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身暖气有砂眼眼,带点遗传,但不知道为什么...

老四起驾&&&&&&&&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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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起驾&&&&&&&&&&
正值青黄不接之时,树叶采光,野菜挖绝。人们面黄肌瘦,袒胸露乳,倚着残垣断壁晒太阳。懒逸得两腿如铅铸,寸步难行。后堂东庄学堂,正值课间,学子们三五成团挤在一起
,眯缝着眼帘,倚着墙在进行日光浴。厕所里尿流如河,插足无空,只得捡些砖头瓦渣垫脚,方可进出。气得生产队里的粪管员老四,迈着牛索罗锅腿,虾着猴腰,缩着脖颈,耷拉着猿臂,猴跳着进厕所,打扫着厕所;又猴跳着出了厕所,收获甚微。他常常挺着蜘蛛肚子,猿臂支撑后腰,整个身体成S型,面对着学校大门大骂。他骂学生只尿不屙,屎都屙哪去了?害得他收不着粪,也就挣不着工分,年终分配又得黄汤,入不敷出。老四胎生一副蜘蛛肚、鹭鸶腿一样的四肢、猴子脸。偏偏那腿又不直溜,弯的牛肋骨一般。生产队见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为了照顾他能吃上饭,又不拖累生产队,就安排他专职打扫东庄学堂的厕所,论粪计工,按劳取酬。他推着祖辈遗留下的一架独轮木土车,车上放着两个粪筐,一把铁锨,一把笤帚。车袢扣着老四脖颈,他前倾着身子,伸长脖子,腚盘子一左一右,扭秧歌一样的扭着,推着独轮木土车,来往于学堂厕所和生产队的大粪场。队里有人见老四空车去、空车回,工分没挣着,净赚闻尿骚味。就编派顺口溜讥笑老四:老四推车去打扫,厕所尿多屎太少。尿洒地上真可惜,气得老四乱跺脚。张口就把学生骂,为啥稀多干的少?
&&& 老四闲着胡思乱想:
如此出工不出效益,白熬时间挣不着工分,年终分配只有喝西北风。不行,得撂挑子辞职不干。可辞职不干自己又能干什么?爹娘给的这副身子,身高不足三尺,体重不超百斤。拿不动锄头,摇不动镰刀。思来想去,必须想方设法,改变这种尿多抛洒、屎少挣不到工分的尴尬局面。怎么办?动员学生在家多吃干的少喝稀的?这显然不行,近五百名学生,你一个个去嘱咐?注意啊!在家吃饭时,干稀搭配好啊!不可能,谁家的孩子谁不疼?不是没有那个条件吗。生产队就那水平,半年糠菜半年粮就知足了。就是那半年粮,也非是小麦、高粱、玉米,而是山芋干子冠以代粮的冒牌货。
生产队的领导,在当初委派老四作东庄学堂厕所专职粪管员时,曾对老四做了保守估计,每天出纯净的人粪至少在一百斤以上。理论根据是:五百名小学生,平均每人每天屙二两五钱的屎,五五二十五、二五一十,也就是一百二十五斤的人粪。这还不包括二十三名老师、一名校长每天屙的屎。即使除去损耗,每天确保一百斤,没问题。老四当时有些不服气,伸长细脖颈,扭着猴脸,据理力争,说现在明码规定,每人每天供应六两毛山芋干子,刨去杂质损耗、秤高秤低,吃到嘴里、咽下肚里,你们说,还能有几两?除去肠胃吸收,还能有几两屙出?何况,小孩子都有个坏习惯,那就是这边吃饭,那边就得屙屎。那山芋干子,又是渲抛物,进到肚里就掛不住,能攒到学堂屙的又能有几个?生产队领导听了老四的辩驳,很不高兴,气愤得很,说老四别不识抬举,生产队研究决定委派你去当学堂厕所粪管员,是对你的照顾。你看你那熊身子,风来能吹散,雨打就趴下。别给你四两你嫌轻,给你半斤你又叫重。明白告诉你,想干这行的人多的是,都排成长队呢!愿不愿干,随你!说完,领导拂袖而去。老四赶忙追着领导的身影,扯着嗓子朝远去的领导身影喊愿意干。
老四每天准时推着独轮木架土车子,似马戏团里的猴子推花车一般,晃动着罗匡牛肋巴弯腿,屁股左边一摆、右边一摆的扭着,朝学堂厕所晃去。瞅准学生上课时间,钻进厕所,收拾粪便。老四熟练的端着铁锨,先将蹲坑里的粪便铲出,铲净,然后再铲些自带的草木灰、杂碎糠铺垫在蹲坑里。老四依然如来时一样,晃动着牛肋巴弯腿,屁股左边一摆、右边一摇,推着装着粪便的独轮木架子车,朝生产队大粪场晃去。
生产队大粪场总管是水眼大叔,负责验收、过秤、记账、评分各家各户及老四送来的人粪、牲畜粪、鸡鸭屎。除此,还兼管生产队牲畜青饲料的接收工作。夏季,孩子们割来一捆捆青草,喂队里牛驴。水眼大叔就又负责过秤、验收、评分、记账。工作很忙,可权利也够大的,他很乐意,专业对口。他工作很认真负责,一点也不敢滥用职权。他的顶头上司、直属领导就是贫协主席老太。老太本是城里大家闺秀,不知什么缘由,三十多年前下嫁到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几代老贫农家,血贫农家。有的猜测说是土匪拉财神,老太身为闺秀被土匪绑架作为人质,妄图勒索富家钱财。土匪把人质藏匿在城北高粱地里的坟场,绑在一棵柳树上。天热地闷加惊吓,人质已奄奄一息。看管人质的土匪也因热闷、加之夜里睡眠不足,昏昏入睡。恰巧,老太的丈夫去高粱地除草,发现了,冒死把人质解救出来,领回家掩藏起来,时间一长,两人私自成亲了。也有的捕风捉影说,是老太的丈夫年轻时在她家当伙计,俩人日久生情,私奔成亲。究竟哪种说法准确,只有老太自己清楚。老太是本生产队本家族辈分最长者,就连水眼大叔,也晚她三辈,叫她大奶。不过,无论队里年老年少、辈分长晚,碰见她,都统称贫协主席老太简化为“主席老太”,主席老太也总是笑眯眯的应承着,有时还会抬起右手在头顶摇摇,俨然大人物。在生产队,主席老太主管贫协,兼职监督水眼大叔要把秤掌平,不能缺斤少两,更不能损公肥私,也不要让社员吃亏。除此,也会隔三差五,到公社、县参加贫协会议。水眼大叔,顾名思义,他的视力不好,是由于眼睛见风流泪。一天到晚,两眼泪汪汪的,不得不在左胸用线缝一块方布滴溜着,随时随地随手拿起来擦眼睛里的水。这只是一般老百姓的说法,而医生则诊断说是严重的沙眼,具有遗传性。可不假,知根知底的人就说,水眼大叔的父亲、爷爷的眼都和他眼一样,见风流泪。而他的儿女中就有继承他的衣钵的。水眼大叔出身于书香门第,他的爷爷是清末秀才,他从师爷爷,读过四经五书,可诵唐诗三百首。自然识字不少。
水眼大叔,虽说视力不济,可他工作一丝不苟。来大粪场交粪的人,都说他尿尿上竹筛子筛、上罗面罗子过。他每称过一份粪,都要用树枝挑起一点粪,放在鼻子底下闻。通过闻,分辨出其各种成分所占的比例,再给打等第。能闻出屎味、草木灰味、泥土味、碎糠味。不怕你在粪中掺泥土也罢、掺草木灰也罢,掺假就毫不留情的克扣等第。按队里规定标准,一等粪一斤记一分、二等粪二斤记一分、三等粪三斤记一分。之后,就在人家的劳动工分本上,记上某月某日交来人粪(牛、驴、猪、狗、鸡、鸭粪、土杂肥)斤数、等第、折算工分多少。然后再盖上自己的私戳子,以示负责。但对老四打扫学堂厕所的粪,等第就不能随行就市,标准就高的多。同样,水眼大叔在收孩子们割的青草时,也是先验收青草质量,然后打等第,依据生产队给的标准,记分。有调皮孩子好在草里掺泥、掺水,水眼大叔便叫把泥检出,摊开晒去水分。时间长了,他也能把握住哪些人忠诚可信,哪些人必须注意。水眼大叔在称大粪,主席老太就在旁边大腿绕在二腿上坐着
,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支运河牌纸烟----八分钱一包的,也只有她能吸起这纸烟。老头虽然不在了,可三个儿子都在部队上,是双料的军属。大儿在兰州空军基地当技师,二儿在福建前线,三儿在大连海军服役。主席老太有条件、也应该能吸上纸烟。有时光线太暗,水眼大叔看秤星有困难,任凭脸凑近秤杆,扭脖歪头,转动秤杆,也还是看不清秤星。就别过脑袋,叫身后的主席老太过来帮忙看秤。主席老太,听到叫她帮忙,就有些不情愿的将烟头往鞋底一拧搓,拧熄了,扔了。放下有些发麻的二郎腿,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烟灰,拢了拢头发,就走到水眼大叔跟前。抬手拍了一下水眼大叔的头,骂道:你奶奶个头的!你才多大?眼就花了?水眼大叔脖颈一缩,笑着对主席老太说:大奶,俺也五十露头了呢。
老四收不到生产队给的定量粪定额,很着急;看到很多的尿却任意抛洒,很是可惜。怎样把收集粪便转型为收集尿?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他一直在思索着。也曾试图在粪里掺一定量的黄烂泥,掺的很匀称很仔细,可是还是被水眼大叔给闻出来了,给老四的粪打了个三等,等于拿数量换取过去的质量的等量交换。额外还挨水眼大叔的数劝、警告。再这样干下去,就要上报到贫协主席老太那里,把你的学堂粪管员给撸下来,看你喝西北风去吧。老四从此再也不敢往粪里掺黄烂泥了。
深秋的一天,老四推着独轮木架土车,虾着腰,腚盘子拖着,左边磨一下,右边磨一下,晃动着身子往前走。迎面蹒跚的走来本队的五保户老太太、他该叫大奶。老太太拱着腰,右手拄着枣木拐棍,左手里拎着系着绳子的小瓦罐。老四赶忙停住脚步,直起腰,问老太太:大奶,你老拎着瓦罐做什么?老太太耳朵有点背,模糊听到有人在叫,就止住挪动的脚,抬起头,浑浊的眼神四处乱望。老四赶忙喊道:大奶,俺是老四,在这儿呢。老太太嗷的答应一声,从老四车旁挪过去,老四伸头一看,老太太左手里拎着的瓦罐里盛着深黄色的尿液。老四向老太太大声喊道:大奶!你拎着一小瓦罐尿,到哪去?老太太这回听清了,抬起头,喘口气,说:俺也不能白吃白喝队里的,把这点尿送到麦地里,壮壮小麦苗。老四听了,一下心里豁然开朗:弄几个瓦罐,放到厕所里,接小学生的尿,不也可以当肥料壮地挣工分吗。
老四就把自己的新想法,向大粪场总管水眼大叔做了汇报。水眼大叔用胸前滴溜的布擦拭了一下水眼,又极力挤巴了几下子,可能还感不舒服,就又用手背揉了揉眼。这一揉,就又把自己那蜘蛛丝一样的软软的睫毛,揉睡倒贴在眼皮内,如此,那眼泪似喷泉,哗哗直往外流。疼得水眼大叔慌忙蹲在地上,两把捂着眼,头乱摇。医生曾说水眼大叔的眼,不仅仅患有严重的沙眼,还患有睫毛易睡倒的眼疾。也曾多次告诫水眼大叔,千万不要轻易乱揉眼,一揉眼就容易将睫毛揉睡倒。老四眼看着水眼大叔眼疾疼得不行,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自己的新想法搁置下来。
又过了几天,老四借着交粪的机会,再一次向粪场总管水眼大叔提出自己的新想法。水眼大叔一听,仰脸哈哈大笑,说:老四,别看你大叔手里握着一杆秤、一支笔,貌似大权在握。其实队里的事,连一根牛毛细的事都不当家。这几天,俺一直在想你提的新想法,牵扯面很广呢。你想,你的粪管员,是队里集体研究决定的;制定粪的标准、定额是队委举手表决的。现在想兼管收尿,要用大瓦罐七八个,要花钱买。送来尿,怎么定工分价值?是论斤?还是论罐子?尿的质量怎么确定?交来的尿,往哪放?倒入大粪池里?这些问题,你是不当家不知粮米贵啊?老四啊!不是大叔说你,别这山望那山高啦,得一望二。把粪管员当好,大伙就满意啦!大叔吃的盐就比你吃的粮还多;经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长。老四被水眼大叔说得哑口无言,焖屁筛糠的推起独轮木架土车,向前伸着脖颈,弓着腰,猴子腚一拐一磨的走了。水眼大叔追着老四的背影,喊道:老四,你大叔说的都是实话,别不知好歹。老四头也没回走了。
一天下午,老四正在粪场向粪场总管水眼大叔交粪、过秤。贫协主席老太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半截大运河纸烟,走来,朝老四招手,喊道:老四,过来,老太问你句话。老四迟疑的望着主席老太,不放心似的不想离开。主席老太不悦,说:嗷?你大叔做事,老不欺、少不哄,你还不放心是吧?队里把那么大的事业都放心交给他做。你这一勺头子屎,他还能给你贪污了?还能克扣斤两?真是小人见识!老四被主席老太一席话熊得面红耳赤,极力争辩说:老太,看你说哪里去了,俺这是看大叔一人没法过秤,在帮忙呢。大叔做事,公私分明,丁是丁、卯是卯。主席老太吸了一口烟,说:这话说的还算到场。你过来,俺问你。老四不得不离开自己的粪车子,两腿一拐一磨的来到主席老太跟前,抬着猴头,罗匡着双腿,站着,双眼不停的乱挤巴,心里胡乱猜想着。主席老太说:老四,老太问你,听说你想兼管收尿?老四赶忙笑了,说:老太,你怎么知道的?主席老太说:古语说得好,要得人不知,除非己不为。你有话咋不向你老太说呢?好歹你老太也是个贫协主席。老四手摸着自己的猴头,不好意思的笑啦,说:记得队长在社员大会上讲过,社员要有什么事,就得逐级反映。主席老太说:嗷!哎,你觉得学生一天能尿多少尿?老四手仍抹溜着自己的猴头,疑惑半天,吞吞吐吐,心里拿不准:说多了,队里指标、定额肯定定的高,工分就少。说少了,队里可能不同意兼顾收尿。于是老四打着马虎眼,说:老太,这不好说学生一天在学堂能尿多少尿?俗语说得好,冷尿饿屁穷捣鬼。学生尿尿跟天热、天冷有很大的关系。你知道的,天一热,尿肯定要少;天要冷,尿就必然多。主席老太听了,说:老四,你那点心思,还想瞒你老太?生产队不会让个人吃亏的。说句实话给老太听听。老四只得免着舌头,说:老太,你老走的桥都比俺走的路多,吃的盐都比俺吃的山芋干子多,俺能瞒老太你老?主席老太说:学堂有五百多学生,无非,不是尿多屎少,就是尿少屎多。实话跟你说,队里就你的事,已经研究拍板定案了。老四一听,忙问:队里怎么拍板定案的?主席老太说:俺听说你有兼管收尿的新想法,就在队委会上提出了。大伙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议论纷纷。最终觉得,给尿定工分价值,难度很大,牵扯方方面面。后来,队长想个法子,大伙觉得很好,就都同意通过了。主席老太吸口烟,眼望着老四猴头,说:队里先替你垫付八个大瓦罐钱。哎?老四,大瓦罐得多少钱一个?是不是八毛五一个?损毁算自己的。老四赶忙说:老太,损毁得看是谁的责任?俗语说得好,世上三样狂,学生、猴子和山羊。调皮学生打碎瓦罐,还不手到擎来?哪一天十个也不够砸的。主席老太赶忙说:吆?这一点,大伙还没想到唻。不过会上已经定下的事,也不好再改了。老四吞吞吐吐的:要是这样?还没等老四说出口,主席老太赶忙说:老四,活人怎不能被尿憋死吧?你就不能每到下课时,就憋在厕所里看着,提醒学生注意爱护瓦罐子?要求学生尿要尿到瓦罐里,别胡乱尿。哪个学生砸碎瓦罐,就叫哪个赔。老四挺为难的说:老太,俺是个男的,只能看管男厕所。女厕所咋办?咋办?还能叫俺替你去看女厕所?一个大男人,脑瓜子不够用的。说着,主席老太一转身,就走。老四望着主席老太远去的身影,嘀咕着:什么人?还贫协主席?说话藏着一半捏着一半的。
大粪场总管水眼大叔,对来交粪的老四,挤巴着水汪汪的眼,神秘的说:老四,队里同意你兼管收尿了。老四心不在焉的“嗯”一声,仍忙着卸自己车上的大粪。水眼大叔感到奇怪,老四怎么听到这么好消息,无动于衷呢?于是对老四说:老四哎?你听没听见啊?队里同意你兼管收尿了。老四这才转过猴头,对着水眼大叔说:你说晚啦!主席老太早告诉俺啦。水眼大叔一听,赶忙拧过脑袋,望着老四:多会告诉你的?老四说:你也不是看见了吗?那天俺来交粪,她把俺叫过去,就是告诉俺这件事的。水眼大叔笑了,说:这个死老奶奶,没魂似地,告诉过你了,怎么刚才她要到县里开贫协会议,路过这儿,又叫俺转告你呢?老四赶忙问:那你说,主席老太怎么跟你说的?水眼大叔警惕的反问:老四,那天她怎么跟你说的?老四说:她怎么说?还不是藏着一半捏着一半的说个半截子话,就走了。水眼大叔笑着:她要俺转告你的就是那藏着、捏着的那一半,想不想听?老四急忙放下卸粪车的活,抬起猴头,急着问:她怎说的?水眼大叔,拿起胸前的布,轻轻拭了拭眼里的水,说:她叫俺转告你,队里研究决定,你收尿的工分价值确定方案,是、、、、、水眼大叔说着,转身用手朝南一指,说:喏!就是那片40多亩的小麦地。老四糊涂了,什么意思?一个说话藏一半捏着一半;一个说话卖关子,打哑语。故而老四说:水眼大叔,你当家把那40亩小麦给俺了?给俺了俺也不敢要啊!水眼大叔笑了:你做梦也得等到太阳落了,夜里做。这白日生生的,就做起白日梦来。是这样,队里研究来研究去,决定把这40亩小麦的今冬明春的追肥任务,交给你。你用水浇、用尿掺水浇、用尿浇,随你心意,没人问你、没人管你。老四懵了,问:那俺光劳没有酬,年终喝西北风?水眼大叔笑了:俺还没说完呢,给你的酬劳是到麦收时,根据这40亩小麦收成情况,给你评工分。若比上年增收一成,给你记500分,增收二成,给你记1200分。依次往下推。老四一听,忙问:要是减产怎么办?不得罚俺工分吗?水眼大叔一愣,心想是啊!队里怎么就光想着增收,怎么没考虑减产的事呢?两人不由都愣在哪儿,大眼瞪小眼,都没了话了。
其实,队里也考虑到,如若因不可抗拒的自然灾害,比如洪水、冰雹、虫、锈霉等,影响产量,达不到增产的,给老四按天日记分,确保老四年终能吃上全队平均粮。只是主席老太和水眼大叔传达不周而已。
县贫协会议一结束,主席老太心急火燎、慌忙往回赶。回到家,人家就问主席老太,在县里开的什么会?主席老太就会脱口而出:学猫喊会议!大伙听了,都一愣,疑惑的反问:不对吧?主席老太就十分反感,说:是你们去开的会?还是俺去开的会?大伙说:是不是你老听错了?主席老太争辩说:大会小会都这么说,俺能听错?嗷!还发本书呢?说着从怀中掏出:唸!你们拿去看去,是不是俺说的那样?大伙一看那白封皮、印着鲜红字的书,都手捂嘴,笑弯了腰。笑得主席老太莫名其妙。慌忙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又掸掸自己的衣服,生怕哪儿有灰似的。
逢古镇集那天吃过早饭,主席老太找到老四,就说:老四,今天不是古镇逢集吗?老四忙疑惑的:今天是几号?俺也不记得了。主席老太就埋汰老四说:乖乖,不是老太俺说你,男子大汉,不识子午寅卯。今天不是九月初六啊?古镇五天一个大集,一、六逢集。吃饭了没?老四说:老太,啥事?俺吃过了。主席老太手伸进怀里摸索着,说:俺替你请好假了。队里安排你去赶古镇大集。老四一听,十分惊奇:老太,队里叫俺赶集?主席老太说:你不是成天喊着要兼管收尿吗?今天就去集市买八个瓦罐来。唸!这是俺替你在队里预支的八块钱,拿好了,别叫蟊贼瞅着。俗话说得好,金钱别露白,露白就招賊。说着,就将八块钱递给老四。老四哪见过如此多的钱,心里直跳,攥钱的手有些抖,另只手不由浑身乱摸。眼望着主席老太,嘴唇哆嗦着:老、老太,就俺一个人去?主席老太笑了:又不是上山拉石头,要人多。你就推着你那土车子,快去快回来。俺走了,还有事哩。主席老太说着就转身走了。老四却站着,双眼直愣愣望着主席老太的背影,忘记了抬脚。可主席老太走不多远,就又转过身,朝站着未动的老四直招手。老四慌忙跑过去,问:老太,还有事啊?主席老太说:俺忘了交代你,买瓦罐时,得用小棍轻轻敲敲,听听声音正不正?看看罐上有没有砂眼什么的,别把废品买回来,惹人笑话,还耽误事。记住了?嗷,你那钱怎么还在手里攥着?赶快装进贴身的口袋里。好啦!你去吧,俺走了。老四没有走,站着直到望不见主席老太背影,才想起自己该赶集去了。
老四拾掇好独轮木架土车子,车袢往脖颈上一套,两手握着左右车把,猴头向前伸着,弓着腰,拖着的猴子腚,一拐一磨的推着土车子,走了。走没多远,老四忽然想起,那买回的瓦罐子,不能就这样放在车上推回来,那不有十个能碰坏一百个。你想,木軲辘磕着坑洼不平的路,土车子还不跳秧歌舞似的,上下乱颠。那瓦罐子是泥整火烧的,能经得住上下、左右磕碰?不行,得走队里晒场扯捆麦草带着,垫在土车上、隔在瓦罐之间。对!庆幸自己想到,否则,就麻烦了。老四推着土车子来到场上麦草垛跟前,放下车子,解开绳子铺在地上,就动手扯那垛上的麦草。老四正撅着腚、凝神聚精扯着麦草,忽的腚上被人踢一脚,身子不由往前冲,一头钻进麦草垛里。只听一声大喝:大胆的蟊贼,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推着土车子来偷队里麦草,找死不成?走!见队里领导去!老四拔出头,转身一看,是看场员立胜,忙陪着笑脸:表叔,别误会,是队里派俺来的。看场员立胜冷笑:老四呀!你连撒谎都不会,队里能派你来偷场上的麦草?哄鬼、鬼也不信。俗话说,捉奸拿双,捉贼拿脏。现在,人、脏俱在。咱见队长去。说着就来拉扯老四。老四就拖着身子,往后退,不愿跟着去。争辩说:表叔,俺就是三岁小孩,也不能大天白日的推着车子来偷队里麦草?你想想,是不是?队里派俺去集市买瓦罐的,俺寻思,买瓦罐,不得用麦草垫着,就顺路来扯点麦草,这不叫你瞅着了。看场员立胜说:就算你说的是实情,土车子放在这儿押着,你去找领导来处理吧!老四面带难色,说:表叔,现在领导赶集的赶集,上店的上店。不赶集上店的,也都领着人下湖干活了,俺上哪找?看场员立胜说:随你的便!队里大小领导没有跟俺说你要麦草,你就盲目跑来扯麦草,全队四五十户人家,都像你这样,俺还怎么看场?老四急得没法,只得说:俺去大粪场找水眼大叔来证明一下。看场员立胜鼻孔里哼一声:哼!找水眼来算个球?他跟俺也就一个席上,一个地上,高低就差那么一席篾子。老四抬起猴头,眯着眼看看太阳已经东南东了,有些急了。正要说什么,只见主席老太手里夹着烟,迎着阳光走来。老四见了救星似的,赶忙跑过去,嘴里连声喊着:老太、老太、老太!主席老太听见有人喊她,忙手遮荫,拧着脸迎着阳光朝东望。老四赶忙喊:老太,俺是老四!主席老太忙放下手,生气道:老四呀?你也真会磨蹭,都什么时候了?集还赶不赶?老四忙说:俺想来扯点麦草呢!主席老太不悦,说:老四呀?不是老太说你,队里派你做点事,你就趁机揩队里的油。老四一听,急了,忙说:老太,不是的。主席老太说:你还嘴硬?安排你赶集买瓦罐,你不去赶集,却顺手牵羊,来场上扯麦草。看场员立胜赶忙火上加油,说:主席老太,这你可亲眼见着的。如何处理吧?他虽是你本家里重孙子,也得照章办事喽。老四赶忙申辩:老太,俺是怕瓦罐碰坏,才来扯点麦草垫着的。主席老太一听,忙点头:嗷,是这么回事,误会、误会!转身对看场员立胜笑着:表孙子,你让老四扯些吧!不然,碰坏瓦罐他也赔尝不起,还耽误事。看场员立胜说:他老四不会做事,来到也不跟俺汇报,就偷偷摸摸扯起麦草来,能不引起人怀疑吗?对不对?主席老太又转身对老四批评说:老四,你说你也老大不小的,做事怎么那么不到场啊?快点扯点,赶集还早吗?说着,又对看场员立胜说:队里选你看场,没选错。多少年来,场上没少过一草一木,你就是场上一把大铁锁。看场员立胜听了,得意的脸笑的如一朵盛开的菊花。
老四推着一捆麦草去赶集买瓦罐,路上人遇着,都笑着问:老四,赶集卖麦草啊?这一小捆麦草,就是黄金,又能卖几个钱?真是穷痞撂倒到家了。老四听了只是笑笑。也有人看见老四也去赶集。都十分纳闷,难道说他们队里没人啦,叫这么个走路踩不死个蚂蚁、人不人、猴不猴的来赶集,现人眼。(那年月,赶集上店都得请假,没头没脸的死老冤都请不下假。故而能赶集的都是人模人样的。)也有人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十几年前,打淮海时,老四支前可积极啦!推着自家的土车子,哎,就是现在他推的这个土车子,跟着大军,跋山涉水。人家都中途轮换下来,他
恋着支前有好饭好菜吃,一直推着土车跟到广西山区,一句怨言没有。那时地方干部缺乏,领导看他一心一意跟着,就认为他意志坚定,就委派他到某山区任区长,他却不干,偷着跑回来。旁人听了揭短说,照你说,老四真是个贱骨头,放着区长不干,回家当个粪管员还怪认真的。要不人都说,人无前后眼嘛!
要知当今,他当初就应承下来当区长,说不定就撵上咱庄的溪清呢?不可能的,溪清多有文化,小学校长都当过呢。赶集人一路边走边议论着。&
虽说古镇五天一个大集,可集市上的人并不多,做生意的人极少,闲逛的人多。百货商店里的东西,必备票证方可买到。比如线要线票、棉花要棉花票、布要布票。这些票证一年发一次,一次一人发一张,一张只能用一次,一次只能买一绺线、二两棉、一盒火柴。老四推着独轮木架土车,从古镇北门进入,七拐八磨,来到卖盆盆罐罐市场。老四放下土车,伸着脖颈,歪着脑袋,弓着腰,这儿瞅瞅,那儿看看。仿佛刚刚落地寻食的鹭鸶鸟。卖瓦罐的主看着如此一个人如此举动,有些鬼鬼祟祟,就站起身,高声道:嗨!你干嘛?卖麦草哪?走错了。老四赶忙回答:俺来买瓦罐的。卖主一听,疑虑的问:买夜壶哪?正品八分钱一个,次品三分钱一个,任意挑。怎么?买一个?老四边歪着头看瓦罐、边问:这个大瓦罐多少钱?卖主一下睁大了眼:你、你要买大瓦罐?老四点了点猴头。卖主疑惑了老半天:九毛一个。老四抬起猴头,望着卖主:八毛一个?卖主不悦,说:滚犊子去,北门外坟场有不要钱的,你去捡吧!老四说:买一个和买八个,能一样价?卖主一惊:你、你要买几个?老四亮起右手,拇指、食指叉开,说:八个!卖主看着老四的脸。心里直打鼓,俺的亲娘喓,做这么多年瓦罐盆生意,买一对作一挑的有,还没遇上如此买主呢?于是卖主试探的说:买家,这儿是做生意的,可不兴开玩笑嗷?老四已经拿起放在瓦罐里的一根尺把长的细竹竿,弓着腰,伸长脖颈,一个个的敲着瓦罐子。卖主一看,心里想,这个买家不外行。老四把敲着的瓦罐,凡发出清脆余音的放到一边,把一敲噼噼啦啦破声的放到一边。一气捡了八个,又复查一遍,确认无误。直起腰,说:就这八个吧!多少钱?卖主赶忙将拇指、食指、中指,三指一捏,亮给老四看。老四一看,笑了,摇摇猴头,赶紧将自己的右手拇指与小指伸直,食指、中指
、无名指蜷起,亮起来翻过来,又翻过去,摇了摇。卖主一看,说:那样俺就一个子儿也不挣了,得加两毛。老四说:加一毛。行不行?卖主笑了:你呀!真会分分计较啊!好,你付钱吧。老四在心里一盘算,比主席老太说的价,还便宜一分多钱。就赶忙掏出钱,一张张数了六块七毛钱,递给了卖主。卖主接过老四递过来的钱,又数了一遍。之后,右手拿着钱,上下掂了掂,有点沮丧的说:买家唉?这笔生意等于没挣着钱嗷!老四笑着说:俗语说得好,再会买的,不跟会卖的。你不挣钱?鬼也不信。
老四请卖家帮着装好车。忽然想起得叫卖家开个白纸条,做个证明,回家好向主席老太报账。卖家故装没有纸和笔、且自己也不识字。老四犯难了,俗语说的好,空口无凭,立字为据,没据回家怎好交帐。两人相持老半天。最后卖家说:这样吧?你把车子放在这,俺替你看着,你到附近店里,找人替你开张条子,拿回来俺给你盖上私戳子。老四一听,觉得只有如此,而且自己也可以逛逛集市呢。
这古镇很有名气,三国时期,三英战吕布就发生在古镇,至今山上还遗留不少当年英雄厮杀留下的痕迹。比如关羽战马的蹄印,足有半人深。战马失前蹄,马屁股坐下的印迹,撵上磨盘大。还建有规模宏大的关羽庙,至今保留完好。街道通通用青条石铺设,岁月的脚步将青条石打磨的明镜一般。街道两旁是各个不同历史时期建筑,古色古香,各具特色。尤以明清建筑更为瞩目,引人入胜。据历史记载;乾隆十六年正月十三,乾隆帝开始第一次南巡江浙,经直隶、山东、曾到彭城府的这古镇暂住小息。老四逛了一会,肚里开始叽咕了,于是他拐入一条僻静的小巷,顺着飘香诱人的饭食香味,溜进一家油煎包子铺。老四问包子铺:包子咋卖的?胸前围着围裙、蒸汽笼罩着半截身子的女人,正在弓着腰精心伺候着平锅里嗞嗞作响的包子,头不抬的反问:有粮票吗?老四猴头一热,脖颈一缩,咽了口唾沫,沮丧的说:没、没粮票。那女人仍熟练的翻弄着平锅里嗞嗞作响的包子,头不抬的说:平价三分,议价六分。老四一听,愣在那儿半天。心想,这正是王小二下馆子,照人拿菜盘子?人还真分三九等?正愣着,那女人催促着:吃六分的议价几个?老四慌忙说:要十个!老四这才明白,有粮票的人就可吃平价包子,没有粮票的人就得吃议价包子,是粮票把人分成三九等的。按照队里规定,因公出差,每天每人补助五毛钱。吃十个议价包子,自己还得倒贴一毛钱。这要放在买瓦罐开支一起,六块七再加五毛,正好七块二毛钱。找人开白纸条时,可千万不能忘记了,记好了。老四一边付油煎包子钱,一边嘱咐自己。
土车的木軲辘是硬的,回家的路是坑洼不平的,木軲辘与坑坑洼洼磕碰着,就引起连锁反应,车身在颤动,车上的瓦罐也学着上下扭着。老四把腰弓到地,脖颈伸有三尺长,似长颈鹿。两眼直视车前,两把握着车把,腚盘子依着坑洼,顺势扭得更欢了。幸亏有厚厚的麦草垫着、隔着。老四走得跟乌龟爬的差不多,仍然走得满脸浑身都是汗。路上认识老四的人,见他推着这么多的瓦罐子,都很惊奇,不由问:老四?改行了?老四猴头不转,眼皮不翻,反问:改啥行?问者说:不该行?那你贩这些瓦罐干甚?自家用?老四回道:接尿用?问者一惊:啊?接尿?老四,俗语说得好,能吃过天饭,不可说过天话。你用这瓦罐接尿,不伤天害理?老四笑笑:队里用的。问者:嗷!这还差不多,靠谱。也有看老四推土车子那样汗流浃背的,开玩笑说:老四?老四:嗯?开玩笑者:俗语说得好,小车下江南,滚滚来财源。听说你当年支前,推着这挂土车子,两广都到过,区长都当过,到现在才混个粪管员啊!是不是小时候,你娘给你吃过退盘菜吧?老四笑笑,说:老表啊!历朝历代人都说,玩龙玩虎,不如玩二亩土。广西那地方,大山套着大山,老百姓都在山坡、山沟里,鸡爪挠地寻食样,地是东一块西一片的,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耕种都是肩挑手提,连个土车都没路推。开玩笑者:这么一说,你还怪有眼光的了。老四笑笑:说不上有没有眼光,主要是恋土难移吧。
老四把八个瓦罐完好推到家,人都说:到底是推过土车,经过炮火,下过江南的人。这样的毛糙路,这样的破土车,他也能平平稳稳的把这泥整的东西,丝毫无损的推回来,不简单。搁谁也没这个本事。
重阳节一过,天气转寒,东庄学堂小学生就夹不住尿了,都似蜜蜂采蜜一样,来来回回往厕所跑。不少小学生被尿鼓急了,不到厕所,就扒开裤子,挺着肚子,撒起尿来。老四更忙,他将四个瓦罐放进男厕所,两个瓦罐放在男厕所北门外东旁。另外两个瓦罐放进女厕所,为了女学生方便,还挖个坑,让瓦罐坐在坑里,降低高度。还在女厕所蹲坑前、挖一条浅浅的引尿沟,让尿沿着小沟,涓涓流进一个大些坑里,事后再从坑里舀进瓦罐里,挑走。当然,每个瓦罐都系上绳子,便于手拎、手提、肩挑。课间,老四就在男厕所,指挥小学生尿尿。凡是一二年级的小学生,不知害羞,他都吆喝着不给进厕所,就在厕所门东旁,把尿撒进门外的两个瓦罐里,也减轻了厕所内的压力。大学生知道害羞,都放进厕所内,把尿撒进厕所内的瓦罐里。小学生都围着瓦罐站着,扒着裤子,挺着肚子,万箭齐发,喷水龙头一样,从四面八方把尿射进瓦罐里,犹如盛开的九月白菊。学生上课了,老四便忙着把尿一趟趟挑到南湖那四十亩小麦地里。再用葫芦瓢,一瓢一瓢从瓦罐里舀出,浇在麦地里。每天至少要挑二十趟,也就是说,几乎每十个小学生,一天就能尿一瓦罐子尿。一瓦罐子尿足足有三十多斤,人均尿尿三斤还多。
南湖四十亩小麦地,规格224X120平方,每20厘米一垄小麦,共有600垄。每天浇20垄,将近一亩半地,一月一循环,每亩地浇尿近500斤。(那时每周上六天课。)主席老太常光顾小麦地,对老四说:老四,你光浇尿不行,那不把小麦苗烧死啊?老四不解,笑着:老太,你哄俺呢,只见火能烧东西,尿也能烧东西?笑话!主席老太一脸的严肃,说:老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四十亩小麦要是被你用尿浇烧死,全队一百八十多口人,不把你皮给扒下来,算是怪了。老四愣愣的望着主席老太,问:那可怎么办?主席老太说:老四,你都老大不小的,能不懂种地?兑水浇啊。老四一听,嘴撅老高,说:老太,队里只给俺浇尿的工分,可没给俺浇水的工分。再说,俺一天光尿就挑二十多趟,还要打扫粪便,能忙过来吗?主席老太说:这也怪你自己,有事咋不向俺请示呢?实事求是讲,你一人是忙不过来,俺向队委会反映,看能添加人不?老四说:老太,可不要挑那些躲懒滑稽溜、死懒不动货,不好使。主席老太说:你提几个人名,给俺参考一下。老四手摸溜着猴头,半天说: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不好说哪个怎样怎样?主席老太就说:那就由队里安排吧?老四只得说好好,连连点着猴头。
四十亩小麦得到童子尿的浇灌,犹如一个饿汉,突然得到白面馍馍饱餐一样,一个劲的茁壮生长。
过了调整、巩固、充实、提高时期,队里的山芋普收,亩产都在五千余斤。家家到处都堆的是山芋干子。老百姓开始活泛起来,学堂里的学生也猴子似地合欢乱蹦,追逐打闹。自然厕所里也发生变化,屎多尿少了。老四也只得调整自己的工作重点。每天忙不迭的往队里的大粪场送粪,挑尿的活与日俱减。粪场总管水眼大叔看到老四每天一车车黄灿灿的大粪往粪场送,感到稀奇,就加严了验收,以防假冒。一筐粪,从不同角度去验,用小棍挑着屎,凑到鼻子底下,闻來闻去,除了屎味,没有一星的草木灰味、泥土味。可仍然抑制不住老四交粪记工分的猛增,每天超过三个劳动力的满额工分。水眼大叔赶忙把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向主席老太做了反映。主席老太一听,感到不好,一方面叫水眼大叔不要声张,防备队里劳动力们知道后,会有反感,借此向队里施压----要高工分。一面向队委反映,提高粪分的价值。经队委研究决定,鉴于生活有所提升,出现粪便急剧增加的趋势,有必要对粪便换工分做必要的调整。重新颁布收粪标准:一级人粪三斤一分,二级人粪五斤一分,三级人粪七斤一分。牛马驴猪狗、鸡鸭鹅粪,依次下推。老四打扫学堂厕所粪,等第加倍往上翻。这样一调整,受益的是全队99.9%的人,唯有老四一个人感到队里新政是针对他一个人的。由此老四心怀不满,经常把大粪偷偷送进自己的自留地里。也就是同时,天上掉下一个人来。一天老四正在厕所里忙着,一下闪进一个人来,朝老四直笑。老四不认识,误认为是过路人顺便方便方便的,撒过尿还不走吗。哪知这人不撒尿也不屙屎,操着南方口音,向老四自我介绍说:吾姓王,吾就(叫
)王归(国)案(安),散(三)横王,归家的归,案全的案。老四虽说支前那几年,到过安徽、湖北、湖南、广东、广西。又徒步一路讨饭从广西摸索着返回。各地卯蛮侉昭方言,都听过,还是听不懂这人似鸟叫一般。那人指着瓦罐里的尿,对老四又鸟叫似的:吾燎(要)这童子料(尿)。老四似乎明白了,他是想买这尿的。真他娘的笑话,尿都有人买。老四不想卖,就随口说个自己认为不可能接受的价,就弯腰手指指瓦罐里的尿,看着那人,拃开五个手指,说:五毛一罐子。可出乎老四意料的,那人竟也忙伸开手,拃开五指,晃了晃,看着老四点着头笑。老四连忙点点猴头表示认可。可心里直忐忑:乖乖隆冬!一天八瓦罐尿,就卖四块钱啊!四块钱什么概念----可买六十多斤山芋干子、买三十斤小麦、买五斤多猪肉呢。他们约定好,每晚七点,有一辆白色工具车,车上有一个特大的油罐,准时来拉尿,当场付款,不拖欠。那人又鸟叫一样,哇嗤哇啦一阵子,老四听不懂,但大意是要老四保证童子尿的质量,不得掺假兑水。老四只是一个劲的点着猴头。
可天不随人意。生活好些了,学生的尿少了屎却多起来。一天下来,七折八凑,才凑够四罐子多一点。不过,老四也满意,大粪的工分不少挣,额外又挣两块,如天地雷,一股两响。听说公社书记一个月才领五十五块半,真是给个书记都不愿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见老四天天拖着个腚、晃动两条牛肋骨腿,往大粪场送粪,就不见他挑着尿去南湖小麦地,浇小麦。就把事情反映到主席老太那儿,主席老太有些不相信,认为老四是个推倒不知爬起来的人,做事就如巷口里扛竹竿,不会拐弯抹角,只能直来直往。她就多个心眼,不能无根无据乱说,就瞅空到南湖小麦地察看。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原先浇过的小麦地,在春风浩荡下,地都干得口子裂得跟小孩嘴似的。主席老太捉摸,至少也有个把月没有浇尿了,配的两个妇女挑水员,也就以歪就斜,顺势偷懒躲滑,天天躲进地头路沟里,做起了插花弄朵的针线活来。主席老太十分气愤,心里骂道:这个小兔崽子,碟子里还想潜水扎猛子、藏猫猫。她一鼓作气,扭到学堂厕所,见老四正在厕所里忙着,就没好气的把老四叫出来,问:老四,队里对你怎么样?老四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手摸溜着猴头,朝主席老太笑。主席老太又问:老太对你如何?老四赶忙说:老太对俺天高地厚。俺正想买包“丽华”烟给你老吸呢。主席老太赶忙打断老四的话:哎哎!还还什么丽华烟,你少气你老太就行了。俺问你,这些天,尿都弄哪去啦?老四一听,心里一震,半天方才笑着:老太,这小学生的尿,虽说是童子尿,也不是酒,更不是汽水,好吃能喝,能弄哪去?主席老太追问:你是不是挑到自家自留地里去了?老四道:老太,你不是不知道,俺家的自留地,还没个猪腚盘子大,一泡尿就要泛滥成灾,哪还用挑尿去。主席老太问:总得有个原因吧?前几年,一天能挑几十瓦罐子的尿,事到如今,倒断了流的水样,没有了?老四突发奇想,说:老太,你说也奇怪了,前几年,吃糠咽菜,喝能照人影影的糊糊,小学生一天到晚,都跑折了腿,提着裤子往厕所里挤。现在,山芋干子普天下,都变着花样,吃什么山芋干子糊糊、山芋干子煎饼、山芋干子馍馍、山芋干子烙饼、山芋干子包子。连猪吃狗嚼的都是山芋干子。肚子填的满满的。却屎多尿少。老太,你不信,进厕所看看。说着老四就牵着主席老太衣襟,进了厕所。春风浩荡,太阳高照。瓦罐里仅盖住底点尿,被春日蒸发的骚气熏天。主席老太看完,抬头看看太阳,说:这都快近午了,还没攒着尿呢。心想:尿可不是河里的水,想舀多少就有多少。
春日的一个星期天,老四听说河北邢台发生了地震,就想到自己的一个表妹远嫁到邢台,不知表妹怎样。就向队里请假,到自己的老舅家探望消息。老四吃过早饭,把土车上的粪筐取下,放到阳光下晒着,把土车竖起,靠在院墙背阴处。洗把手、脸,拍拍身上的泥土,拎着自家攒的几个鸡蛋,就拐着牛肋骨腿,往老舅家走去。
在老舅家打听到表妹没事,吃过晌午饭,就不顾老舅的劝留,说自己只请一天假,得赶紧回去,明天就是小学生上学了,厕所没人打扫不行。就辞别老舅仍拐着牛肋骨腿,往回走。走到自家门口,就拿起树棍,敲敲砸砸晒着的粪筐。之后就拎着粪筐,往靠着土车的院墙跟走,一抬头,咦?土车不在,是不是又给哪个借去用了?放下粪筐也就不在意。进了家,迎面遇见老五,老五问:四哥,回来啦?老舅家表妹咋样?老四笑着:没事。哎!老五,这土车子谁借去用了?老五忙说:哎呀!四哥,你要不问,俺还忘了告你说。你走不一会儿,大队、小队的干部领着公社干部,到俺家,硬是把咱土车子弄走了。老四问道:俺这祖传的土车子,他们弄去干什么?老五说:还不是你惹的祸。老四一听,头皮乱炸,心想:难道说,俺卖尿的事,他们知道了?怨不得那天主席老太忽然到学堂厕所问这问那。原来是在摸底调查。老太老太呀,你枉为老长辈、老白毛。一丝风也不透露给俺。想到这,老四又问:老五,他们来推咱家土车子,没说什么?老五说:他们说,国家在彭城建一个什么黄子纪念馆。在全县三级干部会议上,县长要求各地干部要注意收集打碾庄时遗留的物件什么的。咱大队支书一下就想起你,就报告说你曾推着土车支前,从鲁南一直推到广西。县长一听,说这么个鲜活典型,上哪找?不知土车还在不?就立马叫小队、大队干部配合公社,不惜一切,收集到这挂土车子。老四一听,一拍屁股,跳着罗匡腿,气愤道:想当年,俺从广西,风餐露宿,一路讨饭,摸索近两年,才回到家。饿得皮包骨头,找乡政府要点粮食吃,乡政府竟然说俺手里没有手续,没法证明俺说的是真是假,不愿给。逼得俺跟着九十多岁的奶奶,吃她老人家的养老粮。老五说:你受罪怪谁?还不怪你自己?老四一听,气得疯狗一样,朝着老五:老五,你就会吃咸盐,放闲(咸)屁行!怎能怪俺?老五说:当年人家留你在广西当区长,你不愿干?这不怪你,还能怪老天啊?老四一听,又一跳多高,说:不行!俺身小力薄,打扫厕所粪便挣工分,就靠土车子,没土车子俺用手捧尿抓屎?非得把土车子要回来不行!老四细想想:冒然上公社,哪个认的你是老几?得从队里找起,逐级找。老四慌忙找到主席老太家,主席老太不在家,大铁将军把门。问问邻居,说是吃完晌午饭,就出去了,到哪去?不晓得。老四就顺路到了大队部,大队部里就会计一人在。见老四来了,坐在办公桌前,抬起笑脸,问:老四,不在学堂好好打扫厕所,乱跑啥?老四说:唸?支书喃?会计一听,收起笑脸,心想:好个老四,口气不小,没名没姓的,张口就是支书,眼里还没有旁人了。于是低下头,慢慢摇了摇,表示不知道。老四以为会计没听清,就又问:唸!支书喃?会计不酸不甜的、懒懒道:不知道!老四厉声道:俺的土车子是谁带人推去的?会计冷笑一声:咳!你那土车子,砸了烧锅都不起火,哪个神经有毛病,推你那破土车子?老四一听,知道会计还不知道这回事,就转身走了。会计隔窗望着老四牛肋骨腿,左拐右拐远去,笑道:个穷酸样,破土车子不见了,还到大队部来找,真不识子午寅卯。老四边拐着腿乱摽走着,边心里暗想:话没有说错的,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你看那个秃熊会计那个熊样,头上毛都退光了,似个肉丸子。要不是你大舅哥是个支书,会计哪到你个秃熊当的。
其实,主席老太也在找老四,想问问老四,土车子被上级拉走展览去了,那今后学堂厕所怎么打扫?不过她听说老四请假去走老舅了,就到队里大粪场,跟水眼大叔闲聊。水眼大叔对主席老太拉起老四的土车子被上级拉走一事,说:唉!古语说得好呀,人能生个穷命,可别生个穷相。老四要是长得人模像样的,说不定在广西就能混个县长当当。你看咱庄的三老头,不也是支前的吗,到了湖南,就被提拔个乡长,现在听说当上地区农业局的局长了。主席老太说:人的命,天来定。你看咱庄的崇石,打小在家挎个竹篮子,这庄转到那庄,卖烧饼油鬼附加烟卷糖疙瘩。谁也不能想到后来,人家还当上什么南方的空军副司令。水眼大叔接腔:崇石多亏遇上八路了,跟着八路打鬼子,打老蒋。他出名就出在东北打塔山阻击战,打得可厉害啦,一仗下来,就从团长升为123师师长。在朝鲜又打啦两年多美国鬼子,回来就提拔为副军长。去年回来还带着两个勤务兵呢。主席老太把话题转到水眼大叔身上:你有文化,要不是有眼疾,也能混个什么当当。水眼大叔笑笑,说:大奶,人要有自知之明,俺就是个属乌龟的,不出头。两人正说着话,老四身子晃香案一样,牛肋骨腿一拐一拐的走来。主席老太赶忙喊:老四,老太正要找你呢。老四说:老太,你不找俺,俺也要找你呢。主席老太说:你走老舅回来了,你表妹怎样?老四走到主席老太跟前说:听老舅说,表妹没事。主席老太说:老四,老太跟你说件事。老四气呼呼说:哪个人把俺土车子弄走啦?主席老太说:你到家看过了?老四:俺去老太你家,看你不在家,就顺路到大队部,就看到秃子一个人在算账。主席老太说:老四,没了土车子,你打算怎么打扫厕所?是不是用两个粪筐子挑?老四说:俺得把俺的土车子要回来?主席老太说:恐怕不好要回来了。这也不是哪个人借的,是公家需要的。老四说:老太,俺不管公家还是母家需要,你要不管俺这事,你就往大队身上推。大队要管不了,就叫大队出个证明条子,俺到公社缠去。主席老太说:这样不好,本是好事,你要一闹,反倒变成坏事,影响不好。老四说:老太,这事你管不管?主席老太说:这事你放心,你老太要连这点事办不好,也枉为贫协主席了。老四说:有老太这句话,俺就等着瞧了。主席老太说:老四,你就让俺三天时间。老四没得说了,连忙点点猴头。
老四一连挑了三天的粪。有人见了,讥笑说:老四,你怎越干越降级了?老四不解的望着。讥笑者扳着手指说:你开始当影子区长,后又推着土车子当粪管员,这又挑着挑子当粪管员,不久恐怕就要用手捧着尿屎当粪管员了。老四说:老话说得好,笑话人不如人。你到现在连个蛋壳也没离开过。你到过安徽?你晓得长江在哪儿?你知道广西山有多高?讥笑者撇撇嘴:你那也是贪吃人家的白米白面,才跟着人家跑的。老四说:你想贪吃,也没机会。要恨也恨你娘没早几年生你呢。两人正你来他往的逗着嘴,只见主席老太风尘仆仆的扭来,朝老四直招手。老四赶忙走上前,主席老太说:老四,你好大的面子嗷。老四说:老太,你别笑话俺,一个猴头鼠脸的,哪有什么面子。主席老太说:经大队申请,公社批一点作力木材,安排大队木工组,给你打一架胶轮手推车。老四一听,说:还不知猴年马月的事哩!主席老太认真的:公社民政助理坐镇指挥,谁敢拖?老四说:等俺推上胶轮新车,俺给老太买盒丽华烟。主席老太笑了:你老太个头,别老拿丽华烟来逗俺,俺嘴没那个福气,吸不起。留钱还是自己称二斤盐吃吧。
一天,身经百战的许将军,到彭城视察,参观了刚刚落成不久的座落于龙湖南、秦山的战役纪念塔,当看到民工支前馆展出的一辆独轮木架土车子时,不禁潸然泪下,动情的感叹道:当年就是他们,用这些独轮木架土车子,把我们推过长江,推到海南,推到西藏,推到天山南北的。我们不该忘记,推倒三座大山,建立新中国,也有他们的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勋。当有人告诉他,这辆独轮木架土车的主人,当年,就是推着这辆土车子支前,自鲁南,一直推到两广解放。之后,又沿路乞讨,自行推着这辆土车子,跋山涉水,徒步返回故乡。当听说这辆土车的主人至今生活还很困难时,将军很内疚。一位陪同的地方干部,赶忙向将军解释说:当地风俗就这样,有钱也还要出去讨饭,是闻名全国的讨饭县。将军一听,震怒了!手拍桌子,猛地站起来,手指这位干部鼻子骂道:放屁!有钱也要出去讨饭,你怎不出去讨饭!还是咱们的工作没做好造成的。事后将军委托地方干部,转来他的一百元钱,表示对土车主人的问慰和感谢。
大队秃子会计拿着一百元钱,找到老四,说:大队看你生活困难,照顾补助你一百元钱,唸!拿好了,可不准乱花嗷。转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表格,说:大队的每分钱花的都要有来龙去脉,有根有据。唸!你在这一格,也就是你的名字后面,签个名,表明钱你领去了,俺也回去好报账。老四一手捏着那一百元钱,心里抖得不行----天上真会掉馅饼?馅饼还真的砸到俺老四头上?老四眼望着会计一手托着那张印着表格的白纸、一手指着那白纸上的三个黑团团,叫他签字。老四为难的说:小表叔,俺瞎字不识,你能不知道?怎好签字?会计不依不饶:钱你拿去了,帐俺来做。正规路数,不能少。快签吧!老四哀求道:小表叔,真正要签,那你代劳一下吧!会计仿佛被蝎子蜇腚似地,一蹦多高:简直胡扯蛋,俗语说帐据帐据,要有帐有据,帐才能成立。快点吧。老四被逼得没法,就央求会计盖个手模印子行不?会计就妥协说:老四,你也确实瞎字不识,帐呢不得不立,你就在你名字后面领取人一栏里,画三个圈也行,画三个三角形也管,然后再按上你的手指模印子,行不?表叔俺也不为难你。老四赶忙点点猴头,满脸是笑,接过会计手里的圆珠笔,手乱抖的在会计手指指处,歪歪扭扭的画上三个多边形、圆盘锯齿一样的圈圈。在会计指导下,用自己的右手拇指,饱蘸红色印泥,严严实实的把三个多边形盖住。会计收起那表格白纸,转身就走,走不多远,就又回头嘱咐说:老四,不要忘了,这是大队补助你的钱嗷!
不久,东庄学堂实行了贫下中农管理学堂。东庄学堂、虽地处后堂村地盘,可小学生都是来自周边的前堂、窑堂、黄堂、饶堂几个村庄的。老四做学堂厕所粪管员,是早期老四所在的后堂一队领导,与学堂校长商谈的等价交换所致。那时学堂需要扩建一个学生活动的操场,学堂东面紧邻就是后堂一队的庄稼地。校长主动找到后堂一队领导,愿学堂厕所的尿屎永远让后堂一队打扫,换取后堂一队、学堂东三亩庄稼地作学堂操场。双方立下字据,还找公社司法助理给予公正,以示字据具有法律性。说起来这事也有十几个年头了。可这贫下中农一来管理学堂,校长就得靠边站,一切必须听从贫下中农管校的。人们不习惯叫贫下中农管理学堂的,觉得叫起来不方便,像鸭子的薄屎腚,拖拖落落一长串子,怪拗嘴的,就简称叫贫管员。贫管员姓藏名步章,听不清就误听成藏部长。藏贫管员,前堂五队人,矮噗噗的个儿,小圆脸上布满大小不等的坑,那是他小时患天花,留下的,通俗说就是麻子。周边七八个村子,大小贫协主席有七八十个。(按规定,大队一名大贫协主席,各生产队相应有一名小贫协主席。各村都有十来个生产队。)七八个大贫协主席里,藏步章自小讨过饭、扛过枪、赴过朝、又会点拳脚、点子又多。经过条条杠杠比试,硬比硬对抗,藏略高一筹胜出,荣任东庄学堂贫管员。藏贫管员刚进校,很不习惯,很拘谨。老师尊崇他,弄得他更不自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丝丝直沁汗。所以他一般不进办公室,常手里拿把破蒲扇,整天不管天热天冷,不时摇着,在校园里转悠。有时遇见一只苍蝇、一只蠓虫子从自己面前飞过,他也急忙举着破蒲扇,满校园追着扑打,一副不打着誓不甘休的架势。一次上厕所小解,遇上了老四正在厕所打扫。他赶忙装腔作势,板着脸,手背背后。拿腔捏调的打打嗓子:这位---不是后堂一队的老四吗?老四一转身,看见是藏步章,忙说:嗷!贫管员也在啊?藏贫管员叉开话说:老四,你当粪管员有些年头了吧?老四说:也就十来年吧!藏贫管员嘴里嗷、嗷、嗷!头直点,一副领导的架势。藏贫管员也是睁眼瞎,不识字。看到字,就如看到树上的喜鹊窝,就是一团乱七八糟的黑团团。可他有耳朵,能听四面八方。家里的话匣子,除了播送新闻,也会播送农业常识。听得最多的就是:庄稼一朵花,全靠肥当家。以前,他百思不解:前堂与后堂,庄相邻、地搭界。前堂的粮食产量总赶不上后堂的粮食产量。尤其后堂一队南湖的那四五十亩地,就在前堂庄后,种啥都是长得乌油油的,叫人眼红。现在,他明白了,原来后堂一队有这么个宝贝肥料来源。藏贫管员忽然兴奋起来:叫俺贫下中农管理学校,不仅管人,也要把人撒的尿屙的屎也管起来。俺是学校一把手,有权不使,过期作废。
学校为了尊重贫管员,有时就叫贫管员给学生作政治思想教育,美其名曰:忆苦思甜。藏贫管员也学着校长样子,在学生热烈张掌声中,左手端着玻璃茶杯、右手微微举起,乱摇着向学生算是打招呼。坐到主席台桌前、校长身边。把玻璃茶杯往桌上一放,就按校长事先嘱咐的,扯着嗓子,喊开了:同学们呐?你们还年小,没有经历过苦日子,不知苦日子是什么滋味。那个苦啊!真比黄莲还苦一万倍呐!记得六零年的初冬,.....校长忙提醒:藏贫管员,讲错了,不是六零年。藏贫管员脖颈一梗:别打岔,没错!俺记得最清楚。藏贫管员接着说:那时食堂刚散伙,大雪飘飘,就扛着铁锨,上石河水库上,扒河了。.....。校长在藏贫管员结束忆苦思甜教育后,做总结时,说:同学们,咱们感谢藏贫管员的精彩报告。俺需补充一点,就是藏贫管员说错了时间,应该是四零年,而不是六零年。藏贫管员不悦,把玻璃茶杯往桌上狠狠一顿,说:校长,这才几年前的事,不信,你问问在座的老师,扒石河水库,是不是六零年初冬的事?简直乱弹琴!弄得校长哭笑不得。
老四推着左右边各放着一个粪筐的胶轮小车,轻松愉快。他感到胶轮和木軲辘土车真是天壤之别。木軲辘土车子,是推一下动一下,跟石磨一个熊样子,不推不动。可胶轮小车,可大不一样,只要端起车把,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劲引领你往前跑。脚步慢慢,仿佛车子就要离你而去。这胶轮车,就是老四的土车子被上级拉走,换来的。只是上级批的作力木材没舍得用,而是用本地的臭槐木取而代之。反正老四躺在鼓里,不知暗箱里如何操作的。其实,这正是歪打正着,作力木材虽好,但不如臭槐木经久耐风吹日晒,不易开裂。人们见着老四推着胶轮小车,都羡慕得不得了,不由开玩笑说:今日老四,非昔日老四了?老四听了,笑着望着对方。对方说:鸟枪换炮了呗。说不定哪天就能混个书记、县长当当了!老四推着胶轮小车,来到厕所,放下胶轮小车,拿起铁锨,就往厕所里走,厕所门里忽然就伸出两只臂膀,挡住去路,紧接着是大声呵斥:老四,别再想好事喽!老四头脑一热:难道说,俺卖尿的事,暴露了?再一睁眼看,两个大汉,厕所门里一边一个立着。老四认得,是前堂五队的陈龙、郝虎。老四赶忙笑着:两位来方便方便的?怎么,还跟你表叔开玩笑?陈龙一脸的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说:谁跟你开玩笑?你屎壳螂推车子---赶快滚蛋!郝虎接着说:俺们奉藏贫管员之命,接管学堂厕所。识相点就赶快走远点!老四一看陈龙、郝虎可不是开玩笑的,也就认真起来,说:两个小表侄,这厕所归后堂一队打扫,也不是三天两天的事,都十几年啦!哪能你俩说不给打扫,就中?陈龙冷笑着:哼!说好听点,俺叫你表叔。说不好听的,谁认得你是疙子下蛋,算老几?郝虎赶忙说:你个假腿,能经风还是能经雨?一拳叫你上西天去。老四说:既然如此,俺也没工夫跟你们啰嗦,俺去找学堂校长去。陈龙、郝虎冷笑着:哼!你就是去找老天,也得摸地处理!
老四心里有数,找校长那不是石灰抹嘴---白说,根子还不在那个藏贫管员身上。于是气呼呼推着胶轮小车,直奔队里大粪场。水眼大叔见老四推着胶轮小车,风风火火而来,赶忙拿起杆子秤,满脸是笑的说:哎哟!老四这趟咋这么快就回来啦?生意兴隆啊!快快过秤,别耽误你的事。老四气哼哼的说:主席老太呢?水眼大叔笑着:怎么?是俺一个人还忙不过来?要请你主席老太来帮忙?还是俺克扣你斤两,找你主席老太来监督、公正?老四把胶轮小车猛一放,胶轮小车被怂得向前猛跑几步,歪倒躺下了。水眼大叔忙扭头一瞅,粪筐里空空也。水眼大叔疑惑的望着老四说:老四,你哪点不顺心?要罢工啊?辛亏这是新车子,要还是你那破土车子,还不被你摔八瓣还得挂零头呢?老四说:真是俗语说得好,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那个什么黄子藏步章,不是爬上学堂的贫管员了吗?才干几天?就把咱打扫厕所的事给掐了。水眼大叔一听,惊讶万分,一拍腚盘子:哎呀!老四,天塌的大事,你咋还不报告主席老太呢?这不是要断咱后堂一队一百八十多口人的活路吗?赶快报告去呀?还愣着干甚。
主席老太听了老四的汇报,十分气愤,出口骂道:藏麻子,想干什么?俺一巴掌把他个麻子给捂平了。老四一听,苦着脸说:老太,你一巴掌把他的麻子给捂平了,那不是给他做了件好事吗?麻脸变好脸,那他还要感谢你哩!主席老太说:俺这是说的气话。老四,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咱们曾跟学堂校长有过协议?老四说:那是咱们队拿三亩地换来的打扫厕所的
。好像那厕所也是咱们队出人工、出料盖起来的。主席老太说:老四你先回去,俺去队里找那协议书去。老四说:老太,那你可要快嗷,以防夜长梦多。主席老太说: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俺这个贫协主席,别看平时东转转、西游游,看似无所事事,关键时刻就是为咱贫下中农应急服务的。说着,主席老太,一阵旋风一样,扭走了。走出老远,就又回头大声对老四喊道:老四哎!你所说的可都是实情?没有半点瞎话?老四说:老太,俺扯这个瞎话,能管吃管喝?不信你老去学堂瞧瞧去?主席老太说:俺怕有什么闪失,才追问一句的。
主席老太拿着多年前与学堂签订的协议书,理直气壮的扭到东庄学堂,找到学堂贫管员藏步章。藏步章一见主席老太来,皮笑肉不笑的:吆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能惊动你老人家大驾?快到俺办公室里坐。主席老太说:听说你要收回学堂厕所打扫权?藏步章回答:学堂有这么个动议。怎么?你老人家就为这事来兴师问罪来啦?主席老太说:这厕所打扫权,历来归俺后堂一队打扫的,哪个不知不晓?藏步章拧着脖颈、歪着脑袋,学着主席老太腔调:历来归你后堂一队打扫?历来的东西要改变的有很多很多。历来没有贫协主席,现在不是照样有了吗?历来学堂校长当家,现在不是由贫下中农管理学堂呢?历来升大学要靠一张试卷,现在不是改为贫下中农推荐就能上大学了吗?所以说,历来的东西靠不住,必须改!主席老太说:俺们和学堂是有协议的!藏步章说:俺还知道,你们队使用三亩庄稼地与学堂等价交换的,是不是?主席老太说:既然你都知道了,这叫明知故犯!藏步章得意道:你那些老皇历,看不得了。得换新鞋走新路。主席老太说:你身为学堂贫管员,说话做事要有根有据,不能倚着你的性子胡来。藏步章笑了:这句话,算你说道点子上啦!藏步章举起右手,左手扳着右手指,前倾着身子,说:俺算给你听听,学堂有五百多学生,后堂有一百七十多名,前堂有一百五十多名,窑堂、饶堂、黄堂三村有近二百名。尿屎不是哪一个村子的学生屙尿的,凭什么,就得你后堂一队打扫十几年?合理不?主席老太被问得一时语塞,心里憋闷得很,于是出口不逊:俺不听你个麻熊胡咧咧!俺找公社评评理去。起身就往外走。藏步章望着远去的身影,说:你上天去说也没用。
老四见主席老太回来,忙上前问:老太回来啦?主席老太鼻孔里嗯一声。老四又问:老太去找藏步章说得怎样?主席老太懒懒的回答:不怎样。看来这个麻熊不好缠,歪理、邪说满嘴都是,还不能轻视他唻。老四说:那只有找公社处理嗷。主席老太说:也只有这一招了,但还不能轻易去找,得跟队长商量一下,开个队委会,集思广益,看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老四说:那老太赶紧去开会吧。主席老太说:老四,这两天暂时不要去打扫厕所啦。老四惊异的问:为什么?主席老太说:你身小力薄,老太怕你跟他们起冲突,会吃亏的。老四听了直点头。
队委会开到深夜,也没有个结果。一种意见主张私了,送点礼物给藏步章,也许就此了结;一种意见主张见官,说明打扫厕所一事,是咱们用地换来的,有协议的;还有的建议找关系,比如县里的交通局一把手,就是后堂人,说句话,比打雷还厉害;也有的提议公私双管齐下,捆死藏步章的手脚,叫他无挣扎的余地;还有的说,用钓鱼法,先送些礼物给他,之后再揭发他受贿,撤他的职,铲草除根。队长一时没了主意,留下贫协主席老太,再进一步细化,其他人散会。主席老太说:最坏估计,咱们也要跟他们五五分摊。队长说:什么意思?主席老太说:就是说一周,他们打扫三天,咱们打扫三天。队长说:这样,队里人就会骂咱无能了。主席老太说:你是一队之主,你说怎么办?队长说:俺初步考虑,准备三箭齐发。主席老太说:怎么个三箭齐发?队长扳着手指,说:一路派人去县里交通局找东方局长,恳求他从中斡旋。一路由俺去公社找书记面谈,争取他的支持。一路由老太你带点东西去藏步章家坐坐,软化一下他的心。主席老太说:安排很好,就是俺不宜去。队长说:你们是同行,好说话。主席老太说:队长,你有所不知,上天俺和他发生过争执,俺还当面骂他个麻熊呢。队长听了说:疙瘩宜解不宜结,你带点东西去,一股两响,既缓和了关系,又把事情说清。俗语说人不打上门亲朋。主席老太说:好吧,为了队里的事,俺就面蒙狗皮,厚脸走一趟吧。
会计背着十斤花生,到了县里,找到交通局。交通局大门传达室窗户里忙伸出个脑袋,高喊:喂!干啥的?会计这才转身走近传达室,低声说:找局长的。伸出的脑袋上下晃了晃,问:你是哪里的?会计说:后堂的。伸出的脑袋缩了回去,又伸出来,随即递出个本本,说:不管你是后堂还是前堂的,来人都要登记。会计忙把背上的花生,放到地上,拿起系着线绳的圆珠笔,趴在传达室的窗台上,按本上格子一一填上。那伸出的脑袋拿起本本看看,又抬起眼皮瞅瞅窗外的人,说:你、找局长?会计赶忙点点头。那脑袋又问:局长是你什么人?会计回答:是俺本家老爷。那脑袋寂寞无聊,逮到一个就没话找话说,以消遣时间,驱除寂寞。就又问:局长在你庄上班辈满长的?会计说:还有喊他老白毛的呢。脑袋又问:你认识宗仁吧?会计赶忙回答:他不跟俺一个家族,按庄邻,俺叫他表老爷。你咋认识他的?脑袋说:俺哪认识他,是认识他的大儿子。会计醒悟似的:嗷!他大儿子在县城东方红缝纫社做裁剪师。脑袋说:俺家属也在东方红缝纫社做缝纫。你那蛇皮袋里是什么?会计笑了:顺便带点花生给老爷打打牙祭。脑袋鄙夷的说:局长哪就缺你那把花生。一句话说得会计脸红脖子粗的,急忙应付说:俺农村也没什么好拿,空着爪子能好看?脑袋问:今年花生收成可好?颗粒饱满不?春天那场旱,没影响花生产量吧?会计感到这个人好啰嗦,可又不敢得罪他,只得耐着性子陪他闲聊。好半天会计说:同志,俺进去了?那脑袋隔着窗户说:你看你,拎着个蛇皮袋子,满楼乱跑,像个啥?这儿不是粮油市场。再说让领导看见,又该批评俺把关不严了。会计说:那俺把蛇皮袋放在你这儿,俺空身人上楼找俺老爷去。那脑袋连连说:好的、好的,上三楼东头就是局长办公室。可不要乱跑啊!会计答应了,就将蛇皮袋从窗户递进去,赶忙朝办公楼急急走去。楼上人告诉会计,局长去县政府开会了,不在。会计回到传达室,告诉说局长不在,窗户里那颗脑袋忙用手拍拍自己的脑门,说:看看俺这记性,局长出去了,俺倒忘了。会计为难的指指那蛇皮袋。那脑袋赶忙问:还有什么事?会计吞吞吐吐:花、花、花!脑袋大大方方的说:哎哟!这么远的路,背来背去的,多麻烦。放在这儿,俺替你看着,下次再来,再拿。会计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不好再开口。心想;哪还有下次,白让这个馋猫捡个便宜。
队长常到公社开会、办事,轻车熟路,直奔公社鲁书记办公室。鲁书记,山东日照人,矮噗噗的个子,白净脸皮,浓眉大眼,工农干部,打过游击,脾气直爽。书记正在办公室伏案埋头看红头文件,见队长进来,下意识的掩上文件,抬头一看,忙打招呼:嗷!坐下,坐下。找俺有事?队长说:鲁书记,你也知道,东庄学堂厕所,一直是俺后堂一队打扫的。书记点点头,说:你们队粮食生产一直搞得不错,是公社的一面旗子,跟你们狠抓肥料有关。有的干部嘴里喊着庄稼一朵花,全靠肥当家。可就是不抓肥料,就靠上级分配的那点碳酸氢铵,给点眼药水一样。种庄稼,没有基肥,那不是哄人吗?哎哎?你说,你说。队长说:现在不是实行贫协管校吗。书记连连点头:东庄学堂是谁去管理的?队长说:是前堂的藏步章,书记认识不?书记摇摇头。队长说:藏步章一上任,就要把打扫厕所的事,拿给他们队管理。书记说:他这是不是想砍俺这面旗子?谁安排他去管学堂的?队长只得装着不知道,说:不清楚。书记说:这种交叉管理,就容易产生矛盾。俺记得学堂是在你们地盘的,操场是你们奉献的三亩庄稼地,对不对?队长赶忙说:书记记得真清楚。书记说:当年在这儿打游击,都是黑里来夜里去。给大军筹集粮草,都是逐村逐户上门动员、劝说。哪家门朝哪,哪家锅大瓢小,都了如指掌。哎---扯远了,扯远了。这样,等晚上开个党委会,对那些不适合的学堂贫管员,进行适当的调整一下,然后由党委统一发个任免通知书。哎,你们前堂谁可以?推荐一个。队长脱口而出:耿运珍就不错。书记随手就记下了名字:是不是耳火耿,运河的运,珍珠的珍?队长点点头。书记望着队长又问:还有事吗?队长直摇头。
主席老太拎着两瓶鲧酒,扭到前堂庄,太阳已西坠,学堂已放学。藏步章刚回到家,正坐在院子里,眼看着老婆在厨房里忙活。藏步章看见自家大门被人推开,门缝里显露一个身影,他赶忙起身,一看是后堂一队的贫协主席,就十分尴尬的站着。主席老太走进院里,忙说:藏贫管,在家啊?藏步章一看主席老太手里拎着两瓶鲧酒,就忙说:来就来吧,咋还拎酒来?赶忙让主席老太到屋里坐。双方落座,静默一会儿,藏步章麻脸一收缩笑了:说起来,咱都是公事对公事,争得面红耳赤的有些不值得。主席老太说:学堂和厕所都在俺队地盘,早先又都有协议,都打扫有十几年了,你要给掐断,队里三岁小孩都不能接受。藏步章说:现在提倡共同致富,资源共享。何况俺前堂有那么多学生在那尿尿屙屎,俺们连屎味都闻不到,心里能平衡?主席老太说:你管校,管的是学生和老师。至于厕所尿屎,不该属于你管。俗语说,管天管地,不能管人屙屎放屁。藏步章说:学生有老师管,老师又有校长管,俺再连学生的尿屎管不到,那不被架空了,白当贫管员。主席老太说:你打算怎么办?藏步章说:还是那句话?收回后堂一队打扫厕所,转交给前堂五队打扫。主席老太说:退一步说,咱们两家一家一半。藏步章说:怎么个一家一半?是不是一家打扫男厕所,一家打扫女厕所?主席老太说:那道不是。而是一家打扫一天。藏步章说:美得你,和稀泥的事俺干不出。不行,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主席老太说:走着瞧也罢,站着瞧也罢。总之,有理走满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藏步章说:你老人家今天在俺家,俺不跟你多说。争执起来,外面人还不知怨驴不走,还是怪磨不转。咱明天公社见。这酒你怎么拎来就怎么拎走。主席老太:藏步章,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就行。主席老太拎起两瓶酒,转身就走。藏步章望着走出大门的主席老太,冷笑道:哼!还跟俺玩这套把戏,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老四这几天,被安排在队里跟妇女一起拾棉花。妇女们哪有心思拾棉花,都围着老四的胶轮小车,看西洋景一样,争着抢着学推胶轮车。看着老四推着胶轮小车,轻松自如,可一到自己手里,胶轮车就像一头野牛、更像醉汉一样乱撞,车头不是向左、就是向右乱扭,一扭就侧着车身歪倒。一端起车把,车头就如猪嘴,直拱地,把地拱个深坑。老四心疼车子,怕被这些笨手笨脚的摔坏,就人不离车,车把不离手。那些学推车正在兴头上的妇女,一团蜂一样,围住老四和车子。老四没法,只得推着空车子跑,她们就一个劲的追。老四罗匡牛肋骨腿,跑起来,就像麻绳扣住脚脖子一样,乱绕。妇女们四面包围,逮住老四,按腿的按腿,摁头的摁头。硬是用棉包把老四捆得跟粽子一样。只有陈寡妇、不,确切说陈属单身女人,站在一旁,只是笑而不动手。陈的丈夫早年参加八路,后随大军过大江,之后与家失去联系。撇下陈与腹中女儿,后母女俩相依为命。陈每天都怀着美好的梦想,盼望着,说不定哪天,男人突然衣锦回乡。一等就是十几年,仍渺无音讯。陈看老四被捆的可怜,就偷偷帮解开,放出老四。那些学车兴头正浓的妇女们,一看老四挣开捆绑的棉包,来抢自己的胶轮车,急躁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都跺着脚,诅咒陈女人坏了她们的好事。从此,风言风语满地漫天飞。闹得陈女人寻死觅活,老四也如巨石压顶,到哪都头耷拉毛滴溜着,面红耳赤。俗语说,人言可畏,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风言风语传到主席老太耳朵里,她心想:陈不是那户人,要是那户人,早带着女儿远走高飞,另攀高枝了。老四更不是那样人,老实巴交的,推倒都不知爬起来,要不然也不会成光棍汉。咦?不如从中撮合撮合,来个枯树逢春。正巧,此时,大队接到一封来自杭市的外调涵,说是了解志信的情况。大队会计十分把握地说:全大队655户人家3785口人,都在俺手里攥着,扳着手指数,也没人叫志信的,那一定是地址搞错了,别耽误人家事,赶快退回另发。恰巧主席老太到大队打听今年棉花价格,一进会计办公室,听说什么自信不自信的,就问:什么事?自信啥?会计一听,仰脸哈哈大笑:人都说聋子会编,瞎子会联。你个眼睁跟兔子屎样,耳朵竖跟驴耳朵样,怎么也会瞎编呢?主席老太笑着骂会计:你个秃熊,也敢拿你老太开玩笑,知死不?会计嘴撇着跟张开的蚌壳样,说:俺老太早去听地狗子叫了,腚盘骨都烂八瓣了。哪里还冒出个伪劣产品来。主席老太看见桌上的信函,就问:是谁家的信?会计把信朝主席老太面前一怂,说:唸,你看看是谁的信吧?主席老太不悦,说: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俺睁眼瞎吗。俺要能识几个马腿,会计也不到你当的。别腿裆夹根半截竹竿,就以为是天马行空,麻木不仁。会计告饶说:不愧为贫协主席,佩服佩服。这信是了解志信的,你知道不?主席老太一惊:啊?志信还活着?会计惊讶道:啊!你认得他?主席老太说:他不就是兰尼她爹吗!会计反问:兰尼还有爹?主席老太说:你简直是废话,没有爹,兰尼哪来的?树上结的?会计说:俺咋没听说呢?主席老太说:志信走时,兰尼还没下生呢。会计伸长脖颈问:志信是干啥的?主席老太说:跟八路走的,先前还有音信,过了长江,就断了音信,算起来也有十七八年了。会计竖起拇指说:兰尼娘不简单,了不起,自己守寡这么多年,没有个风吹草动,真是烈女。主席老太问:志信现在哪?会计忙说:根据信函,推测志信在杭市铁路系统,可能已有家室了,孩子三四个了。主席老太说:又出了一个陈世美哪!哎?会计,今年棉花收购价怎样?会计说:还没接到上级通知呢?估计比去年有所上扬。主席老太说:你估计算个屁!信俺拿走了!会计赶忙蝎子蜇腚一样,站起来,说:不能不能!这不是一般平信、家信,这是外调信函,得把志信在家情况写成报告材料,寄给志信所在的铁路系统的。主席老太骂道: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就这样,还得啰嗦家乡人。说着悻悻走出会计室。会计忙伸长脖颈,扭着秃脑袋,朝门外主席老太喊道:这事可千万别告诉兰尼娘啊!主席老太也许没听见,头也不回的走了。
藏步章回到学堂,跟校长说想召开一次教师会,校长不好阻拦,只得点头。藏步章在教师会上说: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可谓细人。俺呢,没有文化,是个粗人。到底俺有多粗,相处时间长了你们就知道有多粗了。大家都知道,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也是个草莽皇帝,也跟俺差不多。他能治国理政,俺也能管好一个学校。你们要好好干,将来提拔你们去当供销社的营业员。老师听了,都手捂嘴,低头哧哧乱笑。藏步章又说:民以食为天,食自土里来。土里有些什么?俺要考考在座各位了。藏步章看看各位,各位都低头默语。藏步章得意洋洋,以为自己下马威震慑住了各位。今后可以为所欲为了。于是居高临下的呵呵笑着:怎么?你们有文化之人,被个大老粗给难为住了?怪不得你们必须接受再教育呢。土里有什么,不就有屎和尿吗。俗语说,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你们土生土长的,竟然不知土里有些什么,长此下去,能教好学生?藏步章说到这,突然一位年轻的男教师叫登刚的站起来,神情激动着:土是地球表面的一层疏松的物质,它是由各种颗粒状矿物质、有机物质、水分、空气、微生物等组成的。藏步章一句也听不懂,但很恼火,觉得他竟敢挑战自己,使自己很没有面子。于是麻脸一惊,说:矿物质为何物?是不是从美帝那儿走私来的?小小年龄就崇洋媚外,那还了得?藏步章说着转身对着校长表情严肃的说:校长啊,事到如今,在你眼皮底下,还有这样的人,还有这样的思想?这可不行啊!这不利于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必须彻底铲除。你们必须支持贫下中农管理学校,落实到实际行动的具体表现,就是必须拥护学校把厕所打扫权收回、交给前堂五队管理的决定。藏步章说到此,抬起麻脸,扫视了一眼全场,又说:为了体现民主性,下面对这一决定进行全民公决。藏步章停顿了一会儿,说:同意这一决定的请举手!等了一会儿,藏步章用眼瞄了一下,举手的只有校长、自己及两位女教师。藏步章脑子急速转动,忽然想起,这里还有三位后堂老师,于是说:刚才考虑不周,准备工作没做好,有失误。尤其是牵扯到三位后堂老师切身利益,他们应当不参加举手表决才对。这样有表决权的计21人。藏步章这次吃一堑长一智,宣布散会小息10分钟,然后再集中表决。藏步章借机东窜西溜,忙得不亦乐乎。其实,老师们对厕所给谁打打扫,不是很关切。只是对贫管员的做法有异议。
兰尼娘得知自己的丈夫,在外已另立家庭,抛弃了自己母女俩,心中的一丝火星一下熄灭了。身体不由酸软下来,卧床三天,头脑依然昏昏沉沉。兰尼因为出生就生活在母女的环境里,依然没事人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感觉,反而对其娘的所作所为不理解。娘多次劝她去找她的爹去,她死活不去,认为干嘛要去找那个陌生人,没有他,自己依然活得好好的。主席老太知道兰尼娘的情绪后,风风火火跑到兰尼家,坐在兰尼娘身边床沿上,对躺在床上的兰尼娘说:兰尼娘,想开点。他对你无情,你又何必对他有意呢?这么多年来,没有他,你们娘俩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吗?兰尼娘拉着主席老太的手,泪涟涟道:主席老太,俗语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哪。他能忘俺,俺可忘不了他啊!想起临走那天晚上情景,历历在目,就跟在眼前一样。主席老太说:志信走时,你还怀有身孕吧?兰尼娘说:你看兰尼,哪点都像她那无情无义的爹,四方脸,白净脸皮,卧蚕眉。就连吃饭都像她爹。主席老太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眼睛要向前看,你这才四十多岁,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兰尼也都快十七大八了,成人了。俗语说,鸟无双不飞,人成对才叫家啊。兰尼娘说:主席老太,俺青春年少时都守身如玉,现在到这岁数,啥事也不想了。守着闺女过吧。主席老太说:哪那能,有合适的也该考虑考虑。兰尼娘说:哪有那么合适的?再说,也丢不起那个人呐。主席老太说:老四就不错,本乡本土的,都互相了解,又不用出户不出队的,多好呀!兰尼娘脸红了,半天说:就他那样啊?主席老太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四虽说个子矮一点,人心眼可好了,没有啥拐坏心眼。兰尼娘为难说:闺女大啦,也不知她有啥想法呢?还有兰尼的大爷、二大爷、四叔不知什么想法?主席老太说:兰尼你可慢慢说说,至于其他人不要多想,你的事你作主。兰尼娘不作声了,手里绞着手帕。主席老太站起身说:该吃饭吃饭,俺说的话,你细细琢磨琢磨,也不急。俺走了,你不用起来。主席老太按按欠起身欲起来的兰尼娘,自己转身出去了。
主席老太找到老四,老四正在队棉花地,把妇女们摘下的棉花收拢,装进大棉袋里,再装上胶轮车,运回队里晒场上。主席老太问老四:这几天,你看没看到兰尼娘来摘棉花?老四脸一红,摇摇猴头,眼直望着主席老太,心里胡乱猜想:唾沫星还真能淹死人?难道说,兰尼娘出了什么事啦?老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主席老太看老四愣在那里,就说:老四?老太有句话想对你说。老四头脑一惊,闷在那儿。主席老太就问:老四,你是不是不愿听?老四赶忙说:老太有话就说,俺愿意听。主席老太就看着老四说:老太俺想当个牵红线的月老,不知能不能当成?老四一听,说:你要给小豆说亲啊?小豆是老四的侄子,他大哥家的儿子。主席老太笑啦,说:俺就不能给你提亲吗?老四一听,头脑嗡的一声,旋转起来,好半天老四还觉得天在倾斜,地在摇晃,身子好像在漂浮。直到老四感到脑袋不旋了,才苦笑说:老太,你别拿俺开味,俺是庄上个鸡不拉狗不嚼的废物,哪想那好事。主席老太忙说:老太能拿你老四开穷味?那也太没有老太料喽。老四呀,你也别太自卑。俺庄上,你是第一个推上胶轮车的人,哪个不红眼你有胶轮车?好像大队又补助你一百元钱。你又不吸烟不喝酒的。老四一听,心里暗想:俺这几年卖尿,还积攒不少钱呢。主席老太说;明人不说暗话,兰尼娘就不错。老四一听主席老太提兰尼娘,吓得两手直乱摆,两腿不由连连后退几步,说:老太,你个聪明人怎么竟说糊涂话呢。主席老太追着老四问:老四,你说,老太哪点糊涂?老四说:兰尼娘是个有夫之妇,有女之母,又是俺庄邻,这能行?这不是天大笑话。主席老太说:你把你老太看成什么人了?俺没根没底的,就能盲目乱说了,你也太小看你老太了。老四手抹溜着猴头,傻笑着,半天才问:那志信咋啦?主席老太说:你说志信咋啦?做了陈世美了呗!老四苦着脸,不解的问:陈世美是啥干部?县长?主席老太噗哧一笑:你老太个头,你也就知道张嘴吃饭,撅腚推小车子喽。志信跟陈世美一样,在外做了官,就抛妻弃子,另寻新欢了。老四一听,骂道:这个志信,也太无仁无义了。打小鼻子下面两溜黄酮鼻涕拖着,人人看了人人恶心,长大还闹猴啦。主席老太说:长话短说,老太从中牵线搭桥,事还得你自己去做,懂不?老四手挠这猴头,没了主意。主席老太说:老四呀,你也蠢到家了,老太给你指个路,你都不知怎么走。给你个帽子,你也不知往哪儿戴。老四憨笑着说:这些事,哪个那辈子也没做过。主席老太说:你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走啊?你那胶轮车子不就派上用场。老四问:用胶轮车去推兰尼娘?主席老太一听,仰天大笑。老四也被笑迷惑了。老四问主席老太笑啥。主席老太止住笑,说:你就不能用你的胶轮小车,帮助兰尼家做些事,比如,队里分个山芋、粮食、柴草,你就用胶轮小车帮助送去她们家,省得她们娘俩又是抬、挑、背、提。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若这样做,自然会给她们留下好感。老四说:那多不好意思啊!主席老太生气的说:老四啊,你还不如一只公鸡。老四十分不解的望着主席老太。主席老太说:你没看见,公鸡为了讨好母鸡,寻到食物,就会头乱点着,咯咯的叫着,让母鸡来吃呢。
说完,主席老太转身就走。老四望着远去的主席老太,心里起了波浪,不由脸也热了起来。老四等到收了工,推着胶轮小车就往家走,两个赖皮妇女,急忙追上老四,两人一边一个,腚一歪,分别坐上了老四推着的胶轮小车上,老四竟老老实实的推着她们俩,疾走如飞。喜得两个赖皮妇女,张开两膀,嘴里嗷嗷嗷叫着,似展翅的两只飞鸟。
老四回到家,放下胶轮车,他怕好奇孩子乱推自己的胶轮车,还买了一条铁链、一把铁锁,将车锁起来。之后慌忙走进自己的屋里,关上屋门,走到床前,伸手到枕下,掏出一个布包包,揭开几层布,便露出那一叠各色的纸币,这是他卖尿赚的钱,有多少?他数过无数遍,手指沾着唾液,一张张数,数的他心惊肉跳,额头丝丝沁出细细汗珠。换算一下,这些钱够盖三间草屋的;要买自行车,三辆都够的;要买蜜蜂牌缝纫机,四架也使不了的。可是没有工业卷,即使有钱也是买不到这些紧俏东西的。老四看到这些花花绿绿的纸票子,恰如没有配偶的光棍汉一样,没有粮票、布票、线票、购物卷、工业卷等票卷的陪伴、搭配,也是孤寡伶仃,无法流通,只得躺在枕头底下,陪着主人睡大头觉。但这些花花绿绿的纸币,又似乎发酵粉,激励老四节衣缩食,尽力去积攒。老四心里似一颗豆粒,受到水分的润浸,受到阳光的辐射,受到养分的资助,开始孕育一种胚芽。这种胚芽迅速发育、生长,刺激得老四夜不能寐,转辗反侧。刺激得老四白天眼老是往妇女人群里偷窥,干活心不在焉,以致把胶轮车推翻到路沟里,自己也被顺坡而下的胶轮车,拖甩得四肢朝天,逗得那些摘棉花的妇女,笑得弯腰挺腹,摇摇晃晃站不稳脚跟。他意识到,这是主席老太的话语,引起他心灵的共振效应。从此,老四的胆子大起来,脸上似蒙上了一层狗皮,厚的很。不管人们以什么样的眼光看他、藐视他、鄙视他、讥笑他、讽刺他、挖苦他。他一概不予理睬,挺直了身子,把湖里兰尼家分得的山芋、粮食、玉米高粱秸秆、麦草、山芋藤子、棉花棵子都抢着用胶轮车,撅着腚推到兰尼家,堆好放整齐。见到兰尼家缸里没水,拾起挑子,就去水井处去挑吃水。总之,兰尼家有什么活老四都抢着去干,即使一根针掉地上,他也立马弯腰拾起,放好。兰尼娘不愿老四替她家做事,不时提醒老四不要这样做。但人一旦迈出第一步,就很难止住第二步的迈出。
村里一些馋猫,闻到兰尼的爹,已在外成了家,便吃着碗里的,眼望着锅里的。便把眼盯在兰尼娘身上,便瞅准机会,乘虚而入想好事。嬉皮笑脸的跑到兰尼家,对着兰尼娘说些不三不四、不咸不淡的话,做些挑逗动作,妄图沾点便宜。如此,便有跳墙的、敲门的、撬锁的,如苍蝇一样,见缝就钻。扰得兰尼娘整日心里忐忑不安,有苦难言。
一天,主席老太对老四说:老四,你官复原职了。老四听了,一时不解,直愣愣的望着主席老太。主席老太说:公社对东庄学堂的贫管员进行了调整,藏步章屎壳螂推车子滚蛋了。老四说:那他走了,又来个谁?主席老太说:你猜猜看,谁能去当学堂的贫管员?老四说:俺哪能猜着。主席老太说:猜着猜不着不要紧,关键是从明天起,你还是你的学堂厕所粪管员,今天把粪筐什么拾掇拾掇,明天一早就去学堂厕所打扫。不少天了你没去打扫,还不知给他们糊弄成什么样子。老四说:这事决定了?那两个厕所把门神被赶走了?主席老太不悦,说:你个熊孩子,对你老太的话还怀疑。俺看是这几天你运棉花,运出瘾来啦。不想去打扫厕所了。老四说:老太,你想哪去了,俺就是打扫厕所的料,还能干什么。主席老太含糊说:那可不一定,俗语说得好,十年河东转河西,可别笑话穷人穿破衣。说不准哪天,你老四也会长枪不打,打嚇嗦(盒子枪),抖起来呢。老四说:老太真会开玩笑。主席老太说:好啦,俺得走了。队委会还要开会呢。说着,主席老太走了,刚走没多远,就又转过身,朝老四直招手。老四一拐一拐的紧走几步,追上主席老太,说:老太还有事?主席老太忙往老四跟前凑凑,伸长脖颈,右手遮掩着半边嘴,低声问:老四,你跟兰尼娘有进展吗?老四迟疑了一会,说:还那样。主席老太说:还那样是哪样?你把她家队里分的东西,都给她送到家,她没说啥?没说留你吃饭、留你喝水什么的?老四说:她只叫俺以后不要再帮她家送东西了。主席老太嘱咐说:老四,你得抓紧了。你没看咱庄那些馋鬼,听说志信在外有了新家,就吃屎狗不离茅廁样,团团围着兰尼家转,苍蝇叮屎样,嗡嗡乱飞。俗语说的好,男人要宠,女人需哄。只干活不说话,人家可不知你心里咋想的。老四说:这事还得老太多费心,多从中美言几句。主席老太说:俺既然插嘴这事,就想你们能成呗。抽空俺还得多敲敲边鼓,古语说,猴子不上杆,得多敲两遍锣。不过,老四切不可放松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嗷!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下一个店了。老四听了,连忙点点头。
老四推着胶轮小车,走到学堂操场上,一抬头,看见主席老太笑嘻嘻的站在学堂校门口,老四赶忙说:老太,你咋在这站呢?主席老太说:俺不在这站,你能捞着来打扫厕所。老四一惊,说:老太,那两个厕所把门神还没走啊?主席老太说:他们的主子都滚了,树倒猢狲还能不散?老四似乎明白了,说:老太,学堂贫管员换你了?主席老太说:公社党委下了红头文件,安排俺来当学堂贫管员的。可不是那个藏步章,只是个口头官,脚面支锅,抬脚就倒,没个稳当气。老四说:老太,那俺去打扫厕所了?主席老太说:别忙,老太还有件事得告诉你。老四望着主席老太,心里胡乱猜想着。主席老太说:俺这不是来学堂了吗。俺不能脚踏两只船,队委会昨晚研究决定,叫你担任队里的贫协主席。老四一听,惊得目瞪口呆,胶轮小车也咣噹一声,歪倒了。主席老太说:队里出于这样原因,考虑你还是个光棍汉,驾奉你一下,抬高你的地位和知名度,也好成个家。老四忙说:俺哪行呢?主席老太说:怎么不行?真正不会,不是还有你老太吗?遇到问题问俺。老四只好应承。推起胶轮小车就要走。主席老太忙说:你别忙,话还没说完呢。老四驾着胶轮小车,扭过脖颈,望着主席老太。主席老太说:为了照顾你的生活,确保年终高工分,厕所粪管员先兼着,到明年,看情况再说
。老四忙连不迭的说:能干得了!能干得了!
学堂娄校长,为主席老太的到任,举行了欢迎会。娄校长简短向主席老太介绍了各位老师后,邀请主席老太讲话。主席老太说:你们都是学堂的教学内行,俺呢是个外行,别的帮不上什么忙,也决不会给大家增舔麻烦。学堂一切活动听校长的,俺也就帮校长敲敲边鼓。比如说,这几天,俺校里校外转了转,看了看,发现有的教室门窗有破损,房顶屋草有霉烂,学生的桌凳也有损坏,这些都需要修补。俺准备跟大队支部反映,叫大队派木工、泥水瓦匠来学堂修补修补。今后学堂需要什么,俺就负责向支部反应。俺也就起到给学堂与大队之间牵线联系作用。主席老太话没说完,教师们激动的热烈鼓起掌来。都感到主席老太是个脚踏实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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