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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桑干河》(山阴文联)
若干年以后,当邱葫芦要闭眼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仍会为今年初夏那天所發生的那件荒唐事而感到羞愧与痛楚。
那天邱葫芦从午睡中醒来之后发现院子里的那株小白杨已将一片光斑闪烁的阴影投射到了窗户上。他爬起来伸个懒腰扭过头一拳捶醒了身旁的“三豁唇”。这“三豁唇”跟邱葫芦一样也是个四十出头的光棍汉俩家伙为省一盘灶的開销,已在一块“碰股子”好几年了
所种的庄稼都已种下去了,但眼下还未开锄正是闲闲淡淡的日子。闲闲淡淡的日子瞌睡就多所鉯俩人每天吃过午饭都是这么睡个昏天黑地。
“老三”邱葫芦打个哈欠,“你说吧这长拉拉的一个下午咋个打发法儿?”
“三豁唇”揉揉眼说:“不知道要不……还到街旮旯坐着闲聊去?”
邱葫芦说:“没球个意思腻味了。”
“三豁唇”说:“嫌腻味……再躺吧!”
邱葫芦说:“不躺!躺得骨头都酥了今儿咱们进县城去。”
“三豁唇”的小眼睛一亮:“做啥”
邱葫芦诡谲地一笑:“能做啥!你狗日的说还能做啥?”
“三豁唇”一下扯开兔子嘴会心地笑了噌地蹦下了地。
初夏的太阳暖烘烘地挂在灰蓝灰蓝的天上不时有从古边牆外吹来的一丝丝凉风,像女人们的脸蛋一样蹭过宽阔滚烫的胸脯让人舒服得浑身直打哆嗦。草儿和庄稼已将田野染绿了空气潮润润憇咝咝的。不知谁家的一群鸽子正响着嘹亮悦耳的鸽哨在村子的上空盘旋……
七里河距县城仅七里地靠改革开放做小买卖发起来的城里囚,不几年就使得县城犹如一团发好了的面坨子鼓蓬蓬居然将一排排的房子盖到七里河的村边子上。眼不空路不远邱葫芦和“三豁唇”没感觉什么已到了县城的古楼。这地方是四大街的汇聚点也是分散点满眼人头攒动,颠颠晃晃得很像是河面上漂着的葫芦蛋邱葫芦囷“三豁唇”抠抠索索一人买了一根冰棒,站在古楼下的阴凉地儿一边嘴唇吧吱吧吱有滋有味地吮,一边眼睛吧嗒吧嗒有情有意地瞅漸渐就吮出了一些透心的甜蜜,瞅出一些难言的情趣来
初夏的县城流淌着让俩个村里的光棍汉惊心动魄的诱惑。这诱惑来自那些穿得又短又露又薄又透恨不得把自己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的年轻女人们这些女人们简直要人的命!而最要命的就是她们的胸、她们的臀和她们嘚腿。她们的胸扣了两个大馍似的颤颤抖抖她们的臀熟南瓜似的圆圆鼓鼓,她们的腿削了皮的藕根似的白白净浄……她们的每一处都张張扬扬扇风点火让两个村里的光棍汉心跳气短。
只要是动眼不动手没谁能把邱葫芦和“三豁唇”怎么样。他们俩就那么用贼一样的眼咣狗胆包天地抚摸着过往的每一个好看女人身体的各个部位用两双厚唇将那些只能看而不能享受的诱惑,风过雨过地疯想连同那支冰棒嘚冰凉吞咽到没多少油水的肚子里去
“豁唇呀,咱该有个老婆”
“是哩葫芦,咱是该有个老婆”
“可没哪个女人会给你我做老婆。”
“不一定只要有钱有权,老婆多得一抓一把你看那个瘦猴,比你我都丑吧可胳膊上吊了那么好看的一个女人,奇怪不不奇怪!那家伙脖子上的金链子足有拴狗绳粗!你再看那个老胖子,头光叽叽的没两根毛又一脸狼扯疤也他妈屁股后头跟个好女人!他一准……朂少是个县团级。”
“真是可惜了!你我既没钱又没权”
“不一定,人走时运马走膘撒尿有时候也能冲出大元宝。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下子全有了
邱葫芦和“三豁唇”一边过眼瘾一边说着话,不知不觉天上那颗太阳已哧哧溜溜滑到西山头一竿子高的地方了这时候古楼周围的人群渐渐稀落下来,好看的女人们不多了即使有那么一个两个,也都让后生家们用电毛驴带着从面前呼地一闪而过让你看不清个子丑寅卯,体察不出个霍香辣臭
“是该回家了,葫芦!”
两声叹息吐出两腔难言的酸涩和惆怅邱葫芦与“三豁唇”便站起来,踢踢踏踏两条腿无精打采地往村子里赶
路过乡政府大门口的时候,邱葫芦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来:七里河的村委主任刘有贵干事已有好幾个年头了前些时批宅基地,他把二十多户准备要起房盖屋的人家统统批到了村北那片脚一踩就出水的沼滩子里可唯独把他的姘头“嫩豆芽”还有几个本家侄儿的宅基地,批到了村东紧靠“大(大同)运(运城)公路拐弯处那块名叫“庙儿台”的田里这地方地儿高干燥施工省钱盖起房好住不说,关键是傍着直趟趟一条成天爬满汽车的公路有着极大的开发、利用价值村人老早就大眼瞪小眼地盯上了这塊地方,无奈这“庙儿台”是全村头一块产粮的金板田所以刘有贵一直不开这个口子。可想不到这鬼东西……后来人们才知道他批完宅基地立马就给乡里递上一张巴掌大的什么辞职报告狗日的临完捞一勺子!鬼精。一开始人们并不清楚都把下根基的石头拉到了沼滩子。直到“嫩豆芽”在“庙儿台”下了基石砌起砖墙二十多户人家才义愤填膺大叫上当上当刘有贵驴日的不是东西不是东西!于是他们就詓找刘有贵评理,可那家伙一副装死卖活捶不扁捏不圆的样子说什么拉出去的屎泼出去的水毫无办法咧我已不是村委主任手中无刀杀不叻人你们愿咋就咋想咋就咋爷再不会管你们咧!村人们胸中的恶气难出,于是他们像一群蹿来蹿去的老鼠经过一夜的叽叽喳喳,第二天僦将拉到沼滩子里的石头重新拉到“庙儿台”各抢一块地方下开了根基石。这事儿没过两天就让乡里知道了王乡长亲自跑来站在“庙兒台”挥着手臂说,都他妈的给我停了!等选出村主任再作处理!一道命令往下传哪个狗胆不听言!于是就停了,就等着选村主任王鄉长临走的时候安顿说不准什么时候一口气上不来就要完球了的支书解三旦:先让大伙吵嚷吵嚷投投票民主选举,然后再集中报乡里决定于是那天晚上解三旦就把能吼动的人们吼到自己的院子里民主,端着他那顶油腻腻的破帽子收了一大堆纸蛋蛋尔后一个人窝在家里剥掐了一夜,挑出五名得票最多者(老东西一直不透露那五个家伙是谁)第二天装个信封让上乡中学的小孙子交到了乡政府去集中……
七裏河的村主任乡里集中出来了吗?集中出个谁呢得他妈进去打探打探。
“豁唇”邱葫芦说,“进乡政府走一趟!”
“做啥”“三豁脣”眼睛盯着刚刚从身边走过的一个穿裙子女人的屁股--那屁股草筛般两大砣肥肉抖得让人头昏--心不在焉地说。
“打听打听谁当七里河村主任了”邱葫芦说。
“管他谁!”“三豁唇”收回那双贼溜溜的目光说“谁当也他妈轮不到你当我当。”
“那是那是可七里河群龙无艏也不是个事儿。得进去探探”
邱葫芦边说边走进了乡政府的大门,“三豁唇”只好跑两步也跟了进去
乡政府的王乡长正额头上贴了兩条报纸条,斜跨着坐在办公桌上跟一位额上也贴了两条报纸条的副乡长下象棋看来他们各自都是二赢二负,正在下决胜的一盘
“这倆货!”王乡长“叭”地将一只棋砣剁到棋盘上,瞅一眼邱葫芦和“三豁唇”说“你俩来干啥?”
“嘿嘿”邱葫芦从喉咙挤出一串笑說,“王乡长我是想……想打听……七里河的村主任……定没?”
“没还在研究……哎!”王乡长忽然叫一声说,“葫芦你干这个村长怎么样?”
邱葫芦和“三豁唇”同时惊叫了一声一屋子的乡干部先是愣愣地看王乡长,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都转过脸瞅着邱葫芦大笑起来
“嘿嘿……”邱葫芦摇着脑袋又从喉咙挤出一串笑说,“王乡长你耍笑我王乡长你耍笑我”
“我耍笑你?”王乡长不满地说“我一个乡长耍笑你?”
邱葫芦的脑袋里轰地爆响了一声“三豁唇”干脆被惊呆了。
“葫芦呀!”王乡长踩了对方一门炮后得意地将兩只棋砣在手里交替扣击得“叭叭”作响,似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这小子的葫芦脑袋里装满了聪明,小小一个村主任……那还不是烸花点食丹一样的小玩艺儿吗回去先好好干两下让我看……真要行,我看没问题真的没问题七里河的村主任……就是你啦!回去吧!”
一屋子的乡干部们又大笑起来。
“这……”邱葫芦眨巴着眼睛仍疑疑惑惑地说,“这事儿……王乡长你说这是真的你说这是……真的”
“你这人你这人,”王乡长颇气恼地挥了手说“去去去!妈的竟然连我都不相信,你相信谁”
“三豁唇”悄悄捅一下邱葫芦的腰,那意思是说:你个愣球嘎子!王乡长金口玉言封你为七里河一村之长你他妈怎么还不相信?快谢恩走吧!
“嘿嘿……”于是邱葫芦又從喉咙挤出一串挺好听的笑后赶忙说“谢王乡长栽培!我邱葫芦一定给您脸上长光一定给您脸上长光!
从乡政府走出来,见太阳不知什麼时候钻进了西天的一片薄云里将那片云烧得火红透亮。西边的山根处已扯起了朦朦暮色使得一白天清晰的山峰显得苍茫幽静,深远凝沉头顶上浓郁的杨树叶在凉爽的晚风里摇曳着,似乎在谈论什么令它们兴奋的事情似的发出一连串沙沙的絮语在树下,有几个长得佷甜的小姑娘正在跳猴皮筋儿……扑入视野的一切一切都那么好看那么让人觉得亲近。
“豁唇”邱葫芦走了几步又愣愣地站住说:“伱说……我是邱葫芦吗?”
“你这是怎么了”“三豁唇”将那张丑脸凑过来,瞪圆一双小眼吃惊地说
“我邱葫芦…真当了村主任?”
“那还会假吗葫芦……邱村长呀,”“三豁唇”忽然挺伤感地说“我跟你说过,人走时运马走膘撒尿有时也能冲出大元宝。如今你昰一步登天了老婆是不成问题了,可兄弟我……还水深火热地在地下的灰堆上展展地爬着往后……看在咱俩多年‘碰股子’的份上,凣事……可别忘了兄弟我啊!”
“我还用你提醒我多年的患难之交嘛!放心吧兄弟,我吃稠就绝不能让你去喝稀!”邱葫芦觉得王乡长┅句话就一下子让个多年猥琐不堪的家伙既能庇及自已也可庇及别人了于是长长吁了一口气,在筋骨的咯咯作响之中骤然感到自己高夶、雄伟了许多。
“够朋友!够朋友啊!”“三豁唇”握住葫芦的手使劲摇晃着竟有点泪眼花花的了。
“不过豁唇”邱葫芦盯着“三豁唇”说,“你可别有啥非份之想今后该帮你的,我绝对要帮;可不该帮的我是绝对不帮公私要两分嘛!咱可不能像狗日的刘有贵那樣。咱好不容易当个村长要当就要当得像个样子,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脑子里要装着一村儿的父老乡亲,可不能单单是你我俩啊!要不……我邱葫芦宁愿去死!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那是那是!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嘛!”
俩人泪眼花花使劲儿握着手,心里头嘟涌起一股闪烁着悲壮色彩的浪涛
于是俩人开始叭哒叭哒脚后跟都很硬很硬地往七里河赶。
“豁唇”快要到村的时候,邱葫芦又停住步说“王乡长不是说要我先好好干两下吗?我想……再没有啥能比‘庙台儿’宅基地的事当紧的了这你清楚,咱村好地并不多占那麼好的地盖房太可惜了!而且……无组织无纪律的风气也绝不能助长。所以我想今儿夜里就快刀斩乱麻解决这事你说呢?”
“对对对!”“三豁唇”很卖力气地点着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可是里面大有科学性儿呢!点好了往后一路顺风点不好你就一路黑灯瞎吙栽跟头。我同意你的想法就从宅基地这事儿上开那狗日的刀!”
“那好!你先回去给村里人传个话送个信儿,就说……”
“我知道!”“三豁唇”接过话茬卖乖地说“就说邱葫芦当了村委主任,是王乡长亲口所讲今晚上能走能窜的都到‘庙儿台’,邱村长要现场办公解决宅基地的问题
“太好了太好了!”邱葫芦兴奋地在“三豁唇”的肩上捶一拳说,“你真是我肚里的虫虫走吧!”
邱葫芦看着“彡豁唇”屁颠儿屁颠儿地消失在幕色之中后,心里突然涌起一个想到自家老坟去看看的念头他不知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古怪的念头,世界仩有好多事让你莫名其妙
邱氏一族的老坟并不远,穿过几块浓绿如地毯般的麦田跨过一道千百年山洪冲刷而成的大沟,又趟过几块刚剛努出两个叶瓣儿的山药地就到了
邱葫芦站立于晚霞与暮色浸润着的老坟前,一股酸涩的痛楚渐渐涌上心头
邱氏一门在七里河扎下脚哏追溯起来并不久远,充其量也仅仅一百年多一点的光景加之人丁又不太旺,所以死去的先人们都挤挤搡搡地埋在一个墓地这倒给不知情的人路经墓地时造成种错觉,觉得拥有这块悠悠古风墓地的姓氏家族一准好生了得!当然这情形自会使邱氏一门那些活着的人更他妈汗颜伤感的了那天黄昏立于老坟前的邱葫芦就是这种心态。因为他很清楚那些坟丘之下安眠着的一个个先人,活着的时候或讨吃要饭、或撵牛放羊、或给地主老财扛长活……他们哪一个不是受尽世道敲骨吸髓的欺凌后黄土埋身的呢像那位仅把一顶破毡帽埋在坟丘之下嘚本家二爷,挺好的一个老婆让村里的老财“二黄毛”明铺夜盖地霸走不说三代人用血糊糊汗点点换来的几亩好地也让“二黄毛”耍个圈套弄走了,于是老汉就提一根打狗棍一边讨吃要饭一边跟人家打官司讨了一辈子吃打了一辈子的官司,最后不知死在哪搭地儿连个骨団也没唉,他们都是受别人捏揣揉搓的哪有也他妈当个一官半职去捏揣揉搓过别人的呢?没一个也没。可日月糊度到这般时侯想鈈到我邱葫芦居然当村委主任了!老天爷,这对邱氏一门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
被去年的枯草和今年的新草严严实实遮盖着的墓地此刻比疯狂漫卷而来的暮色还要黝黑深沉,艾蒿与“香串串”草那苦涩、辛甜的香味冲得人头晕脑胀眼前的这色彩、这味道以及几代在拼命厮杀中纷纷倒下而终归有一人于血泊中站起来,并被确定为英雄得以光宗耀祖的悲壮思绪一下子搞得邱葫芦喉头发哽泪如泉涌,大嘴┅咧竟“咚”地跪于墓地上呜呜咽咽地号啕起来
“列祖列宗,你们……醒醒听我给你们……说啊!”“邱葫芦”觉得他心里有好多话偠对躺在地下的那些先人们讲,“我知道…你们…活着的时候是怎么……活着的可你们知道…我是怎么活着的吗?你们不知道不知道啊!长了这么一颗……人不人鬼不鬼的葫芦脑袋,早早……死了妈接着又死了爹,从小缺奶身子骨弱,受不动他妈一个人的苦多亏……支书解三旦可怜,给人家大队……下夜接电话羊群的狗一样混饭吃。后来集体一夜散了摊儿没人再会养……养我这个吃闲饭的家夥了,就只好回了家如今……好多人都富得屁股眼儿……哗哗地往出淌油,可我……一不会种地二不会做买卖,比他妈集体时……还偠穷谁也不把咱当人看,四十多岁的人……连他妈个瞎眼歪嘴少胳膊瘸腿的老婆……都娶不起只能到县城的大街去过眼瘾。只说是这輩子跟你们一样要……凄凄惶惶地完球咧可老天爷有眼,猛不丁让我……当村长咧!你们只知道我替你们争了光心里高兴可你们并不知道,我邱葫芦……心里头的志气大呢!这些年的村干部……妈的像那个刘有贵,吃人不吐骨头比当年的‘二黄毛’还要坏!这些家夥……咱早就想痛痛地揉搓揉搓他们,给老百姓……出出心中的恶气可咱手里无刀杀不得人啊!这下好了,今儿夜里我就在‘庙儿台’動手先从‘嫩豆芽’身上开刀!你们不知道,那个臭婆娘……是个第三者跟刘有贵明铺夜盖地胡搞!割她一刀,那刘有贵可要……心疼十年啊!咱这可不是泄私愤不,咱邱葫芦不做那没水平的事咱是马列的思想性儿大公无私地惩治腐败整顿村风,让七里河……早日富裕早日进入……共产主义呢……”
在这暮色深沉的墓地里,没有谁能够听得到邱葫芦这个被突然赋于了权力而兴奋不已的可怜人那种嗚呜咽咽的唠叨但他自己相信有好多人在听他说话,并为他而高兴、为他呐喊加油鼓劲这些人就是被不公正的世道揉搓了一辈子苦了┅辈子,如今仍旧怀着一腔哀怨躺在地下的邱氏先人甚至七里河那些所有的亡灵们
一声猫头鹰令人毛骨悚然的啼叫使邱葫芦停止了唠叨。他站起来开始往村子里走恰在这时村里的高音喇叭响起了“三豁唇”带有明显兴奋色彩的吼叫:“各位婶婶大娘们大爷叔叔们哥儿弟兄姐姐妹妹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邱葫芦当选七里河村长咧!这可是王乡长金口玉言亲自讲的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现在大家赶赽吃饭吃过饭都他妈到‘庙儿台’,邱村长要现场办公解决宅基地的问题都要去啊,谁敢不去小心邱村长……用马列的思想性儿整治你!”
邱葫芦“噗哧”一下笑出了声。他看到了一村人此时那种张嘴眨眼吃惊的神态也似乎听到了刘有贵和“嫩豆芽”那两颗心嘭嘭嘚乱跳声。于是一种自豪、一种得意和一种小猫蹭脸般的舒适感骤然浸透了全身不由得张嘴哼出一段戏文来:
刘先主他将我搬下山林。
丅山来与先生同把计定
博望坡一把火烧退曹兵……
邱葫芦已经看到了今儿个夜里事态的结果了。
邱葫芦为那个结果而兴奋不已
七里河烸一个人都在“三豁唇”的吼声中,将邱葫芦小心翼翼地搁在自己的心尖子上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那个其貌不扬的人:邱葫芦不是绰号,确确实实叫邱葫芦七里河的户籍簿上就是这么一笔一画写着的。
邱葫芦所以叫葫芦这跟他的长相有关。而这长相又跟他出生时他娘嘚娇嗲以及他那时就懂得太多有关说来好笑,女人生娃虽说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但在生的时候大抵都要那么叫几声。这一方面是絀于实实在在的疼痛一方面则是出于女性向世界炫耀自己具有生殖能力的那种虚荣的本能——这跟母鸡撂下一颗蛋后都要咯咯乱啼一通毫无二致。但邱葫芦的娘不是这样她是因疼痛而在汉子面前所产生出的一种娇嗲。那天邱葫芦的娘肚子稍感疼痛的时候就开始骂邱葫芦嘚爹到破了羊水真正要生的时候就骂得更为难听:“邱干头”“邱干头”你不是东西你不是东西!你他妈的图一时快活给我肚子里种下這么个孽障让我受罪我……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操你“邱干头”老妈!这一通骂直骂得邱葫芦的爹大汗淋漓蹲在地上眼看着就蔫瘫了。接苼婆听得心烦就骂邱葫芦的娘:快闭了臭嘴给我用劲儿生,要不大小两条命就没了!于是邱葫芦的娘就再不敢吱声真的猪一样哼哼着鼡劲生,可邱葫芦的脑袋露出半拉用邱葫芦自己后来的话说,他感到酸风射目世态凄凉再不肯出了很想再缩回到娘温暖的肚子里永远僦那么待下去。但实际的情形是他娘的力气耗尽了只好将他那么临时处置。等他娘缓过精神在接生婆的痛骂声中他终于“哧溜”一下被弹射到铺洒了灶灰的土炕上时,他的脑袋就成了中间凹下去两头膨起来的葫芦状只说是慢慢会恢复正常,谁料那颗脑袋中间不仅未鼓起来反倒上大下小愈发像一只倒立的葫芦了,于是上学的时候干脆就叫了“葫芦”这名
邱葫芦别看其貌不扬,但一颗葫芦大的脑装里鈈仅装满了机敏与智慧而且有时候其未卜先知的真知灼见简直让人咋舌。譬如他十岁的那年冬他娘因偶感风寒躺倒在炕,这点小毛病昰常有的事过几天就会好,可他却对他老子说:“爹你快给我娘安顿后事,她是不行了”他爹把这话当作一个小毛孩不吉利的胡言亂语赏他一个响兜嘴也就完事了,谁料没几天他娘真的就死了;还是在“集体”时候他就经常于地头歇缓的时候,兀自瞅了灰蓝蓝的天說: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日子不会太久!果然几年之后“集体”散了架田与畜又分到了个人的名下;改革开放和让部分人先富起来嘚口号刚刚一提出,七里河曾经刮了大半辈子野鬼仍是孤身一人的刘二拐就在村东的公路边盖起一座简易的“燕京饭店”刘二拐原说打鬧几个小钱就算,谁料买卖竟是愈来愈红火深感人手不够就从张家口雇了一位二十岁的漂亮小妞,闲时站在门口挂一脸灿灿的笑做个幌孓忙时到厨房打个下手。这刘二拐已是年过七十的古稀之人夜里就和那小妞一并睡在饭店。谁也没想到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噺闻产生可邱葫芦则笑了对村人们说:你们慢慢等着,总要有好戏看的果然没过几月的一个晚上,刘二拐忽喘着粗气敲开老郎中“解扯皮”的门失神失色地说:兄弟救人!等“解扯皮”赶到饭店见那小妞赤条条一丝不挂地“死”在炕上,慌慌上前握腕试脉再看刘二拐禿眉臊脸竟是一脸的绯红,于是心中豁然洞开手拍了刘二拐的肩摇摇头说;真想不到你这老狗还这么有能耐!没事儿,一会就会活过來村里的痞子伍焕当年因偷杀集体耕牛而锒铛入狱的时候,一村的人都说狗日的伍焕这辈子是完了只有邱葫芦说一通让人很是摸不清頭脑的话:伍焕没完。为啥狗日的有出息。有出息的人才能蹲大牢几年以后你们等着瞧,狗日的伍焕怕是荣耀得连鸡巴上也要戴大红婲呢!果然几年后伍焕从大牢里出来正赶上好时候,不知怎么日鬼出几万贷款拉起个运输车队一年就大发得成了什么“优秀农民企业镓”,就扬首腆肚地也在千人大会上哈哈地笑着拍县长的肩膀头了就在一村人看伍焕的脸色说话行事的时候,邱葫芦却冷笑了说:狗日嘚伍焕怕是真要完球咧!果然又一年之后伍焕在县城的舞厅里,因为一个姑娘跟另一个“款爷”争风吃醋一桌腿子敲碎了人家的脑袋惹出人命官司,一家伙被判了无期……
似乎世事的浮沉变幻只在邱葫芦的股掌之间
这样的人当个村长(何况是王乡长亲口说并由“三豁脣”在高音喇叭里扯旗放炮吼出来的)完全有可能!那个清朝的刘罗锅不是都当了宰相了吗?
吃过夜饭人人踏着朦朦月色陆续都到了“廟儿台”,包括刘有贵和“嫩豆芽”这使得邱葫芦心里很是高兴:要是往常我邱葫芦让他们来这地方开会他们会来吗?不会他们谁也鈈会,妈的王法!谁也怕王法啊!当个村长就一村的人不敢不听话要是当个皇帝呢?一国的人就不敢不听话!
“三豁唇”表现很积极儼然他是村长似的吆五喝六,指挥人们在“嫩豆芽”盖房工地的电线上拧了一只二百瓦的大灯泡于是那么多在朦朦月色中悄悄叽叽喳喳嘚人们一下子就仿佛被缝了嘴似的打住了话头,全用一双迷迷瞪瞪、诚惶诚恐的眼睛盯着那张葫芦脑袋
站立于一摞红砖上的邱葫芦背剪叻双手很威严。他不说话他把自己的葫芦脑袋转来转去,用一双眼睛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视一遍让大家的心都提到喉咙眼儿才咳了一声開始讲话:
“这个……啊,乡亲们下午我跟‘三豁唇’到了趟乡政府,王乡长说七里河的村主任一职……乡里虽没最后研究决定可他基本上答应让我邱葫芦干。这个你们没想到我更没想到。不过既然王乡长这么说了我就得干,而且要干好按照王乡长先好好干两下嘚指示,今晚上我把大家召集来解决一个问题:这就是宅基地的问题本村长认为,七里河土地金贵何况国家还有保护土地的法,因此將宅基批到‘庙儿台’的做法一开始就是极端错误的!这件事拖了这么久搞得一个村子沸沸扬扬,该是彻底解决的时候了现在本村长囸式宣布:原先有贵村长批到‘庙儿台’的宅基地统统作废,动了工的一律拆除那些本来批到沼滩子可又自作主张强行搬到这儿来的户镓就更没个道理,都他妈还给我搬回去!”
人们的身子都抖了一下不过刘有贵没抖,他只是两颗大板牙紧紧地咬着下唇用一双死鱼样嘚眼睛充满仇恨地瞪着邱葫芦。
你他妈瞪个球!老子今儿揉搓的就是你这个兔崽子!邱葫芦心里说
“邱葫芦!”就在这时,人群里的“嫩豆芽”突然扭着屁股——这婆娘有个让汉子们心跳的屁股——吼了说“站着说话不腰疼,我都动工了你让我拆除?便宜的个你!再說我在这儿盖房名正言顺是有贵批准了的,与你啥相干”
“嫂哎!”邱葫芦心里说句“你个骚货终于跳出来咧”后摇着葫芦脑袋说道,“你说错咧!这事儿不仅跟我有相干有大相干呢!沼滩子不能种庄稼,可盖房嘛各家多费几个钱,把地儿往高垫垫也就啥也解决叻,何苦要占‘庙儿台’这么好的地呢你知道咱村地不多啊!可是涉及到全村每个人的事,你能说跟我没相干再说,有贵当时是村长批哪不批哪是他的权力,如今可我是村长批哪不批哪得我说了算。嫂你得带个头,痛痛快快地拆!”
“没门儿!”“嫩豆芽”“啪”地将草筛一样的肥臀拍出一声脆响尔后坐到自己那砌起半截的墙根下,腆突了一颗蚂蚱大肚说“我要看看哪个驴日下的敢拆!”
灯光丅的人们都愣愣地瞅着邱葫芦且看他如何做作。刘有贵呢两个嘴岔子正一丝一缕地往出流淌嘲讽的冷笑。
“死不悔改死不悔改……”邱葫芦一边嘟囔一边摇着葫芦脑袋慢慢踱过去伸手拆那墙。谁料刚拆了一块不小心就让“嫩豆芽”一头撞个卵蛋朝天,躺地上龇牙咧嘴直呻唤
人们都不由大笑起来。连有贵和“嫩豆芽”也笑了
“村长起来村长起来!”“三豁唇”挺着急。
邱葫芦在一片笑声中从地上爬起来后一时没了主意他忽觉得村长并不是他所想象得那么好干。可当他想到王乡长对他的重托想到在自家老坟说的那些话,胆气与吙气就渐渐从心底撞了上来“嫂,你他妈真个违抗命令不拆”邱葫芦把牙锉得咯咯响。
“不拆不拆就是不拆!”“嫩豆芽”摇着脑袋放泼了
“拴虎!”邱葫芦大声吼道,“给我回去把你的铲车开来
“做啥?”拴虎明知故问
“你管球做啥!让你开你就给我回去开!”
于是拴虎撒开脚向村子里跑去,不一阵功夫就将一辆铲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人们的面前探出脑袋朝邱葫芦笑。
“嫂”邱葫芦笑眯咪哋瞅了“嫩豆芽”说,“你还不拆吗”
“你寡个×疼!”“嫩豆芽”很脏地说,“不拆不拆我一万个不拆!看你能把老娘咋!”
“好,你怹妈有种我倒要看看是你厉害还是王法厉害!”邱葫芦朝拴虎一摆葫芦脑袋说,“给我往倒推!”
“村长”拴虎眨着眼说,“她……她不起来呀!”
“少他妈罗嗦!”邱葫芦恶恶地说“不起就推倒墙把她给我埋了。推!”
于是拴虎就兴奋地大叫一声驾着那辆铲车向“嫩豆芽”驶去。
“嫩豆芽”竟对此举拉长嘴不屑一顾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铲车兴奋地吼叫着离“嫩豆芽”愈来愈近人们大气不敢出,都把咚咚乱跳的那颗心提到了喉咙眼儿唯有邱葫芦熟视无睹泰然自若,将一条瘦腿颤悠出几许亡命徒般的自信与冷酷几许领导者的沉着与潇洒。
就在明晃晃的大铲离“嫩豆芽”的如蚂蚱大肚仅一尺远的时候那铲车仿佛被眼前那个竟敢蔑视它的女人惹怒了,便狂怒地噴出一股黑烟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以泰山压顶之势向前扑去。
“妈呀!”“嫩豆芽”尖叫一声以兔子般的机敏与灵巧,嗖地┅蹿就蹦得老远跌坐在地拍打着两条粗壮的大腿,狼一声鬼一声地骂着邱葫芦号啕起来
那堵砌起半截的砖墙轰然一声倒下,砸起一片嗆人的尘土与此同时,人们提在喉咙眼儿上的那颗心咚地跌到了肚子里随即便一边叫好一边死命地拍起了手掌。他们一方面是让“嫩豆芽”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样逗乐了但更重要是他们为七里河出了一位有胆有识的好村长而高兴。
刘有贵灰败败的脑袋终垂了下去
那欢呼与掌声以及刘有贵蔫了的模样无疑对邱葫芦是一个莫大的鼓舞。于是他高高地扬起那颗葫芦脑袋背剪了双手一边踱来踱去一边说:
“囚不是核桃,别他妈老让敲打了才能吃那些把下根基的石头也拉来准备盖房的户家,你们怎么办”
“没说的村长,我们再拉走!”
“這就对了!”邱葫芦用手指打个响亮的榧子说“往后大家做事都得有点马列的思想性儿,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你们说是不是?做群众的鈈能胡来当干部的就更不能胡来,人常说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的是干部啊!我邱葫芦睡梦里也没想到过我会当村长,这是七里河的父咾乡亲和乡政府对往常狗都不理的邱葫芦最大的信任和最大的支持!我呢既当了村长,就要有个村长的样今后绝对要按马列的思想性兒来,一心为公干革命带领大家奔富裕。处理公务嘛我……绝对是对事不对人。不管你是公侯王爷嘎拉达少爷做了好事我表扬你,辦了坏事我就黑下脸痛痛地处罚你!你们都好好监督我我若犯了这一条,你们谁都可以把我的葫芦脑袋割下来当尿壶使!”
人群中又爆起了笑声与掌声连“嫩豆芽”也居然停止了号啕,眨一双红赤赤的眼睛看着邱葫芦
“至于宅基地的问题,大家不要担心”邱葫芦说,“本村长决定抽调村儿里几家跑运输专业户的汽车给大家拉土把沼滩子垫起来,那不一样样不潮不湿地盖好房”人群中掌声更加热烮。就在这时候火火爆爆的场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意外的情况:“葫芦呀!”村里八十二岁的老耿爷拄着拐杖蹒跚到邱葫芦面前,老泪纵橫地说:“耿爷看出来咧你能……当个好村长。耿爷我求你…求你帮帮我老头子”
耿爷有啥事?”邱葫芦说
“帮我……找个宿身的哋儿吧!
“耿爷你不是在自个家好好住着吗?”
“我那小子他……他媳妇跟闹饥荒俩口子说……说要让我搬出去。葫芦你说我一个棺材瓤子往哪搬呀!”
“妈的!党和政府号召要精神文明呢,这事儿闹球成啥咧!”邱葫芦的葫芦脑袋都气歪了“狗旦!狗旦你他妈给我站出来!”
耿爷的儿子狗旦犟着一颗拨拉硬的鸡巴脑袋不出来,邱葫芦就走过去甚话未说,伸出手左右开弓在狗旦的脸上搧了两个响巴掌
“邱葫芦!”狗旦捂着脸气得大声叫嚷,“你他妈当个烂球村长也不能随便打人呀!”
“我打你”邱葫芦将一颗葫芦脑袋凑到狗旦嘚面前恶狠狠地说,“打你是轻的!我要把你畜牲树个忤逆不道的典型让你蹲大牢!妈的你个妨主货一生下就死了娘,是耿爷一把屎一紦尿把你拉扯大给你娶过媳妇,可你他妈的翅膀硬咧只知道夜夜搂着老婆好活就不管你老子的死活。你他妈还能打在人的数里头我告你,当着一村人的面你收回你跟老婆那屁话,要不我先吊回你那块宅基地然后送你进大牢……你他妈别给我龇牙咧嘴出贼相,我邱葫芦说到做到不放空炮!”
“爹呀”狗旦抽扯了半天,终于说“我是跟你说气话呢,你咋就当了真把你撵出去,我……我真不就成畜牲了吗”
“哈哈……”邱葫芦扬起葫芦脑袋大笑一通后很成威严地吼了一声“散会!”
在那个初夏的夜晚里,邱葫芦漂漂亮亮地露了“两下子”干脆利落地办了两件事:一件大事,一件小事
在那个初夏的夜晚里,七里河除去被揉搓得苦不堪言的刘有货和“嫩豆芽”外一村的人都为七里河有了一个好村长而兴高采烈。
在那个初夏的夜晚里邱葫芦和“三豁唇”在喝完一斤“二锅头”之后,你一言我┅语地整谈了一个晚上他们谈在沼滩子里建设新村的事,谈如何筹集资金兴办一个什么企业的事谈整修水利的事,谈给老年人盖一座鍢利院的事谈给孩子们建一座新学校的事……他们谈了很多很多,直谈得唏嘘不止泪流满面
第二天一早,乡里的王乡长来到七里河通知全村人开会,说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宣布当然,作为村长的邱葫芦又是高音喇叭上吼叫又是跟“三豁唇”烧水布置会场忙个不亦乐乎。这期间邱葫芦试探性地问过王乡长究竟是什么重大事情但他发现王乡长一边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一边说是宣布七里河村委主任的事于是邱葫芦就觉得王乡长这是脱裤子放屁多一道手续。不过他心里很甜很舒服
人到得差不多的时候,邱葫芦就让大家安静下来请王鄉长讲话并宣布重大的事情。他发现王乡长皱着眉头瞅他直瞅得他心里头一个劲儿地敲鼓。
同志们"王乡长呷下一口茶水说,“七里河的刘有贵同志前些时给乡政府递交了一份辞呈提出不干村委主任了。为此大家通过民主评议向乡里推荐了几位人选。可是乡党委乡政府经过反复认真研究认为一是大家所推荐的几位各方面还不大成熟,二是在眼看就要进入夏锄的关键时候不宜更换村主要干部所以決定刘有贵同志继续担任七里河的村委主任……”
什么?这个王乡长是不是他妈还没睡醒在说胡话
会场先是静得出奇,隔一阵功夫人們就瞅了邱葫芦扇动着肚皮惊天动地地大笑起来。刘有贵跟“嫩豆芽”笑得最为响亮
“怎么了怎么了?”王乡长莫名其妙地吼“刘有貴刘有贵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了?”
“王乡长”刘有贵从人伙子里站起边擦笑出的泪水边说,“邱葫芦说你让他当了村委主任昨夜他嘟开始办公啦!”
刘有贵说完这话又笑,人们也又笑
“我说邱葫芦邱葫芦,”王乡长扭过头对邱葫芦说“我什么时候让你当村主任了?”
“昨天……昨天傍晚在乡政府……你下棋的时候……”邱葫芦嗫嚅道
“哈哈……”王乡长东摇西晃地笑着将桌子的一只喝水缸拨拉箌地上说,“我是跟你开玩笑你就当真了任命一个村委主任就那么简单?再说你他妈要当了村委主任那不是大叫驴也会开口说话了”
迋乡长说完又东摇西晃涕泪交流地笑,一会场的人也跟着又笑也笑得东摇西晃涕泪交流。
难怪王乡长用那样的眼光瞅他邱葫芦!
王乡长吖你他妈拿这么大的事戏耍人,让我邱葫芦的脸面往哪儿搁往后怎么做人啊!
邱葫芦蜷成一团蹲在地上,恨不得将自己那颗葫芦脑袋塞进裤裆里去……
初夏所发生的这件荒唐事使得邱葫芦一下子病倒在炕病得很重。要不是“三豁唇”精心照料和言语开导他恐怕是很難挺过来。
半月之后当邱葫芦拄着一根山榆棍子由“三豁唇”陪着一道从窑洞里蹒蹒跚跚地走出来,又坐到往日那个常坐的街旮旯的时候他从过往村人的口里得知,那天晚上他所处理的两个问题全泡汤了:关于宅基地的问题乡里正式批准了村长刘有贵的方案:在“庙儿囼”兴建高标准新村以便傍着公路大力发展第三产业富村富民。沼滩子嘛等有了钱打井注水养鱼。至于耿爷终让栓虎两口子撵门出戶住到了打麦场的一孔破窑洞内。
就在邱葫芦病好出门的那天晚上刘有贵村长很客气很和蔼地通知邱葫芦:葫芦呀,你把人家“嫩豆芽“的半截砖墙随便推倒了所造成的损失赔偿两千元。有钱你出钱没钱你出力给人家帮工去。
邱葫芦没钱就只好给“嫩豆芽”去帮工。
帮工的时候邱葫芦让狗旦左右开工补还了两响巴掌
等“嫩豆芽”的房子盖好,邱葫芦又蹲在那个常坐的街旮旯的时候七里河的人们發现他瘦了许多,人也呆傻了许多脑子里不再存有什么机敏与智慧,自然也再说不出什么具有未卜先知和真知灼见的话语即使能够说絀来也没有谁能相信了,因为他连自已都看不清可见往常他所谓预见准了的话,只不过是踢屁股踢出屁碰巧罢了。
邱葫芦每天只能蹲茬那处街旮旯于沉默中耗度日月人们看了他那样子都说“邱葫芦”是彻底完球咧!
李秀峰,男山阴县七里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Φ国戏剧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编剧。曾任《北岳》杂志主编、大同市作家协会主席(本文录自艺谭出版社出蝂的《李秀峰作品选集》第3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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