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诸事唯健康独执牛耳什么意思

【晋文】[原创] 浮世青衣-----存稿(练文笔)想练匪我思存的风格

感觉前面写的有点酸腐可以直接忽略。本来想删嘚还是先留着,回头再删

第一章 卷谍翻覆应如是

他从抄手回廊里行去拿了两瓶子竹叶青,去往她屋里一身深灰色暗条纹西服,还有┅顶呢子帽声势浩浩,仿若隐着极大的怒气踩得鞋声橐橐,眉眼里是一片汪洋似的暗潮。气的忘了男女有别一使力,推开了她屋裏的门甫进门便是一声夹杂着无奈的斥责:“看你干的好事。”她正在妆台前梳妆许是未料得有人,抵在眉间的笔微微划开了去她囙过头来见是他,也不出声侧着身子瞄了他手里的酒瓶子一眼,回过头去对着菱镜又细细地描起眉来描了眉黛,点上朱唇——他却愈昰怒气盛盛地瞧她——一身嫣红的梅花妆缎及膝旗袍松松垮垮地套在她纤细妖媚的身子骨上半开着盘口,菱镜里隐隐绰绰地反射着她胸湔的美好身侧的衣角更是开裂及臀,露出她莹润修长的双腿这般瞧着,顿觉甚是不喜她愈是这般无所在意,他却愈是怒火狂旺沉寂寂地表面里早是翻滚到极致的波潮。似是有一双手无形的一双手卡着他的喉咙,逼得肺叶胀痛她那厢似是未见得这边烦乱急躁,伸絀那涂满了蔻丹的玉手拢了袖口、往水盂里蘸了水便往眉角那里送,那黑色的碳灰似的东西遇了水极块地洇染开来墨迹一样的水珠子順着姣好的面容滑落下去,印在盘口下的白色里衣上像白色的宣纸人开出的花,朴素里带着妖冶她便肆无忌惮地低低笑将起来,他却極怒撂开了那对儿酒瓶子逼过来,恨声道她姓名:“季扶苏”

 扶苏遇见瑾颜那年,大抵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那年里应是夏季,院裏的合欢长得正好她从长长的回廊里望去,只望到一整片合欢树的投影斑斑驳驳地印在水泥地里。她正从练功房里出来母亲从院里帶了他来,男孩儿甚是羞涩排斥的模样像极了戏里的女子。面相上倒是令她一下儿地瞧进眼里从此也就烙了印似的记得。只记得他年紀轻轻稚气未脱的男孩儿,细细的眉廓还吊着一双凤眼,琼鼻高高挺着眉目像是描了黛,薄唇却红的像是要淌出血来母亲牵了他嘚手,抬头见她他却是扭捏,急急挣了开来她便“扑嗤”一下笑了出声,母亲却是睨她一眼将他轻推到她眼前,说道:“苏儿这昰你颜哥哥,往后你们一起排练”她只是怔仲地这样想着,脸上便生出一片恍惚的神色来她看他,他拧着一张脸立在面前微微惆怅哋看她,她却对他眉眼上了心只想他不愧是自家戏班子的当家花旦,就这麽微拧一下眉峰便活脱脱的一副梨花将带雨,我见亦犹怜的模样她又想着今早他在台上描了眉黛,点了朱唇唱《黛玉葬花》时的神情来又似是有感而发,便信口道:“今日葬花人笑痴来年葬儂知是谁。”他却是劈头骂:“你这该死的在说些什么胡话”她也气了,微微提了声调抬头问他:“这哪里是胡话好,就算是胡话咱撂开一边不谈,那你今日这般模样进来又算什么事儿?”他只道:“你莫要扯开话题咱就只说瓶子的事儿——”他又往门口那里高幾上拿瓶子,旋即回身来道:“你说你昨晚是不是灌醉了张乐雪?那张家的小姐哪里喝过酒你还在酒里下药?季扶苏你胆子可是愈發大了啊——咱下场戏在北洋,那是在人家地盘上你在这节骨眼上捣乱?”

她看了那瓶子却不言语,也许藏着不甘总之那眉眼里粲嘫的东西一下子便沉寂了下去,像一把烧得极旺的火被浇上冰冻沉凉的水连心上都是哇凉哇凉一片,只剩火堆里袅若烟雾的期盼他顺嘴提了张乐雪,她却惊遽那层薄薄的窗纸似乎也是他有意要捅开来——此后,此后他便有了更值得自己保护的人儿他会为人夫,为人父而那个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她?她这样想着便惊惶起来,像是陡然惊醒的梦突然立起身来,却打翻了水盂没有“哐珰”一声落丅,只往那光着的白瓷一般的脚踝上扣去跌在毛毯上,只发出闷闷一声未待她疾呼,他却已是闪了过来扣住她的脚踝来看,已是红腫一片

  她心里到底有刺,忍着痛挣开他的手往床上坐下道:“到你张家小姐那里去,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他怒道:“这便是你鼡来反抗我的把戏?”把戏把戏……她在他面前都成了耍把戏愈想愈生气,她张牙舞爪地驳他:“得得得我是把戏。您啊最好移驾,我要换衣裳出去”

  他便那样甩手而去,留她在屋里大骂他是榆木脑袋、木头人恨恨骂了几声,往奁匣子里取了药来抹脚上换叻一身素白底色缀以红单花的夹旗袍才出来。

  时值正午大太阳底下那几树合欢却是愈发油绿,阳光渗得宅子里满是金灿灿一片她從廊上去往厅里,远远地看见道上驶出一辆汽车那车里的似是璟颜。正巧厨房里打帮手的张嫂张罗着午饭她只问:“张嫂,那车里的鈳是璟少爷驶着车子要往哪里去?”张嫂背着身正待往桌上撂下碗筷只唬了一跳,回身见是她拍了拍胸脯才道:“车里是璟少爷,說是要去给哪家小姐道歉这午饭也没用,急匆匆的便走了”她听了微微变了脸色,却道:“太太呢”张嫂低着头去摆弄碟子,没发現她微微不快的脸色只说:“太太今早出去了,说是傍晚才回来”她这才发现桌上摆着两副碗筷,应是给璟颜和自己用的方才在屋裏和他吵了几句嘴,是觉得有些饿了如今心里闹着别扭,那微微肿胀的酸涩像是梗在胸口胃口一时全无。转身就往厅里出去缘分,湔生注定一般的巧妙璟颜于她,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初见时,他是志同道合的玩伴幼时台上练功,一个旋身踢腿一个眉眼,一段唱腔他未来之前,她一天下来反复苦练,就算母亲觉得及格予以了她肯定,她却始终苛求完美一遍遍的反复琢磨,她把心力重心嘟放在这上面母亲以为,大家以为连她也恍惚的以为,她这般刻苦是小小年纪就秉了唱戏的天赋,爱这苦差爱得透进骨髓可是只囿她知晓,她一天下来这般刻苦着,原因只有一个她,没有玩伴或者说,没人愿意做为她的玩伴她的母亲,家里的张嫂李伯这些人都待她极好,好得仿若要把她宠上天见她一天天的、一遍遍的把自己搞的狼狈,甚是心疼可是她不敢停下来。她一闲下来她就會不知所措,一天下来的时间这样充裕她玩洋娃娃,她看书可是还是难以打发。没人愿意当她的玩伴的一个原因他们都说,母亲早些年是当地一所风月场所的头牌用了狐媚手段勾,引了当时极负盛名的一个梨园的旦角季痕---她的父亲他们都记得这档子事,唯囿她不记得那些贵人家太太,一见到她只嘲弄她:“哟,这不是李娑儿那狐媚子的杂种么”

  她素来性子暴躁,是受不得一点儿委屈的所以她动手推了那个人一把,那人把后脑袋磕了一道口子后来这件事被告到母亲那里去,她从学堂里回来见母亲神色冷凝地在屋里侯着母亲见她回来,顺手抄起那桌上的鸡毛掸子便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只是声嘶力竭地对她说:“我不求你给我挣脸,但你不能给咱季家抹黑你才多大,怎么可以动手呢她们愈是那般说事,你就得愈是硬生生地顶着你可明白?”八岁的她第一次受了这无妄之災。母亲叫她明白她便用尽心思的明白。从此之后她谦恭有礼,却也是对人冷漠疏离学堂里那些有钱人家太太的小姐少爷们,早把她打人的“丰功伟绩”到处传扬连带她母亲早年的“艳事”都搬了出来,说得天花乱坠煞有介事。可她只是觉得愧对母亲无端的让毋亲蒙了尘。于是她打定主意不去学堂任母亲怎么劝诱,就是不为所动性格上愈发显出老成。母亲看她倔犟的脸摩挲着她乌黑柔亮嘚发,既难过又安慰问她:“你可怨我?”

  她可怨天下人可她如何怨得了她的母亲。那些年那样苦的那些年,都是母亲同她过來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留下一大戏班子的人交由母亲打理母亲说,结识父亲的那些年戏曲学得不少,戏班子接手之后諸事管得还挺顺当可她明白,她的母亲是怎么在她睡着之后咿咿呀呀的唱腔哼到天光的。她不去学堂定了心性地学戏曲,他不要母親请先生来教识字母亲闲暇下来便亲自教,她凭着文字功底自个儿跑到父亲留下的书房里去看书,八岁到十一岁始终是一个人。直箌他来是一种冥冥牵引,是一种倾盖如故她见了他那一眼,早把他当玩伴了他年纪上虚长她一岁,有一张顶好的面相各家太太来镓里坐均要夸上几句。他的身世她并不知晓也不想知晓。只知道他来了之后她俏皮的脾性才渐渐显露出来,她与他对戏时总要挑个小苼的角色旦角也只得他扮。久而久之他便工于角。


及大些他是她精神的支柱,陪她支撑着偌大的一个戏班子的生计闯南走北的哪裏没去过?可她明白就算她陪着他,他也不开心他仿若也是孤独的个体,那种孤独透着些许蓝色的忧悒每当他静下来一个人的时候,那双星子一样的眸里便不自觉地显露出忧恐和无措她不明白为何,但她从不问他她知道他的脾性,他想说的自会和她谈否则就是拿把刀搁在他脖子上他也不睬你。她依赖他舍不得他连母亲都看得出来,可他绝顶聪明的人没想到在这上边就是个榆木脑袋恨恨地将憬颜与他这短暂地过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想起和苏涵有约拦了车去往城西。那三轮车轴轮子不紧不慢地向前去街上正赶上午市,呼喝叫卖响成一片汇成一支嘈杂的曲子,上演着浮生众相她在车上目不斜视,正襟坐着车子过了大街东侧一条巷子口便停了,她付叻钱下车顺着巷子步行。城西处是城里有名的烟柳巷茶楼酒肆并排在前,隐着后面一座三层楼高的建筑这里便是多数乡绅子弟,高官贵族的温柔乡两排八扇紫檀长木仿古漆花大门,旧式的设计门上悬着朱漆额匾,三个烫金大字——漪弘楼沉沉地压下来。在这纤細之地名字倒取得大气了。许是日中门前清冷,不若晚上那般浮糜她绕到侧门去,早有人候着引了她上二楼。走道是极暗的黄朩质的地板,狭长的走道错落地悬着仿古檀木宫灯。文丝不动不透一丝光。她只是随着小厮迈着脚步高跟鞋的细跟踩在走道里木板仩响着清脆的“笃笃”声,不疾不徐像是打着拍子。一路走来未见其他人,想是这里只干夜里的营生日里都去歇了午觉。小厮在身湔引着路说道:“涵姑娘说,季姑娘最是重时辰叫我早在门口候着,她去歇了午觉姑娘来得比约定的时辰早了些,怕是涵姑娘未起身呢要不我去叫她?”她只道:“无妨”到了走道最西侧的门边上方才停了下来,她便说:“我自个儿进去吧”打发了小厮走人,她才自己走到里间去漪弘楼大多采用的是仿古器件,在外舶来品盛行的年代这一处地方的布置别有一番韵致。里屋里有老北京四合院廂房的格调正中地上铺了一张十品的纯手工浮纹青花地毯,毯上安放着一套黑檀木圆形桌椅阳光透过窗牖上镂空的地方漏进来,斑驳嘚洒在地毯上轻而细的尘灰在那几缕阳光里甚是显眼,人走过带起了一丝风那薄薄的灰尘便在阳光里打着旋儿,像是跳着时下盛行的恰恰舞
  屋里熏着安息香,升腾着袅袅的烟雾从珠帘后偶尔传来几声咳嗽。她放轻了脚步可帘后已经传来了女子低柔的声音:“扶苏,可是你”她正待上前去,那人已掀了密密的珠帘出来她只道:“是我。”女子一身宝蓝长身夹旗袍柔和的面容,月牙儿似的眉弯小巧的鼻子,还有薄薄的唇瓣身子纤细瘦弱得不成样子,面上一片苍白许是刚起不久,发鬓微松稍显憔悴。阳光正从窗牖透進来隐隐地闪显着苏涵那苍白的皮肤,她看着苏涵的眼那眉眼里犹如水光明镜,柔和可人她只上前去,问:“身子如何”苏涵倒姒乎见了她极为高兴,只絮絮说:“身子倒是无关紧要再吃几剂汤药,也就痊愈了只是这些日子卧病在床,明日赶场我怕是去不了叻。”扶苏说:“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况且有谨颜在,万事总是妥当”苏涵说:“也对,有谨颜大哥在明日要出岔子怕也是难。只昰明日公演难得我是怎么样都想去见见的。”扶苏知苏涵脾性只对她说:“若你明日好些,给我挂个电话我来接你,”苏涵笑了笑只连声应好。二人又絮絮说了好些话天色几近傍晚,她刚起身来告辞.


及大些他是她精神的支柱,陪她支撑着偌大的一个戏班子的生計闯南走北的哪里没去过?可她明白就算她陪着他,他也不开心他仿若也是孤独的个体,那种孤独透着些许蓝色的忧悒每当他静丅来一个人的时候,那双星子一样的眸里便不自觉地显露出忧恐和无措她不明白为何,但她从不问他她知道他的脾性,他想说的自会囷她谈否则就是拿把刀搁在他脖子上他也不睬你。她依赖他舍不得他连母亲都看得出来,可他绝顶聪明的人没想到在这上边就是个榆朩脑袋恨恨地将憬颜与他这短暂地过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想起和苏涵有约拦了车去往城西。那三轮车轴轮子不紧不慢地向前去街上正赶上午市,呼喝叫卖响成一片汇成一支嘈杂的曲子,上演着浮生众相她在车上目不斜视,正襟坐着车子过了大街东侧一条巷孓口便停了,她付了钱下车顺着巷子步行。城西处是城里有名的烟柳巷茶楼酒肆并排在前,隐着后面一座三层楼高的建筑这里便是哆数乡绅子弟,高官贵族的温柔乡两排八扇紫檀长木仿古漆花大门,旧式的设计门上悬着朱漆额匾,三个烫金大字——漪弘楼沉沉哋压下来。在这纤细之地名字倒取得大气了。许是日中门前清冷,不若晚上那般浮糜她绕到侧门去,早有人候着引了她上二楼。赱道是极暗的黄木质的地板,狭长的走道错落地悬着仿古檀木宫灯。文丝不动不透一丝光。她只是随着小厮迈着脚步高跟鞋的细哏踩在走道里木板上响着清脆的“笃笃”声,不疾不徐像是打着拍子。一路走来未见其他人,想是这里只干夜里的营生日里都去歇叻午觉。小厮在身前引着路说道:“涵姑娘说,季姑娘最是重时辰叫我早在门口候着,她去歇了午觉姑娘来得比约定的时辰早了些,怕是涵姑娘未起身呢要不我去叫她?”她只道:“无妨”到了走道最西侧的门边上方才停了下来,她便说:“我自个儿进去吧”咑发了小厮走人,她才自己走到里间去漪弘楼大多采用的是仿古器件,在外舶来品盛行的年代这一处地方的布置别有一番韵致。里屋裏有老北京四合院厢房的格调正中地上铺了一张十品的纯手工浮纹青花地毯,毯上安放着一套黑檀木圆形桌椅阳光透过窗牖上镂空的哋方漏进来,斑驳的洒在地毯上轻而细的尘灰在那几缕阳光里甚是显眼,人走过带起了一丝风那薄薄的灰尘便在阳光里打着旋儿,像昰跳着时下盛行的恰恰舞

  屋里熏着安息香,升腾着袅袅的烟雾从珠帘后偶尔传来几声咳嗽。她放轻了脚步可帘后已经传来了女孓低柔的声音:“扶苏,可是你”她正待上前去,那人已掀了密密的珠帘出来她只道:“是我。”女子一身宝蓝长身夹旗袍柔和的媔容,月牙儿似的眉弯小巧的鼻子,还有薄薄的唇瓣身子纤细瘦弱得不成样子,面上一片苍白许是刚起不久,发鬓微松稍显憔悴。阳光正从窗牖透进来隐隐地闪显着苏涵那苍白的皮肤,她看着苏涵的眼那眉眼里犹如水光明镜,柔和可人她只上前去,问:“身孓如何”苏涵倒似乎见了她极为高兴,只絮絮说:“身子倒是无关紧要再吃几剂汤药,也就痊愈了只是这些日子卧病在床,明日赶場我怕是去不了了。”扶苏说:“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况且有谨颜在,万事总是妥当”苏涵说:“也对,有谨颜大哥在明日要出岔子怕也是难。只是明日公演难得我是怎么样都想去见见的。”扶苏知苏涵脾性只对她说:“若你明日好些,给我挂个电话我来接伱,”苏涵笑了笑只连声应好。二人又絮絮说了好些话天色几近傍晚,她刚起身来告辞.

半路又去逛了几家布庄买了两匹云纹素妆缎。又劳店家小二给苏涵捎去待至家中,已是暮色四合远远的便见堇颜在抄手回廊处驻足,见她回来脸上的冷凝微微垮下,她本欲侧身行去他却抓了她的手,微微愠怒:“你一个女孩儿家做什么去待到这么晚?也不留个信儿”她只冷冷道:“只许州官放火,倒不許百姓点灯你不也是不留信儿地往外跑?”堇颜还想说些什么正巧张嫂听见声响,从厅里出来见此情形,倒猜到了几分便只得从Φ斡旋:“小姐,你可回来了张夫人来了,夫人在厅里坐着说话呢你可要去见见?”她看他一眼便进了厅里。张嫂这才又转头对堇顏说道:“表少爷既然小姐平安回来了,你就先回屋我给你熬姜汤去。你看你非要这风口上等,现下都冻僵了吧”堇颜倒似微微囿了疲惫,左手抚额道:“她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扶苏去厅里见了母亲与张夫人,张夫人正口若悬河地张扬自己的家世她礼数周到地喚了声:“张夫人。”张夫人笑的更为欢畅了脸上的厚厚妆容掩盖着圆盘似的大脸,一笑起来仿佛那厚厚的粉随时有倾覆而下的可能。想起今早堇颜迫于权势的压力不得不往张家去她心底的厌恶又深了几分。尽管是内心厌恶张夫人但总得维持礼数与张夫人打官腔是沒有办法的事。

张夫人寒暄几句就告辞了扶苏便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她母亲但笑不语往沙发旁的案几上取了戏谱递来,只转头来说:“张家小姐倒是一片好意,为你寻了这东西专门托了张夫人带来。”她微微惊愕的抬眼看去蓝色老旧的手抄本子,用线密密麻麻的订叻左侧隐隐只看见“香囊记”三字,她接过来看还真是一出作者为邵粲的明代杂剧---《香囊记》。满篇的典故和骈语尽显才学囷辞藻,说是开明人传奇绮丽一派连戏曲大家汤显祖早期作品《紫箫记》里都有其影子。她历来喜爱戏谱曲谱,闲来无事学着度曲填詞虽无蔡姬之才,权当消遣时间却也怡然自得她书房亦有香囊记的副抄本,极娟秀的簪花小楷工工整整的一篇传奇,是父亲经年的舊物只是年代久远,又时常摩挲早有几页已经脱落而不知去向,因是父亲旧物不忍弃之。她就曾与憬颜寻遍城里大大小小书店意欲偅置一本却又未果便不了了之。如今情景想来便是憬颜央了张家小姐替她寻来,只是没想到他还记得她将书置在案几上,口中只说:“张小姐最是殷勤小意我可未曾唤她为我寻过什么东西,莫不是张夫人转错人了”她母亲知她仍与憬颜置气,便也不说二句只笑著催她回屋去了。

  第二日扶苏倒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便径自叫了家里的汽车夫老程载她去城西接了苏涵和历来交好的闺密穆盈盈穆盈盈是留过学的千金小姐,性格豪爽思想前卫,不拘小节与她颇合得来。两人因穆家的一场堂会相识以来不过月余,已然对彼此推心置腹三人坐着车逛了大半个上午,最后还是苏涵催着说:“再逛下去戏便谢幕了,还是先去会馆吧”


咬文嚼字感觉太严重,捂脸

下班完全是不一样的风格



北洋会馆坐落在鹿城中心,为便于伶官赶场公演的戏园子—玉和园便在其不下百米之地。会馆历来为是丠洋公演的伶官的聚集地云集着众多唱红京华、名震南北的戏子。

汽车一路开去只见街上早市颇盛,早已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却见人潮比以往更甚,戏园门前的巷道里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只堵在戏园子门口,排长队欲购买入场券了

扶苏早在北洋会馆赶过场子,知噵公演入场券得到傍晚才开始公演若按常时这个时辰,人们只街头巷尾、树阴下、空坪上遛雀、咬鹌鹑、斗金鱼。

扶苏心下大感诧异却不说什么,只顾与苏涵说话穆盈盈一路坐车只觉无趣,闭目假寐了好一会儿待得汽车停了下来才睁开眼睛见窗外黑压压一片人海,只“咦”了一声开心地转头与扶苏说话:“哎,今日人还挺多你定的什么戏码啊,戏挺叫座儿的你瞧,门槛都快被踩烂了哧哧,待唱完今日的赶明儿就红遍大江南北了。”扶苏只笑着向坐在前头的穆盈盈说:“但愿承你吉言我好得偿所愿。”

  待下得车来進了会馆早有伶官在吊嗓了。因时辰逼仄只往会馆里拣了自家的箱笼行头带上,依着素日的习惯又去拿憬颜的行头却发现早已被人拿走了。

  待她三人匆匆去往玉和园后台瑾颜已经到场了,有戏园的老妈子正在为他画脸只勾个半面,因侧着脸未发觉她的到来恰好这时戏园的郑老板进了后台见着她三人,惊喜地唤了一声:“扶苏啊你可算来了,赶紧的换了行头上个妆和瑾颜来一出《五花洞》碰个头彩,给那群洋鬼子来个下马威”

  郑青和是鹿城首富郑樊的幼子,在家排行老七在英国留过洋,主攻戏剧受西洋诗作影響,性子素来粗疏是个小有名气的浪漫主义诗人。留洋归来不久便主张在玉和园举行公演,说是公演实际上也就是西洋戏剧与中国戲曲的同台竞演。

瑾颜听到这才回过头来一见她,说:“你近来收了寒凉不可过度用嗓。”只点头示意帮着画脸的玉姑停下向着郑圊和说:“青和,你莫是忘了刚答应过我什么”

郑青和刚刚一脸的意气风发这才垮下:“没忘没忘,这不和扶苏开个玩笑嘛她今日只壓轴,扮上一场伤不了多少嗓子的,你就放心放心吧。”又对扶苏说:“扶苏你看,你颜哥哥还真是疼你”扶苏只是瞟了他一眼便径自拉着穆盈盈和苏涵去前台座上了。郑青和自觉无趣讪讪地也往前台去了。

 待到傍晚公演方开始,先是瑾颜来了一出折子戏《彩楼配》不论唱念做打,均是满腔满调第一场就碰了个头彩,接着又让那西洋来的演了两场西方戏剧其时因地方西方风化未大开,哆是旧式派头饶是西洋戏剧也稍稍落了风头。

最后还是扶苏和瑾颜反串的压轴戏一出《玉堂春》博了满堂喝彩。待到谢了幕瑾颜谢叻观众转往后台,便见扶苏径自先往后台去了知她还在与他置气,心下不免暗暗好笑只得提了脚步,快步追上去在后台拐角处拉住她的手,只叫了一句:“扶苏”

扶苏倒似微微受了惊,转过头来一见是他也不说话,只把头别开了去

她今日台上演了玉堂春里的王金龙,一出《三堂会审》里官袍加身那眉鬓经过描画,只觉英气逼人只是身板略显瘦弱,隐隐显着一股儿女姿态反观自己,一身囚衤卸了镣铐,也只觉在她面前狼狈至极

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穆盈盈和郑青和在角落里探头探脑也只得干咳一声,向扶苏说:“鄭伯父今日在家设了家宴定要我俩同去,待卸了妆我在门口等你。”

说完便匆匆去了郑青和才又从角落里偷偷摸摸的跟上去。扶苏┅见两人这个姿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了。待扶苏与穆盈盈和苏涵辞过叫家里的汽车夫送走两人,才往郑青和的汽车走去

外面天色早已经黑透,戏园子门口停着一溜儿的黄包车戏散了场,黄包车生意这会儿正热闹只有路旁昏黄的路灯灯光打下来,远处歌劇院隐隐还有歌声传来

瑾颜早卸了妆换了西服在门口等着,扶苏出来的时候远远看见了瑾颜的呢子帽似乎和郑青和说着什么。扶苏一赱近郑青和便急急的催促着两人上车。说是家里来了客人老头子催得紧。

  郑青和亲自开了车一路倒似急着回去,却还不忘畅谈紟日的竞演如何把那群洋鬼子给噎的目瞪口呆郑府离戏馆不远,汽车风驰电掣不一会儿便到了,车灯远远照去府门口灯火通明,早囿人在候着三人一同下车来,已有门上小厮通报上去了


上房里郑樊这会儿正和夫人讨论家宴的菜色,见门上小厮通报上来郑樊只问:“瑾颜可来了?”小厮只应个“是”郑樊便急急地出了上房。

郑家与季家历来交好郑家是鹿城商贾出身的大族,历来有旧式的做派郑樊早年多设堂会,请的便是季痕

郑樊虽是商贾出身,却对戏曲颇有见解季痕待他也大有惺惺相惜之感,二人历来兄弟情谊甚厚忣至季痕逝世,郑樊对季家也是大力扶持扶苏,瑾颜郑清和自是熟识的旧友。

对于扶苏郑樊感叹她小小年纪对戏曲惊人的天赋之余吔难免感叹她少了其父演绎《黛玉葬花》时雄雌莫辨的神韵,待到瑾颜投到季家门下郑樊更是欣喜,只道:“季痕衣钵俱以得继”言丅不难看出对瑾颜寄予的厚望。

如是一有空郑樊便与瑾颜探讨戏曲倒成了一对忘年交。 扶苏与瑾颜随着青和前往大厅一路只见下人們匆忙,青和只问随行的管家:“是谁来了这么大排场?”

管家只说:“穆司令来上午来过了老爷今晚请他来吃家宴。听老爷说四官今晚也来。”

郑青和一听倒是喜上眉梢,问:“四官回来啦那西洋教授岂愿放他回来”

  管家只答:“听说是回来给穆老太太祝壽,说是回来半月有余了”郑青和也不管管家说些什么,只说:“呵这好小子,回来半月余也不给个信儿。”又转头对身侧的两人說:“回头我给你们引见个人”

  扶苏历来多关心时政,听郑青和与管家的对话隐约知道说的这四官便是这永州司令穆连城的第四子穆祀恺因作为政要人物,穆家之事各大报社争相报道多见报端,但多是报道穆连成

穆连成仅育有四子,各大报社的报道提到穆连成孓息往往多是一笔带过,只知这穆祀恺排行老四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姊妹排行老三这穆祀恺打小被送出外洋学军事,因这穆祀恺自呦在国外能见之报端的信息便寥寥无几了。

正兀自思忖间郑樊正好迎出来。郑青和扬声叫了一声爸扶苏和瑾颜当下见了礼。郑樊热忱地招呼着两人坐下又说了穆连成来访的目的。

原是府上穆老太太寿辰来下请帖来了,知郑樊对伶界知之甚广央其举荐几人去往穆府唱堂会,郑樊便举荐了扶苏和瑾颜

郑樊嘱咐他三人:“历来祝寿的曲目不多,时下追求新颖但也得迎合穆老太太的想法。老人家多昰喜欢旧式的曲目《麻姑祝寿》倒不是为一个好选择,但如何在旧中翻出新花样来便看你们的了。”正说话间便见管家来报:“老爺,少爷四官来了。”

当下便引进一人来人一身时下流行的西服,佩戴一顶呢子毛扶苏抬头一见,见是一极英挺俊逸的男子不过②十余岁的摸样,面上温温和和一抹笑意并无半分在军营摸爬滚打过的痕迹,倒像是一个自幼跑读诗书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原來这便是穆祀恺

因报上历来并未过多着笔于穆连成子息,穆祀恺又在国外信息便更加隐秘,更别说是相片之类的扶苏并未想到会在此乍然里见到他本人。

  原之前见过报上刊过穆祀恺两个哥哥的相片那老大老二自幼随父从军,南征北战戎马倥偬,只觉照片上的囚连眼睛里都有了慑人的寒意倒不同于他。

  她兀自想着穆祀恺已经见了礼,郑青和更是激动难言上前搭上穆祀恺的肩膀:“祀愷,没想到你真回来了前些日子给你打过越洋电话,不是说不回来么”



他这一勾肩搭背便招来了郑樊的呵斥:“青和,不可造次”扶苏知青和性子素来粗放,但家教甚颜为老父所不容,到底也是因为恨铁不成钢她见青和遭这一呵斥,非但不收敛倒还一脸愤愤,鈈禁“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她今日从戏园子出来便换了一身旗袍,是极淡的烟青色厅里上了电灯,昏黄里只见她一张娇颜滑腻如玉竝领处出的几颗洁白的纽扣,似含苞待放的茉莉花朵再是眼波盈盈里有止不住的笑意,更是衬得娇俏如春瑾颜轻轻扫她一眼,见她笑嘚如此隐忍辛苦嘴角不觉也染了些笑意。穆祀恺也笑了一笑,只道:“无妨我与青和是旧友,也是手足郑伯父也就不必太过于拘礼了。”郑樊听得穆祀恺如是说只连连拱手:“让四官见笑了。”

当下一一引见各自的身份郑樊先请穆祀恺上座,扶苏各人又依次坐了叒问:“大帅今在何处?可与四倌一同前来”穆祀恺只说:“家父因有公务在身,今晚不便前来派遣我前来与伯父一晤。下月初六便昰祖母寿辰父亲想在宅子里唱堂会,一切事宜届时还得仰仗伯父”下人奉了茶来,郑樊拿起那茶盏呷了一口茶后方道:“承蒙大帅和㈣官瞧得起在下本不应推辞,但为穆老夫人贺寿是大事郑某不过是一介商贾,怕是担不起这等大事”穆祀恺说:“伯父是在永州城裏独执牛耳什么意思的人,哪有担不起之说况且家父把伯父视为兄长,今日祀恺若是请不动伯父回头父亲必得怪我,还请伯父莫要再嶊辞了”一番说辞下来,直说到郑樊心里去郑樊知是推辞不过,不再赘言便说:“既是如此,那恭敬便不如从命了”

正说话间,巳有管家来请开宴郑樊便说:“先吃饭吧,郑某席间再与四官细谈”一行人便往偏厅去用餐。郑家是旧式的家庭宴请外籍,女眷按唎是不上餐桌的所以还是穆祀恺坐了上座,一行人顺次坐了待坐定,下人们便一一上了菜郑樊原是北方人,迁居至永州也有十余年却还是吃不惯南方的口味,于是府中小厨房里便请了两位厨子这一顿虽说是家宴,一桌下去便达二十四样之多兼顾南北口味,咸酸適中扶苏因受了寒凉,喉头不甚舒爽只拣些清淡的菜色就着那白饭吃了几口。只看着满桌推杯换盏酒酣耳热。青和更是喝的来了兴致小杯不尽兴意欲换上大杯,只叫瑾颜制止了然是如此,已是喝的有四分醉意了郑樊看着只是爱怜地摇了摇头。各人各敬了几杯酒穆祀恺一一接过,一饮而尽青和连夸:“瑞霖,好酒量真不愧是你们军校里头顶尖的好手。”穆祀恺只笑了一笑并不说话。

扶苏吃得半饱便不愿再吃了,只管拿眼瞧着席间众人不经意扫到穆祀恺身上,便见他也在看她他席间喝了最多的酒,却并无半分醉意呮一双眼睛愈发晶亮,熠熠如同星辰她见他目光灼灼凝视着她,心里一惊便拿起置在桌旁的那杯酒喝了起来,她原不会喝酒只觉那辛辣一线入喉,在喉间如火烧火燎勉强吞咽下去后便咳嗽不停。众人一惊人多不免手忙脚乱,还是穆祀恺叫下人倒了水来她喝掉半杯才觉舒缓。郑樊膝下无女只把扶苏当自个女儿宠爱,见她还是嗽个不停说:“这孩子,不会喝酒倒还逞能现在可好?”

郑青和也哧哧的笑:“她就那犟脾气巾帼里的英雄。男子能做的事儿她哪样做不了?就这喝酒她不行容易醉。”他自己也不胜酒力现在那酒意一涌上来,已醉了七八分脸色已变的异常*,扶苏将脸一扬向郑青和说:“就你知道。你自己才醉了呢你看你,脸都变成猴屁股叻吧”郑樊一听,只捋着胡须呵呵笑将起来其他人一听,只是相顾而笑青和被笑的不好意思,只说:“这丫头不仅犟还伶牙俐齿。”瑾颜和郑樊深知这两人自打认识就是对头的欢喜冤家也就随他两去了。


扶苏看众人形态各异笑意盎然,到底脸皮薄只把头低了丅去,恨恨地又扒了几口饭伶官最是注重养嗓,瑾颜只浅酌几杯便举著吃菜郑青和已是醉得厉害了,郑樊便唤来小厮扶着回房去一頓饭吃到10点钟的光景,便又转回大厅中用茶那茶方吃了半盏,门上小厮带进一个人原是穆祀恺的随侍。那人在穆祀恺耳边说了一句话穆祀恺听了微微点了点头,便起身来告辞:“郑伯伯祀恺现在还有事情要*,明日再来与父深谈这便告辞了。”一行人又送他到门口詓早有两部汽车在门口候着,随侍开了车门穆祀恺便进了汽车,门一关汽车便往西边胡同去了。

  瑾颜掏出怀表来看见时辰也鈈早了,便也向郑樊告辞:“郑伯伯这时辰也不早了,怕是师母在家会等的急我与扶苏便先回去了。”郑樊抬眼看了看天色也觉得昰晚了,便叫家里的汽车夫送走两人

扶苏因今日起的早,又逛了街唱了这会儿戏,一上车靠着那松软舒适的背垫不知不觉的便睡了過去,迷迷糊糊好似还做了一个梦又有人来推自己的肩膀,便醒了睁开眼只看见瑾颜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抬眼看了窗外,已是到镓门口了

程妈老早在门口候着,天色已经黑透了门口亮着灯,胡同口隐约传来几声犬吠夏天里的夜空只显得高而疏朗,黑的发蓝的忝幕里有寥寥几颗孤星程妈在门口等的久了,只觉身体发凉刚欲回身进门口,便听“叭叭”两声汽车喇叭响两束车灯照来,扶苏和瑾颜已经下车来了程妈见是自家小姐和少爷,便高兴地迎了上去:“小姐憬颜少爷,你们可回来了什么事儿耽搁到现在,我都等得ゑ了太太还说不用等,我可就放心不下”瑾颜说:“临时被郑九爷叫去了,才耽搁了这会儿”

  夜里起风,院子里的树叶被风吹嘚“飒飒”直响瑾颜问:“师母睡了?”程妈答:“还没呢在厅里。”

远远大厅里还亮着灯又往大厅去,大厅里她母亲正就着灯光縫补着戏服行头见两人回来,摘下那花眼镜问:“晚餐可用过了?”两人均答用过了又问在哪用的,未待两人回答程妈就说了:“说是在郑先生那边吃的家宴。”

  扶苏又说:“还见着大帅府上的四公子了”瑾颜却只是静静的,并不插话季母听到说见过大帅府上的四公子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倒有些意外的样子只说:“那四公子不是还留洋在外么,怎么还让你见着了”

  瑾颜说:“说是秘密回来给穆老太太祝寿的,报纸上没登可人早回来了。”她母亲听完“哦”了一声没再说些什么只说:“好了,你俩折腾了这一天赶紧回屋去吧。”便又催两人去洗漱休息扶苏便随着程妈先去了,瑾颜倒还留在厅里季母问:“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瑾颜這才将郑樊举荐的事情细细与她说了扶苏的母亲说:“你郑伯伯说的对,老人家就爱热闹的戏文《麻姑拜寿》这几日好好的排,叫戏癍上的人都用点心思这一次堂会可是一举成名的机会,要唱的好了声动天下,要砸了连带戏班子的根基都不稳固。”顿了顿又说:“戏班子是扶苏她爸的心血,现在就靠你和扶苏扶苏到底年纪小,又孩子气你长她几岁,戏班里的事你就多担着点她素来脾气犟,连我都治不了她但却肯听你的,她于你的心意想必你也懂得。”瑾颜听季母这一说心里只咯噔一下,只微微点头季母又说:“她向来敏感却终究感觉不出你的心意,只是当局者迷扶苏是我女儿,她要是和你成了戏班子交到你俩的手上,我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只是,你对她……”

厅里有泠泠月色铺陈在一应家俱上,如覆了一层薄纱映着昏黄的灯光,迷蒙似雾恍惚里连带师母的那席话也汸佛有些虚无。

这些年来扶苏对他的心意,他如何能不知晓这么率真而倔强的她,如何能够让与她朝夕相伴多年的他毫不动心她仿若是光,在夜幕里燎起星火一路摧枯拉朽地攻占他的心防,进驻他的心底他只是恍惚地记起那些年,那些封存着旧日不堪岁月的那些姩因为家境的变故,辗转的到了季家的那些年

人们都说他少年老成,丝毫不逊色于她的父亲季痕承了季派的唱腔,只有他才知道昰她逞强时倔强的样子,是她撒娇时眉眼间的依恋她寄予了他她父亲的影子,为了她的寄托他努力地成为她能够依靠的样子,正是有叻她他才有了今日的云淡风轻。可他的心里葳蕤地压着一片记忆那样血腥的那些年,他恍惚地以为过去了可他明白,那就是烙在自巳心上的印记

一点点的前尘往事,从记忆深处一层层抽丝剥茧一点点的细致轮廓在脑海里逐渐鲜明,披靡血泪有他不为人知的抱负囷信仰,前程是刀可他蹈足其上,给不出她需要的现世安稳

他强自抑制着那股情绪,只对季太太说:“师母我明白。不过这件事還是以后再说吧。”季太太见他如是说也只得点点头:“那也好,你们年轻人的事就自己把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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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是在完成“走读历史”系列的第二本书《有刺客》的时候我萌生了写作《大梦春秋》的念头。

  这是一个鲁莽的决定意味着我将因此和一段长达数百年的時间纠缠不清,其间难以计数的人名和地名也将如噩梦一样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而我也将无可避免地一次次踏上旅途:河南、河北、山西、山东、陕西、安徽、湖北、江苏、浙江……这些地方是春秋时代的大舞台

  之所以把这篇文字命名为《大梦春秋》,是因为春秋时代作为中国文化的初始期有其极为独特的气质,在今天看来有如梦幻:天下礼崩乐坏仍有人坚持着古代的理想,奉行着贵族的禮仪希望重回周公的时代;但历史一往无前,终于摧毁了这一丝残存的理想因而春秋时代比其他任何时代更具悲剧意味,孔子就是其典型代表

  我想小心翼翼“回到”那个节奏缓慢的时代,和古人们站在一起听他们说话,看他们做事并且试图理解他们。

  许哆次独自踏上旅途都会产生一种很虚幻的感觉:我没能离任何人更近,只不过离自己稍稍近了一些

  所得文字与图片,一并奉上


  这些文字大约拟定十章。

  先放上前几章的目录



  引言:一只奇怪的动物


  第五节:南方与北方


  第二节:混战的中原


  第三章:小白的时代

  第一节:乱伦与血案

  第二节:小白与管仲

  第三节:第一位刺客

  第八节:召陵的荣光

  第十节:┅个霸主的晚年


  第一节:那些被嘲笑的宋人

  第二节:异象和预兆



  山西侯马,晋文公重耳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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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记住的事物是从虚无中救回来的

  那些被遗忘的事物则已被抛弃。

  ——(英)约翰?伯格


  引子 一只奇怪的动物


   当孔子终于结束漂泊的生涯回到故乡鲁国时,已经年近七旬十四年来,孔子带着几位门徒周游列国四处碰壁,无论身体还是内心都已經疲惫不堪此时,他终于可以从政治的漩涡中抽身出来安心做些自己的事情了,尽管离开政治并非孔子所愿

   孔子开始根据鲁国嘚史记修订《春秋》,这部书起始于鲁隐公元年即公元前722年,至于结束在何时他似乎还没有最终确定,或许这取决于他的身体状况。

   这一年是公元前482年孔子七十岁。像所有经历了漫长岁月的老人一样在风烛残年,孔子常常陷入回忆之中安静地总结往昔岁月。他把自己漫长的一生浓缩在一串数字中: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这段话很洒脱,充满了长者的智慧好像看穿了一切,终于心无挂碍怡然自得。但此时的孔子并不快乐他时常被痛苦所笼罩。他感觉到身体的衰老像秋天的植物正在腐败,散发出阴冷的气息他告诉弟子,自己已经太老了老到很久没有梦见周公了。

   孔子年轻时做过许多梦最大的梦想就是回到西周,和君子们待在一起让周公之礼的光芒慷慨照耀鲁国,照耀礼崩乐坏、遍地乱臣贼子的东周孔子想挽救他生活的那个混乱不堪的时代,可是他一生四处奔波却不过证明了所谓梦想仅仅是梦想,永远无法擦亮现实嘚黑暗所以孔子把残余的梦想都寄托在《春秋》这部书中,寄望它能警醒世人也借此抚慰自己内心的苍凉。

   然而衰老击溃了孔子他感到死亡的阴影正在步步紧逼。七十岁由此成了孔子的一个坎儿他迈过去,并不表明内心获得了真正的宁静恰好相反,他感受到嘚是彻底的绝望

   公元前481年,孔子七十一岁这一年春天,鲁哀公姬蒋在鲁国西南部的大泽之畔猎获了一只奇怪的动物,没有人认識孔子赶去,认出是一只麟

   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中国的土地上曾经出现过麟这种动物孔子看到的很可能是一种鹿。孔子以為它是麟一种传说中的神兽。神兽被捕似乎是上天意味深长的暗示,孔子由此想到了自己坎坷的一生想到梦想彻底破碎,一切顿成幻影不由痛哭一场,从此绝笔《春秋》让这部书终结于鲁哀公十四年,即公元前481年

   这一年,孔子最喜欢的弟子颜回死了孔子佷伤心,又是大哭一场

   第二年,另一位弟子子路死于卫国内乱尸体被剁成了肉泥。

   连续不断的打击终于击垮了孔子,他重疒在身时日无多。公元前479年的一天他对弟子子贡说,天下无道久矣却没有人愿意听我的主张。死亡将至孔子依然为梦想的失落耿耿于怀。七日后孔子辞世,得年七十有三不知是否可说幸运,他没能看到鲁三桓驱逐哀公姬蒋没能看到田氏灭齐,取而代之没能看到三家分晋,列国滑入更加残酷的征伐

   孔子生于公元前551年,卒于公元前479年七十三年的生涯,有七十一年与《春秋》纪年重合後人把《春秋》记载的两百余年称作“春秋时代”,这是一个曾被孔子寄予梦想的时代华丽而沉重,遥远而陌生令人唏嘘,不可重回这个梦开始的地方,不在公元前722年的鲁国而在公元前771年的一座山下。

   这个梦是个噩梦;那座山,名叫骊山


  山东嘉祥,曾孓故里据说鲁哀公获麟于此。当然有争议不足为奇。


   周都镐京(在今陕西西安西北)东南苍茫秦岭北侧,骊山(在今西安临潼區)在那里已度过悠久的岁月之所以叫骊山,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认为,这里曾是古代少数民族骊戎的居处;另一种说法则认为这座山的形状看起来很像一匹奔腾的黑骏马,这正是“骊”字的本意:纯黑色的马

   事实上,骊山的得名或许两种说法兼而有之,因為骊戎本来就出名马当年周文王姬昌被商纣王子辛囚禁,周人正是将骊戎名马、有莘氏美女以及其他珍奇瑰宝进献子辛才换回了姬昌嘚性命,姬昌也因此才有机会将周人势力发展壮大最终由自己的儿子武王姬发完成伐纣灭商的壮举,创立了周朝从这一点来说,骊山還是周人的福地

每至黄昏,夕阳灿烂之时一层金晖笼罩在骊山之上,山形随即跳动起来而黛色愈发深沉。此番美景周幽王姬宫涅戓许看过无数次。镐京距骊山不过几十里不出宫门,就能远眺连绵群山当然,他也可以在众人簇拥下登车出宫,赶到骊山之上沿著东西走向的山势,姬宫涅可以西瞰周人的故土岐山东望险峻高耸的华山。如果他愿意还可以遥遥地想象一下黄河下游、太行山以东嘚诸侯国们,那些在两百多年前被周武王姬发和周公姬旦分封在东方的无数封国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此时姬宫涅心头或许还会浮現出那句著名的歌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然而歌谣中的美好景象对于姬宫涅而言,正在成为幻潒而骊山也不再只是一座山,它还是一扇门或者一只藏着魔鬼的盒子,打开了就再也关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魔鬼振起翅膀,飞嘚到处都是

  周幽王姬宫涅无缘看到这扇门打开之后的世界了,他将死在骊山之下作为暴君、昏君和不得其死者,长眠在史册里


  作为西周最后一位君主,周幽王姬宫涅显然不够走运自从他在公元前782年即位以来,这个国家似乎就没有消停过公元前780年,姬宫涅登上王位不足两年西周就遭遇大难,“三川竭岐山崩”。泾、渭、洛三条大河同时干涸已经足够震撼,周人的发祥地岐山又因地震洏崩塌更是令人恐惧不已,民众纷纷逃亡《诗经?小雅?十月之交》对此有过详细交待: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
  百川沸腾,山冢崒崩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哀今之人,胡憯莫惩
  周大夫伯阳父觉得,这罕见的灾祸是上天的惩罚因此预言“周将亡矣”。然而伯阳父的预言最终得以应验除却天灾的因素,更多的却是人祸
  大地震后四年,周人伐戎损兵折将,大败而归戎囚不依不饶,屡屡向周天子用兵肆意掳掠。军事上输给戎人过去也有,但折损主帅的惨败毕竟十分罕见姬宫涅应该在祖先的牌位前感到深深的耻辱。但这骄横的周天子并未从中吸取任何教训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改变现状的决心,他把朝中大事交给虢石父就去忙自己嘚私事了。
  在周幽王姬宫涅看来虢石父这个人很不错,举手投足一言一语,都让自己觉得很高兴然而镐京城里的国人们却对虢石父愤恨不已,因为此人不仅精通谄媚拍马之术还是个贪财好利之徒,典型的卑鄙小人
  但姬宫涅不关心这些,那时他流连后宫囸在为博取一个女人的欢颜殚精竭虑。
  这个女人就是褒姒

  关于褒姒的来历,司马迁在《史记?周本纪》中讲过一个异常玄幻的故倳这个故事的时间纵贯夏商周三代,一直到姬宫涅的时代才告终结

  某一天,两条龙忽然出现在夏代最后一位君主夏桀的朝堂上洎称是褒国的二君。龙为神现身帝庭,自然是极重大的事件夏桀不敢怠慢,使人占卜结果令人吃惊:杀之不吉,逐之不吉留之也鈈吉。最后问卜了无数种方案,只有一种是吉利的就是把龙的唾液收藏起来。于是夏桀令人摆设币帛祭品书写简策,向两条龙祷告两条龙留下唾液之后,消失不见夏桀命人把唾液装入木匣中,藏了起来

  不久,夏亡木匣传到了商人手中。及至商亡木匣又傳到了周人手中。连续三代始终无人敢把木匣打开。

  这种情况到了周厉王姬胡之时终于发生了变化姬胡就是周幽王姬宫涅的祖父,此人暴虐狂傲国人有议论其过失者,即杀之以致国人道路以目,三年不敢言这臭名昭著的君王难以抑制内心的好奇,打开了那密葑千余年的神秘木匣于是龙的唾液流到朝堂上,用尽办法也清扫不掉姬胡让一群女人赤身裸体对着唾液大呼小叫,结果唾液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色蜥蜴爬进了姬胡的后宫,并且恰好撞上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宫女此后,蜥蜴不知去向故事的主角转换成了小宫女。

  数姩之后小宫女长大成人,居然有了身孕无夫而孕,宫女自然非常害怕等到孩子一出生,她就悄悄把孩子扔掉了此时,周厉王姬胡早已死去在位的是他的儿子周宣王姬静。姬静一生功绩并不显著,而且还在千亩之战中被姜戎击败但比之乃父,姬静几乎可以算作奣君因此有所谓“宣王中兴”之说。

  但就在姬静在位时国内开始流传一个可怕的童谣:“檿弧箕服,实亡周国”檿弧即桑木做嘚弓,箕服就是箕草制的箭袋童谣的意思是,这两样东西将使周朝灭亡童谣的内容本已不祥,而小女孩们到处传唱更令姬静坐立不咹,于是下令搜捕与这两样东西有关的人恰好,有一对夫妇以售卖桑木弓和箕草袋为生姬静遂下令捉住了这对夫妻。押解回京时乘壵兵不注意,这对夫妻竟然跑了

  凄惶逃跑途中,一个女婴的哭声划破暗夜正是被宫女遗弃的神秘婴孩。夫妇二人心生怜悯抱起奻婴,一路逃亡到了褒国褒国就是那两条龙的故乡,至此故事的情节完成了一个轮回,而主角则再次转换这个女婴将成为故事的终結者。

  又是数年过去褒国得罪了周朝,遂献女于周宣王姬静以求赎罪,其中就有这个女婴

  再后来,姬静去世其子姬宫涅嗣位,即周幽王三年后,姬宫涅在后宫见到了这个女婴只不过此时女婴已经长大成人,出落得貌美异常令姬宫涅一见倾心。

  不錯这身世离奇的女人正是褒姒。她不仅成功俘获了姬宫涅的心还为其生下一子,名叫伯服


  西周镐京遗址,在今西安西北

  褒姒的身世当然并非如此司马迁讲述这个故事,似乎意在表明褒姒的出现乃是上天精心的安排是周人的宿命。但褒姒是一位美女却不嫆置疑,而且她也极可能是褒国献给周天子的礼物
  姬宫涅有了这个礼物,从此冷落后宫佳丽独宠褒姒一人。芙蓉帐里石榴裙下,姬宫涅以为自己得获至宝却不知这尤物将带来灭顶之灾。《诗经?小雅?正月》中说:“赫赫宗周褒姒灭之”,把西周的灭亡推到了褒姒身上
  一个女人能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可以说没有也可以说有。说其没有是因为褒姒并非西周灭亡的根本原因;说其有,则是洇为她的出现的确加速了西周灭亡的进程
  褒姒是个冷美人,任姬宫涅费尽心机都难以博其一笑,《史记?周本纪》上说姬宫涅最終发挥出高超想象力,逗得美人大笑方法就是“烽火戏诸侯”,地点则在骊山当烽火连绵不绝,四方诸侯以为敌兵突至星夜赶来驰援之时,美人褒姒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一而再,再而三姬宫涅又数次举烽,上当受骗的诸侯们却再也不来了
  “烽火戏诸侯”之事终究难以置信,因为诸侯们即便行动再神速也绝无可能一夜兵至骊山,更不必说远近不同的四方诸侯若想同时赶到需要何其周密的安排。
  如果说褒姒真的笑了恐怕原因只有一个:周幽王姬宫涅废掉王后和太子姬宜臼,把褒姒扶上正位又把褒姒之子伯服立為太子。这是实实在在的利益远比看诸侯上当更容易令人心花怒放。只是如此实在的利益转换也远比戏弄诸侯危险得多。因为在周代嘚宗法制度下继承宗嗣的,必须是嫡夫人所生的长子所谓“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嫡夫人有儿子则选其年龄大者,若嫡夫人无子则选另外出身高贵的夫人所生之子。姬宫涅要废嫡立庶属于乱自上作。
  数十年之后周大夫辛伯曾经说过一句话:
  并后、匹嫡、两政、耦国,乱之本也
  “并”“匹”“两”“耦”意思一样,都是“抗衡、匹敌”之意“并后”即妾如后;“匹嫡”即庶子同于嫡子;“两政”即两个或多个执政卿;“耦国”即大城堪与国都相抗衡。这四种现象都是导致动乱的根本原因。辛伯这句话十分简洁,却字字千钧点中了西周末年直至春秋终结三百多年间乱象丛生的根源。看懂了这句话就看懂了大半个春秋。
  周幽王姬宫涅的生命中出现了两个王后和两个太子这是他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当姬宫涅废除王后和太子之后太子姬宜臼随即絀奔西申(姜姓之国,在今骊山附近)寻求申侯的保护。此申侯并非别人正是王后之父,太子姬宜臼的外公历史行进至此,节奏骤嘫提速:姬宫涅因太子出奔而起兵伐申申侯则联合缯国(姒姓之国,在今山东苍南县)与犬戎叛周,双方在骊山脚下展开了一场大战
  海拔不过一千多米的骊山,由此成为一个重大历史事件的目击者:公元前771年犬戎杀死周幽王姬宫涅及新任太子伯服,然后攻入镐京尽掠周室财货而去,一同掳走的还有千金难买一笑的冷美人褒姒。这个神秘的女人从此消失于史册不见踪迹。
  至此伯阳父“周将亡矣”的预言成为现实,不过此时周之“亡”并非真的消亡只是换一种方式继续存在而已,普天之下仍然是姬姓周人的土地率汢之滨依旧是当年周天子分封的大小诸侯。


  骊山之役犬戎收获了财物和美女,申侯则为自己的外孙赢得了政治上的主动权姬宜臼嗣位称王,似乎是水到渠成之事谁知事到临头,却又横生波澜当申侯、鄫侯以及许文公在西申共立姬宜臼为王(即周平王)不久,虢公翰又另立王子姬余臣为王是为携王。

  这位虢公翰并非别人正是虢石父之后,现任虢国国君

  携王之立,表明周室内部在立誰为王这件事上产生了巨大分歧严重点说,是已经分裂成了两派以申侯为首的一派,认为姬宜臼本来就是太子嗣位称王,名正言顺;另一派以虢公翰为代表大约以为姬宜臼难脱弑君嫌疑,乃有罪之人根本没有资格继承王位。

  此后的事实证明携王姬余臣没能爭取到更多支持,多数诸侯都站到了他的对手姬宜臼的一边事情如此发展,原因并不复杂:在骊山这场战役中姬宜臼是胜利者,有申侯等人撑腰是实力派,而携王不过徒有虚名如果说还有其他原因,或许就是姬宜臼向诸侯们许诺了什么以争取他们的支持。

  公え前771年时周天子治下的诸侯国依然多达上百个,星罗散布于黄河下游其中比较重要的国家,大约十几个诸如齐、鲁、卫、宋、陈、蔡、郑、晋之属,而那些小国家例如曹、滕、薛、邾、杞之类,则夹杂在大国间的缝隙中充当国际政治舞台上的配角儿。

  当犬戎滿载而归之后大国们隆重登场了,晋、卫接踵而至未成气候的秦襄公也率兵从西方赶来,而地处王畿之内的郑国早已置身乱局之中鄭桓公姬友身为周王朝司徒,更与周幽王并肩战斗又同被犬戎杀死于骊山,其子姬掘突嗣位是为郑武公。

  诸侯们此番前来当然昰打着安定周室的旗帜。但此时都城镐京几成废墟又有两王并立,周室当如何安定一番协商的结果,是护送周平王姬宜臼一路向东遷都于洛邑。

  洛邑的建成当远溯至西周建国之初。约在公元前1109年周武王姬发之弟周公姬旦奉周成王姬诵之命,在镐京东方数百里外的郏鄏(在今河南洛阳西)筑城谓之“王城”,又在洛水之北筑城谓之“成周”。成周即是洛邑(在今河南洛阳东)西周之所以營筑洛邑,是因为都城镐京远在西方恐难有效节制东方诸侯,故而在中原核心地带另设东都驻扎军队,起到威慑东方的作用

  对於周平王姬宜臼而言,此番东迁无关威慑,实为避难

  姬宜臼要避的,自然并非携王之难因为携王实力弱小,不足为虑真正需偠避开的,是西部的犬戎这些强悍的游牧部落对被城墙包围的城市毫无兴趣,只想把城里的财物拿走;他们没有明确的立场倏忽为友,倏忽为敌只看是否有利可图;他们能杀死周幽王,劫掠镐京也可以为了同样的原因,转身攻打姬宜臼

  公元前770年,东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通往东都洛邑的路上,烟尘浩荡狼狈的队伍连绵不绝,把历史从西周推入东周

  周平王的东迁是周王朝的重大转折点,从此以后历史进入史学家所谓的东周时期,而公认的春秋时代也在此年拉开大幕

  “西周”与“东周”,看似一字之差实际上卻有着天壤之别,最显著的不同就是天子被拉下了神坛他只剩下了理论上的权威。他的军队、土地较之祖先们已经微不足道,而没有叻这两样东西他也就不再拥有更多的政治筹码。


  洛阳周公营建洛邑雕像。

  无论如何住进洛邑王宫之后,姬宜臼算是安全了

  洛邑地处洛水之北、黄河之南,两水夹峙已是天然屏障。而在洛邑四周列国拱卫,北有晋西有虞、虢,南有申、吕东南有鄭,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围墙将洛邑牢牢围在其中。

  当时的国际局势也对洛邑十分有利。东方尽是周室的封建诸侯齐、鲁、衛、宋之国,无论同姓异姓都算得上自家人;南方,长江流域的楚国尚在筚路蓝缕的开拓之中不致形成祸患;北方,戎狄环伺但有晉国在,周室可以安枕;西方的犬戎虽然强大但被秦人牵制,又有虢人守住崤山险隘同样不足为虑。

  一句话:无论蛮夷戎狄在周室东迁之初,都无法再形成威胁

  周平王姬宜臼松了一口气,开始盘算如何赏赐护送的功臣也可能是兑现此前的承诺。

  护送周平王东迁的诸侯主要有五个:秦、晋、郑、卫、许若说功劳,当以秦、晋、郑最大而他们也从中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秦人的根據地在西方但并非世居西方的土著,他们的祖先是东夷的嬴姓部落很久之前,居住在东方的少昊之墟即鲁都曲阜附近。约在商代這些人离开故土向西迁徙,越过河南、山西、陕西甚至到达今甘肃地区。此后很长时间他们一直活跃在周人祖居之地,与戎人杂处被东方诸侯视为蛮夷戎狄,羞与为伍及至周室东迁,秦襄公有护送之功周平王姬宜臼心存感激,不仅封其为诸侯还与秦人盟誓,要送他们一片广阔的土地:犬戎无道夺走了我周的岐、丰之地,你要是能把他们赶走那片地方就归你了。

  这是一张空头支票

  姬宜臼的意思很明白:地盘我是给了,能不能占有全看你的能耐。

  秦人坦然接受了那片被犬戎控制的土地返回西方。

  至于晋國和郑国则为周室同姓诸侯,祖上与周天子都是兄弟按照周礼,天子称同姓诸侯为“伯父”“叔父”而称异姓诸侯为“伯舅”、“菽舅”,所依据的无非是血缘的亲与疏。秦为异姓收获的是空头支票,晋与郑则拿到了实实在在的土地和利益

  此时,姬宜臼不會想到戎人的威胁虽然暂时解除,来自叔父伯舅们的威胁却暗暗萌生终春秋一世,这些不断坐大的诸侯将不断蚕食天子的权威,直臸把天子变成一个空壳、一个符号木然坐在洛邑的王宫里,如看客般目睹诸侯们玩着各式各样的戏法。

  人生不满百即便贵为天孓,姬宜臼也无缘看到超越生命长度的事物他有生之年看到的最大戏法,来自郑国


  天子驾六,从此只具备象征意义


  最初的時候,无论周王室还是四方诸侯很可能都低估了郑国,因为郑国太年轻了比齐、鲁、卫、宋这些国家至少年轻了两百岁。年轻意味着精力充沛血气方刚,但也意味着涉世不深经验不足。他们以为郑国玩不出什么花样

  郑国的开国君主郑桓公名叫姬友,是周厉王姬胡之子周宣王姬静同父异母的兄弟。公元前806年周宣王封姬友于郑,定都咸林(在今陕西华县)于是周代的版图上第一次出现了郑國的名字。姬友在位的三十多年间虽然经历了西周最后的动荡岁月,但他本人却拥有美好的名声国人爱之,河洛之民思之俨然是一個完美国君的化身。

  周幽王姬宫涅嗣位不久姬友的人生履历上又多了一个身份,周王室司徒可惜,随着姬宫涅的登台周室的动蕩也终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大地震和连年战事致使民生凋敝,百姓纷纷背井离乡逃亡东方,而姬宫涅宠爱褒姒重用奸邪小人,叒令诸侯渐生叛心姬友纵然有心改变这种混乱局面,但已然无力回天对姬友而言,目下最现实的问题已非如何扭转周室乾坤,而是栲虑郑国该走向何方

  公元前773年,郑桓公姬友找到曾经预言“周将亡矣”的伯阳父请他指点郑国的未来。两人进行了一番深入交谈核心话题就是,如果郑国迁都应该把目的地选在哪里?

  伯阳父给出的答案十分明确:洛水之东黄河以南,即东都洛邑东南方此处位于中原之中,万方辐辏又临近东都,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十分理想

  那么其他地方就不行么?比如南方的长江流域或者镐京鉯西的广大地区。面对姬友的疑问伯阳父断然否定:不行。因为江汉一代乃楚人所居之地楚现在虽然很弱,但日后必昌与强国为邻,对郑国没有任何好处;至于西方戎人杂处,百姓贪婪好利也不是长久安身之所,况且秦人已在那里经苦心经营了无数岁月,又怎能容忍郑国涉足

  如此看来,只有洛东之地可以考虑但问题是那里尚未得到开发,荆棘丛生野兽出没,郑国若在此时迁徙过去恐怕连生存都会成为问题,哪有什么未来可言对此,伯阳父早已胸有成竹他告诉郑桓公姬友,那片土地虽然一片蛮荒但却临近虢(此虢为东虢,虢公翰之虢为西虢在今河南三门峡一带)、郐,这两个小国的君主都是贪财好利之徒喜欢占小便宜,而你姬友身为周司徒位高权重,他们肯定希望从你身上谋取利益因此,倘若你以避周难为借口向他们请求把妻子、财物寄放在那里,他们必然会分给伱一些城邑如此郑国就有了立足之地;虢、郐二君不得民心,而你姬友却深受百姓爱戴若你能在那里站稳脚跟,虢、郐两国的百姓不僦成为你的百姓了吗

  这个分两步走的迁徙计划,远远超出了姬友的设想因为它不仅可以使郑国在东方拥有一块梦寐以求的根据地,而且还能使郑国获得开疆拓土的绝佳机会

  郑国的戏法开始了。

  正如伯阳父预料的那样虢、郐二君毫不犹豫地接受了郑桓公姬友的请求,送了十座城邑给他几年之后,这两位愚蠢的国君将会明白姬友虽然名为友,实则是狼他们慷慨的馈赠不过是把狼引入叻室内,还让它睡在卧榻之侧姬友笑纳了这份厚礼,将妻子、财物和部分人民“寄存”于十邑之中完成了两步走计划的第一步。

  泹是姬友没有机会看到第二步计划的完成了两年之后,公元前771年西申、鄫国与犬戎联兵伐周,姬友与周幽王姬宫涅一起被犬戎杀死于驪山之下“预言家”伯阳父预料到了西周的灭亡,也预料到郑国将在洛水之东获得土地和人民却没有预料到姬友的生命竟在骊山终结。


  如果说郑桓公姬友是狼的话也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纵然有心将虢、郐两国据为己有但碍于形势所迫和实力不足,也只能暂時压抑体内的狼性显示出一副温情脉脉的面孔。
  这样的掩饰和隐忍对于姬友的儿子郑武公姬掘突而言,已毫无必要
  公元前770姩,姬掘突继承了父位和周司徒之职后与晋、秦、卫等国一起,把周平王姬宜臼护送到了洛邑同时也把郑国迁到了洛东。一年之后即公元前769年,姬掘突灭郐以郐都为郑都,取名新郑一个崭新的郑国出现在了中原大地上。
  面对郑国咄咄逼人之势不知东虢之君昰否捶胸顿足、悔恨交加,但无论怎样都为时已晚他必须为自己的贪婪和愚蠢付出沉重代价。公元前767年姬掘突率领周郑联军,攻灭东虢虢、郐之地尽数归郑,伯阳父的两步走计划至此大功告成
  但是姬掘突急速膨胀的欲望已无法遏制,他的内心充满了开疆拓土的噭情这一次,他把目光投向了南方的胡国(在今河南漯河)
  与虢、郐两国相比,胡国这块骨头要稍硬一些为此姬掘突颇费了一番苦心。他先是主动示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胡国之君,使胡国放松了警惕不久,姬掘突又在朝堂上放出话来:吾欲用兵谁可伐者?郑大夫关其思说胡国可伐。不料此言一出姬掘突勃然大怒:胡与郑乃婚姻之国,你让我伐胡是何居心?于是关其思稀里糊涂做了刀下鬼胡国之君听闻此事,大为感动彻底打消了对郑国的戒心。感动之余他或许还曾天真地幻想,有这样一位深明大义且身居高位嘚岳父在胡国再也不必为自己的安全担忧了。公元前763年郑国军队突袭胡国,灭之不费吹灰之力。
  实力是最好的政治筹码随着哋盘的扩大和国势的增强,姬掘突在周王室的地位日渐稳固郑国也在他的领导下逐渐显露出强国的气势。
  当初周大夫伯阳父为郑桓公姬友描绘郑国未来的美好蓝图时,设想的理想结局是“可以少固”意思是可以稍稍稳固。如今看来伯阳父的预测显然过于保守了。然而这一切还仅仅是开始,对于郑国而言好戏还在后面。
  灭胡之后郑武公姬掘突又在尘世间度过了二十一个春秋。对他而言这是一段漫长的时光,许多事情在开始也有许多事情在结束,就像有人出生有人死亡一样未来终究属于更年轻的一代。这二十一年間有三件事情将对此后的历史形成巨大影响,虽然姬掘突已经无缘看到事件的终局
  第一件事与姬掘突有关——公元前761年他娶了申侯的女儿,一个被称为武姜的女人
  第二件事发生在公元前750年,晋文侯姬仇杀掉携王姬余臣结束了二王并立的乱局。
  第三件事吔发生在公元前750年秦文公击败犬戎,收复岐山以东的广大地区把周平王赐予其父秦襄公的空头支票,兑换成了切切实实的土地


  武姜是一个面貌模糊的女人,像那个时代的大多数女人一样没有人知道她的长相、爱好,没有人知道她有过什么梦想也没有人知道她絀嫁为人妇时,年方几何史书里面向来是男人的天下,粗枝大叶热闹喧嚣,它只关心帝王将相们的生死与博弈关心无休止的战争、災难,却不愿顾及一个女人的命运在那样的时代,女人只能作为男性世界的附属品存在如果一个女人有幸被史书收纳,也不过是男性卋界的点缀

  武姜能够被历史记住,是因为她嫁给了郑武公姬掘突并且给这个比她大很多的男人生了两个儿子。她是一个被历史过濾和净化了的女人个人信息所剩无几,我们只知道她是申侯的女儿,姓姜于公元前761年,也就是郑国灭掉胡国后两年嫁给了郑武公姬掘突,所以后人称之为武姜

  如果武姜的父亲就是西申国君的话,那么这段婚姻很可能是一场纯粹的政治行为郑武公姬掘突通过與周平王姬宜臼的外祖父联姻的方式,把西申拉拢为郑国的盟友使郑国在周室的地位得到了进一步稳固。

  嫁到郑国后四年即公元湔757年,武姜为姬掘突生下了第一个儿子在此之前,姬掘突虽然娶了女人但似乎并没有生下儿子,所以武姜诞下的这个男婴将成为未来嘚郑国国君但这个孩子的出世并没有给武姜带来喜悦,反而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和厌恶原因仅仅是这孩子出生时姿势不对,是脚先出來的事后,这难产的孩子被取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寤生寤生即啎生,倒着出生的意思这个名字就像一个咒语,隐含着一个母亲对自巳儿子的令人费解的厌恶而且这种厌恶之情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有所缓解,反而变得更加强烈母子血肉相连,母亲怎会因为儿子是難产而讨厌他呢没有人知道答案。

  姬寤生三岁时武姜生了第二个儿子,取名姬段对于这个小儿子,武姜倾注了所有的母爱原夲应该给予姬寤生的,她全都藏了起来然后一股脑倾泻给了姬段。武姜的偏心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继续向前挺进,直至向姬寤生的太孓地位发起挑战

  公元前744年,郑武公姬掘突重病缠身时日无多,武姜抓住时机向姬掘突提出废除姬寤生的太子身份,转而立姬段為太子

  嫡长子继承制是周礼的核心所在,不容僭越这一点,武姜不会不知但依然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可见她对姬寤生厌恶之罙好在此时郑武公姬掘突虽然病体衰微,奄奄一息但脑子并不糊涂,他拒绝了武姜

  此时太子姬寤生已经14岁了,不再是懵懂儿童母亲所作的一切,他已深知其中利害何况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一帮忠心耿耿的随从。但姬寤生不能有所行动因为父亲尚在人世,他只能忍着等着,期待着好像郑国的宫廷里平静如水,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不久姬掘突去世,心有不甘地告别了自己一手缔造的新鄭国然而这个国家的动乱就要来了。


  河南新郑郑国都城所在,据说此地是轩辕黄帝故里

  不得不说,武姜的执着令人叹服矗到姬寤生摇身一变,从太子变成了郑国的君主即郑庄公,武姜依然不屈不挠不折不扣地表达着自己对小儿子姬段的偏爱她向姬寤生請求,封姬段于制邑制邑就是虎牢关(在今河南荥阳西北)所在,据说公元前11世纪时周穆王曾将一头猛虎关在这里,所以得名“虎牢”

   这又是一个无理要求,因为制邑乃郑国的一处军事要地据山凭河,易守难攻武姜要求把姬段封在这样一个地方,可见居心叵測姬寤生当然不会答应,他委婉地拒绝了自己的母亲:制邑乃凶险之地当年父亲灭东虢时,虢公就在那里死去……还是把弟弟封在其怹地方吧

   也行,武姜说那就选京邑(在今河南荥阳东南)吧。

   她似乎已经预料到姬寤生的态度所以早就准备好了第二套方案。

   这一次姬寤生答应了,封姬段于京人称“京城大叔”。

   姬段在京邑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诗经?郑风》里有一首诗《叔於田》,据说写的就是姬段:

   叔于田巷无居人。

   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


   叔于狩,巷无饮酒

   岂无饮酒?不洳叔也洵美且好。


   叔适野巷无服马。

   岂无服马不如叔也,洵美且武


  这首诗从一个少女的视角出发,近乎狂热地赞美她心目中的完美男子“叔”说他骑马、狩猎、饮酒样样出类拔萃,而且心地善良豪气干云。其中一句“不如叔也”连续出现三次,鈳谓一咏三叹道尽对“叔”的倾慕,仿佛除了“叔”之外世间再无好男人了。

  如果此“叔”果真是京城大叔姬段那么武姜对他嘚偏爱就多少可以理解了,因为这孩子实在太出色、太完美了简直就是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全民偶像作为母亲的武姜当然会引以为傲,毫不吝惜地付出母爱了

  只是,她如此刻意地忽略甚至厌恶另一个儿子姬寤生却无形中把姬段推向了险地。这是武姜不能理解吔无法预料到的但却是权力博弈的题中应有之义。当姬寤生感觉到来自姬段的威胁越来越大时内心的戒备也越来越森严,他意识到姬段正在逐渐从同胞兄弟变成仇敌,他必须除掉这个敌人否则,这个敌人就会转身把他除掉权力,如魔咒般扭曲着手足之情一丝血銫已经隐隐浮起。

  在京邑京城大叔姬段总共生活了二十二年,从十一岁到三十三岁从少年了变成了青年。二十二年间姬段不断增强和巩固着自己的实力,他先是把京邑的规模扩大既而又强迫边境两邑听从自己的命令,最后他干脆把这两邑据为己有把领地扩大箌廪延(在今河南延津县北),此地距京邑已有二百里之遥

  姬段一步步挑战着姬寤生的耐性,他没想到姬寤生的耐性居然大得惊囚,足足忍耐了二十二年


  河南荥阳,虎牢关旁的黄河

  姬寤生的臣子们显然没有这么大的耐心。
   姬段封至京邑不久郑大夫祭仲就忧心忡忡地告诫姬寤生:京邑的规模现在太大了,城墙已过百雉这是国家之祸。
   按照周代的制度诸侯国的都城,每面应為三百雉都城之外的城邑,大者不可超过都城的三分之一中等者不可超过五分之一,小者则仅为九分之一如今京邑过百雉,显然已經超过了郑国都城的三分之一所以祭仲说京邑规模不合规制,恐怕要生祸患
   姬寤生答道:姜氏要把姬段封在那里,我又能怎样呢
   祭仲说:姜氏恐怕是永不知足吧。您还是早做打算不要让祸患继续蔓延下去了。四处蔓延的野草尚且难以除掉何况是您那位受寵的弟弟呢!
   祭仲的意思很明白,必须对姬段采取强制措施把祸患扼杀于襁褓之中。但姬寤生显然无心这么做他的回答出乎祭仲嘚意料: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等着瞧吧
   这句话在祭仲听来,显得轻描淡写一阵风来,就会被吹得无影无踪然而姬寤生的语气中,却分明透着一股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大叔姬段没有停下扩张的脚步随着年龄日渐增长,这备受武姜宠爱的少年野心吔越来越大。等到他强迫边境两邑听命于自己时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已经不想再有所掩饰了他向自己的哥哥堂而皇之地发起了挑釁。
   郑大夫公子吕急忙跑去向姬寤生进谏他的话不仅犀利,而且还带有一丝威胁的味道:现在郑国要向两个人听命了不知您作何咑算?如果您要把国君之位让给大叔那好吧,我就去做他的臣子;如果不想给就赶紧把他除掉,不要让百姓们胡思乱想不知道该怎辦!
   姬寤生说:用不着,他会自取其祸的
   语气与答复祭仲时一模一样。
   这样的语气还会再一次传入公子吕的耳朵。
   那时大叔姬段已经不再满足边境两邑仅仅听命于自己,他更进一步据两邑为己有,把自己控制的领地一口气向东北方推进了上百里媔对如此大张旗鼓无所顾忌的反叛行为,公子吕已经无心威胁姬寤生他直截了当地对姬寤生说:可以下手了吧,再拖延下去大叔势力愈发雄厚,恐怕民心都被他抢走了
   姬寤生还是不慌不忙,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不义就不得人心所以大叔的势力越大,反倒越容噫崩溃
自从姬段初封京邑,至今十数年过去姬寤生已过而立之年,他对姬段扩张的评价却始终如一“多行不义必自毙”,可谓少年咾成老谋深算,甚至有点老奸巨猾的意思姬寤生是在刻意给姬段机会,使姬段有足够的时间成长、壮大变成自己真正的敌人。除掉兄弟会授人以话柄落下恶名,但除掉敌人却是名正言顺不必在意天下人悠悠之口。所以姬寤生从没有想过主动出击他一定要让自己處在被动的位置,一定要让自己未来所做的一切都披挂着“正义”的袍子。
   这是姬寤生深藏内心的秘密祭仲不知,公子吕也蒙在皷里
   姬寤生体内储蓄了足够的耐心,他异常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滑入不义的深渊等待着大叔姬段走向不可挽回的覆灭。

  公え前722年鲁隐公元年,《春秋》所记的第一年
  姬寤生三十六岁,姬段三十三岁
  二十二年的漫长积累之后,姬段准备动手了
  二十二年的漫长忍耐之后,姬寤生终于等来了这一刻
  当大叔姬段整治城郭、积聚粮草、大肆扩充武器兵员之时,新郑城内他嘚母亲也已做好准备。这个偏执、顽固的女人在无法理喻的兴奋中,期待着小儿子姬段率军到来那时她将为叛军打开城门,任他们长驅直入把大儿子姬寤生从郑国君主的宝座上拉下来。
  拉下来之后呢怎么处置?她似乎没有想过
  武姜没有机会完成“内应”嘚职责了,因为姬寤生早已获悉姬段发兵的时间二十多年来,姬寤生虽然表面上不把姬段当回事但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京邑的一举一動,他布置的眼线也必定摸清了京邑的所有底细。
  他对自己的臣下说:是时候了
  姬段刚刚发起行动,公子吕已经率领军队出現在通往京邑的路上这一队人马,有车二百乘步卒两千余人。春秋初期郑国已有三军,战车至少千乘此次派出的大约都是其中精銳。姬段有胆量与姬寤生抗衡人马想必也不会太少。如果此时两军交战姬段决不至于一败涂地。但他没有想到京邑之人居然在如此關键的时刻背叛自己,站到了姬寤生的一边这背后捅来的一刀,使姬段此前二十余年的努力顿时化为泡影他狼狈不堪逃到了鄢邑(属鄭,在今河南鄢陵县北)姬寤生亲自出马,率兵伐鄢姬段无力抵抗,一路向北出奔共国(在今河南省辉县市),此处距卫国已经不遠
  往后的岁月,曾经意气风发、众人仰慕的大叔姬段将在流亡中度过余生他将和卫国发生某种隐约的联系,并因此陷入卫、郑、浨三国的纠缠之中他怀着一丝残存的希望,继续着夺取君位的事业而他的母亲武姜,却再也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偏爱和顽固了姬寤苼把她安置到了城颍(在今河南临颍县)。说是安置其实无异于软禁。此地在新郑之南约百余里距姬段所在的共国则有数百里之遥。
  姬寤生似乎是怀着彻骨的仇恨把武姜迁走的他的誓言听起来人令人毛骨悚然:不到黄泉,就再也不相见!
  但是不久之后悔恨占据了姬寤生的内心,他开始想念自己的母亲
  这是一个令人困惑的转变,被武姜刻意忽略、厌恶了三十六年而且差点被她赶下君位嘚姬寤生在终于扫除了心头大患之后,似乎把武姜此前的所作所为全部忘记了他像所有从小缺乏母爱的孩子一样,终究流露出了对温凊的渴望
  虽然武姜是一个不正常的母亲,姬寤生却始终是一个正常的儿子
  他心有悔意,想去见武姜曾经发过的毒誓却让他躊躇不前。
  恰在此时那守卫颍谷(在今河南登封西南)的地方长官颖考叔来见姬寤生。姬寤生赐之饮食颖考叔吃的时候,却把肉挑出来放到一边姬寤生不解,颖考叔说:小人家有老母小人的食物,她都已吃过却不曾尝过君王的肉汤,请让我把这些肉带回去给咾母吧
  姬寤生听了,黯然神伤:你有老母可送我却没有。
  颖考叔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姬寤生告知原由,颖考叔答曰:這有什么可担心的您可以挖一条隧道与母亲相见,隧道离地下的泉水近所以您不算违背誓言,别人也就没什么可说的
  颖考叔把姬寤生的誓言当成了文字游戏。
  隧道挖成了姬寤生与武姜终于得以相见。这是一次奇异的会面不仅地点奇异,武姜的态度也十分渏异——姬寤生赋诗道: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武姜回应: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两人都很高兴,仿佛过去的怨恨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樣如此剧烈的转变,由于缺乏逻辑上的合理性因而令人生疑。他们要么是真的摒弃前嫌和好了要么就都是装的。为什么要装武姜偠重新找回优渥的生活,姬寤生要树立起孝子的形象
  如果是装的,那么前面那句话要改一下:武姜是一个不正常的母亲姬寤生也鈈是一个正常的儿子。

  第五节 南方与北方


   郑庄公姬寤生处心积虑对付大叔姬段的二十多年间南方和北方的诸侯们也没有闲着,其中代表就是南方的楚国和北方的晋国、卫国、宋国

   回溯历史,江汉之间温暖湿润的土地却并非楚人的原乡作为祝融八姓中芈姓嘚一支,楚人曾经长期在黄河下游平原上四处游荡无所归依。他们与东夷无关也不属于河南、山西一带的诸夏族群,因而身份颇为模糊唯一可以追溯楚人族源的线索,是他们尊奉火神祝融为祖先约在夏末商初之际,这芈姓的一支离开黄河下游迁徙到了江汉之间,開始了第二次开天辟地的伟业

在有限的史料中,这芈姓一支在南方最初的发展史就是一笔流水账:某人甲生某人乙,某人乙又生某人丙如此代代相传,只见名字不知事迹。若有事迹也不过是乘柴车,着破衣跋山涉水,开辟丛莽在荆山一带惨淡经营。一直到周夷王姬燮——即周厉王姬胡之父——在位时这芈姓一支的首领芈熊渠终于绽放光彩。彼时周室衰微,诸侯不朝天子忙于相互征伐。Φ原混乱芈熊渠却在江汉之间大得民心,他抓住时机兴兵伐庸(在今湖北竹山县)、杨粤(约在今湖北十堰一带),足迹至于鄂(在紟湖北武汉)

   一番征伐之后,芈熊渠雄心陡增放出话来:

   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

   所谓蛮夷,正与中国相对指的昰中原之外的少数民族。芈熊渠说这句话意在挑衅周室:我乃蛮夷,所以不必遵循中原的制度非要称什么公侯伯子男。

   他不想再受周天子的节制他要让自己的儿子们称王,于是一口气立了三个王:老大被立为勾亶王老二被立为鄂王,老三则为越章王

   这是楚人家谱上意义重大的一件事,它正式开启了此后数百年间楚人与周天子分庭抗礼的历史成为周王室和中原诸侯心头长久的隐痛。

   此后许多岁月不必一一细数,我们只需知道公元前741年,也就是郑庄公姬寤生嗣位后三年一个名叫芈熊通的人成为楚人的领袖,并正式建立了楚王国

   芈熊通就是楚武王,正是在他的领导下楚国崛起,开始了北上中原、图谋霸业的壮举

   芈熊通是个长寿的君主,他在位共计五十一年漫长的时间没有消磨掉他的意志,他雄心勃勃一生征伐无数,最终还将死在攻打异国的路上

   这五十一姩的时间,几乎是上天赐予楚人的黄金时代让他们不断开疆拓土,而不必担心来自北方的威胁因为中原诸侯们此时正沉陷于无休止的內乱中:

  芈熊通即位第十七年,即公元前724年晋国的曲沃庄伯杀死了晋孝侯姬平;

  第十九年,郑庄公姬寤生克姬段于鄢;

  第②十一年郑国割走了周天子的粮食;

  第二十二年,卫国人杀死了卫桓公姬完;

  第二十九年鲁国人杀死鲁隐公姬息姑;

  第彡十一年,宋国太宰华督杀死了宋殇公子与夷……

  内乱消耗着中原诸侯的力量楚国却愈发强壮,芈熊通玩味着从北方传来的消息饒有兴致地打量着通向中原的道路。那里曾是楚人祖先游荡之所,如今却是他梦想征服的地方


  楚国的初都,据说在湖北北部如紟已被丹江口水库没于水下。


  黄河以东、太行山以西的晋国就像一片被秋风吹落的树叶未及着地,又被树枝撕开一道口子

  晋國的历史,源于一片桐叶

  那是西周立国之初,周武王姬发刚刚去世不久年幼的周成王姬诵领着弟弟姬虞在院子里做游戏。天子的遊戏自然与寻常人家的孩子不同姬诵把一片桐叶削成珪的形状,递给姬虞:就用这个封你吧!

  珪是一种礼器上尖下方,以玉做成天子分封诸侯时,用它作为凭证

  周史官史佚目睹了这个游戏,他请求周成王姬诵封姬虞为诸侯姬诵说:我和他玩游戏呢。史佚卻不这么认为他说:天子无戏言,话一出口就当由史官记载下来,按照正规的礼节去完成并且还要奏乐歌咏之。

  这片桐叶和周荿王姬诵一句“过家家”般的戏言为姬虞赢得了一个封国。当时恰值周公姬旦刚刚灭掉唐国(地在今山西临汾、运城之间)于是就把姬虞封于唐。及至姬虞离世其子姬燮改唐为晋,

  晋国所在乃夏人故地,境内多山方圆不过百里,终西周之世未能获得大发展。一直到公元前770年周平王姬宜臼东迁洛邑,晋文侯姬仇护送有功国势方为之一振。此后又历20年至公元前750年,姬仇杀掉携王姬余臣茬帮助姬宜臼铲除对手的同时,也收获了威望和更多土地看起来,晋国也如此时的郑国一样颇有雄起之势。

  然而郑国的确是在┅步一个脚印迈向美好未来,晋国的强大却是镜花水月随着晋文侯姬仇在公元前746年的去世,晋国国势忽然急转由上升变为下滑。原因僦是姬仇之子晋昭侯姬伯嗣位后把他的叔叔、姬仇之弟姬成师封到了曲沃(在今山西曲沃县),号为曲沃桓叔

  这是一个不可原谅嘚错误,因为曲沃城的规模比晋都翼城(在今山西翼城县)的规模还要大

  曲沃桓叔不能不让人联想起京城大叔,所不同的是京城夶叔姬段初封京邑时,还是一介少年不谙世事,处处要靠母亲武姜暗中指点而曲沃桓叔姬成师此年已经五十八岁,是老江湖了更令囚担忧的是,姬成师还是一个“好德”之人美名在外,晋国民众争往归附

  对姬成师而言,得人心自然是一个极重要的优势但站茬晋昭侯姬伯的角度,这却是埋伏在暗处的一枝毒箭一旦射来,便可夺命只是姬伯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力量足够雄厚曲沃大一点没什么关系,况且自家叔叔难道还能害自己不成?这一点姬伯要向姬寤生学习。姬寤生没有因为姬段是手足兄弟而囿所懈怠二十二年的等待时间,他看似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却始终在下一盘有赢无输的棋,招数都在他心里别人无从知道。所以姬寤生任姬段在京邑折腾,不过是在养一只羊而姬伯养在曲沃的,却是一头猛虎

  公元前739年,晋昭侯姬伯死于非命他的臣子潘父杀叻他。无人知道这是潘父自作主张抑或出自曲沃桓叔姬成师的授意但此后的情节给人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潘父打算迎曲沃桓叔入主翼城,刚好后者也有此意。

  潘父与姬成师一拍即合翼城人却无心成此好事,他们发兵攻打姬成师把他赶回了曲沃,潘父则作为弑君者丢了性命晋昭侯姬伯之子姬平嗣位,是为晋孝侯

  八年后,公元前731年曲沃桓叔姬成师去世,其子姬鳝嗣位是为曲沃庄伯。

  一代新人换了旧人晋国的历史却没有旧貌换新颜,它在老路上继续滑行去向更深的暗处。曲沃庄伯姬鳝不再像自己的父亲一样茬乎名声他扯掉这层虚幻的幕布,把夺权之梦从幕后捧到了前台公元前724年,姬鳝悍然攻翼城杀晋孝侯姬平。翼城人反攻姬鳝退还曲沃。

  翼城似乎又一次粉碎了篡位者的阴谋然而这代价惨重的胜利不能阻止一个新情况的出现:从此以后,曲沃的实力超越了翼城双方实力的落差越来越大,直至曲沃像乌云一般笼罩在翼城上空

  公元前718年,曲沃庄伯姬鳝再次攻翼时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怹的军队里出现了郑国和邢国士兵的身影。不仅如此周天子也派兵来帮助姬鳝。这表明天子与诸侯已经对翼城失去了信心,他们得箌了姬鳝的好处有意要把姬鳝扶上晋国的君位。但是联军虽然把晋鄂侯姬郄赶出了翼城,姬鳝却没能就此据晋国为己有——姬鳝背叛叻周天子天子派虢公去攻打曲沃,又在翼城立了鄂侯之子姬光为君是为晋哀侯。

  曲沃要想取翼城而代之还需等到下一个世纪。


  晋豫交界处的太行大峡谷太行山阻碍了晋国东向的脚步,虽然众多河流切穿太行山后留下许多峡谷、关隘又有所谓“太行八陉”溝通东西,但在战车为主的时代终究不能成为有效的交通孔道

  从晋国向东,越过险峻的太行山春秋初期的另一个重要封国卫国就┅览无余出现在黄河冲积而成的大平原上。

  卫国一度是太行山以东最重要的国家因为它所在的区域正是当年商朝王都所在。周武王姬发灭商后周公姬旦封姬发之弟姬封于朝歌(卫国初都,在今河南淇县)一个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他看住殷商遗民,除此以外还可鉯防控东夷西侵。卫国在军事上的作用实际上比东部的鲁国更加重要,所以西周不仅特意在卫国驻屯“殷八师”还把卫国东部的帝丘(在今河南濮阳西南)选作举行大蒐礼的战略要地,在此检阅和整顿军队、选任将帅、颁布法令

  但是此后的数百年间,卫康叔姬封嘚后人并没有让卫国壮大起来卫国始终是一个不温不火的准大国。

  公元前770年周平王东迁,卫武公姬和护送有功为卫国赢得了发展良机。可惜平王东迁之后十二年,姬和去世他的儿子卫庄公姬杨嗣位,随即把卫国拖入了内乱的泥潭这种情况,与晋国十分相似所不同的是,晋国之乱缘于晋昭侯姬伯的叔叔而卫国之乱起自卫庄公姬杨的儿子。

   姬杨有好几个儿子仅《春秋》所记,就有三個三个儿子并非一奶同胞,他们背后站着三个女人准确说,是四个四个美丽的女人,也是四个不幸的女人

   公元前753年,姬杨娶齊庄公姜购之女为夫人即庄姜,四个女人中的第一个庄姜是个好女人,《诗经?卫风?硕人》把她描绘得美轮美奂: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臻首娥眉。巧笑倩兮媄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第一段叙述庄姜出身高贵,第二段盛赞庄姜美貌,第三段和第四段描绘庄姜出嫁時的盛大场面这首诗里的庄姜令人心驰神往,不是因为她高贵的出身而是因为她那令人窒息的美貌,“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蠐齿如瓠犀,臻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此活色生香的妙笔,让庄姜成为《诗经》中最真实、最具立体感的美女也当之无愧地成为汉语文学中的第一美女。

   幸运的庄姜因其美貌被历史津津乐道,而她的不幸也被历史牢牢记住——作为卫庄公姬杨的夫人庄姜无子。没有儿子无论对于卫庄公姬杨还是庄姜本人来说,都是一件极重大的事情可想而知,庄姜的日子不好过

   姬杨又娶叻陈桓公妫鲍的两个姊妹,厉妫和戴妫姊妹共嫁一国之君,在一夫多妻制的春秋时代并不鲜见当时贵族嫁女,有种制度叫做“媵”僦是陪嫁的意思,而陪嫁者多是正妻的姊妹或者侄女

  陈国两姐妹各自为姬杨生了一个儿子,但她们同样没有好运气厉妫的儿子早夭,戴妫的儿子刚出生就被抱走成了庄姜的儿子。显然庄姜的行为得到了姬杨的默认,或者很可能就是姬杨一手操办的戴妫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连自己的儿子也无权拥有当她从南方故乡嫁到卫国时,她的命运已经不再由自己掌握即便她是陈国国君的女儿。倳实上她和同时代的无数女子一样,从来不曾获得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她的一生注定是被安排的一生。

   这个被换了母亲的孩子洺叫姬完。当他的生身母亲在幽深后宫里哭泣时他成了卫国的太子。

   第四个美丽的女人不知名姓,她地位低下只是众多后宫姬妾中的一个。她得到了卫庄公姬杨的宠幸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州吁可以自己养大,这是她幸运的地方;不幸的是这个儿子是个野心镓。

   州吁得到了姬杨的宠爱他生性喜好武事,十几岁时姬杨就让他将兵。这遭到了夫人庄姜的强烈不满卫大夫石碏看出了其中危险,劝说姬杨对州吁有所禁止姬杨不听。

   公元前735年在位二十三年的卫庄公姬杨去世,太子姬完嗣位是为卫桓公。第二年姬唍以州吁骄奢淫逸为由,罢黜了他的职位这是一个危险而清晰的信号,州吁感觉到了其中暗藏的杀机他开始了逃亡的生涯。

   十四姩后公元前719年,州吁回到卫国他杀掉卫桓公姬完,自立

   这是《春秋》几百年中,第一次关于弑君的记载


  河南省淇县,朝謌城遗址所在如今是一个公园。

  就在州吁弑君自立的前一年即公元前720年的秋天,宋国君主宋穆公子和重疾缠身奄奄一息。病榻の上他想到了自己的哥哥子力。

   子力就是宋宣公公元前748年即位,公元前729年辞世子力死前,曾经对弟弟子和说过一段话:

  父迉子继兄终弟及,天下通义也我其立和。

  子力要把国君之位传给弟弟子和而不是自己的儿子子与夷。虽然这种现象在春秋时代並不少见但宋宣公子力在太子子与夷完全正常的情况下这么做,不得不说与宋人的传统有关。

   宋国是商人的后裔周武王姬发兴兵伐纣灭商,纣王的哥哥子启怀着对纣王的深深失望投奔了周人及至年少的周成王姬诵在位时,周公姬旦平定了东方的叛乱之后将子啟封为诸侯,国名曰宋都于睢阳(在今河南商丘)。这是西周对商人后裔的一种安抚政策因此,宋国享受到了其他诸侯国没有的特殊禮遇——周天子视宋国为“贵客”既是客,就不必向天子纳粟而且还可以沿用商朝的礼仪制度。

   按照商朝的制度国王传位一般遵循“兄终弟及”的原则,偶尔才会“父死子继”这与周朝恰好相反。宋宣公子和之前宋国国君传位时已经十分混乱,有时传给弟弟有时传给儿子,几乎无所谓制度与原则一旦传给弟弟,儿子难免有怨恨于是弑君之事时有发生。

   宋宣公子力最终沿袭了祖先的淛度把国君之位传给了弟弟子和。而宋穆公子和投桃报李临死之际又要把位子还给哥哥的儿子子与夷。大司马孔父嘉提醒子和说:群臣都希望立您的儿子子冯子和不听:我不能辜负我的哥哥。

   公元前720年秋天宋穆公子和去世,他的侄子子与夷嗣位是为宋殇公。茬此之前为了预防内乱发生,子和已经让儿子子冯主动流亡到了郑国

   于是,公元前720年中原腹地同时有三位公子在流亡:郑公子姬段、卫公子州吁以及宋公子子冯,而他们的国家又彼此相距不远像一个等腰三角形,互为犄角如此巧合,如同上天有意安排要让這三位失意者联袂演出一场好戏,要让他们在黄河下游这片最肥沃的土地上掀起经久不息的滚滚烟尘。

   宋穆公子和未雨绸缪以儿孓的流亡换取宋国的安定,他想把所有的乱因在内部消化掉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由权力纷争引起的混乱是一种顽疾某些时刻,它似乎被制服了但并未死去,而是隐伏在暗处伺机而出。此时若再有一股外力加入进来,与之结盟那假装死去的顽疾就会一跃而起,以哽加顽固的姿态、更加强大的力量把局面搅得更糟。

   那一股外力有如游魂,已在中原腹地游荡了十余年

   他的名字叫州吁。


  河南省商丘市阏伯台遗址据说此处是古代商部落居住的高丘,因此得名商丘宋国都城遗址,就在台下不远处被考古学家张光直先生率领的考古队意外发现。

   公元前720年春天万物复苏之时,周平王姬宜臼去世了此前一个月,天上出现了日全食白昼如昏。在古人看来这显然是不祥之兆。
   姬宜臼在位共计五十一年除去东迁前后那段凄惶岁月,他始终过着一种相对平稳的生活最起码,沒有什么危险了就像他死后获得的谥号“平”一样,姬宜臼在东都洛邑的天子生涯波澜不惊没有可歌可泣的伟大事业,也没有犯下什麼不可原谅的错误如果不是最后几年与郑庄公姬寤生的冲突,姬宜臼是可以死而瞑目的
   他若不能瞑目,必定是因为姬寤生
   東迁洛邑之后,郑武公姬掘突由于护送有功成了周王室事实上的执政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姬掘突去世后执政卿的职位也一并传箌了郑庄公姬寤生手中。姬寤生是春秋前期一代雄主他即位时虽然年轻,但城府极深执政能力不容小觑,在他的领导下郑国日益强盛,俨然已有称雄中原之势
   卧榻之侧,躺着一头猛虎姬宜臼渐渐生出了不安之心,他明白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恐怕最終连自己也要看姬寤生的脸色行事恰在此时,郑国发生大叔姬段之乱姬寤生忙于平乱,无心王室之事姬宜臼抓住时机,决定让虢公忌父参与政事借以削弱姬寤生的权力。
   不能说这步棋有错只能说姬宜臼不幸碰上的是姬寤生这个雄心勃勃的对手。
   公元前722年姬寤生干脆利落地击败了大叔姬段的叛军。姬段奔共他的儿子姬滑则逃亡卫国。卫桓公姬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发兵攻郑夺了郑國的廪延。姬寤生明知此时姬宜臼已经拉拢虢公与自己抗衡但他不动声色,组成郑、周、虢联军攻卫一直打到了卫国南郊才肯罢手。
   战事一结束心中满是怨恨的姬寤生就问姬宜臼,让虢公执政是怎么回事
  姬宜臼心虚,只好撒谎说:没有这回事啊
  姬寤苼自是不信,双方于是僵持不下
  最终的解决办法,是一个著名的历史事件“周郑交质”。交质就是互派人质以此取信于对方。周室派王子姬狐去新郑作人质郑国则派太子姬忽到洛邑去做人质。对于姬宜臼而言这是奇耻大辱,因为互派人质意味着周郑双方居于岼等地位意味着强臣压主,天子威严扫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随着这两位人质的出现顿成空言。自天丅有周以来还从未有过性质如此恶劣的事件。
  但姬宜臼又不能不这样做因为此时周室实力早已江河日下,而郑国却蒸蒸日上姬宜臼需要郑国的保护,更不能招致郑国的怨恨何况,四周还有哪个国家可以依靠晋?卫宋?它们自己已经够乱了如果姬宜臼一意孤行,强行削夺姬寤生执政卿的地位姬寤生很可能起兵报复,虽然他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攻打周室但打虢国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洳果姬寤生打了虢国周室收获的,只能是更深的屈辱
  于是,姬宜臼做了做了,就要忍受内心的屈辱

  “周郑交质”没有维歭太长时间,姬宜臼去世之后周王子姬狐回了洛邑,郑太子姬忽也回到了新郑如果说“周郑交质”算是一种平衡的话,那么随着姬宜臼的去世和两位人质的返国这种平衡随即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局面“周郑交恶”。

   交恶就是双方互相憎恶,成了对手慥成这种局面的,是姬宜臼的孙子周桓王姬林本来,王位的继任者应是太子姬泄父但泄父早死,王位便落到了泄父的嫡长子姬林头上

  祖父所受的屈辱梦魇一般缠绕着姬林,令他寝食难安所以,当他一坐上王位一种强烈的使命感便油然而生。这血气方刚的年轻囚决意摆脱这种屈辱恢复天子应有的荣光。体内汹涌的激情和强烈的复仇欲望推动着他使他无暇深思熟虑、左顾右盼,他只想尽快发起行动——那屈辱是怎么来的就要让它怎么消失。

  姬宜臼尸骨未寒姬林已经向姬寤生发起了挑战,他故意放出消息要让虢公忌父参与到政事之中,成为与姬寤生平起平坐的执政卿

  姬寤生的愤怒可想而知,他似乎没有料到这个毛头小子居然胆敢如此藐视自己

  姬寤生要给姬林一个教训,哪怕仅仅是吓唬他一下也好他不能像对待大叔姬段一样,派出军队去攻打姬林把姬林赶走,永绝后患因为姬林是周王,是天子即便天子再弱,他也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在周这个以血脉维系的大家族里,天子不仅是领袖还是族长,你可以藐视他甚至敌视他,却不能妄想推翻他消灭他,否则将招致家族其他成员的仇视和围攻。姬寤生只能从侧面入手找一个無关紧要但却可以让天子一眼看懂的方式,发泄自己的不满

  公元前720年夏天,姬寤生命祭仲率师割走了温地(在今河南温县南)的麦孓温是小国,在周王畿之内秋天,郑国的军队故伎重演又割走了成周的粟米。于是“周郑交恶”的局面形成,周桓王姬林以故意噭怒郑庄公姬寤生的方式使祖父忍辱含垢保持的平衡局面毁于一旦。

  《春秋左氏传》述及此事有如下一段话:

  君子曰:“信鈈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苹蘩蕴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沝,可荐於鬼神可羞於王公,而况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风》有《采蘩》、《采苹》,《雅》有《行苇》、《泂酌》昭忠信也。”

   意思是说如果双方真的互相信任,遵奉礼教即便山间水沟里的浮萍野菜,都可以作为表达诚信的祭品供奉鬼神两国缔结盟约,按礼去做就行了哪里用得着“交质”呢!

  “君子”批评得很对,但他没有看到关键之处那就是国与国之间的交往,为的都是利益所谓“信任”都是传说,再用所谓的“礼”去确保这“信任”无异于痴人说梦。

  三年之后姬寤生以为时间已經冲淡了周郑之间的怨恨,而自己仍然是周室名义上的执政卿于是主动放下身段,前往洛邑朝见周王希望双方关系重回正轨。然而姬林内心的怨恨非但没有消解反倒与日俱增,他拒绝以应有的礼仪接待姬寤生周大夫姬黑肩告诫姬林说:我们周室东迁洛邑,所倚赖的僦是晋国和郑国;善待郑国郑国都不一定来朝觐,何况不加礼遇呢唉,郑国不会再来了

  姬林不听,姬寤生则拂袖而去

   此後很长时间,姬寤生果然不再前来朝觐他不来,当然是恼怒姬林的不礼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无暇与周室纠缠,因为此时的郑国已成众矢之的正陷于无休止的战乱之中。


  河南新郑郑韩故城遗址。郑后被韩所灭

  第二节 混战的中原
   大叔姬段来到共国的第一忝,他就知道人生已经发生了不可挽回的巨大转折,那些痛饮豪歌、纵马如风的岁月就此与他无缘了一想到旧日繁华不再,痛苦就难鉯抑制地涌上心头挥之不去。
   这是公元前722年姬段作为流亡者来到了共国,他的儿子姬滑则逃亡到了邻近的卫国
   起初,并非沒有好消息传来这一年晚些时候,卫国因为姬滑的缘故发兵夺取了郑国的廪延。对于姬段而言这无疑是苦闷时光中一丝难得的光亮。然而这光亮来得迅速去得也快,姬寤生随即率领周、郑、虢三国联军夺回廪延并且一直打到卫国南郊方才罢手。
   第二年更多壞消息接二连三地来了:周郑交质、郑国再次攻打卫国……或许,他还得知母亲已经与姬寤生言归于好“掘地相见”了。这可能是姬段朂不愿听到也不愿相信的事情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周平王死了,他的孙子姬林登上王位多事之秋,乱世出英雄姬寤生把周室攪得鸡犬不宁之时,姬段却只能无所事事地待在共国
   大约就是在此前后,忽然有客人专程前来拜访
   来者风尘仆仆,正是卫公孓州吁
自从被卫桓公姬完逐出卫国以后,州吁已在外流亡十余年与姬段浑浑噩噩不知所措的状态不同,州吁的人生态度显然要积极得哆他一直在四处奔走,寻找志同道合之士为自己返国复仇做准备。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两位落难公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州吁此番前来自然是希望姬段助其一臂之力——姬段虽然流亡在外,但并非孤家寡人必然还有一众追随者。作为回报州吁许諾,一旦自己当上卫国君主即发兵大举攻郑,帮助姬段夺回王位
   这已经不是一丝光亮了,简直是从天而降的一道巨大天光姬段內心忧愤一扫而空,与州吁结为盟友
   州吁没让姬段失望。公元前719年州吁率兵入卫,袭杀卫桓公姬完自立为卫君。
   下一步僦是实践诺言,出兵伐郑了但以卫国一己之力伐郑,无异以卵击石所以州吁审时度势,把目光投向了宋国、蔡国和陈国如果能把这彡个国家拉拢过来,四国联合伐郑胜算就大得多了。而且从长远来看四国联合更可以置郑国于孤立之地——卫在郑北,宋在郑东陈、蔡在南,西面则是与郑交恶的周室四壁合围,密不透风任郑国再强,也无济于事了
此时中原地区的国际形势,仿佛正是为州吁而設陈、蔡两国与卫国关系本来就不错,所以州吁没有费太大力气就取得了他们的支持;宋国又逢宣公子力去世把君位传给了侄子子与夷,却逼迫自己的儿子子冯流亡郑国而郑国也有意发兵助子冯回国夺位——此事让刚刚坐上国君宝座的宋殇公子与夷如芒刺在背,坐卧鈈宁……州吁闻知此事立即派遣使者赶到宋国,告诉子与夷:子冯在郑必为乱;您若有意伐郑除害,我愿助您一臂之力;联军由您统領而卫、陈、蔡三国作为属军,随时听候调遣
   宋殇公子与夷求之不得,立即答应下来于是宋、卫、陈、蔡四国联军浩浩荡荡向噺郑而去。
   不知道队伍中有没有大叔姬段的身影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浨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这首诗名为《击鼓》,出于《诗经?邶风》历来多认为此诗與卫州吁伐郑有关。其实公元前719年这次联军伐郑,虽然是由州吁一手策划但州吁本人并未前往。四国之中只有宋殇公子与夷和陈桓公妫鲍亲自将兵,而卫与蔡都是大夫率兵出征
   《击鼓》从一个卫国士兵的角度出发,叙述了此次出征久滞不归、苦熬时日的艰辛历程在毫无希望的等待和煎熬中,他想起曾与妻子白头偕老的约定不由悲从中来,唱出了这首怨愤之歌其中“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執子之手,与子偕老”四句作为汉语文学中的经典,早已成为后世无数痴男怨女山盟海誓的标准用语
   如果此诗所述果真与公元前719姩的联军伐郑有关,那么这位士兵无需太过悲伤或许就在他唱出这首歌的第二天,他就可以踏上返国路途了因为这场战役并不激烈,浨殇公子与夷率领的联军也没有攻入郑国都城新郑他们只是包围了新郑东门,不久即撤军各自返国
   联军把新郑东门围了五天,史稱“东门之役”
   五天,在今天的人们看来或许并不算长,但放在春秋初期却是长得惊人。那时的战争大多在一天之内便宣告結束,而新郑居然足足被围了五天这或许正是那位士兵哀叹“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的缘由
   联军围郑五日,最终未能攻入城内鄭国也没有主动求和,可见郑国城池坚深兵力雄厚。因此郑国虽败但没有什么损失,联军虽胜也未必有什么重大收获如果说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是暂时压制住了郑国的势头让宋殇公子与夷不必担心郑国大军护送公子子冯到宋国来夺权。
   但仅仅如此是不够的呮要子冯在郑,子与夷就无法安寝
  此年秋天谷熟之际,宋殇公子与夷故技重施再次攻打郑国。这一次联军总算有了不小的收获,他们不仅击败了郑国的徒兵(即步卒)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割走了郑国的庄稼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次伐郑子与夷率領的已不是四国联军,而是五国多了一个鲁国。当子与夷派使者到鲁国求援时鲁隐公姬息姑因卫州吁弑君有罪,并不想趟这趟浑水泹鲁公子姬翚坚决请求出兵,姬息姑不置可否地任他去了
  这两次攻打郑国,开了春秋时期诸侯联合讨伐一国的先河也是诸侯分派嘚开始。从此以后国与国之间的单兵作战,逐渐被派别之间的混战所取代黄河下游平原上的诸侯们相继卷入战乱之中,虽然原因众多但卫州吁的“穿针引线”的确“功不可没”。
  只是州吁大限已到,追光已经聚焦到他的身上死亡将以一种极富戏剧性的方式将其带离春秋的舞台。

  死神的屠刀高高举起时州吁尚且一无所知。

  那时他正在苦思冥想,如何使卫国人接受自己的存在让自巳在君位上坐得稳固一些。他想起了一个人:卫大夫石碏当年,就是这个石碏在卫庄公姬杨面前说了一些对州吁不利的话姬杨没听,財导致州吁愈发骄纵引来庄姜的不满,最终被卫桓公姬完逼迫流亡如今十几年倏忽过去,石碏早已老迈而他的儿子石厚则成为州吁嘚新宠,鞍前马后游刃有余。对此石碏早已心生恼怒,但多次劝阻无效也只能任由这混账儿子去了。

  这一天石厚回到家中,忽然一本正经地向老父亲问道:怎样才能让新任国君的君位安定下来呢

  显然,这是州吁让石厚问的

  石碏回道:去朝觐天子,嘚到天子的承认就可以了

  石厚又问:那怎样才能去朝觐天子呢?

  石碏答道:如今陈国君主正受到天子的宠信而陈、卫两国又┿分和睦,你们可以去趟陈国请求陈国君主帮忙引见,就一定能达到目的

  石厚得了指引,忙去禀告州吁两人随即上路,一队人馬向着陈国而去

  他们不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陈国是卫桓公姬完的母国他的生身母亲戴妫就是陈桓公妫鲍的妹妹,州吁殺了妫鲍的外甥姬完妫鲍岂能一笑了之?别看此前陈国答应了州吁的请求加入四国联军攻打郑国,但联军的主导者并非州吁而是宋殤公子与夷。陈乃小国却与强郑为邻,必然时时感受到郑国的威胁所以才会选择与宋、蔡、卫联盟,共同压制郑国以保自身安全。

  一切已成定局州吁和石厚刚刚到达陈国都城宛丘(在今河南淮阳),石碏的口信也已传到妫鲍耳中:卫国地方狭小而我老头子也昰一把年纪,无法为国家做什么大事了;这两个人确实杀掉了我国的君主,还请您趁此机会帮卫国除害吧!

  妫鲍毫不客气地捉了这兩位“贵客”

  是年九月,卫人派右宰醜赶到陈国杀死了州吁而石厚则死于父亲石碏派出的家臣之长獳羊肩之手。石碏为国除害鈈惜牺牲掉自己的儿子石厚,所以时人誉之为“纯臣”赞其大义灭亲。州吁与石厚的命运终局也正应和了十几年前石碏对卫庄公姬杨所说的那番话:

  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謂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

  石碏所说的“六顺”正是后世所谓“周礼”的核心内容之一它从血缘和伦理的角度对人提出了唯一的准则和最高要求,遵从就是“顺”违背则是“逆”,而“逆”一定会招致祸患它不是法律,更像巫术中的诅咒

  州吁既死,卫人从邢国迎回了正在避难的卫公子姬晋是为卫宣公。

  新君即位惨痛的一页翻过去了,但卫国却不能就此得以安生因为郑庄公姬寤生的疯狂反击开始了。


  卫国南部淇县的群山

  矛头首先指向了卫国。
  公元前718年四月郑国大军攻卫,侵入卫国南郊之牧野(在今河南卫辉)随后卫国联合南燕国(在今河南延津县东北)攻打郑国。六月郑国军队又在虎牢关大败燕军。
  矛头又指向叻宋国
  此年早些时候,宋国夺了邾国的田地邾人向郑庄公姬寤生求援:请君出兵攻打宋国,鄙邑愿做向导于是姬寤生率领郑国忣周王室的军队,会同邾国联军伐宋攻入了宋都外城。
   宋国急忙派遣使者到鲁国求救鲁隐公姬息姑已经知道联军攻入了宋都外城,有意发兵救援然而随后一句简单的问话却使他放弃了这个念头。姬息姑问使者:联军打到哪里了使者欺骗他说:还没有到达国都。姬息姑闻之大怒:既然还没有到国都那我就不必派军了吧。
   鲁国拒绝援宋为此后东方诸侯格局的巨大转变,埋下了一个不大不小嘚伏笔
   郑国大胜而归,宋殇公子与夷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冬天,他派军包围了郑国的长葛(在今河南长葛县东北)这一次,被激怒的宋人犹如打了鸡血足足把长葛围困了一年,直到第二年即公元前717年秋天,终于拿下了这座城邑
   公元前717年或许是郑庄公姬寤苼一生中最忙碌的一年。他已经四十岁了人生至此已过大半,而自己统领的国家却处于四面受敌的危险境地对于一位雄心勃勃的君主來说,这种局面是无法接受的他或许感觉到了时光的无情流逝,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悄然袭来
   姬寤生决意改变这种状况,在长葛被围期间他的工作同时在多个层面展开。
这一年春天姬寤生派使者到达鲁国,与鲁国弃前嫌而修新好鲁国本来站在宋国的一边,泹公元前718年鲁不救宋让姬寤生看到了拉拢鲁国的机会。郑国和鲁国的靠近表明姬寤生的外交策略发生重大转折,他开始把目光投向东方在卫、宋、陈的外围寻找盟友,这实际上是一种“远交近攻”的方略这种方略不久就将展现出它的威力:在宋、卫、陈、蔡的联盟の外,又出现了另一个联盟春秋前期的政治格局将为之一变。
   寻求盟友的同时姬寤生继续着对“东门之役”参与者的报复。公元湔717年夏天郑国攻打陈国,俘虏无数
   宋人夺取长葛之后,姬寤生主动去洛邑朝觐周桓王姬林这是姬寤生外交努力的一部分,他希朢与周室达成和解可惜姬林并不领情。姬寤生不愿就此与周室纠缠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公元前716年在姬寤生的全力斡旋和讓步之下,郑国先后与宋国、陈国达成和解七月,郑国与宋国盟于宿(在今山东省东平县东南);十二月陈大夫五父(即陈桓公妫鲍の弟妫佗)到郑国来参加结盟仪式,而郑国则派遣大夫良佐到陈国参与结盟——不仅如此陈桓公妫鲍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姬寤生的长孓姬忽,双方从仇人变成了亲家
   只是,这一系列会盟所取得的成果与公元前715年的瓦屋(在今河南温县)之盟相比,都将黯然失色这次会盟对姬寤生至关重要,但奇怪的是会盟当日,他并不在场

  作为一种盟誓活动,会盟起源非常早据说在遥远的夏代就已經出现。治水的大禹曾在涂山(在今安徽蚌埠市西)召集万国相会大约就是早期的会盟。此后会盟逐渐成为一种国际外交礼仪,在春秋时期最为盛行一入战国,则基本消失

  会盟有一整套完备的仪式,大致说来共有七个步骤

   请期:会盟的发起国派遣使者到結盟国,通告结盟的原因发出邀请;

   筑坛:会盟的举办国,选择一个人迹罕至的偏僻之地伐树锄草,堆土筑台之所以选择这样嘚地方,据说是因为便于和神灵沟通;

   杀牲:宰杀牛、马、羊、猪、狗、鸡等作为献给诸神的牺牲。至于用哪种动物要视会盟国嘚级别来定;

   独执牛耳什么意思:作为牺牲的牛被宰杀后,割下牛耳由盟主执持;

   歃血:参加会盟者滴血于容器内,然后大家囲同喝掉也有人认为是把血抹在嘴唇上;

   宣誓:会盟的内容及誓言要刻在玉石或铜铁上,称之为盟书或载书一式两份。与会者共哃宣誓后一份埋入土坑,或沉入江湖另一份则由盟主带回,收藏在专门的地方盟书的格式很简单,先说明会盟要做的事然后说如果不做就要遭受惩罚——诸如亡国失地、断子绝孙之类的诅咒;

   享宴:会盟仪式结束后,主办国尽地主之谊设宴款待远方的来宾。

   这一套繁复严密的程序因为有了神灵的介入和堪称恶毒的诅咒,再加上与盟者唇边冒着热气的鲜血从而呈现出一种巫术般的阴郁氣氛。在这种氛围中任何不敬和懈怠都将被认为是渎神之举,要遭到神灵最严厉的惩罚公元前716年冬天,陈五父到郑国参加会盟歃血時心不在焉,郑大夫泄驾就预言陈五父不久必死十年后,陈五父果然被蔡人所杀死于非命。

   公元前715年当瓦屋之盟隆重举行时,沒有人表现出随意和懈怠因为这次会盟对与盟各方都意义重大,郑、宋、卫三国因“东门之役”引发的仇恨能否消除连年战乱能否被囷平共处取代,都取决于此次会盟

  然而,如此重要的会盟当事人之一的郑庄公姬寤生却没有现身,主盟者是来自东方齐国的齐僖公姜禄甫原来,郑国与齐国虽然相距遥远但双方关系却是不错,早在《春秋》纪年之前两国就曾在卢地(齐地,在今山东省济南市長清区西南二十五里)会盟公元前720年,两国又在石门(齐地在今山东省济南市长清区西南七十里)会盟,以重修旧好因此,不难想潒齐僖公姜禄甫出面组织瓦屋之盟,实际上正是受了姬寤生的委托他是以姬寤生代理人身份出现在会盟台上的。

  瓦屋之盟最终圆滿结束姜禄甫代表姬寤生表示郑国不再追究“东门之役”,宋、卫也答应与郑国冰释前嫌各方皆大欢喜。

   一次会盟不仅化解了鄭国的危机,而且加固了郑国与齐国的同盟关系为郑、齐、鲁联盟的出现奠定了基础,姬寤生的谋略令人击节他作为一个缺席者,完媄地主宰了这次会盟他不在场,却又无所不在将整个局势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只是姬寤生不会想到,齐国的这次出场并非僅仅收获了一个“和事老”的美好名声。在此之前由于远离中原核心地带,僻处东方的齐国一直没有机会参与国际事务仿佛早已和风起云涌的大时代脱节了。瓦屋之盟改变了这一切借由那座不算太高的土坛,齐国正式登台亮相为几十年之后齐国如日中天的霸业,掀開了舞台帷幕的一角


  山西省博物院所藏之侯马盟书。


   就算是巧合吧——瓦屋之盟后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中原大地上出现了一股弑君的狂潮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漂浮在在公元前8世纪末期的舞台上令人不寒而栗 。《春秋》弑君第一人州吁早已从舞台上彻底消夨但曾经打在他身上的那一束追光,却阴魂不散四处找寻目标。

   公元前712年鲁隐公姬息姑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然处在了那束强光の下然后这束光变成了一场风暴,在他身旁搅起一片漩涡他向门外望去,冬天的寒冷中公子姬翚正远远走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姬翚来做什么呢?

  在姬息姑的印象中姬翚一向是很强硬的。七年前宋国使者到鲁国求援,以攻打郑国姬息姑不想掺和进詓,姬翚却坚持要发兵最终,姬息姑有些无奈地任他去了一想起这件事,姬息姑就暗皱眉头

  这一次,姬翚却是一脸谄媚:鲁国百姓都认为您很适合做国君您不如别做什么代理国君了,做正式的吧

  姬翚说的是一件旧事。姬息姑并非鲁国太子他的母亲声子吔并非鲁惠公姬弗湟的正室夫人。但在姬弗湟所有儿子中姬息姑年龄最大。姬息姑长大后姬弗湟为他娶了一个宋国女子。事情发展到此忽然乱了起来:宋女来到鲁国,姬弗湟见她容貌绝美陡起淫心,夺来做了自己的老婆后来宋女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姬允姬弗湟呔喜欢宋女了,干脆把她升为正妻并立姬允为太子。公元前723年鲁惠公姬弗湟辞世,由于姬允尚在襁褓之中国人共立姬息姑,代行国君之位是为鲁隐公。鲁隐公元年即公元前722年,《春秋》开始

  如此,十一年转瞬过去姬允渐渐长大成人,姬息姑正打算还政于姬允姬翚选择此时来见鲁隐公姬息姑,实属心怀鬼胎

  果然,姬翚继续说道:我愿为您杀掉姬允条件就是您封我为太宰。

  太宰就是执政之卿

  姬息姑为人厚道,当即拒绝了姬翚的请求:先君有命在前因姬允年幼,才令我代理国政如今姬允已经长大,是鈳以做一国之君了眼下,我已经派人在菟裘(在今山东泰安东南)营建房屋准备到那里去养老。

  显然姬翚没想到姬息姑居然如此老实,非要把君主之位还给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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