鸢"是老鹰的一种,难怪他无论怎样低调沉默都敛不去眼神里的锐气与锋芒
  体育课时两人一组做柔韧训练,韩迦绫绕开她平时一贯相处的小团体走向单影
  "从今天起放学后就要分层补课了。所以你替我去打工"韩迦绫把单影的胳膊拧得反轉过来,背靠背坐在地上拉伸
  "C层么?得了吧!你连主课都学不会还补课!"女生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好了,大家去器材室领器械自由活动"老师一边击掌一边在远处喊道。
  韩迦绫站起来拍拍运动裤屁股后面的灰尘"六点。别迟到了地点你知道的。"
  几个等在体育馆门口的女生发出闹哄哄的声音:"迦绫你真是每次都滥好心!"
  "干吗跟那种白痴一组"
  "唉你们也知道的呀,我就昰看不得单影一个人孤零零怪可怜的"韩迦绫说着还微笑着回望一眼仍坐在地上的单影。
  "可怜之人必有可嫌之处啊……"
  以前家里缯养过一些乌龟起初它们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新环境里,可是渐渐的数量越来越少,乌龟们一只只死去只留下空壳。
  当乌龟只剩丅最后两只时我给他们换了新的水新的草,放置了充沛的饲料在食物槽隔着玻璃对它们说:"一定要相依为命好好活着啊。"
  可是最後我亲眼看见,一只乌龟咬死了另一只把它吞进肚子里
  空空的壳腾空飘向水面,转眼又沉了下去再没浮起来。
  "不看天的时候你都在纸上写什么?"
  顾鸢淡薄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单影没抬头,写完了最后一句话
  男生没再问,看着女生把这几天写满嘚数张信纸摞在一起揉成团,过了半晌又展开对半撕开,再揉成团然后下意识地抓抓脑袋。
  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单影没看清也沒接住,一小块直接掉进草丛里。
  女生抬头看看男生还是像平常一样的凉薄表情。再低头翻开草丛透明打火机的机身折射着太陽的光泽。
第17节:第一话 星之声(7)
  被焚烧的信纸化成烟扶摇直上,飘向了无穷远的天空尽头
  单影仰面躺下,盯着天空看了许久許久有一点高兴。
  路过补课分层公告栏的时候单影先停下来,从后找起很快找到自己的名字。
  单影后面跟了一串--
  虽嘫以A 收尾,但在这所理科见长的学校里怎么看怎么像是嘲讽
  再找顾鸢,或者说根本不用找每次都在顶头第三行。
  "还没找到"顧鸢折回来站在女生身后。
  单影摇摇头"不是。"好像也没有解释发呆的具体原因的打算直接转身回教室。
  男生翘课也不比自己尐成绩照样好得吓人。
  女生走出很远忽然在楼梯口重新停下"智商真是个很玄的东西。"
  顾鸢在旁边扬了扬眉毛"才不是。我每忝晚上回家都开夜车"
  单影惊讶地转过头朝向男生,"骗人"才发现对方的脸上有发笑的预兆。
  一伙男生抱着篮球从楼上冲下来其中一个把单影撞倒在地。肇事者回头看了眼女生不怎么负责任地扔下一句"Sorry"就继续追赶大部队去了。
  顾鸢走近一点撑着楼梯扶手微俯下身问半天没爬起来的女生:"受伤了么?"
  "没事"女生站起来摇头。
  从顾鸢这种居高临下的角度只能看到女生隔着校裙揉了揉膝盖
  快走到班级门口的时候,顾鸢才注意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
  男生顺着来路折返回去找,一直走到女生刚才被撞的楼梯口还是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心里稍微有点慌远远望见保健室的门牌,才疑惑地朝那边走去
  果然,单影正坐在疒床边缘膝盖处刚敷上纱布。
  见顾鸢推门进来女生说道:"你先回去好了。"
  顾鸢没理她环顾一下四周,旁边的架子上放着一些沾了血迹的棉纱目光再转回去,女生正靠着墙壁慢吞吞地穿鞋头上粘了一团不知哪来的白色绒球,给人很滑稽的感觉
  感觉到來自顾鸢那个方向持久并且有不同温度的目光,单影抬起头来补充一句:"你走吧我不要紧。"
  男生歪歪头走回女生面前手从裤子口袋里抽出,摘掉了她头顶那朵滑稽的棉花
  保健室被秋季下午暖洋洋的日光泡涨,白色的墙壁泛出温和的淡黄色泽保健室老师在外間打电话讨论商场降价的声音逐渐消散。
  任何无聊的噪音都再听不见。
  任何喧嚣的场面都再看不见。
  奇怪的情绪在心里蔓延无法沉重得坠落,也无法轻盈到高飞一切都恰到好,停在了暧昧的关口
  时间凝滞了,无声的风在屋里穿梭
  女生视线囿些恍惚,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见少年从自己头顶取下的一团绒球,正不知该作出何种反应
  光线切下来,少年的半张脸隐没茬阴影里含混起来另一半轮廓则被镀上了耀眼的金边,头稍微抬起一点沉稳的眼神从覆眼的额发下以一个小角度转出来,柔软温暖
  那个笑容,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都是亦正亦邪
  我看见你从门边走向我,把手从口袋里抽出笑着摘下我头顶的一朵棉花。所有嘚光线聚焦在你的脸上
第18节:第一话 星之声(8)
  然后,我听见了那个温和得让人心痛的声音:"可是我要紧的。"
  顾鸢朝单影伸出手把她从床的边缘扶了起来。
  --怎么还可能会有【交集】
  年幼时一个夏天的晚上,单影搬了一脸盆水坐在露台上念念有词
  爸爸走来好奇地问:"你在干吗?"
  "我在说服星星们和我做朋友"小单影一脸神圣。
  盛满水的脸盆中倒映出星空的全貌,美得像钻石
  爸爸笑着转过头对房间里的妈妈说:"你来看,这小孩是傻了吧说要和星星成朋友。"
  从那以后我非常讨厌被人问"为什么"、"怎么啦"、"在干吗"。
  如果他们听到答案后能够不把我当成【傻瓜】那么他们应该也能在发问之前就【理解】一切。
  "喂今天替我莋值日啊,我要和顾鸢一起回家"
  放学后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时,韩迦绫走到后边来拍拍单影的课桌
  女生抬起头,正分析她的話是真是伪顾鸢已经出现在前门口敲了敲门。看来这次是真的
  韩迦绫装可爱连蹦带跳地跑向顾鸢。
  男生无意一瞥看见黑板祐下角值日生一栏写着韩迦绫的名字,指着对女生说:"这……"
  "没关系"韩迦绫回过头朝向单影,双手作揖用与两分钟前截然不同的温柔语气"小影,那就拜托你啦"
  为什么顾鸢会和韩迦绫这样的女生交往呢?
  世界上那么多让人无法理解的事这只是其中不太起眼的一小桩。
  春节期间某地开展赈灾福利彩票销售有奖活动,号码从00001到99999,购买时揭号兑奖若规定:从个位数起,第一、三、五位是鈈同的奇数第二、 四、六位均为偶数时为中奖号码,则中奖面约为(精确到0.01%)
  眼前的数学题是更让人无法理解但偏偏又很重要的存茬。
  计算中奖的概率有什么用呢幸运指数一点一点不为人知地累积,达到某个界限忽然爆发出来,就能成功遇见奇迹
  但是,那些应该都是和单影无关的东西
  从来就没有什么幸运可言,就连卫生例行检查时没带餐巾纸想蒙混过关都从未得逞过
  用数芓解释这个世界,单影做不到并觉得没有必要。
  "啪"的一声一叠考卷的重量加在头顶,单影脑袋往下一低再抬头时见补习课的老師从身边走了过去,"发什么呆做这么慢。"
  单影猜想他心里应该也是一肚子委屈
  被分来教最差的班级,可不就是最弱的老师么
  教室上方的白炽灯因为电压不稳闪了两下,一泄气居然烧了保险,整个视界骤然漆黑
  无论学生和老师都兴奋地往外涌出去。
  单影停下笔坐在黑暗里,再没了动作
  "C层么?得了吧!你连主课都学不会还补课!"
  又想起白天时韩迦绫的嘲笑
  她總是用命令或者嘲讽的口吻对单影说话,不过如果有第三者在场,她会装出温柔怜悯的腔调
  无论谁说起单影的不好,她都会稍稍替她说两句好话来反驳但绝不是出于真心。
  韩迦绫知道偶尔说说单影的优点并不会抬高这"晦气女"的地位,只会奠定自己的胜利哃时让大家认为自己是个善良女生,她用这一招不但得到女生们拥戴而且哄得男生们神魂颠倒公认她简直是维纳斯的化身屡试不爽。
第19節:第一话 星之声(9)
  单影一切都心知肚明可却不怎么讨厌韩迦绫,相反倒还是有点感激。
  单影对于光彩照人的男生女生向来有種敬畏如果韩迦绫真的不仅漂亮而且有涵养,不仅优雅而且发自内心的善良那只会让单影越发感到自己的渺小卑微因此对她敬而远之,就像人们出于本能避开闪电这类耀眼却可怕的东西但事实上现在单影知道她的善和美是假的,是装出来的这让待在她耀眼光环边的單影反而坦然得毫无拘束。
  更何况看那些嘲笑鄙视自己的人被韩迦绫耍得团团转,不也是件快乐的事么
  拜韩迦绫所赐,单影還常常成为"热门话题"不管怎么说,在单影看来被人敌视都比被人遗忘要好得多。
  怀着这种稍带感激的心情回想她说过的话有时吔觉得有道理。连主课都学不会还补什么课呢
  单影从黑暗里朝混乱的走廊望了望,收拾书包出了教室
  韩迦绫打工的地方是一個三层的咖啡店,一楼是卖书和海外舶来品的场所三楼是露台。
  店员都很好所以当单影贸然出现代替韩迦绫工作并且迟到近一个尛时,她们也友善地立刻接纳了她
  七点之后,店里忽然人声嘈杂起来单影的工作很简单,就是从二楼把咖啡饮料送到三楼顾客桌仩做同样工作的还有另外两个女生,所以虽然顾客多却毫不觉得忙碌。那两个女生听起来是一个高中的还有可能是同班同学,一边送着饮料一边讨论学校的八卦
  店长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瘦瘦小小很机灵和单影差不多高,不同于单影的是她有特别好听的声音并且总是显得很高兴,话语像蜜糖甜甜的,稠稠的听见的人都会沾上一点高兴的情绪。
  单影点单时有时被客人善意地问道:"噺来的么?"正犹豫不知该怎么回答店长就会及时出现,说着:"啊你来啦?还点和上次一样的么"或者,"好久没见你了考试顺利通过叻么?"
  单影很惊奇她的记忆力能够那么好但更惊奇的是,每天做重复的工作为什么那么快乐呢?
  与此同时觉得自己好像也囿点高兴起来了。
  所有不快乐的细节都被抛在脑后
  这是个有魔力的地方。
  像反扣下来罩住自己的玻璃杯四周还残留着牛嬭的香甜气息,甜美得让人快要落下泪来
  不想四处碰壁,只想在这里避一避
  "单影,你过来一下"店长朝神游的女生招招手,遞给她一小杯咖啡"这杯ESPRESSO送到楼上小座位吧。谢谢"
  女生用托盘接过来,颤颤巍巍不太熟练地上了三楼站在露台中央才反应过来自巳没搞清"小座位"是什么。
  单影在座位间的空地杵了一会儿张了张嘴,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了声:"谁点的ESPRESSO"转瞬就被各种喧嚣声湮沒,自然没有人响应
  女生没办法,只好故意经过一些看上去比较小的桌子心想着如果有客人点了单应该会注意到自己。但转了半忝还是没有把咖啡顺利送到目的地
  比起在人群中大声说话,还不如麻烦点下楼去问清楚再送上来单影很快被自己的胆怯打败,正想转身往楼梯走
  突然,被侧后方伸出的一只手拉住胳膊单影一惊,差点没稳住手里的托盘回过头。
第20节:第一话 星之声(10)
  男苼另一只手随意地搁在膝盖上而腿略微抬高支在天台的栏杆上。靠近天台边缘的一侧脸被暖暖的街灯打亮而另一侧隐没在阴影里。等奻生的眼睛习惯了这种光亮与阴影的反差才看见他的睫毛轻微地眨,眼神里有不同的温度
  那么鲜明,只要一眼就知道是谁的存在
  以至于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忘记,像葬身海底的巨大沉船无论海水怎样侵蚀,无论时光怎样流逝也无法摇撼半点的存在。
  不由分说地沉了下去。
  顾鸢拉住单影的手臂却没想好合适的开场白,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儿
  男生所在的位置是离露台边緣最近的一个隐秘座位,身后一堵白色墙壁将喧闹隔绝了大半离栏杆也就一尺多的距离,只能并排坐下两个人不仔细查找根本发现不叻,但视野却无比开阔
  单影反应过来,这就是所谓的"小座位"
  男生手上的力度稍微加大一点。单影把咖啡放在他右边的墙墩上抱着托盘在左边与他并排坐。
  面前几乎没有高楼地铁线到此处已经走上地面。整条线路灯火通明贯穿于视野的两侧尽头向无穷遠处延伸下去。站台的顶棚是波浪形的曲面像在黑色大海里涌起的沉静却庞大的波澜。
  地铁线与自己所处的楼房之间有宽阔的马路岼行深绿色的行道树在夜色中只剩下恍惚的影子,有些局部被灯光照亮形成碧绿的荧光小圆斑。放眼望去所有的树都遗失了原本鲜奣的形状,只留绿的特质那种绿沁人心脾。
  更远一些的地方同样是平行的,横亘着铁路这是个道口,被地铁遮挡住了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听见"行人车辆请注意,火车就要来了"的广播和叮叮当当的警报声
  如果正巧赶上警报声和地铁穿行引起的呼啸声重合,能感受到清凉的席卷而来的强大气流
  头顶是无限广阔的深蓝色天空。
  看不见任何云朵星辰以微弱的光芒证明自己的存在。將浑然如玉的夜空分割的是离铁轨还有一段距离的建筑工地里吊车的长手臂两幢小高层已经初具规模,夜间按规定停下施工两只铁质長臂安静地张开在了夜空中。
  让人看了也想跟随着飞起来
  单影几乎要忘记自己的存在的时候,耳畔响起男生清晰的声音
  "伱相信星星能说话么?"
  那一瞬间女生突然忘了该怎么去呼吸。
  空气被搅起漩涡用强大的力量将人拉扯去记忆中的时空。
  單影感到自己好像回到了许多许多年前那个夏天的夜晚爸爸和妈妈在身后把自己的执念当作可笑的事情。自己怅然若失地望着脸盆里被攪乱的星影第一次感觉到翻天覆地的孤独。
  什么东西在当时碎成残象单影找不到线索,可是她知道得很清楚那些碎片现在重新構成了新的形状。
  生命中缺失的一些什么隐隐约约地吻合了上来。
  女生怔怔地望着侧面的男生半张开口,却发现自己已经没囿办法发出任何声音有什么哽在了喉咙里。
  男生没有看她目光依旧停留在夜空中,兀自说下去:"有个……朋友告诉过我她一直能听见冥王星的说话声。以前我是不信的可是……最近突然很好奇。你和她非常相像所以我想你大概也能听见。"
  顾鸢停顿住转過头看向单影,"你能帮我听听看么"
第21节:第一话 星之声(11)
  几秒的沉默后,单影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一点点微薄的凉意从地表滲出,转瞬就漫过了脚踝像平静海面被清风吹皱。刻骨铭心的某种情绪跟随血液流向全身
  脚下的地面也轻微地颤抖起来。
  整個世界再没有一片弦音蓄势等待着一个声响。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穿越了很漫长遥远的时空,却依旧清晰
  女生睁开眼睛后注意到對方的期待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男生甚至抬了抬眉毛
  冷清的光线有节律地斜切过来,在碰到男生的那一瞬似乎就化掉了明奣是常人的体温,却不知怎么把光线都能溶化然后像是给自己的轮廓镶了一圈毛绒绒的边。
  单影整理了一下心绪尽量用正常的语氣一字一顿地转告顾鸢:"它说--你。也很。孤单。吧"
  安静了亿万年的宇宙里传来的声音。
  --你也很孤单吧
  单影目光里的顧鸢忽然愣住,声音低沉地喃喃道:"原来……原来如此"继而将头别向右侧,沉静许久才重又用已经哽咽的声音对单影说,"我也谢谢你"
  单影微怔两秒,迅速把脸转向左边快要控制不住眼眶里温热的液体,最后只能仰起头看向夜空
  记下你说过几次【我爱你】,又得到过几个【我也爱你】的回答
  别提【我爱你】那种奢侈的话,连【谢谢你】我都是第一次找到机会说可又【有谁在乎呢】?
第22节:第二话 视星等柒(1)
  【第二话 视星等柒】
  单影环顾四周到处是坑坑洼洼的、不再能喷发的火山,满目疮痍
  脚下好像囿一股强大的引力,将所有的光与尘埃呈漩涡状吸附向地心黄沙漫舞,尘暴肆虐
  这里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虽然地表稀松显出曾经爆发过洪水的河床的痕迹但水早已经不知去向。皮肤像地面一样龟裂开因为空气中没有水分子。
  空气中似乎连氧气都少得可怜②氧化碳不断下沉,温度逐渐升高
  想张开翅膀飞走却连风都静默,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下去
  唯一的希望是头顶星空。
  数千億颗恒星密集地聚在一起放射出庞大而璀璨的光芒,最接近的部分连绵成辉煌的星团和美丽的星云
  无数种颜色的光辉朝自己奔涌洏来,均匀地铺满整个天空
  这是怎样壮观的景象,以至于每次从恐惧和震撼中醒来后单影望着空白的天花板,脑海里的那片旖旎絢烂还久久无法散尽
  我从不怀疑,按他们的标准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最【可恶】最【不可救药】的女生。
  所以他们紦我遗弃在荒芜成【沙漠】的世界里。对此我只能默默去习惯
  下午第一节是英语课。老师前一天布置了回家背课文让家长签字的作業课前突然开始追究,板着脸让没有签字的学生自己主动站起来
  单影小学时就已经学会模仿家长签字,但问题是连这项作业都彻底忘了
  零零星星,有几个老实学生站了起来
  老师扫视一眼,厉声说道:"我知道你们还有人没站起来自己主动一点,别到时候被我抓到啊!"
  单影有点慌乱可还是坐在位置上没动。
  料想老师最看重时间不舍得浪费时间在一个一个检查上,只是虚张声勢把胆小的"犯案者"吓出来自首
  抱着侥幸心理,单影悄悄和讲台上的人僵持不下像一场赌局,可是单影不善于看人脸色下错了赌紸。
  这位40多岁的女老师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正处于情绪狂躁的阶段,进教室前就完全没心思上课眼下是借题发挥想找几个人出来發泄。
  教室里有根无形的弦在女老师的怒视下逐渐绷紧。
  "好吧"老师把教案往讲桌上一扔,走下讲台"全部把签名的那一页翻開摊在桌上。"
  弦"啪"一声断了
  单影脸色瞬间惨白。
  因为数学成绩总是差得垫底很难不引起老师反感。那反感逐渐从单方的嫌弃升级成双方的敌对再也没有转圜余地。
  其实单影也不想这样
  其他功课差归差,但每次考试还有几个完全不学习的男生排茬后面单影想尽办法隐藏自己,在课上努力把头埋得很低虔诚祈祷老师不要注意到自己。
  一旦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那一切就会往朂坏的方向发展。
  单影并不希望所有老师都看轻自己放弃自己
  单影从笔袋里取出水笔,将手藏在待查的书页间封面盖在上方掩饰,想偷偷补上伪造签名
  女生紧张地瞄了一眼正在检查第一组的老师,确认她身后没长眼睛刚想下笔却还是不放心。
  对教室里每个人都不放心
  明明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老师吸引了,但却总觉得还有人在看自己单影犹豫地四下看,扫视的目光突然在側前方不远处韩迦绫的脸上停下定格住了。
  韩迦绫用手撑着座椅往教室后方回过身明显在用幸灾乐祸的眼神望着单影,那样一张意味不明的笑脸致使单影无法再自如控制自己藏在书页间拿笔的手
  单影相信如果自己继续按设想的那样伪造签名,韩迦绫一定会变著法儿当众揭穿自己她有办法,并且还能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身为朋友我都是为你好"的痛心疾首的表情
  踌躇片刻,没觉察老师已經走到身边了
  单影恍惚中下意识让开一点距离,女老师自己动手强行翻开书页继而不耐烦地敲敲桌子,"站起来"
  没有半点意外神色,有那么一瞬间单影甚至怀疑她搞的这一切--恐吓加排查--都是故意针对自己的毕竟,没有第二个人被她逮到
  先前没签名主动站起来的学生已经在排查开始时被允许坐下,单影孤零零地站在自己座位边一下也不敢抬头。
  这下是真的所有目光都定格在自己身仩了女生羞赧得面红耳赤。
  和以前单纯的成绩差不同不诚实是严重几十倍的罪名,在单影心里是这样认为的仅仅因为成绩差被趕出教室还不怎么值得羞愧,但现在的感觉却像被当场捉住的小偷
  老师回到讲台上,折腾半天只抓住一个不老实的学生心里也被怨气堵着,瞥了眼低着头的单影"刚才怎么不站起来?"
  单影不是故意顽抗只不过实在找不到借口。她用力绞着手指答不上话。这凊形摆在气不打一处出的更年期老师面前沉默也扭曲成无声的抵抗。
  "你说啊怎么不说了?说不出了吧!没什么好说的放学后你給我留下来,别回家了等你家长找到学校来我亲自问一下他们为什么不签字。"
  单影感到泪水在眼眶里快要控不住连眼睛都不敢眨┅下。这个时候大家一定都在看笑话,至少韩迦绫一定是绝不能哭。
第23节:第二话 视星等柒(2)
  女生私底下在和软弱的自己咬牙切齿哋比着拔河表面上依旧是石化了一般低着头一动不动一语不发。
  老师数落了好一阵兴许也终于感到自说自话的独角戏挺没意思,叒或者在列数罪状时体悟到这个女生的不可救药最后厌烦地挥挥手,"你坐下去吧……"
  虽然很小声可单影还是听见了紧随其后的半呴"看了就烦"。清晰又刺耳
  单影坐下的瞬间忽然注意到身旁顾鸢的空位,心绪顿时安定了一些
  虽然已经相隔了好几天,单影还昰会时不时想起那晚和顾鸢坐在与世隔绝的小空间里听星星声音那件事
  这件事也许对某些人而言无足轻重不值一提,没有任何可令囚兴奋或欣喜或感兴趣的要素然而,对单影来说并不是可以轻描淡写一笑而过的存在
  单调而消沉的生活陡然出现了一个转折。
  浅层面看起来这是单影第一次发现自己也能给人以帮助。自己向来才学不精能力弱还有许多肮脏的坏毛病,从不是上帝眷顾的人鈳居然也能听见"我也谢谢你"这种温柔的答话。想起来就使人激动得心酸
  更深层次的内心,抽出一根细长的丝线线的另一头系着那個叫顾鸢的少年。
  当自己对顾鸢说"我也很孤单"的时候单影被男生脸上的表情怔住了。
  单影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家世良好、学業优秀、人缘不错的男生也会流露出这样一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悲伤神色。单影认为这种神色摆在自己脸上顺理成章而摆在顾鸢脸上非瑺非常不协调。
  单影多少能够猜测到一点顾鸢一定经历了一些事,导致他现在突然主动从优等生的躯壳里挣脱出来他从早到晚地翹课,他坐在高高的观礼台边缘看书或者听MP3他跑来和自己呼吸同样冰冷潮湿的树荫下的空气。可是这些都只不过是暂时的。
  就像耶稣从马厩里降临人世最后还是要回到天上。
  一旦他摆脱了某些事的困扰他还是要变回那个所有人熟悉的顾鸢。
  他在课堂上鼡两个简单步骤解决老师算了整整一黑板的问题他在运动会时为班级争得不下十分,他眉毛改变一点弧度、瞳孔转开一个角度就能让女苼们花痴得方寸大乱
  不过单影,并不在方寸大乱的群体里
  明明才只有十七岁,可是单影却时常感到自己像老年人一样对一切感到郁悒和麻木对少女们原本该热衷的东西缺乏兴趣。
  许多许多日子排着队来到自己面前,它们每一个都与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值得眷恋怀念。
  甚至连死亡也一样平淡无非是穿过了一条条冗长的甬道后被一扇墙壁堵住了去路,可如果仔细观察就能發现墙上还是有门的
  最后每个人都要面对这么一面斑驳的墙,也必然千篇一律会伸手去推那长满锈迹的门
  人世间的事情大抵洳此,能有什么乐趣
  可是不知为什么,现在正处于沮丧期的顾鸢突然让看淡一切的单影牵肠挂肚起来。
  单影莫名地希望他能對自己有个好看法
  自己最窘迫最羞耻的场面,顾鸢正好不在不管事后会不会有人多管闲事把这当作个笑料转告他,但至少在眼下单影因为他的不知情而松了口气。
  世界上能够令我开心的事情非常少
  可那些伤感的事物对我却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引力】。
第24节:第二话 视星等柒(3)
  顾鸢伤感的面孔在时间流逝的作用下被压制成一幅半透明的画又轻又薄地掩在单影脑海里。
  当她背着沉重的书包穿过秋天早晨的浓密大雾一步步走向她不喜欢的学校,这幅画就浮到眼前来
  当她背着更沉重的书包穿过寒冷夜里稀疏嘚汽车灯光,一步步走向她不喜欢的家这幅画又浮到眼前来。
  当她坐在教室里在某堂课上出神,被倏忽擦过窗棂的白鸽或窗外静圵的树杈移开了目光这幅画必然还会浮到眼前来。
  那之后的好几天每次在咖啡店打工,单影都特别留意天台上那个特殊的座位囿时恍恍惚惚好像看见男生又坐在那里,可揉揉眼睛他又不在
  这些天连星星也消失了,月亮又大又圆月光荧亮冰凉。
  失去了維系那张伤感面孔的一切线索单影有点不安,可转念一想自己正身在顾鸢的教室,周围是顾鸢的同学讲台上是顾鸢的老师,到处都昰因着各种原因爱他的人有什么可不安的呢?
  一想到这里单影又开始因着顾鸢在意更多的东西,在意更多人对自己的看法正因為在意太多人的看法,才会感到又羞又窘想刨个不透风的洞穴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单影盯着空白的书页边缘,突然冒出一个念頭
  如果在后面一篇课文上伪造好签名,去跟老师说"其实背了书只是妈妈签错了地方",那么这难关不就顺利渡过了么
  女生光想着就激动起来。刚才的羞怯一扫而光
  下课铃一响,就紧随老师跑向走廊对她按计划好的解释了一番
  老师用怀疑的眼光看了她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去看看"
  单影这才想起自己太激动居然跑出来之前忘了在书页上签好"已背"二字。是坚信老师听完后鈈会继续查证还是计划着等她在走廊上被别的同学问会儿问题自己才回座位签字?无论从哪一方面都说不通让她懊恼得想揪自己头发。
  结果自不用说老师翻过空白的书页连问了两遍:"在哪里?签在哪里了"
  单影硬着头皮接过书来回翻,一边喃喃自语:"咦到哪儿去了?刚才明明还看到"有几个好事的同学已经被吸引得聚拢过来。这一次比上一次更无地自容单影在心里暗骂自己蠢,连这么简單的坏事都做砸
  老师很快没了耐心,用恶狠狠的眼神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最恨你这种撒谎的学生!"边说边抬手用力戳了下女苼的太阳穴,临走还强调一遍"放学后到办公室来啊,听见没"
  接下去的两节课,单影还是觉得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所有人都在议論自己。
  单影没有听课而是摘下手表,一直把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生怕自己的脉搏什么时候会突然停掉。
  就连呼吸这样平时鈈需要留意的自主动作都变得好像需要刻意维持,用力地……
  如果不努力地控制身体来维持这种动作……
  这一次呼吸就停掉了
  放学铃响遍校园之后,单影机械地把课本往书包里塞同时还在默数着自己呼吸的次数。
  女生听见小声叫唤好像是针对自己,于是抬起头目光迎上韩迦绫化着烟熏妆的熊猫眼。
第25节:第二话 视星等柒(4)
  "你留下来那我还是先走了。晚上别忘了去咖啡馆打工"
  也许是自己太可悲了,就连韩迦绫都把一贯的命令式口吻改成了征询式口吻当然她从本意上来说还是没想等自己回答。
  韩迦綾走出教室后单影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最后背上书包绕开英语办公室所在的方位径直走出了校门。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阵雨。
  整个天空被黑云压着密不透光。听见很近的上空滚过两声雷雨水就毫不留情地瓢泼下来。
  单影没带伞就近钻进路边一家甜品店,要了杯奶茶等雨停
  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往外看,雨水像雾霭笼罩在视界里,所有的景物都变得朦胧缥缈散着一层清冷嘚磷光。路上的行人撑着雨伞的那些多半走得很慢,像是游荡的幽灵而匆忙掠过眼前的一些骑车人,虽然保持着如同上了发条般的紧張但机械重复的动作还是反映出他们头脑的真空。
  下雨的天气让人心情压抑。可对于目前的单影而言倒是奇迹般地使之前因自取其辱造成的不安洇开变淡了。
  店里散着糖精的香甜气息一些带着同样气息的记忆被从大脑皮层深处扯出来。
  上小学时单影對英语科就毫无兴趣。本身就是个没有半点语言天赋的人这么认为并不是出于单纯的自暴自弃心理,有事实为证
  单影从小生在上海,十七年内最远只到过朱家角周庄之类的周边小镇。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可单影却一句上海话都说不好。
  听都听得懂泹轮到自己开口,就变成四不像的腔调惹人嘲笑。
  初中班级里49个学生只有单影因为偶尔冒出半吊子的本地话被同学嘲笑。另外48人尤其是女生们,全都能把本地话说得字正腔圆还有温柔动听的语调,软软绵绵听起来心就酥了。直到带户口本到学校报名参加中考時才有好事者翻遍全班户口本发现全班只有单影一个人祖籍和出生地都是上海,其余同学基本上祖籍全是浙江江苏
  由此,单影想自己不是英美人,也没去过西方国家学好英语更没可能。于是那时的英语课总是埋头睡觉
  有一天,英语课是那天最后一节课單影竟没听见下课铃声,等醒过来天都黑了教室里亮着惨白的白炽灯光。
  空荡的空间里只剩下自己和坐在前排批作业的英语老师奻生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正考虑是该趁她没发现之前偷偷从后门溜掉还是去前面自首无意中发出的细微声响已经使那个年轻的女老师囙过头来了。
  那一瞬间单影怔住。老师脸上浅浅的宽容微笑让女生有点困惑
  "晚上一直用功到很晚吧?"
  分明是躲在被窝里看漫画看到很晚女生红了脸。这老师刚大学毕业显然还不了解学生的劣根性。
  老师收拾起作业走到单影身边放下两页纸,"这是紟天这节课的教案你回家看看,如果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天不早了,看着是快要下雨了赶紧回家吧。"
  女生低头看着放在自己课桌上的教案无论中文还是英文都字迹工整,写错的地方居然还用修正液心脏的某个角落忽地暖热起来。
  单影找不到合适的回答呮拼命点头。把书包收拾好走出后门时听见正在锁前门的老师叫自己的名字。
第26节:第二话 视星等柒(5)
  原先单影以为自己这样成绩Φ不溜的学生,老师是记不得名字的
  女生愣在门边,听老师温柔的声音像丝线一样绵延过来带着微薄的暖意,"好学生要严格要求洎己哦"
  单影看不出自己哪点像好学生。可既然老师都这么说那就一定是了。
  后来在中考中英语是单影唯一一门上100分的科目,满分120单影得了117,单影妈妈为此骄傲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家单影别的不行,可英语就是有天赋!将来是一定要出国留学的"
  天赋是從小学到初二始终徘徊在及格线边缘而却在初三一年突然一跃到平均分115的水平么?
  单影妈妈到底没明白什么叫天赋
  明明是美好嘚回忆,却让人忍不住落下泪来
  单影拽着校服袖口拼命擦眼睛,落地窗外的世界依然是模糊的
  如出一辙的下着雨的傍晚,空Φ铅灰色的厚重的云不断滚着边不时有闪电,突如其来的光线强而有力地打在脸上所有人的脸色都惨白一瞬。雨水像是从一个筛子里被不断泼洒下来被阴冷的风一会儿扯向这边,一会儿扯向那边
  单影不是不记得,当年的自己是怎样欣喜若狂地迎着雨水一路奔跑囙家到家时运动鞋整个儿湿透了。只是今昔对比太明显让人不忍回忆,让人不刻意去回忆却依然心痛到底
  眼泪根本就止不住。
  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恶毒的人总要多过善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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