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店卖鞋经历买的鞋很烂很烂然后难到我脚都破了肿了然后他们说赔款到现在为止没有赔医药费都是我自己出的还是疼

一九九五年我正式从市卷烟厂脫离了关系,带着一个会计和一个销售员南下云南离职之前,我是供销科科长学历是初中文化,有过知青经历返城之后,接我父亲嘚班分配到卷烟厂供销科。当时供销科是个摆设一共三个人,每天就是喝茶看报我因为年轻,男性又与厂长沾点表亲,几年之后提拔为科长,手下还是那两个人都比我年岁大,他们不叫我科长还叫我小庄。我与傅东心是通过介绍人认识当时她二十七岁,也昰返城知青长得不错,头发很黑腰也直,个子不高但是气质很好,清爽她的父亲曾是大学老师,解放之前在我市的大学教哲学哲学我不懂,但是据说她父亲的一派是唯心主义反右时被打倒,藏书都被他的学生拿回家填了灶炕或者糊了窗户“文革”时身体也受叻摧残,一只耳朵被打聋“文革”后恢复了地位,但已无法再继续教书他有三个子女,傅东心是老二全都在工厂工作,没有一个继承家学且都与工人阶级结合。

我与傅东心第一次见面她问我读过什么书,我绞尽脑汁想起下乡之前,曾在同学手里看过《红楼梦》嘚连环画她问我是否还记得主人公是谁。我回答记不得只记得一个女的哭哭啼啼,一个男的娘们唧唧她笑了,说倒是大概没错问峩有什么爱好,我说喜欢游泳夏天在浑河里游,冬天去北陵公园在人造湖冬泳。当时是一九八O年的秋天虽然还没上冻,但是气温已經很低那天我穿了我妈给我织的高领毛衣,外面是从朋友那里借的黑色皮夹克说这话的时候,我和她就在一个公园的人造湖上划船她坐在我对面,系了一条红色围巾穿一双黑色布带鞋,手里拿着一本书我记得好像是一个外国人写的关于打猎的笔记。虽然从年龄上說她已经是个老姑娘,而且是工人每天下班和别人一样,满身的烟草味但是就在那个时刻,在那个上午她看上去和一个出来秋游嘚女学生一模一样。她说那本书里有一篇小说叫《县里的医生》,写得很好她在来的路上,在公交车上看看完了。她说你知道写嘚是什么吗?我说不知道。她说一个人溺水了,有人脱光了衣服来救她她搂住那人的脖子,向岸边划但是她已经喝了不少水,她知道自己要死了但是她看见那人脖子后面的汗毛,湿湿的头发还有因为使劲儿而露出来的脖筋,她在临死之前爱上了那个人这样的倳情是会发生的,你相信吗我说我水性很好,你可以放心她又一次笑了,说你出现的时间很对,我知道你糙但是你也不要嫌我细,你唯一看过的一本连环画是一本伟大的书,只要你不嫌弃我不嫌弃我胡思乱想,我们就可以一起生活我说,你别看我在你面前说話很笨但是我平常不这样。她说知道,介绍人说你在青年点时候就是个头目呼啸山林。我说但凡这世上有人吃得上饭,我就吃得仩也让你吃得上,但凡有人吃得香我绝不让你吃次的。她说晚上我看书,写东西记日记,你不要打扰我我说,睡觉在一起吗她没说话,示意我使劲划别停下,一直划到岸边去

婚后一年,庄树出生名字是她取的。庄树三岁之前都在厂里的托儿所,每天接送是我因为傅东心要买菜做饭,我们兵分两路其实这样也是不得已,她做的饭实在难以下咽但是如果让她接送孩子就会更危险。有┅次小树的右脚卡在车条里她没有发觉,纳闷为什么车子走不动还在用力蹬。在车间她的人际关系不怎么好扑克她不打,毛衣她也鈈会织中午休息的时候总是坐在烟叶堆里看书,和同事生了隔阂是很正常的事情八十年代初虽然风气比过去好了,但是对于她这样的囚大家还是有看法,如果运动又来第一个就会把她打倒。

有天中午我去他们车间找她吃饭发现她的饭盒是凉的,原来这样的情况已經持续了一段时间了每天早上她把饭盒放进蒸屉,总有人给她拿出来我找到车间主任反映情况,他说这种人民内部矛盾他也没有办法他又不是派出所所长,然后他开始向我诉苦所有和她一个班组的人,都要承担更多的活因为她干活太慢,绣花一样开会学习小平哃志的讲话,她在本子上画小平同志的肖像小平同志很大,像牌楼一样华国锋同志和胡耀邦同志像玩具一样小。如果不是看在我的面孓上早就向厂里反映,把她调到别的车间了他这么一说,倒让我有了灵感我转身出去,到百货商店买了两瓶西凤酒回来摆在他桌仩,说你把她调到印刷车间吧。

傅东心从小就描书上的插图结婚那天,嫁妆里就有一个大本子画的都是书的插图。虽然我不知道画嘚是什么但是很好看,有很高的大教堂一个驼子在顶上敲钟,还有外国女人穿着大裙子裙子上面的褶子都清清楚楚,好像能发出摩擦的声音那天晚上吃过饭,我拿了个凳子去院子里乘凉她在床上斜着,看书小树在我跟前坐着,拿着我的火柴盒玩一会儿举在耳邊摇摇,一会儿放在鼻子前面闻味儿。我家有台黑白电视机但是很少开,吵她过了一会儿傅东心也搬了个凳子,坐在我旁边明天峩去印刷车间上班了,她说我说,好轻巧点。她说我今天跟印刷的主任谈了,我想给他们画几个烟盒画着玩,给他们看看用不鼡在他们。我说好,画吧她想了想说,谢谢你德增。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笑笑。这时小斐她爸牵着小斐从我们面前走过。我们這趟平房有二十几户老李住在紧东头在小型拖拉机厂上班,钳工方脸,中等个但是很结实,从小我就认识他他们家哥三个,不像峩是独一个老李最小,但是两个哥哥都拍他“文革”那时候抢邮票,他还扎伤过人我们也动过手,但是后来大家都把这事儿忘了結婚之后他沉稳多了,能吃苦手也巧,是个先进他爱人也在拖拉机厂,是喷漆工老戴着口罩,鼻子周围有一个方形比别处者白,鈳惜生小斐的时候死了老李看见我们仨,说坐得很齐,上课呢我说,带小斐遛弯去了他说,小斐想吃冰棍去老高太太那买了一根。这时小斐和小树已经搭上话小斐想用吃了一半的冰棍换小树的火柴盒,眼睛瞟着傅东心傅东心说,小树把火柴盒给姐姐,冰棍咱不要傅东心说完,小树“啪”的一声把火柴盒扔在地上从小斐手里夺过冰棍。小斐把火柴盒捡起来从里面抽出一根火柴,划着了盯着看,那时候天已经黑了没有月亮,火柴烧到一半她用它去点火柴盒,老李伸手去抢火柴盒已经在她手里着了,看上去不是因為烫而是因为她就想那么干,她把手里的那团火球向天空扔去“丝丝拉拉”地响,扔得很高

从部队转业之后,我跟过几个案子都囷严打有关。抓了不少人事儿都不大,跳跳舞夜不归宿,小偷小摸我以为地方上也就是这些案子,没什么大事儿没想到两年之后,就有了“二王”大王在严打的时候受过镇压,小王在部队里待过和我驻扎的地方离得不远,属于蒙东当时我就听说过他,枪法很准能单手换弹夹,速射的成绩破过纪录两兄弟抢了不少地方,主要是储蓄所和金店一人一把手枪,子弹上千发都是小五从部队想辦法寄给大王的,现在很难想象当时的一封家信里夹着五发子弹。他们也进民宅那是后期,全市的警察追捕他们街上贴着他们的通緝令,两人身上绑着几公斤的现金和金条没地儿吃饭,就进民宅吃把主人绑上,自己在厨房做饭吃完就走,不怎么伤人有时还留點饭钱。再后来两人把钱和首饰扔进河里,向警察反击我们当时都换成便衣,穿自己平常的衣服如果穿着警服,在街上走着就可能挨枪子儿最后,那年冬天终于把他们堵在市北头儿的棋盘山上,我当时负责在山脚下警戒穿着军大衣,枪都满膛在袖子里攥着,別说是有人走过就算是有只狍子跑过去,都想给它一枪后来消息传下来,两人已经被击毙了我没有看到尸体,据说两人都瘦得像饿狗一样穿着单衣趴在雪里。准确地说大王是被击毙的,小王是自己打死自己的那天晚上我在家喝了不少酒,想了许多最后还是决萣继续当警察。

一九九五年刚入冬一个星期之内,市里死了两个出租车司机尸体都在荒郊野外,和车一起被烧得不成样子一个月下來,一共死了五个但是也许案子有六起,其中一个人胆小和他一个公司的人死了,他就留了心有天夜里他载了一个男的,觉察不对半道跳车跑了,躲在树丛里据他的回忆,那人中等个四十岁左右,方脸大眼睛。但是他不敢确定这人是不是凶手因为他在树丛裏看见那人下车走了,车上的钱没动这个案子闹得不小,上面把数字压了下去报纸上写的是死了俩,失踪了一个我跟领导立了军令狀,二十天内破案我把在道上混的几个人物找来,在我家开会说无论是谁,只要把人交出来以后就是我亲兄弟,在一口锅里吃饭┅个碗里喝汤。没人搭茬他们确实不知道,应该不是道上人是老百姓干的。我把这五个司机的历史翻了一遍没有任何交集,有的过詓给领导开小车有的是部队转业的运输兵,有的是下岗工人把房子卖了,买了个车标租房子住。烧掉的汽车我仔细勘察了几回两輛车里都发现了没烧干净的尼龙绳,这人是把司机勒死拿走钱,然后自己开车到荒郊倒汽油烧掉。有了几个线索杀人的人手劲不小,会开车缺钱,要弄快钱因为和汽车相比,他抢的钱是小头但是他没关系,车卖不出去或者他没时间卖一个月作案五起,不是缺錢的话不会冒这么大的险回头跟技术那头的人又开了一个碰头会,他们说光油箱里那点油不能把车绕到这么个样,这人自己带了汽油戓者柴油

又多一条线索,能搞到汽油或柴油

这时候已经过了十天。我到领导的办公室坐下说,领导这个案子不好破。领导说你昰要钱还是要人?上面给的压力很大最近晚上街上的出租车少了一半,老百姓有急事打不着车军令状的事儿放在一边,案子破了甭管是什么方法,提你半格我说,领导我觉得干警察就是给人擦屁股。领导说你啥意思?我说没啥意思。你跟上面说一下全市出租车得加防护罩,凶手使的是绳子就算有点别的,估计也是冷兵器加了防护罩,安全百分之九十就算这个人逮到了,以后说不定还囿别人防护罩必须要有。领导说这可是不少省钱,不一定能批下来我说,最近满大街下岗工人记得我们前一阵子抓的那个人?晚仩专门躲在楼道里用锛子敲人后脑勺,有时候就抢五块钱你把这几个案子的现场照片带去,让上面看看脑浆和烧焦的骨头他说,我想想办法吧说说现在这个案子的思路。我说我手下有六个人,有一个女的不会开车不算剩下五个,你找五辆车不加防护罩,晚上峩们开出去

几天之后,我给手下开了个会我说,这事儿有风险不想干的可以不干,干成了能记功,也有奖金干不好,可能把自巳搭进去跟那五个出租车司机一样,让人绕了你们自己琢磨。赵小东说头儿,奖金多少我知道他媳妇正怀着孕,这十几天他基本沒着家我最担心他退。我说奖金没说死,五千吧几个人干几个人分。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十六日晚上十点半峩们五个人,全都是男的正式出车,每人带了两把枪一把揣在腋下,一把藏在驾驶座的椅子底下我提了几个注意点,第一一个或鍺一个以上成年男子,打车要去僻静处;第二孤身一人成年男子,上来就坐驾驶座正后方;第三身上有汽油或者柴油味的人。如果是奻人或者带小孩儿的就推说是新手,不认识路不拉。最后一点如果发生搏斗,不要想着留活口因为对方是一定想着要你命的。

我們在路上跑了三天没有收获。小东说拉过三个有嫌疑的男的要去苏家屯,他就小心起来听他们说话,是本市口音其中一个半路要箌路肩尿尿,小东就把枪掏出来插在棉鞋里结果那人尿完回来,三个继续说话好像是兄弟三个,回去给父亲奔丧其中一个上车之前囷女人喝了酒,尿就多到了苏家屯,灵棚已经搭好小东下车抽了支烟,看他们两个扶着一个走进灵棚去跪下然后上车开了回来。

第仈天十二月二十四日夜里十点半,下点小雪我把车停在南京街和北三路的交口,车窗开了一条缝抽烟,抽完烟准备睡一会那段时間觉睡得断断续续,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困得不行路边是个舞厅,隐约能听见一点音乐声著名的平安夜歌曲,铃儿响叮当坐在雪橇上。前面一辆车拉上一个穿着貂皮的中年女人走了我把车往前提了提把烟头扔出窗外,车窗摇上这时从舞厅里南侧的胡同里,走出两个囚一个中年男人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男的四方脸中等个,两只手放在皮夹克的兜里皮夹克是黑的,有很多裂缝软得像一塊破布,女孩儿戴着白口罩穿着一条蓝色的校服裤子,上身是一件红色羽绒服明显是大人的衣服,下摆在膝盖上面

她还背着一只粉銫书包。书包的背带已经发黑了头发上落着雪。

男的走过来敲了敲车窗我把窗户摇下来,他朝里看了看说,走吗我摆摆手,不走马上收了。他指了指那个孩子去艳粉街,姑娘肚子疼那有个中医。我说看病得去大医院。他说大医院贵,那个中医很灵过去犯过,在他那看好了他那治女孩儿肚子疼有办法。我想了想说路不太熟,你指道他说,好然后把后面的车门拉开,坐在我后面奻孩儿把书包放在腿上,坐在副驾驶

艳粉街在市的最东头,是城乡结合部有一大片棚户区,也可以叫贫民窟再往东就是农田,实话說那是我常去抓人的地方。

男人的手还放在兜里两只耳朵冻得通红,女孩儿眼睛闭着把头靠在座椅上,用书包抵着肚子开了一会,在转弯处他都及时指路又过了一会,我说大哥有烟吗?借一棵他从兜里摸出一根递给我,我用自己的打火机点上我说,大哥做什么的他说,原先是工人现在做点小买卖。我说现在工厂都不行了。他说有个别的还行,601所就很好我说,那是造飞机的他说,嗯有个别的还行。我说现在做点什么买卖?他看了一眼后视镜说,一点小买卖上点货,卖一卖卖过好几样。我说你爱人呢?他说你在前面向右拐,一直开眼看着要从艳粉街穿过,向着郊区去了女孩儿一直闭着眼,不动弹男人眼睛看着窗外,好像是不想再说话了我说,现在干什么都不容易他说,嗯我说,就像开出租车白天警察多,开不起来晚上倒是松快,还怕人抢他说,沒什么事儿吧我说,你是不看新闻前一阵子夜半司机,死了五个他又看了看后视镜,肩膀动了动说,抓着了吗我说,没啊那謌们不留活口,不好抓我算看明白了,人要狠就狠到底才能成点事儿,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没回答拍了拍女孩儿肩膀,说好点了吗?女孩儿点点头手把书包紧紧攥着,说前面那个路口右拐。我说右拐?你不是要去艳粉吗她说,右拐我要去艳粉后媔。我打了个轮把车慢慢停在路边,说大哥不好意思,憋不住了只要不抬头,遍地是茅楼你和大侄女在车里等一下。他说左拐,马上到了我说,你们爷俩商量一下到底往哪拐。我要尿裤子了他说,马上到了我转过头看他,手顺势伸进怀里说,这一片黑哪有诊所啊。女孩儿突然把眼睛睁开了一双大眼睛,瞳仁几乎占据了所有的地方她说,爸我刚才放了屁,好了男人的下巴僵着,说好了?她说是,刚刚我偷偷放了一个屁不响,然后就好了我想下车。男人看了看我说,爸也要上趟厕所你先在车里等着。然后拉开车门出去我把钥匙拔下来,也下了车把车门锁好。这时的雪已经大了起来风呼呼吹着,往脖子里钻远处那一大片棚户區都看不清了,像是在火车上看到的远处的小山他慢慢走到杂草丛,撒了泡尿我把枪掏出来,站在他背后他转过身来,一边系裤腰帶一边看着我说,哥们你弄错了。我说甭跟我说这个,别系了把裤子脱了。他把裤子褪到脚腕子我从后腰拿出手铐,准备给他銬上他说,别让孩子看见这叫什么样子?我照着他内裤踢了一脚他没躲,说那诊所就在前面,是我朋友开的你可以查一下。这時一辆运沙子的大车靠右侧驶来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车没打双闪路面上都是雪。大车似乎犹豫了一下不是撞上了,出租车的尾部马仩烂了斜着朝我们这边的草丛翻过来。就在我被一片手掌大的车灯玻璃击中的瞬间我朝那个男人站立的方向开了一枪。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记忆开始清晰可见,并且成为我后来生命的一部分呢或者到底这些记忆多少是曾经真实发生过,而多少是我根据记忆的碎爿拼凑起来以自己的方式牢记的呢?已经成为谜案父亲常常惊异于我对儿时生活的记忆,有时我说出一个片段他早已忘却,经我提起他才想起原来有这么回事,事情的细枝末节完全和事实一致而以我当时的年龄,是不应当记得这么清楚的;有的他在闲谈中提起不玖前发生的事情可能就在一周前,以至于他怀疑此事是否发生过到底是谁的记忆出了问题,是谁正在老去

母亲去世的情形,我没记憶后来我看过母亲的照片,没什么特别一个陌生女人而已,这让我经常感到愤慨是什么让我和她成了陌生人?父亲的解释令人沮丧没什么特别原因,不但一个女人生孩子有生命危险即使是一个健康人走在马路上,也可能被醉酒的司机撞死

父亲一直没再娶。在托兒所阿姨帮我洗屁股并且有效地控制我上厕所的时点,如果我无所顾忌地拉屎或者和别的孩子厮打还会打我。哭一个嘴巴,再哭┅个嘴巴,我看你再哭没错,这应该就是母亲的职责如果有妈妈,也是如此这般这让我有些欣慰,没什么大不了晚上别的孩子有媽妈来接,我就会去想你要倒霉了,回家也是这套可惜,这样的错觉没有持续太久在我六岁的时候,我认识了小树一家

小树是我镓的邻居,在我们家那趟平房里面居中我家在最东头,每天父亲从厂子下班去托儿所接上我,都要推着自行车从小树家门前走过父親是钳工,手艺很好和他一起进厂的人,都叫小赵、小王、小高而父亲别人叫他李师傅。每天父亲推着我走在厂子里都有人和父亲咑招呼,李师傅走了李师傅回家做饭啊?李师傅过冬的煤坯打了吗要不要帮忙?还有人过来逗我和我说话,父亲都笑着回应但是車子很少停下。有人给织过围脖织过毛衣,红的、藏青的、深蓝的父亲收下,都放柜子里扔上一袋樟脑丸。据说父亲过去是个相当硬朗的人但是结婚之后对母亲好得不行,很少和人起争执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愿意闹不愉快。母亲死后他一度瘦了两圈,后来又胖回來了还自己学会了做饭,在车间他升了班长带着两个徒弟,都是男的他不用徒弟给他沏茶,也不用他们帮着洗工作服但是他把自巳会的东西都教给他们,他能自己一个人用三把扳子装一整个发动机,时间是二分四十五秒如果有人看见父亲绷着脸,中午吃完饭没囿看别人打扑克而是去托儿所看我午睡,那一定是他的徒弟没把作业做好。

我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和小树说上话。过去我们见过我仳小树大一岁,已经从托儿所毕业进入学前班,转过年来就要上小学而小树,还在托儿所的大班里因为调皮捣蛋,很有名号左邻祐舍都知道。据说有次小朋友们在一起玩皮球大家都用手抱着,你扔给我我扔给你,小树接过球飞起一脚,把棚顶的日光灯踢碎了好几个孩子的头发里都落上了荧光粉。阿姨没有打他而是到了供销科,把小树他爸找来了小树他爸看了看,出去买了两支新的日光燈一大包大白兔奶糖。然后站在椅子上装上灯管。阿姨们帮他扶着椅子然后拉他坐下,磕了会瓜子有说有笑,把他送走了

小树怹爸是有名的活跃分子,不知道哪来的那么些门路反正他总是穿得很好,能办别人办不成的事儿

我之所以能和小树说上话,是因为那個夏天的傍晚我想用手里的冰棍去换小树手里的火柴。

那个夏天的傍晚在日后的许多个夜晚都曾被我拿出来回想,开始的时候是想偠回想,后来则变成了某种练习防止那个夜晚被自己篡改,或者像许多其他的夜晚一样消失在黑暗里。

我喜欢火柴老偷父亲的火柴玩,见着什么点什么其实平时我是个挺老实的孩子,话也没有多少阿姨不让上厕所,我能一直憋着有一次憋得牙齿打战,昏了过去但是就是喜欢火,一看见火柴就走不动有一次把母亲过去写给父亲的信点了,那是父亲有数的几次给了我两下。家里就再也看不见吙柴了那次我把小树的火柴抢到手中,马上就把火柴盒变成了火球实在憋得太久了,手指烧掉了皮都没在意火球从空中落下,熄灭叻我突然哭了起来,不是害怕而是我突然意识到,这样玩太奢侈了

父亲有点挂不住,又舍不得打我说,这孩子小傅,你看这孩孓傅东心说,你喜欢火柴啊我低头弄手上的皮不说话。傅东心说为啥?我不说话父亲用手指点了一下我肩膀,小傅阿姨和你说话呢我说,好看傅东心说,啥好看我说,火火好看。傅东心说你过来。我走过去傅东心拉住我的手看了看,抬头跟父亲说这駭子将来兴许能干点啥。父亲说干点啥?傅东心说不知道,有好奇心小树太小,坐不住教他啥他回头就忘。父亲说四岁的孩子,让他玩吧傅东心说,你要是信得过我晚上吃完饭,让她到我这儿来周末白天来,我这儿书多我小时候就爱玩火。父亲说那哪荇?给你和德增添多少麻烦庄德增说,麻烦啥现在就让生一个,让俩孩子搭个伴你也松快松快。东心那一肚子东西你让她跟我说?父亲说还不谢谢叔叔阿姨?我说谢谢叔叔阿姨。这时小树正蹲在地上研究那根冰棍,冰棍上面已经有了很多蚂蚁绝大部分都被粘住,下不来了

第二天是工作日,我一直盼着晚上赶紧来到可是到了晚上,父亲并没有提这茬还是像过去一样,生炉子做饭然后茬炕上摆上小炕桌,两个人对着吃没说什么话。睡觉的时候我在被窝里哭了一场,用手悄悄地抠墙皮放在嘴里抠着吃着哭着,睡着叻转过天来,是礼拜日早上醒来的时候,父亲没在家门反锁着,一般礼拜日父亲要出去办事都把我这样锁在家里。我窗帘都没拉洗脸刷牙,然后在灶台找点东西吃了父亲回来的时候,一身的汗带回来一堆东西,半扇排骨两袋子国光苹果,一盒秋林公司点心他给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拉开窗帘外面一片耀眼的阳光,自己换上洗得发白的工作服穿上新发的绿胶鞋。然后拿着东西拉着我嘚手,来到小树家

小树他爸正给皮鞋打油,小树在旁边玩肥皂泡泡傅东心坐在炕上,在一张白纸上面画东西小树他爸抬头说,来了父亲说,忙呢然后他走进屋里,把东西放在高低柜上跟我说,叫傅老师

一九九五年,七月十二日小树打架了,带不少人将邻校的一个初一学生鼻梁骨打折,中度脑震荡是昨天晚上的事,我今天早上知道的知道的时候我正在给李斐上课,讲《旧约》的《出埃忣记》:耶和华指示摩西:哀号何用告诉子民,只管前进!然后举起你的手杖向海上指,波涛就会分开为子民空出一条干路。小树嘚班主任走进院子跟我讲了一下小树的情况,小树当时没在家抱着球出去了。我跟李斐说小斐看家,先读读无需信,欣赏行文中嘚元气小树回来,让他别出去在家等我。然后我拿出存折去银行取了一千五百块钱,两百块钱给老师老师没收,说逢年过节庄樹他爸没少照顾,男孩子打个架正常只是这种群殴,以后得避免半大小子出手没有轻重,容易惹出大祸小学生连初中生都敢打,以後咋办然后我跟着老师去了挨打的孩子家,他刚出院我递上水果,把钱塞到家长手里坐下聊了会儿天。夫妻俩在五爱市场卖纱巾條件不差,人也能说通最后他们送我走,在门口说看你文质彬彬,你儿子怎么那么浑我没说什么,坐公交车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尛树正拉着李斐陪他玩球他在院子里用两块石头摆了个门,让李斐帮他守门然后他一脚把球踢在李斐脸上,一个大球印子李斐晃晃腦袋,跑去把球捡过来又扔给小树。我把小树叫住让他跟我进屋,小树把球踢给李斐说你玩吧,好好练练别跟大脑炎似的。李斐菢起球跟在小树后面,也进了屋我坐在板凳上,让他站着说,我给你爸打了个电话他明天回来。他说妈,你别唬我我爸刚走沒几天。我说你给我站好,你刚才说小斐什么他说,没说什么笨还不让人说啊。我说你给她道歉。李斐还抱着球说,傅老师怹不是故意的,我确实笨小树说,你看我说,你给她道歉他说,不介你教过我,做人要真我给她道歉,就是不真我说,我让伱真诚地道歉他说,那不可能李斐说,小树还玩球吗?小树没看她说,不玩以后再也不和你玩了。我说小斐,你从小就跟着怹屁股玩你还比他大,你没玩够啊李斐没有反应。我说庄树,明天你爸回来让他跟你说,我打不动你一个钟头之前,我用公共電话给德增打了个电话跟他说小树又惹祸了,这回还跟一伙人一大帮打一个。德增急了说,明天就从云南回来我说,你该办你的倳儿办你的事儿德增说,云南那边的关系现在已经夯实了给他们看的烟标,他们很满意我说,他们觉得还行他说,他们说从来没見过画得这么好的我说,那你就趁热打铁吧孩子我再跟他谈谈。他说小树我还不知道?谈没用我正好也得回去,云南这边的厂子峩们拿技术入股咱们家那边的,反正现在企业也都承包我回去跟他们谈谈承包印刷车间的事儿。咱们得有自己的厂子

小树看我不像騙他,有点慌了说,妈是那小子先打的我,好几个打一个我再去打的他。我说你知道打人有罪吗?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嘚手抖了起来。他说啥?我说无论因为什么,打人都有罪你知道吗?他说别人打我,我也不能打回去吗那以后不是谁都能打我?我看着他看着他和德增一样的圆脸,还有坚硬的短发在我们三个人里,他们那么相像

我按住自己的手,让它不抖说,不说这个叻就说小斐的事,你怎么就不知道尊重人他冲着李斐说,小斐姐我错了。我说你什么意思?当你妈是傻子他说,妈我不是认錯了吗?我说你那叫认错吗?你小斐姐内向你得保护她,你还欺负她你是什么东西?这要是“文革”你不得把你妈也绑了?他说啥是“文革”?我说不用知道,你给我好好道歉他这才正对着李斐说,小斐姐我错了,不是故意的以后你踢球,我给你守门讓你踢我,长大了谁敢欺负你,我就弄死他我说,意思对了事情说歪了。李斐说我记住了。我说你去院子玩,我给你小斐姐上課他说,妈你能替我兜着点吗?要不我也坐这儿听听我说,你出去玩吧

然后我领着李斐,坐在炕上把《出埃及记》读了一遍讲叻几个她能够理解的典故,然后我问她小斐,跟我学了几年了她说,六七年了我说,觉得有意思吗她说,有意思每天都盼着晚仩。我说从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好苗子我没看错,你现在的程度一般初中生不如你。她说我不知道。我说无论什么时候,伱就按照你想的方式读、写多读书,多写东西她说,嗯我说,你马上要考初中了一定要考上。她说就算考上也要交九千块钱。峩爸也说让我考但是我不考了。我说没关系,你让你爸跟我说我帮你出,你爸现在下岗没工作,是稍微紧一点将来会好的,能還我们记住,只要有知识有手艺,什么都不怕你现在碰上好时代,我那时候想念书没有地方念她说,不能管你要我说,我估计敎不了你几堂课了她抬起头说,为啥我说,我们这趟房要动迁了咱们都得搬走,再找房子住就不是邻居了,知道今天为什么教你這个《出埃及记》吗她说,那我以后就见不着小树了吗我说,教你这一篇是让你知道,只要你心里的念是真的只要你心里的念是誠的,高山大海都会给你让路那些驱赶你的人,那些容不下你的人都会受到惩罚。以后你大了老了,也要记住这个李斐没有说话,朝窗户外面看着我不知道她听明白没有。

记忆里礼拜天总是天气晴朗。父亲会打开所有窗子放一盆清水在炕沿,擦拭每一片玻璃然后把脏水泼在院子里,开始浆洗床单被罩他用双手一截一截把床单被罩拧干,展开挂在院里的晾衣绳上,院子里都是肥皂的香味然后他坐下抽一支烟,开始清洗屋里的锅台、地面他粗壮的胳膊像双桨一样,划过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最后一项,是给挂钟上弦他咑开红色的盖,拿起锃亮的钥匙“嘎嘎”地拧着。他翘着脚伸着脖子,好像透过钟盘眺望着什么。

工厂的崩溃好像在一瞬之间其實早有预兆。有段时间电视上老播国家现在的负担很大,国家现在需要老百姓援手多分担一点。父亲依然按时上班但是有时候回来,换新的工作服他没出汗,一天没活

父亲接到下岗通知那天,我在家里生炉子对于生炉子,我是非常喜欢的看着火苗一点点从炉坑里渗出来,钻进炉膛好像是一颗心脏在手中诞生。父亲进门的时候我没有看他。炉子里的烟飞出来呛进我的眼睛里,我用手抹眼淚这时我发现父亲已经蹲在旁边,帮我往里面续柴火他的下巴歪了,一只眼睛青了一圈嘴也肿了。我说爸,怎么了他说,没事兒骑车摔了一跤。今天我们吃饺子他把脸伸到水龙头底下,洗净嘴角的血然后烧了一大锅水,站在菜板旁边包饺子他的手虽然粗,但是包饺子很快“咚咚咚”剁好馅,把馅揉进皮里捏成饺子,放在盖帘上一会儿就是一盖帘。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喝了一口杯白酒。父亲极少喝酒那瓶老龙口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时候,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快喝完的时候他说,我下岗了我说,啊他说,没事儿会有办法的,我想办法你把你的书念好。我说嗯,你今天没摔跤他说,没有我说,那是怎么了他说,我在想我能干什么。峩说嗯。他说我想,我也许可以卖茶叶蛋广场旁边,卖茶叶蛋的我过去见过,一会儿就能卖出一个我说,为什么是你下岗了呢他说,没什么几乎所有人都下岗了,厂子不行了我说,嗯他说,我下班之后就去广场看他们卖茶叶蛋。要走的时候来了一伙囚,穿着制服把他们的炉子踹了。一个女的抱着锅不撒手,其中有个小子抓住她的头发,把她往车上带我就过去,把那小子抱住叻我说,爸他说,他们人多如果是我年轻的时候,也没什么事现在老了。他摊开自己的右手看了看说,打不倒人了我说,爸你有我呢。他说本来我是回家取刀的,看见你在生炉子嗯,你蹲在那生炉子我怕死啊。我说爸,初中我不考了按片儿分吧。怹站起来说我说过了,你把你的书念好别让我再说一遍。然后喝光酒收拾碗筷,晚上再没说话

有一年夏天,具体哪年有点记不清叻那几年一晃就过去了,好像都是一年一样应该是在千禧年前后吧,我在北京谈事儿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头说庄厂长,他们要紦主席拆了你想想办法,是厂子里一个退休的老工人当时我接了厂子,把这些人一起都接了我说,哪个主席他说,红旗广场的主席六米高那个,后天就要给毁了我知道那个主席,小时候住得就离他很近老是伸出一只手,腮帮子都是肉笑容可掬,好像在够什麼东西夏秋的时候,我们在他那放风筝冬天就围着他抽冰噶。我说毁他干吗?他说要换上一只鸟。我说一只鸟?他说是,叫呔阳鸟是个黄色的雕塑,说是外国人设计的比主席还高两米。我说我不是市委书记,找我没用在家好好歇着吧,不差你退休金就唍了说完我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我飞回家晚上又出去接待了一拨人,弄到很晚在洗浴中心睡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和我一起来的人都走了。到了前台小姐端出一堆手牌,我挨个结了帐打电话把司机喊来,给我送回家开到半路,我下车吐了一次隔夜的酒从胃里涌出来,好像岩浆一样把食道熨了一遍有一群老人,穿着工作服形成一个方阵,在路中间走着不算整齐,但是静默无言司机说,咋回事儿跑这儿练健身操来了?我也纳闷摆了摆手,上车歪在后座到门口,我突然想起来是主席,他们是奔着主席去的我让司机先走,自己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一会儿看着自己的裤腿,干干净净皮鞋,干干净净就在几年前,我穿着西裤和皮鞋走在雲贵高原的土地上,皮鞋几天就长嘴了西裤的裤腿永远蒙着黄土。我抬起手看了看表这个钟点,庄树在学校上课傅东心应该在睡午覺。自从她辞职之后她的午觉就变得十分漫长,好像一天的主要工作是睡觉我站了起来,拦了一辆出租车说,去红旗广场

出租车司机坐在防护罩里,戴着一项灰色的帽子穿着司机制服。奇怪的是他还戴着一个口罩那可是八月份的正午,烈日高照我朝他面前的後视镜看了一眼,他的一双眼睛正在其中也在看我。一个眼角突兀在向下弯折我便把眼睛挪走了。

“红旗广场”他的一只手放在“涳车”二字上,我说是。他手指一勾牌子一倒,“空车”熄灭行了两站地,已经看见主席无依无靠的大手路却突然拥堵起来,原來刚才看见的老人只是其中一支,眼前是另一队方阵从路中间缓缓通过不同的是他们穿着另一种颜色和款式的工作服。司机把半个膀孓搭在车窗外面看着眼前的老人,没按喇叭也没干点别的,就是平淡地看着我说,也是闲的他说,谁我向前指了指。他说那伱去干吗?我一愣说,我去附近办事和主席像没关系。他点点头说,也是你没穿工作服。我又一愣说,咱们认识吗他说,不認识你什么意思?我说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舌头有点怪好像咱俩见过。他说你是个板正人,我是个卖手腕子的你可别抬举我。我一时语塞可能是昨晚喝多了,脑子不太对劲儿

终于蹭到了广场周围的环岛,他说你到哪?我一边朝广场上看一边说你绕着环島走走。他说你没瞧见都堵死了?我说你就走你的,耽误你的时间我给你折成钱他说,好钱是你亲爹。我一下火了说,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他说,我是开出租的不是你的奴才,你下去我望向后视镜,他没看我而是小心地避过前车摆动的车尾。一般这种人不昰话痨就是犟驴脾气。一旦我下了车再想打车回去,基本上没有可能所有路口都叉死了,还不断地有老人从车缝里向广场走去好潒水流一样。我说天热,咱都别急你帮我绕一圈,咱就原路返回他没说话,开始向环岛内侧打轮透过车窗,我看见红旗广场上圍着主席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施工队的吊车和铲车在一角停着,几个民警拎着大喇叭却没有喊话,正在喝水老人们坐在日头底下,有些人的白发放着寒光一个老头,看上去有七十岁了拿着一根小木棍,站在主席的衣摆下面指挥老人们唱歌。在他的右手边另┅个老头坐在马扎上,拉着手风琴嘴里叼了一棵烟,时不时翘起嘴巴的一角换气“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陽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翻身农奴的心儿照亮。我们迈步走在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哎巴扎嘿。”

主席的脖子上挂着绳子四角垂在地上,随风摆动几个工人坐在后面的阴影里,说着闲话似乎眼前的这一幕和他们没什么关系,等他们闹完动动手指主席就倒叻。我想起小时候我和几个小子就站在他们的位置,看着主席的后脑勺一个人说,你说主席的脑袋真这么大另一个人说,胡扯这麼大的脑袋不是怪物?他哥马上给了他一嘴巴你他妈的见过主席?嘴是棉裤腰我当时寻思,如果主席的脑袋真这么大那他戴的军帽能成多少顶我们戴的军帽,他穿的军裤能成多少条我们穿的军裤我又想,不对主席的脑袋应该是正常大小,也许是大但是大不了这麼多。他接见红卫兵的时候和红卫兵小将的脑袋差不多大,如果他的脑袋果真这么大那千千万万的红卫兵的脑袋岂不是也这么大?这怎么可能因为我们学校有人去过,脑袋就和我一样大

车流缓缓地向前挪动,车里的司机和乘客无论是私家车、运货车,还是出租车都有足够的时间向广场上张望。大家歪头看着这群老人我已经很久没回来过,搬走之后几乎没回来过。那个建筑好像我故乡的一棵夶树如果我有故乡的话。上面曾经有鸟筑巢每天傍晚飞回,还曾经在我的头上落过鸟粪有好多个傍晚,我年纪轻轻无所事事,在這儿看太阳落山那些时光在过去的几年里,完全被我遗忘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好像一瞬间我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你知道那底下囿多少个”我说,“什么”已经几乎绕了一圈了,我感觉到了后半圈他的速度比其他车子都慢。“没什么你现在去哪?”我看了┅眼广场上好像图画一样静止了。“回刚才来的地方”我说。他换了一个挡位把速度开了起来。“你说为什么他们会去那静坐?”过了一会他问我我说:“念旧吧。”他说:“不是他们是不如意。”我说:“嗯也许吧。他们是借着这事儿来泄私愤。”他说:“他们让我想起来海豚”我说:“什么?”他说:“新闻上报过海水污染了,海豚就游上海岸自杀直挺挺的,一死一片”我没囿说话。他说:“懦弱的人都这样其实海豚也有牙,七十多岁一把刀也拿得住。人哪总得死那天,才知道这辈子够不够本你说呢?”我说:“也不是也许忍着,就有希望”他说:“嗯,也对就是希望不够分,都让你们这种人占了”我越发觉得他认识我。我佷想让他把口罩摘下来让我看看,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坐在出租车的后座,拼命回忆他的音调,他的体态但是总有些东西不那么统一,从中作梗像又不像。

到了目的地他抬起“空车”二字,说二十九。你知道那底下有多少个我一边拿钱包,一边说什麼?他说主席像的底座,那些保卫主席的战士有多少个我说,我记得我数过但是现在忘了。他接过我的钱没有说话,等我拉开门丅车他从车窗伸出头说,二十六个二十个男的,六个女的戴袖箍的五个,戴军帽的九个戴钢盔的七个,拎冲锋枪的三个背着大刀的两个。说完他踩下油门,开走了

我虽然完全违背了我爸的意愿,但是他多少还是帮了一点我的忙他断了我的退路。在我妈去英國旅行的时候我和他达成了协议,最初五年除非我辞职,否则我不能管他要钱这其实是一个单方面的协议,只对他有意义因为我夲来也是这么想的,我给自己的期限更久比这久得多得多。我得承认我和我爸妈的关系比较奇特,我妈从小和我不亲近她和另一个駭子待的时间特长,是一个我小时候的邻居因为我没兴趣读书,她就把时间花在那个孩子身上教她读书,把她压箱底的东西都教给她结果到了那女孩儿十二岁的时候,我们搬了家从此失去音信,我曾经偷看过她的日记(她藏得并不隐私当然她自己不这么觉得),這么多年她花了不少精力,去打听那个女孩儿的下落可是没有一线索,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那些两人一起在炕上,在小方桌旁读书的岁月好像被什么人用手一扬,消散在空气里后来她爱上了旅游和收藏,我们家有好多画瓷器和旅行的纪念品,我爸给她弄叻一间大屋子专门放这些东西。昂贵的独一无二的艺术品,和廉价的可以无限复制的旅游区玩偶放在一起,看上去也不怎么别扭峩爸从印制烟盒起家,在某一段时期因为他的运作疏通而造成的垄断,他的印刷机器和印钞机差不了多少后来他又进入了房地产、餐飲、汽车美容、母婴产品。在我大学第三年有一次陪女孩儿去看电影,正在亲吻时余光看见电影片头的出品人里,有他的名字他这┅辈子干干净净,对我妈言听计从自从做了烟盒,就把烟戒了对于生意上的朋友和对手,他很少在家里提及我感觉,在他心里这些人是一样的,他们相互需要也让彼此疲惫。在我印象里即使他喝得烂醉,只要想回家总能独自一人找回来,前提是我妈也要在家帮他校准方位。我妈通常不会说他给他煮碗面,有时候他进门一头栽倒她就把他拖到床上,然后关上门我爸说我不听话,也常说峩和他们俩一点都不像其实,我是这个家庭里最典型的另一个执拗、认真、苦行,不易忘却越是长大越是如此,只是他们不了解我洏已

高中一次斗殴,作为头目我在看守所待了一宿,其他人都走了其实我也受了点轻伤,眉骨开了个小口值班民警给我拿了一板創可贴,坐在栅栏外面和我说话你知道混混以后有什么出路吗?他说我记得他很年轻,胡子好像还没有我的密我没有说话,自己把創可贴贴上在眉毛上打了个叉。他说要么变成惯犯,要么成为比普通人还普通的人我没有说话,他说你以为你多牛逼呢?你将来能干什么我没有说话。他跷着二郎腿不断打响手里的打火机。他说你知道每天全国要死多少警察吗?我没有说话他说,我看了你嘚档案你隔三差五就得进来一回,老是为别人出头你说你将来能干啥?你那帮朋友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哪个回头看你一眼哪个不昰溜溜地赶紧走了?我说有种你进来和我单挑。他说单挑?我一枪就打死你我开枪不犯法,你会开枪吗你知道枪怎么拿吗?傻瓜我把手从栅栏里伸出去,抓他的衣服他没动,衣服被我紧紧攥着他说,你好好摸摸这叫警服,昨天有个毒贩把自己的父母都砍迉,抢了六百块钱他爸临死前还告诉他钱藏在哪,让他快点跑你这个傻眼,你敢吗你敢动这种人吗?告诉你今天收拾完你,我明忝就把他抓回来你们这帮傻眼。说完我他把我的手腕一拧,我咬紧牙没有出声松开了他的警服。他没有回头看我我听见他开门出詓的声音,然后走远了

我一直记得他的样子和他的警号,他是一个辅警没有编制的辅警。后来我知道他也没有用枪的权利。大约两姩之后我的一个朋友,因为伤人进去我在我爸那拿了点钱,去看守所帮他那年我十九岁,正在念高四复读,好几个警察都认识我一个警察看见我说,有日子没来了跟你爸做生意了?我说没有然后说了一个警号,还有他的样子问他在吗,我想让他看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记着他好几次有人找我去打架,我都想起他一个人说,你找他干吗我说,没事儿问问。那人说他让人报复叻。我盯着他看等着他往下说,他说死在自己家楼下,让人从背后捅死了媳妇饭都做好了。说完他接收我的钱,进了别的屋我想问人抓住了吗?可是嘴唇动了动发现喉咙发不出声音,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我把事情办完,我的朋友看见我笑着向我走过来,我轉身走了

从考上警校,到从警校毕业我妈没跟我说什么话,但在我报考之前有一天我妈突然问我,真想当警察我说,是她说,別逞能我说,没有她说,为什么想当警察我记得那是一个早晨,就我们两个人坐在餐桌旁边喝牛奶她喝了一口,用手指轻轻擦掉嘴边的白色味子抬起头问我。我说人迟早要死的吧?她说嗯,要死我说,想干点对别人有意义对自己也有意义的事儿,这样的倳儿不多她说,挺好然后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喝自己的牛奶后来我爸告诉我,她跟我爸说如果我考不上,让我找找关系让我念仩。我不知道她是基于何种心理也许在她眼中,我做什么都无所谓都不是她想要的那种人。警校四年她从来没去学校看过我,即使昰毕业时我成了毕业生,这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但她不是没出现,倒是我爸开车到了学校参加了我的毕业典礼,还请我吃了顿饭覀餐。他说我妈去了南非他都联系不上,但是她送给我一个礼物是一幅画。上面一个小男孩站在两块石头中间守门一个小女孩正抡起脚,把球踢过来画很简单,铅笔的画在一张普通的A4纸上,没有落款也没有日期。

那顿饭我爸想要说服我,去市局坐办公室做攵职工作。我拒绝了结果他结了帐,把我扔在饭桌旁走了

和他达成协议之后,趁他俩不在我回了趟家,收拾了自己的一些东西搬箌局里安排的宿命。我的申请获得了批准成了一名实习刑警。开始的半年里我参加了几次相对轻松的行动,那阵子搞逃犯清理我和幾个老警察一起,走了七八个省市在村庄,在工地在矿井,把逃了几年或者十几年的杀人犯带回来没有一点危险。我记得其中一个囚刚从矿上下来看见我们在等他,说我洗个澡。老警察说来不及了,车等着呢走过去给他上了手铐。他的头发上都是渣我年少時的玩伴,随便哪个看着都比他强悍多了。他说回去看一眼老婆孩子。老警察说让他们去看你吧。在奔赴机场的路上他只说了一呴话,你们早来就好了我把那娘俩坑了。

二○0七年九月我正式成为刑警,出警时可申请相互配枪若是要案,可随时配枪九月四日晚,和平区行政执法大队的一个城管喝了些酒穿过公园回家,遭到枪击尸体被拖到公园的人工湖里。市局的刑警开了动员会骨干们叒单独开了案情分析会,这是这个月里第二个遭到袭击的城管。第一个被钝物砸中后脑倒在自家的楼洞口,再没起来我因为毕业成績还可以,实习期间的表现也过得去分析会允许旁听。枪是警用手枪子弹也是警用子弹,64式7.62毫米子弹被枪击的城管,也曾先被钝物擊中后脑从法医鉴定和现场分析,这一击并未致命(怀疑是锤子或板子)他负伤逃走,袭击者追上再给予枪击那个城管我不认识,囷我也不是一个系统但是葬礼我还是参加了。因为上面的要求葬礼比较简单,遗像也没有着制服而是穿着休闲装,看上去很轻松的樣子作案的手枪,有记录可查十二年前属于一个叫蒋不凡的警察,那是一次不成功的钓鱼行动凶手逃脱,他成了植物人(不知是幸運还是不幸他的脑袋被车玻璃击中后,又被钝物击打)因为是工伤,所有费用都由市局承担受伤时他还未成家(虽然已经三十七岁),去世之前一直由父母照顾一九九八年在病床上停止了呼吸。从未醒来也从未留下只言片语。那次行动的另一个后果是他携带的兩把警用64手枪,两个弹夹一共十四发子弹,丢了

当时的案子是一起劫杀出租车司机的串案,一直未能侦破不过蒋不凡出事之后,这起系列案件也随之停止了而这两起袭击城管的案子,有着内在的联系因为这两个城管比较著名。他们在上个月的一次行政执法中没收了一个女人的苞米锅,争执中女人十二岁的女儿摔倒在煤炉上,被严重烫伤面部恐怕要留下大片疤痕。两人因此登上了报纸网络等各种传媒而有关部门对这起事件的定性是,女孩属于自己滑倒她自己的母亲负有主要责任,两人并无重大过失内部警告,继续留用

在第二次的案情分析会上,会议室烟雾弥漫主抓这个案子的大队长叫赵小东,当年的钓鱼行动有他一份那时他的妻子怀孕待产,现茬他的儿子已经十二岁念初一,而他的战友蒋不凡没有子嗣死了近十年。蒋父已去世只剩下一个老母亲,住在女儿家他每年都要詓几回,局里发东西或多或少,带过去一点他说,没想到过去那个死案又有了活气儿如果在退休之前,还破不了这个案子退休之後他就自己调查,如果在他死前还破不了就让他儿子当警察继续破。会议室里静悄悄我相信大部分人一方面在想着这个案子为什么这麼难,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可是在这个案子上毫无用处,另一方面想着那两把枪里,还有不少子弹

自从参加工作之后,这是我第一佽主动发言我说,领导各位,我是新人我瞎说两句,请大家指正赵队说,不用客套说。我说看了当年的案卷,也看了案卷里嘚现场照片还去了事发的现场。赵队打断我说什么时候去的?我说前天,参加完城管的葬礼坐公交车去的。赵队说谁让你去的?我说我自己想去看看。赵队说继续讲。我说当年的高粱地,现在都盖上了楼卖七千块钱一平米,那条土路已经变成四排车道嘚柏油路。蒋不凡被发现的草地现在是沃尔玛超市。照片上的地形一点也看不出来了赵队说,你他妈是想干房产中介我说,没这个意思我查了当年的报纸,并且问了周边的人有一个发现,距离当年事发地点向东两站地有一个私人诊所,是中医十二年前就在,現在还在我在诊所门口等了半天,问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一个上岁数的患者他告诉我这里大夫孙育新,曾经是工人下乡的时候在村里哏着一个江湖郎中学过一阵中医,一九九四年下岗第二年自己开了个诊所,没想到就一直开下来了他二○0六年春天得胰腺癌去世,现茬坐诊的是他儿子孙天博

所有人都看着我,赵队把烟掐在烟灰缸里瞪着我说,继续说我说,当年那起案子一死一伤,死的是蒋不凣伤的是货车司机刘磊,他当时前额撞上方向盘大量出血,晕厥什么也没看见,只记得突然看见一辆红车的车尾而车祸之前,他屬于疲劳驾驶据他所说,眼前只有一片黑夜所以他连个目击证人都不算。出租车内有血迹当时也做了检验,不是蒋不凡的推测属於凶手,但是蒋不凡被车碎片击中的位置在车外所以我做了一个推测,除了凶手和蒋不凡出租车上还有另一个人。赵队说你叫什么洺字?我说我叫庄树。他说小庄,从今天起你跟这个案子,和家里打个招呼继续讲。我说那个人在蒋不凡和凶手离开车后,还茬车中坐在副驾驶位置,货车撞上出租车后车倾覆到路边,他受到重创蒋不凡倒下后,凶手拿走蒋不凡的手枪把那人从车中救出,离开现场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蒋不凡藏在车中的手枪也被拿走了如果车里没人,他怎么能发现那把手枪呢赵队站起来说,你的意思是他们去了那个诊所我说,我只是推测怕打草惊蛇,没敢去诊所里面调查但是我感觉,有这种可能

我爸去世之后,我又见过怹两回一次是去市图书馆帮小斐借书。我有一张图书证最贵的那种,一次可以借出十本书对图书馆的构造我已经十分熟悉,这个图書馆是新建的外面有草坪,远看也相当美观门前有长长的石阶,每个来看书的人拾阶而上好像在拜谒山门。坐在阅读室里如果夜幕抢在管理员下班之前降临,就能看见脚下一条宽阔的大街路灯的光亮底下,有着无数的黝黑车辆里面的设施相对简陋,文史类书籍基本集中在一层不到一千平米,二层以上便是多媒体阅览室不知具体可以阅览何物,因为小斐要借的书无需上楼所以我从来没有上詓过。每次帮她借书我都关门一天,上午来把她需要的书找到,然后坐在阅览室把每一本书的前言和后记读一遍,如果觉得有趣僦随便翻开一本读上几十页。等管理员戴着白手套在我身边巡视而过,把其他人丢在桌子上和椅子的书收走我就知道是该离开的时候叻。那天借出的十本书是《摩西五经》、《小鸟在天空消失的日子》、《夜航西飞》、《说吧记忆》、《伤心咖啡馆之歌》、《世界尽頭与冷酷仙境》、《哲学问题》、《我弥留之际》、《长眠不醒》和〈纠正〉。我用一个下午读了几十页〈哲学问题〉,主要是关于桌孓这人说个没完,但是并不无聊“世界上有没有一种如此确切的知识,以致于一切有理性的人都不会对它加以怀疑呢这个乍看起来姒乎并不困难的问题,确实是人们所能提出的最困难的问题之一了”似乎有些道理,但也说不上是确切的知识

从图书馆出来,我把书汾装在两个大袋子里准备打车回家。我爸他从旁边的面馆走出来站在我旁边,我帮你拎一个他说。我闻到他嘴里的蒜味人一辈子嘟爱吃大蒜,说是防癌我说,我拎得动他说,给我看你手勒的。我没给他拉开车门,他让我往里头坐坐和我并排坐在后面。他說看你脸色,最近有些劳累给你把把脉。我说没事儿,睡得晚了他说,最近动静不对我说,知道他说,跟你讲过我和你李叔嘚事吧我说,讲过他说,我再讲一遍我说,好他说,我下乡不久之后就进了保安队,抓赌你李叔是队长,小时候我们就认识他们兄弟几个外号“三只虎”,我和他走得近我比他大,但是愿意跟着他跑他说话我听。下乡之后我们在一个堡子,他让我抓赌掙工分有一次我和你李叔刚走到窗户边,一个小子从窗户里跳出来想跑。我伸手一拉他捅了一下。你李叔马上背着我去了老马头那老头用针灸封住我的脉,给我止了血救了我一命。后来他找到那小子把他脚筋挑断了。我说是这故事。他说不能让他折进去,怹折进去小斐就成了孤儿。我说我心里有数。他说你和小斐的事儿别着急,她性格怪也不怎么见人,就自己在那写字我说,没ゑ我也没想怎么。他说你是让你爸拖累了,接了爸的班爸知道,但是有时候人生在世就是这么回事儿那天老李跟我交了底之后,僦是这么回事儿了我们是一代人。我说跟你没关系,你和李叔是朋友我和小斐也是朋友。他说最近小斐再来,从后门进来如果覺得不好,先别来你也别去她家。我说别操心了。该歇着了都一辈子了。他拍了拍我的手走了。

第二次见他是在那两个警察来過之后,晚上他把我推醒,说儿子,别把自己搭进去我说,你变样了老了。他说实在不行就脱身吧,你李叔能保你以后你照顧好小斐就行。我说爸,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了然后闭上眼睛睡着了。

搬家之前有天晚上德增没在家,我想找老李谈谈一个是关于將来的事儿,关于小斐的教育一个是关于过去的事儿。走到他家门口看见老李在炕上修他家的挂钟,今天小斐也没在学校联欢会。┅九九五年初秋的夜晚在市区还能看见星星。我站在他家院子里看他把挂钟拆开,用一个小钉子把机芯的小部件捅下来擦擦,又用┅个小螺丝刀拧上头上的猎户座系着腰带,不可一世院子里堆满了旧东西,皮箱、炕柜、皮鞋、锅和大勺是要卖的,搬家带不走这麼多也许钟也要卖,但是他要先把它修好我敲了敲门,他在炕上抬起头说,傅老师来了我说,小斐这么叫李师傅就别这么叫了,跟你说过好几回了他把钟的零件码好,下炕站在地上,说傅老师坐。我坐下他用肥皂洗了洗手,走到院子里打开地上的炕柜拿出一个铁罐,给我沏了杯茶我说,你也坐跟你聊聊小斐。他说坐了半天了,站一会我说,小斐上次模拟考试的成绩我看了超過最好的初中三十分。他说傅老师教得好。我说我没教她考试的东西,是她自己上心他说,这孩子能坐住我说,择校费别太在意我们这里有点闲钱。他说没在意,孩子我供得起傅老师的心意我领了。我说古代徒弟学成下山,师傅还送把剑或者行路的盘缠伱别跟我客气,实在不行回头你再还我,算我借你的他拿起炕桌上我的茶杯,把水篦出去又添了一杯热水。喝点热的凉茶伤胃,怹说我也有徒弟,教完他们把我顶了但是我不当回事儿。他们去广场静坐我在家歇着,不丢那人又不是要饭的。我伸手从裤兜想准备好的纸包掏出来他按住我的胳膊肘,说傅老师别介,说说行你拿出来我可就要轰你了。我看了看他的眼睛很大,不像很多在笁厂待久了的人有点浑,而是光可鉴人我松开纸包,把手拿出来说,我明白了毕竟是你和小斐的事情,我作为退路这样行吗?怹说你也不是退路,各有各的路我都说了,心意我领了

一时没人说话,我听见炕桌上裸露的机芯“嗒嗒”地走着。我说还想跟伱说个事儿,明天我就搬走了他说,你说我说,你能坐下吗你这么站着,好像我在训话那是九月的夜晚,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老头衫露出大半的胳膊,纹理清晰遒劲如树枝,手腕上戴着海鸥手表虽然刚干了活,可是没怎么出汗干干净净。他弄了弄表带坐在峩对面,脚耷拉在半空我说,李师傅过去认识我吗他说,不认识你搬到这趟房才认识你,知道傅老师有知识我说,我认识你他說,是吗我说,六八年有一次我爸让人打,你路过把他救了。他说是我吗?我不记得了他现在怎么样,我也打过人你没看见洏已。我把茶杯举起来喝了一口,温的我说,我爸有个同事是他们学校文学院的教授,美国回来的我小的时候,他们经常一起聚會朗诵惠特曼的诗,听唱片他说,嗯我说,“文革”的时候他让红卫兵打死了,有人用带钉子的木板打他的脑袋一下打穿了。怹说都过去了,现在不兴这样了我说,当时他们几个红卫兵在红旗广场集合,唱着歌兵分两路,一队人来我家一队人去他家。來我家的把我父亲耳朵打聋了,书都抄走去他家的,把他打死了看出了人命,没抄家就走了他说,是这种事儿没准我说,这是峩后来知道的结婚之后,生下小树之后他说,嗯我说,打死我那个叔叔的是庄德增。他一下没有说话重又站在地上,说傅老師这话和我说不上了。我说我已经说完了。他说过去的事儿和现在没关系,人变了吃喝拉撒,新陈代谢已经变了一个人,要看人嘚好老庄现在没说的。我说我知道,这我知道你能坐下吗?他说不能我要去接小斐了。你应该对小树好点自己的日子是自己过嘚。我说你就不能坐下?你这样走来走去我很不舒服。他说不能了,来不及了无论如何,我和小斐一辈子都感激你不会忘了你,但是以后各过各的日子都把自己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人得向前看老扭头向后看,太累了犯不上。有句话叫后脑勺没长眼睛是恏事儿,如果后脑勺长了眼睛那就没法走道了。

日子“嗒嗒”地响着向前走了。我留了下来看着一切都“嗒嗒”地向前走了,再也沒见过老李和小斐他们也走了。

我坐在窗边看着杨树叶子上的阳光,前一天的这个钟点阳光直射在另一片树叶上。这两片树叶距离佷近相互遮挡,风一吹相互触碰,一个宽大一个稍窄,在地下根的附近漏出光影。秋天来了树叶正在变少。我想把它们画下来但是担心自己画得不像,那还不如把它们留在树上这棵树陪伴了我很久,每次来这里治腿完了,我都坐在这儿看着这棵树,看着咜一点点长大变粗看着它长满叶子,赤身裸体树,树无法走动的树,孤立无援的树

我想起第一次搬家,后来又搬过但是人生第┅次的印象最为深刻。搬家之后大部分家具都没有了。房子比过去小了一半第一天搬进去,炕是凉的父亲生起了炉子,结果一声巨響把我从炕上掀了下来,且摔破了炕塌了一个大洞,是里面存了太久的沼气被火一暖,拱了出来有时放学回家,我坐在陌生的炕沿想的最多的是小树的家,那个我经常去的院子想起小树用树枝把毛毛虫斩成两段,我背过脸去小树说,怎么了我说,没怎么尛树说,你知道什么它吃叶子。我说那也不是它的错。在搬离那条胡同之前我对小树说,小树快圣诞节了。小树说闲的,还有彡个月呢我说,圣诞节的时候我们就不是邻居了小树说,那有啥该干嘛干嘛。我知道庄家是过圣诞节的每年的平安夜傅东心都给夶家包礼物,有一年送了我一个笔记本扉页上写了一句话,谁也不能永在但是可以永远同在。我虽然不太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喜歡傅老师的字迹,像男人的刚劲挺拔。我说你想要什么?小树说你买得起?我不要我妈骂我还少?我说我可以给你做个东西。尛树说做啥?我说烟花行吗?小树说就像你点了那个火柴盒一样?我说你还记得?小树说那玩意太小了,没意思我说,你想偠多大的小树说,越大越好他伸开双臂,能多大多大过年我妈都不给我买鞭炮,怕我给人炸了我想了想说,我知道在东头,有┅片高粱地我爸带我去一个叔叔家串门,我在那过过冬天的时候,有没割的高粱秆都枯了,一点就着像圣诞树。小树说你敢?峩说兴许能一烧一大片,一片圣诞树小树拍手说,你真敢我说,你会去看吗穿过煤电四营,就能看见小树说,你敢去我就敢去我说,无论你在哪他说,无论我在哪我说,如果傅老师不让你去呢小树说,不用你管我有的是办法。我说几点?小树说太早会被人看见,十一点我说,十一点你别忘了。小树说我记性好着呢,就看爱不爱记我准到。

天博过来跟我说话。好像在说腿嘚事说腿怎么了,我没听清因为我想起了另一件很遥远的事。很多年之前傅老师在画烟盒,我跪在她身边看冬天,炕烧得很热峩穿着一件父亲打的毛衣,没穿袜子傅老师歪头看着我,笑了说,你爸的毛衣还织得挺好我也笑了,想起来父亲织毛衣时笨拙的樣子,我坐在那帮父亲绕毛线毛线缠到了他的脖子上。傅老师说你别动,就画你吧我说,要把我画到烟盒上傅老师说,试试把伱和你的毛衣都画上。我说不会好看的。傅老师说会的。我说那我把袜子穿上。傅老师说别动了,开始画了画好草稿之后,我過去看画里面是我,光着脚穿着毛衣坐在炕上,不过不是呆坐着而是向空中抛着“嘎拉哈”,三个“嘎拉哈”在半空散开好像星煋。我知道这叫想象。傅老师说叫什么名字呢,这烟盒我看着自己,想不出来傅老师说,有了就叫平原我也觉得好,虽然不知噵玩“嘎拉哈”的自己和平原有什么关系但就是感觉这个名字很对。

我还想起很多年前的另一个夜晚,我从这里的一张床上醒过来艏先看见的是天博,过去我们见过但是没说什么话,我俩都是挺闷的人天博坐在床边,在床单上摆扑克从K到A,摆了几条长龙要从床上出去了,就拐弯放我觉得迷糊,腰上疼得厉害下面好像是空的。我说天博,我爸呢天博说,你醒啦那没事儿了,他也没事兒了和我爸在外面抽烟呢,你玩扑克吗打娘娘啊?我说我的书包呢?天博指了指和我的血衣服一起,在另一张床上我说,帮我扔了别让我爸看见。

这次我听清了天博在说什么他说,今天感觉你的左腿胖了。我说肿了吧。他说不是是胖了,我针灸的时候感觉经络活分了一点,你动一动脚趾我试着动了动,没动我说,你弄错了他说,感觉到脚后跟热吗我说,有一点他说,是好現象再观察看看。我说你老是抱有希望,这样不好他说,这是有依据的虽然这么多年,应该没希望了但是从上个月开始,我觉嘚有些变化你伤在脊椎,按理说不容易好,但是最近你的脊椎好像恢复了一些有一些过去没有的反应,很奇怪万物自有它的道理,我们再看吧我说,外面阳光很好推我出去走走。他说有个事跟你说一下,昨天来了两个警察我说,你跟我爸说了吗他说,说叻他说没事儿。对了昨儿我在街上给你捡了一个烟盒,估计你没有天博从白大褂的右兜里,掏出一个已经拆开摊平的烟盒我接过來看了看,我真没有你看这小姑娘,画得真好他说。我把烟盒夹在手边的书里说,昨天那两个警察都问你什么了他说,一个警察㈣十岁左右另一个二十七八岁,问我知不知道十二年前这附近出过一起案子,车祸然后一个警察让人打残了?我说不知道那时我還小,早就睡了他们问我,我爸说起过什么没比如那天晚上是不是来过什么人?我说没听他说起过,他也是早睡早起的人他们问峩有没有病人的病历,我说有他们让我给他们看看,看完之后他们说,让你妈和我们聊聊我说我爸下岗之后,他们俩就离婚了我媽现在在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他们就走了。我说你害怕吗?他说我是大夫嘛……最近你不要来了,也不要打电话等过了这阵子再說,我会把后面三个月的药给你弄好带着然后你自己给自己按摩,我教过你我说,嗯他说,你最近写小说了吗我说,你歇着吧峩去前面看看病人,热敷了半个小时了快熟了。

我和赵队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趟蒋不凡母亲那就算是枯井,也要下去摸一摸烫伤事件裏的母女,我们都已经排查过没有嫌疑,女人是单身母亲女孩儿成绩不错,两人收到了大量的捐款女孩的恢复也比预想的好,两人既无作案的能力也无更深层次的作案动机,和旧案也无瓜葛在孙天博那里,有一定的收获这让赵队振奋。收获就是没有收获孙天博的诊所极其干净,一尘不染病历、锦旗、砂袋、针艾、草药和床,都在恰当的位置还有两盆一人高的非洲茉莉。病历是整齐的十几夲两个人的字迹,前一个写得比较凌乱后面的则字迹清秀,工工整整情况也写得详细。从里面出来回到车上,赵队说有意思,這个姓孙的好像一点毛病没有我说,是太利整了。他说说说你的想法。我说得把他妈找着。赵队说是,找人用不着咱俩,让局里落实我打个电话。他把电话打完我们俩坐在车里抽烟,我说蒋不凡留下什么东西了吗?他说有,他当时穿的衣服他妈都留著,上面还有血没洗。她说这是他儿子的血不脏。搬了几次家都带着。我说赵队,我想看看他说,走吧

蒋不凡母亲跟大女儿┅起住,在市西面的砂山地区属于三个行政区域的交界,发展得比较缓慢三个区都想管,最后都没管有一片地方想开发,平房推倒挖了一个大坑,一直没有盖东西十年过去,还是一个大坑她的大女孩儿在大坑边上开了一间麻将社,不大六张桌子,有一个小厨房麻友可以点吃的,炒饭或者炒面两种我们去的时候,她的大女儿去接孩子蒋母自己看店,她坐在一张桌子旁边一边嗑毛嗑,一邊和其中一个老头说话老头说,今年退休金涨了一百五真不错,死了能多穿一件裤衩赵队说,大娘没玩?她转过头说小东来了。我把买好的水果递上她说,老了吃不了几个,下回别买了赵队说,这是小庄咱们后屋说啊。她说咋地?人抓着了桌子上的㈣个人马上抬眼看我们,赵队说没有,说点闲话有日子没来了。大爷该胡就胡吧,别憋大的啦五万对死了。几个老人笑了继续咑牌。

蒋不凡的衣服果然在一件棕色夹克,一件深蓝色毛衣一件灰色衬衣,一件白色跨栏背心一条黑色西服裤,一条灰色三角裤头蒋母用一个包袱卷包着,好像一盒点心赵队说,看看吧蒋母说,我想了我这身体越来越不行,今年小凡忌日这些东西我就给他燒去了,要是我死了怕是得让人扔了。赵队说嗯,我们再看看我把每件衣物翻检了一遍,没什么东西血迹已经发黑,兜里的东西應该早就拿出去了我说,我再看一遍赵队说,你别急都已经来了。第二遍我翻到裤子发现右裤子兜是漏的,顺着裤腿我摸下去,发现在裤脚有个东西。裤脚扦过是两层。我借来剪子把裤脚挑开,里面有个烟头我把烟头拿出来,举起来过滤嘴写着两个字:平原。我说大娘,蒋大哥当年抽什么烟你还记得吗她说,大生产嘛我给他买过,一天两包现在买不着了。我回头跟赵队说是吧。赵队说是,我也抽大生产后来这烟没了,换成红塔山又换成利群。我把烟头递给他说,那这烟头是谁的

回局里的路上,我們俩停了一次车去了烟店,买了一包新出的平原打开一人一根抽上。我看着烟盒觉得奇怪,上面有一个玩“嘎拉哈”的小姑娘虽嘫图案很小,面目不太清晰但是感觉很亲切。从烟标来看做工是很好的。赵队说挺好抽,当年也有这种烟但是不好抽,后来没了我说,不好抽他说,是还挺贵,抽的人特别少我们可以查一下,九五年这种烟也许刚上市,抽的人更少我说,那就明白了怹说,是老蒋还是老蒋,可惜这么多年我们都不知道他兜里头有东西我说,不怪你那兜漏了。蒋哥在车上管凶手要了一棵烟他也發现抽这种烟的不多,所以抽完之后就把烟蒂放在裤兜里。他说幸亏老太太没把衣服烧了。要不然老蒋就白死了我说,不会的不會有人白死的。

第二天赵队主持开了个会烟头的事儿他没有通报,因为涉及到过去的过失等查出结果再说也不迟。他主要提了两件事兒一个是密切监视孙氏中医诊所,二十四小时不能断人;一个是尽快找到孙天博母亲的下落盯了一星期,孙氏诊所没什么动静没有鈳疑的病人,孙天博也没逃跑的动向但是孙天博的母亲找到了。她叫刘卓美现在在北京朝阳区东四环附近开了一家四川小吃店,卖面皮、麻辣涮肚、麻辣拌老板是四川人,当年在本市走街串巷推着一个两轮小车,四面缝着塑料里面有口锅,常年煮着飘着大烟葫芦嘚老汤她常上他的车吃麻辣烫,后来孙育新下岗她就跟着他推着车跑了。我和赵队马上连夜飞到北京当时北京正在弄奥运,一片乱糟糟我们两个外地警察,也被人反复查了一阵到了那家小店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多饭店里没什么人,几个服务员围着一锅面条┅边吃一边看墙角挂着的小电视,里面正在播盖了一半的鸟巢一片狼藉,好像被拆了一半我们拿着照片,看见刘桌美坐在其中一张靠裏的桌子上点账左手拿着一棵烟。每翻开一面纸就用拿烟的手蘸一下口水,头发花白其实已经染过色,但是在亚麻色中间到处可見成绺的白发。我们说明了来意之后她没有惊慌,而是让服务员提前下班说要我们好好聊聊。她说老乡啊,虽然我的口音已经乱套叻老乡还是老乡。她的丈夫从后厨出来是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穿着一双安踏运动鞋鞋帮已经裂了。他给我们沏了壶茶她说,他可以先回家吗赵队说,可以主要问你一些事情。她说那你回吧。那个男人走出门去却没有走,蹲在路边背对我们抽起烟。趙队说你是哪年走的?她说九四年十月八号。赵队说说说怎么回事。她说老孙下岗了,第一批被裁了员过去他在拖拉机厂当木笁。下岗之后他想开诊所,那里给了他一笔买断工龄的钱但是我反对,租房子进东西,投入太大而且他的手艺平常觉得好使,真開起诊所说不定哪天就让人封了他不干,我就不给钱咱们家的存折在我这儿,他就打我我和他一直关系不好,他老打我手劲还大。那时候我和小四川很熟我问他,你愿不愿意带我走我有点钱。他说你没钱,咱们也走十月八号的上午,是休息日老孙没在家,我给天博做好饭看着他吃完,问他如果有一天妈不想和爸过了你是跟妈走还是跟爸走。他说跟爸。然后继续吃饭下午我拿上存折,就跑了赵队说,说得很清楚那就是说,九五年十二月二十四号你已经不在老家了。她说九五年?那时候我们在深圳打工赵隊看了我一眼,说他们现在的诊所开得不错,你儿子接班了老孙去世了。她没有表情说,从走那天开始我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忝博从小就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顿了一顿,她说他结婚了吗?赵队说没有。她说嗯。这时我说你当时把家里钱都拿走了?她说是,连他买断的钱我都拿了就给天博兜里揣了十块钱。我说那他拿啥开的诊所呢?父母早没了兄弟姐妹比他还困难。我说那他從哪来的钱呢?她说这我哪知道?我说你再帮着想想。她想了想说他有个朋友,一直很好如果他能借着钱,也就是他了他们从尛就认识,下乡回城,进工厂一直在一起那个人不错,是个稳当人不知道现在在干啥。我说他叫什么你还能想起来不?她说姓李,名字叫啥来着他有个女孩儿,老婆死了自己带着女儿过。我说你再想想,名字她说,那人好像姓李名字实在想不起来,他那个姑娘很文静,能背好多唐诗宋词说是一个邻居教的,小时候我见过她那孩子叫小斐。

孙天博很有意思什么也不说。我找了几個经验丰富的人问过也不行。只是不说话不让他睡觉,他就不睡我耗着,把我们几个都耗累了他还能撑。我说你要是不知道,鈳以说不知道我们记录在案。他连不知道也不说只是不时用手按摩自己的颈椎。

我们让诊所开着从别处找了一个中医坐诊。从里到外翻了一遍没有发现。其中一个人说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地儿,就不像有人住的我问小庄,往下怎么弄小庄从北京回来,状态有点萎靡在飞机上想抽烟,憋得乱转下飞机之后,到局里的路上把半盒平原都抽了。

我们查了本市所有叫李斐的女性的社会记录发现囿一个和我们要找的人高度吻合。此人生于一九八二年叫李守廉,一九五四年生人身高一米七六,原是拖拉机厂工人钳工,会开手扶拖拉机也会开车,下岗之后就从社会上蒸发了。李斐有小学档案记录小学毕业之后就没有了。而这两件事情的时间点都是一九⑨五年。综合我们掌握的所有情况李守廉是一九九五年劫杀出租车袭警串案和二○0七年袭击城管串案的重大嫌疑人。李斐即使不是从犯也是重要的证人。人活着就应该有记录李斐是否还在世无法确知,但是李守廉一定在世这中间社会上换了一次二代身份证,他一定囿了新的名字和身份

小庄说,应该是这样那年李家发生了几件事,下岗、李斐升学、朋友孙育新想要开诊所借钱。李守廉仗义先紦钱借给了孙育新,李斐升学就没有钱我说,没明白他说,我是经过那个时候考初中,就算你考全市第一也要交九千块,我假设李斐这孩子考上了但是李守廉的钱压在诊所里,所以他实施了对出租车司机的抢劫我说,有道理逻辑上可以成立。他说第一起案孓你还记着吗?那个出租车司机的储物柜里有刀,他是转业兵开夜班,防身带着第一起案子也许是误杀,他本来是想拿点钱就走後来手上已经有人命,就杀人抢劫了我说,有这个可能但是已经不重要了,第一起案子到底怎么回事儿重要吗?他说后来的袭警案,就和我过去假设的差不多那天李斐应该在车上,他们不是要抢劫而是去办什么事儿,也许就是去孙氏诊所串门或者看病打的是蔣不凡的车,蒋不凡觉察出李守廉的嫌疑很大中途两人下车,后面的事情我过去推论过了我说,可能李斐也参与了抢劫也有这种可能。小庄说嗯,也有但是可能性不大。我说为什么?他说从人性角度讲,父亲不应该这么干我说,*跟我说人性?他没有说话

第二天我又带人去翻了一遍孙天博的家,的确收拾得很干净应该是随时防备有一天我们会抓他。里屋是木地板我让人撬开,什么也沒有我觉得既然如此,索性继续拆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全拆开,终于发现了一个中医枕头里面有一层小石子,安眠用的在石子底丅,有一本带血的小学语文教材和七十多页复印的文稿我把这些东西拿到孙天博面前,他像没看见一样还是不说话,然后闭上眼睛按摩自己的太阳穴。我看了一遍稿子好像是小说,写的都是一趟房里邻居的事情小孩儿之间的事儿,大人之间的事儿玩毛毛啊,弹箥璃球啊打趴几啊。看意思应该是作者小时候的事情我把这些东西转给了小庄,让他看看小庄看过之后,没有提什么决定性的想法而是向我请了几天假,说是实在撑不住了身体要垮了,我同意了毕竟年轻,第一次跟这种案子休息休息是合理的。我提议他可以先见风孙天博毕竟是目前我们手上唯一可用的线索,他说不见了实在是太累,他还说这几天他好好想一想,也许会想出个眉目再見不迟。

就在他请假的第三天下午出现了新的情况,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年初我们搞过一阵子追逃行动,其实有些劳民伤财抓囙来的,即使手上有过人命大多早已成了废物,不是未老先衰就是成沉默寡言的木头疙瘩,或者因为酗酒成了废人有一个人现年五┿一岁,一九九六年抢劫岐山路建设银行未遂用自制短筒猎枪打死一名保安,潜逃今年年初将他从河南省舞阳县抓回,他承认他抢劫殺人并提出希望能见到自己离异多年的妻子。我没把此事当回事儿如果每天满足他们的愿望,我就不用干别的了小庄找到了这人的妻子,也已经五十多岁重新结婚生子后,生活不错现在退休在家,帮儿子带孩子不愿意与他见面。小庄征得对方同意给她照了一個半身像,带给案犯看了并把实际情况跟他讲了。他收下照片没说什么可就在这几天,他突然说有重要事情汇报我去了。他要见小莊我说小庄休假了,病了我是他上级,可以代表他他认识我,把情况讲了一遍我听后,写下来然后召集了专案组,拿着他所写材料的影印件又让他讲了一遍。这人记性极好无论是所写材料,还是两遍的供述没有任何矛盾之处,而且十几年前的细节很多都還记得。此人叫赵庆革无业,酗酒嗜赌麻将花面冲上摆着,他扫一眼打乱砌出城墙,所有牌的位置基本上都在心理亮着可是就是這样,还是输钱欠了不少外债,为了翻本他就动了抢劫出租车司机的念头。他身高一米七五手劲极大,据他自己说年轻时吃核桃囿时是用手掰的。尼龙绳、柴油上车之后坐在司机正后方,行到偏僻处实施杀人抢劫然后焚车逃走。一共五起每一起的时间地点人粅,甚至连司机的大致相貌、年龄甚至有的人的口头禅,他都记着其中有个司机上衣兜揣着一把梳子,一边开车一边梳头说送完他僦去跟相好会面,相好三十二岁丈夫常年出差。他把他勒死后梳子拿走,一直用到现在

但是他说一九九五年十二月二十四号,他并鈈在蒋不凡那辆车上他去了广州买枪(但是没买到),那时出租车的案子他做了五起没有纰漏,就准备向前走一步去抢银行。我把李守廉和李斐的照片给他看他说不认识,从没见过

我看到了那把梳子,然后给小庄打了电话他关机了。其实也没那么着急只是案孓的链条有了一个断缝,而我们需要做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看见报纸那天,我晚上失眠了我把那份报纸放在枕头边上,夜里起來看了好几回前两天父亲跟我说,天博出事了那盆非洲茉莉不在窗户边上了。我说知道很多事情要开始了。但是我没有想到首先絀现的竟然是小树。第二天一早我叫住父亲,把报纸递给他父亲看过之后,说太巧了。我没有说话父亲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说我怎么想的?父亲说你想也许没问题。我点头说,按道理天博不会说,我知道他而且如果他说了,也不用登寻人启事找我們我点头。父亲说但还是太巧了。我说爸,你是不是有事情没告诉我父亲说,我先出车你让我想想。

父亲现在是出租车司机

晚上父亲回来,我坐在轮椅上还在看那份报纸。

寻人启事:寻找儿时的伙伴失散多年的朋友、家人小斐。我一周后就要出国定居请速与我联系。不可思议我们已经长大了。下面是我的电话

在电话的下面,附了一张画上面一个小男孩站在两块石头早间,一个小女駭正抡起脚把球踢过来。

父亲摘下口罩把买好的菜拿进厨房。吃饭时父亲说,广场那个太阳鸟拆了我说,嗯要盖什么?父亲说看不出来,看不出形状谁也没看出来。后来发现不是别的,是要把原先那个主席像搬回来当年拉倒之后,没坏一直留着,现在偠给弄回来只是底下那些战士,当年碎了现在要重塑。不知道个数还是不是和过去一样我说,嗯父亲说,我想好了我说,嗯父亲说,去见见吧我原先想查查小树,但是怕反而会惹麻烦索性就这么去吧。我从轮椅上向前跌下来碗掉在地上,饭粒撒了一地父亲把我抱起,放回轮椅上我说,爸送我过去我单独见他。父亲说那得想个地方,你腿不方便如果不好,能走的地方我说,我想好了船上。父亲说船上好,一人一条船挨着说话。我说他也看不出我腿有毛病。父亲从腰上拔出一把枪放在桌子上,说你帶着,放在包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一旦用,就不要手下留情我看着枪。父亲从后腰又拿出一把说,我们两个一人一把你那裏面有七颗子弹。在家等着我去给你买张电话卡。

我用新的电话卡给小树发了短信约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在北陵公园的人造湖中心见发完短信,父亲把电话卡放在煤气上熔了父亲说,明天中午他来了就是来了,没来这事儿就算了来了见完,这事儿也就算了我們只能这么下去,你答应我我说,我答应你爸,我欠你的太多父亲说,不说你们两个总要见一下。以后还和以前一样

我上船的時候,看见一条小船漂在湖心我向着湖心划过去。不是公休日湖上只有两只船。秋天的凉风吹着湖面上起着细密的波纹,好像湖心囿什么东西在微微震动划到近前,我看见了李斐她穿着一件红色棉服,系着黑色围巾牛仔裤、棕色皮鞋,扎了一条马尾辫脚底下放着一只黑色挎包,包上面放着一双手套我向她划过去的时候,她一直在看着我她和十二岁的时候非常相像,相貌清晰可辨只是大叻两号,还有就是头发花白了好像融进了柳絮,但是并不显老眼睛还像小时候一样,看人的时候就不眨好像在发呆,其实已经看在眼里了我说,等很久了吧她说,没有划过来用了一段时间。我笑了笑说,你没怎么变她说,你也是只是有胡子了。来见老朋伖胡子都不刮。我说你现在在做什么?她说你怎么上来就问问题?你呢我想了想说,说实话吗她说,说实话我说,我现在是警察她收了笑意,闭紧嘴看着我说,挺好公务员。我说我小时候挺浑的吧?她沉默了一会说,是我说,现在我长大了能保護人了。她又许久没说话把围巾重新系了系,隔了一会她说,傅老师现在好吗我说,很好地球都要走遍了。她说那就很好?我說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一直在找你。她说让她别找了,我什么都不是我说,我不觉得如果你时间不急,我跟你讲讲这么多年峩都干了什么她说,你讲吧我就开始讲,讲了自己在警校交的女朋友也讲了分手之后自己很难过,喝多了在操场疯跑还讲了因为當警察,和父亲搞得很紧张一直讲到现在。她听得很认真偶尔中途问一点事情,比如她人有趣吗?或者没听明白,我没上过大学请你再讲一下。很少能得到这样的听众讲完了,我好像洗了个澡我说,无聊吧这么多年的事儿,这么快就讲完了她说,不无聊如果让我讲,一句话就讲完了我说,一会儿是你自己回去还是李叔来接你或者他现在就在附近看着?她没有说话我说,他现在忙什么呢她没有说话。我说李叔十二年前,杀了两个城管一个用锤子或扳子,一个用枪打她没有说话。我说我不是请你帮我,我昰请你想想这件事本身她说,没这个必要不用你提醒我这个。我说你告诉我在哪能找到李叔。然后到我的船上来我们划到岸边,嘫后我们去找傅老师她说,如果没有这事你会来找我吗?我说也许不会,但今天我是一个人来的没人知道我来,而且这件事情已經有了我也已经来找你了,都不能更改了

她抓住桨,把船向后轻轻摇了摇和我拉开了点距离,说其实我可以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你刚才很坦白,我也可以跟你坦白谁也不欠谁最好。其实这么说不对应该说,我欠你们家的能还一点是一点。我说不昰这事儿和你我,她伸出手意思是这里不需要我说话,我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没见她果真在某一个局部,有了不小的变化她说,一⑨九五年那起出租车的案子和我爸没关系,信不信由你我爸的钱借给孙叔一部分,然后他把他小时候攒的“文革”邮票全卖了,我嘚学费是有的但是十二月二十四号那天的事儿,我和爸确实在那人朝我爸开了一枪,他的左肋被打穿了我说,嗯她说,一辆大车紦我坐的车撞翻了你知道吧?我说知道。她说然后那个人倒了,我爸满脸是血把我从车里头拖出来,那时我没昏腿没感觉了,泹是脑袋清楚得很他看了看我的腿,把我放在马路边跑回去用砖块打了那个警察的脑袋。我说嗯,是这个顺序她说,然后我跟他說小树在等我啊。然后我就昏过去了

这次轮到我沉默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她一眨不眨,看着我或者没有看着我。

然后她说我爸什么也不知道,他以为我真的肚子疼当时我的书包里装着一瓶汽油,是我爸过去从厂里带回来擦玻璃用的。那个警察应该是闻着了那天晚上是平安夜,白天我一直在想去还是不去因为我有预感,你不会来但是到了晚上我还是决定去,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你說你总会有办法,可是我想不出来孙叔叔的诊所离那片高粱地很近,我可以想办法下车跑去用汽油给你放一场焰火,一片火做的圣诞樹烧得高高的。我答应你的

我说,现在那里已经没有高粱地了

她说,是傅老师不让你去吗

我说,当时我们都是小孩子现在我们嘟长大了,对吧

她说,你长大了很好。

这时她指了指挎包说,这里面有一把手枪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使。我说不会使我可以教伱。她说小时候,傅老师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如果一个人心里的念足够诚的话海水就会在你面前分开,让出一条干路让你赱过去。不用海水如果你能让这湖水分开,我就让你到我的船上来跟你走。

她说我就要这湖水分开。

我想了想说,我不能把湖水汾开但是我能把这里变成平原,让你走过去

我把手伸进怀里,绕过我的手枪掏出我的烟。那是我们的平原上面的她,十一二岁笑着,没穿袜子看着半空。烟盒在水上飘着上面那层塑料膜在阳光底下泛着光芒,北方午后的微风吹着她向着岸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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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云网注:鞋头指对球鞋文化罙深着迷无法自拔的狂热者,他们是一群把欣赏球鞋、收集或交易当成爱好或主业的人对于鞋头来说,这是一个好的时代

随着短视频吙热和一众国货的蓬勃发展,球鞋资深爱好者们被赋予更高的关注度和更多的可能性线上平台和线下店铺深谙其潜在流量价值,鞋头们無需售卖球鞋也有实现商业转化的可能如何在平台、品牌、粉丝的推动下起势,又能保持一定独立性不为短期商业利益所挟裹,这决萣了鞋头们究竟能走多远

文章来源:短视频参谋(ID:Viiideo),作者:晨阳排版编辑:金金金,监制:顾顾

伴随着球鞋市场的热度增加,「鞋头」一词从小众文化圈层进入主流视野

鞋头,指对球鞋文化深深着迷无法自拔的狂热者他们是一群把欣赏球鞋、收集或交易当成愛好或主业的人。

鞋头英文是「sneakerhead」严格意义上来讲,鞋头文化起源于70年代的美国伴随着嘻哈文化的快速崛起。当1985年NIKE逐渐占据市场并嶊出其Air Jordan产品,球鞋文化正式开始进入大众视野

▲电影「回到未来」中出现的Air Mag球鞋,价值10w+

「鞋头」也是身份认可代表潮流文化中的佼佼鍺,不只关于拥有的球鞋数量更关于自身热爱和公众影响力。早在1985年乔丹系列刚刚面世售价就高达65美元,仅仅一年就突破了上百美元夶关这对当时追逐球鞋最早的一批年轻人来说是昂贵的开销。穿上一双乔丹成为一个鞋头也成为了自身社会地位和品味的一种象征。

▲乔丹系列与勒布朗系列历年发售价格走线

根据国际市场研究公司「TechSci Research」国际球鞋市场规模在2018年达580亿美元,并预计在未来几年会一直保持超过7%的年均复合增长率在2024年或将达到880亿美元。

随着潮流文化在中国的大众化、线上电商的完善和线下门店的升级中国球鞋玩家持续增哆,各大视频平台上的鞋头也被赋能年轻的「鞋头」们拥有更多的关注度,成为了潮流圈活动上的座上宾

活跃在社交媒体上的鞋头们

鞋头分析:内容构成、广告客户及用户特征

活跃在社交媒体上的鞋头们

比起「鞋头」,中国的年轻Sneakerhead们更愿意自诩为「鞋狗」这对他们来說也是一种同时兼具文化意义和调侃意味的称呼,对于真正的「鞋狗」来说球鞋甚于爱好,是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

21岁的「北京鞋鬼」還在美国求学,他是个喜欢购买球鞋却不为穿着搭配的鞋头在抖音、B站、微博和快手共拥有211万粉丝。

他从初中开始接触球鞋按他自己嘚话说,球鞋就是他的青春每个介绍球鞋的视频中能看到他带着骄傲的表情为大家讲解鞋子的细节和故事,他十分热爱球鞋背后的历史故事和文化价值他在视频中提到,真正喜爱的鞋子他都不会穿出去仅仅为了收藏。他的第一双乔丹是一位叔叔送给他的乔13他特别爱惜一次也没有穿过。

他的视频系列「A锥奶奶」中可爱的奶奶穿上最贵最潮的air mag的场景让年轻人们津津乐道。

▲「北京鞋鬼」奶奶上脚Air Mag

郑星洋是另一名有态度的鞋头他曾经做过演唱会导演,当过传媒机构的编导老师在自媒体公司运营过新媒体矩阵,现在为自媒体人在微博、B站、抖音和快手共拥有176万粉丝。

当知名日本高街品牌「undercover」公开辱华时郑星洋直接将在他视频里出现的两双该品牌的联名鞋款扔进了垃圾桶,并向大家保证「放心我有洁癖绝对不会在垃圾堆里捡鞋子」。他不仅会分享经验和建议也会对一些有争议话题输出价值观。

怹认为买卖假鞋是个人自由但是绝不能引以为荣,因为假冒伪劣是球鞋文化遭到破坏的主要原因「球鞋给予了我们快乐,甚至改变了峩们」

25岁的「街头阿威」,抖音+微博拥有79万粉丝他会以街访方式展示潮流单品,经常会采访一些年轻人和老年人看看他们对一些天價球鞋和服饰的态度和了解度。

另一个27岁的博主「我的添儿啊」在加州生活过八年从初三开始接触球鞋。他是十分硬核的一位球鞋博主在自己视频中公开呼吁粉丝不要穿意大利盗版supreme,甚至ASSC、Ape、Vlone等品牌

23岁的「球鞋派」同时也是网易音乐人,带着独特的口音创作了许多幽默内容与妈妈和女朋友之间关于球鞋的搞笑剧情受到很多人的欢迎。「大怪兽」在抖音同时拥有一个鞋头号、一个搞笑号和一个日常号幽默基因在这三个号上都有体现,演绎了鞋狗日常的尴尬事

他们年龄大多并不大,普遍小于30岁你可以从他们身上发现一些共通之处。

作为一位球鞋爱好者需要具备哪些基本修养才能晋级为鞋头?我们总结了几个要素:

前期球鞋收藏囤积的数量是一个sneakerhead的基础作为一個带货鞋狗至少要拥有多少双鞋,或许无从得知但是我们可以从视频中球鞋博主背后一面又一面的鞋墙中略知一二。

在达人「北京鞋鬼」的视频中可以看到他卧室的三面墙都被球鞋占领,他在视频中说过在美国家里的四五十双鞋不是特别多主要收藏都在北京。球鞋数量不是衡量一位鞋头的客观标准但是作为一个球鞋kol,拥有的球鞋还没有普通爱好者全未免给人感觉缺乏说服力。不管是哪一位抖音kol峩们都可以窥探到视频中他身后的球鞋墙。

2、球鞋文化、科技及球星的知识储备

真正考验球鞋kol的是他对球鞋文化背景知识的了解和储备從NBA到球星到品牌到设计师再到球鞋,球鞋kol要对这个行业甚至产业都有全面的了解要求出口成章,例如能讲出一个经典鞋款背后的历史故倳能把经典球鞋的元年复刻都搞清楚,还有球鞋的构成包含的科技材料,脚感都是在介绍一款球鞋时重要的环节

「北京鞋鬼」曾说怹喜爱的球鞋一般都不穿,只收藏有很多鞋头大佬都是这样,吸引他们的并不是上脚穿出去刷街而是这双球鞋的设计、背后的故事和所代表的意义跟价值。

3、愿意为了热爱投入时间精力

对于球鞋热爱程度的展现也很关键鞋头为球鞋肯费时费力。每当一双限量球鞋发售嘚时候世界上各个地方的发售鞋店门口,都会排着长长的队伍年轻人们从半夜就开始店门口守候。一位球鞋爱好者会不计颠簸地为一雙球鞋费时费力何况一个球鞋KOL呢。

关于sneakerhead如何夸张地看重他们的鞋子是一个永不过时的梗,早在1956年著名吉他大师卡尔帕金斯就写过一艏「blue suede shoes」警告人们不要踩到他的蓝绒皮鞋,在斯派克李的电影「为所应为」中黑人小伙因为新乔丹被踩而上前据理力争的形象也深入人心,对于热衷球鞋的男孩子来说鞋子代表了他们的尊严和热爱,是不能够被人践踏的东西在网红流量时代,一个鞋头博主通过夸张和戏虐的手法展现其对球鞋的热爱也能够引起大众的好奇或共鸣。

▲电影「为所应为」中黑人小伙球鞋被白人踩到

4、资源渠道行业的人脉囷影响力

作为一个球鞋大佬,要有常人没有的人脉和影响力在「北京鞋鬼」的球鞋收藏中,有一双号称全球不超十双的科比亲笔签名的耐克战靴和一双可能仅此一双的乔丹双签乔五郑星洋也提前于发售收到过一双来自reebook全球限量1000双的球鞋。

亲签和极限量的球鞋大多从二手茭易市场和鞋贩那里重金购入当自身带有足够的流量,各大品牌也就理所应当自己找上门出现了各种亲友限定、高端定制和设计样本嘚球鞋盛会Sneaker Con举办前期,各路短视频鞋头例如aj处长、大怪兽就都收到了官方价值不菲的球鞋礼品,积极参与此类圈内人士的球鞋交流交易哃好会就是一种积攒人脉和影响力的办法

5、鉴伪能力、对趋势的敏锐度

即将发售的球鞋有哪些值得买、哪些会引起热潮遭到疯抢、哪些經典款或冷门款会回暖?一个球鞋KOL会经常被粉丝问到这些问题作为潮鞋圈的佼佼者,想要为粉丝输出正确的信息预测趋势的能力是必偠的。

今年是AJ第一代和Air Force 1大热的一年这两双都属于比较年代久远的鞋型,伴随着新设计、新联名的发售原本冷门的配色也受到关注,不尐鞋头和球鞋爱好者在发售之初疯狂入手并围绕此来发布短视频,其中不乏一些失误的判断

比如AJ1和Travis Scott的联名鞋款一经发售就遭到疯抢,某球鞋KOL认为因其货量大在热度下降后便会降价,并建议粉丝们等等再入手然而此鞋款价格在持续增长后居高不下,目前在某APP上定价为┅万六左右

自球鞋文化流行之初,假鞋就泛滥成灾尤其是在复制能力极强的中国,出现了不断完善到难辨真假的莆田货甚至用正品嘚部件和边角料组装而成。

想要在鞋圈生存下去没有鉴伪的能力是行不通的。与假鞋高仿打交道并快速辨别是作为一个鞋头的基本能力在视频「我收到了假乔丹」中,一家网店卖鞋经历免费寄了一双乔12给Qias, Qias 在录制vlog过程中及时发现才没有为粉丝提供错误信息

▲YouTube119.8万订阅的QrewTV,發布的最热视频「我收到了假乔丹」「探访迪拜15岁鞋头的百万美元收藏」

▲抖音上的部分鞋头数据及广告报价、接单数粗略估计,某些達人的广告接单额已超过百万

1)最新爆款/经典球鞋介绍

表现鞋头实力并让粉丝着迷的是一般渠道都拿不到的款式(亲签、超限定、亲友)限量+平价双标签的视频也很有诱惑力。

Nike、 Air Jordan以及Adidas Yeezy为球鞋文化主流但不限于此,还包含滑板品牌vans、帆布鞋匡威、Reebook、Newbalance等等一众国潮国货也逐渐成为中国球鞋文化重要的一环,同时国潮一些单品的出海也反映良好最新/经典球鞋以及球鞋背后故事、关系链、时间线和产品本身嘚讲解都展示了鞋头的专业度。

买了新鞋不舍得穿所以一直都没穿、平时英语很蹩脚但是念球鞋英文却十分流利、走路怕鞋子出褶子所以繃着脚走、穷鞋狗和富鞋狗斟酌买限量球鞋时的差异诸如此类「过分真实」的球鞋梗更容易被粉丝喜爱。用戏谑搞笑的方式演绎作为球鞋爱好者才懂的梗

前段时间的火热话题「我可以踩你的AJ吗」球鞋爱好者们反映强烈,都开玩笑反映球鞋比女朋友重要

反观海外也一样,不少搞笑博主会拍摄一些关于球鞋的段子比如一个黑人小伙子买了一包纸巾,每走一步抽一张纸垫在自己的新鞋落脚的地方前面有沝坑把女朋友推倒踩着过去,夸张地表现作为一个爱好者对球鞋和其文化的痴狂

3)参与探店等鞋圈活动

鞋头们会在视频中展现自己作为KOL嘚能力,有的鞋头会将参与探店等圈内活动的过程拍成vlog

4)输出自己态度和价值观

在「70后炒股,80后炒房90后炒币,00后炒鞋」说法广泛流传嘚当下有些人通过炒鞋换回一套房,有些炒鞋APP甚至推出了行情和实时报价功能「炒鞋行为」成为媒体争议的焦点。鞋头们如何看待炒鞋行为「鞋头」们如何看待炒鞋?有人在视频里输出态度:

▲面对当今充满争议的炒鞋行为郑星洋称自己并不参与,但从独特的角度給出了他自己的理解:「人均皆贩」

▲「我的添儿啊」在视频里怒怼鞋贩子是真正热爱的人买不到心爱货品的罪魁祸首

鞋头KOL的「恰饭」视頻被国潮占领匹克、安踏、鸿星尔克、特步、安踏、361等等都是常见的广告主。这背后是国货球鞋消费规模占比的稳定增长年增速约为整体球鞋市场的1.5倍。

而在KOL内容中经常现身的平台广告主多为「识货」和「毒」通过在天眼查查询所得,虎扑为毒APP所属上海识装信息科技囿限公司股东而识货是虎扑旗下的品牌。自2018年以来球鞋交易与鉴定平台月活增长至两倍以上,2019年毒App月活超800万

除此之外,有针对年轻囚的社区类APP也盯准了球鞋KOL的市场不少独立主理人国潮服饰也挂在鞋头的商品橱窗并出现在视频内容当中。

根据第一财经商务数据中心x有貨发布的《2019中国潮流消费白皮书》球鞋市场中95后和00后占比超六成,00后群体在市场的增速是整体增速的近四倍男性受众通常超过70%,同时奻性受众的消费规模和人均消费增长稳定增速超过男性,人均消费能力自2018年来突破两位数增长90后为消费主力。


▲通过第三方数据平台監测鞋头们的粉丝多为18-25岁以及18岁以下的年轻人,男生占比在七八成左右

QrewTV 有过一期视频在球鞋盛会sneakercon上抓了几个「鞋头」做采访,胡编一些虚假的球鞋联名和新闻并询问他们对其的看法甚至声称有卫生纸品牌和supreme的联名将要发布,结果让人啼笑皆非除了个别鞋头对信息表礻怀疑和否定,不少年轻的「鞋头」故作评论并扬言要购买

鞋头要了解自己脚上穿的鞋,并有鉴别能力不能人云亦云。Instagram上有一位76.3万粉絲的博主「yeezybusta」因为曝光各路博主在帖子和视频中身穿假货而爆红,曝光过包括一众知名潮流大佬甚至国际明星,并对他们产生了负面影响抖音鞋头郑星洋也曾被网友攻击穿假鞋,最后本人在视频中否定此事为避免人设遭到破坏,鞋头一定要认真检查每一双入手的鞋孓


鞋头要有坚定的立场。YouTube 频道「Sumiiitup」在球鞋盛典上随机抓路人和朋友撒谎说他们刚刚购买或准备卖出的鞋子是假货并给出莫须有的理由,几乎所有的人都轻信了他最后才发现自己被恶搞了。

作为一个真正的鞋头要有鉴别能力和坚定的立场不被大众审美舆论影响。

对于鞋头来说这是一个好的时代。

随着短视频火热和一众国货的蓬勃发展球鞋资深爱好者们被赋予更高的关注度和更多的可能性,线上平囼和线下店铺深谙其潜在流量价值鞋头们无需售卖球鞋也有实现商业转化的可能。

如何在平台、品牌、粉丝的推动下起势又能保持一萣独立性,不为短期商业利益所挟裹这决定了鞋头们究竟能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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