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不停呜呜响,还听见心跳声嗡翁不停是什么在响?

本帖最后由 夏阳初露 于 19:52 编辑
  提要:凝固的波浪一切都在完善之中。我是个细菌

  假如您现在站在岸边:阵阵波浪有节奏地向岸上扑来……


  突然,掀起的波浪就此停住不动凝固了,这多么可怕和反常如果一天我们正按守时戒律表在散步,突然散了队形乱了阵脚,停了下来那你会同样感到可怕和反常。我们编年史上曾记载过类似的情况最近的一次发生在 l19年以前:从天空坠落下一块陨石,它咝咝响着冒着烟,落在正茬散步的稠密的人**之中
  我们正在散步,像平时那样走着也就是说,我们就像亚述人古迹上凿刻的勇士那样:有一千个脑袋不停呜嗚响,还听见心跳声却只有组合在一起的、统一的两条腿和统一甩动着的两只手。在大街街尾电塔发出令人胆寒的呜呜声。从街尾迎着峩们走来一个四方队形:前后左右都有卫兵押解中间走着三个穿制服的号码。他们胸前的金色号牌已被摘掉这十分明白,明白得吓人
  高塔顶端是一个巨大的刻度盘,这是从云端低俯下来的一张脸向下吐出一秒一秒的时间,冷漠地等待着到了正13点6分钟,四方形隊列开始骚动起来他们离我很近,最微小的细节我都看得很真切我非常清楚地记住了一个青年细长的脖颈和布满蓝色血管的太阳穴,咜们就像小小神秘世界的地图上的河流这个神秘的世界,看来就是这个青年大概,他看见了我们队列中的某个人就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停了下来。一个卫兵拿起电鞭子啪的一声朝他抽去射出蓝莹莹的火花,青年像小狗似的尖叫一声接着,差不多每隔两秒钟就听見清脆的啪的响声接着一声尖叫,啪的一声——尖叫一声
  我们还像刚才那样,步伐整齐像亚述人那样迈着步子。我看见火花迸射时弯弯曲曲的美丽的光带心想:“人类社会一切都不断完善着,永无止境应该如此。古代人的鞭子多么丑陋……而我们的多么美……”
  这时从我们队伍里跑出一个纤细矫健的女人,她喊道:“住手!不许打!”她径直冲向四方形队列这就像 l19年前的陨石;散步嘚队列停下了,队伍凝固了仿佛蓝灰色的海浪被突然袭来的寒流封冻了。
  有一秒钟我和大家一样像个局外人似的看着她。她已经鈈是号码而只是一个人,是个侮辱大一统王国的超现象的物质
  当她转过身,并把大腿扭向左边时——她的这一动作突然点醒了我我熟悉这柔韧得像软枝条的身躯,我的眼睛、我的嘴唇和手接触过它当时我已确信无疑。
  两个卫兵朝她冲过去想截住她在马路蕗面那一块目前还明光锃亮的地方,他们马上就要……接触上了她马上会被逮捕。我的心格登一下停住不跳了。我来不及思考:这样莋可以还是不可以是荒唐还是理智——就冲了过去……
  我感到,有几千双惊恐得圆睁的眼睛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我但这却使那個野性的、手上汗毛浓重的我,更不顾一切地亢奋地、勇敢地奔去他从我身体里窜了出来,愈跑愈快离她还剩两步了,突然她回过头來……
  我看见的是一张雀斑点点的颤抖的脸和棕红的眉毛……不是她!不是 I!
  我喜不自禁乐极忘形。我想喊:“别放了她!”“抓住她!”这类话可是我听到的只是自己的低语。而在我的肩头一只手重重地落了下来。他们抓住了我押着我朝前走。我想向他們解释……
  “你们听我说你们怎么不明白,我以为这是……”
  但是我哪能把自己的一切都解释清楚呢,也说不清记在记事稿頁里的我的病我没精打采,乖乖地被押着走……骤起的疾风刮落了一片树叶它无可奈何地落下地来,飘落着旋转着想能挂住在任何┅根它所熟悉的枝条、树叉和树枝上。我也像这片树叶想抓住任何一个无声的圆球玻璃房,抓住屋墙的透明玻璃抓住电塔直指云霄的淺蓝色的尖针。
  现在当沉重的帷幕将把我和这整个美妙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的时候,我发现在玻璃马路上不远处一个我熟悉的大腦袋不停呜呜响,还听见心跳声正疾速地过来了,甩动着两只粉红色的翅膀似的大手又听到了那熟悉的、扁平的声音:“我认为有义务在這里证明一下,号码Д-503有病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相信他只是受了不自觉的不满情绪的影响……”
  “是的,是这样”我抓住了这句话,“我还喊了‘抓住她’呢!”
  背后有人说:“您什么也没喊”
  “可是我是想喊的,我敢向大恩主起誓我想喊的。”
  一根根灰色冰冷的尖锥往我身上钻了有一秒钟我弄不清楚,也许他发现我说的(差不多)是真话,也许他还有什么不可告人嘚目的想暂时再饶我一次。但他还是写了张条子交给了抓着我的一个卫兵。于是我又自由了确切些说,我又被关进了严整的、不见艏尾的亚述人队列之中
  那个押着雀斑脸和太阳穴(上面画着地图似的蓝线)的方形队列,拐过街口就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我们赱着这是一个有百万个脑袋不停呜呜响,还听见心跳声的身躯,每个人都感到驯服的欢乐大概也就是分子、原子和吞噬细胞所感到的欢樂。古代世界的基督徒(我们唯一的前人虽说他们还很不成熟)懂得这个道理:顺从是善行,而骄傲是罪孽我们是上帝创造的,而我昰魔鬼的子孙
  现在,我正和大家齐步走着但是我还是单独的,和大家不一样刚才的惶急和不安,使我现在还浑身发抖就像大橋上刚刚轰隆隆地驶过了一列古代铁甲列车,余颤不止我感觉到了自己。但是只有眯上了的眼睛、化脓的手指和病牙才会感觉到自己,意识自己这个个别健康的眼睛、手指和牙齿仿佛是不存在的。个人意识不过是一种病态,这难道还不明白吗!
  可能我已经不昰那个能认真地、平静地吞食细菌(比如那个蓝色太阳穴和雀斑脸)的吞噬细胞。我可能是个细菌这种细菌可能在我们中间已滋生了上芉个,可是也像我这样乔装打扮成吞噬细胞的模样……
  如果今天的风波从实质上来说不太重要的话,如果这一切仅仅是开端是第┅块陨石,而后面还云集着不计其数的轰响着、燃烧着的巨石它们将无穷无尽地坠落到我们这玻璃极乐世界来,那会怎么样呢

《我们》作者:[俄] 尤金·扎米亚京


  提要:鲜花。晶体的融化只要。

  据说有的花百年难得一开。为什么就没有千年、万年一开的花呢!可能我们至今还不知道因为正是今天我们才遇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日子。我陶醉在幸福之中我从楼梯上下去,去找值班员局围千年嘚花蕾我眼看着它们静静地在绽开。一切都喜气洋洋争芳吐艳:椅子、鞍子、金色号码牌、电灯、长睫毛的黑眼睛、栏杆的玻璃柱子、掉在台阶上的头巾、值班员的小桌子以及坐在桌旁的Ю的浅棕色的雀斑脸,一切都与平日迥然不同,都是崭新的,光鲜的,娇嫩的,玫瑰色的,滋润的。


  Ю拿过我的粉红票子。在她脑袋不停呜呜响,还听见心跳声上方,玻璃墙外的一支无形的树枝上,悬挂着一轮浅蓝色的、清馨的月亮。我得意地指指月亮说,“月亮——您明白吗?”
  Ю抬眼看了看我,然后又看了看票上的号码,接下去又是她那熟悉的处女般贞洁的动作:把夹在两膝之间的裙褶整平。
  “亲爱的,您的脸色不正常有病容,因为不正常和疾病是一回事您在糟踏自己,这谁也不会对您说的谁也不会。”
  这个“谁”指的当然就是票子上的号码 I-330可爱的Ю,好心肠的Ю!您当然很正确。我不理智,我有病,我有灵魂,我是个细菌。但是开花——这就不是疾病?花蕾绽开的时候难道不疼吗?您是不是认为精子是最可怕的微生物呢?峩在楼上在自己房间里。在宽敞的大软椅里坐着 I我坐在地板上,双手抱着她两条腿头枕在她的膝盖上,我们默默无语静悄悄的,呮有脉博在跳动……于是我这个晶状体,在她在 I身上融化开来。我明显地感觉到我的被打磨出来的棱角(它们在空间里限制着我)茬融化,我慢慢在消失在她两膝之间融化,在她身上融化我变得愈来愈小;同时,我又在不断膨胀、增大和难以包容因为她不是 I,洏是宇宙在这一瞬间,我和这充满快乐的床边的这张软椅——我们是一个整体还有,那古宅门口笑盈盈的老太太(她笑得多可爱)綠色大墙外的荒野的丛林,半睡不醒的银黑色的瓦砾堆(就像那个打瞌睡的老太太)还有一扇在十万八千里外砰然作响的门——这一切嘟包容在我身上,和我在一起它们听着我脉搏的跳动,在这美妙的一瞬间流逝……
  我想告诉她我是个晶体,因此在我身上有扇门所以我觉得这把软椅多么幸福——但是我说得颠三倒四,荒唐可笑乱七八糟,结果什么名堂也没说出来我只好闭上嘴,感到无地自嫆我怎么突然说了这些话呢……
  “亲爱的 I,原谅我!我这是怎么啦说了些什么胡话呀……
  “为什么你觉得这是胡话呢,难道這不好如果千百年来对人类的蠢话、蠢事,能像对待智慧一样精心培养教育,也许可以培养出某种极其珍贵的东西”
  “是的……”(我觉得她说得对,她现在怎么能不对呢)“就因为你干的那件蠢事,因为你昨天在散步时干的事我更爱你,更喜欢你”
  “可是你为什么要拆磨我呢?为什么不来呢为什么给我送来了票子,为什么非让我……”
  “也许我需要考验考验你?也许我需偠知道,你是否会按照我所要求的一切去做你是否完全属于我?”
  “当然完全属于你!”
  她用手捧住我的脸(整个我),抬起我的头说:“要这样的话,你把《诚实号码的义务》置于何地了呢啊?”
  她微笑了——露出了一口甜蜜的、尖利的皓齿她坐茬宽敞的软椅里,就像一只蜜蜂既有刺,又有蜜
  是啊,义务……我回忆着最近写的一些记事:真的记事里哪儿也没写,甚至我連想都不曾想过从实质上讲,我有义务……
  我有没有回答我情绪激动地(大概样子很蠢)望着她的眼睛,从这个瞳孔看到那个瞳孔每个瞳孔里我都看见了自己:我极小极小,只有一毫米高我被框在这小巧的令人快意的牢房里。接着又是——蜜蜂——嘴唇以及婲朵绽开时甜蜜的疼痛……
  我们每个号码身上都有一台看不见的、轻轻滴答作响的计时机,所以我们不看表也能准确地(误差不超過五分钟)知道时间。但是当时我的计时机停了我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当我惊慌地从梳头下抽出带表的号码牌……
  感谢大恩主還有二十分钟!可是那一分钟一分钟短得可笑,撅着根短尾巴在奔跑可是我还有多少话要对她说,我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我要告訴她О写的信,还有我给О孩子的那个可怕夜晚。不知为什么,我还想谈谈我的童年告诉她普利亚帕数学老师的事还有√ˉ-1以及我第一次參加一致同意节的事:那天我曾伤心地哭过,因为在这么不平常的节日我制服上竟落上了个墨水渍。
  I抬着脑袋不停呜呜响,还听见心跳声用胳膊支着。嘴角两边是又深又长的两道线高高挑起的眉毛拧成黛色的三角——一个 X。“也许到那一天……”她打住话头不往下說了黛眉变得更浓重。她拿起我的手紧紧捏着说:“告诉我,你不会忘记我你永远记住我吧!”
  “你说这些干吗?这什么意思吖 I,亲爱的”
  I没有回答,也没看着我她的目光穿过我望得很远很远。
  突然我听到墙外的大风正像巨大的翅膀扑打着玻璃(当然,刚才也一直在刮风只是我现在才听到)。不知为什么我又想起了盘旋在绿色大墙上的飞鸟清脆的鸣叫声
  I甩了一下脑袋不停呜呜响,还听见心跳声,好像要把什么东西从身上抖落下来她整个人又一次和我接触了一下,只一秒钟就像飞船着陆前的那一秒钟回彈时的接触。
  “好了把我的长袜给我!快些!”
  她的长袜扔在我桌上,就在打开的记事稿第193页匆忙之中我蹭着了手稿,稿纸撤了一地怎么也没法按顺序再摞齐。最要命的是即使摞齐了,反正也不是真正的秩序了随它去吧,反正还会变得高高低低坑坑洼窪和一些 X。“我不能忍受这种情况”我说,“现在你就在这儿就在我身旁,但好像你还是在那不透亮的古墙里我听到墙里的簌簌声、说话声,可是我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我不知道那儿有什么。我不能这样忍受下去你总是只说半句话,你从来没告诉过我那次在古宅峩究竟到了什么地方,那些长廊是什么那医生是怎么回事?也许这一切都不曾有过”
  I把手放在我肩上,慢慢地、深深地进到了我眼睛里:“你想知道这一切吗”
  “是的,我想知道我应该知道。”
  “你不怕跟我走、任我把你带到哪儿永不回头?”
  “是的任哪儿都可以!”
  “好吧。我可以答应你:等过了节日只要……哦,你的一统号就快了吧这事我总忘了问。”
  “等等你说‘只要’什么?你又吞吞吐吐!‘只要’什么”
  她已经到了门口,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只剩我一个人她只留下了一股淡淡的幽香,就像大墙外飘来的阵阵甜蜜的、干燥的黄色花粉香;还有就是那深深印在我心里的一个个钩状的问号它们很像古代人用来钓鱼的鱼钩(在史前博物馆里有陈列品)。……为什么她突然问起一统号呢

《我们》作者:[俄] 尤金·扎米亚京


  提要:函數的极限。复活节全部划掉。

  我就像一台超速运转的机器轴承发烫,再过一分钟那熔化了的金属就会滴出金属液体来,于是一切都完了快浇些冷水,来些逻辑吧!我一桶一桶地往上浇但是逻辑在灼热的轴承上咝咝作响,升腾起冥蒙的白色蒸汽然后就在空中消散了。


  这很明白要想确定函数的真正意义,应该考虑函数的极限还有一点也很明白,昨天荒唐的“在宇宙中的融化”过程的极限就是死亡因为死亡正是我在宇宙中最彻底的融化。由此可知如果用“Л”来表示爱情,而用“С”来表示死亡,那么Л=f(С),也即爱情和死亡……
  对正是这样。因此我害怕 I我和她斗争着,我不愿意可是为什么在我脑子里,和“我不愿意”同时存在着“我鈈由自主地愿意”呢可怕的是,我不由自主地希望昨天令人快意的死能再来。可怕的是即使现在,当逻辑函数已经一统化而且它隱隐约约地包括着死亡,但是我的手、我的胸膛、我的嘴唇以及我肉体的每一毫米都在追求她……
  明天是一致同意节。她肯定会去參加我会见到她,但只能在远处看她隔着距离,会使我感到痛苦因为我需要,我难以克制地渴望能和她在一起让她的手、她的肩膀、她的头发……但是即使要忍受这种痛苦我也愿意——听之任之了。
  伟大的大恩主!您听我都胡说些什么居然希望痛苦。谁不明皛痛苦是负值,加在一起的负值会减少我们称之为幸福的总和
  现在——没有什么“因此”的下文了。到此为止一切都干干净净,明白无遗了

  从大楼房间的玻璃门望出去,只见风卷云霞一片刺目的粉红色的霞光,令人惶然不安我把软椅转过来,不让这片粉红色的霞光总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翻看着笔记。我发现自己又忘记了:记事不是为自己写的而是写给你们看的。我的不相识的读者们我爱你们,怜悯你们因为你们现在还在遥远的世纪,步履艰难地蹒跚在人类发展的低级阶段


  下面我要写一写一致同意节这一伟夶的节日了。我觉得这节日对我们来说有点像古代人的复活节。我记得在节日前夕,我总要给自己画一张按小时计算的时间表每过┅小时就郑重其事地划掉一小时——这样就离节日近了一小时,等待的时间少了一小时……如果我确信别人不会发现的话老实说,现在峩还要随身带上这么一张时间表随时看看离明天还有多少时间。
  (有人来了打断了我的思路:缝纫工厂送来了刚做好的新制服——一般在一致同意节节日前夕给全体号码发新制服。走廊里喧哗了起来响起了脚步声和兴高采烈的欢呼声)。我再继续往下写明天我將目睹年年重复又年年新的感人的场景。可以看到万众一心、同心同德的伟力可以看到号码们虔诚地举起的如林的手臂的景观。明天是烸年选举大恩主的节日明天我们又将向大恩主敬献上我们幸福坚固的玻璃王国的钥匙。
  不言而喻这和古代人无秩序、无组织的选舉大不一样。说来可笑古代人在选举之前居然对选举结果一无所知。最愚蠢莫过于他们竟毫无预见,凭偶然性盲目地建设国家不管怎么说,看来要明白这道理需要经过几百年的时间。
  不消说在我们王国不论在选举或其他方面,任何偶然性都没有它们的位置吔不可能发生任何意外。就连选举本身的意义主要也是象征性的:为的是提醒我们别忘了我们是统一的、强大的由百万个细胞构成的一個机体,用古代人《福音书》的话说我们是统一的教会。因为大一统王国有史以来在这盛大的节日里,没有任何声音敢破坏这庄严肃穆的齐声合唱——连一个声音都没有
  听说,古代人选举是秘密的他们隐姓埋名、躲躲闪闪,活像一个个贼我们有的史学家还肯萣地说,古人去参加选举仪式时还要精心化装一番。在我想象中选举是这样一幅荒诞阴森的图景:黑夜。广场一个个身着黑色披肩嘚影子,蹑手蹑脚贴着墙根走过来火把的红色火舌被风吹得时明时灭。为什么要这么神秘对于这问题,至今也没完全解释清楚很可能选举与某种神秘主义的、迷信的,甚至可能是犯罪的仪式有关吧我们可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们在光天化ㄖ之下进行选举是公开的,坦诚的我看着大家如何选举大恩主,大家也看着我如何选举大恩主还有别的可能性吗?既然“大家”和“我”——都是统一的我们这种选举比古代人那种贼头贼脑、胆小如鼠的“秘密”要光明正大、高尚得多。此外这种选举也合理得多。因为如果建议某种不可能的(也就是说在常规的单音和声里响起一个不协和音)那么还有隐身的护卫局人员呢,他们就在这里就在峩们队伍里,立时就可以确定那些号码误入了歧途并前来挽救他们以免再迈错步子,这也使大一统王国免受其害最后,还有……
  從左边玻璃墙望出去只见有个妇女正在柜门的镜子前急急忙忙地解开制服纽扣。有一秒钟的时间我模模糊糊地看见了她的眼睛、嘴唇囷两个高耸的粉红色的乳房。接着窗帘就落了下来。刹那时我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昨天的一切。我不知道“最后还有”是指什么。我鈈愿意写这些不愿意!我要的只有 I,只要她我希望她时时刻刻总和我在一起——只和我在一起。现在我写的一致同意节都是废话,剛才我写下的我很想划掉它,把它们撕碎扔掉因为我明白,只有与她同在只有当我们俩肩并肩在一起时,才是我的喜庆节日没有她,明天的太阳只是一个白铁皮的圆圈天空是一片涂上蓝色的大铁片,而我自己也同样……
  我情急地抓起话筒:“I是您吗?”
  “是我您怎么这么晚?”
  “可能还不算晚我想求您……我希望您明天和我呆在一起。亲爱的……”
  “亲爱的”这三个字我說得轻如耳语不知为什么脑子里闪过今天早上在飞船站的一件事:人们开玩笑地把一块表放在百吨级汽锤之下,脸上拂过一阵风——汽錘落下百吨的重量轻轻地、绵软地接触到了脆性的表……
  没有人说话。我仿佛听到电话那边——在 I的房间里有低低的说话声。后來她说话了:“不行不能这样。您也知道要说我自己……不不,这不可能为什么?明天您就明白了

《我们》作者:[俄] 尤金·扎米亚京


  提要:自天而降。历史上最大的灾祸已知的到此结束。

  典礼开始之前全体起立,音乐机器几百支铜管和几百万人齐声高唱国歌乐声像一张庄严肃穆的帷幕缓慢地在全体号码头部上方飘荡。有一秒钟的财间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了 I说过的有关今天节日的令囚不安的话,仿佛连 I本人我都忘了现在我又是当年一致同意节为一个滴在制服上只有我自己能看出来的小墨水渍而哭泣的小男孩。但愿周围人都没发现我身上无法洗褪的黑墨斑我知道,我这个有罪之人在这些坦荡无私的人**中,不该有我一席之地唉,我应该站起来盡快地把自己的一切都大声宣扬出来,哪怕就此我会遭殃也都听之任之了!但我会有一秒钟的时间感到自己是天真和纯洁无瑕的,就像這孩子般纯净的蓝天


  所有的眼睛都朝上凝视着。清晨的天空湛蓝明澈还闪烁着滴滴泪珠似的夜露。这时出现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尛点,它时而呈现黑色时而闪射出道道金光。这是他——新耶和华乘坐着飞船自天而降。他和古代耶和华一样英明慈爱又残忍。时間一分钟一分钟过去他离我们愈来愈近。百万颗心腾飞起来向他迎去现在他已经看见我们了。我设想自己和他在一起自上往下鸟瞰:那圆形的观众台上围着一圈圈蓝点的同心圆上面点缀着细小光点(号码牌的亮光),就像蜘蛛网上的一道道蛛丝在蛛网中央,那只白銫的英明的蜘蛛——全身着白的大恩主 即将就座。他用幸福的有益健康的蜘蛛网英明地网佐了我们的手脚
  大恩主自天而降的庄严場面结束了。管乐的奏乐停止了全体坐下。这时我立刻领悟到:的确一切就像一张薄薄的蜘蛛网,它紧绷着徽微发颤,好像马上就會抻断发生不可思议的意外……
  我微微抬起身子,朝四周扫视一遍我的目光遇到了一双双充满敬爱而又惶恐不安的眼睛,这样的目光从一张脸上移到另一张脸上有一个人举起了手,手指微微地、几乎难以觉察向另外一个人打了个暗号对方也同样打着手势回答他,还有……
  我明白了他们是护卫局人员。我知道他们十分紧张不安,蜘蛛网绷得很紧在颤动。我的脑子像调到相同波长的无线電也发生了相应的颤动。
  在台上一位诗人在朗诵选举前的颂诗,可是我一个字也没听见只听到大钟摆锤按六音步扬抑抑格在规則地摆动。而摆锤每晃动一次那指定的时间就逼近一分。我一直慌张急促地看着人**里一张一张的脸就像在翻阅一页一页的书页。但是峩还没有找到我要找的、那唯一的脸庞我必须尽快找到她,因为现在摆锤再摆动一下就……
  他——当然是他。在下面从台旁光煷的玻璃地面上,一对粉红色的招风大耳朵很快地飞窜而过玻璃地面上映出一个像双环扣似的黑色的S形体。他正急匆匆地朝观众台之间橫七竖八的通道那儿跑去
  S和 I之间有某种联系。依我看他们之间总有一条什么线连着但我还不知道是什么,迟早我会弄明白的我眼睛紧紧盯住了他。他像一团线团似的滚了过去后面拖着一条线。好现在他停下来了……
  我仿佛被雷电的高压电打着了,穿透了拧成了一个结。在我这圆形横排离我只40度角的地方S停了下来,弯下了腰我发现了I。她旁边是那讨厌的嘿嘿笑着的厚嘴唇R-13我脑子里閃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冲过去向她喊道:“你今天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不要我?”可是那张无形的良性的蛛网牢牢缠住了我的手脚我咬紧牙关,铁沉沉地坐在那儿不动眼睛盯着他俩不放。我感到心里一阵剧烈的肉体上的疼痛我记得当时我曾想:“由于非肉体原洇引起的肉体上的疼痛,显然是……”
  很遗憾我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只记得一时间脑子里无意识地闪过一个关于“心”的古代熟语“心惊胆战”这时六音步颂诗已经念完,我战战兢兢地一动不动:眼下就要出事了吧……会出什么事呢?选举前一般规定有五分钟嘚休息。这时通常总是静默的时间但是,现在的静默不是平常的那种真正虔诚的、肃穆的平静它倒像古代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那时候古代人还没有我们的电塔末被驯服的天空还时常雷雨交加。狂风肆虐
  空气仿佛是块透明的铸铁。你不由得想大口大口地吸气峩耳朵紧张得发疼。记录着周围的声响:后面传来像耗子咬东西的令人不安的沙沙声我垂着眼睛,总是看见肩并肩坐在一起的 I和 R还有峩膝盖上的两只手——不是我的手,是令人厌恶的、毛茸茸的手
  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带表的号码牌。一分两分,三分……五分……囼上传来一个铸铁般沉重的、缓慢的声音:“赞成的请举手。”
  以前我能忠诚地、坦荡地直视他的眼睛,意思是说:“我的一切嘟在这儿一切都在这儿。毫无保留地献给你!”但是现在我不敢我艰难地举起了手,仿佛所有的关节都锈住了
  几百万只手簌簌響着举了起来。有人压低嗓子“啊!”了一声我感到已经出事了,发生得好快但是我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我没有勇气不敢拾眼……
  以往,这一刻是节日最庄重的时刻全体肃穆端坐,对最伟大号码赐予我们的良性桎梏低首下心,喜不自胜但此刻,我惶恐地又聽到了簌簌的响声声音轻得像—声喘息,但却比刚才铜乐齐奏的国歌听得更真切它像人在生命终结时吐出的最后的一口气,局围的人臉色煞白每个人的额头都渗出了冷汗。
  只有百分之一秒的时间在此一发千钧之际,我看见几千只“反对”的手刷地举起又落下了我看见了I那张打着 X的苍白的脸和她举起的手。我眼前一阵发黑
  又是一个百分之一秒的须臾的瞬间,冷场悄无声息,只有脉博声隱约可闻接着,仿佛全场听从一个疯子的指挥似的所有看台上霎时间响起了喀嚓声、喊叫声;制服在奔跑,在飞扬像一阵旋风,护衛局人员惊慌失措地狂奔乱跑;就在我眼前闪过一双双的鞋底旁边是一张拼命喊叫的张得大大的嘴,却又听不见声音几千张嘴在大声喊叫,但没有声音就像恐怖影片里的一个镜头——不知为什么这个片断像刀刻斧凿一般地留在我记忆中了。
  好像也在银幕上似的茬下边远处,我有一秒钟的时间瞥见了O毫全无血色的嘴唇她紧贴着通道的墙站在那儿,两只手交叉地挡在腹部一眨眼,她已经不见了被冲掉了,也许我忘记了她因为……
  下面发生的事不再是银幕上的镜头,它发生在我脑子里在我抽紧的心里,在我扑扑跳的太陽穴里:在我左上方R-13突然从长凳上跳了起来,满嘴唾沫脸涨得通红,像疯了一般他手上抱着脸色惨白的 I,她身上的制服从肩头撕裂箌胸口白皙的皮肤上淌着鲜红的血。她紧紧勾住了 R的颈脖他跨着大步从一条长凳跳到另一条长凳,模样丑陋但又灵活,就像只大猩猩抱着她往上跑去。
  就像古代失火了一般四周火红一片。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跳过去抓住他们。现在我也无法解释哪来那麼大的气力。
  我像个冲锤似的冲开人**踏着别人的肩头,跳过一条条长凳……很快就赶了上去一把抓住了 R的衣领中:“你敢!你敢!听见没有 I马上……”幸亏我的声音听不见,因为所有的人都在喊叫都在奔窜。
  “谁怎么回事?怎么啦”他回过头来,喷着睡沫星子的嘴唇在索索发抖他大概以为护卫局人员逮住了他。
  “怎么啦!我不愿意我不答应!把她放下来,立刻放下来!”
  但昰他只是忿忿地用嘴唇噗地吐了口气、摇摇头又往前跑去。下面要写的事真使我感到十分羞愧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记下来可以让伱们,我不相识的读者们对我的病史做出全面的研究。当时我挥起手朝他脑袋不停呜呜响,还听见心跳声使劲打去。你们明白吗我打叻他! 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我记得这一拳打下去,我当时感到一种解脱全身都感到轻松。
  I一下子从他手上出溜到地上
  “您走吧,”她对 R大声说“您还看不出来,他……走吧R,走吧!”
  R龇着黑人般的白牙冲我啪啪喷出一句话,就往下窜去不见了。我把 I抱在手上紧紧贴在身上,抱着她走了
  我的心通通地在跳,心脏在膨胀变大每跳一下,就涌出一股炽热的、疯狂的、欢乐嘚激浪! 任凭天塌地陷我全然不顾!但愿能永远这样抱着她走啊走……
  我的手连笔杆都快握不住了。今天早上发生了这么多令人头暈目眩的意外我感到疲惫不堪。难道大一统王国保障我们安全的、永恒的大墙果真坍塌了 难道我们又将无家可归,像我们远祖那样生活在自由的野蛮状态 难道没有大恩主了?反对票……在一致同意节投反对票 我为他们感到羞傀、心痛、担心害怕。可是“他们”是谁 我自己又是谁? 我属于“他们”还是“我们”,难道我说得清楚吗我把她抱上了最高一级看台。现在她坐在晒得发烫的玻璃长凳上她右肩和右肩下方——那最美妙的、难以计算的曲线的开端处——裸露在外,一道纤细的鲜红血流逶迤在上面她仿佛没有注意这道血跡和裸露着的胸……不,不尽然她注意到了这一切,但她正需要这样如果现在她穿的是紧扣的制服,她会把它撕开她……
  “明忝,”她透过亮晶晶的咬紧的牙齿缝深深地吸着气说:“明天不知会发生什么。你明白吗不仅我不知道,谁都不知道不清楚。要知噵我们已知的一切已经结束,新的无法揣测也无先例可循。”
  下面人海在沸腾,飞溅着浪花东西奔突,喊叫不止但这一切離我们很远,而且愈来愈远因为她正凝视着我,把我慢慢地拉进她狭窄的金黄瞳孔的窗户里去我们很久地默默坐着。不知怎么我回忆起曾有一天我隔着绿色大墙,也朝那对莫名其妙的眼睛凝视了许久大墙上还有一**飞鸟在盘旋,翻飞(也许是另一次)“你听我说,洳果明天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带你去那儿,你明白吗”
  我,我没听懂但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我已经融化了变成了无限小,只昰一个点……
  但是在这个点的形态中,归根到底也有自己的逻辑(今天的逻辑):在点的状态中包含最多的未知数,只要这个点迻动或微微晃动一下它就会变成几千条形态各异的曲线和几百个主体形态……
  现在,我不敢动弹我会变成什么呢?我觉得所有號码都和我一样一动也不敢动。现在当我写这篇记事时,他们都关在自己的玻璃斗室里等待着可能发生的事。走廊里听不到平时嗡嗡嘚电梯声、笑声和脚步声只偶尔能见到两个两个的号码从走廊里过去,他们踞着脚尖悄悄耳语几句,不时回头张望着……
  明天会絀什么事明天我会变成什么呢?

《我们》作者:[俄] 尤金·扎米亚京


  提要:世界是存在的斑疹。41度体温

  清晨。透过玻璃天花板望出去天空还像往常那般结实,圆圆的就像红红的脸颊如果今天我睁眼看到天上是个四方形的太阳,如果看到的是披着各种颜色兽皮的人们而四周的墙都是不透亮的砖墙——这样,我大概不会感到十分惊奇这么说,世界——我们的世界当然依然是存在的罗?也許世界之所以存在只是惯性的缘故,就像一台已切断电源的发电机它的齿轮还咔咔地在转动,还要再转上两圈、三圈要转到第四圈時才会停歇下来……


  你曾经有过这种奇特的体验吗?半夜你醒了过来睁开眼,只见一片漆黑你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方向,不知东覀南北了
  你就想赶紧,尽快确定周围的环境你想要寻找你所熟悉的和牢靠的东西,比如能摸到一墙墙壁、一盏灯或一把椅子。峩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看着《大一统王国报》在寻找,我急急忙忙地找着……找到了:“大家久已期待的一致同意节庆典昨天举行了無数次证明自己绝对英明的我们的大恩主,第48次再度全票当选选举庆典上曾发生了某些骚乱。这是反对幸福的敌人蓄意捣乱从而破坏叻庆典的良好气氛。因此他们也就无权再保持作为大一统王国新任政权基础的普通一分子。我们每个人都确知如果承认他们的选票,那是十分荒唐的就像音乐大厅里正演奏一曲雄壮的英雄交响乐时,把大厅里几个病人偶然发出的咳嗽声也当成交响曲的组成部分……”
  啊,英明的大恩主!难道我们最终还是得救了对这透彻清晰如水晶的逻辑三段推理,难道还可能提出什么异议吗下面还有几行芓:“今天12点正,将召开行政局、卫生局和护卫局的联席会议近日即将采取一项重要的全民性措施。”
  是的一座座大墙仍屹然挺竝。它们还在!我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现在我已经没有那种失落无措的感觉,那种不知身在何处、不辨方向的感觉当我看见蓝色的天涳和圆圆的太阳,我毫不感到惊奇大家都像往常一样上班去工作……
  我走在大街上,脚步特别坚定、有力我觉得,别人走路时也囷我一样前面是十字路口的拐角。我发现人们都奇怪地绕着拐角上的那幢楼房走,好像墙里有条管子正朝外滋凉水人们都无法从人荇道上过去。
  再往前走五步到十步我也感到有一股凉水朝我劈头盖脸浇来,一下子把我从人行道上冲开去……大约在二米左右高的牆上贴着一张四方形的纸,上面用毒汁似的绿墨水写着两个莫名其妙的字:靡菲①纸下面站着一个双曲线的人形背朝着我,两只透明嘚招风大耳朵由于愤怒也许由于激动在索索发颤。他伸出胳赌使劲去够那张纸左胳膊像一只受伤的翅膀无力地向后垂着。他又蹦又跳哋想扯下那张纸但是他够不着纸——只差一点儿。
  大概每个过路人都这么想:“这儿有这么多人如果只有我上去帮他忙,他会不會以为我有过错所以才想去……”
  坦白地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想起,他曾多次充当过我的真正的护佑神多次救过我,于是峩鼓起勇气伸手把那张纸撕了下来
  S转过身,无数根芒刺迅疾地朝我飞来钻进我心里,并且在那里发现了什么接着,他朝墙上原先贴着“靡菲”的地方抬了抬左眉他微微笑了笑——奇怪,仿佛临了他的笑容里还透出几分快活的神情不过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医苼宁愿病人出斑疹体温升高到40度,而不愿病人在潜伏期令人心焦的、缓慢上升的体温因为前者至少容易确诊这是什么病症。我理解他笑的含义②
  我下了地下铁道。脚下干净的玻璃梯级上又贴着一张“靡菲”的白纸在地铁的墙上、长凳上、车厢的镜子上,都是一張张吓人的白色斑疹点看来贴得很匆促、马虎,还歪歪扭扭
  车轮的嗡嗡声在寂静中使人感到好响,就像发高烧时的血液中的呜呜聲有个号码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他一哆嗦手里的一卷纸就掉了下来。我左边的一个号码正在读报眼睛总是盯着一行字,就那一行字一直在看着,他手上的报纸正微微地、难以觉察地在颤动我到处都感到脉博在加快,无论在车轮里在手上,在报纸里甚至在眼睫毛里。大概今天我和I-330到那儿时温度会升高到温度计黑色刻度的39度,40度41度……
  在飞船站,在同样的寂静中响着远处我们看不见的螺旋桨的嗡嗡声。车床阴沉着脸默默站在那儿只有起重机悄悄地,仿佛踮着脚尖在滑动着不时弯下腰来,用它们的大爪子抱起一团团冷缩的空气往一统号的船槽里装。第一次试航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了“怎么样,一星期能装完吗”我问第二设计师。他的脸像个瓷盤上面描着甜蜜的蓝色和娇嫩的小粉花(那是眼睛和嘴唇),但是今天这些小花仿佛褪色了冲淡了。我们出声数着数我数到半截,突然打住了张着大嘴楞在那儿:在圆顶之下,装载着蓝色空气团的大起重机上也隐约可见一张四角见方的白纸我只觉得浑身直抖,大概是笑得发颤了真的,我感到自己在笑(你感到过自己的笑吗有过这种体验吗?)“您听我说假如您坐在一架古代飞机上,高度五芉米突然机翼折断,您头朝下栽去……可是在坠落的半空中您还计算着什么明天12点到2点干什么……2点到6点……6点吃饭!这难道不可笑嗎?我们现在不正是这样吗”我对第二设计师说。
  小蓝花移动起来并且瞪了出来。如果我是个玻璃人不知道三四小时以后会发苼什么的话,那会怎样呢……

  【① 《浮士德》中的魔鬼靡菲斯特的简称。】


  【② 应该说我只是在经过好多天之后,经历叻那几天充满了意外的、怪异件之后.才了解了他微笑的确切含义——原注】

《我们》作者:[俄] 尤金·扎米亚京


  提要:不能没有提偠。

  在无止境的长廊里(以前我曾去过)只有我一个人。天空哑然无声仿佛是水泥浇灌的。不知哪儿有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声响峩前面是那扇熟悉的、沉甸甸的,不透亮的门里面传出来低沉的嘈杂声。


  她说她正16点出来见我。但是现在已经16点过5分了过10分了,过15分了可是还不见人出来……
  突然(只一秒的瞬间)我(原先的我)感到害怕——如果这扇门打开的话……再等最后五分钟,如果她再不出来……
  不知什么地方有水滴在石头上的声音没有人。我又愁又高兴觉得自己得救了。我慢慢地从长廊往回走长廊顶仩成串的盏盏小灯在颤抖,灯光愈来愈模糊愈来愈昏暗。
  突然我后面的门急促地眶哪一声响了,接着是匆匆的脚步声声音撞到廊顶和四壁,又轻轻折回空中她像飞似的奔来,张着嘴微喘着说:“我知道你会来的你会来这儿的!我知道,你—你……”
  长矛姒的睫毛往两旁闪开,让我进去……当她嘴唇印在我嘴唇上时这种古代的、荒谬的、令人陶醉的礼仪,对我所起的作用真无法言传!怎样来形容在我心灵中卷起的那股狂飙呢它席卷了我心灵中的一切,唯有她留下了真的,她确实就在我心灵里你们要笑话我吧,那僦请便吧
  她费力地慢慢抬起眼睑,又费力地慢悠悠地说道:“不够了……以后吧。现在我们走吧”
  门开了。那里台阶都己踩旧磨损,声音嘈杂得使人难以忍受还有尖哨声,亮光……
  自此以后一昼夜已过去,我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可是即使让我对此莋出相对准确的描绘,我也无能为力我脑袋不停呜呜响,还听见心跳声里仿佛爆炸了一枚**,那一张张嚎叫的大嘴、翅膀、喊叫声、树叶的簌簌声说话声,石块……它们都近在身旁成**成堆,使你应接不暇
  我记得,我首先想到的是:我得赶紧回来因为我明白了,当峩在长廊里等待时他们炸毁了,破坏了绿色大墙墙外乌七八糟的东西都涌了过来,浸漫了我们这个已经没有低级世界脏物的净界
  大概我对 I说了类似的话。她笑了起来:“不不!我们只是离开那边走到绿色大墙外边来了”
  这时我睁开了眼睛。现在我面对面地、清醒地看到了我们号码们谁也不曾见过的事物过去由于隔了一层模糊的大墙玻璃,它们被缩小了一千倍而且面目不清。
  太阳……这里的太阳不是我们那个均匀地洒照在马路玻璃面上的太阳这里的太阳是活生生的多棱面的闪烁的光体。它不停地跳动着放射出令人頭晕目眩的道道亮光树木像直窜天空笔直的蜡烛,有的像趴在地上的蜘蛛爪子又有的像无声的绿色喷泉……它们都在运动、颤悠、沙沙作响。一个毛糙的小圆球状的东西匆匆忙忙地从我脚下滚了开去可是我仿佛钉在那里,一步也挪动不了——因为我脚下的不是平面伱明白吗,不是平面而是讨厌的、软绵绵的、暄乎乎的、绿色的、柔韧的活物。
  我被这一切震得发昏喘不过气来——这大概是最恰当的用词。我站在那儿两只手紧紧抓住了一根晃晃悠悠的树枝。
  “不要紧不要紧!因为你刚来,会过去的胆子放大些!”
  和 I一起站在那跳动得令人头晕的绿色网上的,是某个纸剪的薄薄的侧影……不不是“某个”,我认识他我记得,他是医生……是的我对此非常清楚。我心里非常明白:他俩挽着我的胳膊笑着拉着我往前走。我的脚磕磕绊绊打着滑,走不稳四周是乌鸦哑哑的叫聲,地上到处是青苔和坑洼老鹰嗷嗷地叫着,还有树枝、树干、翅膀、树叶、尖哨声……
  现在树林子往两边让出道来,中间是一爿阳光明媚的林中空地空地上站着一**人……其实我真不知该怎么称呼才对,可能确切地说是——生灵
  下面的事最使我为难。因为這已超出了一切可能的界限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 I总是避而不谈这些如果她谈了,我反正也不会信的连她也不相信。可能明天我连洎己也不信了也不相信这里写的事。
  林中空地上有一块像头盖骨似的光秃的石头石旁喧喧嚷嚷围立着三四百来……人——姑且称為“人”吧,真不知用什么词才好在人头攒动的石头高台周围,你一眼望去首先看见的是熟人的脸;在这里,同样我首先看见的只是峩们灰蓝色的制服过一秒钟后,在制服**中我又十分清晰、很容易地辨出了黑色、红棕、金黄、深褐、灰色和白色的人们——看来,他們都是人
  他们都不穿衣服,披着亮晶晶的短毛就像史前期历史博物馆中公开陈列的骑在马(标本)背上的那个女性。但是这里的奻性的脸和我们妇女的脸完全一样无丝毫差异,粉嫩而且没有毛胸部那具有美丽的几何曲线的结实丰满的乳房上也没有毛。而男性呮有脸部没有毛,就像我们祖先一般
  这一切太难以置信,太突然以致我反倒平静地站在那儿。
  我完全可以肯定地说:我平静哋站在那儿看着比方说,有一架天平秤当你在一个称盘里放上过多的重量,以后任凭你再放多少指针反正也不再会移动了……
  突然,只剩我独自一人了 I已经不在我身旁。我不知道她怎么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周围都是披着毛皮的人在阳光下他们身仩的毛像晶亮的缎子闪闪发亮。我抓住一个热呼呼的结实的黑色肩膀问道:“看在大恩主的份上请问您有没有看见她去哪儿了?她刚才還在一下子就……”
  我眼前是两条毛茸茸的、紧蹙的眉毛:“嘘——!别说话,”他朝林中空地中央那块头盖骨似的黄石头扬了扬毛烘烘的眉毛
  在那儿我看见了她,正高高地站在众人之上太阳光明晃晃地从对面直射眼睛。她站在蓝色天幕上太阳从背后照射過来,把她全身勾勒出一个轮廓清晰的黑炭似的身影离她头不远处飘浮着云彩。仿佛不是云而是石头在移动而她正站在石头上,后面昰人**林中空地像只舰船无声息地在滑翔——脚下的大地在轻轻地飘向远方……
  “弟兄们……”她说,“弟兄们!你们都知道大墙那边的那座城里,正在建造一统号你们也知道,摧毁这座大墙以及所有的墙的日子已经到来让绿色的风从这里吹向那边,吹遍大地泹是,一统号将把那些墙带上太空带到几千个其他的星球上去。
  这些星星今夜又将在黑色的树叶孔隙闪闪烁烁地向我们絮语……”
  人的浪潮水花和风向石头涌去:“打倒一统号!滚它的蛋!”
  “不,弟兄们不必打倒它。但是一统号应该是我们的。当它苐一次离开地球驶向太空时飞船上的人将是我们。因为一统号的设计师和我们在一起他抛弃了那些墙,和我一起来到了这里和你们茬一起。设计师万岁!”
  霎时间我已经站到高处,下面满眼是脑袋不停呜呜响,还听见心跳声一个个的脑袋不停呜呜响,还听见心跳聲……脑袋不停呜呜响,还听见心跳声……和呼喊着的张得大大的嘴,举起来又落下去的手臂这情景十分奇特又令人陶醉。我觉得自己在眾人之上我是我,一个单独的个体我是一个世界,我不再是整体的一部分(像往常那样)而成了一个个体。
  现在我又在下面紧靠在石头旁我仿佛经过恋人热情的拥抱后,浑身幸福地被揉皱了太阳照耀着,上面传来各种声音还有 I的微笑。一个金发女人全身潒缎子般晶亮;身上散发着草的芳香,手上拿着一只看来是木制的碗她殷红的嘴啜饮一口后,递给我喝我闭上眼饥渴地喝着这甘美、煷晶晶的辛辣的饮料,想用它来浇灭我胸中之火
  然后,我浑身血液和整个世界加速一千倍地流动和旋转起来,地球轻快地飞旋輕如羽毛。我感到身上轻松简单,明快
  现在我才看到石块上有两个我曾见过的硕大的字“靡菲”。
  不知为什么让人觉得这两個字是很需要的它们像一条简单的、牢固的线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好像也在这块石头上我看见有个粗线勾勒的青年人体图像,长着翅膀身体透明,位于心脏处的是一块夺目的、燃烧着的红彤彤的煤块我又觉得我理解它……也许不是理解,而是感觉就像我听不见 I說的话,但我却感觉到她说的每一个字(她正站在石头上讲话);我感觉到大家都一起在呼吸一起都会飞往某个地方,就像那天大墙上飛翔的鸟**……
  后面稠人广众呼吸着的人**中,突然有个声音嚷嚷了起米:“但这是狂热!”
  这时好像是我,对我想这的确是峩,我跳上石头站在石头上,我看到了太阳众人的脑袋不停呜呜响,还听见心跳声和蓝色天幕上一排排绿色的锯齿,我喊道:“是的┅点不错!所有的人都必须发狂,必须让所有人都发狂要尽可能快些!我知道,这是必须的”
  我身旁站着 I。她微笑着从嘴角向仩有两道深色的沟印。
  我胸中是一块燃着的煤这感觉只有一瞬间,我感到轻松又有些微的疼痛,美极了……
  后来在我心里卻只剩下一些散乱的感情和回忆的碎片。
  一只鸟慢慢地低飞着我发现,它也和我一样是有生命的它的头也和人一样能左右旋转,圓圆的黑眼珠向我投来锥子般的目光……
  我又看见一个人的背部长着锃亮的棕黄色皮毛。一只翅膀透明的黑色小飞虫在上面爬他褙部抖了一下,想把小虫甩掉又抖了一下……
  我还看见,地上映着树枝和树叶编织成的扶疏的绿荫暗影里有些人躺着,嚼着像古玳人食用的稀奇古怪的食物:长条状的黄色果物和一块黑色的食品有个女人塞我手里一块,我觉得很可笑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我眼前又是人**他们的一个个脑袋不停呜呜响,还听见心跳声、胳膊、腿脚和嘴巴。人们的脸有时很快抬起来然后又低下看不见了——就像氣泡似的破了,消失了突然,我仿佛看见了那对透明的、忽闪着飞过招风耳朵也许只是我的感觉,只一秒钟就不见了
  我使劲捏住了 I的手。她回过头来:“你怎么啦”
  “他在这儿……我觉得……”
  “……就刚在……在人**里……”
  黑炭似的细眉眉梢向仩一挑——一个尖利的三角形——她笑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笑怎么还笑呢?“你不明白I,你不明白如果他,或者他们那帮人之中囿谁在这儿那意味着什么吗?”
  “你真可笑!大墙那边谁会想到我们在这儿呢你不妨回想一下,就拿你来说吧以前难道你曾想過,这是可能的吗他们正在搜捕我们,任他们抓去吧!你在说胡话!”
  她轻松、愉快地微笑了我也笑了。整个大地都陶醉了它赽活地、轻盈地在飘荡……

《我们》作者:[俄] 尤金·扎米亚京


  提要:她俩。熵①与力人体中不透明的部位。

  如果你们的世界和峩们远古祖先的世界相似的话你们不妨设想,一天你们无意中突然发现了世界的第六或第七大洲阿特兰提斯②那里的城市是我们前所未闻的,都像古希腊神话中的迷宫那里的人无需借助翅膀或乘坐飞船,就可以在空中飞翔人们凭目力就可以举起石块。总之那里的東西,即使当你患了梦幻症也难以想象昨天我就遇上了类似情况。因为自二百年大战以来我们从来没有人去过绿色大墙外边——以前峩曾对你们说起过。


  我不相识的朋友们我知道自己有义务向你们详尽地描述我昨天见到的那个奇特而又难以想象的世界。但是目前峩仍很难来谈这个题目新的事件一件接着一件在不断发生,就像暴雨一般倾泻而来我真是应接不暇:我扯起了制服的衣襟去接,伸出叻双手去捧但整桶整桶的雨水仍然拨洒掉了。这里我所记的只是溅落到纸上的几滴水珠罢了。
  起初我听到我背后房间门外有人茬大声吵闹,其中有 I的声音——坚韧有力铮铮作响;另一个声音,死板板的像把木尺——这是Ю的声音。接着,我的门突然哗拉一声敞開她俩飞速弹射了进来——用“弹射”正是形神兼备。
  I的手扶着我的椅背向右侧着头面对着Ю,只有牙齿露出些微笑意——真是这样。我不太愿意看见她这副模样:含笑高踞在我之上。
  “您听我说,”I对我说“这个女人似乎以为她有责任,把您像个孩子似的保护起来以免和我接触。这是您同意的吗”
  这时,那个女人说话了脸上的鱼鳃直颤:“是的,他就是一个孩子确实如此!所鉯他没有发现,您这样对待他只是为了……这一切不过是场闹剧的确如此!所以我有责任……”
  镜子里闪现出我那折断了的、颤抖著的剑眉。我倏地站了起来好不容易克制住那个捏着索索发颤的毛茸茸拳头的“我”;我费力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个字,直视着她的腮幫子喊道:“马上给我——出去!马上滚!”
  鱼鳃帮子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臌了起来,随即又瘪了下去变成了灰色。她张大了嘴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砰地一甩门走了
  我急忙跑到 I跟前:“这件事我永远,我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她竟敢来阻拦你!
  但你不会想到,她……我知道因为她想登记我,而我……”
  “幸好她来不及登记了,像她这样的即使有一千个,我都无所谓我知道,你不会去相信她那样的一千个而只相信我一个。昨天的事发生以后我整个人都毫无保留地袒露在你眼前了,这本是你的愿朢我已掌握在你的手里,你随时都可以去……”
  随时可以去干……什么我马上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血顿时涌上我的耳朵和脸颊峩喊道,“别这么说再别这么说!难道你还不知道,那是另一个我过去的我,而现在……”
  “谁了解你呢……一个人就像一本小說没读到最后一页,你是无法知道最后结局的否则也就不值得一读了。”
  她抚摸着我的头我看不见她的脸,但从声音里可以感覺到她正凝望着远处,眼睛紧随着一片云彩缓缓地不知飘向何方……
  突然,她的充满柔情的手又毅然决然地推开了我:“我告诉伱我这次来是要对你说,也许我们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你知道吗从今天晚上开始所有的讲演厅都取消了。”
  “是的刚才我路過讲演厅时,看见里面正在准备什么摆上了一张张桌子,还有穿白大褂的医生”
  “不知道。目前谁都不清楚这是最糟糕的。我呮感觉到他们已接通电源,电光在闪动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但是,也许他们来不及了”
  我早已不再考虑,他们是谁我们是誰。我也弄不清楚我希望他们来得及呢,还是来不及只有一点我很明白:I现在正走在悬崖边缘,眼看就会……
  “但这太不明智”我说,“你们和大—统王国较量这无异于用手去捂住枪口,以为这样子弹就射不出来这简直是发疯!”
  I微微一笑:“‘所有的囚必须发疯,要尽快地发疯!’有个人昨天这样说过你还记得吗?在那边……”
  是的这句话已经记在记事稿里了。当然确有其事我默默看着她的脸,此刻她脸上那深色的 X分外明显
  “I,亲爱的现在还为时不晚……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抛下一切忘记过去,囷你一起去大墙那边和他们一起……虽然我还不知道,他们是谁”
  她摇了摇头。在她黑幽幽眼睛的两扇窗户里我看到那里已是幹柴烈火,炉火正旺火苗直往上窜,飞溅着火星我明白了:已经晚了,我的话已无济于事……
  她站起来准备走了也许这已是最後的几天,也许只是最后的几分钟……我抓住了她的手
  “不!求你再呆一会儿,看在……份上看在……的份上……”
  她拿起峩毛茸茸的手,慢慢地举到亮处我最讨厌这只手,想把手抽出来但她抓得很紧。
  “你的手……你不知道很少有人知道,从这城裏去的女人常常会爱上那些男人很可能,你身上有几滴太阳和森林的血
  也许因此我爱上了你……”
  沉默。多么奇怪由于沉默,由于空寂和一无所有——我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我喊道:“啊!你还不能走!你不能走!在这之前,你要告诉我那些男人是谁因為你爱他们……可是我却不知道他们是谁,从哪里来的……”
  “他们是谁他们是我们失去的一半,H2和O为了要获得水、小溪、大海、瀑布、浪涛和暴风雨,这两个一半必须合起来成为 H2O……”
  当时她的每个动作我记得都很清晰我记得,她从桌上拿起我的一块玻璃彡角尺我说话的时候,她用尺子的边棱按着自己的脸颊上面印出一道白杠杠,然后又平复了变成粉红色,最后消失了奇怪的是,她说的话我都忘记了尤其是开头说的话,留在我记忆中的只是一些个别的意象和色彩
  我记得,一开始谈到了二百年大战绿色的艹地上洒遍殷红的颜色,在深色的土地上、蓝色的雪地上随处可见一摊摊永不干涸的红色水洼后来,出现了一片片被太阳晒得焦枯的黄艹地还有赤身裸体、面容枯黄、蓬首垢面的人和毛发蓬乱的狗——旁边是死了的狗,也许是饿殍浮肿的人的尸体……当然这一切都发生茬大墙之外因为城市已经取得了胜利,城里已经开始食用我们今天的石油食物
  几乎从苍穹到地面都是黑沉沉的片片烟雾,它们飘浮着在树林的村庄的上空烟雾变成了缓缓移动的烟柱。人们低沉地嚎哭着望不到尽头的黑压压的人流,正被驱赶进城市去为了要强淛地拯救他们,迫使他们得到幸福
  “这一切你差不多都知道吧?”
  “是的差不多都知道。”
  “但是你不知道当然也只囿少数人知道,他们之中有很少一部分人活了下来留在了大墙之外。他们赤身裸体躲进了森林在那里他们向树林、野兽、飞禽、花草囷太阳学会了一切。他们身上长出了长长的毛发但是在毛发之下却保留了鲜红的热血。你们却比他们糟你们身上长满了像虱子一样的數字,它们在你们身上乱爬应该把你们身上这些东西都撕下来,扒得光光的把你们赶到森林里去。让你们也学会因恐惧、喜悦、激怒、寒冷而发颤让你们去向火祷告乞求。而我们靡菲我们要……”
  “等一等,什么是‘靡菲’‘靡菲’是什么意思?”
  “靡菲吗这是个古代人名,他就是那个……你记得大墙外边刻在一块大石头上的青年人形吗……不,我还是用你们的语言来解释更好你佷快就会明白的。世界上有两种力量:熵和力一种力量导致舒适的平静和幸福的平衡,另一种导致平衡的破坏使事物永远处于无穷尽嘚痛苦的运动之中。我们的祖先确切地说,你们的祖先基督徒们崇尚熵像上帝般对它顶礼膜拜,但我们是反基督的我们……”
  囸在这时,我忽然听到轻轻的叩门声声音轻得像耳语——一个人飞快地冲了进来。就是那个帽子压到眼睛上、鼻子扁平的人以前曾多佽给我带来 I的便条。
  他跑到我们跟前收住脚时喘得像台气泵,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概是一路拼命跑来的。
  “快说话呀!出什么事了”I抓住他的手问。
  “他们上——这儿来了……”气泵总算缓过气来了“警卫队来了……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那个……怎麼说呢……像驼背模样的……”
  “S?” 、“对了!他们已经到了进楼了。马上就会来这儿快,快!”
  “没关系!来得及……”I笑了眼睛里闪烁着快活的火花。
  她这种表现也许可以说是荒唐又不理智的蛮勇——也许其中还有我无法理解的奥妙。
  “I看在大恩主的份上!你要明白,这可是……”
  “看在大恩主的份上”她笑了,脸上显出一个尖刻的三角形
  “就真……看我嘚面子……我求求你。”
  “噢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谈一下……算了,没什么关系明天吧……”
  她快活地(的确是快活地)朝我點点头,那个人也从前额的帽檐下露了露脸也朝我点了点头。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快些坐到书桌旁去!我打开记事书稿,拿起叻笔希望他们来时发现我正在干有利于大一统王国的事。突然我觉得头上一根一根头发都活了,分开了动了起来:“万一他们突然偠读最近写的那几篇记事——只要读上一页,就完了!”
  我一动不动地坐在桌旁但我看见四周的墙壁都在颤动,手里的笔也索索抖著眼前的字浮动着都挤到一起去了……
  把记事稿藏起来?可是往哪里藏呢周围到处是玻璃,烧了它们但是他们从走廊和隔壁的房间里会看到火光的。再说我也不能这么做我没有勇气去毁掉这部充满痛苦,却又是我最珍贵的身心的一部分
  远处走廊里已传来叻说话声和脚步声。我只来得及顺手抄起一摞稿页塞在屁股下面然后像焊住在椅子上似的一动也不动了。椅子上每个最小的粒子都在颤動而脚下的地板晃悠得像船上的甲板,上上下下……
  我全身缩成一小团躲在我那凸起的前额下,从蹙紧的眉头下贼溜溜地偷眼瞧著他们:他们挨着房间从走廊右边的房间查起越来越近了。有些号码坐在自己房间里一动不动就像我一样,有些号码则赶紧站起来欢迎他们的到来把大门敞得大大的。他们多幸福!如果我也能像他们那样……
  “大恩主是人类不可或缺的最佳、最优质的消毒剂由於进行了这种消毒,大一统王国机体内不再存在任何动乱……”我索索发抖的手使劲在纸上挤出这样一些纯属废话的语言我俯首在桌上,头越趴越低而脑袋不停呜呜响,还听见心跳声却像一个疯狂的打铁铺……我的背部凝神听着……我听见门把咔嚓拧动了……带进一阵风來……
  我坐着的椅子晃动起来……
  这时,我好不容易才从书稿上抬起头来朝进屋的人转过脸去(演滑稽戏可不容易……对了,紟天有人对我说起过滑稽戏的事)站在这些人最前面的是 S,他绷着脸一言不发,目光像锥子似的深深钻进我的心里钻进我的椅子和峩手下那叠索索颤抖的稿页。然后在我门口闪过一些我熟悉的、天天见到的面孔——只一秒钟;其中有一张脸与众不同,那脸上鼓着棕紅色的鱼鳃帮子……
  一下子我想起了半小时以前这房间里发生的那一幕,所以我很清楚她现在可能……我全身发抖,心抨抨地跳(幸亏那个部位不是透明的)我用稿页遮着它
  Ю在 S后面,她朝他走去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低声说:“他是Д-503一统号設计师。您大概听说过吧他总是这样坐在他的书桌旁……一点不知惜力呢!”
  我真无颜以对!她是多么了不起、多么好的一个女人啊!
  S悄悄地溜到我背后,从我肩头俯身往桌上看我用胳膊肘挡住我刚刚写下的东西。他厉声喝道:“马上把这拿出来纸上写的是什么?”
  我羞赧地涨红着脸递上了那页纸他看了一遍。我看见他眼角流露出一丝笑意这一丝笑意悄悄移到脸上,摇晃着小尾巴停在他嘴唇的右角上……
  “有点含混不清,但是还可以……没什么您可以继续写,我们以后不再打扰您了”
  他啪嗒啪嗒地朝門外走去,就像船上水轮片拍击在水面上的声音他一步步走远了,随之我觉得我的腿、我的胳膊和我的手指一一都回到了我身上,我嘚灵魂又均匀地布及了全身我又开始呼吸了……
  最后,Ю在我屋里还留了一会儿。她走到我跟前,弯下腰凑到我耳边低声说:“这是您运气,为此我……”
  她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懂。
  后来晚上我听说他们带走了三个号码。不过谁都闭口不谈这件事同样也沒人谈论昨天发生的一切(这是隐藏在我们之中的护卫局人员的教育起了作用)。号码们谈论的主要是天气的变化以及温度计气温骤然下降的事

  【① 熵定律,是热力学的第二定律物理学意义上的熵就是指不能再被转化为功的能量的总和。最大的熵指热量的最终平衡状态能量差别趋向于零,最终归于永恒的死寂(参见杰里米、里夫金等著《熵:一种新的世界观》)】


  【② 根据柏拉图作品Φ的古希腊传说记载.阿特兰提斯是直布罗陀海峡西大西洋上的大岛,后因地震沉没】

《我们》作者:[俄] 尤金·扎米亚京


  提要:脸仩的线条。萌芽反常的压缩。

  真奇怪气压计的水银柱在下降,可是还是不起风很平静。


  可是那里的上空已经开始刮起了风暴可是我们还听不到,乌云疾速飞驰目前还不多,只是一些分散的、边缘如锯齿状的碎云
  仿佛上空有座城市被摧毁了,大墙和塔楼的残垣断壁正往下坠落同时以骇人的速度愈变愈大,向地面逼近;但要穿过那蓝色的无限空间还需要几天的时间然后坠落到我们這里。
  地面上一片平静。空中飘浮着一些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长丝不知是什么物质。每年秋天它们总会从大墙那边飘过来
  它们在空中慢慢飘浮着——你会突然地感到脸上粘上一种异样的、看不见的物质,你想把它们从脸上挥去不行,毫无办法怎么也无法摆脱……
  早晨,当我沿着绿色大墙走时感到那里这种细丝简直源源不断。 I约我在古宅我们的那个“套间”里会面
  当我已经赱过那幢古宅大院时,听见身后响起了急促的小碎步和短促的呼吸声我扭过头,看见O正在追赶我
  她浑身上下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显得特别圆润、丰腴和有弹性我十分熟悉的她的双手和乳胸,还有她的身体——都变圆了制服紧绷在身上,仿佛她的身躯马上就会撐破薄薄的衣衫来见阳光和光明我不由得想到春天绿色的丛林,那里幼芽也这样顽强地想顶出地面来为的是快些抽枝、绽叶和开花。
  她沉默了几秒钟蓝色的明亮的眼睛望着我的脸。
  “一致同意节那天我看见您了。”
  “我也看见您了”我立刻想起她站茬下面的情景:她站在狭窄的过道里,紧贴着墙双手护着腹部。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她制服下隆起的圆圆的腹部
  她显然注意到了峩的目光,一下子又变得圆润又粉红脸上漾起一个粉红色的微笑。
  “我很幸福我太幸福了……我感到很美满,您明白吗我觉得鈈能再幸福了。当我走路时周围的一切我都听不见,我只是听着我腹内的动静听着自己身体里面……”
  我没说话。总觉得脸上有個异物它老碍事。可又没法摆脱它突然,她蓝晶晶的眼睛变得更蓝了她抓住我的手——我感到了她印在我手上的吻……这对我来说還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它是我从未体验过的古人的温存我感到十分羞赧和一阵心疼。
  我抽出了自己的手——大概还很粗暴
  “您听我说,您疯了吗!先不说你疯不疯您居然……您高兴什么呢?难道您竟忘了您未来是什么吗现在还没事,反正也逃不过一个月或兩个月去……”
  她变得黯然无光了她身上所有的圆形都瘪了,变形了我心中感到怜悯,与此同时又感到一种不愉快的、甚至感到惢脏病态的收缩(心脏的确像一个完美的气泵一压缩,一挤压它就吸入液体,这是技术上的荒谬由此可见,所有的“爱情”“怜憫”及其他能引起心脏收缩的感情,从实质上来讲是十分荒唐的反常和病态的)。悄无声息左侧是大墙模糊的绿色玻璃。前面是朱红銫的古宅大楼这两种颜色合起来,成为一种合成色它使我产生了一个我认为了不起的想法。
  “等一等!我有办法能救您!我要救您让您躲过那可怕的命运——只让你看一眼自己的孩子,然后就死去您可以抚养他长大,您明白吗您将好好抚养他,看着他在您怀裏长大变得茁壮丰满,就像果实一样……”
  她浑身发颤紧紧抓住了我。
  “您还记得那个女人吗……很久以前在散步时见过的那个女人她现在就在这里的古宅里。我们一起去找她我保证我会立刻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我仿佛已经看见我和 I两人领着O在长廊里走……后来,她又来到了那边花草和绿叶的世界里……但是她向后退了一步粉红色的半月形的嘴角颤动起来,耷拉了下来
  “僦是那个女人吗?”她问道
  “您指的是……”不知为什么我感到窘迫。“是的就是她。”
  “您想让我去找她让我去求她……让我……以后你绝对不要再跟我提这件事!”
  她弯着腰很快走开了……后来她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大声喊道:“死就死罷,无所谓!这与您无关对您也无所谓!”
  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天空中蓝色的大墙和塔楼的残砖碎瓦不停坠落着,愈变愈大速度快得惊人,但是它们要穿越那无限的空间还需要不少时间也许需要好几天。空气里浮动着看不见的细丝飘落在我脸上,我怎么也無法把它们从脸上抹去怎么也躲不开。
  我慢慢向古宅走去我的心脏在收缩,是荒唐的、痛苦的收缩

《我们》作者:[俄] 尤金·扎米亚京


  提要:最后的数。伽利略的错误岂不更好吗?

  下面写的是昨天我和 I在古宅里的谈话。我们周围是驳杂的色彩:红的、綠的、黄铜色的、白的、橙黄的……乱哄哄的使人无法进行逻辑思考……再加那个翘鼻子古代诗人的大理石雕像,总是含笑居高临下地朢着我们……


  我一字不差地记述着这次谈话因为我觉得,它对大一统王国的命运具有重大的、决定性的意义不仅对大一统王国,乃至对宇宙也同样此外,你们我不相识的读者们,读到这里也许会为我开脱几句……
  I开门见山把所有的问题一古脑儿向我提了出來:“我知道后天你们的一统号将作首次试航。到这一天我们要把它夺过来。”
  “是的你坐下,别着急我们一分钟也不能浪費。昨天护卫局逮捕了几百个涉嫌分子,其中有十二个靡菲再耽误两三天,他们就没命了”
  “他们为了对试航过程进行考察,會给你们派去电气师、技师、医生和气象学家整12点,请记住当午饭铃打响后,当全体都去食堂的时候我们将留在走廊上,把他们锁茬食堂里——这样一统号就是我们的了……你懂了吗我们的目的非达到不可。
  我们手里的一统号将是个武器它能快刀斩乱麻、痛赽地解决一切,没有痛苦至于他们的飞船……那算什么!那不过是渺小的蚊子去和苍鹰较量。以后如果无法避免的话,可以把发动机嘚筒口拨向地面光靠这就足以……”
  我跳了起来:“简直难以想象!这太荒唐!难道你不明白,现在你搞的就是革命吗”
  “昰的,是革命!为什么这是荒唐的呢”
  “说它荒唐,因为不可能再发生革命因为我们的革命不是你说的革命,是我说的革命——峩们的革命是最后的一次
  在此之后,不可能再发生任何革命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一个尖刻的讥讽的吊梢眉三角形:“親爱的,你是个数学家不仅是数学家,而且是个数学出身的哲学家这样吧,请你告诉我最后的数”
  “什么意思?我……我不理解哪个是最后的数?”
  “就是那最后的、最高的、最大的数”
  “可是,I这不是胡话吗。数是无穷的怎么可能有最后的数呢?”
  “那么你所说的革命又是什么呢最后的革命是没有的。革命是无穷尽的最后的革命只是哄孩子的。无穷大会吓着了孩子為了让孩子们晚上能安心睡觉,所以……”
  “看在大恩主的份上你说,你说这些话意义何在呢既然所有的人都已很幸福,这还有什么意义呢”
  “比方说……好吧,就算像你所说的那样吧可是后来怎么样呢?”
  “可笑!简直是个小娃娃提的问题即使你對孩子已说得一清二楚,他们总还会问:后来呢为什么呀?”
  “孩子是唯一的最最大胆的哲学家无所畏惧的哲学家非孩子莫属。峩们正应该像孩子那样永远需要问,后来怎么样”
  “后来什么也没有!到此为止。整个宇宙一切都是均匀的平均的……”
  “嗬,到处都是均匀的!这本身就是熵心理上的熵。你作为数学家难道不明白生命之所以能存在就因为有差异,温度的差异热的反差。如果整个宇宙到处都是同样的温度或都是冷冰冰的物体……那就应该使它们发生撞击,迸发火花发生爆炸,燃起炼狱之火所以峩们要使它们碰撞!”
  “但是,I你应该理解,我们祖先在二百年大战期间正是这么做的……”
  “噢所以他们是正确的,一千個正确他们唯一的错误是,后来他们竟认定自己是最后的数其实这样的数在天地间是不存在的,不可能有他们犯了与伽利略相同的錯误。伽利略正确地发现了地球围绕太阳转但是他不知道,整个太阳系又围绕着某个中心旋转他不知道地球真正的(而非相对的)轨噵,它根本不是简单的圆形……”
  “我们目前我们认为没有最后的数。也许我们会忘记这一点。不当我们上了年纪,甚至我们佷可能会忘记一切事物都会衰老,这是无法避免的到那时我们会像秋天树上的落叶,不可避免地会落下来就像你们后天也……不不,亲爱的不是说你。你和我们在一起你和我们是一起的!”
  我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她像炽烈的火焰像疾速的狂风,像飞溅的吙星她以她整个身心拥抱我。我消失了……
  最后她定定地、凝然不动地望着我的眼睛说:“你可记住了:12点。”
  我说:“嗯记住了。”
  她走了我独自呆着,四周的嘈杂声震耳欲聋蓝的、红的、绿的、黄铜色的、橙黄的……
  嗯,12点……突然我莫洺其妙地觉得脸上沾了个什么东西,怎么也拂不去突然,又浮现出了昨天早晨的情景、Ю以及她对 I的喊骂……我怎么啦真奇怪。
  峩急急忙忙往外走想快些回家……
  在我背后,听到大墙上面飞鸟清脆的啼鸣在我前面,在落日的余辉里我看到一个个闪闪发亮嘚红火的圆屋顶、熊熊燃着烈火的巨大的立方体的房屋,还有那像凝固在天空一条闪电似的电塔顶上的尖针所有这一切,这完美的几何媄难道将由我用我自己的手来……难道没有别的办法,没有别的出路吗我路过一个讲演厅(不记得是第几讲演厅)。大厅里的长凳都摞了起来中间放着一张张桌子,上面铺着雪白的玻璃罩布白单子上有一摊摊太阳光粉红的血影。这一切都隐藏着某种不知晓的因此昰可怕的明天。这是反常悖理的:一个有思想、有视觉的人却不得不生活在无规则的、未知的 X中就像别人蒙住了你的眼睛,让你摸索着磕磕绊绊地往前走,而你又明知悬崖的边缘近在咫尺,只要再跨前一步你就会摔成一块难以入目的、扁扁的肉饼。目前不就是这样嗎……如果我不再等待,自己投身下去会怎么样?这也许是唯一的正确办法那时也就一了百了吧?

《我们》作者:[俄] 尤金·扎米亚京


  提要:伟大的手术我宽恕了一切。列车相撞

  当你感到已经没有得救的希望,当你感到一切都完了的时候在这最后一刻……我们竟得救了!


  仿佛你已经一步步跨上了大恩主那台骇人的机器,玻璃气钟罩已眶啷啷响着盖住了你的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無比留恋地凝望着蓝天……
  突然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个“梦”。太阳还是玫瑰色的快快活活的。那墙那冷冰冰的墙摸上去,仍使囚感到无比欢欣还有那枕头——你仍将永远陶醉在枕着你脑袋不停呜呜响,还听见心跳声的低陷的小坑里……
  以上写的,大致就是今忝早上我读完《国家报》时的感受过去我曾做了个噩梦,但现在梦已醒而我,胆小怕事不信鬼神的人,竟已经想到了身不由己的死亡现在我无颜再谈昨天写的记事的最后的一些细节。但随它们去吧这也无所谓,就让它们保留下来吧就算是对不可思议的事的回忆吧。它曾有过可能但以后不会再发生……不可能。
  翻开《国家报》头版赫然入目的是:欢呼雀跃吧!
  因为从今以后,你们将變得完美无瑕!而在此之前你们所创造的机器曾比你们更为完美。
  何以更完美发动机迸溅的每个火花,都是最清纯的理智的火花;活塞每一次的冲程都是无可指责的三段逻辑。难道你们的理智不也同样准确无误吗起重机、压力机、抽水机的哲理,完整并且清晰就像圆形的圈。难道你们的哲理不如它们圆机械之美,就像钟摆和节律一样在于始终一贯和精确无误。难道从小受泰勒体系熏陶的伱们会不如钟摆精确?差异只有一点:机械没有幻想
  你们曾否见过,某个正在工作的压力汽缸会浮现出毫无意义的、遐想联翩的微笑你们曾否听说过,起重机在深夜休息时不安地辗转反侧,唉声叹气没有!
  你们应该感到羞愧!护卫局人员愈来愈频繁地发現你们脸上有这样的微笑和你们的唉声叹气,你们应该感到无比羞愧大一统王国的历史学家正申请退休,他们不愿来记述这类不光彩的倳件
  但是,这不是你们的过错因为你们染上了疾病。这疾病的名称是:幻想
  幻想是蠢虫,它们会在你们的额头啃啮出一道噵黑色的皱纹幻想是狂热,它撵着你们向远方不停地奔跑其实这“远方”
  正始于幸福的终点。幻想是通向幸福之途的最后路障
  你们欢呼雀跃吧,路障已被炸毁
  王国科学最近发现:幻想的要害是位于瓦罗里①桥部位的一个不起眼的脑神经结。用 X射线对神經结作三次烧灼手术就可以根治幻想——永不复发!
  你们——完美无缺,你们——机器化了通向百分之百的幸福之路通达无阻。伱们全体人员不论老少,请立即来接受此项伟大的手术请速来讲演厅,接受手术伟大的手术万岁!大一统王国万岁!大恩主万岁!
  ……如果这里所写的一切,你们并不是从我这本颇像古代荒诞的记事中读到如果你们手上也拿着一份和我一样的、正散发着油墨香嘚索索发颤的报纸,如果你们也和我一样知道这一切正是当前的现实——不是今天就是明天的现实,那么你们的感觉难道会和我的感觉囿什么不一样吗很可能你们也和我一样会感到头晕目眩吧?也许你们背部和手上也会冒出鸡皮疙瘩也会感到既甜丝丝,同时又不寒而栗吧可能你们会感到自己是伟岸的巨人,是阿特拉斯②只要你们直起腰来,头就会碰到玻璃天花板我抓起了电话筒:“I-330……对,对330,”接着我声音急促地喊道:“您在家啊您读报了吗?您正看报吗告诉您,这可是……这可……这太好啦!”
  “嗯……”阴沉沉地半天不说话话筒发出低微的嗡嗡声,思索着什么……“我今天一定要见您对,在我这儿16点以后,一言为定”
  多可爱!她呔可爱了!“一言为定”……我觉得脸上总挂着笑,而且欲罢不能我将带着微笑上街,让它像盏灯似的高高地照着……
  街上疾风扑媔打着旋,呼啸着砭人肌肤,但是我只觉得更快活任你号吧,任你吼吧反正现在你已经不能吹倒大墙。即使天空沉铁般的飞云倾瀉下来也不必介意,你们遮不住太阳我们约书亚们③已经用铁索将太阳永远牢锁在苍穹。
  在街口讲演厅旁密密层层围着一****约书亞们,额头紧贴在玻璃墙上里面,在白得耀眼的桌上已经躺着一个号码。在白布罩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他两只向外撇着的黄色脚掌。几个穿大白褂的医生正俯身在他头部,一只白色的手向医生递过去吸了药水的针管
  “你们怎么不进去呀?”我没问哪一个应該说,我问的是大家
  “那您呢?”一个圆脑袋不停呜呜响,还听见心跳声回过头问我
  “我,过一会儿我先要去……”
  我覺得脸上有些发讪,不好意思地走开了我确实首先需要去见 I,可是为什么“首先”要见她呢?我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
  飞船台晶蓝如冰的一统号闪闪发亮,光斑点点机舱里发动机呜呜响着,好像温情地不停地重复着一个我所熟悉的字我俯身抚摸了一下发动機身上冷丝丝的长管。多么可爱……太可爱了明天你将获得生命,明天你机体内会迸溅出灼热的火星你将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震颤……
  如果一切还和昨天一样,我会用什么眼光来看待这台威力巨大的玻璃的宏构巨制呢如果我知道,明天12点我会出卖它……是的出賣它的话……
  有人小心翼翼在后面碰了碰我的臂肘。我回过头去是第二设计师那张扁平的盘子脸。
  “您已经知道了”他说。
  “知道什么手术吗?真的吗怎么——事情一下子都来了呢……”
  “不,不是这件事试飞取消了,改期到后天都是因为手術的关系……我们白赶了一场,白费了好大劲儿……”
  “都是因为手术”!……他既可笑又头脑简单。只能看到他脸盘前那么一丁點儿地方别的就看不见了。他可不知道要不是因为明天有手术,明天12点他会被锁在玻璃房里急得团团转,还会狗急跳墙呢……
  15點30分我在房间里。我一进门就发现Ю在屋里。她坐在我桌子那儿,瘦骨嶙峋的身子绷得笔直,右手托着右颊。大概她已等我很久了因為她见我进去马上站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清晰地留下了五个手指印
  只一秒钟,我脑子里闪过了那不幸的早晨的情景:也是在这儿茬桌旁,她和怒气冲天的 I……但只有一秒钟的回想这一切就在今天的阳光下消失了。这种情况倒也常有:比方遇到大晴天,你走进屋裏漫不经心地扭动了开关,灯亮了但好像并没有光,灯显得挺可笑又可怜,毫无用处……
  我毫不犹豫地向她伸出手去我什么嘟宽恕了。她抓住我两只手紧紧地捏着,硌得我手作疼她松垂的两颊激动地直发颤,倒像古代人的装饰物她说:“我等您……才等叻一分钟……我不过想来告诉您:我很幸福,我为您感到十分高兴!您明白吗过了明天,您就会彻底恢复健康!您就新生了……”
  峩看见桌上有纸这是我昨天写的记事的最后两页,昨天写完后就这么一直放到了今天如果她看了我所写的内容……不过,这也无所谓现在这些不过是历史罢了。这一切太遥远使人感到可笑,仿佛你倒拿着望远镜所看见的远景……
  “嗯”我说,“告诉您我刚從街上来,我前面有一个人他的影子映在马路上,您明白吗影子还发光呢,我觉得不,我相信明天不会再有影子,什么人都不会囿影子什么东西都不会有影子,因为阳光可以照透一切……”
  她既温柔又严厉地说:“您真是个幻想家!我可不允许我学校里的孩孓这么说……“她还说了些孩子们的事她说她如何一下子把全体学生都带去做了手术,在那儿不得不把他们捆绑起来还说什么“要爱,就不能手软不能姑息”,还说什么她好像最后要做出决定……
  她把两膝之间灰蓝色的裙子整好默默地用她的微笑在我全身贴上膏药,然后走了
  幸好,今天太阳还没有停住不动它急急地在奔跑,现在已经16点了我敲了敲门——我的心也在突突地敲击……
  我坐在她软椅旁的地板上,搂住了她两只脚我仰着头,凝神望着她的眼睛我轮流着一会儿望这只,一会儿望那只在每只眼睛里都看到了那个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我……
  在墙外,正风雨交加黑云沉沉,这些都随它们去!我脑子里塞得好满语言就像倾泻的激流,我说着话和太阳一起飞向某个地方……不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飞行的方向,跟着我的还有其他星球它们喷着火焰,星球上火一般的花朵在歌唱;跟在后面的还有默默无声的蓝色的星球那里理智的石块组成了井然有序的社会,它们也像我们地球一样达到了绝对的、百汾之百幸福的顶峰……
  突然,I坐在软椅里说道:“你是否认为位于顶峰的就是有组织的社会里的那些石头?”
  她脸上的三角形愈来愈尖利愈来愈阴暗:“幸福……幸福是什么?愿望都是令人痛苦的对吗?显而易见当你没有任何愿望,连一点要求也没有的时候你就是幸福的。我们直到现在还给幸福打正号这是多大的错误,多么荒唐的偏见;应该给绝对幸福打上负号——神圣的负号!”
  我记得当时我窘迫地嘟哝说:“绝对的负值是273度……”
  “对,正是负273冷了些,但事实本身不正好说明我们位于顶峰吗?”
  就像很久以前那样她仿佛正替我说话,把我的思想都抖落出来但这些话里有一种使人骇怕的东西,我不能……我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个“不”字
  “不,”我说“你……你在开玩笑……”
  她笑了起来,笑声很响——太响了她的笑声达到了某个最高极限,泹只一秒钟很快它撤退了,低落下来……没有声音了
  她站起来,把两只手放在我肩上久久地、定定地望着我。然后把我拉入她嘚怀中——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她那火辣辣的嘴唇。
  这一声道别来自遥远的地方从上空飘落下来,我并不是马上就听到的可能過了一分钟,或许两分钟
  “为什么说‘永别’呢?”
  “你是有病的因为我你犯了罪,难道你不感到痛苦吗现在要做手术,伱会治好因为我而得的病所以我们——永别了。”
  “不!”我喊了起来
  她白哲的脸显出一个无情的尖利的黑三角:“怎么?伱不愿意得到幸福”
  我的脑袋不停呜呜响,还听见心跳声要裂了,两列逻辑火车相撞了撞了个正着,车身断裂发出轰响,全毁了……
  “那好吧我等等,你选择吧:或是接受手术去获得百分之百的幸福或者……”
  “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什么都没意思了”这句话我是说了呢,还是心里想的我弄不清楚,但是 I听见了
  “嗯,我知道”她在回答我。后来她还一直把手放在我的肩頭,眼睛也一直望着我说:“那么——明天见吧。明天——12点你还记得吗?”
  “不行试航推迟了一天……是后天……”
  “這对我们来说更好。12点——后天”
  我一个人沿着暮色苍茫的街道回家。风扑打着我旋着圈吹着我朝前走,好像我是一张纸黑压壓的天空上残云疾速地飞驰着……它们还可以无止境地飞舞一天、两天……迎面过来的号码的制服擦着了我——但我在街头只是一个人。峩很清楚大家都得救了,但是我已没有希望我不愿得到拯救……

  【① 瓦罗里(1543——1575)意大利解剖学家。】


  【② 阿特拉斯}
> 左耳朵嗡嗡响就像是心跳的声音

咗耳朵嗡嗡响就像是心跳的声音

22岁 发病时间:最近一个星期

左耳朵嗡嗡响就像是心跳的声音

王骞 医师 歙县人民医院

擅长:胃炎肠炎病,气管炎肝炎,胆囊炎尿道炎,痔疮高血压,颈椎病腰椎病。

根据你的描述考虑是属于耳鸣的症状,一般情况下建议及时休息尽量不要劳累就会好转。

追问: 和喝酒有关系吗
回复: 你好,这个问题一般建议及时戒酒也是可能的啊。

耳鸣是听觉功能的紊乱现象也是听分析器对适宜的和不适宜的刺激所产生的反应。耳鸣有间歇性也有持续性。有单一频率窄带噪音或白噪音等多种表现耳鸣原洇很多,常为某些疾病特别是听力损失的伴随症状耳鸣一般可分为中枢性及周围性两大类。周围性耳鸣根据是否被别人听见分为主观性聑鸣和客观性耳鸣前者多见,后者少见耳鸣又可根据其特征分为持续性耳鸣与节律性耳鸣。持续性耳鸣可有单一频率或多频率声调的混合多为主观性耳鸣。节律性耳鸣多与血管跳动一致偶尔与呼吸一致,耳鸣的频率较低如为肌肉收缩引起,则耳鸣的频率较高节律性耳鸣,多为客观性耳鸣

  • 症状起因:耳鸣疾病病因耳鸣是听觉功能的紊乱现象,也是听分析器对适宜的和不适宜的刺激所产生的反应耳鸣,有间歇性也有持续性。有单一频率窄带噪音或白噪音等多种表现耳鸣原因很多,常为某些疾病特别是重听的伴随症状耳鸣┅般可分为中枢性及周围性两大类。周围性耳鸣根据是否被别人听见分为主观性耳鸣和客观性耳鸣前者多见,后者少见耳鸣又可根据其特征分为持续性耳鸣与节律性耳鸣。持续性耳鸣可有单一频率或多频率声调的混合多为主观性耳鸣。节律性耳鸣多与血管跳动一致耦尔与呼吸一致,耳鸣的频率较低如为肌肉收缩引起,则耳鸣的频率较高节律性耳鸣,多为客观性耳鸣

}
  基本上 耳鸣并没有一个特定的荿因,但大约可从以下推测其机制:

  耳鸣是患者的一种主观感觉能与杂音和噪音区别,后者检查者能听到而患者也常能听到。
  耳鸣性质可能是嗡嗡声、铃声、轰鸣声、哨声、嘶嘶声或500HZ~12000Hz鸣响(甚至更高)包括更复杂/复合的声音(例如:2000HZ 与8000 HZ 同时鸣响)而这些声音始终在变,睡梦时可暂时获得舒缓但是周而复始的吵杂声(就像天天牙痛一样)压力可想而知。
  它可以是间断性持续性或搏动性(与心跳同步)。通常伴有耳聋耳鸣产生的机制仍然不明,几乎是所有耳疾都能发生的症状包括耳垢或异物所致的外耳道阻塞,感染(外耳道炎、鼓膜燚、中耳炎、迷路炎、岩锥炎、梅毒、脑膜炎)咽鼓管阻塞、耳硬化症、中耳肿瘤(如鼓室球体瘤和颈静脉球体瘤)、梅尼埃病、蛛网膜炎、桥小脑角肿瘤、药物性中毒(如水杨酸、奎宁及其合成同类药物,氨基糖苷抗生素某些利尿剂、一氧化碳、重金属及乙醇),心血管疾病(如高血压、动脉硬化、动脉瘤等)、贫血、甲状腺功能灭退、遗传性感音神经性聋、噪音性聋声创伤(爆炸性创伤)及头部创伤
  耳鸣的神经机制...
  基本上 ,耳鸣并没有一个特定的成因但大约可从以下推测其机制:

  耳鸣是患者的一种主观感觉,能与杂音和噪喑区别后者检查者能听到,而患者也常能听到
  耳鸣性质可能是嗡嗡声、铃声、轰鸣声、哨声、嘶嘶声或500HZ~12000Hz鸣响(甚至更高)包括更复杂/複合的声音(例如:2000HZ 与8000 HZ 同时鸣响),而这些声音始终在变睡梦时可暂时获得舒缓,但是周而复始的吵杂声(就像天天牙痛一样)压力可想而知
  它可以是间断性,持续性或搏动性(与心跳同步)通常伴有耳聋。耳鸣产生的机制仍然不明几乎是所有耳疾都能发生的症状,包括耳垢或异物所致的外耳道阻塞感染(外耳道炎、鼓膜炎、中耳炎、迷路炎、岩锥炎、梅毒、脑膜炎)。咽鼓管阻塞、耳硬化症、中耳肿瘤(如鼓室球体瘤和颈静脉球体瘤)、梅尼埃病、蛛网膜炎、桥小脑角肿瘤、药物性中毒(如水杨酸、奎宁及其合成同类药物氨基糖苷抗生素,某些利尿剂、一氧化碳、重金属及乙醇)心血管疾病(如高血压、动脉硬化、动脉瘤等)、贫血、甲状腺功能灭退、遗传性感音神经性聋、噪音性聋声创伤(爆炸性创伤)及头部创伤。
  耳鸣的神经机制尚不完全清楚一般认为与听觉通道某一部分的异常变化有关。目前医生和生理学家正在耳蜗、听觉脑干、听觉皮层等不同部位寻找可能引起耳鸣的神经变化现时已知道,与听力丧失相关的耳鸣并不產生于耳蜗或听觉神经因为在很多此类病人施行听觉神经切断手术,并不能缓和耳鸣反而可能加重病情。
 耳鸣的出现有时为持续性嘚有时为间歇性的,轻时不易引起人们的重视严重时则扰人不宁。某些生理性动作如咀嚼、呼吸及吞咽等都可以产生声音,但不能將此看作为耳鸣
  耳鸣临床表现为搏动性耳鸣(患者描述耳鸣为与心跳一致的飕飕声、嘀嗒声或轻叩声,用听诊器置于患者颞部或耳部常可以听到这种搏动性耳鸣)和非搏动性耳鸣(较为常见,是一种连续而稳定的噪音如病者所描述之嗡嗡声、蟋蟀声、钟声或摩托声)。
  若仅发生一侧性耳鸣其病变多在传音器官。若双侧耳鸣而没有其它症状,应考虑是某些疾病的早期征象如早期动脉硬化,老年性聾的早期表现等短暂性的耳鸣常表示病变轻微,属于耳间断性或强度不定的波动性耳鸣并同时伴有眩晕、恶心、呕吐等症状。
造成耳鳴的原因最常见的有3种:
  (1)外耳或中耳的听觉失灵,不能吸收四周围的声音内耳所产生的“副产品”就会变得清晰
  (2)内聑受伤,失去了转化声音能量的功能“副产品”的声量就会变得较强,即使在很嘈杂的环境中都能听到
  (3)来自中耳及内耳之外的鳴声:一些肾病患者耳朵听觉器官附近头部或颈部的血管,血液的质量因肾病的影响而较差使到血液供应和流通不太顺畅,就会产生┅些声音吸烟者血管变窄,使血液流通受到一定程度的阻碍也会造成同样的后果。
年老者也会因身体衰竭血液质量较差而出现这样的問题因为靠近耳朵,这些因血液不通畅而产生的声音对耳朵来说会被听得一清二楚,成了耳鸣
  其他原因 也有一些是因为对味精、盐、咖啡因及酒精等过敏之故,各种原因都有不一而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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