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孩孑在小学校内砸伤怎么处理头顶缝十一针经协商给孩子看…

谈衍良新作《出题人》(2017年11期《萌芽》)
《出题人》
五方向重叠的立交桥、三十层玻璃幕高楼,深厚积雪数十年未见。瑞雪丰年算不得一句谚语,也称不上一个抚慰。掏空了身体的新年城市里,冰雪姑且填补人的空隙。
在上丰小区十八号楼五楼的双层玻璃内吃上一个星期的年节菜,世界又将恢复原本的姿态。煮过冬笋、煮过芋头、煮过豇豆干的走油肉锅,可以焦热地温暖到元宵节。
衍正坐在806路公交车上。
公交车瘦长的两柄雨刮器狂躁地张牙舞爪。司机冲拳猛击喇叭按钮两回合,路边唯一一家开着卷帘门的年糕馄饨店前,打酒酿人把汤水抖了一手。
司机的前胸贴上方向盘,叹息也多余,车上乘客不过衍正一家。
“雪这么大,家庭聚会干脆就别办了。”
衍正的母亲翻覆着回复两个手机上的短信。公交车晃动字母屏幕,亟待一句“新年快乐”的不知名人士列表震荡着仿佛愈加拉长,未读信息数以计步器般的频率上升。
“不办怎么行,定金都付了,两千块。”
衍正的外祖母显然没有理解女儿的真实意图。现在下车坐四号线再转767路公交车或许是更省时的选择;又或者向前步行两站路,乘上莲航专线一口气到终点站——
也不知哪些选项只存在于脑内运算,亦或是全部脱口而出。纵使脱口而出也没有回应,雪中汽车蹒跚着。
蹒跚一路,“我是想去的——”抹开玻璃上的迷雾,衍正说:“我记得有一个舅公,数学很好。”
衍正的外祖母有七个兄弟姐妹,连同配偶十五人,连同子女二十七人,连同子女的配偶三十五人。
衍正记不得他们的容貌,也记不得他们的名字。或许存在着某一位切面店主人,满溢着猪油的八宝饭是只有身为亲眷才能享用的。又或许有一家医生,曾经从包里掏出已断了产的头疼止疼片。又或许有一名警察,戴着蓝黑警徽的帽子,搬一箱橙子。
一箱橙子落进雪地里。
年糕馄饨店老板捡走了五分之一加一个。橙子在雪地中翻滚,金霜色奔跑的速度高过汽车,越过保安岗亭。
保安飞掠夺过五分之一加一个。其余的橙子也不免满脸斑驳,驰进加油站时已经没剩几个完整的果子。
加油站工作人员取走尚且像样的橙子,是当前总数的五分之一加一个。剩下的就由它们在路边自生自灭。
绿灯,806路公交车碾碎了五分之一加一个。得以苟延残喘的唯一一只橙孑然独立于霜白之间。
橙子的残骸悄然远去。衍正不爱吃水果,比起分橙子的数学题,衍正更乐意选择分巧克力。要说一箱橙子,数量无外乎二十、三十、四十二,然而,题目到底是要完成的。
x-(x/5+1)=1,x=2.5
第一步就是错误。故事来源于生活,却不在能够信手拈来的程度。能够把生活化作数学题的人,衍正平生只见过一位。
他是外祖母的一个弟弟,鞋拔子脸,稀疏的眉毛下凸眼球光彩闪耀。衍正不记得他的名字,姑且可叫他为“数学舅公”。若是叫作“数学爷爷”则显得高贵过分,只适用于把公交车后盖当做草稿纸的神话英杰。
十岁新年的家庭聚会日,衍正完成了困难模式通关《魔塔2000》的功绩。十一岁时与父亲一同游览苏州狮子林。十二岁则是看了一整天的温哥华冬奥会比赛。
作弊的缺席日渐自然,反而成为无法记忆的常态。衍正掐指一算,十八岁的自己已经九年没有见过数学舅公了,九年大约是一个英杰化作朽木的轮回。上一轮回的家庭聚会也是在一个雪天,积不起两厘米的薄雪在衍正一百三十八厘米的身高面前可算一桩大事,连同背景与人物一同记得——
枣红色瓷砖砌的二层洋房对于衍正而言从来不算异常景色。鹅蛋脸黑嘴唇的中年男人、金丝眼镜与无滤嘴香烟的老年男人,攒动着与喧嚣着,拍着胸脯说“阿正肯定记得我”。对于九岁的衍正而言,八十分与大富翁的玩法也只算是见识过。
院子前层叠着白雪,灰褐色的水缸中立了一棵一头高的铁树。“这树多大了,”黑嘴唇男人如是说着掸去针叶上的雪屑。“买回来两年了,”女人的自行车把地面染成灰黑。纯色的雪如此掺入了杂质,一踏即是一个污痕。雪花化作冰粒再溶解成水,“啊,是铁树啊,”冰雪颗粒反而成为了污浊中的杂质。
“哦呀,不能玩雪了。”
衍正的母亲用调笑的气息抢先说了喷薄欲出的抱怨话。“大冷天的不要到外面去,”并且与屋里的某位年长女性完成一次唱和。
溶解是自然,人类的簇拥也是自然。“玩雪”尽管幼稚而耻辱,衍正终于还是向着落地玻璃门外踏出了一步。
“大舅公数学很好的,让他给你出个题目吧。”
衍正生生地望着最后一缕冰碴渗入地表,生硬的话题转移也只是用“嗯”带过。降雪量五毫米每二十四小时,地面渗水一毫米每小时,再深厚的积雪也逃不过流尽的命运。若说雪降不意味着融化,人类的热情也无可逃避。
“出个数学题目——”
衍正把厨房间的煎鱼油烟挟到花园的阶沿。花园中除了一棵铁树便一无所有,没有鱼腥香也没有瓜子烟香,更没有数学题目。装着试吃品八宝饭的蒸锅正汩汩泄气。
衍正的左脚踩着新融了雪的水泥湿地,右脚踏过垃圾桶沿渗出的酱油汤汁。然后,中年男人毫无特征的声音就响起了,宛若一道石化魔咒。
“有一个庙,午饭吃八宝饭。”
铁树之类,上丰小区门口种了三棵,去年还开了玉米样的花。龙浩路菜场前散乱地长了一排棕榈树,棕榈树有铁树的十倍高。八宝饭泛着油光,红绿果丝也非同寻常的花哨。案板与灶台前的那一位的确是不比常人更高,也没有泛光的秃顶,不过是一位行云流水的厨师。
“大和尚一个人吃三个八宝饭,小和尚三个人吃一个八宝饭。”
瘦长的背影,披着灰色的羽绒衫。他的右手提着蒸锅夹,左手把着煤气灶旋钮。三个八宝饭是无从下嘴的,何况衍正未曾学过方程。
“和尚一共有一百个,八宝饭也是一百个。那么,小和尚有几个呢?”
厨师的余光扫向衍正——距离答案还相当遥远吧,如此安心着从不锈钢餐盆里捞出酱牛肉。
七十五个。对于十八岁的衍正而言,无需动用方程,一瞬的灵光足以将题目肢解。把一百用一三分割,衍正关闭微博、微信,答案是自然地存在。第二十六度的急刹车意味着公交汽车的报废,衍正从摇摇欲坠的塑料座位上直起身子与腿。
“那么,舅公来吗?我挺想看见他的。”
当然来的,不参加聚会的衍正当属异类。806路公交车歪斜地立在六车道的正中央,衍正跃下两级阶梯,一头闯入风雪,“皇冠假日大酒店”的宋体字遥远地辉煌在摇摇欲坠的发光二极管上。
“往前两个路口,拐角有个联华超市,从超市北边的门出去再左转,就快到了。”
衍正把人声与风啸一同阻挡于绒线帽以外,以每秒一米的速度踏破积雪前进,母亲与外祖母每两秒一米地缓慢着。衍正走三米回头望一秒,若是与母亲的距离超过了二十米,便静待五秒。
衍正掐着手指数着五,打着节拍向前迈步。题干简单过分,自恃身形矫健的老年人迅捷不过几步便又踱起来,若要让数学题现实到如此地步,只精确到毫秒的手机秒表也该更新换代,编程软件也要换作性能加强版。
亦或是把忘我与沉思计算在内,现实实在不可捉摸——衍正半爿大脑用于感慨,另半爿回思数学舅公是否有过第二题。步伐早已迈出三十米不止,并且不由自主地跨出新的三十米。806路的红光终于行远,外祖母的一袭白衣是早已无法望见,连同“路口”、“乐购”之类的关键词一同被吹散。
宽广的六车道空无一物,空旷得让衍正怀念起那座花园中的铁树——还未到开饭的刻点,望着铁树绿叶的衍正却只怀念着消逝无踪的浪漫雪痕,即使解出十道数学题也无法留住残雪。
衍正牵着母亲迈出厨房门,八宝饭余香犹在鼻尖。和尚数总得是个漂亮数字,七十三或者八十九是不像话的。六十四如何呢——衍正拂过刚被指摘的铁树枝叶;七十又如何呢——衍正踏过盛着余雪的鱼腥味塑料袋。
“想出来了吗——”再度到达厨房时,酱油香油味已经取代了八宝饭香。母亲牵起衍正的肩膀,数学舅公手中的菜刀敲打着节庆歌曲的鼓点。
“嗯,”衍正点头。
未及说出答案,男人——大约是询问铁树的那一位,逼进厨房,“在教数学题目啊,”轻描淡写地说。“做得出不啦,”或有人如是问。
“七十五个。”
一百零一选一的正确答案,在时间面前不值一提。数学舅公转过头来,他的脸孔凹陷着。
“阿正是聪明的,”简单的评价在口耳之间折反射,数学舅公的脸盘中央或许微小地震荡,或许仍然只是凹陷着。沾了酱的左手捋过一遍胡子,沉吟一声,打嗝一声。
“阿正是聪明的,”
酱牛肉切完了,下一个是目鱼大烤。
衍正驻足于灶台边的垃圾桶旁,冷菜碟在围裙手套间穿梭着。一手三盘或者两盘,一步四格地砖或者五格,不过尔尔。
数学舅公旁若无人地埋头切配,背影起伏之后又起伏。“黄酒没有了,”猛然挥起握筷子的枯手,从衍正的头顶扫过。
衍正无法用丑陋以外的词汇形容那副场景。数学舅公的手背上浮着色斑,沾过十八种调味料的木筷子几近褪色泡发。衍正未曾堆过雪人,沙滩上的城塞总是刚建起一座角楼便兴味索然地用踢腿毁坏。
“老大学生,再给衍正出一个——”
雪人逃不过遭受厌倦的命运,数学舅公沉默太久了,冷菜碟也全部切完。他倚上洗碗池,伸长了臂膀接一支烟。长吁一声,眼珠绕着衍正旋转起来。
“阿正数学好,出个难——”
“好,出个难的。”
浑浊的眼仁静止了,打断一切起哄声。
“你听好。我女儿,你叫他阿姨的,年龄的立方是四位数,四次方是六位数。这两个数里,每一位都不一样。”
一气呵成,衍正甚至尚未聚焦眼神。“立方”与“四次方”之类不算熟悉的词已盘旋开了。二十一乘以二十一等于四百四十一,立方——立方是九千二百六十一。
“人都到齐了,吃起来吧——”外祖母如此喊起来,“9261&21”也并不容易计算。“你们先吃,我把黄鱼烧了——”数学舅公大声应和,口腔中涌出烟雾。
481——正确答案或许还在五次、十次的试验之后。
数学舅公把煎黄了的黄鱼滑进锅里,“题目做出来了吗,”在噼啪油溅中轻声发问。
距离问句结束零点五秒,“没有”这一答案不言自明,衍正只需聆听放之何时都可用的一贯的教导。
“所以,阿正要好好读书啊。”
舅公猛然从油锅中抽出锅铲,用半是眼白的眼球捉紧了衍正:“你很聪明,但也要努力学习,”义正辞严着加重了语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二十二的三次方——计算尚未开始,数学舅公已心满意足地退居厨师舅公幕后,“吃饭去吧,你做不出这道难题的,”留下如此意味的背影。
二十三的四次方对于大学生也并不容易,衍正勉强续写止于失败的回忆,开始计算,从联华超市的入口进行到出口。天气寒冷到无法脱下手套触摸手机——这样的借口在超市的暖气下不攻自破,但这等数学在计算机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是279841吧,”衍正不再验算一遍是无法自信的,计算再次从头开始,在感应门门槛前绊了一趔趄。
若二十三是正确答案,数学舅公的女儿如今三十一岁,是有孩子的年龄了。超市门前的母女百无聊赖地玩耍着,景象大约如此。
女孩指着道路左侧最远处的一棵铁树,说:“一。”
“二,”然后手指向内移动七点五度,“三四五六——”突袭着画出弧线。顶着绒线帽与水晶耳环的女人说:“好,有六棵树。”
“小兔子就住在这棵树里,”女孩甩起系在手臂上的白兔玩偶:“小兔子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因为大灰狼来了。”
“大灰狼不会来。”女人拽住小白兔的左腿。当然也不会有小兔子,小兔子怕是要冻死在铁树的针叶下。清洁工提着巨硕的竹帚出现又消失,扫雪是个好题材,然而,“在那棵树下有两只小兔子——”衍正闯入超市前的积雪,用大灰狼的沙嗓向铁树吼叫一声:“两只小兔子会长成大兔子,大兔子啊,能生出新的小兔子。”
突如其来的架势正如数学舅公一般热烈,热烈也只持续一瞬。数学题目做不了搭讪的手段,这是理所当然的。
“小兔子吃叶子吗?”女孩似乎没有把衍正放在眼里,亦或顺理成章地与大灰狼攀谈起来。
“叶子不好吃,但是吃一个月就能长大,长大了再吃一个月——”
“过一个月就要回爷爷奶奶家。”
当然,要去看爷爷奶奶。衍正望见母亲与外祖母大笑着穿过堆满了果汁大礼盒的货架:“每个月回爷爷奶奶家的时候都能生出一对小兔子,小兔子又会回来吃树叶,长成大兔子。”
与父母全无二致的大兔子将会屈居于一株新的铁树之下。“大灰狼又来了,”女孩晃动起扎了红蝴蝶的两条麻花辫。外祖母啧啧着来临:“阿正还认得阿姨啊,记性是好的。”衍正终究话哽在喉。
“十个月后会有几只兔子呢——”对于高只到腰的女孩大约不算一个可回答的题目。
衍正数着脚印走过了进入酒店前的五十米路,“应该是八十九只吧,”候于桌前的数学舅公听罢外祖母的讲述,沉思一分钟整,对这次偶然相逢作出了完美的评价。
塞满圆桌的冷盘已经摆齐,数学舅公或许并未更苍老,灰色的大衣与花白头发显得崭新。“阿正喜欢数学,这很好”,舅公沉着脸,些许的失望见诸面颊。他拥起外孙女,摆在瘦削的腿上。
对舅公的模仿进行了一路,衍正终于也没能提出一个好题目,数学的美感并不在语言之中。“阿正已经是大学生了,”与亲友寒暄的外祖母掠过一句。然后寂静了大约十秒,“啊,那很好,”舅公拍了拍外孙女的肩膀:“你要向阿正哥哥学习——”
当然也要向外公学习,停顿的另一个十秒用于解读内在含义。静滞之后的发言却难以停歇了,“读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学好数理化”之类的句子接连不断,数学舅公抚着松垮的麻花辫,眼神些许炯烈,像是需要一分钟咏唱的激光眼魔法。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却被外祖母随性地打断。人生道理总能轻易攻破。在大雪或者晴天的世界、衍正或者舅公的世界、枣红色洋房或者皇冠假日大酒店,1+1=2是不变的。
“生活中的数学题目,我想了一路,但好像太难了。舅公一般是怎么做的呢?”
“举个例子吧——”
耸肩、清嗓,天气实在不算好。
“有一个庙,和尚午饭吃这个素鲍鱼,”然后,用发黑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一盘黄白色薄片:“大和尚一顿吃三个——”
衍正说,谢谢。看来离开始还要好一会儿,我再带纯纯去玩雪吧。灵感源于生活实非虚言。
舅公只径自把题目演说完毕,“纯纯会做吗,”左眼眉头一挑。答案当然是“不会”,“阿正哥哥来教吧,”右眼眉头也随之一跳。
设大和尚有x个——方程尚不适用于六岁孩童;从一百开始数——只有衍正才能在绕一圈花园的时间内得到答案;数学直感——更算不得一个方法。或许这一题全然不在纯纯的接受范围以内,但舅公只管严肃起似笑的脸色:“阿正还不会教书吧,”并且为自己的发言点头:“数学就是这样,只自己算出答案还不够,要让别人用你的方法也能做对。这就是科学研究里的——”
“可重复性。”舅公大约读过了火热于报端的学术造假新闻,勉强习得一两个概念。
最后的话端被夺走,第二桌的冷菜也排满了一圈。“怎么一桌人都没坐满,”舅公怒叱着起身:“打个电话催催他们,连个时间也算不准。”
“出去玩雪的时候,再教纯纯几个数学题目吧。”
当然,那应是纯纯无法解决的难题,也必须是数学舅公一眼即可看穿的把戏。为人生哲理的演讲搭建舞台,对于衍正而言也是未曾有的挑战。
酒店大门外,道路中央穿梭着一位清洁工,用恍惚的轻功避过来往车辆。设定一个轨迹的函数,计算撞车的可能性吧——纯纯用鸭舌帽装着雪,流畅地机械地拍在铁树叶上。
计算的结果当然是不可能撞车的,衍正尚有作为一名出题人的基本守则。阳光不知觉间代替了风雪,衍正摘下手套,寒冷依旧如故。
806路公交车来到了三个路口以外,距离衍正与清洁工一千米。清洁工的速度、公交车的速度、道路宽度与汽车宽度,衍正怠惰于设定条件,纯纯也只全神注视着铁树的尖刺。
“阿正已经这么大了——”显然是新烫了黄金卷发的六十岁女性发出叹赏声:“在陪纯纯玩雪吗?”
女孩固然是在玩雪,专心致志地玩雪。然而“玩”终究是幼稚而耻辱的代名词——衍正至少要为孩子做一个掩饰,“在教她数学题目呢”,于是起身十五度鞠躬并回答。
纯纯依然以不变的速率倾倒白雪。“阿正是数学系的啊。啊呀,真厉害,”缓慢着步伐,金色卷发下的圆润脸颊上下摇摆。
“我是材料系的。”
“啊,那也好。为什么不教她几个材料问题呢?”
衍正目送正脸转作侧影,弯下腰向鸭舌帽里盛了一捧雪。鸭舌帽是由什么材料组成——这实在称不上一个题目。
黑色嘴唇的黑发老人正着步子走近,“数学系好啊,老赵的儿子,出去年薪八十万,”单手扶上铁树枝干。
“是啊——我不是数学系。”
“不是数学系也好的。出去给人补课,三百块一节。”
三百元一节的数学课,对于纯纯而言,性价比大约是一比二十。铁树的叶宽远不及缝隙,滑落的雪粒几乎把树干全部淹没,“灿白皇冠”的雏形依然尚未能见。
“堆得起来吗?”
当然堆不起来,不需要计算也能够得到结论。纯纯没有回答,机械的工作漫长地重复着。“十五乘以二十是多少,”衍正说。“不知道,”干脆的回答伴有嘟嘴与不间断的摇头。
即使得到了答案,无法完成的工程依旧无法完成。高压电缆铁塔的锈蚀并不是每分钟一微米,单一个大脑也无法建立雪量与弯折程度的函数。衍正不一定能够在数学分析考试里拿到一个A,“趣味数学题”公众号里的题目也懒得看一眼。
数学舅公或许今晨刚清查过了自家小卖部的账本,亦或是校对了今日聚会的账单。数字中或许存在着微乎其微的金钱,但绝不存在未来。即使能够算出铁塔倒塌的时日,不做修复也于事无补——荣光或许属于计算者吧,衍正尚未可知,至少舅公是没有如此荣光的。
“你们干嘛整天做数学题呢?”阳光映射雪辉的恍惚之间,纯纯用微凸的眼球扯住了衍正的肩膀。
这算不上一个好问题。人类的一切都源于数学、思维即是数学、理念也是数学,衍正如此回答也不觉得过分。亦或说是科研必要,学好数学才能做一个科学家或者工程师,理想与浪漫的光辉足以让孩童目盲。
“一天到晚出数学题目。”
亦或是予人以智慧,作为融会贯通的基点。运转让机械更灵活,诸如此类的名言或许能有三四十句。在那之中,适用于舅公的或许没有多少,至少他的头脑应当是没有变得更灵活的可能了,可以堆砌的也只有一刻的满足。
“那是为了让你变得聪明。”
针样的铁树叶终于被积雪压断,宛若匹诺曹的鼻子。衍正记得,数学舅公面对攻克了八宝饭问题的自己,说:“阿正是聪明的。”这当然是一句表扬话,是一句在人群之间衍射了十余回的表扬话,一句毫无波澜的表扬话。
赞扬的句子已从小学老师口中听厌了,分辨客套话对于九岁的衍正也不算困难,数学舅公或许的确是在刁难自己——从厨房回到八仙桌前的衍正尚且对十九的四次方念念不忘。黑嘴唇的男人把酱牛肉和白切猪舌一起蘸了酱油放进衍正的碗里,酱牛肉蘸酱油不是个正确吃法,但硬是蘸了也谈不上刁难。
“阿正很喜欢数学啊,”男人用瓮般的音色说起闲话:“你舅公一直喜欢教别人做数学题目,你们这下是对胃口了。”
衍正算不上喜欢数学,热爱学习是理所应当;舅公也未曾在出题时露出一丝悦色,甚至不如切菜的专注。鸭肉和橙子片摆成的冷盘算是创新菜式,衍正夹起完整的一片橙,扯下完整的外皮。
“我觉得很没劲嘛,你干嘛喜欢数学呢。”
用牙齿把过大的鸭肉修去一圈,这样深奥的难题对于小学生衍正而言无法回答。“因为他脑子转得快,”母亲代为作了一个简单的解释。
鸭肉是圆形的,平整的,与橙子片粘合成渐变色的花朵。咬痕的边际是一条垂直线,鸭肉是总量的百分之三十,橙子也占总量的百分之三十。
“这就是数学,”衍正终于没有如此回答——身为大学生的衍正或许将说:“因为美丽与浪漫。”舅公把茄汁鲈鱼端上桌,“怎么吃成这样,”望着月蚀形的橙子鸭发表了一句批判,然后转身走远。
数学舅公若要问起“你考了纯纯什么题目”,衍正将会回答“两位数的乘法”。“与生活没有联系的数学题不适合小孩子”、“仅仅算数锻炼不了数学思维”,合适的反论也替舅公准备完毕,只等回到饭桌上开口。
衍正还能想起许多或许“有趣”的数学题目,例如,打翻的墨水瓶遮蔽了算式中的几个数字;海星、鱿鱼与章鱼组成的鸡兔同笼;搬弄火柴使等式成立。它们没有得到浮现于衍正大脑的时机,纯纯也终有一天会在数学考卷上看见它们。
衍正与又一队不知名的家庭打过招呼、鞠过躬。“刚开始读大学,还没知道要做什么工作,”心不在焉地回答过,捧起湿漉的白雪,挤压成坚实的形态,轻放在铁树冠上。
“纯白之冠是什么样子呢?”
“是灿白皇冠,灿白公主的的魔法神器,会发光,可以从皇冠里拔出灿白神剑。”
这回答实在不够数学,衍正的数学语言却也无法描述一个完美的几何形状。铁树的叶面托起成片的雪,漫射出的光彩或许确有魔法的意味。既然如此不妨一试吧,衍正在两个小时前做过完全相同的内心告白,目标是成为数学出题人。
沉重的雪压与锈蚀让远方的电缆铁塔不堪重负——电缆塔的腐蚀防护是衍正研究中的课题。垮塌、倾倒,坠落在无垠的田地间,衍正半年以来的计算无法挽回既定的灾难。
电缆下垂,与皇冠假日大酒店顶端的灯牌碰出火花,绽放仅一瞬的黄金之光,深黑色的烟雾迸发在苍白的天空上。
金光与黑烟的连携进攻震撼心魄,正打扫到酒店门口的清洁工惊恐着连退七步,径直退到马路正中央,806路公交车即将经过的轨道。
公交车在旷野般的白色森林间飞驰着,不平整的道路上画出霜凝的蛇形弧线。轨迹精确地避开了清洁工的身形,直冲着酒店的华丽围栏而去。
绿色垃圾箱与栏杆上的红丝绸交相辉映,伴随着炮仗般的撞击声凌空而起。染成乌黑的雪尘连同异味一起飘散,塑料碎片也落入雪地。腐烂了半边、散发着鱼腥味的橙子翻滚着触上了衍正的脚跟,连同一块灰砖碎片。
冲破围墙的公交车距离衍正二十米远,衍正望了歪斜于空中的铁塔一眼,“Q235型钢的缺陷昭然若揭,正是材料分析技术的用武之时——”抬起腿完成一记后方向飞踢。
被踢飞的橙子或许能够创造更多故事,故事的每一步都是一道数学题。于衍正而言无关紧要——灿白皇冠的铸造不将因此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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