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觉睡醒脚麻是什么原因起来,两脚麻麻地,真要去医院瞧瞧吗?

《故事小姐》by林朵(已完结)故事小姐是个在网上写睡前故事的年轻姑娘。这不是她的工作,只是她不为人知的小爱好,每当本职工作过于糟心时,可以靠写些温暖治愈的小故事来排遣烦恼。写得久了,她的故事就写得有点好,但不算很好,所以读者也是有一些,但不算很多。大部分读者都是在短暂的时间里来来去去,经常是这段时间频繁活跃在留言区的读者,下段时间就再也不会出现,就此消失在茫茫人海。故事小姐心里明白,无论是写故事的人还是看故事的人,在这个过于精彩与忙碌的网络时代,彼此只是擦肩而过的过客罢了,所谓缘分,很浅很浅。她仍对此感到遗憾。毕竟那些小故事都是她很用心写的,还是希望遇到能长久记得它们的读者。当然这种事也不能强求,想通了的故事小姐放平心态,依然忙里抽闲写着温暖的小故事,有没有读者反馈都不怎么在意。“没关系。”她对自己说。“我的初心,只是因为自己想写而已。”这个理由听上去不够出彩,或许说其实是有点无奈,但也足以支持她继续写下去。***某天来了位读者先生,他给故事小姐发私信,说自己和女友都很喜欢那些温暖治愈的小故事,眼下他正在与女友谈一场相隔万里的异地恋,问故事小姐他能不能把那些小故事录成音频放在某个听书平台上,这样他女友每晚睡前都可以听一听,不会感到太过孤单。故事小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反正她写故事也不赚半毛钱,没有什么顾虑,如果自己写的故事能帮到一对正在承受相思之苦的情侣,那还算是做了件好事。读者先生很感谢故事小姐的应允,从此之后时常活跃在故事小姐的文章评论区。虽然他的留言大多很简短,像是“这个故事我和女友都很喜欢”、“心情沮丧时正好看到这篇文,很有帮助”、“谢谢作者分享这么温暖的故事”等等,但也足够令故事小姐感到既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小骄傲了。她想,我本来只是为了自娱自乐才写的,居然还能帮到人,真是太好了。***之后一段时间,受到鼓舞的故事小姐写得更有干劲了,有时还会特意写一些异地恋主题的故事,像是北极熊先生去南极寻找企鹅小姐的故事,又像是在天上的神仙与人间的妖怪久别重逢的故事。总之在这些虚构的故事里,相隔万里的恋人最终都能团聚,过上幸福美好的日子。每次那位读者先生都会很感激地留言,说这个故事很棒,他要讲给远方的女友听。而故事小姐也会真诚地祝愿他们:“祝你们幸福。”说实话,故事小姐有点羡慕这对情侣,她虽写过不少甜蜜的爱情小故事,但自从大学毕业,孤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城市,她都没有机会谈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或许是因为平时工作太忙,光是独自生活就已经筋疲力尽;也或许是缺了机缘,在这冷漠的城市里想遇到那个合适的人并不容易。看到读者先生如此尽心地读睡前故事给远方的女友听,故事小姐心中又是佩服又是感动。美好的恋爱,即便自己得不到,能看到有人真的拥有,那也挺好的。***故事归故事,真实的生活很难像虚构的故事一般圆满。故事小姐有点想不起上一次在留言区看见读者先生是什么时候了,她这段时间也特别忙,这次登陆之前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 “唉,谁让我更新得这么慢,再有耐心的读者也等不下去的。”故事小姐看着自己主页上本就不多的粉丝数量又下滑不少,颇有些心虚,赶紧将新写的小故事发了上去。没想到很快便收到那位读者先生的回复:“写得很好。”受到肯定的故事小姐十分惊喜,马上回复了对方:“谢谢夸奖,你也可以拿它给女友讲。”这次读者先生的回复慢了很多,而且是用私信单独发给故事小姐的。他说,很感谢故事小姐之前写的故事,可惜自己前不久已经和女友分手,所以也不会再录故事的音频了。故事小姐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啊?”明明先前看起来那么好,她不相信一个愿意每天费心给女友讲睡前故事的男友会轻易放弃这段恋情。又过了一会儿,对方回复了简单三个字:“太远了。”故事小姐叹了口气,不再多问什么,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虽然她不知道有关这段恋情中止的任何细节,但她清楚生活有多少沉重的分量,许多时候会压得人们不得不把心中一些珍贵的东西放下。这种痛苦只有当事者自己才懂,而她身为一个遥远的旁观者,无论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太苍白了。第二天晚上,故事小姐在加完班后,熬夜写了一个失恋者在独自生活的日子里,逐渐走出伤痛重获幸福的故事,并很希望那位读者先生能看到。还好,他真的有看到。故事小姐不知道他看到那个故事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但她想这个故事应该没白写,因为对方留言说,看了这个故事,自己释怀了很多东西。“再见,故事小姐。”读者先生最后一条留言是这样写的。“我会继续往前走,以后可能就不来了,但你写的那些故事我都不会忘的。”再见,祝你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生活。故事小姐对着屏幕默念道。我们每个人都是。***再然后,故事小姐又是很久没有更新,这不怪她,生活实在是太累太忙,跳槽、加班、进修、生病、找房子搬家,每一件事都不轻松,时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能在网络上写出圆满故事的她,在现实中也只不过是一个凡事难以周全的普通人,会被生活中的各种琐碎为难和打倒。有时她被憋得实在受不了了,又不想让远方的父母和身边的朋友担心,就只能躲在公寓天台或者办公室的厕所隔间里偷偷哭一场。有一次正难过着,手机提示音突然响了,那是故事小姐荒废许久的故事专栏里有一条读者留言,问她最近怎么都不更新了,很想继续看她写的甜蜜小故事。“抱歉,现在的我写不出来什么甜故事。”故事小姐握着手机,无奈地抹了抹泛红的眼眶,“那个会写甜故事的人,现在自己也甜不起来了。”事实上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写不出甜故事的故事小姐,为了给自己减压,也会去找些甜甜的小故事来看,看着看着,突然开始明白以前那些读者留言感谢自己时的心情。或许正是因为生活有太多无可奈何,才需要一些美好的故事来抚平伤痕。“光是读故事就会觉得开心,要是还有人愿意费心把这些故事念给我听……”在不用加班的夜晚,故事小姐躺在自己租住的小房间里,漫无边际地幻想着,“那种有人在意和关心的感觉肯定很棒吧。”可惜现实中并没有那样一个人。而故事小姐也分得清现实与梦境,每次笑过之后,便会自觉放下那些不着边际的幻想,折返回磕磕绊绊的生活,习以为常地扛起所有孤独和烦恼,单薄的身影融在这繁华都市拥挤的街巷里,认真做一个有喜有悲的普通人。***随着夏天的到来,天气逐渐变得炎热,台风也如期而至,凶猛来袭。在等待台风登陆的夏夜,故事小姐所在的片区停了电,到处都是漆黑一片。独处黑暗,听着外面的狂风将窗户吹得砰砰响,故事小姐害怕得睡不着,躺在床上靠着微薄的信号刷着手机,茫然又慌乱地想要找点安慰。伴随着窗外一道闪电点亮,故事小姐突然回想起来,当初有位把自己写的故事录成音频的读者先生,曾经把放音频文件的网址发给过她,请她试听。可惜当时的她正被一摊繁重的工作压得无暇顾及,久而久之就把这事给忘了。这令故事小姐有些惭愧,怀着试试看的心情,她翻出老早之前的邮件记录,打开了链接。幸运的是,那位读者先生的个人主页还在,上面整整齐齐排着一列故事音频,每一个都是她写的。可是根据页面上的登录信息显示,朗读这些故事的人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登录过主页,再看看播放记录,好多故事音频的播放量居然是零。那一瞬间,故事小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来源很复杂,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了那位辛苦付出却仍然无法维系恋情的读者先生,还是为了曾经用心写出安慰人的故事,到头来却没人安慰的自己。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把笔下的每个故事都当成了自己最宝贝的孩子,看到它们虽然被精心制作成了音频,最后却饱受冷落,无人收听,变成了没人搭理的废弃物被堆在这里,便忍不住为孩子们感到委屈。“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当第一个听众吧。”故事小姐点开了排在最上面的音频。然后她听到了自己的故事,还有,他的声音。故事小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声音,大概就是……嗯,既明朗又沉稳,听着让人很安心。说来也奇怪,这道声音居然让故事小姐渐渐忘了此刻屋外的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原本慌乱的心境也沉静下来,不再畏惧自己身处的黑暗,全心全意地只想听那个声音把故事继续讲下去。明明是自己写的故事,内容都很熟悉,按理说她不该如此着迷。可是一旦配上那个声音,那个她几乎算不上认识的陌生青年的声音,居然就混成了一股奇妙的魔力,攫住了她的心神,无法撤离。“难怪有那么多人喜欢听人讲睡前故事。”夜深了,故事小姐放松地躺在床上,脑袋靠着声音的来源,渐渐有了睡意,“这种被陪伴的感觉确实很棒。”那天晚上,故事小姐睡得很踏实,还做了一个快乐的梦。第二天早上她神清气爽地醒来,发现窗外的风雨已经停了,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不灼热,很温柔。故事小姐突然觉得心头一阵轻松,还有些没来由的高兴。新的一天,也要加油啊。***之后的日子里,故事小姐并没有什么奇遇,也没能拥有什么超能力,仍然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姑娘,在这个人人都走得很快的大城市里辛苦穿梭着。各种烦恼还是时不时缠上她,但她有了新的减压方法,就是每天晚上睡前打开那位读者先生留下的音频,听他讲一个温暖的小故事。然后这一天的愁苦辛劳便被抹去,故事小姐又有了力气去面对第二天的新问题。当然最开始这样做的时候,故事小姐心里很没底,她知道这些故事其实都是读者先生读给女友听的,自己这样把故事挨个听过去,就好像偷拿了不该自己碰的宝贝,总会有点做贼心虚。不过女友早已成了前女友,而且她也根本没来听过这些故事。反正没人听,这个专栏也早就荒废了,那我作为故事的原作者来试听一下朗读效果,不算过分吧?故事小姐一边自欺欺人地想着,一边忍不住打开下一个音频。听得多了,甚至会有点上瘾。明明读故事的人不是专业的播音员,朗读技巧说不上有多完美,可是,故事小姐却能从那温和的声线中听出朗读者对这些故事的认真与期许。他应该是真心喜欢这些故事的,是难得的好读者。在有了这样的念头之后,故事小姐便忍不住开始想象这个声音的主人该是怎样一个人。或许是个清清爽爽的年轻人,有很透亮的眼神,会对周围的人露出爽朗的笑容,无论对待工作还是生活都是很负责任很认真,如果能与他认识的话,说不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擅长开脑洞的故事小姐就这样随心所欲地想象着,想到后面甚至偷偷笑出了声。但随即又感到了失落。那位读者先生上一次登录这个音频专栏的日期已是一年多以前,账号应该是弃用了,以前他用来关注故事小姐的平台账号也早就注销了。换言之,他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个无边无尽的世界里,再也找不出来了。那我在这儿空想这些有什么用呢。故事小姐叹了口气。我根本就没机会真正与他认识啊。***即使故事小姐和读者先生对彼此而言,都只是还来不及结识就已告别的陌生人,但那些故事带来的交集是真实存在过的。读者先生,是真的喜欢过那些小故事。故事小姐,也在自己生活一团糟的日子里,从读者先生的朗读中获得了真切的鼓励。虽然这两件事发生的实际日期错开了很久,以至于两人连成为朋友的机会都没有,可故事小姐仍对此充满感激。既感激读者先生愿意朗读那些小故事,让她能靠着偷听那些音频熬过一个个难捱的夜晚,也感激过去那个在繁忙工作之余,还努力挤时间写故事的自己。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故事小姐一直觉得写故事不过是在自娱自乐而已,但在为了能写出更好的故事而头痛头秃之时,她也会忍不住悄悄问自己,花费那么多心力做的这件事,还能不能有更多的意义?如今,在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之后,她终于得到了答案。 虽然我这么普通,写的故事也说不上特别好,可如果我写的故事能够帮到这个世界中一些正需要温暖的陌生人,那这一切努力就不算白费。平凡如我,也能以自己的方式,让这个世界变得稍微更好一点的。“谢谢你,陌生的读者先生。”故事小姐趴在出租屋的小阳台栏杆上,看着夜空之中虽然每颗星星的光都很微弱,但无数颗努力发光的星星聚在一起,却组成了璀璨的夜空,不禁露出了微笑。“无论你现在身处何方,我都祝你能拥有幸福的人生。”此时恰巧一颗流星从远方的天幕划下。闪烁的星光融进夜色,仿佛是在为这样的祝福做了见证。***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夏天变成了冬天,很快又折回夏天,悠悠走过了一整年。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故事小姐还是很忙,忙着工作,忙着生活,忙着变成更好的自己。可无论有多忙,她还是会尽力挤出一点时间来写小故事。其实她不太可能从这种业余爱好中赚到什么名利,周围的亲友根本不知道她有这个小爱好,连固定的读者都很少,大多数来读故事的人只是短暂地停留,来了又走,但故事小姐毫不在意。她知道自己写的故事自有其意义,即便它们只能短暂地安抚人们一时的伤痛,可正是因为偶尔拥有这样小小的安慰,疲惫不堪的人们才得以喘息,能在磕磕绊绊的路上走得更久,不至于被生活的琐碎彻底压垮,再没有力气继续。这样的体验,故事小姐自己已经有过,所以很想一直把温暖的小故事写下去,为生活同样难熬的人们尽一份心力。即便被这些小故事帮过的人与她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认识,也没关系。***等到那年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故事小姐的工作升了职,承担的项目也暂时告一段落,可算是松了口气。结果远方的父母见缝插针地给她安排了一次相亲,说这位相亲对象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家的靠谱青年,千叮咛万嘱咐她一定要抓住机会去见见。故事小姐不好推脱,只好把自己收拾体面,在某天下午去了约定的见面地点,心中已打好了礼貌拒绝的腹稿。但在进去咖啡馆,见到那位相亲对象的第一眼,她就把腹稿全忘了。毕竟对方长得那么……合她眼缘。要具体形容地话,那是个清清爽爽的年轻人,在见到她来时,会主动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她示意,露出爽朗的笑容。在与他透亮眼神对视的瞬间,故事小姐居然看得有片刻失神。而唤回她神志的,是对方开口说话时的声音,那么明朗沉稳,那么亲切熟悉。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一直感激的声音。于是故事小姐也笑了起来,原先的紧张与抵触通通消失,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完全是坦然真诚的态度,没有什么遮掩与排斥,与他聊得很随性,也很投机。或许是因为聊得太过投机,以至于聊到中途,青年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他告诉故事小姐,虽然两人这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已经认识她很久。“哈哈,我这么说可不是为了故意诳你。”青年爽朗笑道,“只是我确实有这种感觉。”“是吗?我不怀疑。”故事小姐抿着嘴笑了笑,但很快又收住笑,认真地看向他,“抱歉,我这么问可能有些失礼,可是我真的很好奇,像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还需要来相亲?”青年没有立即回答,面色似乎有些犹豫,不过他还是坦诚地告诉故事小姐,自己在结束上一段恋情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意再投入新的感情,加上最近两年时间里,他因为工作的关系东奔西走,没有固定的落脚处,所以也没有考虑去展开一段新恋情。不过如今他已经跳槽到这个城市安定下来,各方面时机都算成熟,他也做好了在这个城市开始新生活的打算,结果正巧家里长辈就给他张罗了这样一场相亲。“我想这算是上天给我的一次暗示?暗示我是时候去见那个命中注定的人了,哈哈。”青年此刻的笑声仍然率真,不过那笑声中藏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但愿我没有对上天的想法会错意。”“我想你猜得应该不算离谱。”故事小姐端起咖啡,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口。“这世上很多偶然其实都是注定的。”在那天剩下来的时间里,他们继续毫无隔阂地聊着天,真的就像已经认识许久的老友一样默契,然后还一起吃了晚餐,并在被夜幕笼罩的城市街道里一起散步,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直到夜已深沉,到了不得不告别的时刻。在送她回去的路上,青年几番欲言又止,直到停在她的住所楼下,终于开了口:“我们应该还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吧?”故事小姐回头望着他,笑着点了点头。***于是他们就有了第二次见面,第三次见面,以及往后的许多次见面。在其中一次见面时,青年主动给故事小姐讲了一个故事,主题是一个经历过恋情失败的人,在独自生活很久之后又幸运地遇到一个很投缘的对象,重新拥有了幸福。“这个故事是我很久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直都记得。”此刻的青年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先前那样自在,相反的,他很忐忑,透亮目光中同时饱含担忧与期许,“告诉你一个秘密,在当初见到你第一眼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这个故事……”青年顿了顿,深吸了口气,说出了告白的话语:“所以,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把那个故事变成现实?”故事小姐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安静地盯着青年看。青年克制地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回应,眼神中期许的光芒黯淡下来,但还是勉强笑了笑:“没关系,我……”“我也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故事小姐突然开口道。青年迷茫地看向她。“在以前最难捱的那段日子,我其实是靠听你读我写的那些故事熬过去的。”故事小姐走到对方身边,拉住他的手,笑得一脸幸福,“以后如果我写了新故事,能不能请你继续读给我听?”END碎碎念:这是我虚构的小说,谢谢大家喜欢,也欢迎来看我在知乎上的小说专栏:最近我的新书《治愈星球》上市了,里面收录了很多我创作的小故事,欢迎来看看:}
「我迟早要死在你床上。」韩纾攀咬我的锁骨:「你早就该想到这天。」「大明星想在这里?」我抚上他的脸。「嘘,别被你未婚夫听到。」《心机不渝》(女海王×男明星,高岭之花被拉下神坛的故事)1我,林淼,三里屯出了名的渣女,爱好养鱼那种。三小时前在酒吧捡到个男的。我抬起那小脸一看,啧啧啧,真好看。再一看。这不是之前大火的某位男明星,禁欲系男神嘛。然后我就把他带回了家。再然后我就把他给吃干抹净了。第二天早上,他裹着条被单看我。那眼神,活生生要把我给吃了。我朝他抛媚眼。「怎么了帅哥,想再来一次?」他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舌尖抵着后槽牙问:「这是哪儿?」「这里是北京三环,我居住的地方。欢迎来到我的别墅,尊贵的大明星……」我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大约是真怕自己背过去。「我衣服呢?」我瞅见他手臂上青筋都爆起来了。变得更加诱人了。盯着地上那几块破布头,我疑惑开口:「你衣服……不让你自己撕烂的吗?」「你……」我心想你什么你,不过是他酒后乱性,我乘人之危……啊呸,成人之美。「等着啊宝贝。」我起身下床,「我再给你找一套。」翻出一套皱巴巴的男士西服丢给他。他眼神更古怪了。我睁着无辜清纯的小鹿眼,看他。「快试试呀,看合不合身。」几分钟后,认清自己只能穿这件别人的剩衣服,大明星捏紧了拳头。「你先出去……」啧,睡都睡了,害什么羞。过五分钟我又转悠了回来。别说,那衣服还真适合韩纾。不是那种笔挺的剪裁,是英伦风,慵懒范的条纹西装。怨不得大家都说韩纾是禁欲美人,高岭之花。这衣服是真搭他气质。哪种气质?就是上一刻可以一本正经坐在吧台手转玻璃杯,下一刻也可以在床上凶狠到让人讨饶的气质。他手转玻璃杯我没看到,后者昨晚是受了个十成十。腰酸。我倚着门框看他,想象着昨天抚摸八块腹肌的快乐。「真好看。」穿衣服也好看,不穿衣服也好看。韩纾却看也不看我。我追在他屁股后面问。「留下来吃个早餐吗大明星?」「留个联系方式吗大明星?」韩纾停住脚步。「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发生了呀。」我指指自己脖子上的斑驳吻痕,「这是证据。」韩纾扭头往外走。我不追他,等他快到玄关的时候开口问他:「韩纾,你真的睡粉吗?」他咬牙切齿,「昨晚是我第一次……」奥,怪不得。我又问他,「你愿意做我的情人吗,我可以把你捧得比以前更红……」啪的一声,韩纾摔门走了。韩纾刚走,我拿起手机,给我的好闺蜜发消息。「赵悠然,你信吗?我昨晚把韩纾给睡了。」赵悠然睡眼惺忪。「你又睡了谁……韩纾……韩纾!」「禁欲美人?!」赵悠然一下精神了。「你可以啊。」「过奖过奖。」在这种事情上,我一向谦虚。「不过……」赵悠然吞吞吐吐,「不是说他睡粉吗?你看着点,别染上病。」韩纾这人,凭一部爆剧上了神坛,又被人用睡粉这件事生生扯下。「你家开影视公司的你还不知道内幕吗?他这明摆着是被人黑了吧。」黑到身败名裂,黑到资源全无。「亲爱的,娱乐圈最近瓜灾你知道吗?我总不能事事都知道真假。」我喃喃,「你说他都沦落到陪大老板喝酒还被人下了药,怎么就不能陪我呢?」「怎么,又看上一个?」赵悠然叹气,「你可悠着点,你家那位……」我啪地摁断了通话。2我搞到了韩纾的行程。一部素人和明星虚拟恋爱的小网综。他现在也只能上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网综。而我使了点手段,也上了这部综艺。作为他的素人搭档。我对韩纾死缠烂打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我贱,二是我不信邪。我这人口味清奇,就喜欢不喜欢我的男人,尤其是像韩纾这种拥有神仙颜值的男人。韩纾这样的清冷美人,我还没收服过。我要让他死心塌地爱上我。再见到我,韩纾嘴角微微抽搐。他大约没想到,我会这么阴魂不散。「韩大明星好!」我朝他发射甜蜜攻势。参加节目的明星不止一位,我本来以为和他搭档还得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好嘛,人家都躲着,只有我往上凑。一夜爆红,一落千丈。捧高踩低才是常态。韩纾还没搭理我,身旁的另一位韩系奶狗爱豆倒是笑眯眯看我。我一瞅,有点眼熟。真巧,鱼塘编号 7021 号选手。我也眉来眼去给他回了个笑容。鱼塘主的本分咱不能忘。节目组把每对 cp 单独拆分出来,去各自的房间录制。忘了说,这节目每周录两天,这周录的下周播。每周有主题,这次的是「初识』。说白了就是相互认识,了解一下彼此。我和韩纾坐在一个屋子里面。他浑身冒煞气,我浑身冒傻气。他不说话,我不能冷场啊。我是谁,三里屯一枝花,热场小天才。于是我开始口若悬河,使出浑身解数,各种套路。可我没想到,韩纾不吃这一套。我:「xxxxxxxxxxxxxx」韩纾:「嗯。」我:「xxxxxxxxx」韩纾:「哦。」我:「xxxxxxxxxxxxxxxxxxxxxxx」韩纾:「不知道。」……Fine!谁还不是个有脾气的小朋友了。看着美好的太阳,我终于决定,不再开口,只管撸着节目组安排的狗狗晒日光浴,享受一下岁月静好。韩纾:「狗很可爱。」夺笋呐。再后来,我为了挽回面子,弹了首民谣。温暖的阳光,宁静的午后,酣睡的狗狗,多美好的氛围。抱着吉他轻轻吟唱时,我知道,我美呆了。之后我颇为得意地看着韩纾。心想:怎么样,没想到吧,我还有这副文艺的气质。韩纾忍无可忍,接过吉他,把我刚弹的曲子又弹了一遍。他抱吉他的样子真好看,和我差不多好看。然后他说:「错了。」我弹错了。错了三个和弦两个拍子,他都听出来了。其实我是故意的。我知道他喜欢这首歌,也知道他受不了我毁这首歌。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在我的第几层套路里。到了晚上。是的,我们要在这里住一宿。想多了,不是住一起,是住对门。我觉得节目组就不该弄这些虚头巴脑的,谁家小情侣分开住?你敢让素人和明星真住一间房,那指定收视率嗷呜一声就上去。当我穿着巨可爱的粉色小兔子睡衣,敷着花朵洗脸巾路过韩纾时,我耍了点小心机。我装着拖鞋不稳,脚下一滑直直往他怀里扑去——「诶呀。」他没扶我,我劈了个叉。韩纾在一旁抱胸看戏,「柔韧度不错。」「你……」我抓上他裤腿,「我的胯……」录纯爱节目录到当场去医院的,我可能也是头一个。3赵悠然来看我,骂我「自作孽不可活。」我说你不懂,就要让韩纾心生怜爱才好。「姐妹。」赵悠然语重心长地握住我的手,「咱不差这一条鱼。」我扶着腰:「难度越高的越有挑战性。」挑战性越高,成就感越高。这次住院的收获,是韩纾通过了我的好友验证。可能是出于愧疚?指尖在亮起的屏幕上点点停停。我设置好韩纾的备注——8033。他发来一条「抱歉。」我让他以身相许。再发第二条消息,就变成了红色感叹号。……Fine!等我出院的时候,节目的第一期也播出了。挂在第一的热搜词条是#韩纾退网#「就韩纾这样的人还不退出娱乐圈?还接恋爱综艺恰烂钱?节目组疯了吧,坚决抵制。」底下是一堆附议。我猜到了他们会骂韩纾,没想到会连着我一起骂。再往下挪十几个是这条——#睡粉的韩纾和他的舔狗#「这女素人也是,都知道韩纾是什么人了,怎么还往上凑啊。」「弹吉他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个王者,原来是体操表演艺术家。」「尴尬到用脚趾抠出一座梦幻别墅。」还有一条热搜词条是——#drama#点开置顶的是一段鬼畜视频。「爱你就给你劈个一字马。」我炸了。打电话给赵悠然。「赵悠然,我让我爹投资你们公司两部影视剧,你给我把热搜撤下去,然后把韩纾洗白了啊啊啊呜呜呜。」「别哭了宝贝。」赵悠然安慰我,「马上安排。」比我想的更雷厉风行。她直接把韩纾签进公司了。然后控评、造势、公关。营销号们一波一波的深扒,还原韩纾被造谣的行程和时间线,监控截图也占了大版。最后娱版头条得出结论——韩纾无罪。一时间全世界都欠了韩纾。禁欲美人的热度再次扶摇直上。大家还把这种歉意转化到了节目的收视率上。而我,居然在超话里发现了我们俩的 cp 话题!超话简介:禁欲美人和他没脑子的小娇妻。评论区:「我大概是有什么恶趣味,就盼着韩纾这朵高冷之花弯腰折服(狗头)。」「女嘉宾这种光明正大使小心机,其实不茶,还有点蠢蠢的可爱,哈哈哈哈哈。」「明明哪儿都不搭的两个人,莫名好嗑。」以上是我百里挑一的好评。骂我的我就不说了。但是!说我们不般配可以,说我配不上韩纾的这就过分了吧。仗着小号「扮猪吃鱼的仙女」,我噼里啪啦敲打键盘抒发心中愤懑。「林淼一定会撩到韩纾的!走着瞧!」一个小时后再打开微博,我把水喷了。没切号,我用大号发了这条。而韩纾回复了我的评论:「拭目以待。」4韩纾的评论引得网上小范围炸锅。秦先生难得给我打了通越洋电话。他让我收敛点。我听着秦先生有磁性的低音炮,嗯嗯啊啊敷衍,然后兴致勃勃跟他讲最近发生的各种事情。最后我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秦先生轻声笑:「再过些日子。」第二期节目录制。韩纾今天不像平常一样端着架子。他还和我说「谢谢。」这也难怪,我帮他翻身洗白,搭了经纪公司的线,他总该记得我的好——「韩大明星该怎么谢我?」我的视线在他露出的脖颈上暧昧地扫来扫去。一直看到他喉结滚动,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别处,我才扑哧一声又笑了出来。「记得在镜头前好好配合我。」这期的节目内容,是每组 cp 抽签决定约会的地点。我们抽到的是游乐场。先到了卖头饰的商品店。揪了个粉色的兔子耳朵给他戴上。「真可爱。」韩纾冷漠:「不可爱。」后来的弹幕:「救命!一本正经地说不可爱,也太反差萌了吧啊啊啊!」但碍于刚刚才答应了我要好好配合,他也没摘下来。去坐旋转木马。美人拍照没有表情,让他摆姿势只会剪刀手。摆姿势的技术停留在幼儿园。再拉着他去玩大摆锤,看他举步维艰。「你怕高?」他咬咬牙:「不怕。」结果上去的时候差点把人座椅手柄给扣下来。我笑死了。「你怕高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但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我这种坐车都会晕的人,被离心力折磨,自己也好受不到哪去。他恐高,坐一圈上去脸色煞白。我头晕,待一程下来恶心想吐。他扶着树,我扶着他。结果网友说,我们是年度最有 cp 感的情侣。「就喜欢这种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太聪明的亚子,哈哈哈哈哈哈。」就,很离谱。我偏爱看韩纾吃瘪,死撑着较劲的样子。于是带他体验了更多高空项目。「女嘉宾这是纯报复吧哈哈哈哈。」我发现了,为我叫好的都是韩纾的黑粉。他们管我叫「钮祜禄·淼」,只有我知道,我是在憋着劲相爱相杀。怎么说呢……报复谈不上,我就是觉得这样的韩纾才更鲜活……好吧,我还有点想看他脆弱感的恶趣味。韩纾自己不好受,但素养摆在那,也买了瓶水递给我。那一刻我决定放过他了。我拉着他的手,带他去可以射箭的地方。听说过吗?射箭出神图。这可是偶像运动会的时候,娱乐圈的爱豆都抢着参加的项目。我也来帮韩纾一把。啧,韩美人的颜真不是盖的。从我这个角度看,骨相优越,鼻梁直挺,神情冷峻,活脱脱的男神降世。这个男人,散发着该死的魅力。成绩优异。「啊啊啊啊韩大明星真棒!」我踮着脚,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韩纾愣住了。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我从不知道,韩纾是这样亲亲脸颊也会害羞的纯情小男生。我一直以为又欲又野才是他。节目播出到这个节点,除了更多嗑 cp 的嚷甜,也有人啊啊啊啊说我非礼。鄙人有幸又多了个头衔——采花大盗。也有人说,吻到了他们心坎上。5我去医院复查的时候,遇上一个长得贼像李钟硕的主治医师。正忙着加微信呢,就听见韩纾的声音从我天灵盖的方向传来。「8034?」我的手指僵在正在更改的备注上,扭过头来朝他笑。「是八号下午三点四分的意思,我约了体检。」韩纾奥一声,也并不深究。他是来看朋友的,据说是他的某个发小阑尾炎住了院。我两眼放光:「帅吗帅吗?给我们介绍一下……」韩纾扭头就走。我上前两步飞跨住他,「韩大明星送我一程。」韩纾停下来看我。我笑眯眯回望他。「走吧,韩大明星。」等他坐到驾驶的位置,刚系好安全带,我就扑上去,手捂住搭扣的地方。「韩大明星,真的不心动?」「……不心动。」我不信。他喉结就在我上方,在这样逼狭暧昧的空间里,似乎只要我靠近一些,就能轻轻舔舐……我的手指搭在他手上,人却是凑近。「韩大明星,想不想再试试……」「林淼!」韩纾低声呵道。而后他又轻轻说:「坐回去。」好吧。分明已经心乱了。新一期的录制。节目组把所有 cp 凑到一起来了次野营。我正跟 7021 号选手眉来眼去,忽然在视线里瞥见了韩纾。「嗨。」他不理我。节目组安排了三个游戏,根据游戏排名分配住宿地点。第一个游戏,是全体穿上丑丑的橡胶连体裤,比赛拔萝卜。我跑得超欢,一下子陷在泥里跌了一跤。本来被甩在身后的韩纾走过来伸出手。「起来。」我躺在地上看他,从这个角度,像是仰视着来拯救人间的神祇。要牵我的手,我就交给他。然后——借力把他一起拉倒在泥里。四目相对,配上节目组的 bgm 和粉色泡泡滤镜,竟也看起来格外登对般配。粉丝还给我们取了个名字,叫「泥潭夫妇」,说是什么入坑名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看《小猪佩奇》真人版。太多借着假摔真亲的案例,我偏要来个与众不同,靠着眼神交流克制而深情,纯洁而懵懂的感情。那句话怎么说的——克制产生更高级的爱欲。然后我又站起来,哈哈哈笑了一通。「韩大明星,快起来。」他躲开了。是我的手有毒……还是有蛊。第二个游戏要求必须有身体接触。运气球。其他组恩恩爱爱,各显神通。就我和韩纾,不能说别出心裁吧,只能说平平无奇。这样能培养恋爱氛围的环节,硬生生被我们走出了社会主义兄弟情。然后走了半程,我脚一疼,一个趔趄差点把气球弄掉。韩纾手疾眼快抓住了气球,然后——把我打横抱了起来。韩纾身高手长,抱着我也不显吃力,反而衬得我娇小玲珑,他男友力 max。隔在我们之间的气球随着心脏的起伏而起伏,似乎真能听到心脏怦怦跳的声音。再加上韩纾一脸禁欲淡漠,这种反差感反而戳到了人们的萌点。弹幕:「啊啊啊啊嗑死了嗑死了!」网友们纷纷说:「像是天神下凡来拯救失足少女。」我不介意自己上一次节目多一个外号,也开心韩纾多了个和鬼怪使者一样的出圈名场面。我希望我看上的人永远冷艳高贵,光芒万丈。第二个游戏结束。在场外,韩纾半蹲下身。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想他出声,却是在看我的脚踝。「怎么回事?」脚后跟那里磨破了一块。新鞋不合脚,常有的事。第三个游戏还是障碍跑——不想韩纾说:「我们弃权。」韩纾欸?韩纾欸?韩纾怎么会弃权啊?谁不知道韩纾一向得失心深重,事事争第一,可别是为了我——韩纾说:「累了。」我才不信是我自作多情。他那个体力,这才哪到哪,就累了?骗鬼。问节目组要来创可贴,韩纾递给我。我忙装着腰也疼胯也疼的样子,弯不下身。「哎哟哟,不行了。韩大明星行行好,帮我贴上吧。」不知道韩纾是怎么看待我拙劣的演技。但他还是照做,修长的手指搭上洁白的脚踝,现在是我在俯视这个……造物主的宠儿。神祇……匍匐脚下。这张图不知被谁拍到,再次出圈。「原来韩纾是因为淼淼受伤才弃权的,呜呜呜这也太好嗑了吧。」「韩纾输了游戏,却赢了爱情.doge」弃权的结果就是游戏比赛成绩垫底。分到的帐篷挑不出优点,唯一的好处就是足够狭小。小到我可以明目张胆挨近韩纾的身子。在睡袋里,裹到只剩脑袋,我瓮声瓮气探出头,问阖着眼睛的韩纾:「睡了吗?」没有睡。我像只蚕宝宝一样越拱越近,贴到韩纾身上。韩纾:「……离我远点。」夜色撩人,也看不清韩纾的脸是不是红了。我学着今年最喜欢的一部泰剧台词,在他耳边种蛊,「可以吗?」可以吗?韩纾喉结滚动。想把「韩纾不行」打在公屏上。他馋了,但是他不敢。第二天的内容,节目组要求每组 cp 演情景剧。我们要模仿的是韩综里一个捂着耳朵说「当然了」的片段。韩纾捂住我的耳朵,指腹温热,眼神绻缱——「你喜欢她吗?」「当然了。」6第二期节目一出来,大家嗑疯了。「上头。」评论区说「上头」,是对我们这对 cp 的最好形容。以及有人已经、正在、即将「真香」。嗑 cp 的小众浪潮从超话区起,经短视频和同人传播到了席卷全国的地步。越来越多的人上了这条贼船。大家满心欢喜,热搜上了几波,热度居高不下。嗑糖嗑疯了的人们,都在期待下一期节目我们再接再厉,创造一个新的 cp 盛世。天花板的高度。但我。和普罗大众有时间差,已经过了那个上头劲儿,正在家里百无聊赖——还好赵悠然给我发消息。「亲爱的,出来玩。」我想了想,直接摁了转发,对象:韩纾。三分钟后,我收到了韩纾的回复。「好。」一起去玩的,还有我和赵悠然共同的好友安景睿。男的。安安异常热情。「你就是淼淼新钓的小鱼啊——」他凑到韩纾面前,「久仰久仰。」我一脚踢过去。钓鱼最怕惊钩懂不懂?韩纾扫了我一眼。我忙跟上去安抚:「别听他放屁。」不想韩纾却反问我,「第几条?」「啊?」「我是你鱼塘编号里的第几条?」我强行挽尊,「没有,没有的事——」玩的是密室逃脱。开了第一扇门,进入一个布置成灵堂的房间。屋里扎着纸人,垂了满屋子的白灵幡。我听着那阴嗖嗖的音乐牙齿打战,拽着韩纾的胳膊不撒手。安景睿拨开眼前的灵幡,「这是啥——」是 npc 的一张鬼脸。「啊啊啊啊啊啊啊!」他这人嘴上功夫厉害,其实巨怂,吓得抱着脑袋满屋子乱蹿,害得赵悠然也一屁股坐在骨灰罐上。我也连连后撤,就差不多连滚带爬的程度。却不知踩上什么软软的东西,脚下一滑——被韩纾揽在了怀里,「我在。」我在他怀里,抱住他不肯撒手。他牵着我的手走完全程,游戏终了,手心都是一片潮乎乎的粘腻。「胆子小为什么还要玩这个?」不是吧大哥,手都牵了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玩这个?那我这些天的努力不是白费了?他未必真不知道,却还是做出了标准答案。所有精心设计、环环相扣的圈套,不过都为了一句「愿者上钩。」安景睿又提议:「酒吧?」韩纾脸上的表情就不太好看。我想起他上一次去的时候,还被人下了药。「你是不是不想去?」他反问:「你要去?」或许是看到了我眼神里流露的渴望,韩纾松了口,「我陪你去。」赵悠然说:「我再叫一些朋友。」韩纾在卡座上坐得并不自在。尤其是见识了赵悠然展示她锁骨盛酒的技能后。我拍拍他的肩:「放松些。」叫来玩的也有艺人,带着网红或者素人,剥下荧幕前的神壳子,也不过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一群俗人。灯红酒绿,笙歌聒耳。只有韩纾遗世独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我把他的手搭在我肩头,自己软软地靠上去,「韩大明星怀里真舒服。」韩纾不自然地动了动。赵悠然朝我使了个眼色,然后就说要玩国王游戏。她成了 King。「林淼,你。」「坐到韩纾腿上——」「然后和安景睿喝交杯酒。」安景睿笑出小酒窝。「淼淼,快来。」我看了韩纾一眼,手肘一撑就挪了上去。韩纾的身体有明显的僵硬。我贴着他耳珠轻轻呵气,「韩大明星不会反对吧?」搂着韩大明星脖颈与别人喝交杯酒,不知是怎样的滋味——偏偏还有人起哄。「亲一个,亲一个……」安景睿凑过来。远处 DJ 还放着狂热的舞曲,地颤的余波远及卡座——这样的地方,太容易让人情迷意乱。韩纾挡住我递出去的酒杯,扳着我的头就印上一个吻。我只记得唇瓣柔软。当然是要吻回去。良久我才放开他。「我吻技不错吧。」赵悠然朝我挑挑眉毛。鱼儿其实……早就咬钩。散局的时候,韩纾送我到了地下车库。「到了。」「哦。」「韩大明星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韩纾沉默。到了这个程度还骄矜。扣住他的脑袋回报另一个深吻。「韩大明星,睡个好觉。」他八成睡不着了。7我也没想到我们被狗仔拍到了。热搜上标注的#爆#假戏真做#。模糊不清的画面里,恰好能大概分辨是我俯身亲吻韩纾。娱乐圈又一次地震级塌房事故。嗑 cp 归嗑 cp,真人归真人。他们爱韩纾身上呈现的男友力,却不会爱他是别人家男友。cp 粉和唯粉互撕,娱乐圈里迎来一场新的腥风血雨。「林淼,你看看你干出来的好事。这热度怎么压?」赵悠然头疼。我摆摆手:「别慌,姐姐跟你打包票,马上就会有人收拾烂摊子。」我还托着腮问她:「你说韩纾会想什么?」「你还有空管韩纾会想什么。」赵悠然翻个白眼,「倒不如担心担心你家老爷子会想什么。」果然,我收到了召唤。「小淼啊。」我亲爱的老爹语重心长,「做什么事情都要拿捏一个分寸,对不对?」他管教我的原则就是,可以贪玩,但不能过分。现在就是踩到底线了。「这次的事情,我帮你解决。但你要记着,再没有下次了。」我扑上去,「亲爱的老爹,我爱死你了。」他说林淼你别给我玩这一套,再也不许了。「正好小秦那孩子也快回来了,你想着怎么和人家好好解释解释。」我说好。没想到我爹又夸了我一句,「眼光不错。」我伸了个拇指说那必须的。我爹又让我滚。再回到家,我又想到韩纾早上给我打的那一通电话。「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黄金上升期,大好星途。一般人不恨死我就算了,他想到的第一位解决方法,居然是……坐实传闻吗?我一下就笑了。高岭之花折了腰,真不易。但我得忍住了不答应他。我的正宫娘娘还没回来。我总不能……让他坐个小三的位子。老爹的解决方法是钞能力。找营销号,串通节目组,把偷拍到的视频解释为节目的新物料。为此我们还要补录一期节目。覆上韩纾嘴唇亲吻的时候,我心里恍然想到自己才拒绝了他,指不定韩大明星心里什么光景。可别是在咒我。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吓了一跳。一抬眼却对上一双深邃眼眸。那里头含着的渴求和不甘,不忍和克制——突然海啸般涌了上来。韩纾反客为主,折着我的腰倾覆,「淼淼。」声音似蛊。天了噜,我脑袋发蒙——养了这么多天的纯情小娇花……会反撩了?是开窍了还是……太喜欢我了?导演及时喊了停。我忙和韩纾分开距离。这里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张嘴,不论哪个再传出去,总归对他以后的事业不好。韩纾眼里的光却碎了,我甚至能读出几分心痛的意味。「为什么?」为什么。我现在没法答他。我亲爱的秦先生还远在大洋彼岸,而我也早早做出过许诺。只能暂时委屈我的小娇花。希望他不要胡思乱想,过于伤心。8老爷子解决事情的代价,是不允许我参与节目录制。也称中途下车。消息一出,网络上一片哀号。我和韩纾这对 cp,从全网黑到全网红,再到由一条视频引起的 cp 粉和唯粉,路人粉三路互掐,世纪大战。但真实和甜蜜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但凡真情实感嗑过的人,说夸张点,都惋惜真人秀 cp 之光就此泯灭。导演会做人,碍着我老爹的身份,说这些日子大家录节目也有感情,一起聚个餐,算是为我践行。我爽快应邀。聚餐间隙,我被 7021 号选手堵在了洗手台。「姐姐。」有着一头小卷毛的奶狗贴上来。「姐姐这么快,就把人忘记了吗?」我没忘。7021 是优质选手,如果不是当时忙着撩拨 7019,也绝对不会冷落他这么久。唱跳出身的韩系爱豆,精力旺盛的鲜活荷尔蒙。「姐姐怎么会忘呢,姐姐只是……」我听到了脚步声。专属于韩纾的脚步声。绕在舌尖的话就变了模样。「姐姐只是……心有所属了。」「姐姐……」小奶狗的手搭上我的腰,「那韩纾就那样好,至于叫姐姐……魂牵梦萦?」魂牵梦萦……我看着埋头在我脖颈的奶狗。在我列表躺尸了半年都没动静,现在忽然投欢送抱。这是看上了我……还是看上了我爹?摸上他的腰,我也在他耳边字正腔圆地吐字,「是啊,韩纾就是好……好的让我……念念不忘。」韩纾从隔间走了进来,视线落到我腰上的那只手。吃味了吗?我巴不得见到人间修罗场,让韩纾为我争风吃醋,牵肠挂肚。「韩大明星,你别误会别误会。」我装作慌乱的样子,一把推开小奶狗。韩纾却拉住了我的腕子。一直拉到外面走廊,怼到墙壁。「林淼。」我读出了些咬牙切齿的滋味。「你就这么迫不及待?」韩纾问,「我在你心里,算什么?你钓的鱼?」「现在有了新猎物,就把我抛下了是吗?」「韩大明星怎么能这么想呢?」我眨眨眼睛,「我方才分明是在和他说你的好话。」「我说韩大明星让我念念不忘……」「那为什么……不答应。」韩纾眼里生出一点光。「韩大明星。」我抚上他的脸,「怎么办,我没有办法给你名分。」等我们再回到席上,气氛就有些怪异。大家对我和韩纾的暧昧关系心照不宣,但也有人知道我是谁。我不在乎他人怎么看,回到自己的座位,自顾自打开手机。却看到了一条置顶的新消息。秦先生发来的。一个定位。我看着地图上那两个临近的小绿点,一下就笑了,抓起包包和众人道了个别,然后下楼离开 ——秦先生穿着长风衣,倚着他的迈巴赫站在路边,刚刚背风点燃了一支香烟,显出忽明忽暗的亮光来。「淼淼。」「秦悦!」我猛地冲过去扑到他怀里,手脚并用地抱住他蹭了蹭。「想死你了。」秦先生取下烟,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头。「我也很想淼淼。」9坐在秦先生副驾驶的位置上回了「家」。「家」是由秦先生的父亲出资,送给我们的订婚礼物。秦先生的父亲是我老爹的生意伙伴,秦先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我的——未婚夫。从浴室里走出来,我头发上的水珠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掉。「过来。」秦先生不让我用毛巾胡乱揉一通。他展开宽毛巾,慢慢吸干发丝上的水分。又拿出吹风机来帮我吹一吹。秦先生好性子,不像我,我总是没耐心。「秦先生。」我转过头问他,「这次准备待多久?」秦先生摇摇头:「不知道。」「你真的想好了,要和他们说?」秦先生又轻轻点了头。我平时不和秦先生睡一起,但我今天偏想拉着他说话。撑着脑袋看秦先生的侧颜,感慨怎么会有人生得这么人神共愤的同时,忍不住去摸他凸起的眉骨和凹陷的眼窝。秦先生笑:「你这个手,还有你的心思,从来就没安分过。」我嘿嘿一笑,知道秦先生并不介意。「秦悦,我睡不着。」「数羊。」「数羊也睡不着。」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打几个滚,又黏到秦先生身边,「我问你啊,喜欢是什么?爱又是什么?」秦先生阖着眼睛:「喜欢的保质期是荷尔蒙冲动和新鲜感,爱是多巴胺分泌过后理智决定一切仍然想和他共度余生。」「我好像没有爱过人。」秦先生说:「你会的。」「当你想知道爱是什么的时候,它应该就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是被电话吵醒的。赵悠然在那头朝我喊:「微博炸了!」又炸了。不知道谁拍到了我和秦先生的照片,连着扒出我们的身份关系,一起公布了出去。深夜里突然发的,连紧急公关的时间都没有。我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昨天韩纾发我的消息,我没有看到。他问我去哪儿了。舆论发酵,网上已经是铺天盖地的恶评。身份信息包括秦先生的社交账号都被挖了出来,有的人甚至问候到我爹的头上。「果然什么真人秀全是有剧本的,zqsg 嗑 cp 的我们才是傻子。」「演技真好,一起滚出娱乐圈吧。脏了老子的眼。」我想跟他们说不是这样,但我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看了一眼秦先生,由着他揉揉我的头,告诉我「别担心。」心一横,就把编辑好的信息发送了出去。「我确实有个未婚夫。」过了几分钟又发了一条。「韩纾和节目组都不知情。」看着这两条消息被不断地转发评论点赞,热度一波波地顶上去再发酵,我想着要不索性关了手机,等热度过去再打开——却看到韩纾开始疯狂删博。他发过的微博本来就少,在我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中,很快变成「0」的字样。最后他换上了纯黑头像,关注列表里也只孤零零躺着一个「1」。是我。而我取关了他。老爹和秦叔叔一起召唤我和秦先生的时候,我还在研究因为韩纾的异常举动而再次飙升的话题热度。本意是想让他尽可能置身事外,不被舆论波及。可他怎么…………真的爱上我了吗?这次小小的家庭会谈,最后以老爹的「尽快把婚事定下来」而告终。秦先生在回来的路上安慰我,「很快就会不一样的。」我说好。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了韩纾。车灯打在他身上,逆光中给他镀上一层金边。他抬手遮光,看向这边,眼里无光,神情落寞得像是一个要碎掉的天使。恶俗的比喻。秦先生说:「去吧。」我拉开车门,看秦先生停车上楼,把手朝蹲在地上的韩纾伸过去。「韩大明星,怎么找到了这里?」韩纾指尖冰凉。「那个人……就是你未婚夫?」我点点头,「他是。」「那我算什么……」韩纾眼尾泛红,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哭腔,「我究竟……算什么?」「你……」我还不及开口,便被他摁着腰印上一个吻。「林淼。我想你了。」这个吻与以往所有的都不同,深切绵长,让我如同置身海底。「唔……」我好不容易得了喘息机会,却觉得身子发软,只一味推他,「这里不行。」摄像头覆盖到的地方,我不可能和韩纾在这里上演一出成人爱情小电影。不想韩纾却说:「你就那么怕你未婚夫听到?」他拉着我的手走到他的跑车旁边。「进去,淼淼。」我抓着安全带问这个在飙车的人:「韩大明星,你这到底是要带我去哪儿啊?」他不说话。到了目的地后,解开安全带把我一下子扛了起来。挣扎无果。韩纾把我扔在了床上。「韩纾你疯了吧。」我要往外跑,却被他拉住了脚踝。然后被他一点点拽回来。韩纾目光里染了欲色:「林淼,你勾引我的时候就该想到这天。」我也没想到……后劲儿这么大。灼热的吻从脖颈一路流连到小腹。我听到韩纾低低的声音传来。「我做什么都可以。」「情人……或者小三。只要是……在你身边。」嗯?我什么时候说让他做小三了?10我是从韩纾的怀抱里醒来的。「早啊,韩大明星。」他亲亲我额头。「乖,再睡一会儿。」我伸手拿过手机,看到秦先生昨晚发来的消息。「没事吧?」「没事没事,别担心。」韩纾瞥了一眼。「这么在意他?」不知怎的就想看韩纾吃醋。「当然在意了。这可是我最亲最亲的秦哥哥。」「不是你说做情人的吗?做情人就要心宽懂不懂……」「林淼。」韩纾突然叫住我。他举起自己的手机给我看。#林淼未婚夫##恋人曝光#点进去是秦悦搂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伙笑得灿烂。配文:我的爱人。啊……真好。扭头看到韩纾目光如炬。「你又……没问我。」最开始是要帮秦先生保密,后来是韩纾自己先入为主认准了他未婚夫的身份。婚事是两家大人定的,不代表我和秦先生的意愿。秦先生也只当我是妹妹。我想解释来着,那不是某人太积极主动,让我都没个说话的机会——却又被韩纾压住了腕子。「做……做什么?」「再来一次。」11韩纾新戏开机。有人在片场拍到了我。那张照片里,我戴着鸭舌帽,低头玩手机;韩纾俯身看我,眼里满是宠溺。网友们喜大奔腾。「妈呀,终于看到了好结果。嗑 cp 嗑到真人,也太甜了呜呜呜。」有人说是韩纾终于如愿以偿。其实那张照片并不那么美好——那天我被抓包了。韩纾俯身看我——的屏幕:「8035?」「淼淼。」他倚在我身侧,亲吻我手指,「什么时候给我转正?」我嘿嘿一笑:「看你表现。」—(完)—}
我嫁给了自己想嫁的小侍卫,与他过了一段快活自在的日子。可后来,他死了,被人捅了三十多刀,还被扔下悬崖,全身骨折,脏腑破碎……我跪了三天三夜,求父皇彻查驸马被杀,却等来了一句节哀。我哭着哭着就笑了。我站起身,轻声道:「父皇说得对,是我太过固执,让父皇费心了。」1我跪了三天三夜,求父皇彻查驸马被杀案。三日后,我等来了父皇的贴身太监喜公公的一句话。「公主殿下,此案已查得清楚明白,是驸马不幸,遇到了山匪,那些山匪早已逃遁,京兆衙门正在四处捉拿要犯,事已至此,请公主节哀,陛下国事繁忙,公主还是请回吧。」「不是山匪,他被捅了三十多刀,分明是仇杀!」「殿下,陛下说是山匪。」喜公公说得笃定。我如鲠在喉,泪水混着雨水,从嘴里流进了心里。半晌,我轻声道:「父皇说得对,是我太过固执,让父皇费心了。」我朝着乾清宫的方向叩首,款款起身离开。回到公主府,我一头栽了下去。醒来后,已是三日。绿萼眼圈微红,却强笑道:「皇后娘娘担心您,特意让人送来许多补品,殿下,您要节哀,驸马最是惦念您,您若熬坏了身子,驸马泉下有知,恐难心安。」「哦!」外面响起锣鼓之声,热闹非凡。「外面怎么了?」「没怎么,殿下您身子不快,再多躺躺吧。」我披衣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殿下,别去!」绿萼急忙来追,却碰倒了东西。她是我的贴身宫女,从来沉稳练达,今日竟然慌了。看来出了大事。我打开公主府的大门,却被门口守卫拦住。「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有令,请您待在府中,不得外出。」原来,我被禁足了啊。「外面怎么了?」「今日是端华郡主与罗公子成亲之日。」他们终于要成亲了,为什么偏偏选在今日呢?「如此规格,怕是比得上公主大婚了。」侍卫眸中闪过一丝悲悯,旋即低下头去,一言不发。绿萼拉拉我的衣袖。「殿下,回去吧。」2后来,我自然知道,端华的大婚之礼,的确是按照公主的仪制来办的。宰相府也极其配合,极尽华贵,母后给了端华无数嫁妆,并赐下了她昔年大婚之时的连珠帐。他们两个被人赞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他们大概都忘了。罗宸曾是我的未婚夫,而端华郡主从前只是一个太守之女。她父母双亡后,吃尽苦头才来到京城,投奔母后。母后听了她的遭遇,一面感慨自己妹妹、妹夫的不幸遭遇,一面请父皇将端华封为郡主,对她极尽疼爱,似乎如此才能弥补她遭受的苦楚。那时,我也有心疼惜她,衣食住行样样都紧着她先挑。可后来,有些东西好像变了。我戴着她送我的簪子,以为是姐妹情深,却被母后指责不懂事,不该抢夺姨母留给表妹的遗物。我急忙道,不是我抢的,是端华送给我的。端华却嗫嚅着嘴唇,眼含热泪,一言不发。事后,她告诉我,她太害怕了,她初来乍到,不敢违背任何人,更不敢反驳皇后娘娘。「娘娘虽是我姨母,却是姐姐的娘,姐姐和姨母母女连心,你反驳姨母不会有什么,但我若反驳了姨母,会被她厌弃,姐姐,对不起,我真的太害怕了。如果我娘还在的话……」她哭了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南平,你做什么?」太子哥哥一声怒喝,快步走来,一把推开我。而弟弟李承恩则将端华护在身后,一面小声安慰她「别哭啦!我带你出宫去玩好不好?」,一面又埋怨地瞪着我,仿佛我罪大恶极。那天,我没有得到道歉不说,还挨了一顿斥责。太子哥哥说我自私凉薄。弟弟李承恩说再也不想理我。他们拥着端华,说要出宫去找一处好玩的地方。「放心,我们只带你去,那地方连皇姐都不知道,是我们的秘密之所,告诉了你,你可不能再哭了。」李承恩说得很大声,生怕我听不到。我憋着一股火气,想辩驳,却无从辩驳。那一年,我十五岁。十五岁的李南平真的笨口拙舌,明明觉得不对,却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3我出宫去找罗宸。委屈地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罗宸气鼓鼓地,说亲自替我去问,定要让赵端华来跟我道歉。我心暖极了,忙说不用,以后我不理她就是了。我不愿再起争端,让罗宸陷入这乱糟糟的境地。或许下意识里,我不想让罗宸接触赵端华。罗宸夸我善良:「南平,你就是太心善了,你要改一改,不然以后,我真的怕你被人欺负。」「不会的,只要你一如既往,我便不会觉得难过。」十五岁的李南平,真的太为他人考虑,以至于忽略了自己的喜怒哀乐。我十六岁的生辰和赵端华的及笄礼撞在了一起。母后将两场宴事合并做一场。明明是我和赵端华两个主人,可所有人都围在她那边。母后送她一套价值连城的头面,太子哥哥为她送来云锦衣,李承恩送给她的是一把古琴。他得意洋洋道:「此琴名九霄环佩,乃苏轼所用,姐姐快看,合不合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李承恩开始直呼我名讳,反而将赵端华叫起了姐姐。赵端华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露出天真纯洁的笑容。那一刻,我总算明白了什么是「浅颦微笑总风流」「美人微笑转星眸」。她才十四岁,就已经初露夺人风姿。她明光熠熠。我一身孤寂。我明明心酸如海,却表现得淡漠如烟。没关系的,我有罗宸。我等到了罗宸的贺礼。他送我的是一枚玉簪,玉质很好,翠绿欲滴。我将簪子插在头上,心满意足。赵端华盯着我的簪子,眸光闪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心烦极了,等到礼毕,迫不及待地出宫去找罗宸。没想到没见到人。我满心遗憾回了宫,早早进入梦乡。半夜,却被人惊醒。外面一阵闹腾。我问绿萼怎么了?绿萼气鼓鼓道:「还不是那位闹得,与人出去喝酒,喝到现在才回来,又吐又哭的,闹得大家都不安生,她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那些伺候的人可倒大霉了,摊上这么一位主子。」原来是赵端华回来得晚了。我忍不住问:「母后不管她吗?」「今日她及笄,娘娘说随她尽兴,一切由娘娘担着。」我心中泛起隐秘的疼痛。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十四岁时,母后告诉我,说我已经成人,不可行差踏错,丢了皇家体面。今日我生辰,母后更是告诉我,以后要循规蹈矩,不可任性胡闹。我明明那么想念罗宸,却连等他到晚上都不敢,生怕错过宫禁,让母后为难。可母后对赵端华却说,随她尽兴,一切由她担着。怎么就不一样呢?天凉了吧。我感觉好冷。4第二日傍晚,我才见到一脸蒙眬睡意的赵端华。她对我露出一抹笑容,柔声道:「昨夜,我和太子哥哥、承恩弟弟,还有罗大哥一起玩闹得太晚,吵到姐姐了,是我的不是,昨夜罗大哥送我一池星河,真的很美,姐姐头上戴着的发簪也很美,我和罗大哥选了很久,才选了这样一支从头绿到尾的,果然很配姐姐。」她对我行了一礼,施施然离去。我拔下头上的簪子,心中第一次涌起了恨!我想将簪子摔了。但我又想,我不该听信她一面之词,我该去问问罗宸。我在罗家等了很久,才等到罗宸。他一袭锦衣,华贵俊美,看见我,面上带着一抹心虚。我问他簪子的事。他迟疑片刻,才说是。「我只是不知道选什么,才和端华妹妹一起的。」「那你送她的礼物是什么?」他紧紧抿着唇,不说话了。因为那一池星河原本是他从前说过要送给我的礼物。为了让池子里星光点点,他暗中到处寻找水晶。我假装不知道他的计划,暗地里却到处替他搜罗水晶。足足一年,他才将那一处山洞布满水晶。只要点起一支蜡烛,满山洞的水晶都会闪亮地映入池中,池中的光又会映到洞顶。一池星光,交相辉映,美好得如同一个梦境。我等到十六岁,一直在等他送我。十六岁的生辰没等到,我想,他定然是在别的重要的日子想要送给我。没承想,等来等去,那成了他送给赵端华的礼物。那碧玉簪上的绿,好讽刺!我将簪子砸在地上,碎片飞溅,划烂了他的手背,血珠子滚了出来。我惊了一跳,来不及说抱歉,他就发了怒。「南平,我的确将星光送给了端华,可你明明拥有了那么多,端华妹妹什么都没有,你能不能不要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我斤斤计较?我若真的斤斤计较,不会从一开始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疼惜。可她赵端华,配不上我的爱护。我齿冷至极,一字一句道:「罗宸,我有的,是我天生就有的,没偷没抢,凭什么要分给别人?你若心疼她,就最好把你的东西分给她,不要慷他人之慨。」「那一池星河就是我的,我分给她你有何异议?还是你以为我已经是你囊中之物?随你差遣?」我被刺痛,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以转身离开告终。我和罗宸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重话。因为赵端华,却说了。晚上,我气得睡不着觉。梦里演练了无数遍,如何才能有理有据地吵赢这一架。可惜,后来,再也没了实践的机会。我十六岁了,本该和罗宸商议婚期的,但罗家没了动静,母后也不提。我和罗宸互不联系,形同陌路。反倒赵端华和罗宸白日出游,夜晚逛街。宫禁对她来说,形同虚设。我也曾问过母后宫禁之事。母后尚未回答。李承恩却抢先说了:「姐姐以前在抚州,没好好逛过京城,她多出去逛逛又怎么了,她没有你这样的好命,天生就在好地方,你已经有了这么多,偏偏还要多事,你就这么见不得她好?」我脑子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姐姐是赵端华。我寒了脸:「你心疼她没逛过京城,那你可知,我自出生起,就没有看过紫禁城外的夜晚?」李承恩迷茫了一瞬,不说话了。母后淡淡道:「你在埋怨母后?」「不是,我只是说事实。」我咬着唇,心下苦涩。母后垂眸,不愿听我多说。她撤了膳食,不管我是否吃饱。李承恩急急忙忙溜了。路过我身边时,他低声道:「你惹母后生气了,最好去佛堂跪着抄经,母后最近喜欢读《华严经》。」5母后真的生气了。她不再见我。有时,我远远见到她,她面对太子哥哥、李承恩、赵端华时都能慈爱地笑,只在余光扫到我时,收敛笑容,微蹙娥眉。我问绿萼,我是不是很讨人厌?绿萼心疼极了。「公主您怎么会这么想?您这么好看又善良,别的宫的宫女太监都想来您这里当差,我们奴婢最喜欢您这样的主子。」我看着她,心情很复杂。我得宫女太监们喜爱。可我的父母、兄弟、未婚夫似乎都不喜欢我。我最终还是决定去抄《华严经》。华严经全文近八十万字。最开始,我抄写得不熟,总是出错,不得不一遍遍重来。绿萼替我着急,她心疼我一次次重写,手腕都写得发颤,带着哭腔劝慰我。「殿下,您要心静,心静才能写好字,您一定不能慌。」是啊!我不能慌。不管赵端华如何献殷勤。母后终究是我的母亲,我的亲生母亲,她不会为了一个外人,不去爱护自己的女儿。只要我能抄写好经书,证明我的孝心,她一定不会不顾我。我静下心来,果然一张比一张写得好。【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欲为诸佛龙象,先做牛马众生。【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足足三个月,我都在抄写经书。书成之日,我请人仔细将书稿装订成漂亮的书籍。我捧着书籍送给母后,带着讨好之意。母后肯见我了。她翻看着书籍,眉宇舒展。「不错,你终于懂事了。」欢喜一点点从心底溢了上来。那三个月的辛苦是值得的。我和她闲话家常,一如既往。直到赵端华乳燕投林一般地扑进了她的怀抱。「姨母,你猜今日罗宸哥哥带我去了哪里?他带我去见了他母亲和妹妹,她们很喜欢我,说盼着我早日嫁……咦,姐姐,你……你怎么在这里?」我母后的宫殿?我为何不能在这里?还是她真的将我母亲当成了她母亲?还有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嫁?嫁什么?嫁给谁?万千疑问,争先恐后从心里冒出来,又挨挨挤挤地卡在嗓子眼,让我瞬间失了声。我哑了半晌,才压制着怒火问:「母后,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罗宸与端华两情相悦,母后打算成全他们?「那我呢?我算什么?」我终于失了态,颤声问了出来。「南平,你是嫡长公主,姻缘好寻,这天下有的是大把男儿让你挑选,你想要谁,母后给你谁,但端华只有罗宸了。」「母后,你在说什么?我与罗宸幼时定亲,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十五年情谊抵不过他与赵端华两年相处吗?」「那罗家为何不来请期?你还看不明白吗?」我如遭雷击。是啊!若罗宸真的有意。我十六岁了,他早该请自己的母亲前来定日子,走仪程了。可他什么都没做。母后又道:「罗家已提起与端华定亲,我同意了,此事尘埃落定,端华,你莫要胡闹。」她站起身,一时不察,《华严经》从她膝上掉落,摔烂了。母后皱了皱眉头。大宫女想要捡起来。我抢先一步将书捡起,重重地扔了出去。6瓷瓶稀里哗啦碎了,发出惊人的响动。母后勃然大怒:「南平,你还有没有规矩。」「我就是太守规矩,才落到今日下场,母后,从明日起,你的规矩,我不守了。」我愤而离去,身后传来母亲的暴喝:「孽障,你给我站住。」我不理会,浑浑噩噩离开,我脚步虚浮,生怕不小心就摔倒了。「姨母,我去劝劝姐姐,您息怒,莫伤了身体。」赵端华在身后追上来,喊道,「南平姐姐,你等等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和罗宸哥哥都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但情爱之事,不是可以让来让去的,即便我今日退让,你与罗宸哥哥便真的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我忍无可忍,「啪」的一耳光,打在她脸上。她捂着脸,惊愕地看着我,旋即红了眼眶,流下珠泪。「姐姐……」「不要叫我姐姐,我嫌恶心!」「李南平,你不要欺人太甚。」「啪!」的一声,一耳光响亮地落在我脸颊上。我踉跄一步,忍着头晕眼花,看清了来人是太子李承泽和李承恩。我的目光或许恨意太过浓烈。李承泽心虚了一瞬,但很快,他便摆出一副兄长的架子教训我。「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能如此对待端华?向端华道歉!」我吐出一口血。牙齿,被打烂了,口中一股血腥味。强烈的痛,压下了心中四溢的疯狂。我扫视一眼,李承泽、李承恩曾是我至亲之人,赵端华曾是我想要心疼之人。可如今,他们在我眼中,都是陌生人。我冷冷道:「她,不配我道歉。你们,不配做我兄弟。今日,我与你们恩断义绝。李承泽,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愿他日有人夺你太子之位,你也能如此大度,拱手相让。到时,我会按着你的头,让你给对方道歉,承认自己庸碌无能,窃居太子之位多年,愿你到时候还能从容大度,心中无恨。」李承泽身形微晃,倒退一步。我转身离去。血一点点冷掉。心里的火也一点点地凉了。余下的只有无尽的悲哀,憋闷,委屈缠绕在心间,发展壮大,不可控制。李承恩追上来,拉住我:「你发什么疯,给哥哥和姐姐道歉!」我甩开他的手,冷冷道:「李承恩,你小时候是我带你学走路,你第一个九连环是我教你解的,你第一个字是我教你认的,你完不成功课,是我急着替你抄书,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如此恨我?」「我……我没有恨你……明明……明明是你不对,你不该打人。」他还在狡辩。我「啪」的一耳光,打在他脸上。「我就打了,又怎样?」他捂住脸,目光中终于透出恨意。「我就是不喜欢你,你以为你有多讨人喜欢吗?你出生的时候,母亲差点儿失去后位,还差点儿难产死去。那九连环我解不出来,你解出来了,丢人的是我;你帮我抄书,字迹被太傅认出来,我还是挨了打。你帮我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你做了这么多,错了这么多,我没有讨到一点儿好处,我凭什么非要喜欢你?就因为你是我姐姐?」7我不知道说什么了。这才是真实的李承恩。只因为我不能事事如他所愿,他便恨我,怨我,不讲道理,不看真心。我将心中汹涌的泪意压了下去。我不能在讨厌我的人面前哭。我忍着喉中酸涩,一字一句道:「那好极了,从今后,你没有姐姐,我没有弟弟,我们就此陌路,再不相干。」我迫不及待转身,才转身,便已泪流满面。他大声在我后面喊:「我有姐姐,我姐姐叫赵端华,就不是你李南平!」后来,我们当真成了陌路。宫宴上,我不再坐在母后身边,我的位置被赵端华取代。她言笑晏晏,向母后撒娇,与李承泽亲昵,与李承恩谈笑。左右逢源,八面玲珑。那里欢声笑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瞧瞧她,瞧瞧我,唇角噙着的笑意味深长。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酒一杯杯地喝着,在母后阴沉的目光下,生平第一次喝醉。我第一次不守规矩。但不守规矩的感觉真好。再后来,我出宫纵马,驰骋在郊外,生平第一次撒野,竟然格外地畅快。我不再将母后、李承泽、李承恩、罗宸、赵端华放在心上,他们便也不能再将我刺痛。只是还是会落寞孤寂。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如同孤魂野鬼。世间熙熙攘攘,我自形单影只。所以,在路上遇见浑身是血的谢无恙时,我只犹豫了一瞬,便将他捞上了我的马背。我将他丢在宫外找人照顾。绿萼有时会和我说说谢无恙的情况,见我无心倾听,便也不再说了。后来,父皇万寿节。我准备的礼物不翼而飞,而赵端华呈上的却是我亲手准备的礼物。那一日,所有人都以为我会为了体面吃下这哑巴亏。可我偏偏用簪子抵着脖颈,逼父皇亲自去查我的礼物是如何落到赵端华手中。赵端华哭得战战兢兢,无法站稳。李承恩主动站出来,说自己打碎了赵端华的礼物,说好要给她赔一份,便随手拿了我的礼物。他哭丧着脸,说自己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只想着南平姐姐宝物繁多,便随手拿了的。父皇怒了。他狠狠地责罚了李承恩,命他向我道歉不说,还亲手打了他十棍。李承恩叫得凄厉,他恨恨地盯着我,如同恶鬼。回到后宫,母后狠狠给了我一巴掌。「你满意了,你们兄弟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是让阖宫上下看我的笑话吗?」我捂着脸。心如死灰。明明心酸得要命,却强迫自己一滴眼泪都不要掉下来。我唇角微勾,冷笑道:「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我和你们永远不可能荣辱与共。」我闯入父皇的寝宫,跪在地上。他冷冷地看着我,眉宇间的疲惫和不耐压也压不住。「你又想怎样?」又?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我无错,可因搅进了是非中,无错也有错。我强忍着酸涩,轻声道:「女儿今日被人冤枉,想要一个补偿,我想要一座公主府,求父皇允准我自今日起迁居公主府。」8我跪伏在地,头挨在地上,冰冰凉凉的地面让我脑子清醒了一些。所以,父皇的沉默在我耳中都如擂鼓般响亮。良久,父皇道:「朕允了。」他对我说朕,而不是父皇。我早该明白的。皇族中人,所谓父女,母女亲情,大不过君臣之道。我叩首谢恩,缓缓退出。在我跨出门外的那一刻,父皇的声音幽幽响起:「南平……不要怨恨你母后。」我默了默,回答:「是!」我搬到公主府,并再也不回去。不见,便可不相识。不见,便可不相恋。不见,也可不相恨。我转过年,就十七岁了。别的公主十七岁已经结婚生子,我的十七岁还没有定亲。母后似乎也忘了这件事情,反而为赵端华张罗着与罗宸定亲。定亲礼很盛大,我没去,躲在公主府里喝酒。不过,有人偏偏不想让我好过。李承泽带着李承恩、罗宸、赵端华上门。他们邀请我喝一杯。李承泽冷声道:「自你搬入公主府,性子越发乖僻,生怕旁人不知道我们兄妹不和。今日端华与罗宸定亲,旁人都来送上祝福,只差你的,你给端华送了祝福,我也懒得再来吵你,以后罗宸就是你的妹夫,我希望你明白自己的身份。」这哪里是来求祝福。这是来耀武扬威,让我以后休要纠缠罗宸,是来给赵端华撑腰来了。我说:「滚!本宫丢掉的,谁爱要谁要,少在这里碍眼。」李承泽怒了:「又想挨打了吗?」他举起巴掌。一个人却快速蹿过来挡在我面前,是谢无恙。我拨开他,愤然拔下头上的簪子,毫无惧色地面对着李承泽。「来啊,一个只敢对女人动手的软蛋,你今日敢动我分毫,你我便鱼死网破,明日,我定要闹上金銮殿,自刎在父皇面前,看你的太子之位还保不保得住。」「你疯了!简直不可理喻!」是啊,我疯了。早在斩断亲情的那日,就已经疯魔了。我指着李承泽,怒吼:「一群贱人,给我滚出去!」金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李承泽怒不可遏,转身就走。李承恩恨恨地踹了谢无恙一脚,这才走。赵端华红了眼睛:「姐姐,我们无恶意的……」罗宸叹道:「南平,你……太让我失望了。」「滚!」眉心胀痛,太阳穴在跳。等人走后。我亲自写下一页大字:【太子与狗不得入内!】「将纸给本宫贴到门上,让所有人都看着。」9那一日,我写了足足写了一千多份,命人贴满了公主府的东西南北墙,如此一来,东西南北四条街的所有人都能看到。当晚,李承泽就被父皇骂了。父皇罚他来道歉,并亲自将我府墙上贴的纸一页一页揭掉。他揭的时候,我就看着,随着他走了一圈公主府。走完之后,才发现,公主府很大。李承泽接完最后一张纸,他冷冷盯着我,唇角浮起嘲讽的笑容。「恭喜你,赢得父皇宠爱,但千万别恃宠而骄。」「比不得太子殿下受宠,大晚上的还能得父皇召见,不像我,已经三月未曾见过父皇了。」李承泽冷哼一声,拂袖离去。我心情畅快地回了公主府,却隐约觉得有人跟着我。我淡淡道:「滚出来!」谢无恙真的从草丛里滚呀滚呀地滚了出来,然后静悄悄地跪在我脚下。???我说:「你怎么回事?」谢无恙想了想:「属下只会这样滚,不会别的滚法。」我:……绿萼憋不住笑了。她低声在我耳边道:「公主,谢无恙他伤了脑子,除了名字,别的都不记得,现在脑子不灵光,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侍卫长看他身形板正,会一点拳脚,便留他在府上当侍卫。」我默了默,原来是个傻子,长得倒俊俏。「今日李承恩踹了你一脚,疼吗?」「疼的,踹青了。」他说着便解衣襟,速度奇快。白花花的肉体就那样冲击了我的眼睛。我吃了一惊:「大胆,给我滚下去。」他委屈地蜷起身子,抱住头,又如同陀螺一样地滚开。我忍不住笑了。「喂!站起来,走回去吧。」谢无恙站起来,对我粲然一笑。好白的牙齿……我晃了晃神。这样洁白的牙齿,不像平凡之家出来的……10我的欣喜,没有持续多久,母后宫中便来人了。来传话的嬷嬷笑吟吟道:「娘娘说公主之前的《华严经》抄写得很好,还请公主再为娘娘抄写一份《法华经》。」我定定地看着她。嬷嬷脸上的笑渐渐地维持不住了。我直接道:「母后是为李承泽出气吗?」「手心手背都是肉,对于娘娘来说,公主与太子都是一样的,为自己的母亲抄经祈福,是人伦之道,公主若不愿,奴婢自会去回禀皇后娘娘。」「呵!」我垂眸,厌憎一点点升了上来。「转告母后,我会抄的,等抄完了我亲自送去见她。」嬷嬷告退。我将《法华经》扔在一旁,了无情绪地想:抄不完我就不用去见她了。可我终究还是心烦意乱。我带着绿萼去爬山。万安寺的台阶下,有人一步一叩首地往山上爬。绿萼说,如此才能表明自己的诚心,在佛前的许愿才灵。她又说,公主,您有什么心愿,说出来,奴婢替您叩首,求佛祖保佑。我默了默:「不用了,我没什么好求的。」那时,我满身孤寂,自觉在这世上无所留恋。更想不到,后来,我会求遍漫天神佛,只求时光回溯,万事可追。万安寺的斋饭很好,我在山上一连住了三日。三日后,我带了一份斋饭下山。我快马加鞭,直奔皇宫。刚进宫,就遇见气势汹汹的李承恩。他恼怒地盯着我。「你还知道回来,母后因为你气病了,你不在母后宫中侍疾,跑去外面逍遥快活,没见过你这样不孝的人。」我绕开他:「让开!」他怒了,一脚将我手中的斋饭踢飞。「趋炎附势,又来讨好父皇?」斋饭盒子咕噜噜在地上乱滚,饭菜撒了一地。我眼眸微凝,一脚将李承恩踹倒在地。我恶狠狠地拽着李承恩的领子,冷声道:「他是我的父亲,我对他好怎么了?」我怎么也料不到李承恩会突然拔下簪子刺我。我来不及躲,只能睁大眼眸后撤。蓦地,一只手快速挡在我面前,簪子刺穿他的手掌,殷红的血飞溅出来。他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簪子,将簪子从掌心拔了出来,远远地扔出去。是谢无恙。他惨白着脸,掌心血涌,却还是拉起我,将我护在身后。那一刻,我血气上涌。我拨开他,疯了一样地踢着李承恩,一脚一脚发泄着心中的恨。直到几个侍卫将他护住,谢无恙将我抱住,我才失了力气一般停下来。我盯着李承恩,他也盯着我。我们对彼此都恨不能生啖其肉。11此事闹得极大。父皇重重惩罚了李承泽,让他闭门思过,什么时候读完太傅让读的书,什么时候再出来。而母后惩罚了我。我跪在她的寝殿外,她狠狠给了我一耳光。「为了一个侍卫,殴打亲弟,你越来越没有章法了。」我捂着脸,笑了。「女儿倒觉得自己与母后越来越像了,都会护着外人,对亲人如死敌,女儿一定是母后亲生的。」我死死盯着她的表情,想要从中寻找蛛丝马迹。可惜,没有。她只是勃然大怒:「孽障,你讽刺我?」「女儿不敢,女儿以能与母后相似为荣。」她指着我,怒喝道:「滚!滚回你的公主府,以后无诏不得踏入宫门半步。」我忍着膝盖的麻木,缓缓走出母后寝宫。赵端华追了出来。她的脸在宫灯照映下格外温柔。她轻笑道:「姐姐如此狼狈,真是我见犹怜,不如我送姐姐出宫吧,我怕姐姐叫不开宫门。」她不装了。她露出了爪牙,明目张胆地宣示着母后对她的偏爱。我猛地抬起脚重重地踹在了赵端华的膝盖上,打一个是打,打两个也是打,我怕什么!她「啊」的一声,跪倒在地。我捏住她的脸,恶狠狠道:「再敢招惹我,我划烂你的脸。」一阵衣衫破空之声响起,几个侍卫跪在我面前,沉声道:「公主,请放开郡主。」我盯着这几个人的服饰。脑海里电光石火般闪过我暴打李承恩时,也有几个暗卫护着李承恩。原来母后将自己的暗卫给了赵端华和李承恩。而我,她的亲生女儿,一个暗卫都没有。我心凉如水,冷冷松开她的脸,转身快步离去。在宫门口,我一直等到天明,才顺利出宫。宫外,绿萼正焦急地等着我,看到我,她一下子扑了过来。我抱着她,忍不住低问:「绿萼,我真是母后亲生吗?」绿萼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我:「您是,您是真正的大宁公主。」是吗……我不信啊。「那为什么他们都有暗卫,就我没有?」绿萼哽咽。「公主,您是最好的公主,您有我们。」谢无恙蓦地单膝跪地。「殿下,从今日起,我就是您的暗卫。」12谢无恙真的成了我的暗卫。除了我叫他出来换药的时候,其他时候,他如影子一般,能察觉到他在,却看不到他存在。我问他为什么挡在我前面。他清澈的眸子藏着发自内心的真诚。「这是侍卫该做的。」这个答案,我不太满意。又有点说不清楚,哪里不满意。「若你是赵端华的侍卫,你也护着她吗?」他凝眉:「我只会做殿下的侍卫。」「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只会是殿下的侍卫。」他说得斩钉截铁。我有了一丝隐秘的欢喜,大概是,我拥有了赵端华不曾拥有过的东西的欢喜。母后为了给赵端华出气,请父皇封她为公主。父皇迟迟没有下决定。但消息已经传到宫外。绿萼很气,又无可奈何,只能咬牙切齿。「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装也不能与真凰相提并论。」夜里,我睡不着,在院子里乱走。谢无恙静静地跟着我,悄悄地踩我的影子。他以为我不知道。我玩心忽起,身形一转绕到他身后,踩住了他的影子。「被我踩住了,不许动。」他果然一动也不动。我笑了一下,走开。他却没有跟上。我回眸看他。他微微一笑:「殿下,您还没我有解开我的影子呢。」好傻!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也跟着笑。那一瞬间,我忽然想通了。我不想让赵端华如意,她已经足够得意,该来一点儿伤心的事情,不能只是我一个人伤心。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赶到万安寺,提了一份斋饭,快马加鞭在午食前赶了回来,亲自送入宫中。门口的侍卫将我拦住。我明白了。是母后的旨意。我转而在大臣们下朝的地方等着。从早等到晚。我每一日都早早去万安寺提了斋饭,每一日都出现在大臣们上朝的门口。终于,第三日,我见到了父皇。他眸色幽深,长叹一声,带着几分疲惫。「你有何事?」我张了张口,想说一些阿谀奉承的话。我想说,我看到了万安寺外许多人一步一叩首地上山,只为了求佛祖保佑。我想说,我比他们幸运,我不仅可以求佛祖保佑,还能求父皇保佑。我还想说,这段时日,我过得并不开心,我的心里仿佛有一个洞,那洞如今越来越破烂了。可我什么都说不出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低下头去,跪伏在地,轻声道:「女儿只想求父皇多偏心女儿一些,女儿只有父皇了。」我的额头抵在冰凉的地上,心里胡思乱想着父皇会不会生气。然而,他只是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朕知道了。」离开皇宫时,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我回眸看向那金顶碧瓦的宫殿,感受到它的巍峨高大和不可左右。时间一点点过去。封赵端华为公主的圣旨终究没有下来。我的心也渐渐放松,隐约浮起了一丝我是否真的被偏爱的猜测。而此时,父皇也被别的事情占用了精力,今年雨水极多,南方闹洪灾,北方恰逢收麦季节,却下起了绵绵阴雨。我心中忧愁,便减少出行。但每一天,我的桌上都会出现一枝花。是谢无恙摘的。绿萼欢欢喜喜地将那花插在瓶里,笑道:「算他有良心,记得是公主将他捡回来的呢。」但有一日,他没有带花回来,反而带了一身伤,还躲躲藏藏不想让我知道。但我怎么可能不知,我用猜的便知道一定有事。我问他被何人所伤。他咬紧了唇不说话。我冷冷道:「说!」他摇了摇头,只道:「我以后会打回来的。」他好像变聪明了,不是从前那个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傻子。我气恼离去,他不说,我也查得出来。打人的是太子。只因有人说起谢无恙与太子侧脸极其相似。太子当时很有储君风度,一笑了之。事后,却找人堵住了晨起摘花的谢无恙,将人痛打一顿。若非谢无恙拼命逃脱,怕是要死在那里。13知道是太子干的,我反而冷静了下来。打蛇打七寸。想报此仇,必须让他痛。于是,在太子本该带着赈灾银去地方收获民心的时候,他浑身出了疹子,见不得风,不得不在卧房静养。这差事便落在了万贵妃的儿子——二皇子李承年身上。二皇子因着万贵妃身死,这些年一直郁郁不得志,被父皇冷落,如今,突然接了差事,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表衷心。他率众出发那日,坐在马上器宇轩昂,意气风发,一路南驰。而太子则浑身上下都抹着药膏,光着身子在屋里砸东西。他说,此事有鬼,他一定要彻查。可查来查去,查到了赵端华的身上。他一下子哑火了。赵端华哭着说自己毫不知情,她根本就不知道点心里有荔枝,更不知道太子吃了荔枝会起红疹。这是独属于李承泽的秘密,阖宫上下只有母后和李承泽知道,连李承恩都不知。李承泽能如何,只好原谅她。后来,我与赵端华在迎接二皇子归来的洗尘宴上见面。她含笑在我耳边轻语:「姐姐,太子哥哥知道是你背后搞鬼,他送了一份大礼给你,还请你笑纳。」不多时,母后便指着男宾席上一位郎君道:「宋将军的三郎瞧着不俗,样貌喜人,可曾婚配否?」宋将军大喜,忙跪地回话。我的心提了起来。宋将军是武将世家,大概是听了不知哪里来的江湖术士的话,害怕代代领兵被皇帝忌惮,所以宋家子弟分了两拨。一拨跟着宋将军战场杀敌,争夺军功;另一拨则走文官的路子,科举入仕。宋三郎自幼武功不行,只能走读书路。可惜,他读书也不行,反倒将纨绔子弟的样子学了个十足。母后曾叹过,宋家祸乱之始恐怕就在宋三郎身上,如今她竟然夸宋三郎样貌喜人?说假话,她不怕天打雷劈吗?然而更天打雷劈的话还在后面。母后笑道:「本宫的南平也未曾婚配,宋将军可有意否?」我浑身冰冷,起身想要回绝。赵端华却嘤的一声,扑进我怀里,我下意识伸手一接。她抱住我,虚弱地笑:「多谢姐姐,我刚才头晕了一下。」众人忙乱地围过来,让我起不得身。经她一搅和,此事已板上钉钉。宋将军跪地谢恩,母后含笑点头起身离席。我目光冰冷地盯着赵端华,手一松,将她摔在地上,杯盘碟盏一扫而落,统统砸在她身上。她蒙了,狼狈得忘了哭。罗宸、李承泽大步走来。罗宸毫不犹豫地脱下外袍,将浑身汁水淋漓的赵端华罩起来抱住,对我怒目而视。赵端华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李承泽则摆出储君的架势,对我教训道:「南平,向端华道歉。」这是我和李承泽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当面闹出矛盾,从前,我们在宫里如何打打闹闹,对外是一致的,正如母后所说,兄妹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自从上次门上贴【太子与狗,不得入内】的纸张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我与太子不和了。众人看着我。我感受着其中的恶意,善意。我冰冷道:「你别以为如此就能得逞,我即便是死,也不会如你所愿。」「身为嫡长公主,动辄生生死死,成何体统?嫁到宋府难道委屈了你?」李承泽表情失望,如同我真的是他的至亲。何其讽刺。「太子殿下,你为我安排这一桩婚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以你为耻!」我愤然离去。去了后宫,照例在宫门口被拦住。那一刻,我满腔找母后质问的冲动也散了。我朝着坤宁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一叩生育之恩。二叩养育之恩。三叩绝义之恩,让我可以心安理得恩断义绝。我站起身,对门口守卫冷声道:「替本宫转告母后,就说恭喜母后称心如意,从今以后只有赵端华一个女儿了。」我踉跄离去,却莫名解脱。14宫门口,我遇到了宋家三郎。他肥胖的身躯畏畏缩缩地缩在旮旯里,见到我,猛地蹿出来,被谢无恙一把捉住。「疼疼疼疼疼,殿下饶命,我就想和您说说话。」宋三郎眼泪快流了出来。我:……怂得有几分猥琐的喜气。谢无恙眉头拧得死死的,不仅不松手,反而下手又重了几分。宋三郎的眼泪真的流了下来。我示意谢无恙松手,淡淡道:「说。」宋三郎用袖子擦擦眼泪,委委屈屈小声道:「知道殿下看不上我,可我纨绔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也不想给自己头上压一座山啊。」我仔细打量着宋三郎。我承认我受了母后的影响,对宋三郎一直有偏见,但现在,我倒是觉得他有几分意趣。宋三郎又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殿下不能抗拒,我也不能抗拒,还请殿下不要怨我,不如咱们一起想想法子,看怎么推拒了这桩婚事的好?」他说得对。但我不能轻易信他。我问:「你有何高见?」宋三郎得意道:「殿下等我的消息便是。」我心中焦虑,也只能等着。没多久,宋三郎逛青楼的消息便传了出来。接着就传来了他被宋将军暴打一顿的消息。很快,宋三郎被人光着身子从青楼扔出来的消息又传来了。而今,宋将军正押着宋三郎去给母后赔罪,看来又少不了一顿打。绿萼又嫌弃又好笑:「这个宋三郎人倒是不算坏,就是想的法子都不太行。」他用自污的法子,以为自己一无是处,就能让母后嫌弃。他根本就不知道,母后厌极了我,只想让我嫁给一个自己厌恶之人。折腾了几回,宋三郎去了半条命,他请人传话给我,说自己折腾不动了,只能靠我自己了。我和谢无恙夜探宋府。宋三郎躺在床上,脸肿成猪头,屁股上有伤,趴在床上哎哎呦呦。看见我,他泪如雨下。「殿下……」谢无恙拳头硬了。我皱起眉头,本以为宋将军是做做样子,没想到真的弄得挺严重。但事已至此,只能让事情变得更严重一些。母后将我的婚期提上了日程,没多久,便派出了试婚宫女。试婚宫女离开宋府时,回去如实禀报,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宋三郎不举。母后派了一波又一波御医去宋府,终于证实宋三郎是真的不行。母后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我。她派嬷嬷来公主府,问我《法华经》抄得如何了?我举了举胳膊,笑道:「等本宫伤好了才能为皇后娘娘抄经。」「公主真受伤了?」嬷嬷不信,声音质疑。我目光骤冷:「本宫与宋三郎大概命里相克,他不好,本宫也不好。要多谢皇后娘娘的指婚。」嬷嬷道:「娘娘说了,不管公主如何折腾,这桩婚事板上钉钉,绝不容改。」我笑了:「在外人眼中,本宫还是皇后娘娘的女儿,本宫犯了错,旁人会怪我,自然也会怪皇后娘娘,母后一心想拉拢宋家,但现在不知宋将军对母后是何感想?」嬷嬷面色大变,快速离去。宋三郎悄悄问我,什么时候给他解药,他怕继续下去,自己心爱的头牌姑娘就要成了别人的了。我道,当一次和尚和当一辈子和尚,想必你还是分得清的。宋三郎悄悄闭了嘴,伤好了之后,整日悲风伤月,折腾他老子。天天在宋将军进小妾屋子的时候,在外面哭哭啼啼。长此以往,他没疯,宋将军快疯了,又不能真的将这个孽子打死。没办法,宋将军只能自请退婚。母后顺水推舟,将婚约取消。这件事情,教给了我一个道理,旁人的苦难对于高位者来说无关痛痒,只有切身伤害到他们的利益,他们才会开始考虑你的痛痒。退婚那日,李承泽气势汹汹地冲到公主府,冷声道:「没了宋家,还会有周家、赵家、王家,你以为你能逃得掉?」我打开房门,平静道:「那明日,周家、赵家、王家的少年郎恐怕都会不举,希望太子殿下到时还能笼络到人心。」「你敢!」我轻笑一声,露出洁白的牙齿:「太子殿下,不要和疯子讲道理。」他满目震惊,后退了一步又一步,旋即冷笑道:「那你也大可以试试,你想嫁的人他敢不敢娶你。」他洋洋得意地大笑而去。我盯着他的背影,恨意一点点蔓延上来。他说得没错,我可以利用皇权不嫁给不想嫁的人,那么他也可以利用皇权,让我永远也嫁不给想嫁的人。15是夜,我坐在房顶喝酒。喝了一杯又一杯。谢无恙轻轻握住我的酒杯。「殿下,你醉了。」「呵!」我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谢无恙,若你处在我这样的位置,该如何破局?」谢无恙拧着眉头,沉默了。他将我抱上床时,眉头依旧紧锁着,看来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我翻了个身,沉沉睡去。第二日,他告诉我答案。「那就选一个没有九族,不怕死,还心悦殿下您的。」「上哪里去找这样一个人呢?」「用心找,会有的。」谢无恙红了脸颊,飞身而起。母后依旧没有死心为我找一个人嫁了。她此时似乎才意识到我已经不在她控制之内,强横地想要将我的婚事掌控在手中。她为我挑选的夫君各有特色,但无一例外都是权贵之家不成器的子弟。我不想因她而伤心,却还是会自我怀疑。是我不好吗?是我做错了吗?是不是我就不该投生在母后的肚子里?中秋宴上,君臣同乐。母亲相中的那几个少年郎都在席中,一个个乖巧如鹌鹑。如今京都所有人都知道,南平公主失了宠爱,没有人想娶我,我也不想嫁任何人,明知会结成怨偶,却偏偏要今日同席。一股郁气凝结心中,让我透不过气。我端起茶想要喝一口,但才端起来,便察觉不对。我紧紧捏着杯子,指着刚才给我端茶水的宫女,冷声道:「你站住。」母后蹙眉,神色不悦。我不管不顾,在那宫女假装没听见离开时,快速扣住她的肩膀,将茶水灌入她的口中。母后怒了:「南平,你成何体统!」体统!从前,我就是太有体统,才会被人欺负到这个地步。「母后,您急什么?您怕她喝了茶会有什么反应吗?」「荒谬,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母后,我是什么样子?」我盯着她,一阵心酸,我现在像个疯子,像个弃儿,唯独不像从前骄傲自信的李南平。母后明眸微凝,眉宇间难掩厌憎。而此时,那宫女浑身发抖起来,眼眸中充斥着迷茫和情欲,面色潮红地拽着自己的衣衫,在自尊和欲望之间反复拉扯。这一幕惊住了众人。有心人一看就明白在这宫女身上发生了什么。而那杯茶原本是倒给我的。那宫女被人迅速拖了下去。我心里前所未有地冷静,看母后如何解释。母后张了张口,最终沉了脸:「本宫会彻查此事,谁若在宫中做出此等龌龊之事,本宫查到了决不轻饶。」「呵!」我轻嗤出声,掀了桌子,转身离去。母后大怒:「李南平!」我没有理会。我不信她。我指望不了母后,我要自己去为自己寻一个公道。于是,在太子宴请无数文人学子的锦文会上,太子欢畅豪饮,脚步虚浮地被人扶进屋内更衣。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女扮男装的我,从袖子里拿出一串炮仗点燃,丢在地上。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吓倒了众人,无数人四处逃散,往屋子里躲,更有无数侍卫冲进太子的屋里护驾,罗宸首当其冲。而屋内传来一阵男女拉扯的声音。「太子哥哥,不要……」「端华,乖乖儿……」那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了。太子屋里藏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是太子的表妹——赵端华。两人拉拉扯扯,差点儿做出了苟且之事。罗宸发出一声男人被绿的怒吼,拉开了两人,迅速用衣裳裹住赵端华,并用仇恨的眼神盯着浑浑噩噩的太子。我冷眼看着这一幕,嗤笑一声,去了宫中,主动跪在了父皇的寝殿门口。这件事情,是我做的,很容易查出来。我自知躲不过,便先来受罚。没多久,太子怒气冲冲地来了,他经过我时,狠狠踹了我一脚又一脚。「贱人,孤就知道是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一把握住他的脚腕,他受力不均,一屁股跌在地上,却还是恶狠狠地踢我。我和他扭打在一起,如同小时候那样。最终,宫女太监将我们拉开,我们依然冲向彼此,恨不能将对方碎尸万段。16好好的兄妹,怎么就变成这样?父皇大发雷霆,他暴怒地质问我们。我也想知道,好好的兄妹,怎么就变成这样。小时候,宫女怠慢我,是李承泽替我出气,然后换了一批宫女,他又亲自教我御下之道,告诉我为上者要恩威并施。而我投桃报李,为他忧心、思虑,在他被父皇责罚的时候,替他求情,在他答不出来太傅的问题时,替他出主意,甚至因他被责骂,我还朝太傅的头上丢过石子。为什么现在我们会如此呢?李承泽怒吼:「我没有这样的妹妹!」「啪」的一声,父皇一耳光打在他脸上。他不怪父皇,只恨恨地盯着我,良久,才回过神来,脸上浮起愧疚神色。「父皇,儿臣错了,儿臣该爱护弟妹,即便他们错了,也该耐心教导,不该拳脚相加。」这番回答天衣无缝。他恭顺地低下头去,所以,不知道父皇脸上失望神色有多么浓郁。「你口服,心却未必服,你这一路走得太顺了,遇到点挫折只会动辄打杀,你是太子,要学的是为君之道,今日这样的话,朕再也不想听到你说,你进来,告诉朕,你错在何处?」李承泽恭顺地跟在父皇身后进了御书房。而我跪在那里,无人理睬。良久,李承泽双目发红地出来,路过我时,冷哼一声:「你该庆幸你与孤是一母同胞,不然的话……哼!」我抬眸平静地回望他。错了。这恐怕是我最大的不幸。他走后,父皇叫我进去,眉宇间难掩疲惫。「你让朕偏心你,你便是如此回报朕?太子是你兄长,是储君,你以下犯上,还是用如此下作手段,你知错了吗?」满腔热望瞬间化为冰冷。我等了这么久,等到的是这样的结果。我还指望什么呢?我抬眸,两眼空空。「父皇,我不懂我错在那里,难道被陷害的人就该老老实实等着被害,一旦她反击,就是大逆不道,就是罪该万死吗?「若这世道就是如此,那就是这世道错了。「若这世道容不下我,那您就将我杀了,让我还了父母生养之恩。」我闭眸,仰起脖子,引颈待死。父皇大怒:「你威胁朕?」「父皇,小时候,您告诉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那是对敌人,不是对手足。」父皇打断我。我沉默着。手足狠毒起来,比敌人还可怕,毕竟敌人是无法这样靠近我的。父皇道:「给你一个月,寻找一个如意郎君,若不能,便接受你母后的安排。」我躬身应是,浑浑噩噩地走出去。父皇在身后道:「那一日,不是你母后,你不要怪她……」他在为母后辩解。可有什么区别呢?李承泽背后最大的支持就是母后,若没有母后撑腰,他和赵端华敢如此吗?17太子和赵端华的事情被人压了下去。但京城就这么大的地方,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太子自闭东宫,韬光养晦。赵端华整日哭哭啼啼,足不出户,听闻对出恭已经产生了阴影,不敢一个人去恭房。而罗宸与太子反目,已经许多日不去东宫做太子伴读。一日,他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跑来公主府发疯,砸了许多物件。他指着我道:「没想到你如此狠心恶毒,与你相识十六年是我生平之耻,若有来生,我宁愿从不认识你。」我心如止水,只淡漠地命人不得阻拦,由着他砸。待他砸完之后,再命人将成车的碎片拉到相府,并列了一张单子,上面清晰地列着东西的价格,合计几万两银子。我只吩咐下人,若相府不赔,便将此事传得人尽皆知,再告到京兆衙门去。罗相不敢,说宽限几日。三日后,相府便大张旗鼓地将几万两银子送到公主府。一路敲锣打鼓,吸引了无数人。罗家有意闹大,想让众人看看我的贪财模样。我毫不犹豫地接了,并当场将银两分成三份,一份给京中育婴堂养育弃婴,一份给普济院接济病弱的老人,另一份则给了惠民药局,给抓不起药、看不起病的人提供一份助力。这三份银子一出,万民皆高呼「公主千岁」。相府的人灰溜溜地离去。罗宸回去后就挨了一顿打。他梗着脖子说自己无错,离家之后便去喝闷酒,谁知回来路上被人蒙着麻袋打了一顿。听闻打得很重,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相府一晚上都有大夫进进出出,连赵端华都不再拿乔,跑去相府问候。我听闻此事,若有所思。想起谢无恙那双发红的手和手指节上的伤……他打得应该挺用力的吧,毕竟贱人皮厚,他手一定很疼吧。我命人给他一些药膏。他愣了一瞬,便红了脸。「殿下不怪我吗?」「怪你太护主吗?你若不护主,就不是我的暗卫了,不过,你想不想换一个身份?」谢无恙眸色骤黯,他单膝跪下,快速道:「殿下,我不要自由。」我气息微窒,他以为我要放他走吗?怎么可能!「那你可别后悔啊,谢无恙。」「不会的,我永不后悔。」18这段时日,我心里前所未有地安宁,我明白了,自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欺负我的人不幸,我真的会很快乐。但更让我快乐的是,育婴堂、普济院和惠民药局对我的感谢。幼稚的涂鸦、文辞不通的感谢信,以及来自医者的称赞,让我心里残缺的一块忽然变得丰盈。原来跳出禁宫里的恩恩怨怨,我其实有许多别的事情可以做,怜贫惜老,关注民生,在闺阁之外,似乎有更广阔的天地。作为育婴堂、普济院和惠民药局最大的善主,我带着谢无恙常去这些地方转转。那些人不求高官厚禄,只求衣可蔽体,食能果腹,病有药医,老有所养,幼有所护。我此时才明白书中写的那些道理。【为国者以福民为本,以正学为基。【天下顺治在民富,天下和静在民乐,天下兴行在民趋于正。】若民不富,则国不富。若民不乐,则国不安。若民风不正,则国不兴盛。那些曾经觉得晦涩的话,在此时忽然醍醐灌顶。一连多日,我行程固定,每日早出晚归,育婴堂、普济院、惠民药局挨着转一圈。所以,在路上遇见了刺客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慌,不仅不慌,反而从容镇定地指挥侍卫反杀刺客。而谢无恙则将躲在远处观看的李承恩逮了个正着。李承恩慌了。「贱人,你放了我。」「啪!」我这一耳光抽得毫不犹豫。「你打我,你敢打我。」我不仅打他,我还要拖着他狼狈地进京。我将他装在一个麻袋里,拖着进京城,一路上让所有人宣告这是我在路上抓的刺客。众人议论纷纷,说着刺客该死。李承恩紧紧闭着嘴巴,生怕多说一个字,被人知道了身份。等进宫之后,我去求见父皇。我跪倒在地,轻声对父皇道:「父皇,女儿已经找到了称心如意的驸马,求父皇赐婚。」父皇轻松了一些,笑道:「哦?你选的是哪家的公子?」我轻轻拉了拉我身边的谢无恙,说道:「女儿选中的是他,求父皇成全。」父皇脸上的笑容淡了。「你是堂堂嫡长公主,是朕的第一个女儿,怎可嫁与侍卫为妻?」我有一瞬间的茫然。他语气郑重,仿佛我如珠如宝,可这几年弃我如敝履的分明也是他们。我不想说服父皇。我今日是来谈判的。我轻声道:「今日回城路上,女儿遇刺了,刺客在此,还请父皇为女儿主持公道。」我拍了拍手,麻袋被人打开,露出了李承恩惊恐的脸。父皇看看我,看看吓得快要哭出来的李承恩,沉了脸。「你真的刺杀了你皇姐?」「我……我……我只是想教训教训……」「咚」的一声,镇尺重重地砸在地上。李承恩闭了嘴,颤抖着跪在地上。父皇长叹一声,神思不属。或许连父皇都无法再说服自己,他的几个儿女可以和睦相处。他抬抬手,示意我下去。我等在门外,不多时,我便拿到了我和谢无恙的赐婚圣旨。而里面传来李承恩的鬼哭狼嚎。「父皇,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19出宫的路上,我遇见了匆匆赶来的母后。她抬手给了我一耳光,眼泪热切地流了出来。我忽然很想报复她。「皇后娘娘,您知道我为何能抓到李承恩吗?因为我知道以他的性子,只要他解了禁就绝对不会放过我,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我故意天天出城,就为了引鱼上钩,没想到他那么蠢,竟然真的来了。怎么办,皇后娘娘,他一点儿也没有传到您的聪明才智。」「他再不成器,也是你弟弟,你怎敢如此。」「他亲口说的,他的姐姐叫赵端华,您有空还是多教教他,别听风就是雨,上赶着被人当枪使,这一次运气好,遇见的是我,下一次,就没那么好运了。」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转身离去。走出好远好远,我终于失了力气,脚下一个踉跄。谢无恙稳稳地扶住我。他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头顶。「殿下,您想哭就哭出来吧。」眼泪流出,湿透了谢无恙的衣衫。我好像赢了。但内心的恐惧告诉我,我输得一塌糊涂。父母兄弟之情,此生与我大概再不相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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