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安吗,去那看阴 道上小水泡是什么不复发 是否有人知道?

  阴囊湿疹是湿疹中最常见的一种,局限于阴囊皮肤,有时延及肛门周围,少数可延至阴茎。以皮疹多样性,对称分布,剧烈瘙痒,反复发作,易演变成慢性为特征。阴囊由于其潮湿的生理环境,容易感染湿疹。

湿疹的字面意思让很多人误以为是皮肤潮湿、出汗引起的?然而,湿疹在婴儿中并不常见。在湿疹的早期阶段,我们必须清洁和滋润我们的皮肤,而不是干燥,以避免儿童不舒服和发痒。如果我们用手抓挠,感染会很严重。如果...

湿疹是可以预防的。首先是不要生活在潮湿的环境中,比如地下室,没有窗户,通风不好的房间,尽量选择干燥通风的地方。保持卫生,勤洗澡,勤换衣服,避免细菌滋生。假如自己的皮肤比较敏感,尽量不要接触洗衣粉等化学...

外用药物应及时治疗阴囊湿疹,以改善局部皮肤瘙痒和皮疹症状。派瑞松软膏、布地奈德软膏、糠酸莫米松软膏等都是常用的外用药物。局部皮肤在保持局部皮肤清洁干燥的同时,避免用手抓挠,以免造成继发性细菌感染。单纯...

}

矿泉水瓶被人拿起来,正准备拧开,又被人抢过去。

“留点水,我怕到时候她过来口渴。”王奕瞥了一眼袁一琦,把矿泉水放在书包边,转身走进更衣室。

白色排球服配绿鞋带系在腰间的袁一琦像个朋克少女似的,起身跟着王奕进去换衣服:“你也别太担心,怎么说人家也去省城中学表演的,下了场收不完的鲜花礼物,怎么可能缺了一口水,况且人也不一定有时间过来找你。”

排球场的换衣间光线有点暗,王奕背着角落没开灯,除门口透进几丝自然光外,袁一琦几乎看不见她的表情。袁一琦看见她没反应,只能凑近把人手里攥的东西瞅仔细,瞅仔细后不由得说:“哎,是张好票,花了不少钱吧,上次快餐店打工的钱都套进去了?”

王奕整理好衣服从阴暗中出来,把马尾捋顺了,左右看看,没人,这才闷头闷脑地推开袁一琦:“没多少,你别管。”袁一琦也眺一眼门外,没人过来,队员们陆陆续续地回去,她转身甩一下手,说道:“行,我不管你,不过我先告诉你,天大的事儿都不如吃饭事大,爱情不爱情的先往后搁着,你知道你俩,不是一条道的人。”说完她带着歪歪扭扭的排球服走出门。

屋里客厅放着一张缺了脚的大圆桌,从厨房走出的女人和躺在沙发上抽烟的男人互相当对方是个会出气儿的死人,男人看见她端着菜,鼻孔张了张,哎哟一声爬起来,大块地坐在桌子上方最适当看电视的位置,女人斜睨她一眼,重重地放下碗。男人被惊到,格外得不爽,翘起二郎腿,按照惯例把眼白翻出来。女人看也不看她,坐到弹簧断掉几根的沙发上拿出火机,各自吸着烟看电视。

这是一个最普通的安置房,典型的两开间,小客厅是吃饭、待客之用;向阳的是主卧室;侧卧分成两个隔间,一个是杂物间,放的是投弹机等等诈骗游戏用具,另一个是女儿的房间,里面空空的,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椅子的脚用胶带缠过很多层。过了半晌,男人掐灭烟头,抬头盯女人,嘴里啧啧,开腔没有好话:“开饭啊,饿死老子了。”

“呵。”女人吧嗒吧嗒地抽闷烟,好不容易从鼻子里蹦出一个字,抬头好好地端详男人,随后毫无表情地将目光回到没有热气的菜盘。

王奕开门进来越过客厅推开房门,书包往房间里甩,没装什么东西,基本上是空的,所以重量不够,在快要抵达床边的时候软塌塌地落在地上。王奕瞥一眼没管,顺手把门也关起来。她走到桌子前,桌上摆放着几个小菜,土豆片,青菜,豆腐。看起都没食欲,她拿筷子戳了戳,夹起来往嘴里塞。因为饿了,袁一琦的话还是有点道理,天大的事儿都不如吃饭事大。

“你爸妈是死了啊?我们动筷了吗?”女人把王奕的手打了一下,筷子掉在桌子上。女人看了眼男人,“看看,你女儿,没大没小。”

男人来劲儿了:“是,是是是,我跟表子生的女儿。”女人就把烟掐灭,扔在地上,脸通红,看起来快要打人。

吵得人心烦。王奕嘭地一下站起来,把凳子踢到桌子底下去。

“你不得了了啊!翻天了啊!我们欠你什么!脾气还挺大!你信不信我……”女人还没说完,瞪着眼睛,王奕转身回房间,把门反锁。外面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多半是争吵和矛盾激化。

“总有一天要遭天谴……”

“你这种人,能养出个人来就不错了。”

“说什么呢姓王的,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好德行吗,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你这辈子就不是个人,你女儿也不是个人!”

“对,对对对,我女儿不是人,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姓王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王奕躺在床上,把书包扔到床底下。她睡了一会,实在饿了,只好爬起来坐桌子前,翻着抽屉盒子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事实证明什么也没有,拉开抽屉的一瞬间她甚至瞥见一只蟑螂跑过去。她呆滞地坐着,顺手用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圆,很大,点上几个小点就这么看着,最后她也没看出个好歹,画饼充饥是假的。

之前约好在省里十一中表演完后就回来找她,一起庆祝。王奕前低着头,后抠着桌子上的木屑,想周诗雨什么时候来找自己。还有东西没给她,王奕摸了摸兜里的两张票,觉得周诗雨只要过来,她就既往不咎,还是把这个惊喜给出去。

被麻布套住的天亮得很憋屈,王奕从床上爬起,进厕所捞起水洗了把脸。家里没饭吃,她洗漱完往外面跑,看看有没有小摊子在街上开着。清早上七点多,她把书包挂在自行车头,在买油条的摊口停下来,问老板买两根油条塞在嘴里,然后脚蹬自行车的踏板,钱差点飞出去,老板眼疾手快稳稳截住,用油油的筷子把一块钱放进口袋里。

总归是急着看要紧事,不会是急着吃你那地沟油炸的饼。王奕心里说,嘴巴不动,她要蹬车,用力地蹬,空气太冷了,开口就灌进去,五脏六腑都冰冰凉,要么就岔气,胃痛起来的话她就得坐在马路牙子边,看着城管来把自己赶走。

刚到学校,没等周诗雨绕过大门上楼,王奕抱着书包从楼梯口下面的隔间走出来,眼睛红的,转而又懊恼,抖抖索索。

“你昨天怎么没来?”王奕把之前借来的物理笔记本放在周诗雨怀里,没什么用,她一条公式也没看懂,就只是看周诗雨那一行一行的字,觉得舒服。

“我妈直接把我接回家了,你等我了吗?”

王奕拖着脚步往楼上慢悠悠地走去,也许是楼梯坡度高了点也许是她的腿抬得低了点,脚尖一下蹭到了梯子上,两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把着扶手。两人顿住片刻后王奕带上帽子,大步奔跑。

“你小心点。”周诗雨的教室在王奕下面一层,她站在楼梯下看王奕整个人马马虎虎,忍不住招呼一声。

第一节课的教室外,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西风掠过,掀起地上干枯的稻草和树叶,盘旋一阵滑落到偏角。水杉倒是笔直高大,微风一吹便落叶缤纷,东南侧方向。王奕径直走过去,站在墙根,双腿靠着墙,严肃得像站军姿。

她看见有人走过来,往自己这边看,指指点点,嘴里冒出“上课”,“受罚”,“老师”之类的词。呸,王奕想,摆出不满的眼神看着他们,人就急急忙忙地走了。她想起之前看周诗雨练舞下腰的时候,就转了个方向,面朝着墙,弯腰向后倒去。可惜没那个功底,只下到一半就摔了个趔趄。倒下之前她看见树,倒立的树,倒放的池子,水不会流下来。这足以说明那些物理老师口中的什么牛顿,什么引力都是在胡扯,她想。

“给我好好反省一下。”穿着运动体恤的男人从体育室走出来,向王奕吹哨子,尖锐得声音全校都能听见。王奕想把那铁哨子偷来,挂在自己脖子上,吹个一整天,吹得全校的人都拿着扫帚,拖把出来打她,然后她再把这个哨子取下来,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下去

“哦什么哦,六点的晨跑,大家都到齐了,连胖三都没迟到,你死哪儿去了?”男人怒起来踢王奕的腿。

“报告教练,我睡着了。”王奕说。

“那觉是该你睡的吗?”教练更怒,在向她大腿踢一下,手臂的青筋直冒。

“自己反省!一个小时后来办公室找我。”教练气不打一处来。

“好。”王奕看她走远,顺着墙倒下,坐在地上玩手机。

周诗雨:我又不听,早就学完了。

周诗雨过了一会儿,才回:不准这么叫我。

-你觉得牛顿这个人怎么样?

-作业写了就是清华预备生吗?

王奕扭了扭脖子,站起来去学校里的小卖部买个面包吃。饿了,她后悔昨晚没把桌子上那稀烂的青菜豆腐吃下去。吃完面包,她去周诗雨教室楼下望了望,尖子班,尖子班的意思是什么,脑袋都不是圆的,得尖起来才进的去的班。王奕想像周诗雨在她们班,看着大家都是尖脑袋,自己不是,所以每天进教室之前都得戴上一个假的人皮帽子,充当尖脑袋。

她看到坐在窗边的周诗雨,说写作业竟然真的在写作业。王奕想了想自己的作业,想不起来。就想了想最近学的东西,想不起来,除了牛顿那老匹夫,她什么也不记得。但牛顿就是撒谎精,什么引力,王奕站在楼下向上望,这人不也没掉下来。

教练把排球队的人都训了一遍,说大家最近太懒散,摸着球没有血性,手长脚长但跑起来像得了软骨病。王奕回到队里,教练又拎出来单独当着大家的面儿训一遍。

“知道错了没!”教练说话必吹口哨,差点没把大家耳膜穿孔。

“知道了!”全队人挨训挨惯了,只有最后这句话回答得齐心协力。

“散了!下午2点这里集合!”教练指着王奕警告道,“尤其是你!”

“怎么回事啊?”袁一琦等人散了后,把着王奕的肩膀问,“演唱会的票送出去了没?”

王奕没搭理她,走到换衣间拿出柜子里的书包,坐在铁凳子上从里面掏出张票子来。

“这玩意儿真能有用吗?”

袁一琦“哎呀”一声,拉着凳子坐过来,“怎么没,你又没送出去,送出去人家讲不定就懂了呢。”

“不一定。”王奕摇头,看着门票发呆,“周诗雨读了太多书,跟读傻了似的,说不定她还以为我中了彩票出手阔绰。”

“也有道理。”袁一琦想到周诗雨上次跟她们出去吃饭,有个小伙子问她要联系方式,她认真问了姑娘要联系方式干嘛,是不是要推销这家店的东西。小伙子说自己也是来吃饭的,不会推销人家店的东西,周诗雨就说你怎么证明你不是托儿。

“靠了。”袁一琦想了一通后说,“估计真是学傻了。”

王奕看她一眼。袁一琦抬手,在自己嘴巴上轻轻打了一下赔个笑脸,“对不起,措辞不当,不该说你暗恋对象的不好。”

王奕向北过了换衣间,穿过栏杆出了排球场,走到教学楼楼下时被人拽了一把。

王奕停了下来:“干嘛?”

“吃饭啊,你往回走干嘛?”周诗雨抬眼看她,拿着手机,正在给她发消息。

王奕往她手机上瞄了一眼,“把备注改回来。”

“不可能。”周诗雨挡下对面伸过来抢手机的手,“黄灰冯不是你自己取的外号啊。”

王飞鸿是上次她打连校球赛时被袁一琦取的名字,方式她从二传手里接过球后扣了个决定性的致命扣球,给球队拿下第一,全队人把她抱起来亲。

“走吧,吃饭。”王奕记得那次周诗雨答应了自己一个要求,这个要求她还没有用。

“走呗。”周诗雨抱着手臂,“又冷又饿,饥寒交迫,怎么学习哦。”

“你以为我们这种四十八线小县城的学校能给你把课桌换成保暖箱吗?”王奕说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外套脱下来披到周诗雨肩上。

“不要。”周诗雨把衣服脱下来塞回去,“我这是一套校园风,跟你这运动服不搭。”王奕瞥了她一眼,又把衣服从背后给她罩上,抱着不让脱:“我管你什么风,总比吹西北风好。”

周诗雨吸了吸鼻子,把那件比她稍大半码的黑色运动服拢起来,“行吧。”

西北风吹来,掠过路边的枯枝,发出“呼呼”的声音,刮过王奕的脸,有些干巴巴的,她不免将头缩进卫衣衣领里。她从兜里掏出只烟衔在嘴里,没点着,只是叼着装酷。周诗雨看到了,抬手把烟从她嘴里扯下来丢在地上:“不许抽。”周诗雨好像有点生气,低头闻了闻运动外套的领子,“你看你衣服都被熏上味道了。”

放学的时候周诗雨还是把外套还给了王奕,原因还是是风格不搭。衣服被搭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王奕明显感觉自己肩膀抖了一下,接着手也有些抖,耳朵热。耳朵为什么热?王奕想不通,耳朵为什么热。即便周诗雨的小手指有擦过它,也不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太丢脸了,以至于回家的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这条主路算是宽的,四个人可以并排往前走。前些天淅淅沥沥的雨洒在路面上,到了晚上就结成霜,白天又融化成水,如此往复好几天,路面上剩下一些烂泥。

两边的草根子上刚才还白白一层的冻霜已经化成露水,偶尔跳在路人的鞋面上被带走了。路的左边有条干涸的水沟,半个身子那么深,岸上是善用资源的庄稼人种的一陇青菜,也许是走过的人多,这里本来就是半开发半不开发的地方,城乡结合部似的,也许是肥料不足,一颗颗的个头都不是很大。

“想去北京吗?”周诗雨走在前面,突然往回转身,呼吸又长又深,“去大城市看看。”

王奕狠狠打了一个哆嗦,觉得自己不是冻感冒了就是得了帕金森。但很快她的脑子全被眼前周诗雨的脸吸引过去,周诗雨的眼神就跟西北风似的,刮得她生疼。王奕避开眼神,回答:“不想。”

“为什么?”周诗雨把她的脸掰正,面对自己,然后盯着鼻翼两侧有些干裂的皮肤看,“你平时用面霜吗?”王奕想把她的手挥开,即便是挥,那手还是控制不住,又抖了一抖,慌什么慌,她低低地骂了一句自己。

“我家里有个面霜挺保湿的,同桌推荐给我的,抹了就不起皮了……”周诗雨锲而不舍,那面霜主打效果就是高保湿,对于王奕这种皮肤应该很合适,她想。

“我不用。”王奕把书包拎起来一半挡着脸,“天天训练出的汗都够润了,用什么面霜。”

周诗雨走了,走之前给了她一肘子。王奕边笑边疼。确实疼,笑完了捂着脸还疼。她提着麻袋似的黑书包,打开拉链,掏了掏,摸到包被压瘪的烟盒。她摸出盒里袁一琦跟她一起抽的最后半根烟,用袁一琦放在她这儿的打火机点着,使劲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真难抽,袁一琦怎么喜欢这种东西。剩了大半的烟掐灭后被丢在干涸的水沟里,王奕把书包的拉链拉好,顺着周诗雨的影子追过去。

-去不去看首映,我们这儿难得设个点。

周六这种大好时光周诗雨一般要睡懒觉,恨不得一觉睡到下周一早上,平时有点什么玩儿的东西喊她一起就基本上是没戏,上家门口逮都逮不到。所以王奕在周六早上七点收到她的微信消息感觉恍惚。

-梦游,你到底去不去呀?

王奕看了看自己身后厨房里烟雾缭绕的,稍不注意就得呛死人。这时段来吃饭的人不多,王奕靠在柜台旁偷闲,快入冬了,穿的外套上沾了不少油烟,回家得拿洗衣粉泡着,她捧着手机打字,眼睛对着屏幕也对着天,天太大了,手机太小,她那眼睛盯着那些模模糊糊的小字发疼,一会脑袋也疼,颈椎酸起来。

过了一会周诗雨才回:那好吧。

王奕无意识地手软,手机没握住掉在地上,她捡起来把手机揣兜里,有客人推门进来,她摆出笑脸上去问候:“您好里面请。”

这儿不收童工,严格按照国家法律来约束,收也只偷偷地收,比如王奕这种工资要求低服务态度还行长得又漂亮的小服务生。

挨到下午四点王奕才等来交班的同事,她本来打算等人少悄悄翘班溜走,但人却越来越多,王奕忙得脚不沾地,一趟趟地跑厨房和大厅,累得脑袋懵懵,四点过了一刻钟,晚班的同事都换上工作服走到她面前她才发现早该下班了,于是找老板结这个月的工钱。

这种费时费力还费表情的工作吃力不讨好,老板只愿意给她1500。她没想多讲价,因为晓得自己讲不过那些人,那些人的手里随时都有一个账本儿,人家不用嘴讲话,用账本讲话,你说再多都没用,账本上都记着呢,规定就是规定,你上一个月班就是1500,不管你挨了客人多少骂。

“下次还来,我给你1600一个月,你手脚挺快。”老板说。

“不来了。”王奕说,她把1500揣兜里,从大柜台后面的椅子上取下外套,也不穿,就这么吹着风,焉头巴脑地走回去,严格来说也不是回去,她就是离开这里而已。那老板在后面给人摆脸色,但王奕看不见,也听不着,她就走着,什么都不知道。

小城有电影院,放映的机会很少,都是看网上火了好久的电影,资源跟卡带了一样,似乎这儿的宽带要慢些,王奕走到沈梦瑶的地方,坐在电影院的门口的椅子上发呆。沈梦瑶是这里的老板,是个文青,二十出头,又有钱,长得也够看,开个电影院有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当甩手老板。

她以前来这儿当过前台,沈梦瑶看她太小了,非要看她身份证,王奕咬死了自己已经满了十八岁,但沈梦瑶就是不肯,王奕觉得这人真不通情理,杵在影院大厅不肯走了,沈梦瑶也杵着,那时候影院才刚完工,大厅里还没安置沙发,两人站着站着累了,一起满屋子找水喝,后来王奕在角落里找到一瓶矿泉水,沈梦瑶啥也没带,就站在那里看她喝。

王奕喝了水,把剩下半瓶递给沈梦瑶,两人一口气喝了半一瓶,没成想那水是装修的时候工人忘拿走的,老早就变质了,两人喝完没多长时间就双双跑进厕所。这么折腾下来都没脾气了,还好喝得不多,不然两人当场因为吵架交代在这儿。沈梦瑶有点认死理,但不是不知道王奕的难处,最后还是让王奕来上班了,工资都是成倍算的。她说自己也不是觉得亏欠王奕,她打心底觉得童工很可怜,觉得亏欠童工,亏欠中国贫困子民。

后来王奕常来这儿找沈梦瑶,啥也不多讲,两人就爱坐在电影院门口吹风。沈梦瑶家里有钱,具体不知道做什么,让人觉得她家里除了做违法暴利生意之外都经不起她这么打整,尤其是她在微信朋友圈里发的那张印度边境海岸的游艇上的自拍,眼睛够尖就能发现船身上漆着沈梦瑶的名字。

王奕还点了个赞,然后屏蔽了她。

王奕坐在椅子上吹了半小时风,沈梦瑶走过来,站在王奕旁边,跟她一起当着风口眺望远方。椅子后面是一个焦黑的小圈,是王奕有次来这里抽烟的时候在墙上烫的。王奕不常抽,主要原因是不会过肺,老是被呛住,袁一琦认为她浪费烟草,王奕也懒得学,买一包细烟装在包里做做样子,能抽到地老天荒。

王奕在这墙上烫了第一个烟头,那时候沈梦瑶站旁边发微信,因此王奕没好意思咳嗽,生生憋住了,把烟头在墙上按灭,落到下面的水沟里去。等烟头被缓慢地冲走,沈梦瑶看着流过来的烟,又看看那个小黑圈。

“你很有情调。”沈梦瑶说。

王奕瞥她一眼,没接腔,沈梦瑶拍了张照片,坐在王奕旁边问她,“哪个角度好看?”

王奕瞎指指,沈梦瑶若有所思,问她是不是觉得这个受光度比别的好。王奕答不上来,别过头呼吸冷空气,一口接一口,大冬天的风给呼得嘶呼嘶呼的,沈梦瑶若有所思,把刚才被指证最好看的那张照片放在朋友圈里,等着别人给她点赞。她没觉得自己今天该来这里,王奕,她也没觉得以前该来这里。不过实话实说,这地儿就是很好打发时间,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就坐过去了,沈梦瑶打游戏,打得很垃圾,要王奕带,王奕带不动,两人对骂起来,但对骂得有时差。

沈梦瑶:你往左边靠靠,我被对面搂着了走不开,你打她啊!

一分钟后王奕:你非要凑上去送人头干嘛啊,我也被困住了,完蛋,今天得死。

两分钟后沈梦瑶:王奕你过来点,我苟着被人发现打我来了。

三分钟后王奕:你早该被打了。

她后来就不带沈梦瑶了,直接用她的手机打,排位上去得很快,匹配的人就高级,等沈梦瑶自己打的时候这个号就诡异的菜,被人骂成孤儿。今天王奕没想打游戏,她守在门口等,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像在等运气。沈梦瑶坐得腰疼,进去喝了口水再出来,用皮鞋尖踢了踢王奕,“上次那个小姑娘来了。”

王奕转头,电影刚刚结束,好多人三三两两地出来,王奕站起来避免挡着人家过路,她站在沈梦瑶旁边,两人都靠着门口边缘外,王奕见着周诗雨走出来,还有她们班的一个女生,两人在讨论电影还是什么,眉飞色舞,恨不得脑袋长成一堆儿。王奕就傻站着,沈梦瑶也傻站着。

“你在等她对吧?”沈梦瑶说。

“没。”王奕低头点烟,她看着周诗雨走得越来越快,那女生还挺酷,马尾辫扎得又低又正,穿了一身黑,很像样子。

“小姑娘不是你女朋友?”沈梦瑶问。

“怎么不去找人家。”沈梦瑶说。

王奕回想了下沈梦瑶好像并不认识周诗雨,前几次来这里的时候她也经常问起是不是在等人,王奕闷闷地说,“不想。”

沈梦瑶眼睛望天上看,摇摇头。

晚上她准备回家的时候,教练打来了电话,说集训日子提前一周,那么意味着后天下午她们就要集体坐车去省会体育学院进行封闭训练,为期三个月。普通的集训一般都是两个月,但她们的教练和省会体育学院打通关系,提前一个月把她们弄进去了,早一个月都是决定性经验胜算的积累。王奕给袁一琦打了个电话,电话里袁一琦语气不太肯定。

手机对面声音比较吵杂,好像在外面吃饭,在点菜,袁一琦的声音嗯嗯啊啊了许久,老板最后催促了一次要定什么菜,袁一琦单哼了句,“这。”

“去不去啊?”王奕微微用力捏了一下手机,接着问。

“啊,去,去去去,老头给你说了?”袁一琦磨磨唧唧,最终回答道。

“说了,你家里同意吗?”

“哈,”袁一琦笑了一声,“都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再说了体育的集训费又不贵,我这样子的智商留在班上就是浪费资源,给各位老师折寿用。”她而后想起来一事儿,“你呢,集训费一万多,你妈同意吗?”

“我借你,我兜里还有一千多,上次打工现在才结算给我的。”袁一琦说。

“不够。”王奕没隐瞒,没逞强,不够就是不够,撑死她能凑个五千,一万绝对凑不出来。

“那怎么办?”袁一琦担心起来,“你爸妈总不能一点钱都不给吧,再说了在那儿还得有生活费呢,你把钱全拿去凑学费也没办法过四个月啊。”

“我再多想想办法。”王奕挂了电话。

她没意识到自己在路边站了多久,只是一味地胡思乱想,想怎么借钱,偷抢摸都思考良久,可行性不高,即便成功,后半辈子也得完蛋。西北风就这么愉快地吹,吹得她头发肆意地飞。

王奕感觉自己今天真的该做点什么,走投无路好像就是这样子。

你看看,钱嘛,很小一个东西,纸做的,都经不起西北风吹吹,有什么动静就飞老远。它多被动,能被所有东西控制,经不起火烧,也经不起水漂,时间久了还烂了坏了,被虫子咬着吃,渣渣都不剩下。它又轻又薄,你放在兜里的时候稍微不注意就她妈掉不见了。但这么个小玩意儿,不说谁都想不到,其实谁都想得到,它就是能控制人,使人快乐或者忧愁。

它能让人活,也能让人死。

王奕觉得憋屈,人被钱困死啦。又好笑又无语,明明就这么几张纸呀,却逼得你毫无办法。

手机发出电量不足提醒,她拿着它发呆,如果卖了这破东西多半也换不来多少钱,她左思右想,最后顺其自然打开微信给周诗雨发了个消息。

-出来一下,我在你门口。

周诗雨过一会才回:你来干嘛?

王奕现在周诗雨楼下,胸口有一股类似于浊气的东西想要吐出,但是任凭她怎么用力,都只能被越卷越深。周诗雨下楼的时候看见王奕现在路灯下面玩手机,吧嗒吧嗒地在打字,她走过去把手机抢过来,看了看消息记录,大失所望。

“我还以为你在谈恋爱呢,这么认真。”

“哪有。”王奕脸有点红,把背包放下来,从里面掏出张演唱会门票,递给周诗雨。

“哪儿来的?”周诗雨拿过来,高兴得要死,仔仔细细审核一遍,“是真的?!你没唬我?”

王奕又好笑又无奈,但最后只是把书包拉好,抢回手机,“没唬你。”

周诗雨高兴了好一会儿,她喜欢这个明星很久,之前人家之在欧美开演唱会,现在好不容易来了趟中国,还是离这里不算远的城市,她想去看,但家里也没有很多余的钱拿来给向偶像朝圣,存了好久的钱但演唱会门票太贵了,中间一点的位置卖到了四千多,想了很久,最终打消念头。“怎么回事,无事献殷勤,你不会去当黄牛了吧?给我倒票来了?”周诗雨疑惑道。

“是,”王奕说,“请你赶紧转账五千块,不然告你抢夺她人财产。”

“没钱!”周诗雨转身就跑的,跑了几步,发觉后面人没跟上来,觉得不太对劲,王奕不会真给她倒票来了吧。

她转身看着王奕,王奕在又点烟,好像被烟呛着了,咳得弯腰驼背。

“怎么了?不是让你别抽,又不会。”周诗雨说。

“没事。”王奕看着周诗雨走近心里涌起异样地暖流,暖得鼻子发酸,她突然道,“高考加油。”

周诗雨:“你怎么的,打排球打傻啦?”

王奕低头笑着,哑声不知道说什么。周诗雨看她准备走,跟她说了句谢谢,门票的钱以后会还给她。王奕不理,一步一步地走,西北风吹得越来越大,她转身跟原地的周诗雨说,回去吧,别感冒了。周诗雨跺脚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穿这么少还管别人感冒不感冒。”

“我不看。”王奕说,“你快上楼去。”

周诗雨看她停下脚步,预感自己不上楼这人是不会离开,于是跑回家去。王奕看半天,人影子似乎瞬间就没了,她就在路上拼命地走,毛发翻飞,衣服浪起波涛,整个人像移动的瘦竹竿。她边走边对着西北风说喜欢,对着西北风说爱,对着西北风讲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西北风呼呼的吹,也跟她说喜欢,跟她说爱,拼命的抱着她,环绕她,讲这世界最快乐的事情。

这中间,袁一琦疾步渐渐超过王奕,头上开始冒汗,扯掉了挂在头上的黑毛线帽子,发间冒出一阵水汽。王奕也好不到哪里去,已气喘吁吁,无力再换肩膀来承受这越来越重的沙包,只好两只手提着,晃晃悠悠。集训的日子提前到来,她们几乎三点一线,食堂,体育馆,寝室。

前边的一段橡胶操场旁边正好放置有几个单人椅,作为看台最近的临场裁判座位,但平时它们看来就是供路人休息的。要是往常这大冷天在这大敞的地方这冰冷座位,不是休息的好地方,不过现在可管不了这些。王奕一下坐了下来,伸手招呼着袁一琦:“过来。”

袁一琦从领先于跑步队伍的距离退回,并排坐在石板上,从怀里掏出手机,打开锁屏,看了看,露出笑脸,小声说:“我来集训之前认识了个姐姐,很漂亮。”手机停留在微信页面,王奕凑过去看了一眼聊天,左边是个熟悉的头像,心里难免咯噔一下。

“你别耽误人家。”王奕一边揉着小腿,一边侧过脸去,心里想说不定是撞头像呢?

“明白。”袁一琦用手点了点发送键,对着矿泉水猛灌一通,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就是遇见了而已,也不知道有没有缘分。”

王奕将手机拿出来,屏幕开了又熄,她垂头甩了甩头发,抬头望着远处,“也许有呢。”

转而,王奕又说道:“教练来了。”

“哎”袁一琦伸了一下懒腰,“跑吧。”

“马上……”王奕刚张口,见教练板着面孔走了起来,就把已经在口边的“就跑”收了回去。

还没凑到钱的当天晚上,教练打电话确认名单,问她是否确定去。五千块钱,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对于她来说不是容易的事情。王奕把脑袋耷拉在桌子上,问教练:去了能进国家队吗?

教练没成想这小孩出口就国家队的大目标,差点一口笑出来,过会才说:那得看你天赋。

王奕:你是教练,你觉得我天赋怎么样?

教练说:就凭你?进国家队算个小事儿。

教练:国家队就在北京。

王奕给听高兴了,一边乐一边咳,教练听出来她应该又抽烟了,扯开嗓子就骂,王奕乐呵呵地听着,光嘴在笑,脸倒僵硬。

“我没钱。”王奕说,“我能凑个五千,我爸妈是废人,家里存折都不知道在哪里去了,还有十万外债。”教练本来骂得正起兴,猛的听到王奕说到这里,神经有些疼。

“那你不去了?”他问。

他俩都不讲话了,通话中只能听见对面吵杂的环境音和电流声。

教练四十几岁的嗓子,骂完王奕后慢性咽炎发作,喉痛痰多,自个儿抱着胖大海泡枸杞茶咕噜咕噜灌,等气喘匀了,才说。

“你运气真的好,有个免费名额,学校早半个月跟我定的,现在你就顶上去。”

王奕这次真的被老头儿逗笑了,这破学校哪来钱赞助学生免费名额,老头怕是自己出钱给她垫的费用,怕她拒绝又硬说是学校给的免费名额。王奕把手机捏得死紧,她开始绕自己马尾的发尖,开始揪着一根一根的,后来揪着一团一团的,没开空调,趴在桌子上整个人冷得要死,她觉得自己今天似乎死过很多次了。

“谢了老李。”王奕最终说。

“臭小孩你叫谁!没大没小的!”教练在那边又开始扯嗓子。

王奕只顾着听,越听越高兴,越听脸上越冷,嘴里满溢又湿又咸的东西。

高墙,操场,相对于学校左右的居民楼,显得有些空旷和密闭。袁一琦低着头一直跟着王奕,从跑道绕进小休息厅,休息厅的左侧除了楼梯间外还有个房间体育用具相连,是放排球的地方,一干人,除了她们两个没喘大气,还有一个跳高选手外,都累得要死要活,五千公里呢,跑下来人都废了。

但到了休息时间基本上就懒着,王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休息,她也累,但没别人这么夸张。可能小时候就漫山遍野的溜达,习惯了频繁的使用腿脚,又或者天生体育细胞发达,支撑了一点点她与别人不同的地方,都谈不上优越。袁一琦拿着自己手机,妹妹突然的一句在吗,让她感觉自己有点紧张,几乎可以说是忐忑不安,但竟然不可名状。

王奕也抱着手机,两人如出一辙的忐忑。周诗雨很久没找过她,自从上次不告而别后,这已过了半个月,王奕在到了这里的第二天就给周诗雨发消息,“我去集训了,你照顾好自己。”发完了又撤回,觉得矫情,而且傻。

接着又发,“我去集训了。”

周诗雨过一会才回:什么时候走的?

周诗雨:你怎么那天晚上不和我说。

-我待会找你,教练找我有点事。

教练没找她,她自己找自己,没法儿回答,要么说嘴笨呢,当天该说的,可是说了又怎么样,未必人家还要舍不得她吗,成笑话了。此后王奕怎么找周诗雨都得不到回应,她想可能是尖子班学习管得太严,毕竟高三就没怎么打扰她。直到今天上午她收到一笔支付宝转账提醒,周诗雨转账四千元整,备注:不欠你。

王奕握着手机发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这么害怕,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像她想象的那样,甚至千差万别。

打电话过去是她缓和自己情绪之后。按照开始那种又气又委屈又她妈难受的心理,通话记录大概只能维持三秒,就是她说不要你的臭钱五个字的时间。

好在现在她心平气和:“钱多了没地方使可以拿来糊墙。”

周诗雨顿了顿,鼻子似乎堵得十分厉害,王奕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态度,只听见对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滚!”

“你才滚!”王奕大声说。

吵架是吵不完的,王奕认输,认错。周诗雨慷慨,接受,既往不咎。但这其中有不对的地方,王奕知道,她把钱转回去,再问周诗雨,“干嘛生气?”

“你都没和我说。”周诗雨道。

王奕心里痒,又不知道在哪儿痒,扯马尾尖儿都没用,痒中带刺,她既希望又害怕,怕希望错了,怕问错了,怕一句话给出漏子,就铁定完蛋。

“说什么?”她一口气梗在喉咙。

“你去集训都不和我说,这不对,好歹也是……”周诗雨卡顿,开口又闭上,“也是好朋友。”

“哦。”王奕答她,“抱歉啊好朋友,教练找我,要训练了,晚上聊。”

“我晚上要上课!”周诗雨说,“拜拜。”

王奕没挂电话,在旁边听着不出声。

袁一琦的爸爸以前见过,高高瘦瘦,中等身材,四十几岁,看起来可能倒是显年轻些,但总体上来说笑容可掬,比较亲切。看得出来来之前好好洗漱过,头上摩斯清晰可见,皮外夹子也不是一般人家有的,只不过搭一双不知是真是假的白色耐克跑鞋,从单个物件来说,现在他们那儿都是稀罕物,但组合在一起总有点不协调,只是看得出来用心。

他眼神充满期待,想要凑进来看看,却犹豫不决,毕竟是女生的宿舍。这神情其实在王奕看来倒是比自己家里任何一个人都可爱。袁一琦的妈妈已经没有印象了,王奕依稀记得以前没有这么瘦,常穿花裙子。

今天的女人穿了身宝蓝色羽绒服,自从远道而来的两个人进屋后,袁一琦整个人处于不稳定却极力想要克制的状态,就如喷泉上顶着的那一个皮球,喷泉的水不停往上涌,支撑着皮球不往下掉,同时皮球在水花上颠簸窜动。

“妈,你们来干什么。”袁一琦闷闷地问。

女人扬起手在自己女儿脑袋上一敲,“来干什么,来看看你啊。”

女人从随身带的布袋里掏出一袋卤牛肉,递给袁一琦,她自然反射般地往后撤了一下,她妈跨前一步塞她怀里去,袁一琦只得接住,顺便往旁边人怀里塞。王奕看着叔叔阿姨,微笑着替袁一琦接手,并打算呆会儿替她吃完。她妈也没有生气,只是抿了抿嘴,笑了笑,退回到休息室的座位,打开随身带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茶看着王奕。

“奕奕,你妈找了你很久,有空打个电话回家吧。”

这话几乎是拧了一下王奕,她眼神往别处看,轻声回答:“好。”

袁一琦在耳边说:“别管我妈,她就是事儿多。”

王奕原来紧抱着的双手松了一下,袁一琦把牛肉拿回去。挺大一包东西在她怀里,显得有些僵硬。“在这儿习惯吗?”男人问她们。

“嗯,吃得饱穿得暖,”袁一琦低下头,小声说道,“比家里自由。”

“是吗?”她妈将脖子伸老长,仔细瞧了瞧自家小兔崽子,摇了摇头白眼相对,“那我怎么看你瘦了一圈了啊!管你还管出毛病来了。”袁一琦眼皮儿跳起来,眼珠子快速转动几圈,打上几个喷嚏,女人急急忙忙喊她把衣服穿上,嘴里的唠叨滔滔不绝。

“行了。你们都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奕奕啊,我们家琦琦不省心,你多替叔看着她,别让她整天乱跑!”男人跺了跺脚,鞋子是网面的跑步鞋,冬天穿冷脚,他极力避开路上风中小草上抖落下来的水珠,还是沾染不少来来往往的水气,现在脚底板都湿答答的,“时间不早了,我和你妈还得去谈生意,这就走了。”

“爸妈再见。”袁一琦本想反驳男人嘴里的不省心,但想着男人马上就走,改口道:注意安全。肩上挂着衣服的王奕轻轻拉了袁一琦一把,“送送去。”

袁一琦单手抱牛肉腾出一只掏出手机看时间,叹一口气说:“来不及,还有五分钟就得训练了。”

“别送了。”男人挥挥手,拉起女人往门外走去,女人挣脱开,从钱包里数了五百块整给袁一琦,这才离开。袁一琦送她们出操场出校门,脸被西北风吹得通红通红的,长着冻疮的手抹了一把脸,“还挺想她们的。”

“不想就怪了。”王奕转身,径直往前走着,踩过下完雨后的操场沙坑,沾满泥水的运动鞋溅起一股股泥浆,甩在后脚跟上她也不理会。

袁一琦快步跟了上去。远远看去,弓身抱着东西,穿着厚厚羽绒服的袁一琦与快步向前的王奕亦步亦趋,像两只在河岸边跑过的鸭子。此时操场仿佛无边无际,旷野中,除了西北风呼呼声及袁一琦不时的鼻涕声,只有校门口保卫处老大爷养的,从墙角下窜出晒太阳的老狗,在有气无力地叫唤。

宿舍六人间,环境不错,床一米二乘两米,体育生,睡相不好的脚可以伸出去,露在被子外,偶尔提到对床朋友的头,运气好人家没醒,醒了就给你脚底板来一下。今晚宿舍里的几个人还在秉烛夜谈,叽里呱啦讨人嫌。王奕坐在阳台外面的小凳子上,它瘸了半条腿,用纸垫起来勉强能维持平衡。黑色大耳机挂在脑袋上,头顶的头发被压住一部分,加上她这头毛不知道怎么长的,又多又硬,看起来整颗头都很蓬松,中间却凹下去一道杠,像个瘪了的球。

音乐没什么用,有人走来走去,一会碰着她腿,一会碰着她肩膀,一会上了厕所洗手几个手指头不安生得很非要向她弹弹水珠子才舒坦,宿舍各位都是活泼的人,有毛病没地方撒互相不多骚扰骚扰感觉浑身不带劲儿。王奕把耳机一扯,抬头瞪人,人就知趣地走了。此时那坏椅子不耐烦了,彻底宣告散架,王奕一跟头摔在地上。

“靠。”她骂,将耳机扔在床上,手机扔在桌子上,从旁边袁一琦手机的接口处取下自己的充电器。百分之三的电量刚接上快充,立马百分之二十几,王奕打开游戏加入游戏邀请,跟袁一琦鲨成一片。把对方鲨了之后,她很感激这游戏更新的版本——可以鲨队友。宿舍人还在吵闹,王奕不理,出门接电话去。

她到走廊尽头,点接听后听到一句话:“你妈跑了。”

这儿晚上有人管,不能喧闹,门重不漏风。安安静静,一句男人的声音从信号波动中传出来:你妈跑了。听起来像在骂人。王奕回答他,“你妈才跑了。”男人出乎意料地没生气,他说,“哎,你妈她真跑了!”

王奕想了想,认真问:你是不是偷偷把人鲨了?

她爹此时才跟炮仗一样炸开,“你个崽子!我我……我是畜生也……也不会做那事儿!犯法你知不知道啊犯法!”

王奕没心情听她继续扯淡,挂电话,翻开通信录找到她妈的备注,拨打过去。电话响铃是葫芦丝音乐,叮叮咚咚响,接着女声说对方正忙。王奕站在走廊尽头,这是四楼宿舍,楼下的大榕树够不着窗台,它从枝干上长出细长的气根,触地可以形成树干,吸取大量营养主要是为了老树树姿开阔粗壮,可以伸到更远的高度。

可惜它还不够格,于是挡不住的东西就可以轻松越过窗户伸进来,抓住地板,也抓住王奕。导致她整个人笼罩在寒冷之下,所以感觉特别冷,冷得她打抖。即便榕树的叶子终年常绿,以它的厚,滑,也无济于将这样的月光挡住,再加上本属于隐花果植物,鸟和寄生蜂都只能在三月过来暂租,冬天来了不是冷死就是饿死,王奕更没理由要求它们冒着生命危险来营救自己,由此她只能在月光下暴晒。

手机上显示的三十多个通话记录,王奕放弃拨通,蹲下来揪自己头发玩。她脑袋已经没想事了,处于无意识状态,如果说现在有什么可以让她站起来,那就是有个人拉她一把,不用多大劲儿,给她稍微提点力就能起来。

这时候大家都差不多在宿舍玩,要么都睡了,没人在走廊里瞎走动,于是王奕躲在这里揪自己头发,直到腿麻了,她站起来扶住墙壁,一瘸一拐地往宿舍门挪动。尽管她看起来像一个大青蛙,但是寝室没人管她,大家游戏不离手天下全都有,袁一琦赢了不少局,弄得不错,脸上有光。王奕瞥她一眼,把充电器拿回来插墙壁插孔里给自己手机接上。

王奕走到浴室,趁还有热水,王奕打开开关对着脸猛冲,她洗完澡整个人热气腾腾的,像刚煮熟的饺子。手机电量充足,王奕爬上床,再次对着未接通的电话拨过去,结果与之前一样。

实在没有继续的理由,这时候周诗雨给她发来消息,问她这边冷不冷。“还好,有点降温,你呢?”王奕在找妈妈,一边找妈妈十分着急,她的着急就体现在疯狂拨打电话上,一边和周诗雨聊天,聊得很开心,开心就体现在她把找妈妈的事儿忘了。

这就给人有所启发,手机是个害人玩意儿,如果说当年的小蝌蚪找妈妈时也有手机,那他很有可能也在和朋友聊天,不妨设想它越来越起劲,聊到忘记找妈妈,最后忘了自己有妈妈。

王奕是这类蝌蚪中的一头,她也许更加虎里虎气,她妈妈没找到,最后她还骂了一句:去他的。

周诗雨:不冷,我们教室人太多了,复读生突然加入了五个,说是要冲清华北大。

王奕:好啊,那你也冲清华北大。

周诗雨:我冲个什么呢,上周模拟考试我掉了好几名,都没敢告诉我爸,班主任说再不努力就要被踢出直升班。

王奕回想直升班班主任的样子。“你们班主任是那个经常穿红裙子红大衣红皮鞋红头发的女人吗?”

周诗雨:是啊,她怎么了?有八卦?

王奕想了想:她是个老女人了。

周诗雨:……显而易见。

本来要说这人的坏话,王奕嘴坏得无出其右,但她记起自己的妈也是个老女人,还莫名其妙地跑了,不知道跑哪去,也不知道还活着没,当年做生意赔得倾家荡产,现在离家出走又能干成什么大事呢,会不会还没有走出火车站就被人拉住胳膊拐到小黑巷子里搜刮一空,总之不会遇到什么好事。

周诗雨没有如愿的听到有人把今天尖牙利齿的班主任大骂一通,她有点失望,不过有个事情还没做,于是她很快忘了这点失望,她问:你手指围多少?

周诗雨:你去找个卷尺量下。

王奕就翻下床铺,把全宿舍的人挨个闹醒找卷尺。但是没人有这个,最后袁一琦从衣服上扯下来老长一截线头,给王奕手指围着量了量。

王奕:量了,5.6厘米。

王奕:你要给我买戒指吗?

周诗雨:为什么你觉得我要给你买戒指。

王奕:那不然你刚才就是在问废话。

周诗雨:也是,我确实是想给你买个礼物,当作上次演唱会门票的回礼。

王奕很开心:你在哪里买?怎么给我?

周诗雨:已经在网上看好了,这个月末我们有校庆活动,我们高三的放假两天,我来找你玩好不好。

王奕更开心:那我等你,要吃什么提早说,住宾馆吗?

周诗雨:应该要,我到你那儿挺晚的,赶不回去。

王奕大喜过望:好,到时候联系我。

周诗雨:嗯嗯,我做作业了。

接下来的几天,袁一琦持续锻炼自己的情书水平,她用大把大把的时间换来几段干巴巴的字。这无可奈何的坚持才能从小就没有在她身上体现过,这几天倒是让王奕大开眼界

当然她也问过王奕该如何用笔写出美妙绝伦让女人看上一眼就想要私定终生的情书来,王奕如果那时没有在洗澡而是在做别的事情,她应该会停下来好好帮袁一琦想一想,但那个时候她的确在洗澡,水停了就得冻感冒,只能对趴在浴室门口的袁一琦说:滚出去。

当天袁一琦没理她,自己走了。

这个月过完就是寒假,还没到期末,周诗雨年级放假两天,本来算一天,年级主任的理由如下:鉴于本学年至关重要,高三学子不应该还想着休闲玩耍,放一天调养身心已经是极限,其她年纪按照校领导规定放假三天,中途不可逗留,不可在高三教学楼区域玩耍,为了学长学姐们的努力,大家放学后尽早回家。

这番话当场就引起民怨,高三学子议论纷纷,大概的中心思想还是说:学你妈呢学,熬不住了。后来又开了一次会,高三老师们也难顶,只能劝说年级主任多加考虑,看能不能多让孩子们休息休息,便商议出放两天的决定。

王奕集训的节点也已经达到训练计划,后面几天教练忙着买肉做香肠和置办更多的年货,懒得管她们,让大家自己保持训练,一周不来监管,意思就是兔崽子们可以适当休息。

王奕收到周诗雨短信:我快上车了。王奕才觉得自己等了很长时间,她每天数着日子来,盼星盼月亮的,因为好久没见到过,她想得不行。

至于为什么想得不行,她也说不上来,明明每天也都找人家聊天,有的没的,偶尔还忽悠周诗雨发发照片,按理说没必要想成这样。也有可能看到照片心头暖,于是存下来做屏保,这就导致每次打开手机都能看见她,越看反而越难受。

 从高铁站门口望进去,王奕眼睛盯得发疼,她身后还有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举着牌子在马路上来回奔忙,“住宿住宿,住宿住宿……”

这些天她似乎没有吃饭,吃也随便塞点东西,不饿啊,从早到晚一直想周诗雨来的场景,像精神高度紧张的猎豹,在来来往往的设想中选择目标,一旦找到满意的,就弹跳起来,从床上腾跃,甚至跑来跑去。袁一琦忍不住劝她:没必要这么兴奋吧。王奕:有。

下午五点发车时间已经不算早,车站里的空余的座椅却自然所剩无几。天气不好,空气沉闷,人们略微感到呼吸受压迫,大概快要下雨。电灯亮一会,好像比平时昏沉一点,所以总有让人想睡觉的冲动。等待高铁的人都有点紧张兮兮,各有各的心事。

正巧一列车到站,不像火车呜隆呜隆的惊醒人,高铁只有疾风一下子冲过,接着电台报音,几位乘客忙抬头确认时间。车上渐渐下来人,因为是小城的站,不算大,月台直接通了候车厅,此时的月台上,紧张而且喧闹。上车的,下车的,送亲友的,长途旅客下车活动一下筋骨的,买东西的,还是像个闹市。

在省会站的月台外面,高铁站门口。

距离那么近,王奕站了快一个小时,终于能真切看到周诗雨的样子,好像有个灵魂在旋转,一瞬间她明白自己是个疯子。再一瞬间,她跑过去使劲拉过周诗雨的手,飞快逃离到马路对面。除了红路灯之外她什么都没考虑,周诗雨好笑地瞅着她,“怎么啦?”

王奕一怔,随即说:“没什么。”

给不出回答让人相信自己没毛病,她的举动明显有无厘头的异样。

周诗雨没回追问,看着王奕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又说:怎么了?

王奕听着,瞟她一眼,对着马路咳嗽两声,帮周诗雨提上行李箱。

“想吃点什么?”王奕问。周诗雨把自己书包里的矿泉水拿出来,王奕问她是不是坐太久头昏,周诗雨却直直把水递过去:喝。王奕没动作,看着周诗雨表情呆滞。

周诗雨摇了摇剩下许多的矿泉水瓶儿:喝啊。

周诗雨这下疑惑起来:难不成要我帮你拧开啊。

下面来说,总是不太能够去理解的行为,王奕自己也觉得自己荒唐了点,谁会一口气喝完整瓶矿泉水呢。完了还对人家说:好喝。周诗雨:好喝什么啊,今天怎么回事,像傻了。

行李箱在地上被拖着走,滚轮不太好使,跟人行道的地砖摩擦,扯出难听又刺耳的声响,王奕走在前面,领周诗雨去吃饭。

这地儿人生活慢,七八点时候正好撞上饭点,饭店就开在街边,店面小的很,来吃饭的人倒还是多。进门几张桌子都三三两两的坐了人,有的还忙着仔细研究菜单掂量掂量价钱,有的已经开始忙起吃饭。食客还是年轻学生居多,也有几个上了点年纪的老男人围做一桌,大声嚷嚷着吵闹。穷学生们往往只点两三个菜,总是大荤大腥的鱼啊肉啊,重油重辣的。小饭馆里也就总漂着油辣子味,夹着烟气和街边的泔水味,实在称不上好闻,胜在味道不错。

老板跑来跑去,招呼客人连带着算账,居然也没出过差错。眼见王奕来了,老板以一贯的声调招呼了“里面坐。”,扔了菜单过来,又忙着去送菜。王奕见怪不怪,给周诗雨拉开椅子坐下,随口说:“我经常来了就点一碗炒饭。她们赚不了多少钱,不太待见我,太忙的时候连招待都不招待我。今天估计是看带了人来,勉强给我看个好脸色。”说着就翻开菜单,推给周诗雨。

周诗雨摇摇头又推回去:“你来吧。”王奕接过来,翻看几页,叫来服务员报菜名:“铁板牛肉,拔丝香蕉,泡椒鸡丁,椒盐排骨,还要一个番茄鸡蛋汤。”老板一下记这些个菜名,差点招架不住,上下又打量了几眼她们俩,这才点头哈腰的给她们点上单。完了又叫来服务生送茶,亲自给人倒上才走。

吃饭吃了近一个小时,宾馆在附近,王奕带周诗雨去领房间,现在学校是肯定回不去,高中九点门禁,王奕看手机已经快十点,周诗雨问她在哪里住,她反问周诗雨:你一个人睡怕不怕。

周诗雨哼哼起来:你才怕。

王奕点点头,表示明白,旋即跟服务台换了大床房。周诗雨悄悄地问:这儿干净吗?

王奕也悄悄点头:还行。

周诗雨说:我没带睡衣。

王奕想了想:去买一套?

周诗雨向外望一眼说:算了吧,快下雨了,没带伞待会儿回不来,我穿秋衣睡。

小宾馆的灯白惨惨得晃人眼,打开门进去就和同样惨白的大床撞个对脸,翻检下床铺,却还算干净,空气里是难以描述的清新剂和消毒液的味道。只有床右手边开了个小窗,聊胜于无的干着交换空气的活儿。

周诗雨把书包放在床头柜上,累得不轻,看到被单还算干净,放下心来躺到床上玩手机,王奕把她手机抢过来,“睡着看眼睛要瞎了。”

“怎么可能。”周诗雨起来抢,但她抢不过,坐在床边辩解,“我举得挺远的。”

王奕也不理会,“坐着看比较好。”周诗雨牛不过只能坐起来,“我这不是再给你找个东西嘛。”

“这个。”周诗雨指着手机屏幕的图片说,“给你的礼物。”

王奕看过去,这是个戒指,又不仅是。

戒指不是纯圆形的,是好多节小圈歪歪扭扭的缠在一起,跟藤蔓一样,王奕仔细滑着图片各方面地看,砸吧砸吧嘴,心里满意得不行。

“什么牌子?”王奕读着图上的英文,“pan……do,ra?”

周诗雨打了一下她:“潘多拉。”说完她起身走到门口放行李箱的地方,放倒箱子,拉开拉链,在里面拿出一个大盒子站起来,“看看?”

王奕又开始抖了,抖着手接住了盒子,抖着手打开,看见里面两个一模一样的戒指,感觉眼睛有点湿润。

好险,她想,差点在周诗雨面前哭了。

空调打到30度,周诗雨没多久就热了,脱掉羽绒服和鞋,她特别想到外面走走。楼下的夜宵摆摊一片狼藉,不看不知道,一看她惊觉道:下雪了!但王奕耳朵不再是耳朵,眼睛不再是眼睛,脑子只是一堆浆糊,她抱着戒指盒不肯撒手,人总有痴呆的时候,王奕这时候就有些呆了。

楼房的棱角线比刀子还锋利,你知道就是它去制造了建筑的分裂和遥望,随便指一个地方,雪花就通过自己的姿态飘过去,这跟它的体态密切相关,按理说雪花从天上出发,有时候去江河湖海,有时候去下水道,每种去处都能打败此处的野兽,以此给自己的影子重新量体裁衣,所以落在地上的雪都不是原来的雪,是乱七八糟的水或者雪山堆。

眼睛不是什么好东西,会对外界砌堵墙,等你去认真看一个东西时,就相当于从眼睛的蒙骗中忤逆清醒。此时你如果要认真看清这里的每一片雪,相当于你恢复一个容器的身份去背叛早晨。

雪慢慢停了。王奕问周诗雨困不困:“去洗吧。”周诗雨就拖着拖鞋去浴室暖暖和和地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王奕在给她的礼物摆拍,周诗雨催她收拾床铺,王奕才拿下来,把床拍干净。

两人都收拾完已经十二点多,王奕刚钻到被子里就被人踢下去。

周诗雨指了指她怀里,“再抱着这戒指盒我给你扔出去。”

王奕又才把戒指盒放到安稳地放到床头柜上,大跨步钻到被子里。

“干嘛给我买戒指呀。”

周诗雨撇撇嘴:“你手那么好看,不带戒指可惜了。”

王奕就嘿嘿地傻笑:“那干嘛买两个?”

周诗雨拿杯子蒙住头:“那戒指好看,我也想要一个行了吧!”

王奕又说:“关灯吗?”

“有人陪着睡就不怕。”

“好。”王奕伸手在床头的按钮啪一下,外面响过烧烤老板推摊位车回去的声音。

晚上空调定了一个小时,再久两人都不舒服。黑乎乎的房间,听到闹市的人声有种出乎意料的安心。“睡着了吗?”王奕问。

“没有。”周诗雨眼睛都还睁着。

王奕说快睡吧,其实她自己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几次,最后整个人慢慢往下缩,越缩越下去,整个头都埋在了被子里。她呼吸阵阵的热,头发乱揉在额头边,好几次扎到眼睛。但王奕并不在意,她只想休息,好好休息,她碰到周诗雨手臂的时候,手还很凉,放在嘴里哈气,哈暖和了才抱上去。接着像个小孩一样贴紧,全身颤抖。

周诗雨从手到整个人僵硬一瞬间,很快平和,她听到王奕闷在被子里的声音。

她想问你谢什么,但又觉得问得没意义。她知道王奕的回答,她也应当知道,就像每次她对王奕说谢字的时候,看出来许多的不必要。

一夜的狂风雨雪,把树枝灌木打落在地上,连带着被风雪吹落的老榕树叶,塑料彩带打的招牌,夜宵摊的垃圾,四散在地上,清洁工假日休息,没有人来清扫。周诗雨高脚低脚地走着,路上有暗冰,很滑,昨晚王奕愣是给抱着她手抱了一夜,压麻了,但她还是得继续走,今早的车在七点开。

“要吃点什么吗?”王奕问。

周诗雨起来太早,胃口很淡,“不了,现在吃不下,反正高铁很快,我到家吃午饭都行。”

王奕想了想,在旁边小副食店买了瓶水和一桶方便面拿塑料口袋装着,提在手里,“待会儿饿了多少吃点。”周诗雨说好,两人一路没话,到高铁站已经六点四十多,周诗雨赶着安检,接过行李箱和塑料袋,跟王奕说:“我走啦。”

王奕还很恍惚,愣一下才反应过来,周诗雨就要走了,她勉强笑了笑:“注意安全。”

周诗雨点头,“那我真走了?”

“还有。”王奕说,“高三加油。”

周诗雨挥挥手,走得头也不回。

王奕回到学校,袁一琦还在缠着她写情书,教练跟她们开了一次会,总体来说就是新的计划开始,接下来在寒假之前恐怕都不会好过。希望大家做好心理准备。王奕觉得没什么,都一样的过。

周诗雨回家后给她发消息,“到了。”

周诗雨:没呢,待会吃烧鹅。

王奕可怜巴巴的:饿了。

周诗雨:哈哈哈哈,你吃不到。

两人根据烧鹅的吃法争论不休,主要还是周诗雨不吃葱花,所以王奕觉得没有点睛之笔,接着两人就葱花到底好不好吃争论了一个月。

这天下午的训练结束,大大小小的高个女孩子排排站着,伸胳膊踢腿的,没个正形。王奕站在队里的最后一排,左看右看,愣是没找到袁一琦。教练一看就少人,把口哨吹了又吹,才从操场正中跑回五六个的人,并排站好了。

教练打量她们一会儿:干嘛去了?

几个女孩笑嘻嘻地相互推搡了一下,最后站在最中间的回答:看书呢。

教练有点好笑,摆摆手让几个人归队。

面前的未成型半大孩子嘻嘻哈哈的一天都停不下来,教练开口就习惯性的骂了两句,骂完又有点犹豫,就开口问她们:“哎我说你们,成天的有劲没处使的,想不想玩点游戏啊。”趁着队里人又开始闹作一团,七嘴八舌的问这问那,王奕蹲下身贼兮兮的给袁一琦打电话。教练清清嗓子,笑骂几句,说是捉迷藏,还说要计入考核成绩。

队员更加激动,七嘴八舌的就嚷嚷着要开始,王奕两个电话过去没人接,眼看着教练马上就开始捉迷藏,她骂了句,只好匆匆挂了电话起身跑开。她一头扎进了操场旁边的小树丛,卧倒又开始给天鲨的袁一琦挂电话——所幸她今天穿一身绿,还算得上优秀的保护色。王奕艰难的侧卧,掏出手机抖掉灰尘,催命似的给袁一琦折腾报信。

七八个电话过去,没一个接了的。王奕搞一头的碎叶烂泥,直在心里大骂袁一琦。一抬头,教练的一张老脸就在面前。王奕慌得手机都没拿稳,教练一手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出来,还顺便拐走了夹带的手机。她一路灰溜溜的被提回队里,教练咧着嘴点人数:“二十九……三十。”她大手一挥,“散了!先被找到的十个记六十分,往后二十个记八十,最后那十个还没被找到的小崽子满分。”

有人嬉皮笑脸地问:“那十个不找了?”

教练头也不回:“让她们躲到天黑去!”

女孩们原地蹦跶了两圈,浑身快乐得没地方说,也就都三三两两地结伴跑去吃饭,操场上就剩一个赔了朋友满分又折手机的王奕暴跳如雷。晚上十点袁一琦才回寝室,刚掩上门就被人揪着头发乱打。袁一琦还没闹明白,抵挡不及,连声哎呦了几回才挣脱出来,喘着气问她怎么回事。王奕看着她问你干嘛去了,袁一琦挠着脑袋嘿嘿地赔罪:“这不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想打游戏……去开了台机子,正好手机又没电了……”

王奕气得心口疼,懒得跟她纠缠,蒙起被子罩着头就开始睡。

手机被没收,接下来时间她都没能和周诗雨争论葱花到底好不好吃。

集训生活在寒假之前结束,王奕坐火车回家来,沈梦瑶在她回来第一天就跟她说赶紧来打工,电影院服务员走得差不多了,她答应下来,正好赚点过年钱花。

过年都是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只是王奕家这段时间突然变得异样的安静,男人有时候无名之火一股脑儿喷发出来,说话喷出几颗饭粒在桌上,照样把王奕数落的一文不值,偶尔男人喝醉酒,糊里糊涂对着楼下老太太的小狗一阵追打,引得邻居过来兴师问罪。

王奕躺在床上给周诗雨发消息:过年打算怎么玩?

周诗雨:走亲戚啊,收红包啊,还能干什么。

王奕:好嘞,我给你准备好了。

周诗雨:切,才不信你,睡觉了。

这年快到头了,她妈还是没回来,她爸报警过,登记为失踪案件,每年都有数不胜数的失踪,找回来的不多,她妈这一去,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也问过她爸,是不是吵架了,是不是又犯了混,老王恨不得以窦娥作比,“老子冤死算了!”

王奕就没法子,老王现在一天不如一天像个人,有一次半夜十二点多,王奕听见有人用脚踹门,阵仗极大,恨不得踹翻整栋楼。王奕打开门,老王站在门口,脸上的酒斑密密麻麻,鼻子里冒着粗气,身子摇摇晃晃,靠左手把身后的扶手保持平衡,右手抱着个不像样的陌生女人。老王张嘴臭气熏天,“让……让开,我带你妈……回,回来了!”

王奕甩手把门摔过去,转身回房间钻被窝里睡了。第二天早上看见老王倒在沙发上打呼噜,口水流一地。

当然,晚上的小城依旧安静异常,偶尔的犬吠以及高速公路的鸣笛声反衬夜晚宁静。王奕刚拿了热水壶在盆里调好水,正要洗脸,电灯突然暗了。

“断电了,我去点。”老王习惯性地拿起桌子上的火柴,点上煤油灯,顷刻间,黑乎乎的房间里洒满了光亮,两个背影印在墙上。王奕问他:“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啊。”老王还是一脸的无赖样,眼神闪烁着,低下头,弯腰试了试自己脚盆里的水温,“就在水泥厂,搬东西来着。”王奕沉默半晌,说:“你也不用骗我,今天楼下李婆婆来找过我,人家好几次见你在窗口里徘徊,也不说一句话,像个鬼一样的。”

 “哪有?”老王没抬头,坐在沙发沿俯身搓着自己的脚,眼神呆滞,“我耳边老是听见你妈的哭声,开始的时候声音很小,后来越来越大,我是忍不住跟着声音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楼下那边……”

王奕迟疑一下,说道:“真不是你鲨了她?”

“啧!”老王清醒过来,恨恨地出气,“是我我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善终!”

王奕呸了一声:“别说了!”

老王才虚虚地看了眼自己女儿,“我说嘛,我真没干那事儿。”

“我还不想死。”王奕说完,起身端起盆里的热水倒进下水口。

剩下老王在客厅瞎几把喃喃念叨,“有些梦我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些梦就很清晰。那次就梦见你妈在楼下那边天天哭,天天哭,拉她回家也不动弹。还有一次我梦见路上有个女人,我一看就是你妈,但是她见我就像陌生人,我上前要去招呼,她竟然给我一巴掌跑开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她还转头看了看我,那个模样明明是她年轻的样子,脸上白白嫩嫩的,一点也不像现在这么老,以前像豆腐脑,现在像豆腐渣,我让她过来,她死活不肯,边哭边走,我拼了老命也追不上……”

第二天大早,沈梦瑶给她放假三天,王奕离开电影院之前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沈梦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最近是不是有人追你。”

沈梦瑶“嗯?”了一声:“什么时候没人追我了?”

王奕吸了吸鼻子:“袁一琦?”

沈梦瑶终于来了兴趣:“你怎么知道?”

王奕头也不回地跑出电影院大门,遥遥地喊了一声:“百年好合!”

走到外边马路上的时候,王奕思来想去也没给自己找到一个安安分分在家待着的理由,索性挎了包直接跑出门去。

一道烟跑到小区门口,她才从裤兜里掏出刚搞回来的二手机子,啪嗒啪嗒就开始发消息。两分钟后周诗雨回她,约在学校门口的小吃店见面。

到的时候才三点多钟,店里连个人影都没有。王奕站在柜台前对着墙上熟悉的菜单反复观摩一会儿,才开口喊人。服务员慌里慌张的从后厨跑出来,听到王奕点的单,难为地解释,老板进货去了,您点的鸭肠现在做不了……王奕摆摆手说没事,就先做其她的吧。服务员得了指示才敢退入厨房,不一会就传来生食下油锅的煎炸声音。

随手挑了个位置准备坐下,她想想又起身移到对面——对着门的方向。小城太冷,小店的玻璃门结一层雾气,两条“欢迎光临”的贴纸在门上的雾里看花中横亘着不走,依稀还听得见外面电瓶车过路时不耐烦的鸣笛,骂骂咧咧的摩托车司机和大饼摊前生意兴隆的交谈。

她边玩手机边愣愣地听,冷不防门突然被打开,冷气窜进来,王奕中招,连着打两个喷嚏。她也顾不上擦鼻涕,抬眼看门外进来的人——一身臃肿的黑,冷帽扣的歪歪斜斜,还拖这两大麻袋冻货。王奕还没反应过来,服务员一下从后厨闪现,叫了声:“老板!”

“你总算回来啦……那个顾客点了三十块钱的鸭肠,你赶紧给她做上吧……”

王奕被迫塞一耳朵的絮絮叨叨,烦闷,顺手扯两张纸擤鼻涕,还没擤完,头就被人按狗似的按住。“感冒了?”周诗雨问,眉头皱起。

鸭肠在被端上桌的三分钟以内就消耗殆尽,榴莲蜜烤、冰粉、黄金糕和黑椒鸡块连番上阵也没能撑过一刻钟。两人狼吞虎咽,都离开店走在路上了,周诗雨还没缓过来,“好吃。”王奕挠挠头,又从兜里掏了根烟点上。才抽一口,烟就被从嘴边夺去扔在地上踩熄。取而代之的是根不二家的棒棒糖。周诗雨拍拍手,瞪着她说了句,感冒了还抽。

王奕就呆呆地咬着棒棒糖,一直含到糖都没了,还习惯性的叼着纸做的糖杆。

周诗雨看半天,简直急了:“哎我说你怎么回事?糖都没了还吃什么呢?纸好吃吗?”王奕还真点了头,说我小时候真的吃纸。周诗雨不相信,王奕继续说:“我上小学的时候,一群同学经常比赛吃纸,看谁吃的多。”

周诗雨及时插嘴:“各位壮士还健在吗?”

“我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王奕强调,“你觉得呢?”

眼看着红灯变绿,周诗雨拉起还在乱讲话的王奕跑过斑马线。电影院离学校不远,她们到了后这儿人不多,沈梦瑶在柜台边边跟王奕对视,沈梦瑶眉头一抬:你俩?

王奕嘴角动了动:没呢。

沈梦瑶眼睛眨了眨:那怎么这几天都出双入对的?

沈梦瑶点头:有,看见好几次了。

王奕下巴像周诗雨挑了挑:你确定是我和她?

沈梦瑶作叹气状:你不老实。

沈梦瑶叹口气:女大不中留。

王奕还想挤眉弄眼问问袁一琦的事,却已经被周诗雨拉着进入放映厅。

电影是贺岁剧,几个谐星加大腕儿唱唱跳跳,大型段子表演。周诗雨笑,王奕就跟着笑,周诗雨问她笑什么,王奕就答不上来。大家一起笑,她俩也跟着哈哈哈,到底什么好笑,都说不上来,反正是主人公越惨越好笑。今年小城不允许放烟花爆竹,许多人不同意,闹到分管局去,理由是去年都可以放,今年为什么不可以。分管局解释一通,大家当狗屁扇过去,还是那句话,“去年都可以放,今年也要放。”

分管局这次来硬的,把全部的烟花爆竹摊位查封,事儿就越闹越大,最后上面派人下来开好几次大会才解决。出了电影院,王奕问周诗雨今年还去不去看火炮烟花。周诗雨转头奇怪地看着她,“脑子还在吗?今年没得看头,不许放。”王奕从兜里掏出打火机,还有几盒子火药味的东西,“玩玩儿?”周诗雨还没凑近看清楚是什么,王奕从盒子里拿出一颗红皮“竹节”,用打火机点燃摔在地上。

“劈里啪啦”一阵响,周诗雨被吓到了,跟个跳脚蚂蚱似的蹦起来,等反应过来是摔炮,恼羞成怒,嘴里当场喊打,跨过去扯人脸,“王奕!”

两人抢来抢去,一路上都是“劈里啪啦”的声响。

除夕夜的当晚,老王醉倒在沙发里,这次手里什么也没拿,王奕给自己下了碗面吃,吃完后看了看老王,接着收拾碗筷,厨房刚熄的灶台又一次被打响,咕噜咕噜的水声响起,王奕扔了一把面进去,煮了两浮开,挑进大碗里,冒了四勺汤,端出去放在桌子上。

门口的灯时好时坏,教练说过完年正月初一就可以去集训基地,跟老大爷说一声就行,就说是他特许的。如果想热闹,直接来家里,饺子管够。王奕关上门,没转身,蹬蹬地下楼,在坚守岗位的小摊位前买了点水果,接着去副食店买了酒,两大包提在手里,一路顶着西北风走,走到高中旁边的老房子前停下,她跺跺脚,熟悉的门。门上的对联写着“白粥一碗,煮尽天下哀愁喜乐;咸菜半根,腌入世间苦辣甜酸。”

王奕撇撇嘴,心想真不吉利,谁用这种忆苦思甜的对联。但还是掏出手机把‘白粥’和‘一碗’分别拍下来,发给周诗雨,再发消息:选一个?

水果和酒都是给教练家里买的,王奕把两大包东西放在门口,按下门铃,然后狂跑走开,躲在不远处黑暗的小从林里,看着楼底。门铃响后不久就有人来开门,教练媳妇儿把没见到人,又见到东西,生生吓了一跳,喊“老李头!出来看看!”教练围着大红的围脖,头上被军绿色坨帽罩上,出来挤在门口,又向外四处瞅了瞅,“谁啊?谁啊!”王奕搓搓手,地上全是冰茬子,她穿得不多,现在非常冻。好在教练没多停留,两分钟后就提着东西回屋了。

地上的泥土和冰块混合,被砸出两个脚印,王奕跳出来,抖身上的冰茬,手机屏幕亮了亮。周诗雨回她:什么呀?

王奕边走边回:选一个做头像。

随即王奕看到对方的头像变得一片红火,黑墨写的手写字,颇有气势。她自己也换上白粥二字,看起来十分相配,活生生两个吉祥娃娃。

周诗雨:什么毛病呀,年年玩儿这个。

周诗雨:吃这么差?你妈没做点什么好吃的?

王奕:她跑了,跑了几个月,我估计死了。

周诗雨这次很久才回:刚才呛到,你不是开玩笑吧?

周诗雨:你最近贫嘴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周诗雨:来我家,在吃火锅,菜很多够你吃的。

王奕没回,她确实无意识走到这里,盯着面前的小楼,又转到对面的树边蹲下,抬头望二楼的小窗,还没亮,一楼还在热热闹闹,敬酒的声音此起彼伏,火锅香味远远飘出来,很诱人。她想了想,爬上旁边的歪脖子树,单腿撑着腰,另一条腿勾树干,斜躺在结满冰茬儿的树身上。

此时已经黑得看不见五指,还好这里有路灯,对面人家借光可以看得见。王奕抬头,从树叶缝隙处望着漆黑无边的天,手指悬空,在空中划下一个名字,飞快握紧拳头,死死扣住五指,掐进肉里。一遍又一遍,因为重复而太多,写不完。隐隐又有数以万计的名字冒出来,浮现在眼睛所看到的世界中,密密麻麻,它们会变呀,变得捉摸不定,谁能想到呢,它们一个接一个,嚣张列成一排,起初只是虚影,模糊不清,后来才开始变得明析。它们越冬洄游翻出雪水来,是鳞片可以反射斑驳银光的小鱼群,它们跟集体尖锐鸣叫,搅动海岭的火山背脊,激起她忍耐已久的暖流。

直到二楼灯光骤然亮起,周诗雨擦嘴的身影晃来晃去,所有鱼都消失在这电压不稳的灯光之下,海岭背上的火山骤然喷发,泡沫和灰,岩浆和浪,还有阵阵相距数万里的轰鸣。

这声儿过,西北风呼啦呼啦地吹来,像刀割一样,扒开枯草的根部露出一点新芽,可惜很少人能看到。王奕双臂在胸前交叠起来,扣上自己的肩膀,逐渐收紧,仿佛被人从身后拥抱。

接着整个人从树上“唰”的跌落,像一只冻死在树上的乌鸦。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外阴长水泡是怎么了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