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四月份怀的孩子,肚子渐渐地大武汉了,得...

阅读(1632)回复(48) 投稿--写西部大学生志愿者--《流失西天的河》[原创]
  李远方作为“西部大学生志愿者”,来到了他梦中的地方——塔里木河畔的军垦新城阿拉尔。和李远方一同来到阿拉尔的,还有大学生聂辉和张吕。
  李远方爱上了塔里木大学的大四女学生胡旸。一心想离开农场的护士苗丽丽却看上了李远方,李远方的青梅竹马“小妹”刘倍佳为爱也来到了塔里木……故事在四个年轻人的感情纠葛中展开……
张吕和一个名叫阿依古丽的维族姑娘相爱……在张吕的服务期即将结束时,一场特大沙尘暴袭击了农场,在抗灾自救中,张吕突遭意外事故……此时,阿依古丽已怀上了张吕的孩子。
聂辉成为一名英语教师。为了让学生学好英语,他亲自带领学生搞勤工俭学筹建语音室。他的事迹被媒体披露后,得到了多爱心帮助……月红是一位外来民工的女儿,她品学兼,忽然辍学了。聂辉去找月红的爸爸做工作,两人发生口角打了起来……原来, 月红是被人强奸怀孕了。月红干爹唆使月红爸告聂辉强奸了月红……事情真相大白,强奸月红的人正是她的干爹。月红又回到了学校。内地一所大学这时也给聂辉发来了接收他读研的通知……
  胡旸只有一个奶奶名叫青丝。青丝和李远方是同乡。五十年代初,青丝来到了沙井子开荒营,营长老胡看上了她。青丝喜欢上了年轻好看有文化的小文教。当时内部有规定,不到三十岁的学生兵不许搞对象,青丝就下决心等他, 小文教为此遭到了厄运,先是反省劳动,后被送去修建胜利一渠,在一次熬硝制作土炸药时因意外事故死亡……青丝后来主动嫁给了老胡,她要报复他!老胡也一直为小文教的死感到深深愧疚……当青丝最终了解到给小文教带来厄运的幕后操纵者不是老胡而是红彦时,她原谅了他,并在进入塔里木开荒的一场瘟疫过后,给老胡生了个儿子。小文教死后,青丝把全部心思用在工作上,并在“勤俭持家”号召中,她到了“家属排”劳动。文化大革命后,青丝先后遭遇被两次抄家的厄运,老胡也在文革中去逝,儿媳妇因难产而死,儿子又在塔里木河大洪水抢险中遇难……和青丝奶奶相依为命的胡旸,悄悄放弃了去内地读重点而选择了塔里木大学……
  服务期届满,原本另有打算的三位年轻的“志愿者”面临着不同的命运和抉择……
  作品着重从社会发展和人性冲突的角度,真实再现并揭示出新中国西部“大屯垦”的苍凉和悲壮美,反映新一代大学生不断追求完善自我人生价值的心路历程。
一、西天觅梦
天空,高高的;月亮,白白的;星星,向他眨着神秘的眼睛。
他,恍若梦中。这不是梦。但这样的天空, 这样的月亮, 这样的星星,很多年前,就曾在李远方的梦中出现:
他迷失了方向,沿着黄沙小道,使劲地走啊走。那里到处都是漫天的黄沙,人迹罕至,只能偶而听见驼铃的声音……头顶上,天空,高高的;月亮,白白的;星星,向他眨着神秘的眼睛。他一直向西行,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了一条河边。这河真是奇,像沙地里游走的蛇,游着游着,下半载就钻进了沙子里,河流就不见了。河流旁边,有一片绿地,长着好大一片茂密的森林,蓊蓊郁郁。这林子更奇了,叶子不是绿色,而是一片金黄。林子边,有一位美丽迷人的姑娘……
李远方现在正站在医院的大院里。他刚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以后要在这个医院工作,临时住所也被安排在这里。一个人呆在房子里,看到外面月色,不知不觉地走了出来。就看见了,这高高的天空,白白的月亮,眨着神秘眼睛的星星。
他确信,这就是他多年前梦里出现的……
他忽然记起,还是在他上小学时,听了老师的第一堂地理启门课,就做了这个梦。当时,妈妈把他叫醒时,问做了啥梦?他说了一遍。
妈妈听了微笑着说:你梦里是到了西天呢。
他好奇地问:西天在哪呀?
妈妈说:西边的西边是西天,很遥远很遥远的。
他的两个大眼睛忽闪了一下问:为啥说是到了西天呢?
妈妈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你梦里的那条流沙河只有新疆才有啊。
他不解地问:不就是新疆,咋说是西天呢?
妈妈笑着说:我们这儿人,把新疆想象得,像唐僧取经那样遥远和神秘,都把新疆叫西天呀……
他走出院子。
秋风似水,皓月如洗。新建的医院办公楼,在月光笼罩下,有一种典雅和现代美。医院那边,是宽宽的街道。街道上路灯明亮,楼房和树木花草,在路灯的照耀下,清晰得如同白昼。再往下走,是个不大的广场。广场上彩灯闪烁,人流如织。五彩的水注,在广场的上空高高喷起,变换着不同的颜色……李远方真的有点怀疑,今夕何夕,自已身在何处呢?
李远方是学中医的,在大学里读完了五年,在郑州市中医院实习。郑州市中医院也是他父亲的工作单位。临结束时,中医院刘院长问他,想不想留下来?李远方却说,还没有考虑呢。毕业前,也就是2003年7月,李远方在网上看到,团中央等八部委,正组织大学生志愿者到西部服务。很快,河南团省委,河南中医学院,就开始在大学毕业生中进行宣传,鼓励到西部服务,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这时,李远方脑海里出现了梦里的情景:高高的天空,白白的月亮,眨着神秘眼睛的星星。还有沙地里蛇一样游走的河流,金黄色的森林,一位美丽的姑娘……
他就报了名。
一个月后,李远方就来到了这个团场医院。医院就在小镇上,小镇隶属于阿拉尔。小镇不大,烤一串羊肉满镇飘香。阿拉尔也很小,小得一点名气都没有,没有多少人知道它。阿拉尔附近却有两个地方很有名,很多人都知道。一个是塔克拉玛干,世界上第二大流动沙漠;一个是塔里木河,世界上最长的内陆河。
到西部之前,李远方对中医院的刘院长说,刘叔叔,我报名去了新疆。
刘院长说:为啥要去新疆,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李远方说:我从小就梦想到远方去呀。
刘院长说:你也要听一下父母的意见呢。
李远方说:他们也鼓励我去。
李远方接着说:只是他们把我的服务期,从两年减为一年了。
刘院长点了点头,说:好,去吧!
聂辉和李远方是大学校友。他是学对外贸易的。志愿者到乌鲁木齐,要先集训一周。李远方和聂辉,住在石河子大厦的一间三人房里。同住的还有农业大学毕业的张吕,张吕和李远方是同县的老乡。集训结束的时候,他们又同来到了塔里木。因为他们老乡兼校友的关系,三个人在一起亲密得不行。
张吕长了一脸青春痘。聂辉叫张吕麻子张。张吕一笑,就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性格调皮开朗。他们仨人一起的时候,张吕的话多,表情丰富。
张吕说:没办法,我的话是多点,谁让我的名字有两个“口”呢。
聂辉说:没关系,我的名字有两个“耳”在听呢。
李远方这时说:我以前的名字叫李成,后来我把它改成了现在的名字,意思要“去远方”,这下离家可够远的呢。
新疆真的很大。不是有句话说,不到新疆,不知祖国之大吗? 从首府乌鲁木齐到塔里木,坐火车得一天一夜。还要下火车转汽车,比郑州到广州都远。在内地就会出好几个省呢。
聂辉说:新疆虽然大,但要记住它的地形地貌,也容易得很。
张吕说:说说看。
聂辉说:只要把新疆的“疆”字记住,再给它点想象就成。
聂辉说:“疆”字右边,三条横线代表东西走向的阿尔泰山、天山和昆仑。两个田字代表夹于三大山脉之间的准葛尔盆地和塔里木盆地。
聂辉说:我们现在就是去疆字右边第二个“田”字。
张吕说:新疆的名字起得不错,与地理结构也吻合呢。
火车在戈壁滩上不停地长跑,偶尔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透过车窗外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都让他们新奇,都让他们浮想联翩。他们真的太兴奋了!兴奋得忍不住要高谈阔论,要滔滔不绝:看到一群骆驼,就谈起了古丝绸之路的辉煌;看到无边的沙漠,就谈起了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的历险;看到成片的绿荫,就谈起了栽插左公柳的宗棠……火车跑不累,他们仨个人却兴奋得累了。累了就睡一觉,睡醒了再接着兴奋……最后,他们的话题都聊到了来西部的原因。
李远方说:我来西部的勇气是因为一个梦,算是寻梦而来吧。
聂辉说:我对西部魂牵梦绕,源于那双渴求知识的“大眼晴”。
张吕说:我可没有忧国忧民意识,我的原因嘛——
张吕停了一下说:不好意思,我家是农村的,没有一点社会关系,我到西部来,想为以后……
听了张吕的话,李远方忽然明白了他父母的良苦用心。聂辉则像受到了莫大的污辱,两眼盯着车窗外,一声不吭。
李远方对聂辉说:其实,张吕说的是大实话,每个人来西部的目的本来就不同,外面的说法也不一样,你何必在意呢?
张吕这时笑嘻嘻地说:来了西部,我现在有了新的打算。
李远方说:啥打算?
张吕说:找个漂亮的姑丽(维吾尔族姑娘)。
还在乌鲁木齐集训时,张吕就说维吾尔族女孩漂亮,眼睛在满大街上晃悠。
李远方说:当真?
张吕说:真心话呀。
张吕忽然说:找上漂亮古丽,就把根留下呢。
张吕说完笑。李远方笑。聂辉也笑。笑声里,燃烧着青春的火焰。
同一块来阿拉尔,却去了不同的地方。聂辉留在了师组织部,李远方和张吕都去了塔里木的幸福城。所不同的是,李远方去的是场部职工医院,张吕去的是十六连。他们除了去的地方不同外,在西部的服务期限也不同。聂辉和张吕是二年,李远方只有一年。也许,一年不长,但也算不上短。因为一年有好多的事情发生,一年可以发生好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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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发表于: 11:39:44
二、第一次做客
一位姑娘搀扶着奶奶,一瘸一拐地走进医院办公室。奶奶坐下,姑娘站
着。姑娘很美,具有新疆漂亮女孩的典型特征:大眼、长脖、高个。
姑娘对眼镜医生说:奶奶的脚还在肿。
眼镜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急不得呢。
姑娘说:大学快开学了。
眼镜医生说:是啊,可没人照顾奶奶了。
姑娘说:奶奶脚不好我就不去上学。
眼镜医生说:别急,让我们这位学针灸的大学生志愿者看看。
姑娘看了看俊眉俊眼的李远方,眼神儿有点恍惚。她把奶奶的脚在凳子上放平,脚脖子鼓鼓的,像个馍馍,有淤血,泛着青,透着红,用手轻轻一按,陷下一个深窝窝。再一按,奶奶喊酸疼。
姑娘说:有办法?
李远方说:有。
姑娘说:啥好办法?
李远方说:脚肿的地方有淤气,扎两次银针,每天换一次膏药,一个多星期就会痊愈。
姑娘有点疑惑,说:一个多星期就能痊愈?
李远方说:是呀。
接下来,李远方在隔壁的房间里完成了扎针、贴膏药。在姑娘看来,李远方把这些动作,完成的娴熟优美得很。小小的银针,在李远方的手里,像变了魔术似的,让奶奶没有感到半点痛苦。伴随着银针的微微抖动,奶奶的脚,有节奏地起舞;眉宇也在有节奏地舒展。奶奶脸上变换的表情,分明在说,她正沉浸在一种享受的快乐巅峰之中,那是小小银针带给她的,幸福、舒坦和快感。
李远方把这连贯的工作做完,姑娘充满感激地说:谢谢!
李远方说:没关系。
姑娘又对眼镜医生说:阿姨再见。
眼镜医生也对姑娘说:胡旸再见。
姑娘的名字就叫胡旸。胡旸再次陪着奶奶来扎针时,奶奶已不用她搀扶,自已可以小步走。可以看出,奶奶脚好着的时候,筋骨很好,路走得快。
李远方每天提前一刻钟到办公室,打水拖地擦桌子。当然,没有人安排李远方,是李远方自已愿意的。不仅打扫自已的办公室,李远方还经常把整个楼道的卫生都打扫了。在李远方来这个医院之前,楼道的卫生显得有点脏。团场沙土大,来来往往人的鞋子,把土带到楼道里,只要二三天不打扫,楼道就显脏,可以印出脚印。李远方来了之后,楼道的卫生一下子干净了。刚开始是李远方一个人每天打扫,没两天,其他同志不好意思了,打扫的人多了起来,最后,都抢着去打扫楼道。上班第一件事是先打扫楼道,然后再整办公室卫生。楼道一下子干净起来。其实,好多事情就这样,如果没有一个人主动,大家就谁也不愿主动,而且也很心安理得,最后就成了习惯。如果有一个人主动,大家会跟着主动,最后也成了习惯。
打扫好卫生,刚在凳子上坐下,桌上的电话铃声就响了。李远方把手放在电话筒上,等待第二声铃响过后,轻轻抓起话筒问:喂,你好!请找哪位?你好!我是胡旸。我找大学生志愿者。
李远方说:我就是。
电话那头,胡旸高兴地说:奶奶的脚痊愈了。我今天特意打电话向你表示感谢呢。
放电话之前,胡旸说:想请你过来吃顿晚饭?
新疆人厚道,团场的民风更是淳朴,为了表示感谢,通常要请客人到家吃饭。
李远方停了一下说:不必客气,心意我领了,谢谢。
胡旸在电话那头说:奶奶要我一定把你请来呢!
眼镜医生可以听清电话的声音。她对李远方笑着说:去吧,人家一片心意呢。
李远方停了停说:行吧!
下午下班前,李远方和眼镜医生说了一声,就溜到镇上的农贸市场里。农贸
市场有两面是封闭的,敞开的两面装着暗红色的大铁门。一面大门正对着街面。从街面大门进去,两侧都是楼梯,上下都是店铺。店铺里摆放着各种商品,玲朗满目。小到针头线脑,大到彩电冰箱。中间摆放的是农副产品,除了团场自产的蔬菜水果,鸡鱼肉蛋,活虾活蟹,还有南方来的龙眼荔枝,芒果桂圆。李远方在农贸市场里转了一圈,最后在一个礼品店停下来。
李远方选了一个礼品盒。
刚走出农贸市场,李远方听到有个人在叫他,抬头一看,是护士苗丽丽。李远方和眼镜医生坐对面。苗丽丽呢,因爱到办公室找眼镜医生说话,自然也就认识了李远方。刚脱下白大褂的苗丽丽,穿着领口很低的裙子,白白的胸喷簿欲出。一看就知道,苗丽丽是位挺性感的女孩。苗丽丽和李远方讲了几句话就走了。
胡旸家离医院很近。站在医院的楼上,可以看到她家的房子。
李远方顺着马路走,然后经过一片防风林带,再沿着两个条田棉花地头的石子路,就到了胡旸家。这是一个老连部,其他人搬走了。只剩下几家,住的还是土块房。房子四周都是树。外面一层杂生着野蔷薇、沙枣树,旁边零散地站着几棵高大的胡杨树,还有白杨树,层层叠叠,围成了一个天然的篱笆。李远方刚走到篱笆旁,一条大黑狗就叫起来。狗被铁链子拴着。狗一叫,胡旸就从里面走出来。胡旸笑眉笑眼的,长长的头发很随便地拢在脑后。白色略带碎花的衬衣,黑色的长裤,清晰地衬出她起伏的腰身。看到主人出来,大黑狗就停止了叫,卧倒在地,使劲地摇着尾巴,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往里走。
房子前面,是个一亩多大的园子。里面长着十几棵梨树,还有苹果树。树下面,长着些西红柿、辣椒、豆角。因刚放过水,滋润得不行,果子结得满秧子都是,红是红,绿是绿,染得阳光和空气,都好像红红绿绿的。园子边,有一只大鸡婆正在努力地扒着虚土,几只鸡娃在忙不迭地抢虫子。树阴下的空地上,还趴着一群鸡集体打着盹。后院里有只老绵羊,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一只大花猫,轻身跃上篱笆院墙,一闪就没了踪影。门前还有一个手压井,井的不远处,支着一口铁锅。锅下面烧着干柴,火势很旺,带着响声。
奶奶迎上来。
李远方进了房子,把礼品先放下,说:不知老人家喜欢什么,随便买的。
奶奶紧紧拉住李远方的手说:好孩子,来了就好,还花钱干什么!
李远方说:一点心意!
屋里很简朴,没有什么家具。沙发,电视柜,还有桌凳,都是手工做的,样式也很落后。但房子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布置得井井有条。对着门的桌子上,燃着几根香,烟雾袅袅娜娜。
小屋充满着温馨。
胡旸泡了杯茶,递给了李远方,就到了门外,隔着篱笆喊:艾买提大伯,客人来了。
艾买提是位维吾尔族男人。五十几岁。看上去朴实得很。他没有到房子来,直接进了屋后的羊圈。圈里有一群羊,有一只特别大的母羊,领着几个小羊羔。艾买提伸手抓住一只不大不小的羊,不一会儿,就提着羊肉进来了。羊肉白白的,冒着热气。艾买提把羊肉一分为二,把其中的一半剁成大块,连同盐和姜片,放进了开着水花的铁锅里。锅里不一会就起了一层白色的沫,香味随之扑鼻而来,连空气中都飘散着羊肉香。白沫越积越厚,很快攒成一团,变成焦黄色。奶奶拿水瓢舀,反复几次,沫子越来越少。继续用小火炖,锅里的羊肉汤最后变成了乳色,略透着黄,像煮着的一锅奶。
艾买提砍来几根比手指粗些的红柳枝,刮干净,一头削得尖些,像一根大的毛衣针。艾买提把羊肉切成片,洒上些盐,孜然,辣子面,搅均匀。胡旸就把肉往红柳枝上串 。然后,艾买提就端着串好的羊肉,来到他家附近的馕坑里烤。馕坑就是用土块在地面垒起来的,里面的形状像坛子。等它底部的木柴,燃烧得像红红的碳块时,艾买提就把红柳串好的肉,围着馕坑四周放。再用块湿布盖住口,并不停地往湿布上撒水。没多大一会儿,肉就烤好了,嫩嫩的,带点焦黄,喷香。
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胡旸和奶奶坐一起,李远方和艾买提坐一起。桌上,摆着一盆炖的羊肉,一盆烤的羊肉,一盆沾着芝麻的黄面饼,一瓶白酒。艾买提拿起酒瓶,给李远方和自已各斟了一碗,余下的倒在了胡旸碗里。
准备吃饭了,奶奶说:我今天比过年还高兴。就是过年,家里也只有我和胡旸两个人。今天晚上,却有四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呢。
奶奶说:今天请小李医生来做客,没有啥好招待的,只是尝尝新疆风味呐。
胡旸也高兴,因为奶奶的脚好了,她可以安心地去塔里木大学报到。塔里木大学是兵团人自已的大学,是培养兵团人才的摇篮。开学就是大四了。虽说大学离家只有三十几公里远,奶奶的脚不好,她还是放心不下。现在好了,胡旸心里高兴。人高兴起来,就想多说话。
胡旸说:这盆炖的羊肉叫清炖羊肉。艾买提大伯杀好羊不需用水洗,直接下锅,香着呢。
胡旸说:这盆烤的羊肉不叫烤肉,叫馕坑肉。
胡旸说:这盆烤的黄面芝麻饼不叫饼子,叫馕。
胡旸说:这瓶白酒是师里自产的粮食酒,不上头呢。
艾买提汉话说得费劲,话少,只是听。
胡旸最后端起碗说:来,干杯!
李远方的酒量不算很大,从没用碗喝过酒,不知一碗酒是多少杯。但李远方今天也高兴。一高兴就会多喝,会喝酒的人不会喝酒的人都这样。再说,羊肉也下酒,吃块肉,喝口酒,爽。一碗酒下肚,李远方有点晕,有点晕就朝胡旸看。胡旸也在看李远方呢。不小心他们四目相对,胡旸有点脸红,但心里像装了个太阳,暧烘烘的。
从胡旸家出来,天已黑了。胡旸和奶奶把李远方送出篱笆外。
奶奶说:以后常来玩噢。
李远方说:好的。
奶奶怕李远方酒喝的有点多,就嘱咐李远方路上要慢些,小心些之类的话。
李远方一点都没醉。李远方还记得白酒的名字叫托木尔峰,酒厂是在托木尔山下。这酒真是不错,不像老家酒,打头。李远方的头一点都不疼,只是有点晕,有点晕才好,李远方回到房子里,往床上一躺,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李远方一觉醒来,太阳已升有胡杨林那么高了。
作者:发表于: 11:45:17
三、拾花前夕
时间进入八月中旬。
短暂的农闲过后,人们忽然紧张起来,忙碌起来。干部业务,棉花承包户,开始川流不息地往车站跑。他们都打出醒目的标语,招拾花季节工。
阿拉尔是国家重点棉花生产区,也是世界上最大的长绒棉生产基地。
相传,棉花最早的祖先,生长在地中海一带。非洲的埃及和苏丹,是世界棉花生产的超级大国。据说,阿拉尔生产棉花的总量和品质,可以和他们中的任一个相媲美。比如,阿拉尔生产的棉花光泽好,强力高,纤维长。再如,阿拉尔生产的棉花可纺性强,三丝特杂低。有了这么多优点,阿拉尔就当仁不让地成为全国质量最佳棉区。阿拉尔的棉花,在国内成了香饽饽不说,还飘洋过海,去了海外几十个国家和地区。
阿拉尔处于中亚内陆,干燥少雨,日照充足。专家说,这里种植棉花,得天独厚。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阿拉尔种植棉花的面积还不大,产量自然也不高。可日本刚发展起来的地膜栽培新技术,启发了他们。阿拉尔人开始运用地膜植棉,一下掀起了棉花种植史上的白色革命。 白色革命的背后,是大面积推广地膜植棉。可大面积推广地膜植棉,要有与之配套的地膜播种机。阿拉尔人经过成千上万次实验,研制出了鸭嘴式播种机。这种机械集铺膜、打孔、播种、施肥和复土为一体。这是一个充满智慧的设计呢。有了这样的机械,阿拉尔的大地上,想种多大面积的棉花,就能种多大面积的棉花。
二十一世纪初,阿拉尔人又引进了以色列的农业节水滴灌技术,再次掀起了植棉史上的黑色革命。
有了白色革命,又有了黑色革命,阿拉尔的棉花品级就好了,产量提高了,面积也大了。阿拉尔就成了一片海。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海,那是棉的海洋,棉的世界。
只要进入九月,阿拉尔在一夜之间,棉花就会开得铺天盖地的白。这些棉花,得靠人的双手,一朵一朵地去摘下来,放到胸前的白布袋里,再倒进地头大花袋里。之后运回棉花场,捡出杂质,交到轧花厂打成包,才能销售变现。
种棉花麻烦着呢。麻烦不怕,怕招不到拾花工。只要能招够拾花工,就不怕麻烦。干什么不麻烦?多年来,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前两年,师里实验用机采棉。可国家机采棉等级标准没出来,不如手工捡的棉花定级高,定级不高就卖不出好价钱,价钱一低就不用了。说还是手工摘的棉花质量好,有竞争力。
拾花的面积和价格一年一年的往上涨,来拾花的季节工人数却一年不如一年多。拾花工说:路程太远,挣的钱都交给铁路了。
火车站,汽车站,都有打着招拾花工的牌子。有的还把优惠条件提前灌音录成磁带,放在录音机里一遍一遍地播放。
拾花工缺口还是不小。与此同时,新华社在黄金时间播发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采棉工”缺口大》的消息: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急需采棉工人数由39.8万增至48.7万,缺口劳力12万人。兵团今年种植棉花面积700万亩,预计可生产棉花90万吨,占新疆棉花总产量的一半以上,其中一师阿拉尔种植棉花面积150万亩,总产17万吨,约占兵团总量的六分之一。目前,这个师因地处南疆,采棉工缺口最大,至少在5万人以上……
新闻里都这样说了,怎么办呢?总不能让白花花的棉花烂在地里吧?
得靠自力更生。动员大会上师长都这样说,团长也这样说。
团长还说:机关的干部白天拾花,晚上办公,每人要完成最低任务1000公斤。
团长又说:就是医院、学校这些吃事业饭的单位,也要采取轮流值班的办法,支援三秋拾花,每人要完成任务800公斤。
医院接着也召开全院医护人员支秋动员大会。院长做动员在上面讲,坐在底下的人开着小会在下面讲:
有人抱怨:今年的任务太重了!
有人愤然:医院干脆关门算了!
这时,冒出一个很大的声音:离不开烂团场,一辈子都得捡棉花!
李远方一看,是护士苗丽丽。会场里忽然静了下来,人们都朝她看去……
紧接着,院长就开始排值班医生名单,虽然拾花的日期还没定下来。大家开始积极准备拾花用的白色帽子和白色布袋,去迎接三秋拾花大战。其实,这种拾花大战年年少不了,只不过是今年任务最重。不重又怎么办呢?没有拾花劳力,谁有啥办法呀?
在十六连的一条棉花地里,连长和张吕正顺着棉花垄往外走。大块的棉田,绿油油的,像片海。鸡蛋大的棉桃打在腿上,痒痒的,有点疼。地边通风的地方,有不多的棉桃,在大太阳的暴晒下,已经开成了一片一片的白。就像一位早熟的少女,等待着情人去采摘。
张吕被分到十六连,当生产技术员。十六连是全团最偏僻的基层单位。春播时,一条地膜,不小心就从棉花地扯到了沙包子里。连队离场部小镇足有十几公里。路也不好,有一段路淤起的灰尘,可以没过脚。由于远,路又不好,来十六连拾花的季节工就更少了。
连长在地头站下说:全连拾花劳力缺口五百人。
张吕说: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连长说:该想的办法全想了。
连长这么一说,张吕不好再说什么。张吕没吭声。连长点燃了一根香烟,只是狠狠地吸,也半天没吭声。烟从连长鼻子钻出来,一圈一圈地飘。最后,又钻进张吕鼻子里,很香。其实,烟闻起来比吸起来香。
连长狠狠地把长长的一载香烟摔在地下,说:得想办法。
可过了两天,连长还是没想到办法。连长已经瘦了,眼圈黑黑的。
张吕说:能不能到口里接一些民工来呢?
连长说:这办法去年就试过,可没当地人组织,民工信不过,没有人愿来。
张吕想了一会儿说:和我一块来的有个叫李远方的,他哥是一个乡长。
张吕接着说:可以让李远方给他哥打电话,看他哥能不能组织一批民工。
连长听了一下蹦了起来,高兴得孩子似的。
连长说:这主意不错!
连长说:走,咱们现在就去找李远方。
连长骑上摩托车,带上张吕,一溜烟就跑得无影无踪。
李远方的哥哥调到大地乡当乡长的时间不长,刚满三个月。大地乡是个贫困乡。人多地少,收的粮食是够吃了,可农民手里没钱花。没钱花就不能奔小康,奔不了小康李乡长就睡不好觉。农民一年有近半年的时间在闲着,没事干。没事干就打牌,打牌打不来钱呀,李乡长就给农民们联系到北京上海广州做零工,刚送走了两批。第三批六百人还没送出去,对方都说现在工厂饱和了,要等一等。这时,恰好李远方的电话打来了。
李乡长怀疑地说:新疆也有打工挣钱的地方?
李远方说:有啊。
然后,李远方按团里拾花价给他哥算了笔帐。李远方还告诉他哥,如果一个人拾花总数超过二千五百公斤,团里奖励单程车票一张。
李乡长最后说:行啊。 
李远方把消息告诉了张吕,张吕又把消息告诉了连长。连长很高兴。决定让张吕出趟差,把这六百人早点接过来。
作者:发表于: 12:08:44
四、亲人别离
奶奶老了。头发在一天一天地变白,就像塔里木八月底的棉田。
李远方那天晚上吃好饭走了之后,胡旸陪奶奶说了好长时间的话,第二天一早就走了。她去塔里木大学报到。
胡旸走后,奶奶忽然感到心里空空荡荡的。以前从没有这样感觉。奶奶想,自已真是老了。人老了就会特别在乎什么。像子女。有子女在身边,心里就踏实。
奶奶走出小屋。
太阳很大,阳光很强。虽已进入秋天,但太阳其实也像一位对权利充满欲望的人,不甘心轻易就退出舞台。强烈的光线直刺向奶奶,奶奶呢,一点也不在乎。奶奶早习惯了这样的大太阳。
奶奶走到羊圈。羊子抬头看着她,开始咩咩叫起来。羊子在和奶奶说话,奶奶知道羊子在说什么。奶奶抱来一小捆苇草,一把一把抓在手里,把胳臂伸到羊圈,羊子们就欢快地吃。奶奶又端来一盆水,放进圈里,羊子就争先恐后地喝。羊子们吃饱了,喝足了,有的懒懒地站着,有的卧倒在地。奶奶不走,站在圈外静静地看。羊子看奶奶注视它们,羊子也不时地抬头看奶奶,还不时地咩咩叫两三声,似和奶奶拉着家常。
奶奶又来到鸡栅边,鸡也抬头看着她,嘴里咕咕地叫个不停。鸡也在和奶奶说话呢,奶奶当然也知道鸡在说什么。奶奶抓来两把碎米,撒进栅里,鸡也很欢快地吃。奶奶又端来了一碗水,放进栅里,鸡都争先恐后地跑过去。鸡吃饱了,就把尖尖的嘴巴在地上蹭几下。有的咯咯地唱几句歌给奶奶听。有的扑楞开翅膀,把头埋进去。奶奶这时,就一脸微笑,轻轻离开鸡栅,去干另一件事情。
奶奶拿起铲子,去铲菜地里种的一畦雪里虹。雪里虹长得很好,嫩嫩的,高高的。奶奶把小菜地侍弄得像个花果园。地里有苹果树,香梨树。每年,树下要种好几茬菜。像茄子辣子西红柿,黄瓜冬瓜葫芦瓜,大白菜小青菜黄心菜。小菜地就是奶奶的季节晴雨表。奶奶把雪里虹铲掉后,先摊开在地头晒一天,然后把它洗净装进坛子里,用盐巴腌。过冬的时候,把腌好的雪里虹拿出来,放少量的油过一下,就饭下酒,爽呐。用腌好的雪里虹加点粉丝打汤,口感清爽得很。
奶奶仰头看看太阳,还早呢。
奶奶拿起镰刀,要去再割一些新鲜的苇草喂羊。羊和人一样,喜欢吃新鲜的。新鲜的草羊吃的饱,吃饱了羊长得快,膘肥,能卖出好价钱。有了钱,胡旸学费就不愁了,她们两人的生活开支就有了。奶奶养了好多年羊,对羊的习性摸的透。其实,胡旸已经割好了很多草,只不过青贮了,等到过冬再给羊子吃。上回割草,胡旸本不让奶奶去,奶奶说有个伴,干活不累。结果,不小心把脚给扭了。幸好李远方来了,把奶奶的扭伤治好了。扭伤是治好了,可奶奶腿脚还有风湿疼,平时看上去好好的,到了刮风下雨天,腿脚就疼,走起路来就有点拐。这是个顽疾,已有了很多年。可李远方说中医治疗,很有效果。他就常去给奶奶医。
割完草回来,奶奶又去喂羊,看见有个小羊在不停地叫,走路有点摇晃。奶奶一看就知道,是羊妈妈奶水不足,这只小羊抢不上,饿坏的。奶奶赶紧把小羊抱到房子里,打了米汤,加上白糖,装进奶瓶里。奶奶先用嘴尝了一下奶咀,不烫,就把奶咀塞进小羊嘴里,小羊就开始吮起来。牲畜通人性,喂羊和喂小孩一回事。胡旸小的时候,就是这样被奶奶喂大的。
医院里,女婴呱呱坠地的哭泣声,刚给一个家庭带来些许轻松宽慰,不祥又开始笼罩着这个家庭。穿白大褂的医生显得忙碌,护士开始慌乱。产妇难产,刚生产后血流不止。产妇的脸色像一张白绢。她微弱得像蚊子一样的声音说,我想看一眼孩子。孩子抱来了。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流淌着自已血液的孩子,很快又慢慢合上了。血还在流,越来越少。产妇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产妇就是胡旸的妈妈。
那是1982年的冬天。
妈妈去世后,奶奶承担了妈妈的角色。白天,是奶奶给她洗尿布。晚上,是奶给她包灰袋。那时,孩子用不上现在的尿不湿,奶奶只能用针缝一个布袋子,装上草木灰,晚上垫在胡旸的屁股下。胡旸饿了,就叫,眼睛闭着叫。一叫,奶奶就让她吮奶瓶。奶瓶里装的是牛奶粉,用开水冲好的。牛奶粉贵,有时还买不上,奶奶就熬米汤,加点白糖。除了奶奶喂,爸爸有时也喂。只不过喂的少,爸爸要上班,忙得很。
胡旸二岁那年的夏天,天真热。虽说夏天天都很热,但那个夏天出奇的热,热得人连汗都出不出来。男人穿着短裤,光着背,身上披条湿毛巾。女人也顾不了那么多,脱下了长衣长裤,该露的不该露的也都露在外面。小孩呢,都光着屁股,干脆坐进水盆里。连狗都伸出了长长的舌,红红的,喘着粗气,不停的往水里跳。
人热了,可以躲进屋里。狗热了,也可以跳进水里。天山上的冰雪却没办法,哪儿也躲不了,只能裸着身子让太阳晒,让太阳烤,让毒针扎。受不了了,它就哭。刚开始还能忍着,让眼泪一滴一滴的掉。时间一长,它就忍不住了,眼泪变成了一条溪。时间再长,它就开始嚎啕大哭,泪水聚成了一条河。像猛兽,大声咆哮着,挟带着树木泥沙,翻卷着无数浑浊的漩涡,像一个又一个的阴谋,叫人猜不透,叫人心惊胆寒。
塔里木河,素来被称之为无缰的野马。这批野马过去没有缰绳,没有辔头。它把头摇向哪里,哪里就是河流,把尾摆在哪里,哪里就是河道。它摇头摆尾所过之处,泥土轰然倒塌,树木连根拔起。自从上个世纪兵团战士来到塔里木河,这批无缰的野马开始被拴上了缰绳,装上了辔头。在河的两岸垒起了用红柳、树枝打起来的梢捆。有不少地方还拉来了小山一样大的石头,砌成了坚固的石墙。然而,在那年夏天,当猛兽从雪山冰峰呼啸而下,最后都汇聚到塔里木河的时候,这批曾被驯化了的无缰野马,又挣脱缰绳甩掉辔头,完全暴露出它的野性。野马奔腾到阿拉尔时,它已不是一匹野马,它完全变成了野马群,变成了行空的天马。天马白晃晃地从云端呼啸而来,叫人头晕目眩。
河滩旁高高的胡杨树没有了,以前打的梢捆没有了,石头砌成的墙没有了。就连最后一道防御用的高高土坝,也快被野马撕开、撞倒。
一个大干部站在这正被野马撕咬的高高土坝上。他用目光逡巡了一下这行空的天马,又巡视了一遍高坝下的阿拉尔镇。最后,他把目光撤向了对面黒压压的人群。人群有男有女,都是青壮年,壮实得很。人群很静,目光齐刷刷地看着大干部,等待大干部的一声令下。大干部炸雷一样的声音在半空响起。他指向一片树林,又指向一座土堆,大声喊道,把树给我砍过来,把土给我搬过来,我们与土坝共存亡。人群像潮水一般涌向那树林,涌向那土堆。一群人手里拿着锯子斧头,把树一片一片锯倒。树干锯成长长的桩子,树枝扎成一捆一捆的。然后,把树桩打进靠水一面的高坝,把树枝码进去。另一群人抓起编织袋,一袋一袋地装满土,用铁丝扎好口,疯了一样奔跑着,往高坝上扛。然后,沿着树桩和树枝,一排一排地垛。只半天的功夫,树林没有了,土堆没有了。而高坝,长得更高更壮更厚实,威风凛凛,像看着野马在笑。不是高坝在笑,它不会笑,只有人才会笑。是大干部在笑。
大干部很高兴,说:下没事了,我们胜利了。
大干部不无遗憾地说:片胡杨林被毁了,很可惜呢。
他接着又说:要能保住这高坝,保住阿拉尔,再大的牺牲都在所不惜。
太阳,像又累又饿的人群,晃晃悠悠地向西天沉。
大干部说:同志全部回去,男同志轮换回去吃饭。
妇女全走了。第一批男同志也走了。高坝上的人明显少起来。不过,大干部没走,他不走,坝上的人没感到人少。大干部说他要守着高坝过夜呢。
天渐渐暗了下来。第一批回去吃饭的人还没有到。其他人座在高坝上,眯着眼打盹。他们在养神,好像积蓄力量,准备更大的战斗。大干部蹲在高坝上,抽着烟。
这时,有一个人站起来。这个人长得很结实,很年轻,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他在高坝上走着,看着,像寻找什么东西似的。这个人叫胡正发,就是胡旸的爸爸。走着走着,胡正发不走了。他停了下来,在看。
忽然,胡正发喊起来:这里在漏水!
听到胡正发一喊,大干部一下就把嘴里的烟吐到坝下,边跑边喊:漏的大不大?
其他人也都刷地一下站起来,向胡正发站的地方跑。水流的不大,像野马尿的尿。野马也真会开玩笑,哪里不好尿,偏在高坝里尿呢?野马不是开玩笑,野马的尿威力大着呢。不一会儿,尿就变成了水注,水注越流越粗,越喷越高。大干部知道,那叫管涌。管涌可不是开玩笑的,水注会从里面越喷越大,在高坝下变成一个洞,然后把旁边的泥土掏空,使高坝先出现一个小缺口,接着出现一个大缺口,最后变成一片汪洋。到那时,高坝没有了,阿拉尔也没有了……大干部不敢再往下想。
第一批吃饭的人已回到了高坝,上面的人多起来,也更乱起来。水注变成了小抽水机,向外喷。泥土在快速的下泻,高坝在抖动,人群在惊慌失措,不停地向后缩。
胡正发知道,想保住高坝,唯一办法就是跳入河里,找到水下的洞口,然后用沙袋堵上。大干部也知道,此时也正这样想。可是谁能完成这样的任务?看那一个个耍着阴谋的漩涡,恐怕洞没找到,就中了这野马的圈套,葬身河底了。再大的危险也得堵上。大干部扑通一声跪倒在高坝上,大喊,谁能下到水里把洞堵上,我给他立碑。人群静悄悄。大干部又重复了一遍,人群还是静悄悄。不是人群里的人怕死,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大干部不喊了。大干部拿起绳往自已身上系,大干部是准备自已下去堵。大干部不会游泳,拴上绳子肯定不行。大干部这是急了啊!
胡正发说:我来吧。
黑暗中,人们的眼睛一下都盯向他。无数双眼睛都像在问,你行吗?
胡正发说:我学过游泳。
说完,他抱起一个大沙袋,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人们都屏住呼吸,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叫,水小了!水注真的小了一半。胡正发大喘着粗气从水里上来,说,要再堵一次,否则,前功尽弃。他抱起一个大沙袋,又一次跳进水里。又不知过了多久,水注开始没有了。然而,岸上焦急的人群,却没有??里,找到了胡正发的尸体。他头天晚上虽然没吃饭,但肚子却很饱。
出殡那天,阿拉尔的人差不多都来了。大干部亲自为胡正发致悼词。
大干部说:洪水比猛兽还猛啊!眼看……是你,用自已年轻的生命,保住了大坝,保住了阿拉尔啊!你虽然离去了,但你将永远活在,每个阿拉尔人心中……
大干部说到动情处,声泪俱下。人群里的抽泣声跟着响成一片。
胡正发被追封为烈士。大干部亲自为他立了一块很大很大的纪念碑。
作者:发表于: 12:17:15
五、选择基层
在别人眼里,留在师部的聂辉是幸运的。不像张吕,去了边远的连队,整天搞得满身汗嗅味,去一趟小镇都困难。也不像李远方,去了医院,天天都穿白大褂,面对很多病人,工作紧张又忙碌。与张吕和李远方比,呆在师部的聂辉,起码有很多优越性。比如,聂辉每天可以穿着西装系着领带上班。年轻人谁不爱漂亮呢?而张吕和李远方就不能。比如,聂辉每天可以在办公室上上网,和同学聊聊天。也可以一边看报一边喝茶,而张吕和李远方也不能。再比如,聂辉想逛书店,办公楼旁边就是很大的新华书店。想看美国大片,马路对面就是师部的职工电影院。而这些优越性,张吕就没有。李远方只是马马虎虎。说李远方马马虎虎,主要是团场毕竟不如城市吧?书店小得很,大片放的也少呀。聂辉还有一个更为优越的地方。比如,和办公室同志一块外出,别人主动和他们打招呼的多。俗话不是说,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组织部出来的人,谁不抬着头看啊。聂辉就在这样的部门。很多人挤着往里进,而聂辉却闹着往外出。
上班后没几天的一个晚上,聂辉给李远方打来电话。聂辉一口气说了好几个问题,不容李远方有说话的机会。
聂辉说:我不想呆在组织部,虽然同志们对我都很不错。
聂辉说:部里还没有安排我什么具体工作,只是让我先熟悉熟悉情况。
聂辉说:其实,部里并不缺我这个新手,有没有我这个人无关紧要。
聂辉说:我感到无聊得很。
李远方安慰他说:过段时间就好了,先适应着吧!
聂辉却在电话那头恼了说:我们是来服务的,还是适应的?
年轻人可以分为两种,一种追求享受生活,一种追求干一番事业。李远方想聂辉属于后者。
李远方这样想过之后脱口说:那就申请到基层吧。
聂辉听了,一下高兴起来说:这是个好主意!
聂辉就找了部长。
聂辉说:我不想呆在部里。
部长说:为啥?
聂辉说:不为啥,我只想到基层去工作。
部长说:部里也需要人呀。
聂辉说:我还是想到基层去。
部长等着开会。就说:你先认真考虑一下再说吧。其实,聂辉早已认真考虑过了。晚上,他打了份报告:
组织部领导:
我叫聂辉。现年十九岁,共产党员,2003年于河南大学对外贸易专业本科毕业。为响应大学生志愿者服务西部号召,我才来到了阿拉尔。在组织部这段时间里,很感谢领导和同志们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也很爱这个集体。但是,我还很年轻,缺乏基层工作经验,想学要学的东西很多。因此,本人要求到基层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
我在西部的服务期限只有两年,恳请领导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
2003年×月×日
部长看了报告很感动,就同意了聂辉的要求。还亲自派人送聂辉,让聂辉去了他最想去的地方——十四场。那是一个边远偏僻的团场,是一个路到头,水到头,电到头的地方。
阿拉尔周边有很多团场,就像仙女戴着的一串项链,一不小心,项链从仙女的脖子上滑落,掉在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珠子散落一地,每颗珠了就变成了闪闪发光的绿洲明珠。一个绿洲明珠就是一个军垦团场。其中,散落最远的那颗珠子,就是聂辉去的十四场。
当晚,聂辉在团场招待所住下。招待所很老,还是五六十年代打土块盖的房子。不过,这种房子有它的好处,就是保温,冬暧夏凉。冬天,外面滴水成冰,房子里却很暖和。夏天,外面的太阳像火炉,房子里睡觉还要盖薄薄的棉被。聂辉随便洗了一下,掏出一本书,正斜躺在床上看。这时,门响了,聂辉以为是招待员送水,就说请进吧。门开了,不是招待员,是三个陌生人。站在前面的一个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戴幅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位知识分子。旁边站着两个小男孩,有十四五岁,都穿着一套蓝色校服,看来是两位中学生。聂辉看到门口有三个人,就下床站起来,招呼他们。
戴眼睛的男人很礼貌地说:你好,请问你是刚从师部来的聂辉同志吗?
聂辉说:你好,我是。
戴眼睛的男人一听高兴地说:太好了。
戴眼睛的男人拉过穿着校服的两个男孩说:快,叫聂老师呀。
两个男孩有点怯生。
戴眼睛的男人催促说:咋不叫呀?你们来之前是怎么说的呢?你们不想学英语啦?
听戴眼睛的男人这么一说,两个男孩一下来了勇气,上前扑通跪在聂辉面前。说:聂老师,求求你答应去教我们的英语吧。
聂辉一下被搞懵了。他赶紧去拉孩子,孩子却不起来。
聂辉迷惑地问戴眼睛的男人说:咋回事?
戴眼睛的男人说:我是这个团场中学的校长。因为团场条件差,学校留不住老师。尤其是英语老师,走马灯似的跳。有个姓张的老师,以前教初中三个班英语,三个月前调走了,学校就再也没找到英语老师。电视台招聘广告都打了几遍,硬是没人来。三个初中班的英语课,就停下了……
校长说着说着,镜片后的眼圈红起来。
校长接着说:今天下午,我到团机关办事,听说师部有个大学生者志愿者,主动要求下基层,来到了咱们团,大学英语还过了六级。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差点跳了蹦子,但又怕被其他单位要去,就带着这两个学生赶到这来了。他们一个是初中三年级的班长,一个是初中二年级的班长。
聂辉明白了。
聂辉对两个孩子说:行,我明天就去教你们英语。
两个孩子被聂辉拉了起来。
校长一听高兴地说:临来时,我只是让他们叫聂老师,直到你答应我们,谁想这两个孩子竞跪下啦?
两个孩子立即说:我们怕聂老师不同意呢。
说完,两个孩子开心地笑了,笑得眼角里有幸福的泪花。不知怎么,聂辉的鼻子一下子酸起来,眼睛胀起来。如果不到基层,聂辉想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聂辉一大早就来到了学校。校长把他带到了教室。同学们都坐得端端正正,眼神里充满期待,好像是他的到来,同学们的英语水平一下就能提高。
聂辉没当过老师,他这是第一次踏上讲台,第一次面对那么多学生。校长也坐在下面,微笑着看他。
刚开始,聂辉有点紧张。是同学们期待的目光,是校长的微笑,使他很快平静下来。他不仅普通话说得好,英语说的也很地道。大四时,聂辉参加大学生英语演讲比赛,还得过一块铜牌。
聂辉走上讲台,用流利的英语说:Goodmorning class.From today,Iam your new English teacther.(同学们早上好,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新英语老师)
同学们就一齐大声地说:Goodmorning teacther.(老师早上好)
聂辉先教了同学们一些英语单词,讲了一些用法。然后,开始教同学们朗读。他朗读英语课文的声音抑扬顿挫,尤其是在卷舌音和连读音上,读得如行云流水,很好听。同学们都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英语读得那么动听。只是他们基础不好,发音很不准。跟着聂老师读,跟不上节奏不说,很好听的英语一到他们嘴里,发出的音就变了调。也难怪,这些学生以前学的,都是哑巴英语。他们只会认会写,读音准不准没人管,更不要说用英语会话了。
第一节下课后,校长走了。临走时,校长信任地拍了拍聂辉的肩膀。
过了两天,校长问聂辉:同学们英语基础都很差,怎样才能提高呢?
聂辉说:这两天我也正想这个事。要说学好英语有啥好办法,关键要突出三多。就是多读多听多说。
校长说:怎么做呢?
聂辉说:每天早晨上课前,安排好英语早读时间,得先让同学们自已会读。学校还要配备语音室,得把同学们的听力搞上去,自已会读了,更重要的是要能听懂别人说的。
聂辉还说:多说是学好英语的更高层次,要鼓励同学们多练习用英语对话。
校长点着头,想:这大学英语过了六级的人,就是有经验,话说得有板有眼呢。对聂辉说的,其他都好办,就是语音室,校长很为难。
校长说:学校没钱,团里资金也困难,递过报告,资金批不下来。
聂辉说:能不能想个别的办法?
校长说:有啥办法呢?又不是个小数目。
聂辉说:在学校附近,我看田里的棉花快白了。能不能搞勤工俭学,给团里拾花,先创收一些呢?今年搞创收先攒一点,明年攒一点,找团里再解决一些,到了明年,不就差不多可以把语音室建起来了?
校长没说话,点了点头。
作者:发表于: 12:23:00
六、棉花白了
九月,悄无声息地来到阿拉尔。
平日里,纳着鞋底,闲谝着东家长李家短的女人,一下不见了。平日里,泡在棋牌室,围着麻将桌的爷们,一下失踪了。在棉花田里,找到了男人和女人。每年的这个时候,上面的会也不开了,检查团也不来了,所有的人,都一门心思赶着把棉花往回捡。
天不亮,地里就人头攒动。早晨的棉花带着露水珠,不沾碎叶片,好抓,伸手就是一大把。男人和女人都早早来到地里。女人们手巧,等到天大亮的时候,她们胸前已捡了满满一袋花。到了中午,女人就会指着笨手笨脚的男人说,做饭去!男人像接了圣旨,乖乖回去了。在这儿,女人都不用做饭洗衣,男人就变成了家庭妇男。一会儿,男人把菜和饭做好,端到了地头。女人呢,坐在地上,通常斜靠着已盛了半人多高的大花袋,让腰有个支撑。男人这时会给女人倒杯水,或削个梨子,等女人吃好,把碗接过来,放在篮子里收好,到晚上一起带回去。
女人和男人都不声不响,说话会影响捡花呢。男人急了,就到地头抽根烟。女人却一直猫着腰,两只手呢,快速地在眼前的每株棉花上来回移动。女人捡花专注得很,机械的动作做得娴熟优美,一朵朵白花花的棉絮,像变成了一张张票子,在女人眼前飘呀飘。女人根本不是在一把一把地摘棉花,而是在一张一张地捡钞票。
太阳下山后,男人就把满满的大花袋扛到地头,用毛驴车往回拉,堆在连队指定的花场上。如果花捡的多,得叫小四轮。每天很晚,路上还车水马龙。
捡棉花可是个长期活儿,一拾就是几个月。以前提的口号是拾完棉花过春节,现在提前了,要拾完棉花过元旦呢。
棉花田里,还来了老人和学生。机关的干部也来了。得赶在下霜前,把头遍大花采摘完。否则,一下霜,棉絮上就像兔子尿上了尿,颜色变得黄黄的,棉花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医院被分到了十五连。十五连离场部远,晚上得住在连队。连队准备了两个大的房间,男人们住一间,女人们住一间。
一大早,李远方和同事们下地了。天虽然没有亮,但月亮大,星星满天。人下了棉花地,像蜗牛掉在大海里。白花花的棉花,一个条田一个条田地连过去,一直连到天上。就像银河缺了口,从天而泻,接地连天的白。棉花抓在手里,李远方感到湿湿的,软软的。眼镜医生说,现在天不冻,等下了霜以后,地里开始冬灌,人要穿着雨鞋,站在结冰的水里,棉花上带着冰渣。可以想得出,到那时捡棉花的滋味。
地里的笑声此起彼伏。
他们不像棉农,棉农捡花不声不响。因为他们不是棉农,他们是医生护士呀。
医生护士平时在办公室上班,办公室被墙隔开,人与人之间就有了距离。办公室有纪律管着,时刻都要注意影响。现在不同,男的女的都在一个条田捡花,一个条田其实就像一个大车间,没有墙,也就没有了距离,又不像在办公室,要注意影响。这样一来,大家都不知不觉地放开了,手不停,嘴也不停。段子一个接一个,有荤的也有素的。李远方只是听,如果有趣的话,跟着笑。
大家首先聊起中央电视台心连心艺术团演出的事。前不久,心连心来到阿拉尔分会场进行了演出,是因为庆祝兵团成立五十周年。
有人说:殷歌星歌唱得好听,看到舞台上的人,长得也漂亮呢。
有人说:要说歌唱得好听,要数宋歌星,要说人长得漂亮,也要数宋歌星,只可惜她只去了主会场,不到咱小地方来。
有人问:你说说宋歌星歌唱得好在哪?人漂亮在哪?
那人就说:宋歌唱歌唱得甜,能甜透男人心;宋歌星人长得水灵,能让男人化成水。
那人刚说完,就有个人别出心裁地说:那让宋歌星给咱捡三个月棉花,看她还水不水灵?
于是又有人说:那就不是宋歌星了,那就变成宋大妈了。
人群一片笑。
这时,有个平时爱说笑话的男医生说,我给大家讲个故事:
六十年代,有个上海支青,掏八分钱邮票,从四川领来一个姑娘。有个湖北小伙,从老家也领来一个姑娘。那时房屋紧张,两对新人住在一间房子里,中间用布帘子拉开。两家关系很好,像亲兄弟姐妹。一天夜里,连队同时安排两个男人去地里浇水,天快亮时,上海支青回来一钻进老婆的被窝,就去扒老婆的短裤,要上老婆的肚皮。老婆骂他谗,说是半夜刚上过怎么又要上呢,那个上海支青一听就明白了,提着裤子就去找湖北小伙。还是湖北小伙爽快。他说,天太黑,是我上错了,那就还你一次吧。
一说完大家就笑。
笑着笑着,有个人问讲故事的男医生说:你是那个湖北小伙还是上海支青?
大家又接着笑。
提起上海支青,不少人开始感慨。大家这时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有人说:过去,塔里木的上海人多,多得连维吾尔老乡都说上海话,
现在呢,想找一个上海人,难哪!
有人说:当年十万上海支青,呼啦一下从黄浦江来到塔里木河,现在又呼啦一下叶落归根了!
有人说:上海人走了,人心也带走了!
有人附和:现在有不少人,儿子还是小不点,都到内地买房子办户口,变成口里人了!
有人接着说:就是一时还没走出去的小年轻,也在做“跳农场”的梦!
有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朝苗丽丽看。
有个人这时反驳说:话可不能说得这样绝对,胡旸就不是这样的人。
有人接上说:听说胡旸高考的分不低,按她的成绩,北京和上海的学校也能上。她只报了塔里木大学。
有人说:胡旸是丢不下这片土地上的亲人……
到了中午,天很热。早穿皮袄午穿纱。这儿的天气就这么怪。头上的太阳白晃晃的,晃得人直想往棉花沟里钻。长时间猫着腰,腰杆子疼得历害。棉花地里的人都蔫了,谁也不再说话,谁也不想说话,只盼着一天早点结束。可这个季节,天最长。都九点多了,地里还大亮。
虽说李远方年轻,但腰杆子照样疼。晚上躺在床上,睡得又死又香。三天过后,李远方的腰不疼了,其他人的腰也不疼了。当他们熬过了最难过的前几天,日子就一天一天过得快起来。一转眼,他们在地里已捡了近十天的棉花。
那天,他们刚下地,一下来了好几百人,全是年纪不大的女人。听口音,像刚从内地来的。女人手巧,这些人捡起棉花像摘花机,一个比一个快。紧接着,上面来了通知,说让他们全部回去上班,棉花不用他们捡了。
张吕到大地乡找到李乡长后,把提前制作好的录音带,在大地乡电视转播站放了三天,除了以前的六百人外,一个星期又有几千人报名。大地乡是个大乡,全乡人口近十万,人多得不行。
张吕对李乡长说,捡棉花是手工活,女人手巧,捡得多,有钱挣,男同志捡花慢,挣钱不多,就要二千名年轻一点的妇女。李乡长感觉有道理,就说行。张吕带去一张盖着团里红印的合同,和李乡长签了字。然后派出一名副乡长和张吕一起,把这二千名拾花女工,浩浩荡荡地带到了阿拉尔。
团里一下增加了这么多拾花劳力,团长听了喜出望外,在团招待所摆了一大桌菜,亲自给张吕和同来的副乡长接风。
十六连一下安排不了二千名拾花劳力。团里分四批,十六连去了五百人,十五连去了五百人,其余两批,去了别的拾花劳力紧张的连队。
作者:发表于: 22:15:11
这是一部写西部大学生志愿者的小说,我儿就是其中一位西部大学生志愿者,我一口气读了下去,很好,只盼作者下文快点出来?建议大家都来看一下!
作者:发表于: 22:41:31
《流失西天的河》第一读者群就是我们这样的青年人,特别是大学生群体。我们想通过该小说了解西部风情和志愿者生活的真实素材。和当年的知识年上山下乡一样,西部志愿者计划也将成为一段让后人评说的历史,而这部小说好像写是这段历史的一部文学作品。希望作者继续把它写下去,说不定它会同西部志愿者计划本身一样载入史册。
我们在等着你的下文!
作者:发表于: 09:55:58
七、篝火明亮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十一旅游黄金周到了。按规定,前后有七天长假。团场结合实际情况,只给学校和医院放了假。
李远方提议搞一个小游,聂辉和张吕都赞同。只是连队没放假。连队正处于捡棉花的高峰期。按说,张吕没时间来。但张吕接来了拾花劳力,十六连拾花任务不愁了,连长一高兴,就给他放了假。塔里木里的原始地域特色,恐怕世界上没有地方能比得上,他们打算痛痛快快地玩一把呢。
张吕说:能有个本地女孩一起出去当向导,玩的才开心呢。
聂辉说:你这样说是不是有目标啦,叫来让我们开开眼。
张吕笑着说:一般的朋友,是个叫阿依古丽的维吾尔女孩。
李远方说:你行啊,才几天,把民族团结都搞好了。
他们就一起笑。笑过之后,聂辉说:不要光笑,快打电话叫啊。张吕就打电话。可对方关机了。
张吕略带失望地说:算啦,我们自已玩吧。
这时,李远方的脑海里闪现出两个女孩。一个是护士苗丽丽。她长得不差,对李远方也不错,经常跑去和李远方说说话。只是李远方对她的感觉有点那个,具体哪点那个也说不清。一个是胡旸。李远方对胡旸的第一感觉,比苗丽丽好。于是,李远方就把和胡旸认识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
聂辉和张吕说:我们等着,你去把她约来。
李远方就向胡旸家走去。李远方知道,塔里木大学也放假了,胡旸现在应该在家。一会儿,李远方就走到了胡旸家的篱笆旁,大黑狗挡住了去路。狗己经把他忘了,看到李远方,就疯狂地叫。狗一叫,胡旸就从里面走了出来,笑眉笑眼的。李远方把想请她当旅游向导的事,告诉了胡旸。胡旸就说得和奶奶说一声。李远方和胡旸走进了房子。奶奶看到李远方来,很高兴。
奶奶说:咋这么长时间了不来,我在惦着你呢。
李远方说:最近医院下连队捡棉花了。
胡旸给她奶奶一说,奶奶就答应了。只是说要注意安全。胡旸呢,就高高兴兴到房子里换衣服去了。不一会儿,胡旸换好衣服,开心地跑了出来。她笑盈盈地看着李远方说:走吧。
胡旸走在前面。她走路的样子很好看,窈窕的身材象水仙,楚楚动人。和这样一位女孩走在一起,李远方感到自已的脸,有点烫。胡旸是属于那种大方开朗的女孩。她和李远方一前一后,挨得很近,快要并肩了。李远方看到她脖子白细细的肉上,长着白细细的绒毛。就是从这些绒毛孔里,胡旸浑身散发出好闻的体香。
走到公路口,胡旸说:我们就在这里搭车,可以直接到银沙滩。李远方给聂辉和张吕打了电话。他们一会儿就到了。李远方给他们作了介绍。上车后,张吕冲李远方做个鬼脸说:哥们,感觉不错呢!李远方笑而不答。
张吕说得对。这世界上好多事情,其实就是凭感觉,男女之间的事情,恐怕感觉更重要。就像李远方和胡旸之间,相互都有很好的感觉,他们的故事,才会发展下去。
银沙滩到了。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飞檐翘壁的门楼和亭台。亭台上,有不少休憩的游人。银沙滩是依托多浪水库,利用沙漠和水面,开发的旅游景点。从门楼往里走,经过水上餐馆,就来到了水上游乐世界。在近处的水面,停靠着各种小船和游艇。有脚踏船、手划船和摩托艇、汽艇。稍远一点,就是沙滩阳光浴场。在另一边沙漠游乐场里,有沙滩赛车、沙漠骆驼、沙漠射箭。再向里,还有沙滩情人屋。
他们四个人先在里面转悠。看到沙滩情人屋,张吕拉着李远方,非要陪李远方去感受一下。出来时张吕说,下次再来,要带个女朋友,在沙滩情人屋里体验体验呢。大家都笑起来。他们先玩了一会沙滩赛车,每个人又去骑了骆驼。骑在骆驼身上,就会想到丝绸古道,也想到了悠远的驼铃。
太阳大,天就热。聂辉和张吕,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浴场,洗沙滩阳光浴去了。
胡旸就喊李远方去划船。划船有单人划,有双人划,似一叶飘萍在水面上荡,不如汽艇马力大,像大鲨鱼驶过湖面,掀起高高的水浪,坐上去刺激。
李远方问胡旸怕不怕,胡旸说以前一个人不敢坐,现在有两个人,她就不怕。李远方叫了艘汽艇。师傅把汽艇开得箭一样,在水面上飘。一会儿汽艇来就到了开阔的水面。师傅连续做了几个旋转动作,汽艇在水中,像撞上冰山的泰坦尼克号,晃晃悠悠,剧烈摇摆起来。胡旸挨着李远方坐在前头,汽艇卷起了水花,把她胸前的衣衫,打湿了一片。她惊叫起来,一下抓住了李远方的手。不知是胡旸的叫声,还是汽艇的冲浪,把远方在水草中嬉戏的鸥鸟,惊得扑楞着洁白的翅膀,向天空飞去。胡旸那纤细柔软的手,带着体温,紧紧地抓在李远方的手上,她却那么不在意!她胸前,打湿了一片的轻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让她青春的秘密,呈现了出来,散发出了迷人的热浪。李远方此时禁不住怦然心跳!胡旸已恢复了平静,她半抿着嘴,微微笑着,笑得那样美丽,那样迷人!
从银沙滩回来,奶奶做好了羊肉抓饭,把李远方、聂辉和张吕都喊了过去。
要说抓饭的由来,据说喀什有位叫阿布艾.依比西纳的学者,晚年因身体虚弱多病,他使用食疗的方法,选用大米、植物油、洋葱、羊肉、胡萝卜等材料,做成了用手抓进食的饭,吃了一段时间,身体康复了。抓饭也就因此流传开来。当然,其真实性是无从考证的。现在的人吃抓饭,也不再用手抓进食,还是要用筷子的。他们边吃饭,边谝着游玩的事,奶奶不走,也坐在那里听。
聂辉说:我知道有个地方好玩呢。
张吕问:咋个好玩法?
聂辉说:有个老外进去后,拍了几百张片子。回国后,办了个专题摄影展,引起好大轰动。最近有外国商人,要到这里来搞旅游开发呢。
张吕说:说了那么多,你还没说出有啥好玩的呢?
聂辉感叹地说:那是沙漠里的一片枯树林,不光原始、苍凉,还悲壮得很!聂辉这么一说,大家就心动了。张吕更是积极,又打电话叫阿依古丽。胡旸一听,惊喜地说:她就在我家隔壁,还是我的师姐呢!正说着,阿依古丽已到了。
阿依古丽就是艾买提的女儿,从塔里木大学刚毕业,在幸福城农场十四连当技术员。其实,艾买提没有结过婚,阿依古丽当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二十一年前,在一个月淡风轻的晚上,艾买提听到门前莱地边有个婴儿的啼哭声,就把襁褓中的阿依古丽拾了回来,父女俩从此相依为命。据说,阿依古丽是塔里木大学的一个汉族大学生和一个维族大学生的私生子,至于她的父母谁是汉族谁是维族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阿依古丽是个标准的“二转子”。所谓“二转子”,说白了就混血儿,混血儿都特别漂亮。在新疆,形容女孩子长得漂亮往往会说:这丫头睃得像个“二转子”呢!阿依古丽的眼睛有点蓝,鼻子挺挺的。用张吕的话说,她是位让男孩着迷的女孩。
聂辉说的枯树林,离十四场部只有几十公里的路。第二天上午,他们找来一位当地老乡(维族牧民)引路,坐上大轮胎拖拉机,带上帐篷和吃的喝的,向枯树林挺进。
离开场部越来越远,植被在稀少,星星点点的绿色,也渐渐远去。金字塔和新月形的沙丘,开始在眼前裸露。而沙梁呢,像正在往远处涌动的波涛。一个很大的沙丘,像一条正张鳍遨游的鲨鱼,横在了面前。拖拉机的大轮胎下,腾起的是一圈圈黄色的沙雾。翻过大沙丘,前面出现了,较平坦的戈壁。一堆一堆的骆驼刺,散乱地长在上面。大片的枯树林,渐渐出现了。是片天然的胡杨林。关于胡杨,有一个流传很广的说法。说胡杨活着三千年不死,死了三千年不倒,倒了三千年不朽。
很早以前,每年的塔里木河,都能涨一次水到这里。有了水的滋润,就有了这一大片胡杨树,还茂盛得很呢。后来,塔里木河的水,就再也涨不到这里。万物生长靠太阳,也得靠水,缺了水的滋润,这片胡杨树呢,就自然不再有绿色。没有绿色的胡杨树干,积年累月地站在那里,像是在验证着三千年不倒的传说。在经过大自然的雕凿,这片虽不再有绿色的胡杨树,倒也像正被选美的一群女子,千姿百态,形态各异。
张吕拽着阿依古丽,跑进了枯树林。阿依古丽钻进一个枯树洞,树洞有大半人那么深。她不停地挥着一只手臂。张吕就立即跑了过去,站在阿依古丽身边,让李远方手里的相机,把这一精彩瞬间,定格成了永恒。有棵很大的枯树干,树皮开裂,沟壑纵横。它的顶部,却抽出一根新枝。每个人都惊叹,胡杨树的生命力。每个人也都在这棵英雄树下,合了影。枯树林很大。大家在里面,都兴奋得不行,不知不觉,太阳就回家了。
篝火点亮了。胡旸在忙着烤鱼,阿依古丽在忙着烤羊肉。三个男人呢,忙着在树干上系帐篷。晚餐,都吃的是烧烤,喝的是啤酒。然而,啤酒一下肚,他们都更来了精神,就想着搞点什么,把这个良宵搞得更浪漫美丽。
张吕就说:我们来唱唱歌,跳跳舞,给这美好的夜晚助助兴吧。
李远方说:好!
李远方爱唱歌,也喜欢写点诗词。他刚创作了一首诗词,发表在西部大学生志愿者网页上。
李远方说:我来清唱,你们跳跳舞吧!
旁边有片戈壁滩, 很平坦。胡旸和阿依古丽把它当成舞池,走了过去。李远方就亮开嗓门唱:
梦里的树林金又黄
林边呀有位好姑娘
姑娘给了我梦想
为了心中那梦想
哪管路呀远
哪管水呀长
路呀远水呀长
也要寻梦西天闯
梦里的河流沙漠里淌
河边呀有位好姑娘
姑娘给了我向往
为了心中那向往
哪管地呀老
哪管天呀荒
地呀老天呀荒
也要寻梦西天闯
和着节拍,胡旸和阿依古丽一起翩翩起舞。她们跳的是维吾尔舞。只见她俩轻巧地扭动腰枝,曲过头顶的手臂灵活得像深水里游走的蛇。跳着跳着,她俩开始抖动双肩,扭起脖劲,伸出双手,笑盈盈地将李远方和张吕邀下了舞池。
他们轮回地跳啊唱啊,尽情地跳啊唱啊。
夜已很深了,但谁也不愿意回到帐篷中去。
明亮的篝火,使夜晚和白天没什么两样,只是比白天更迷人。都是第一次过野外生活,都感到浪漫,谁想不激动都不行。女孩子激动起来,会??,两人的脸靠得很近。李远方就觉得,胡旸这会儿真的很好看,她的脸,映衬着红红的篝火,异常迷人。李远方看胡旸时,她没回避,而是用她那闪亮的目光,回视李远方。李远方看到,她那双含水的双眸,莹莹闪着亮,就像是用心,在轻声说话。
张吕也轻轻拥着阿依古丽,踩着慢三步的节奏。他们已陶醉在,这美丽的荒原之夜......
一夜无眠。世界上,谁还有这荒原上年轻的心,幸福快乐呢?
太阳升起来了,红红的,把这片原始的枯树林,涂抹得一片绚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聂辉说要给学生补习英语,上午就回了学校。张吕和阿依古丽,也在下午回去了。胡旸直到十月八号一大早,才回到了学校。李远方穿上白大褂,依旧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但又有点和往常不一样,就是在李远方的心里,经常惦念起胡旸,想和她说说话,想多看她几眼。就连晚上做梦,也有些动人的景象遐想涌出。李远方预感到,将会有一种新的东西,闯入他的生活......
作者:发表于: 10:03:02
八、宜红柳 似白杨
十一小游,开始让李远方的内心,产生了常想见到胡旸的想往。于是,他去给奶奶医腿的次数跑得越来越勤了。胡旸见到李远方,心里也滋润,那是一种很美好很幸福的感觉,有了这样的感觉,俩人的话想少都少不了。奶奶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
奶奶把大葱切成一截一截,放在盘子里。奶奶是山东人。山东人爱吃大葱。奶奶也爱吃大葱。她吃一口馍,就一口大葱,香得不行。看奶奶这样吃,李远方也吃,咬一口馍,就一口大葱,吃得比奶奶还香。胡旸就笑。
胡旸对李远方说:看不出你像河南人呢。
李远方说:我本来就不是河南人呀!
胡旸问:那你是哪里人?
李远方说:山东人。
奶奶好奇地问:山东人?山东哪里?
胡旸就说:奶奶,他是哄你开心呢!
李远方赶紧说:我说的可是真的。
李远方说:我生长在山东,10岁才到郑州,那是随父母工作调动。
胡旸就笑。说:难怪又吃馍馍又吃大葱,敢情你河南山东都沾边呀。
李远方强调说:那我还是算山东人。
奶奶问:山东哪里?
李远方说:青岛旁边的麦县。
奶奶说:我就是麦县呢!
李远方说:那我们可是一个县的老乡了。
奶奶说:是吗,可真没想到啊。
李远方好奇地对奶奶说:你啥时到的新疆?和家人一起来的?
奶奶说:十八岁,一个人。
李远方说:你当时不知道新疆很远吧?
奶奶说:知道远,才不把新疆叫新疆。
李远方说:叫什么呢?
奶奶说:叫西天呀。
李远方记起妈妈很多年前曾告诉过他。
李远方说:那你怎么一个人到了新疆?
奶奶说:年轻时心里有个梦,为了那个梦就到了新疆。
奶奶说:其实我也不是一个人,同来的还有其他姐妹。
奶奶说:我们是当兵。
说完这些,奶奶轻轻叹了口气。当年刚来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
五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天,青岛的大街小巷,都沉浸在亲人别离的悲喜之中。四十多辆大卡车,满载着山东姑娘,就要离开这个美丽的海滨城市,一直向西远行。这其中有个叫青丝的小姑娘,剪着齐耳短发,再配上一身黄军服,显得特别可爱。
这个叫青丝的小姑娘就是胡旸的奶奶。
临走时,娘紧紧抓住青丝的手,哭得像个泪人儿。她却开心得不行。因为青丝向往参军。当时说到新疆参军,可以上俄文学校,开拖拉机,进工厂。更主要的是,她可以逃避继父给她包办的婚姻,找一个自已真心喜欢的男人,过一辈子……
青丝的生父是个民间艺人,有些文化,会说唱大鼓书。青丝爷爷去世时,留给她父亲三间茅草屋和二亩坡地。坡地土薄,存不了水,十年九旱,糊不了口。青丝父亲就带着她闯关东。她跟着父亲学唱小曲,识了一些字,也算学了文化。后来,青丝父亲被一帮地头蛇打了,因没钱医治,不久就撇开她和母亲走了。
那时全国还没解放。
青丝母亲身体不好,养活不了她,就给她找了个继父。继父有个傻乎乎的儿子,三十多岁还没找上媳妇。继父人很凶,青丝母亲很怕他,就被迫同意让青丝给继父去当儿媳妇。这时,新疆军区到这里来招女兵,青丝就悄悄报了名,等继父知道时,她已穿上了军装。
青丝当时年龄不大,是在西行的路上过的十八岁生日。其实,她们这些女兵中,能留在城市上俄文学校、进工厂的人只是少数。她们被分散到了南北疆的不同地方。当青丝坐的这辆卡车,把她们拉到塔克拉玛干北缘的沙井子时,她们全都傻了。没有房子,地面上一座建筑都没有。几百号来欢迎她们的男兵,就像是从地下冒的。一看这情形,她们很多人都哭了,谁都不愿意下车。
这时,男兵们端来了几盆大葱,还有玉米面镆。咕咕叫的肚子经受不住诱惑,青丝第一个跳下车,进了地窝子。
地窝子就是二米多深的大土坑,大小根据住人多少来定。在挖坑的时候,在坑底留出当作床、桌、凳的土墩和供人进出的斜坡通道。用木头拱好屋顶,放一层红柳或芦苇,然后再摊上塑料膜,盖好土,就成了人住的房子了。关于地窝子,当时有这样几句顺口溜——
新疆好,新疆好
修的楼房三尺高
下面顶了四根棍
上面盖着芨芨草
地窝子忍忍也就罢了。让青丝她们最难以忍受的,却是沙井子的天气。黄天在头上,黄沙在脸上。沙井子是风沙口,填井为沙。一场沙尘天气过后,水井就变成了沙井。这也正是沙井子地名的由来。
沙井子这片荒原,因有了女人而美丽。
女兵到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衣服。里里外外,连小衣服都洗了。绳子上挂得满满的。女人的衣服不是一种颜色,像花色的肚兜红色的短裤。挂在一起时,被风一摇,就像一幅画。这些曾来自女人身上的画,更能撩拨起男兵们眼睛背后的欲望。又像战场上招展的旗帜,让这些爷们心底,升腾着有了为欲望冲锋陷阵的喜悦。
青丝和一个叫红彦的姑娘住在一起。红彦是姐,青丝是妹。红彦比青丝大一岁,十九了。她们是来这个开荒营女兵中最漂亮的一对。姐妹俩走在一起,像下凡的仙女,一个娇艳,一个妩媚。
环境虽是艰苦,但青丝不觉得。在那个“一人当兵,全家光荣,一人立功,全家自豪”的年代,青丝的妈妈已找人写信来说,自从青丝当兵走后,继父对她比以前好多了。青丝于是更想好好表现。她要立功,要让继父不敢对她母亲不好。
晚上,青丝就给妈妈写信,告诉她自已扎根边疆,要立功的决心。
写完信之后,青丝想起新近在姐妹们中流传的手抄小词,就说:红彦姐看,写得多感人。
红彦说:我看不懂,我不认识字呀!
青丝就说:那我念给你听。
红彦说:你唱的好听,我爱听你唱。
青丝就说:好,红彦姐你听——
谁言大漠不荒凉
玉米间高粱
一阵号声天未晓
最难夜夜梦家乡
默默祝安康
既是此身许塞外
唱着唱着,俩人不约而同地就流出了泪花。那天夜里,她们噙着眼泪,真的又梦见了娘。
作者:发表于: 09:12:05
九、开始加班
过完十一,胡旸开始忙着大学英语过级考试。
星期五到了,她给奶奶打个电话,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胡旸就不回去,就留在学校里,抓紧时间复习英语。
李远方呢,也是比刚来时忙得多了。那会儿,没人找李远方看病。因为很多人,习惯了有病就打吊针。在人们心里只有西医,好像把扁鹊和华佗,连同祖上那博大精深的中医都给忘了。
李远方出生在中医世家。李远方喜爱用中药治病。过去“藥“字的写法是“草”字下面一 个“乐”,意思是草能给人带来欢乐。用中草药治病,和西医比较,一是无负作用。二是西医治不了的病,中医也可以治。三是中医治病的费用,一般要比西医低得多,老百姓能治得起。
一天,有位女患者,来了李远方办公室里。她说自已在三十五岁时,就不来月经了,她一直是西医治疗,治了三年,跑了几十家医院,花了二万多块钱,也没把病治好,现在找李远方试试中医。李远方诊断后,给她开了十副中草药,只花了一千多块钱,就把这位妇女的病治好了。
还有个老汉,多年浑身酸疼,打了好多吊针,也吃了好多西药,都没有效。李远方用银针,再配合一些辅助疗法,三个多月,就把他的病治好了。
李远方祖上对治疗男女不育不孕症有特效。李远方采用中草药疗法,让两对多年不育的夫妇有了爱情的延续。他们给医院送来了锦旗,给报社写信夸李远方的医术高。李远方的名声很快传开了,好多人都慕名而来。病人一多,李远方中午呢,都要经常加班。
这段时间,苗丽丽对李远方,开始关心起来。不像刚开始,见了面只是随便打个招呼。现在有事没事,她都往李远方跟前凑,找李远方闲谝几句。
一天中午,李远方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已很晚了,李远方觉得有点累,也有点饿。这时,苗丽丽走了进来,手里还拎个袋。
她笑着说:我的李大医生,看把你忙的,饭都顾不上吃,饿坏了吧,这不,我刚好有点事过来,顺便给你捎盒快餐。
她说着,从袋里掏出一盒饭,一盒菜,放到李远方面前说,快乘热吃。
这样的事以后还有几次。李远方每次说谢谢她时,苗丽丽都会说:这算什么,同事间帮这点小忙,应该呢。
苗丽丽也算是个美人的胚子,只是略有点胖。其实,女人胖一点才好,胖一点会更有女人味,像杨贵妃。
苗丽丽因个头高,胖一点不显胖,显丰满。穿着白大褂的苗丽丽的身上,就有几个部位会引人注目,何况脱下白大褂时,她又喜欢穿V型领的低胸衫,那片风景更是招人眼目。
有一天中午,李远方在办公室吃苗丽丽拿来的盒饭。苗丽丽这时拿起了纸杯,去李远方面前的饮水机接纯净水喝。她一弯腰,胸前的衣领自然张开,两座若隐若现的雪峰,就往李远方的眼里跑。
李远方快速闪开视线。可跑进视线余光里的两陀白晃晃的东西,还是让李远方一阵晕眩。
作者:发表于: 09:15:51
十、勤工俭学
聂辉提出勤工俭学建语音室后,校长向团里作了汇报。团里说资金困难,就给学校划了五十亩棉花地,作为勤工俭学田。
阿拉尔土地盐碱大。公路两边的戈壁滩上,结一层厚厚的碱壳,看上去白花花的一片。像下了一场雪。就连种植了多年的地里,也有大量的盐碱。这里庄稼在每年播种之前,都要灌两次水,得把盐碱洗掉。一次是冬灌。另一次是春灌。冬灌在头一年的春节前。春灌在第二年的播种前。冬春灌的主要作用是为了洗碱。有经验的农工在灌这两遍水之前,田埂都要加高加固。地里的水放得像鱼塘,白白的连成一片。让水慢慢渗到旁边的排碱渠里。渗出去的水就变成了碱水,马尿一样黄。冬春灌洗碱关键得很。洗不好碱,有碱的地方庄稼就不出苗,整块地就变成了癞痢头。碱洗好了,庄稼自然就一播全苗。预示着会有一个好的收成。
冬灌要在十二月底结束。
放冬灌水那天,聂辉挑了绰号叫“大力士”和“高个子”的两个男学生。他们象农工一样,穿上胶筒,扛着砍土曼,来到了地里。地里有一个民工,说是校长请的。聂辉让他走了。聂辉说:不就五十亩地嘛,如果再请雇工,就不叫勤工俭学田呢。当然,校长不知道聂辉叫民工走了。
开始放水的时间是下午两点钟。放水之前,聂辉对“大力士”和“高个子”说:我们先把引渠的坝压好,补补高,得把水逼上地块的高包。只要高包浇上了水,地里的碱就洗好了。
有水就有渠。阿拉尔有很多渠,名称也特别,其他地方恐怕听都没听过。
阿拉尔的庄稼地以条田为单位。一个条田小则一百多亩,大则几百亩。一般每五十亩地中间拉一条渠,叫引渠,一个条田中间往往有十几条引渠。这些引渠又都和地头的农渠连着,一条农渠连着相邻两个条田地里的引渠。农渠的上头是斗渠,一条斗渠管很多农渠。斗渠的尽头叫支渠,一般一个团一条支渠。支渠的再上头叫干渠,一条干渠要管好几个团场。干渠再上面就是水库了。
阿拉尔不靠天吃饭,得靠天山上的雪水。
每年夏天,天山上的雪水融化了,就大量流淌下来,流到了河里。阿拉尔人就想办法在河中间修了一条拦河闸,把水引到了水库里。如果把阿拉尔比作一个人,蛛网一样的渠系就是他身上的血管,天山上的雪水像血液,在他的周身汩汩流淌,滋润着阿拉尔的绿色和生命。
聂辉在灌水之前,曾到农工地里现场学习过。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做咱咋做。聂辉扒开涵管,农渠的水打着漩儿向引渠冲去。干坷垃遭遇渠水,就像饥渴的女人得到了男人的滋润,欢快的发出汩汩的呻吟声。
聂辉同时打开引渠两边的地块。从前向后,两块地同时进水。前两块地放好水之后,再依次打开下两块地的口子。
聂辉与“大力士”和“高个子”,来回在地块上巡视着,不让地块之间串水、漏水。
白天灌水好,不像晚上,得提着马灯,有时跑了水不容易及时发现。当然,有经验的农工凭耳朵,就可以听出来跑不跑水,哪里跑水。还算顺利。太阳快落山时,只有最后两块地了。可就是最后这两块地,聂辉他们遇到了麻烦。这两块地明显一块地高,一块地洼。洼的地方灌成了鱼塘,高的地方水还没逼上去。
眼看天就黑了。
天黑之前不把水逼上高地,天黑之后就更麻烦了。聂辉有点着急,可他急水不急啊,就是磨磨蹭蹭,一点一点往高包上爬。好不容易,水爬上了高包。
聂辉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感到手上打出的两个血泡痛,只是觉得身上出的汗,这会儿使贴身的衣服透心凉。
前面放过水的地块开始结起了薄薄一层冰。
忽然,“高个子”喊:聂老师,不好了,埂子垮了。
是那块低洼地的埂子。聂辉跑过去。眼看埂子从一个小缺口,垮成一米多的大口子。水从决口处奔涌而出,快速地吮吸埂子周围的泥沙土,向旁边深深的排碱渠倾泻。聂辉知道,如不及时堵住缺口,这个地方将被水拉成一个大坑。
聂辉快速用砍土曼砍了一抱红柳枝,抱起来跳进决口处,双腿立着当桩子,把怀里的红柳枝压了下去。缺口处的水小了下来。“高个子”快速地填土。不一会儿,水又涨到了以前的水平线。涨水的力量很大,推着红柳枝和他的双腿开始轻轻移动。聂辉顽强地支撑着。他知道,只要他一松懈,他就会被水冲倒。他们就前功尽弃。
聂辉死死的支撑着自已的身体。他的大半个身子都湿了。
天山上的雪水夏天都凉得刺骨,冬天更是钻心冷。聂辉强忍着,直到“大力士”和“高个子”,又砍来了一大抱红柳枝,找来了两根木桩子,最后才把垮口堵住……
当晚,聂辉发烧了。不过,除了李远方,没有其他人知道。聂辉按李远方电话里说的吃了一片阿斯匹林,把头蒙在被子里出了一身汗,第二天就好了。
作者:发表于: 09:18:35
十一、没怎么在意
看病的人一波一波的,一波病人忙过去了,中间有上两天稍微闲点。
很多人是不能闲着的,一闲着就得找点事干。李远方也一样,闲下来的时候,他就会想着和胡旸在一起的情景。想想这些就开心,开心他就经常想。
李远方后面给奶奶医腿时,胡旸在家的很少。李远方医完奶奶的腿,还会陪着奶奶闲谝一会儿。实际上,李远方从过完十一到后来到阿拉尔这段时间,和胡旸见面不过二次。一次是在春节放假前。胡旸从学校回来,奶奶说她的风湿疼被李远方医得好多了,每次李远方来给她医过腿后,还都陪她聊会儿天才回去。胡旸听了很感激。除了奶奶的风湿疼有了好转外,她知道奶奶一个人寂寞。李远方能陪奶奶聊会儿天,奶奶会很开心。奶奶开心,她除了开心,还有感激。胡旸就亲自下橱做饭,把李远方叫来一起吃。李远方当然也愿意来呢。
还有一次是过春节。过春节时间长,李远方和胡旸呢,在一块呆的时间也长些。刚开始,是李远方、聂辉和张吕一块去给奶奶拜年。他们这里没有亲人,就把胡旸奶奶当成了亲人。胡旸奶奶呢,也早把他们当成了亲人。聂辉和张吕走后,胡旸单独找过李远方,那是交流了英语过级考试的一些知识。李远方的英语六级是一年多前才过的,当然有经验。
过完春节一上班,胡旸就回到了大学。她的英语过级考试,也马上要开始了。她连着几个星期,只是给奶奶打个电话,没回家。
李远方也是一上班就忙,病人一波连着一波,连闲上半天的时间都少得很。以前,李远方闲着的时候,才会想起胡旸。从过了春节后,不知怎的,忙的时候也会想。再忙,也只是白天忙,晚上不忙。一个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去想另一个女孩,那种感觉,其实真的很不错。但李远方刚开始的感觉,可不是这样。李远方意识到,自已对胡旸有点什么的想法时,就感到十分的惭愧,就觉得自已是个非常卑鄙的小人!李远方就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已去想,可李远方越是这样,却越做不到!直到最后李远方认识到,那是他喜欢上了,这位阿拉尔女孩!他为什么喜欢她?李远方也曾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已。李远方承认,胡旸确是一位聪慧美丽的姑娘!但李远方见过和认识过的漂亮女孩,远不止她一个,比如苗丽丽,再比如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刘倍佳,为什么只有她,让李远方为之如此动心呢?!
说实在的,李远方对苗丽丽的感觉,也开始比以前好。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苗丽丽很长时间以来,对李远方的关心,李远方不是没有一点感觉。苗丽丽实际还更关心着另一件事情,这就是李远方与胡旸感情的进展,当然关于这点,李远方当时什么都没感觉到。
李远方和胡旸感情的发展,开始让苗丽丽睡不好觉。苗丽丽以前没有注意到,等她注意到了,李远方和胡旸的感情,已发展到这一步了。虽然他们只是朋友关系,并没有宣布什么,但这种来自心灵深处不言自明的东西,才会更令她担心,因为想阻止它都难。其实呢,李远方和胡旸之间,不是苗丽丽以前没有注意到,是她那时,也在恋爱之中,没时间去管别人的事情。
别看苗丽丽岁数不大,谈恋爱的时间可不短。上学时,苗丽丽的成绩不好。可能漂亮的女孩子,学习成绩都不会太好。苗丽丽属于漂亮的那种。还在读高二,她和另外一个小姐妹,就自动辍学,先到了上海,后又到了深圳。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在外面跑了一圈后,她又回来了。回来后,就又接着读高中,因底子差,大学没考上,最后找关系才读了个中专,学的是护校,毕业就当了一名护士。偏偏苗丽丽又心高,怕捡棉花。团场哪能不捡棉花呢?团长都象征性的捡,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她就想着要离开团场,做梦都做城市人。而离开团场有一个办法,就是得嫁一个,能让自已离开团场的男人。
苗丽丽就天天打扮自已。她觉得,女孩子只要漂亮就行,本事有多大不重要。因为漂亮的女孩子,才能嫁上有本事的男人,男人有本事了,自已没有本事也变得有本事了,照样可以去上海,到北京。
凭苗丽丽的容貌,很快迷倒了一大群男孩。还在上护校,她就和一个师部领导的儿子谈上了。一谈就是二年,还让那小子给亲过搂过。最后呢,那小子一个人回了上海,答应把她带到上海的事,自然黄了。
接受第一次教训,苗丽丽开始降低标准,找一个能把她带到本地城市的,也行呢。这标准一放低,选择面就大了。团机关有个组织干事,在公费上党校,刚毕业,对苗丽丽殷勤得不行。苗丽丽也似乎看到了,这小子不久会出息。两个人感情火得很快,也就在李远方第一次去胡旸家的时候。组织干事果然出息,没多久就被调到了师部,还提了个科长呢。女孩子有了第一次被男孩子亲的经历,就不会很在乎第二次。组织干事在临报到的那天晚上,一阵海誓山盟之后,苗丽丽就变成了一滩水。等这小子再回来时,就和苗丽丽说再见了。
当然,苗丽丽的这些,李远方并不知道,李远方也没想过要知道,起码当时是这样。
苗丽丽是个不会轻易放弃的人。
有了前两次的失败,她认为是自已没选好人。她要选一个,值得让她信任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才能真正把她带出团场,给她幸福。这个人是谁呢?在苗丽丽的心里,就是李远方。
苗丽丽开始关心李远方,她要得到李远方,就得打败她现在的情敌。
苗丽丽知道,她得耍点心计。不论如何,她都要得到李远方,这事关她一生的幸福。
刚开始,她想让李远方慢慢的喜欢上她,让李远方俩的感情慢慢发展,渐渐把胡旸,在李远方心中的位置挤掉。不久就觉得不行了,她得加紧速度。李远方中午加班,苗丽丽仍然去给李远方送饭。苗丽丽呢,还主动问李远方有没有要洗的衣服,并想办法往李远方的住处跑。
李远方呢,只是热烈地想着胡旸,对苗丽丽所做的一切,并没怎么在意。
作者:发表于: 18:12:12
十二、多灾的春天
2004年的春节还没过多久。
太阳暖起来,地气升腾起来,人头攒动起来。冰封的塔里木河融化了,成群的牛羊出圈了,冬眠后的人仿佛长高了。人们开始活动筋骨,舒展四肢。拖拉机发动了,独轮车推起来了,砍土曼抡圆了。有人在积肥,有人在灌水,有人在整地……他们正忙在新一年的庄稼地里。
在新疆,有很多地方让人浮想联翩。比如,提起伊犁,就会想到阳光。提起吐鲁番,就会想到火炉。提起和田,就会想到沙尘暴。提起阿拉尔呢,就会想到漫天遍野的棉花。这样说失之准确。因为和田不光沙尘暴出名,歌舞名气也大得不行。说起和田的沙尘暴,有几句民谣:
和田人民苦
一年两斤土
白天吃不够
晚上还要补
也许,你只听说过下雨下雪,没听说过还有下土的地方。其实,不光和田下土,南疆几乎都下土。阿拉尔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沙尘暴自然也少不了光顾。到了三、四月,阳光灿烂,大地发情。阿拉尔的春天真正到来了。然而,阿拉尔的春天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透。
那是沙尘暴频繁光顾的季节。几十年来,阿拉尔人在这片土地上,像侍候孩子一样植树造林,但仍难抵御大自然的一个喷嚏。灾害是连连有,只是你不会想到,当地人会流传这样的顺口溜:
大灾大丰收
小灾小丰收
无灾不丰收
当然,对这样一个顺口溜的体验,李远方和聂辉,都没有张吕深刻。张吕来到阿拉尔第一年的冬天,就和农工一起,砍掉地里的棉花杆,捆扎成直径10-20公分的把子。一个团场少则捆扎数百万把,多则上千万把。就是一个承包四十亩地的农工,也要捆扎上万把。
阿拉尔的大地,经过一个冬天的发育之后,就像一位熟透了的少女。棉种播上没几天,就露出了米黄色的嫩芽。农工已把准备好的草把,摆放在了棉田耕作行里,还有一部分栽插在了地头。这时的天气呢,像一位失恋后,躲藏在暗处的狂人,要对他的初恋情人,进行疯狂的报复。
刮风。强劲的风挟带着漫天的黄沙,劈头盖脸压来。这些防风草把,就成了一道道防风屏障。有的农工还用芦苇、蒲草编织成草帘子,栽插成挡风墙。也有农工拆了化肥袋,一条一条缝接连缀,用木棒绑起来,在田间竖起网格状的防风坝。农工们最怕地膜被扯烂刮走。一亩地膜的成本是几十块呢!最有效的办法是用土压,但压土多了,地膜没了透光面,不起作用了。压土少了,又难以抵挡七级以上的大风。张吕想到了打铆钉的方法。就是用食品袋,把泥土包成一个个圆球,一行行压在地膜上。这办法还真行,很快在阿拉尔推广开来,带来的直接后果是,食品袋一夜之间脱销。
下雨。一场透雨过后,土壤板结了。深褐色的碱壳像犯人脖子上的枷锁,卡住了棉苗的脖劲,直至它窒息死亡。
毒太阳。娇嫩的棉苗憋在透明的地膜之中,上有赤日炎炎,下有地温升腾,顷刻之间,棉苗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张吕呢,也像个棉农,爬在地上抠碱壳,整理薄膜。
灾后得抢时抢墒重播。为了不损伤原来的地膜和棉苗,张吕就叫农机工人把网套、麻袋和沙发垫子利用起来,给拖拉机的轮胎穿上厚厚的棉衣。
其实,除了风灾雨灾,阿拉尔还有比较严重的雹灾虫灾。团场都建了高高的炮台,那是用来对付冰雹的。只要看到头顶上空有黑陀陀云,就向它开炮,炮声一响,冰雹就不是冰雹,就变成雨水了。
天黑以后,棉花条田的四角都点亮了装满柴油的大灯,一群一群的飞娥就去扑火,看着这些自取灭亡家伙还争先恐后的样子,张吕觉得真的很可笑。棉铃虫泛滥成灾时,能把棉桃吃成空壳,这时就要全员上阵,人工去抓虫。张吕最多的一天抓过八百条棉铃虫呢。
张吕说,阿拉尔的人,如果一年不受上二、三次灾,心里就觉得缺少什么,就会变得不踏实。
当一个接一个的灾害战胜了,阿拉尔人,就迎来又一个丰收年。
作者:发表于: 18:17:32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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