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轻轻的我走了了好好照顾目老婆好的你也要健康的走了肯德基

  一  沙欧透过窗玻璃眺望着远处,被深深浅浅的绿色植物铺满的楼房屋顶上面,稀稀落落地栖停着几只优雅地踱步的鸽子,偶尔会有只鸽子受惊般地突然腾起,在空中盘旋着确认安全后重又落回鸽子群中。近处几株医院早就栽成的丁香树兀自开着小巧的蓓蕾,混合着来苏水味,在午后的风中一波一波地暗送着微香。  沙欧疲倦地合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丁香的恩赐,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一望无际的沙漠,起伏不定,沙欧一个人艰难跋涉着,终点却越来越远。前面似乎是妈妈在笑着向她招手,她大声呼喊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突然,母亲不见了,沙欧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掉下去,掉下去……  一个激灵,沙欧在恶梦中惊醒,额头上已沁出了虚弱的汗水,病房门“吱扭”一声开了,一个中等个子的中年男人,端着脸盆悄悄地走到隔壁病床王老太的跟前,拧开毛巾,细心地为老太太擦脸。生病后,沙欧有意识地克制着自己的职业习惯,不让她揣摩任何周围环境中人物的性格、背景和他们中的种种关系,沙欧不记得这个男人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出入这间病房的,她都不曾仔细看过他的脸,甚至她和这间病房的护士都交谈极少,她想在她养病这段时间,给自己留一个绝对安静、自我、不被人打扰的空间,减少一切不必要的客套和礼节,所以这次住院沙欧没有告诉报社的同事和朋友,只说自己出外采访去了,对远在乡下的父母沙欧也是只字未提,免得他们惦记。而且值得一提得是,沙欧也没有告诉她同居两年的初恋男友—夏文进。  夏文进是南沙市夏副市长的二公子。两人都在同一所大学就读,在一次大三的同学生日聚会上相识。自那次聚会后,夏文进开始了对沙欧的狂热追求。在他给沙欧的情书中曾这样写道:你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人难人忘怀,如果把你比做一朵花,更不如比做一棵树来的贴切,对,白杨树,卓而不凡,亭亭玉立。虽然文笔并不出色,但不知怎地打动了沙欧的心,她认为夏文进懂她。最终两人走到一起,并公开了恋情。因为两人家庭背景相差悬殊,对此同学们议论纷纷,有疑惑的,有鄙夷的,有羡慕的,更有妒忌的。但是不约而同地大家都认定沙欧是个趋炎附势、有心机的女孩子。沙欧对这些谣言根本不理会,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心,她年轻纯洁的心还不能容忍自己至高无上的爱情有一丝的瑕疵,至于说利用夏家的势力得到什么实惠,达到什么目的,沙欧觉得那些东西和自己无关,未来太遥远,年轻的沙欧根本没有长远打算,心里装的满满的全是爱情,全是“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两人家境的悬殊,贫富的差距,她都忽略不计了,甚至当她稀里糊涂地献出了第一次的时候,也没有过多的难过和自责。她认为相爱的两个人就该达到身心的完美结合,就该毫无保留地奉献一切,爱情的力量就该冲破世俗的各种阻力,因为伟大的爱情是无往而不力的。可是夏家公子怎么想的,沙欧并不知道。难怪夏文进有一次有意无意地说沙欧贞操观念淡薄。诸如此类的话让沙欧困惑,纠结,痛苦,但并不愿意深想。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两人对一些事物的看法也是南辕北辙,所有这些不合谐音都没能让沙欧停下追逐爱情的脚步。沙欧通过一次偶然的机会见过夏文进的母亲,那是一个外表温和,彬彬有礼的中年妇人,并没给沙欧带来多大的压力。但是她并不知道自那次见面以后夏文进的母亲就郑重地向儿子提出了警告:两人可以交往,但绝不能谈婚论嫁。理由有三:一、沙欧的父母是农民。二、沙欧并不特别美丽。三、沙欧不懂事,不会讨人喜欢。对于这三点,夏文进也找不出辩驳的理由,而且两人最初的激情过后,夏文进也冷静了下来。母亲已经替他物色好了一门亲事,就是即将走马上任的江副省长的女儿,两家是世交,门当户对,知根知底。从小家庭环境的熏陶让年轻的夏文进在婚姻大事上比普通百姓更多了现实和功利的考虑,夏文进没有反对母亲的意见。  沙欧毕业后在夏家的帮助下进了南沙晚报做了一名非正式编制的记者,然后再等机会转正。这让沙欧误以为夏家承认了她和夏文进的关系,其实那不过是夏家对沙欧的一种补偿。沙欧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觉得和夏文进的关系越来越漂浮不定,于是她想离夏文进稍微远一点,以便能看清自己的心,进而看清对方的心,沙欧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所以沙欧住院的事没有告诉夏文进,沙欧问自己,也许是怕见到他脸上无所谓的表情让自己的自尊受伤?还是怕自己面对无处安置的感情无地自容?还是怕自己承认她和夏文进在一起是错误的而不能承受?是的,都有,沙欧累了,她想歇一歇,想一想,静静地,自己一个人,所以,这场病来得正是时候。  沙欧甚至暗暗地要感谢这场病了。这个病早就有预兆了。去年她自告奋勇去安徽抗洪救灾前线做实时跟踪报道的时候,曾经几个通宵赶写稿子,加上饮食不定,胃痛曾折磨得她彻夜难眠,甚至偷偷掉过眼泪。但让她欣慰的是,她赶写的报导孤儿小芳的纪实文章《汪洋中的船》,在国内各大报刊头条发表后,好评如潮,许多人致信编辑部,说他们是一边流泪一边看完的,甚至有人直接捐款到编辑部。  但夏文进却在和她吃饭时,有意无意地说:“有人说你是为了出风头,想早日提到主编的位置呢!”沙欧一时语塞,她料到会有人风言风语,但直接听到耳朵里,还是刺耳的很。沙欧反问:“你以为呢?”夏文进用不屑的语气说:“其实我也觉得你没必要亲自去一趟,你是有点那个……你有时就是太认真。我当初就不愿意你去,你看,落了毛病不说,还背后让人说三道四,你要真想提到主编位置,我和我爸说一声不就得了,他在市里主抓宣传口,你也不是不知道……”  沙欧“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你也这么看我,我看就是你说三道四”。沙欧穿上外套,跑到街上,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她知道报社里人际关系复杂,而她又一向最是鄙夷勾心斗角争名逐利的事,所以她是遇事绕着走,能躲就躲的和大家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实际上她这种清高孤傲的性格在报社里并不讨大家喜欢,只是因她和夏家那种关系,加上沙欧本人文笔确实了得,所以在报社里才有了她的一席之地。大家见了她,真真假假地表面上很是热情。沙欧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这种热情后面的含义,但她不在意这些,她更在乎夏文进对她的看法,更想了解他在一些敏感问题上的观点,她更愿意在精神层面和男友能达到一种默契和共识。她不奢望男友带给她荣华富贵和名利光环,她只想当她在前线的晚上孤枕难眠时,能听到他关切的问候,她只想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歇息,能认真听她讲前线的故事,孤儿的故事,她甚至只想让他认同她的做法,理解她的感受,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心象空旷的原野,没着没落。  两人真正的爆发是在夏文进知道她每月给孤儿小芳寄生活费的时候,夏文进说得很刻薄:“你以为你是谁?你自己温饱还达不到,你奉献什么爱心?那是国家民政局和红十字会的事,你简直幼稚透顶,你以为你是李嘉诚啊!傻X!”沙欧惊愕得说不出话,她不知他何以会说出这番话,甚至她都想不到他会用脏话骂她,还是为了这件事。她知道夏文进平时花钱如流水,她不知道这点小事让他震动如此之大,也不知道两个人的分歧是如此之大,沙欧由最初的震惊,不解,到最后的茫然、困惑……她想:难道是我太幼稚吗?是我错了,还是他错了……这时,沙欧病了。  二  沙欧希望歇一歇,甚至当小护士温柔地将听诊器放在她胸前低声询问她的病情时,她都觉得心口象被春风抚过一般的温暖,甚至连针头刺破血管产生的刺痛,都能体会出一种痛中的快乐来。这让她回忆起小时候,生病时乖乖地躺在妈妈身边,享受着妈妈格外的关心和照顾的情景。睡梦中,沙欧被手背上的刺痛惊醒,原来是护士小姐来拔输液的针头,看来又是隔壁床的中年男子帮忙叫的护士,沙欧不尽感激的向中年男人微笑致意,那男人只是腼腆地笑笑,似乎不知说什么才好,沙欧心里想,这个人的木讷和夏文进的口若悬河形成有趣的对比,男人和男人真是不一样啊。  下午的阳光很好,病房里静悄悄的,沙欧头一回没有一点睡意,虽然仍然浑身无力,但脑子却异常的清醒,心情是从没有过的放松和惬意,突然地,沙欧有一种强烈的想和人交谈的欲望,不管是和什么人,随便说什么都行,反正,沙欧觉得自己在床上要躺不下去了。隔壁床的中年男子照例端来一盆温水,细心地给老太太擦脸,擦脖子,擦手,然后,又拿来一把小小的指甲剪为老太太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剪指甲,一双笨拙的大手似乎怎么也摆弄不了那小巧精致的玩意儿,那男人嘴角微微上翘,绷着劲儿,眼神因过于集中而显得呆滞,额头上已显出汗的影子。  “我来帮你吧!”沙欧的话吓了他一跳,也吓了沙欧自己一跳,几天来,沙欧一直沉默寡言,冷不丁发出的声音怪怪的,有一种沉闷、粘腻的不清爽的感觉,沙欧重又略微大声的说:“我帮你剪吧!”  男人愣了一下,不知是接受还是拒绝,慢慢把指甲剪递给沙欧,嚅动着嘴唇,“那谢谢你哦!”那人带着浓浓的外地口音。  沙欧接过指甲剪,跳下床,坐在老太太床前,轻轻拉过她的手,继续剪下去,顺便将那男人剪得不利索的地方重又修理一遍,沙欧能感觉到那男人投在自己身上的专注的目光。中途老太太睁开眼看了沙欧一下,重又合上眼打瞌睡,看来她以为是新来的护士呢!  剪完了,沙欧抬起头把指甲剪递还给他,“其实我该谢谢你,这几天一直帮我叫护士。” “哦,没什么”那人微微笑着,露出白白的牙齿,和他那内地人少见的黑脸膛形成一种对比,眼睛里有一种害羞的、纯洁的东西。  “你是哪儿人,听你口音不象本地人?”沙欧莫明地对他产生了一种好感,职业的敏感又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  “我老家是陕西米脂,我妈一直和我大姐在南沙生活,我妈病了,我请假来照顾她。”那人老老实实地答话。  “陕西米脂,啊,出美女的地方啊!”沙欧故意打趣了一下,想让那男人随意下来。  “我们那儿穷,女孩子都嫁到外乡去了”,那人脸上的神色黯下来。  “那你们村的男人不都娶不到婆姨了?”沙欧知道陕西人管老婆叫婆姨。  “所以许多人都出来打工赚钱,因为没怎么念过书,只能干些体力活,在城里有时也让人瞧不起,但是他们也不愿意回去了。”那人脸色继续黯下去。 “其实我们那儿也挺美的,到了冬天,家家户户房顶上都挂上成串的红辣椒,和电影演得一样,我们那儿的井水都是甜的,除了家乡的水,我喝哪儿的水都有一股药味儿……”  “你也打工吗?”那人愣了一下,“你看我象吗?”语气里竟有了几分风趣,沙欧心里发笑,怎么看都象个打工的!但沙欧忍住笑,“嗯,我真不会看。” “哦!”,那人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停顿了一下,“我高考落榜后就在拉萨当兵,还有几个月就复员了!”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紧接着抬起头,声音是异乎寻常的响亮和干脆。  沙欧从小就对军人有一种莫明的敬意,军人的威武、挺拔和刚毅几乎集中了男人的一切优点。沙欧对军人简直是一种理想化的崇拜,连带眼前这个相貌敦厚的普通男子都带了些莫明的好感。  两人渐渐熟悉起来,他叫丁大志,看上去有些老相,其实不过三十出头,高原的风在他脸上留下了印记。  “拉萨,哦,好远……”沙欧一时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惊愕。“农村出来的兵没关系的一般不会留在城里,不过也好,去过了拉萨,我才知道我没白活,现在让我离开那儿,我还真舍不得……那儿空旷、原始,绝对的自然风光,最重要是的人们都很挚朴,时间长了,人心好象都开阔了……”  沙欧静静地听他说着,脑子里勾勒出一幅高山白云,羊群漫野的景象,而且沙欧发现他一谈起拉萨,他就掩饰不住兴奋和自豪,与先前的木讷判若两人。  隔壁床的老太太翻了一下身,醒了,丁大志忙跑到床前,中断了和沙欧的交谈,沙欧却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心里竟不知不觉地有了一种期待。  几乎每天的午后,当温暖的阳光照进病房,病人们都昏昏欲睡时,沙欧都会和丁大志聊聊天,每当那时,沙欧都觉得那是一天中最安然、舒适的时刻。丁大志不是个善言谈的人,大多时间由沙欧掌握谈话的内容和基调,而沙欧也并不挑剔他的语言优美与否,两人有时只是随意地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丁大志偶尔也问起沙欧的职业和家庭,但并不刨根问底。有时,丁大志会耐心地给沙欧削一个苹果,自己却不吃,看着沙欧一口口吃下去,脸上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这时沙欧都有一种孩子般被宠爱的错觉,一次,丁大志问她:“你怎么叫沙欧?是因为杜甫那首著名的诗吗?”  沙欧歪头想了想,不解地问:“哪一首?”  大志笑了笑,不好意思地低低头,“前面不记得了,后面是不是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沙欧有些诧异地望着他,大志有些不好意思说:“我高中时是我们班语文课代表,平时也爱看些闲书。”沙欧不答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大志又问她:“要不你就是受那本畅销小说的影响,想做一只与众不同的海鸟,追求心中的自由与梦想。“沙欧仰头笑着解释道:“不,都不是,我是因为难以忘怀以前的一部叫《沙鸥》的老电影,那个女主人公的声音天生带着一种沧桑沙哑的韵味,尤其是充当电影话外音时,那种刚毅、空旷的感觉简直太美了,让人难忘,可惜的是女主人公的男友在一次雪崩中死了……我就用沙欧作了我的笔名。”  “哦,对,你是记者,你不会把我也当成采访对象吧!”丁大志咧开嘴乐了。沙欧调皮地歪着头,“那可说不定,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高原雄鹰》吧,就是名字俗了点!”说着,沙欧抑制不住地笑起来……多日的病容上泛起了一层红晕,在明媚的阳光下,脸庞上细小的绒毛都呈现出可爱的朝气和诱人的魅力。大志有些呆呆地看着她,心里象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乎有一朵雪莲花在慢慢地却从容不迫地盛开了。  三  沙欧痊愈了。丁大志帮她整理好日用品,送她到医院大门,意外的是,夏文进站在一辆黑色的宝马车前,手捧一大束白色的百合花,笑容满面地来接她。沙欧见他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似乎她和他在一起是那么遥远的事,让她难以置信,她以为她已经淡忘了他,事实上见到他,沙欧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难以言表的复杂感觉。  夏文进盯了丁大志一眼,然后旁若无人地对沙欧说:“走,我们去南沙海鲜,好好给你补补!”他特意将“南沙海鲜”念得很重,那是有钱人去的地方。丁大志的脸莫明的涨红了,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沙欧,却不忘礼貌地对沙欧说了声“再见”,以军人标准的步伐走向身后的病房,一会儿,没了踪影。  沙欧沉默着坐在车后,一言不发,夏文进在倒车镜里瞥了一眼她,脸上泛起一种得意、漂浮的笑:“吃什么?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看来你现在不需要我了!”沙欧冷冷地说:“我想自己清静清静,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是关心你,你是我女朋友,你就是跑到天边,我也照样找得到你。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成了名牌大记者了,可是你别忘了,是我把你安排进报社的,没有我,你不定和哪个大哥傍着呢!”  “停车!”沙欧的脸铁青铁青。  “夏文进,你听好了,你可以把我弄进报社,也可以把我从报社调走,随你,这样也好,我就再也不欠你什么了,我们互不相欠!”汽车猛地停下了,夏文进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看她真生气了,又缓和气氛说:“我是和你闹着玩呢,你当真?我们分手了,你就过好了?就凭那个当兵的,他有实力和我拼?在南沙市,敢和我抢女人的人还没出生呢?你跟着他不是自讨苦吃吗?”  沙欧猛地拉开车门,“我从来不知你是如此的市侩,你让我恶心!”  “沙大记者,我也不知道你竟是如此的清高,你别忘了你对我说过的海誓山盟的话,怎么转眼就忘了?”  夏文进揶揄她。  沙欧的心被重重地打击了一下,她拉开车门,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汽车从她身边开走了,沙欧沿着街心花园慢慢走着,泪水不知不觉流了满脸,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晚上一起吃饭吧,我是爱你的。”是夏文进。沙欧关上手机,坐在街心花园的石凳上,思绪飘飘乎乎地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是成群的牛羊,那里有瓦蓝的天空,一点儿一点儿地,沙欧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晚上,沙欧在自己的出租屋内改写稿子,手机响起,一遍又一遍地,是那种很有把握的执着,沙欧知道是夏文进,这是他一贯的风格,霸气而又穷追不舍,她曾经被他的这种执着感动过,甚至在他的霸道、独断和控制里感受到了幸福,一度她也痴迷在这种令她无法呼吸却又欲罢不能的爱里,痛了却爱,爱了又痛,周而复始。她把手机关掉,扔到床上,却再也无心写下去了,心里是烦乱的很,隐隐地好象在担心什么似的,却又不知这无名的恐惧来自哪里,一时,沙欧也搞不懂自己了,好象自己的命运被一双无形的手控制了。  门外响起“咚咚”地敲门声,而且一声比一声大起来,伴随着夏文进的喊声:“沙欧,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开我就砸了!”沙欧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顿时感到好象左邻右舍的人都在看着她似的,好象在说:“咦,那个平时稳重、文静的女记者怎么和这么粗鲁的人有关系啊,那她也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沙欧被自己的想象搅得心烦意乱,随着敲门声越来越急促,沙欧不由自主地打开了房门,哪怕仅仅是为了不让他再敲下去了,她也要把房门打开,沙欧不知道她这么做是因为要面子好虚荣,还是因为胆怯,确实沙欧自小没和人打过架,连吵嘴的时候都很少,她甚至看不了打架的场面,没想到这种性格在生活里,尤其是碰上夏文进这样的人反而成了沙欧离开他的最大阻碍。  夏文进一步跨进门内,一双狐疑的眼睛在沙欧脸上转了几个圈,大声质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给我开门,你想干什么?”沙欧觉得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脚禁不住有些微微地颤抖,眼泪却在眼眶里转起来。夏文进一把将沙欧搂进怀里,不顾她的阻拦,低下头在沙欧的脸上寻找着嘴唇,沙欧想用力推开他,但夏文进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力量,所以也就拉拉扯扯,勉勉强强地和夏文进吻一下,夏文进也许是想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来拉近两人连日来的隔阂,重新恢复往日的亲呢,或许他觉得沙欧早已委身于他,所以根本不必费尽心机地去低头去讨好,而沙欧却又恰恰最不能接受这种方式,象一株不解风情的白杨树一样孤傲、挺立,所以沙欧的冷漠刺伤了他,他表面装着无所谓的样子放开了抱着沙欧的手,心里却隐隐地有了恨意。一时两人都觉得很无奈也很无趣。  沙欧首先打破尴尬,为夏文进端来一杯热水,沙欧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事都不希望弄得太僵,她也希望两人不管什么事都能心平气和的说清楚。夏文进一句话也不说,好象思考什么事情似的。过了一会儿,他用温和的语气说:“沙沙,今天晚上我请几个市里的领导吃饭,他们都知道你的名气想见见你,我就替你答应下来了,你不能不给我面子吧,再说了,我想可能的话把你调到省报去,大家见个面,以后也好说话是不是?”夏文进说得郑重其事,不象是开玩笑,沙欧的心动了一下,进省报是她的梦想,不仅能成为国家正式编制的工作人员,也有许多学习和锻炼的机会,于是她不由自主地问:“哪能那么容易呢?”  “这你就不懂了,他们还巴不得我求他们呢,他们还想求我爸办事呢?”夏文进不屑地说。  “哦。”沙欧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心里的戒备和敌意消了一大半,夏文进太了解沙欧了,他知道她的软肋在哪儿,他知道如何控制这个女人,并且让这个女人服服帖帖地。  “赶紧收拾收拾,别让人家等咱们。”  沙欧不由自主地按他的命令梳洗一番,坐着他的宝马开往市里最豪华的酒店。马路上已是华灯齐上,车水马龙,一派繁华都市歌舞升平的景象。路边的街灯一盏一盏地,在他们疾驰的车旁飞快地消失着。  沙欧望着夜色出神,感觉这条路越来越长,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终点……  在服务小姐的指引下,两人来到一个豪华包间,不出所料,早已有几个人等候在那儿,看上去,衣着考究,神色举止与一般人不同。夏文进忙笑着致歉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沙欧也立即将笑容挂在脸上,主动伸出手去和大家一一握手致意,显得大方得体而又温文尔雅。几年来由于工作的关系,也由于夏文进的缘故,沙欧有机会和许多城市中的上流人物接近,他们中有资产近千万却沉默少言的私企老总,有年轻气盛的酒店经理,也有自命不凡的政府官员,这些人所到之处,大家都对他们毕恭毕敬,出入都是豪华轿车,吃得都是山珍海味,谈论的话题也不是一般老百姓所能想象的范围,当然也有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内幕消息,也包括很多大家心知肚明却又私空见惯的个人秘密。和他们在一起,也让沙欧学到了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比如日本料理中的三文鱼绝对要吃冰镇的新鲜的,而且就着芥茉吃口感最好;吃完大闸蟹后,服务生会端上一个盛满清水的精致的水晶碗,里面飘着一片鲜橙,那不是让人喝的,那是让人洗手用的;比如还要习惯身后站着一个服务生随时准备侍候你,而你还要照吃不误。刚开始这样的场面让沙欧紧张和无所适从,但渐渐地,沙欧用心学习了一些基本的举止礼仪,能自如地应付各种场合了,也慢慢习惯了这种宴请。沙欧觉得自己天生就不喜欢这些场面,虽然沙欧聪明过人,虽然每次沙欧都能让夏文进有面子,但每次宴请下来,沙欧都觉得疲惫不堪。  酒桌上,大家推杯换盏,怎么敬酒,怎么说话,和谁要多喝点,和谁要点到为止,沙欧早就明白了七八分,酒过三巡后,沙欧竟有了醉意……朦朦胧胧地,她的心被一种东西包围了,在周围人志得意满的笑脸里,在这财富堆积的享受里,沙欧感到了别样的快乐,她似乎陶醉了,似乎也把许多东西淡忘了,她甚至不愿再认真想一些她自认为严肃的事情了……  回去的路上,夏文进装作无意地问沙欧:“你和那个当兵的有联系吗?”沙欧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口气也不象从前那么强硬了,“没有联系,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你不要瞎想。”  “哦,没事最好。”沙欧没再理他,不由得回忆起两人在医院里的点滴,可是不知怎的,丁大志的影子好象在沙欧的心里越来越模糊了,只留一抹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了心头。晚上,两人相拥着靠在床上,夏文进从一个锦盒里拿出一枚钻戒放在沙欧手里,“上次你试过,知道你喜欢。”沙欧惊喜地把那枚戒指戴在手上,看了又看,心里浮起一句广告词:钻石恒久远,一颗永留传。人们,尤其是女人们,赋予了这种特殊的石头很多含义:坚贞,永恒,它已成了爱情的化身,似乎男人送了女人钻戒,就表示男人会一辈子爱这个女人一样。其实,若干年以后,沙欧明白了一个道理,钻石本身没有什么意义,它只是有钱人消费得起的一种东西而已,女人赋予的含义不等于男人也赋予了它同等的含义,男人送了你钻戒不等于他不会送给第二个人。沙欧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她拒绝不了这份厚礼,尤其拒绝不了这份带着爱情意味的馈赠,她可以无视这枚钻戒的实际价值,但她不能无视这东西后面的显而易见的能触摸得着的一个男人的盛情。有人说:可以用一个男人为你花钱的多少来衡量他对你的爱,钱是物化的感情,此时此刻,沙欧陶醉在这物化的感情里了。她不知这是男人的一个手段罢了,夏文进已经有了危机感,这是他的一个筹码,把沙欧的心拉回来,他就成功了,哪怕不是为了爱情,仅仅是为了男人之间的较量,夏文进也要赢,在这个城市,他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的对象,他相信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五  沙欧和夏文进的关系重又稳定下来,沙欧觉得没什么不满意的,许多两个人谈不拢的事,夏文进也不再多说什么,甚至也不再阻止沙欧给安徽的女孩寄钱了。表面上看两人风平浪静,唯一让沙欧困惑不解的是婚期遥遥无望,而夏文进也从不提结婚的事。偶尔两人浓情蜜意时,夏文进会在沙欧的耳朵边说:老婆,陪我一辈子吧!沙欧把那些煽情的话和夏文进送的戒指认定是婚姻的承诺,认为两人结婚是早晚的事,所以也不再多想什么。  日子在平静中一天天过去了,沙欧最近接到了两封信。一封是丁大志的,另一封是安徽那个小女孩的,这两封信同时摆在了沙欧的桌头。  丁大志的钢笔字刚劲有力,很漂亮,突然收到丁大志的信让沙欧有一种久违的亲切和感动,写信对现代人来说是太遥远的事了,许多人甚至已经不知道写一封信要贴几角钱的邮票了,人们完全依赖现代化的通迅手段,要么是手机短信,要么是上网聊天,人们已不习惯用写信的方式来交流感情了,一切都是快节奏的,大家好象已经享受不了细水长流慢慢吞吞的生活方式了,包括爱情。  丁大志的信是这么写的:  沙欧:  你好!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踏上了回家乡的路。自上次在医院和你分别后,我母亲的病急剧恶化,不久离开了人世。想来她老人家操劳一生,最终还要受疾病的折磨,做儿女的是心如刀割,所欣慰的是临终前子女们都陪伴在她的身边,在她跟前尽了孝,做儿女的也算是心安了。衷心感谢在医院里你对我母亲的照顾,也时常想起那些安静的午后时光。  前天我们几个老兵已正式被批准复员了。今天是在拉萨的最后一天。恰巧赶上拉萨下第一场大雪,漫天遍野的鹅毛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想必老天也在用这种方式给我们送行吧!白天,我们几个人在雪地里唱啊,跳啊,向空中大喊:“我们走了!我们会想你们的!”回声在山谷中传出老远老远,好象雪山也在对我们说:“会想你们的!会想你们的!”晚上,老班长执意要站最后一班岗,他在雪地里一动不动,雪花落在他身上,慢慢地把他镀成了一尊白色的雕像,等他回来时,我们几个赶紧给老班长端来一大碗热姜水想让他喝下去,却发现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呜呜”地痛哭起来,大家心里都清楚,老班长的爱人早在几年前因为忍受不了长期的孤独、寂寞,早已另有新欢,就等他回去办离婚手续了。我们都不知怎么劝他,索性让他哭个够吧,总比憋在心里强。  晚上我们都没怎么睡觉,互相说着送行的话,后来不知谁提议大家开始唱歌,从《打靶归来》到《我们军人有力量》,从《外婆的澎湖弯》到《橄榄树》,我们把我们能想到的歌都唱了个遍,大家唱到最后都泣不成声。沙欧,说实话,我们把青春、梦想甚至健康都献给了这片土地,我们付出了许多,也收获了许多,但唯独我们没有收获爱情,我们许多人没有过花前月下,不知道什么是红酒,什么是咖啡,陪伴我们的是终年沉默的雪山和营地上迎风招展的红旗。也许有人会理解我们,也许有人会嗤之以鼻……所以现在我也很迷茫,不知以后的路会怎样?到地方后,我能做什么?我会干什么?  好了,不说了,不想让你为我们担心,放心吧,我们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会给军人丢脸的。你曾说过,想去拉萨看看,我可以做你的义务导游。祝一切都好!此致  军礼!  丁大志某年某月  另一封是安徽小女孩儿的信,很简单:  沙欧阿姨:  你好!你最近工作很顺利吧!  以后你不用再给我寄钱了,叔叔婶婶说不让我上学了,他们说女孩子书念多了没用,将来总要嫁人的,家里的活很多,小弟又太小,叔叔婶婶让我在家里帮着做事。  阿姨,有时间来我们这儿玩吧,我很想你的。  小芳。某年某月  沙欧把这两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好象那一场大雪带着彻骨的寒意,飘飘洒洒地全落在了沙欧的心里,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她想给丁大志写封回信,却不知要寄到哪儿;想给小芳写回信,却又不知说些什么。一些大道理在眼前好象又派不上用场。命运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意味着什么?沙欧所做的一切又能帮助小芳改变多少命运的轨迹呢?沙欧突然明白她其实只是做了些表面功夫,她没真正了解过小女孩的家庭情况,也不特别了解当地人的思想状况,从小芳的信上看当地人重男轻女的观念还是相当严重,她这种帮助除了给自己泛滥的同情心一个释放的途径外,其实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这种行为从某种角度看本质上是为私的,不是利他的,虽然沙欧的本意是善良的。贝多芬说: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这句话激励了几代人,实际上,我们真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吗?  沙欧不由自主地给夏文进打电话,响了好久,没人接,再打却又关机了。沙欧知道这段时间夏文进很忙,他最近正筹备着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开业,想必忙碌也是正常的,只是夏文进经常不接她的电话,让她很是不解。而且有一次竟然是一个年经的女孩子接的电话,一听到沙欧的声音就一下子挂断了。后来沙欧问他,他说是公司新招聘的女大学生,也并不多说什么,沙欧也没再追问。只是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让她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这也是让沙欧有些心烦的一件事。  突然,手机响了,沙欧惊喜地拿起电话,却是报社的同事——贾妮。  “嗨,忙什么呢?最近总不给我打电话?”贾妮清脆的声音传过来  “哦,”沙欧失望的声音透过电话传给了贾妮。  “你怎么了?半死不活的,发生什么事了?有事你说话啊!”  “真没事,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沙欧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没话找话地说。  “虚伪!想打你早打了,哈哈!”贾妮快活地笑着。“商场许多品牌衣服正打折呢,我们去购物吧!别老闷在家里,会闷出病来的,顺便让你换换心情!”  贾妮不愧是沙欧的知己,她感觉到了沙欧的情绪低落。贾妮是率性而为的人,有时还很天真,想做什么马上会去做,不会瞻前顾后的,她的名言是:管它呢,开心就好!但她又是个很聪明,很有思想见地的人,尤其在处理感情问题上,许多观点让沙欧由衷的折服。比如她说过这样一段话:女人不要总是为了老公和孩子牺牲,也不要总是等待别人来关心你,男人心很粗,早晚你会失望的,也别指望孩子,你不教他,他永远不会关心你;你总是把自己放在仆人般卑微的位置上,为他们奉献,毫不考虑自己,他们习惯了你的奉献,会不以为然地接受,久而久之,他们心里就没有了妻子,没有了母亲,只有一个终日操劳、蓬头垢面、面色枯黄的女佣人了。所以,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要学会自己关心自己,有好吃的,要给自己留点;有好看的衣服,就不要太吝啬;有好玩的,就尽情地去玩。当然还要让他们知道你浓浓的爱意。所以老公和孩子都被她调教得服服帖帖的,家里没了贾妮就象没了主心骨一样。  沙欧很欣赏她的敢爱敢恨的性格,两人在一起几乎无话不谈,常常两人谈到某个话题时开怀大笑,就好象重新回到了孩提时代。  贾妮有时也毫不留情地抨击她:沙记者,你别那么多愁善感,杞人忧天好不好!你又不是救世主,世界上受苦受难的人多了,你管得过来吗?这些话从贾妮嘴里说出来,沙欧一点也不反感,因为说归说,沙欧知道贾妮和她是一类人。  贾妮穿一件深蓝色的长及膝盖的蜜雪儿风衣,黑色丝袜配一双白色高筒细跟靴子,看上去既苗条又俏丽,而且衬得她的肤色越发显得白净。活泼的人有时穿深色的衣服反而会好看。沙欧上身穿修身白色西服,下着一条浅蓝阔腿纯棉牛仔裤,显得优雅而时尚。两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站在马路边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引得许多路人不时侧目。  贾妮见到沙欧的同时,惊叫一声,“你怎么这么瘦了?”  “哦,没事!”沙欧还想掩饰。  “不可能,你到底怎么了?”贾妮一副誓不罢休的的劲头,沙欧于是把前些日子生病住院的事告诉了贾妮,顺便提到了丁大志。  “行啊你啊,这事只有你做得出来!独处的时光很快乐吧,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去你的吧”沙欧轻轻给了贾妮一拳头,两个女人嘻嘻哈哈地打趣着,走进商场的大门……  “累死了,这哪是我们在挑衣服啊,分明是衣服在挑我们嘛!”两个小时后,贾妮和沙欧坐在商场的冷饮厅里,一人一盘冰淇淋,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伴着嘈杂的人声说着话。  “你什么时候变得节俭了?”沙欧笑咪咪地问她。  “这不是节俭,这是追求性价比的最高值。再说了,你是单身一个,我可是家里又有老的,又有小的,你真以为我会那么自私啊!不过,那款安妮芳的内衣还真挺让我动心呢。”  沙欧笑着不语,她太了解贾妮了,她知道贾妮是个好妻子,好母亲。贾妮会在自己的满意度和家庭开支方面做出绝妙的平衡,既不会让家里开支过大,也不会让自己委屈。沙欧慢慢地给贾妮讲她住院时的一些事,也提到了丁大志给她的那封信。  贾妮在把一大口冰淇淋放进嘴里后说:“别说,我觉得丁大志和你还真挺合适的,比较适合你这种理想主义的口味。”沙欧知道贾妮在逗她,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倒是她的另一句话,让沙欧心里“咯噔”了一下,贾妮说:“你要小心夏文进啊,我觉得他不大对劲,有一天我看见他和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在一起吃饭来着,他以为我没看见他呢!”  这也是沙欧担心的事,贾妮又说:“两人在一起好好谈谈嘛,越是在一起时间长了,越要沟通啊。沙欧,你不能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明明心里怀疑吧,还要装着无所谓的样子,你以为你这是宽容和贤惠啊?其实你挺在乎的嘛,怨气在心里憋着,早晚要爆发的,到那时反而不好收拾了,你说呢?两个人不要怕有矛盾,也不能回避矛盾,表面上的一团和气不是真正的幸福。”沙欧觉得贾妮有点象个哲学家,不过沙欧觉得她说得非常有道理。沙欧又把小芳的事说了一遍,贾妮反问她:“你想怎么办?”沙欧犹豫地说:“我在想,如果小芳在我这儿上学会不会好一点?”  “不行,你想得太简单了,你这是要把《渴望》搬到生活里来啊,别说,都叫小芳。” “我也是觉得不太现实,可是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你管得了她一时,管不了她一世,人各有命,你还是算了吧!要是给她那儿的乡政府写封信讲讲这种情况,由政府出面做一下小芳家人的工作,我看倒可以试试。必竟你给小芳出钱上学,也不用她家人花钱哪。”  沙欧点点头。  六  沙欧有意找了个晚上不写稿子的时间,把小小的出租屋仔仔细细地打扫干净,屋里点燃了几根檀香,立时,满屋飘出缕缕的清香。沙欧喜欢这种带着朝拜气息的香气,从鼻子穿过,直抵心田。沙欧把自己的长发披散下来,照着镜子中的自己:那是一张年轻的认真的脸庞,没有经历过什么沧桑,眼神是安祥而宁静的,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同时又是热烈和不安的,似一堆等待燃烧的干草,只需要一个智者来点燃她,让她焕发青春的热情和生命的光彩,直至将她燃成灰烬。  沙欧有点被自己的情绪感染了,她知道夏文进今晚会来,她要和他认真地谈一谈,她甚至好象已经看到了两人倾心交谈,心心相印的画面。她认为她做出的这个决定就已经意味着向幸福生活迈出了一大步。  夏文进进门后,潦草地看了沙欧一眼,一言不发的径直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开始一个频道接着一个频道地换电视节目,有点儿心不在焉,还有些抑郁。沙欧轻轻坐到他身边,看着他的脸,过了一会儿,她的喜悦的情绪似乎在他那张阴郁的脸的传染下,一点一点消失了。看夏文进一直不说话,沙欧也有些无聊地一边站起身,一边说:“你最近很忙吗?电话也不给我打一个。”声音里还是带出了不满。夏文进“哦”了一声,眼睛继续盯着电视。沙欧有些泄气,接着又做了一次努力,“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谈谈?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夏文进扭头看了她一眼,“什么想法?你胡思乱想什么?”接着又继续盯着电视。沙欧一时闷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又觉得有许多话堵在心口,吐不出来,咽不进去,就在那儿塞着。  终于,她憋不住还是说了:“有人看见你和一个女孩子关系密切。”夏文进这次倒是认真地看了沙欧一眼,想了一会儿,“你听谁说的?”沙欧不想把贾妮牵扯进来,一时竟语塞了。夏文进脸上露出那种常有的得意和不屑的笑:“你看你,说都不敢说,你凭什么说我?”夏文进理直气壮的,倒象是沙欧做了亏心事。  沙欧立马觉得自己好无聊,又好无能,好象被人抛在半空中,吊在那儿下不来了。  这次谈话以后,沙欧又和夏文进进行过类似的谈话不下四五次,每次都是沙欧败下阵来。弄得她很无趣,跟无理取闹似的,而夏文进一直不承认和别人有染,沙欧有时也想也许是个误会吧,不能凭空猜疑啊。可是夏文进依旧对她不冷不热,电话极少,有时两人一个月都难得见上一面。沙欧一时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好象看天也是灰的,空气也是缺了氧的,沙欧觉得再这样下去她要窒息了。思前想后,她决定向夏文进摊牌:分手。  “分手?为什么?我哪儿点对不起你?我什么没给你买过?连这个屋子的租金都是我付的!”夏文进没想到沙欧会提出分手,情绪竟有些激动。  “你也骗不了我,你只是不愿承认罢了!”沙欧情绪也有些激动。 。。  “你管不着我!别说是我找一个女人,就是找10个8个的女人,也轮不着你来管我!你自己就清白啊?你在医院和那个当兵的是怎么回事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别给脸不要脸!你是不是和那个当兵的串通好了来说我的不是?告诉你,我就是和那个大学生好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分手的事你也别想!你我之间,只能是我抛弃你,不能你抛弃我,不信你就试试!”夏文进气急败坏地说着。  沙欧的头象被什么重物狠狠撞击了一下,她惊愕地看着他,即使她提出分手的时候她也一直对他抱着幻想,她不愿相信他会移情别恋,可是此刻看着夏文进那张有些狰狞的脸,她发觉她根本不了解夏文进,她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副嘴脸,她甚至怀疑自己怎么能和他相处过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还一度对他极其迷恋。她并不了解他,那她爱他的什么呢!她以为两人的爱情会象琼瑶电视剧一样,爱得痴痴缠缠,即使分手了也会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充满诗情画意。这与她想象得完全不一样啊!夏文进的话等于把过去的时光撕成了一片片的破抹布,扔在了沙欧的脚下。而她所信奉的爱情关系中必不可少的宽容、理解、忠诚等格言,此时也成了对她最大的嘲讽。沙欧也许可以原谅夏文进一时的意乱情迷,但她不能容忍夏文进对两性关系的玩世不恭和无所谓的态度。她想她也许只是夏文进猎艳名单上的一个可以向众人炫耀的战利品吧。两人或许曾有过那么多打着爱情名义的激情,可是一但激情过后,那苍白的情感显得那么的虚弱和无力。  沙欧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了,心里反倒是不再烦躁不安了,渐渐地生出一种静来,静得有些可怕,静得让沙欧以为自己的心不会跳动了,她知道她的心可能死了。  夏文进根本没把沙欧说要分手的话放在心上,他依然如故,只是他现在利用沙欧好面子的弱点,开始频频地到沙欧的单位去找她,沙欧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发作。而且夏文进很会说话:沙欧啊,即使我们分手了,也不是敌人啊,我们在一起坐一会儿,怕什么,我也不会吃了你!沙欧一开始也信以为真,等两人独处的时候,夏文进又会为了重温鸳梦,说尽好话、作低伏小、软磨硬泡地让沙欧就范。而且他接到那个女大学生的电话时,也不再避着沙欧了,好象他已经把沙欧搞定了,让沙欧认可了这种关系似的。有了几次这样的事后,沙欧开始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不能坚定立场,每次都后悔不已。沙欧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沙欧和贾妮说过要和夏文进分手的话,贾妮也劝过她:男人嘛,不要对他们要求太高,如果他还爱着你,就想办法把他的心拉回来吧!有时啊,他们就象没长大的孩子,总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沙欧明白,对这样的事朋友们都是劝合不劝散的,可是沙欧却听不得这样的话,她觉得她没有那样的耐心和爱心去等待一个男人的成长,她也不想教一个和她同龄的男人怎么去对待生活,怎么去对待感情,她要的是一个和她具备同等心智、同样理解感情的人。有时她想,也许不是我对男人要求太高了,而是这个社会对男人太宽容了,男人犯一些感情上的错反而让人理解。沙欧自认为是个自律的人,她觉得她能把握自己的情感,她不明白男人,尤其是夏文进,为什么不可以呢?她不由地想起孔子老先生说过的一句话:吾日省身三次!如果每个人每天都反省自己一天里做过的事,那世界会是什么样呢?沙欧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她不能做到象母亲宽容孩子那样宽容夏文进,也许是她不够爱他吧!  正当沙欧苦于不知如何断绝和夏文进的关系时,不知为什么,夏文进这阵子竟也没在沙欧眼前露面,沙欧想正好可以让自己的心静一静,也并没多想什么,而且南沙晚报一年一度的感动南沙十大新闻人物评选工作开始了,紧张忙碌的工作让沙欧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一天,报社主任接到群众电话,反映这样一件事:一辆满载旅客的豪华大巴车,行驶至城郊的时候,由于雨后路滑,大巴车侧翻到路基下面,全车的人都被压在车厢里,许多人被卡到座椅下动弹不得,车厢里呻吟声一片,而且油箱随时有爆炸的危险。在这个紧急的时刻,有个身影开始在车厢里忙碌起来,他把一个老大爷从车厢里背出来,放到离车较远的安全地带后,又返回来背第二个人,他不停地来来回回地背人,直到救援人员的到来,等大家想起找这个人时,他却不见了踪影。后来,大家统计了一下,他往返几十次,一共救出了29个人。但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在慌乱中大家来不及看清这人的面容,只记得一个来回跑动的背影,车上的人都非常感动,让报社帮忙寻找这个救人的无名英雄。报社主任眼前一亮,在开会时布置了任务,让大家赶紧找到这个人并参选十大新闻人物,因为今年感动南沙的人物事迹都不太感人,而且参选人数也不如往年多,不知为什么。由沙欧执笔的《紧急寻人》在第二天的南沙晚报头条发表。这条消息在社会上引起很大的反响,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也都在焦急的等待着结果。  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寻人一点进展也没有,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天,有个女子来到报社,说当天她就乘坐了这辆车,而且小伙子救下她后,她还用他的手机给自己家里打过电话,可是打了一半就没电了,现在手机还在她手里。大家一听都高兴极了,赶紧让她拿出手机给手机充电,刚充上电,电话响了,是小伙子的朋友打来的,大家这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多日来的寻找终于有了结果,救人的小伙子原来不是别人,却是丁大志。沙欧一听,不由自主地惊叫起来:“是他,这么巧!”大家都把惊疑的目光投向她,只有贾妮神秘地向她眨了眨眼睛,主任笑呵呵地说:“沙欧啊,你认识他吧!那好,采访他的事就交给你了,另外让丁大志参选感动南沙十大新闻人物!”沙欧一边答应下来,一边心里暗想:世上真有缘分这回事吗?记得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丁大志曾对她开玩笑说会不会有一天把他当作采访对象,没想到说的玩笑话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这是巧合呢,还是命运的安排?沙欧满心充满着喜悦和希冀,间或还有对命运之神摆布苍生的迷惑。  贾妮走上前,“沙欧,听说他现在是黄树枰小学的老师,那儿可是山区,气候寒冷,你要多穿些衣服,小心别着凉,还有注意你的胃啊,用我陪你去吗?”沙欧笑着看着贾妮:“没事,抗洪前线我都去过,这点困难还能吓倒我?记者嘛,就要有出生入死的准备和不怕牺牲的精神!”沙欧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逗贾妮。  贾妮被沙欧逗笑了,“什么死不死的,别乱说啊!”  “你放心吧,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婆婆妈妈的了?再说,大志是我朋友啊,他会照顾我的。”沙欧说到大志时,心里涌起温暖的感觉。  贾妮不语,意味深长的看着沙欧笑了。  七  沙欧望着远处起起伏伏的山丘,它们在干冷单调的山风里无言的裸露着,在深秋的阳光里呈现出疲惫的灰褐色,山丘的四周由于距离的作用而显出一种朦胧的柔和细腻的线条,使这片山区显得深沉而含蓄起来。  贾妮说得一点没错,这是一片山区,气温也明显比内陆要低很多,沙欧有些后悔没听贾妮的话,只穿了一件羊绒大衣,她把大衣往身上使劲裹了裹,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脖子。她顺着山间的这条小路走了近1个小时了,还没看见黄树坪小学的影子。她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路边一块光溜溜的石头上,一看就是平时人们走累了歇息用的,实际上,沙欧没怎么吃过苦,虽然小时候家境贫困,但是由于有父母的宠爱,她并没有真切感受到苦难的滋味。再后来,沙欧在读完大学后借助夏文进的关系留在这个城市成了晚报记者,没有体会过衣食之忧,所以沙欧大部分的人生痛苦,都是个人情感上的挫折和不如意,由于经历的相对平坦,所以沙欧离真正意义上的苦难相去甚远。大多时候,沙欧是娇气和脆弱的,即使有时在理想主义的光环下,迸发出唐吉诃德式的勇士精神,也会在时间的作用下,不会维持太长的时间。但是沙欧有一种精神非常可贵,那是内在的对一种信念的执着追求,它毫不动摇,而且锲而不舍。在这方面,沙欧显示出超出常人的韧性和耐力。沙欧崇拜英雄,她相信人们为了一种理想去奋斗的过程是美丽和激动人心。那时候,人们都会显得崇高而伟大起来。所以,生活中一些美好感人的事物往往更能吸引她,比起一些感官上的享受更能打动她的心,沙欧认为自己是个精神至上的人,虽然也抵制不住物质的诱惑,但是沙欧的心是崇尚自然,追求平等的,她向往的爱情也是真诚热情和蔑视世俗的。光凭这一点上,沙欧和普通的女子是有许多不同的,她能分辨自己的内心,她能倾听自己内心发出的呼唤,她会冷静地思考而不是凭一时的情绪失控而下结论,她也能当机立断决定自己的取舍。但是,有时候事与愿违,沙欧有时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达到自己的理想状态,那一点点就决定了她人生某一阶段的道路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至少从表面上看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沙欧歇了一会儿后又继续向前走,山路明显的陡起来,有一段向上延伸的用条形石头彻成的台阶,慢慢地爬上去,渐渐地看见一片房屋的屋顶,接着露出来的是那种老式的窗户,再往下就是房子的全貌了。沙欧走上前去,那是一排老式平房,窗户上的玻璃有几块想必是碎了的,用报纸糊着,木窗框上的油漆早已斑驳干裂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大概是墨绿色的,木门上方挂着一块写着“三年级”的长方形小牌子,平房前面是一大片空地,平整得很,空地上有一根铁杆子,上面垂着一面旗帜,旗的一角在风中微微地动着。  沙欧隐隐地听到了孩子们稚气的读书声:“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孩子们拖着长音,把一首诗读得象唱歌似的,早没有了诗的韵味和意境。接着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传过来:“同学们,谁来回答一下这首诗的作者是谁?作者写的是哪个地方的景色?”沙欧听出了这是丁大志的声音,虽然还带着地方口音,但已经很认真地在往普通话上努力,而且声音里多了几分老师的威严。她走到教室的后门,门是虚掩着的,沙欧轻轻推开门,在墙边的一个空凳子上坐下来,凳子好象不太稳当,沙欧差点摔倒。  丁大志一边往黑板上写字,一边继续提问:“这首诗表达了作者怎样的心情?大家踊跃一点,大胆发言啊!”他慢慢转过身子,迅速扫视了全班一遍,突然他的目光碰到了沙欧的目光,他一下子愣住了,他有点不敢置信地往四周看了一遍,又把疑惑的目光投在沙欧的脸上,沙欧孩子般地微笑着,调皮地冲他眨着眼睛,把手指竖起来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刹那间,他的眼睛明亮起来,连着整个面庞也生动起来,内心似乎有某种东西复苏了,他觉得周围一切都不复存在,连时间似乎也停滞了,他手里的粉笔不知不觉掉到地上,教室里突然一片寂静  同学们渐渐有了骚动,大家顺着他的目光都扭过头去看沙欧,看完后,反而引起了更大的骚动。这时,丁大志好象从梦中惊醒一般,他连忙向同学们挥挥手,让大家静下来,随后,他极力掩饰自己惊讶激动的心情,急中生智,随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同学们,大家不要再议论了,后面是我们新来的代课老师,大家注意听讲!”沙欧也点头向孩子们致意,那一张张好奇的小脸儿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过来,继续他们的语文课。沙欧静静地看着丁大志,他比以前瘦了不少,身上穿一件样子过时的咖啡色手编毛衣,袖口已经磨得掉出了线头。但是他的神情举止里却多了安静和沉稳,说话的声音和蔼亲切,看得出来,丁大志很会讲课,一旦讲起课来很投入也很动情,一节普通的语文课让他讲得生情并茂。  沙欧也打量着这群山区的孩子们,他们的衣服大多很破旧,个别孩子的新衣服也明显要比自己的身材大一号,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纤细的脖子,象在石缝中拚命探出身子的小草,顽强而执着。看着他们,让沙欧想起小芳,她已给小芳家乡的乡领导写信反映小芳上学的困难,不久,小芳写信告诉她乡领导给小芳家人做了不少工作,她已经重返校园,这是让沙欧颇感欣慰的一件事。  “叮铃”一声,下课铃响了,孩子们一窝蜂地跑到外边操场上,有几个女孩子怯怯地在沙欧的不远外打量着她,并不靠前,眼睛里流露出对城里女人好奇和羡慕的神色。  丁大志放下书,快步向沙欧走来,沙欧也站起来,看着他。 “真是你吗?沙欧!我不是在梦里吧?”他热切地注视着沙欧,率先伸出右手来,沙欧连忙用自己早已冰凉的手握住丁大志递过来的手,那手温暖而粗糙,此刻,沙欧觉得自己就象冻僵的小鸟找到了温暖的家园,她甚至有些留恋那温暖的感觉了。  “我专程来采访你啊,我说过要给你写一本书的!”沙欧松开手,用手撩了一下耳边长发,笑着问他:“还记得名字吗?”  “高原雄鹰!”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出来,随即两人相视而笑,那种默契让沙欧觉得自己并没有和丁大志真正分开过,那病房里的一切好象就发生在昨天。  两人沿着山路慢慢走着,风吹起沙欧的大衣衣角,象一只想要努力飞起来的蝴蝶。丁大志随手捡起一根枯树枝,无意识地抽打着身边光秃秃的树干。沙欧望着他,“大志,你什么时候到这儿教书来了,怎么也不给我写封信呢?要不是你在大客车上做了好事,我还找不到你呢?”沙欧有些嗔怪地说。 “还记得我和你提到过的老班长吧?”丁大志看着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话,沙欧点点头,丁大志这才缓缓地说道:“他回到家乡以后,发现村里的孩子失学很严重,就用自己的安置费出资建了这所小学校,你也看到了,桌椅都是从学生家里七拼八凑的找来的,校舍也早该翻修了,现在孩子们连台电脑都没有,可是凭我们那点安置费根本不够用啊!而且找了几个老师都走了,你想啊,又不是国家正式在编的教师,谁愿意在这儿干哪?老班长实在没办法就让我给他帮几天忙,我那时正好也没有合适的工作,想想老班长自己也挺不容易的,就想着先帮他一阵儿吧。没想到啊,这一帮,半年的时间都过去了。一直想给你写信,可是每次提起笔又不知说些什么。说实话,到了这儿以后,以前许多特别浮躁的东西一点点都磨没了,我觉得自己也有了很多的变化。  两人在一棵白杨树下站住了。  “这么说老班长也在这儿啊?”沙欧有些吃惊地问。  “是啊,他今天恰巧上市里找教育局要设备去了,为了这事我们没少往市里跑,我上次去也是为这事!”丁大志脸上有了凝重的神色。  “有那么难吗?”沙欧不解地问。  “我们是一所民办小学,有许多方面教育系统没有我们的指标,区里的经费也很紧张,需要用钱的时候就得我们自己去局里要计划,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两人在一个背风的土坡上坐下。  “每次去,老班长为了省下钱都不吃中午饭,就自己带几个馒头凑合,有时等一天也见不到局领导的人影。”大志的嘴角难过得抿了起来。  沙欧的心沉了下去,“大志,你们的工资是多少啊?”  丁大志听到这话反而咧开嘴笑了,自己打趣说:“自从我到这儿还没见过工资的影儿呢,局里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了。”  “怎么能这样呢?”沙欧一下子站起来,“简直不象话!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话说了这么多年,难道是一句空话吗?”沙欧情绪激动起来,职业的习惯让她听不得这样的事,“不行,明天我去找你们区里的领导!”  “沙欧,算了吧,听说这次区里答应给孩子们一批旧电脑,刚才老班长也打电话来,说是教育局也同意了,老班长都高兴坏了!”丁大志安慰着沙欧,语调尽量平静地说着。(来沙欧叹了口气,不知怎得想起那一掷千金的豪华盛宴,觉得有一口气在胸口来回地冲撞着,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出口。  大志扭过头看着她,轻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沙欧疑惑地皱起眉头。  “谢谢你能理解我们,我觉得有这种想法就很难得!”丁大志严肃地说。  “这种理解又有什么意义啊?我什么都没做!”沙欧眯起眼睛,神情有些忧郁起来。  “有意义,如果每个人都能理解支持我们,那就是一股看不见的洪流,那是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它会有助于我们做很多很多事,不只是为了山区的这些孩子,也包括所有的孩子,所有的人……”丁大志的眼睛看着远方。  沙欧望着他,觉得有一股暖流从心中奔涌而出,它迅速浸润了她的五脏六腑,遍布了她的每根神经,她觉得心中渐渐开阔起来,她竟然体会到一种美妙舒展的感觉,她觉得身体里有一些东西飞走了,剩下的东西是那么的清澈和纯净。 “大志,过几天和我去市里参加感动南沙十大新闻人物评选吧。”沙欧真切地说。 “不,沙欧,我不能参加!” “为什么?” “区里马上要开始期末考试了,我走了,孩子们的功课要跟不上的。再说,我参加那种活动会紧张的,还是让别人去吧!”大志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沙欧“噗哧”一声笑出声来,“你这么个大男人还害羞啊!”丁大志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沙欧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  “对了,要不我给你代几节课怎样?你别小瞧我,我可是中文系的高材生啊!”  大志微笑着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沙欧,这里太苦了,你受不了,你的胃也不好,你呀,今天采访完了,趁着天黑前快回去吧。”  “你怎么还轰我呢?不,我偏要试试,也算我对你们的一点实际帮助吧!”沙欧的认真劲儿上来了。丁大志担心地看着她,却又不知怎么劝她。  沙欧当晚真地在黄树枰小学住下来,老班长也在天黑前赶了回来。老班长身形高大,声音洪亮,沙欧和老班长头一次见面就没有陌生的感觉,那种亲切就象一家人一样。老班长高兴地跑前跑后张罗着沙欧的食宿,还细心地给沙欧找来村里的一个大婶晚上做伴。他俨然把沙欧当做了丁大志的女朋友,说出来的话常常让沙欧和丁大志两人面红耳赤。后来丁大志把老班长拉到一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老班长才呵呵笑着不再说什么。  晚上,三个人在一起吃饭,有一大锅玉米面糊糊,一盘自制的有些发硬的腊肉,一盘自己腌制的萝卜干,一盘专门为沙欧做的葱花炒鸡蛋,另外还有一碟五香花生米。丁大志有些歉意地搓着手,“沙欧,山里面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你将就着吃吧!”  “我哪有那么娇气啊!”沙欧故意白了他一眼,虽然那饭菜确实让她有点难以下咽,但是沙欧心里却是快活的,“老班长,大志,要不咱们喝点酒吧,这里太冷了!”  大志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你会喝酒啊?”  “哪个记者不会喝酒啊!”沙欧和他开着玩笑,老班长笑眯眯地看着他俩,转过身真地拿来了三个小酒杯和一瓶老白干,“来来,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记者同志,也为了庆祝大志参加十大新闻人物的评选,对了,还要庆贺我们的孩子们终于有了自己的电脑,我们应该喝点酒庆祝一下!”老班长洪亮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沙欧,你别逞强啊,这酒可烈啊!”大志依旧有些不放心她。  老班长呵呵笑着,“沙欧啊,你看我们大志还挺会心疼人的,将来哪个姑娘嫁她,那是福气啊!”  沙欧的脸莫明地红了。“今天大家不是高兴嘛,这高兴酒是不醉人的!”大志不再说什么。  三人同时拿起酒杯,“叮”地一声发出清脆地声音,大家边吃边聊,气氛既热烈又轻松,一时小屋子里笑声不断,暖意融融。沙欧发现大家有那么多共同的话题,每个人的思想都凝成一根根的丝线,那丝线穿梭往来,最后织成了一幅画卷。  不知何时,屋子里只剩下了丁大志和沙欧两人,老班长已经识趣地离开了。  沙欧慢慢地给他讲起她的童年时光,在城市的求学经历,还有她的记者生涯。大志看着她,象一块海绵一样吸收着她的喜怒哀乐。  沙欧后来讲到了夏文进,不知不觉,沙欧泪流满面。  大志有些慌乱地拿来毛巾递给她,“沙欧,你怎么了?”  沙欧摇摇头,眼泪却更多地流下来。  大志沉默了一会儿,“沙欧,你能听我说一句话吗?”  沙欧揩干眼泪,看着他。  “记得在医院里的时候,你又丑又不爱理人,孤苦伶仃的样子,怪可怜的。现在的你又漂亮又有朝气,你不知道你的变化让我多开心。沙欧,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快乐,都要坚强!”  沙欧象个孩子似的点点头。  大志不知怎的声音有些哽咽:“当你有一天累了,倦了,记住,到这里来好吗?这里有永远关心你的人,这里是你永远的家!”  八  第二天一早丁大志就去了市里。沙欧在黄树枰小学一共呆了三天。三天里她接到过两个电话,一个是夏文进的。“听说你采访那个大兵去了?”夏文进在电话里低沉着声音说。沙欧懒得和他费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那边电话里传来夏文进习惯性的冷笑:“你们俩还真有缘分哪!不过,我可把话说前头,沙欧记者,我们还没有分手呢,你呢,做事还要检点些,否则……”沙欧没再听下去,直接关了手机,这次不同以往,沙欧一点火气也没有心里很平静,好象夏文进说的是另外一个人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另一个电话是贾妮打来的,贾妮有气无力的声音着实让沙欧吓了一跳,“怎么了你?”沙欧紧张起来。 “大夫怀疑我长了个瘤,明天让我做手术!”贾妮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碰上这事也洒脱不起来了。  “什么?好,明天我就赶回去,你别瞎想啊,有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沙欧强压住内心的恐慌,安慰着贾妮,沙欧立时觉得头顶有一块乌云笼罩着她,让她透不过气来。她飞快地收拾着自己的衣物,没发觉丁大志已经轻轻推门进了屋,沙欧一转身,吓了她一跳,两人四目相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自从那次酒后沙欧宣泄了自己真实的内心后,再见丁大志,沙欧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里竟有些躲避他的想法,言谈举止里有时也有些冷淡,沙欧明白那是不能正视自己内心情感的表现。而丁大志也有所察觉,只是他并不问沙欧什么,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依旧每天温和地笑着,温和地和她聊天说话,耐心地给学生讲课,好象真地在耐心等待倦鸟迷途知返的那一天。  “要走啊?出什么事了?”丁大志看出沙欧的脸色有些难看。“贾妮住院了,明天开刀,我得马上走!”沙欧嘴上说着,手也没闲着,刚拿起一个杯子,不知怎地手一抖,杯子掉到地上,“啪”地一声摔成碎片。  “别慌!谁都可能生病,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净往坏处想!”大志拿来扫帚扫地上的碎片。沙欧一屁股坐在床上,低垂着头,喃喃地说:“你不知道,她们家有乳腺癌的家族史,她妈,她姐,都是得这个病死的,我……”沙欧说不下去了,把脸埋在手心里。丁大志走过去,拉开沙欧的手,望着她的眼睛:“现在医学发达了,发现得早会没事的!”沙欧难过得摇摇头,心里绞成一团。 “回去后,记着给我打电话,也许只是虚惊一场。”丁大志帮沙欧把牙具装进旅行包里,不再多说什么。  等沙欧赶到医院时已是第二天的早上,贾妮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的门外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的,并不象人们想象的那样肃静,有的人不停地在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走动,看得出心情很是不安。也有一些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地交谈着什么,神情也是焦虑凝重的,这里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没有笑容,旁边不时有脚步匆匆的医务人员,人们也不时地给他们让出通道。  沙欧一眼看到坐在长椅上的贾妮的老公,他想冲沙欧笑笑,可是那笑容刚露出一半就无力地缩了回去,神情显得那么勉强和无奈,沙欧理解地点点头,坐在他身边的空位上。沙欧小声地问他:“这么多人哪?”“几台手术一起做,都是乳腺上有肿物。”时间好象过得很慢,沙欧眼睛盯着手术室的大门,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好象许多事儿一股脑地都想起来了,每件事里都有贾妮,那无所畏惧的贾妮,那时尚漂亮的贾妮,那和她一起逛街一起笑着闹着吃冰淇淋的贾妮,想着想着,沙欧的头渐渐痛起来,痛得麻木而迟钝了。  手术室的门开了,“一号床王芬的家属,谁是王芬的家属?”一个穿着浅蓝色手术衣,戴着大口罩的男大夫高声叫着,有人惴惴地答应着走上前,“没事,是良性的,病人状态挺好。”大夫职业性地宣布着,那人立时象得了大赦一样,直对大夫连声道谢,周围的人都跟着欢欣雀跃,好象都看到了希望,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好征兆,认为那倒霉的事不会轮到自己家人身上。事实上,接下来的几个病人的病理切片还真都是良性的,这不免让沙欧对贾妮也充满了信心,她不相信命运之神会这么偏心眼,故意和贾妮过不去。  终于,那个戴大口罩的男大夫又出来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谁是贾妮的家属?”沙欧的心脏狂跳起来,和贾妮老公一起走上前,那大夫好象做错了事一样充满歉意地说:“贾妮的病理切片显示是原位癌,就是癌里最轻的一种,病人需要做进一步的手术根除病灶,家属请在手术单上签字!”贾妮老公当时就傻了,半天说不出话。沙欧觉得这怎么象做梦啊,问了一句:“不会错吧?”  大夫打破了沙欧的幻想:“不会,贾妮是最后一个病人。”  沙欧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了,“病人自己知道吗?”  “知道,因为要接着进行第二次手术,所以病人当时就哭了!你们以后要做好病人的思想工作,不要让她负担太重。”大夫叮嘱着他们。  贾妮从手术中醒来的时候,沙欧正端着一盆水站在病房门外,所以贾妮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她老公,她有气无力地说的第一句话是:“儿子呢?别让他知道!”第二句话就是:“真后悔没买那个名牌的文胸,以后再也穿不着了!”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她老公心疼地不得了,把她的手拉到他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眼睛里亮晶晶的,似乎有泪水在里面,但他努力克制着没让它掉下来,他安慰她说:“傻老婆,谁希罕你戴那个东西?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漂亮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儿,放心,老公不会变,老公永远在这儿守着你,守着我们的家,守着我们的儿子,等我们将来老得走不动了,我们就手拉着手一起买菜遛弯,一起看孙子好不好?老天已经安排我们在一起了,你就没有理由离开我,对不对?答应我要尽快地好起来,为我,为我们的孩子,为了沙欧,为了所有关心我们的朋友!”他紧紧握住贾妮的手,生怕一不留神她会飞走一样,贾妮艰难地点点头,脸上慢慢浮现出温暖幸福的笑容,眼角的泪水却继续流淌下来。老公轻轻用手理了理她蓬乱的头发,然后伸出手去擦去她的泪痕。沙欧推门进来,正巧看见夫妻二人深情款款的一幕,于是也不便久留,她轻轻放下脸盆,把门虚掩上,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春光明媚的大马路上,心里突然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溢满了,自从黄树坪小学回来后,沙欧因牵挂着贾妮的病情,她白天跑医院,找专家,上网查找乳腺癌的资料,晚上还要赶写感动南沙十大新闻人物的稿子,连日的劳累奔波让她觉得筋疲力尽,她累了,她突然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地想要一个家,渴望有一个爱她的男人为她遮风挡雨,象贾妮夫妇那么地恩爱,两个人相携着走过这漫长坎坷的一生。她突然发现结婚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难怪再怎样聪慧的女人,再怎样桀傲叛逆的女子,上至王室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只要她深爱着这个男人,纵有千种理由也难抵一纸婚书的诱惑,也万万没有不嫁的道理。即便有人把婚姻比做围城,比做爱情的坟墓,为爱不惜一切的女人们也会前仆后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沙欧不知怎地怀念起在黄树枰小学和大志共处的那几天,想起他那温存而又坚定的眼神,和他在一起是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只会让沙欧觉得笃定和踏实,她从不用担心当她面容憔悴蓬头垢面的时候他会嫌弃她,因为她给大志的第一印象也大抵如此,她可以象一株小草一样自由自在地生长,或者象一朵花一样妩媚恣意地怒放。不象她和夏文进的关系,有那么多地折磨,挣扎,利益,诱惑,需要反反复复地分析判断,象一只被樟脑丸在地上圈起来的蚂蚁,绕来绕去晕头涨脑地找不到出口。  沙欧走得有些累了,漫无目的的走进一家咖啡屋,沙欧不喜欢喝咖啡,主要是觉得东方人怎么也学不来西方人喝咖啡的那种意境,白白学了点皮毛拿腔作势地附庸文雅,就象西方人吃豆浆油条一样,总觉得别扭。沙欧拣靠窗的位子坐下,环顾四周,突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夏文进,对面坐着一个年轻清秀的女孩子,雪白的奶一样的肌肤,不施脂粉,眼角眉梢含着淡淡的笑,举止从容,衣着讲究。此刻她正被夏文进的什么有趣的话逗得直笑,好象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夏文进背对着沙欧,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沙欧能猜得到他的神情。一刹那间,沙欧站起来,想赶紧离开这里,这个场面让她难堪,让她委屈,让她憎恨,甚至是无法面对,她想赶紧跑开,跑得远远得,可是不知为何,她的脚象生了根一样,迈不开一步,好象要让她亲眼验证更让她难受的事一样。服务生走过来,问她需要什么,她赌气似头一回点了咖啡,她让那苦涩的液体流进胃里,竟也没觉出苦来。  那边夏文进正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那女孩子手上,女孩子打开盒子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些迟疑,犹豫,夏文进拉过她的手,把什么东西戴在她的手上。  沙欧招招手,叫来服务生,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随后服务生走到夏文进身边,不知说了什么,夏文进转过身,吃了一惊,紧张表情维持了近五秒钟,这个时间足够他思考和应对了,随后他镇定下来,他转过身若无其事的象不认识沙欧一样。  沙欧不知被什么驱使,端着咖啡走过去,站在他们面前,那女孩子睁着一双惊愕地眼睛,看着面前这位表情复杂的女人。  夏文进尴尬地笑笑,“沙欧,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朋友,江心桃。”  江心桃伸出手去,大大方方地说:“大家都叫我桃子,大姐,见到你很高兴!”  沙欧有些反应不过来,相比之下江心桃的礼貌镇定让她有些意外,沙欧也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可是那枚戒指喀得沙欧的手生疼。沙欧忍了又忍,她不知要说什么,可是她心中的怒火让她说出这样的话:“还没辞旧就迎新了?好,我今天成全你就是了。”随后她盯着他,一言不发,她觉得自己端咖啡的手有些发抖。  夏文进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他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姿势,“怎么,就许你沙大记者在校园里谈情说爱,就不许我们花前月下啊!”  沙欧觉得心口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了,她突然把那杯咖啡径直泼在夏文进的脸上,随着夏文进的一声惊呼,咖啡屋里一片哗然。夏文进狼狈地抹了一把脸,站起身,用手指着沙欧声嘶力竭地喊着:“早晚有一天你会跪着来求我!”沙欧不知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出租屋的,这一路走来,她觉得自己被一团灰蒙蒙的雾霾包裹着,周围的行人建筑一概看不清了,只是凭着本能的一点记忆摸索着前行,她想灵魂出窍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啊,她是谁,她在哪儿,发生什么故事了,这些东西统统地离她远去了,她那么急切地怀念家里的那张大床,她好想睡啊,一觉不醒地睡过去,多好,周围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了,就一切平安了,就好象这世上从来没有沙欧这个人一样。她就象一阵风,不,她更象一片轻飘飘的树叶一样回到家里,沙欧真的就象她想的那样将整个人蜷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立刻无边的黑暗向她袭来,那黑暗同时伸出无数条长长的触角将她死死缠住,收紧,令她呼吸不得,动弹不得。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不知自已是睡了,还是没睡,总之她在一种头脑异常清醒的状态下昏睡着,因为夏文进和那个叫桃子的女孩子的两张脸轮流在她脑子里旋转,终于,她控制不住自己地哭出声来。不知过了多久,慢慢地,她的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她停止了哭泣,双眼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地,时间好象都凝固了。是的,这一切终于结束了。沙欧脑子里闪过这句话的同时,身体忽然前所未有的轻松了。她走进浴室,打开水笼头,让水流尽情地冲刷着她年轻姣好的身体,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生起时,沙欧觉得身上的污垢随着流水冲走了。  沙欧走出浴室时,恰巧接到大志的电话。沙欧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表:晚上8点,她居然没有饥饿的感觉。大志先是询问了贾妮的病情,然后关切地问她最近生活是否如意。沙欧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她还是如实告知了她和夏文进之间刚刚发生的事。最后轮到丁大志在电话里沉默了。两人静默了很长时间,彼此似乎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最后大志在电话里轻轻叹了口气,叮嘱沙欧早些休息,多吃东西,没有再多说什么,随后挂了电话。沙欧的心忽然有些失落,失落什么呢?难道她盼望过什么吗?沙欧不愿意深想下去,坐在电脑前开始整理感动南沙的新闻稿子。感动南沙的候选人事迹已陆续在报上发表,就等读者最后的投票结果了。沙欧翻看着一篇篇的稿件,当看到丁大志那篇时,许多往事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沙欧思绪一下子飞到了黄树坪小学。那里的小学校,那里的孩子们,那里的一切一切,还有丁大志温暖的笑脸。  这时,手机短信响了: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丁大志。  沙欧的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九  沙欧第二天上班明显感到了报社气氛的异样,周围同事看她的眼光都有些躲闪,平日里几个主动上前打招呼地都装作没看见她似的忙着手里的事。沙欧有些疑惑地刚在位子上坐定,主编过来示意让她去办公室一下,她前脚刚走,就听到耳边的窃窃私语,有几个字传过来,什么“甩了,不要了。”“找了个省长的千金”。沙欧觉得有根针扎进了她的心里,她差点疼死。这个城市太小了,许多消息不等过夜就象插了翅膀一样传得人人旨知。  主编示意沙欧坐下,还给她倒了一杯水,沙欧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主编先肯定了沙欧的工作,尢其是对她亲临抗洪一线的事大为赞赏。然后绕来绕去地说到了报社这几年的难处,说到许多广告大户对报社的支持,又说到今年新来的大学生怎么有背景,怎么让他棘手不好安排。沙欧在主编闪烁其辞的话里思索着,突然她想起来她刚到报社时就被分到一个人人眼红的部门,也是因为她的到来挤走了一个不得势的记者,沙欧当时并没有不安,但现在她明白了: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现在沙欧知道自己的处境了,她没背景了,没靠山了,可能要被调动了,可能要让位给新人了。沙欧想明白了,心里也轻松了,不过如此,不过如此。沙欧不计较这些,幸好还有工作,沙欧暗想。  沙欧微笑着得体地向主编表达了服从安排的意思,最后主编叮嘱她要把感动南沙的评选工作做好。沙欧明白那是让她站好最后一班岗。  好象冥冥中都安排好了一样,大志没能评上十大新闻人物,但是没想到的是许多用人单位都给报社来信来电要给大志安排工作,有的甚至把聘用函都寄来了,沙欧数了数,有十几家之多,待遇都很不错,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沙欧从心里为大志高兴,她准备马上去黄树坪小学找大志,当面告诉他这个天大的喜讯,让他自己决定去哪个单位报到。她去医院看了贾妮,贾妮恢复得很好,脸上有了红晕,知道沙欧个人感情生活和工作上的变化后,她也劝沙欧经常出去走走,多和朋友来往。走过生死关的贾妮对健康、生命有了新的认识,她对沙欧说:除了小孩子,每个人都有烦恼痛苦的时候,当痛到极点时,每个人都会想过死,甚至不止一次。可是当你真正面对死神时,才知道死亡是多么令人恐惧,因为没有人告诉你死亡世界是怎样的,是否会有天堂和地狱,是不是所有做过的事情都要被清算,所有踏上死亡之路的人手里拿的都是一张单程票,人们害怕死亡是因为未知,因为未知所以让人恐惧。只有这时你才知生命对于我们有多么重要。生活其实就是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捱过最痛苦的时光就会迎来生活的希望。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那天是受难日,可是三天以后耶稣复活,那天是复活节,所以我们只要咬牙捱过三天就好。有句话:蝼蚁尚且偷生。感情的烦恼对于生命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它在生命中是可有可无的奢侈品,可遇而不可求,遇到了要好好把握,细心呵护,没有倒也落得清静自在。  沙欧品味着清静自在这四个字,心里长吁了一口气。沙欧赶到黄树坪小学时,丁大志正在上课,她不想打搅他们上课,于是信步走到她上次住过的小平房那里,她发现房门没锁,轻轻推开门,屋子里暖烘烘的,正中央的地上立着一个老式的铸铁炉子,里面的煤块烧的正旺,一根白铁皮烟囱被拐成一个大直角,一直伸到窗户外面,这样的炉子在城市里已很少见了。沙欧暗自思忖,上次来时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个炉子呢,啊,上次是秋天,现在是寒冬了,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了。屋子被打扫得很干净,靠窗的位置上摆放着一张木制写字台,上面有些凌乱地放着几摞作业本。窗台上铺满了一层鹅黄色类似木耳样的东西,沙欧拿起来看了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有一股腥气,沙欧放回原处。她顺手拿起一个作文本,慢慢坐在写字台前。那是五年级学生写的一篇作文,题目是《难忘的一件事》。文中写道:那天,我叔把我家的那头牛牵来了,就栓在了学校操场的旗杆上,让我放学后牵回家去。可是放学以后我发现牛没了,一定是牛挣脱缰绳跑开了。我急得是心急火燎,幸好有丁老师在,他怕我在山里迷路,就陪我一起去找牛。我们走了很长的路,找了很长时间,月亮升起来了还是没看见牛的影子。我急得哭起来了。丁老师却和蔼地摸着我的头说:放心吧,咱山里没坏人,丢不了。他把我送回家,却发现牛已经在院里了。妈妈说有人着急用牛拉庄稼,没打招呼就牵走了。妈妈热情地邀请老师在家里吃晚饭,可是老师说什么也不肯,一口水也没喝就走了。那天晚上的山路很崎岖,但是有丁老师在,我没有感觉到害怕。这件小事一直停留在我脑海里,我也明白了老师这个词的含义,我长大了也做丁老师那样的人。文章后面是红笔写的评语,是丁大志的笔迹:语言流畅,叙事清楚,如果单纯描写人物,这件小事不特别具有代表性,注意选材。沙欧看完这个作文,不禁哑然失笑,多可爱的孩子。她发现桌子上放着成人高考的复习资料,最边上居然有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沙欧随手翻开一页,“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沙欧看到这一句,愣住了,似懂非懂地沉思了一会儿。这时,丁大志推门而入,两人四目相对,竟一时无语。丁大志仔细端祥着沙欧的脸,苍白,瘦削,那双眼睛里少了些许往日的鲜活灵动,却似有似无地罩着一层薄薄的忧郁、寂寥的光。大志默默地替沙欧倒了一杯开水,然后拉把椅子坐在沙欧身边,轻轻地问她:“一切都还好吧?”声音里竟带着沙哑。沙欧近距离地呼吸着大志身上那熟悉的带着清凉空气的味道,心里似有一排排地海水涌上来,她居然有想哭的冲动,不能,不能,她要紧紧地包裹住那看不见的伤口,她要小心维系那不堪一击的自尊,她努力克制着自已,淡淡地安静地笑了一下,“还好!”大志看着她,不再追问。沙欧从书包里把那一摞用人单位资料递给他,向他说明来意。大志显然也被这个消息震惊了,高兴地不停地问:“真的吗?真的吗?”沙欧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渐渐高兴起来。她和大志一起仔细研究那些用人单位,分析他们的地理位置,工作环境,工资待遇。两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大志决定去一家国有大型钢铁公司做仓库管理员。因为那份工作相对轻闲,接触人也少,工作之余还能看看书,因为大志准备参加明年的成人高考。两人不知不觉聊了很多,大志告诉她老班长已离开学校回家乡照顾病重的母亲,学校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要教所有年级的课,每天很是忙碌。最后两人聊到那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上,沙欧问大志书名的意思。大志给她解释说,般若是梵文音译,智慧的意思;波罗蜜也是梵文,意为到达彼岸。沙欧问大志:“你信佛吗?你相信有神吗?”大志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话,而是说:“人痛苦的根源在于得不到,放不下。得不到的东西就是人的执着,人都是为自已的执着活着,神佛都没有执着,所以他们是大自在。”沙欧没想到他会领悟到这些,迷惑不解地看着他。这时大志呵呵笑了,“我也是闲着没事瞎看,你有兴趣就拿去看,看完咱们好好聊聊,你聪明,肯定比我理解地透彻。”沙欧从他那儿挑了几本书,有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泰戈尔诗选》,还有那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天色渐晚,大志意欲留她在那儿吃晚饭,可是沙欧执意要回去,大志也不再勉强。临走时,大志把窗台上那些黄褐色的东西小心地扫到一起,装在一个干净的塑料袋里,又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也放进塑料袋里一并交给沙欧,沙欧问是什么,大志说是治胃病的偏方,让沙欧回去照着偏方试一下,听说很管用。沙欧拿着那些东西辞别大志,坐上了回城的大巴车。沙欧看着渐行渐远的村庄,随手打开了大志给她的那个塑料袋。纸片上写着:鸡内金:性甘平、微寒、无毒,归脾、胃、肾、膀胱经,可消食健脾胃。用料:鸡内金7个。制法:将鸡内金晒干,烘焦、研末,用热水冲服,早晚饭前各一次,分七天服完。原来那黄褐色的东西就是鸡内金,沙欧以前听别人说治胃病挺有效,但从没见过,难为大志这么有心,在山里找来这些东西,看来他心里是惦记着她的老毛病呢。沙欧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不由想起老班长的话来:将来哪个姑娘嫁给大志就享福了。沙欧现在不愿去仔细分辨大志对她的友情里面是不是掺杂着爱恋的成分,她也不想分析自己对他是哪一种情感,就这样朋友般交往着吧,末来的事变化莫测,尤其对于情感,沙欧现在心里除了疲惫,忧伤,茫然,还多了许多恐惧。这也是沙欧执意着急回去的原因,她不愿意在大志那里逗留的太晚,单身男女,独处一室,即使不是情投意合,也难免不会发生一些故事,有时候那根本不是爱情,可是当事人谁又能那么冷静地分析自已,理智地控制自已呢。即使大志有意于她,只是即使,沙欧也想按部就班地由表及里地开始一段恋情,那需要时间和耐心,需要挫折和考验,更要加倍小心呵护,象是文火炖肉一样,所有的滋味慢慢地融进汤里肉里,最后水到渠成,身心合一。她不想重蹈覆辙把一段感情做成夹生饭,两人身体熟络,内心的距离却很遥远。  沙欧去车站接来用人单位报到的丁大志,却意外地发现大志身边带着他的几个学生。孩子们还记得沙欧,争相喊着“沙老师”,沙欧也看那几个孩子眼熟,只是叫不上名字。大志笑着解释道:“他们爹妈让他们送送我,没想到他们就这么一直跟着,非得亲眼看看我在哪儿上班不可,怕我骗他们。”一个孩子抬起头认真地问大志:“老师,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老师,你别走,我们听话,好好写作业,不让你生气。”另一个孩子几乎是带着哭腔说:“老师,我再也不上课乱说话了,你别走,你走了,就没人教我们了。”孩子们的情绪受到影响,一个小姑娘低着头开始抹眼泪。大志蹲下身子,挨个摸着孩子们的头,又用手抻抻一个孩子的衣角,安慰他们说:“孩子们,别哭,这点小事就哭鼻子,没出息,老师也舍不得你们。”大志的眼睛也有点湿润,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沙欧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有些发酸,又不知怎么安慰这些孩子,情急之中冲口而出这样的话:“孩子们,你们老师没有个好工作,将来连对象都找不到,你们愿意吗?”孩子们茫然地看看他们的丁老师,又看看沙欧,都沉默了。大志嗔怪她:“你看你瞎说什么,孩子们又不懂。”沙欧也觉得这话说得不太得体,于是灵机一动,“反正孩子们也来了,不如带他们在城里玩玩儿吧,中午我请你们去吃肯德基。”一个孩子好奇地问:“肯德基是什么鸡啊,沙老师?”沙欧被孩子的问话逗笑了,“是一种可以啃着吃的鸡!”心里却感慨着,这些被城里的孩子吃腻了的洋快餐,山里的孩子们却头一次听说。  正是中午吃饭时间,肯德基里面爆满。大家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那几个孩子东张西望,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不安和兴奋。沙欧起身去前台付款点餐,大志叮嘱她不要太破费,沙欧笑他太见外,大志不再言语。排了好半天的队,当沙欧端着满满的餐盘小心翼翼地往座位上走时,突然听到前面一片嘈杂的吵闹声,好象是有人在打架,仔细看去,正是大志他们那个桌子,周围已渐渐聚上了一圈看客。沙欧赶紧把餐盘放在隔壁桌子上,分开人群,看见一个40岁左右衣着华丽的中年女人正紧紧握着一个学生的胳膊,高声叫着:“我现在就带他去派出所,让警察审他,看他还嘴硬!”那女人的两道细眉高高挑了起来,那声音象是金属擦过地面一般。丁大志和她面对面站着,大志的脸已经涨红了:“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我的学生决不会偷你的钱包!”那女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大志,干笑了两声:“你的人格值几个钱?你一个月的工资还买不了我身上这件衣服,你谈什么人格?你管教不严,你也有责任,乡巴佬!”“你!”大志血往上涌,眼睛怒视着她,双手慢慢握紧,看得出他在拚命克制自已的情绪。沙欧蹲下身,认真地问那个学生:“你拿了吗?”那学生委屈地哭了,“沙老师,我没拿,她的钱包掉到地上,我捡起来还给她,她反而说我是小偷,沙老师,难道在城里我们不能做好事吗?我年年都是三好学生,丁老师说过,撒谎、偷东西是品质问题。”沙欧心里有了底,她转向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女人:“我们可以跟你去派出所,但是你要为你今天的行为负责。如果警察调查出他没有偷你的钱包,你要向这位老师和这位学生书面道歉,我是南沙晚报的记者,我会负责登在晚报上。如果这个孩子偷了你的东西,我们愿负法律责任。”那女人被沙欧的气势震住了,愣了一下,说:“我儿子看见他偷的,儿子,你说!”一个胖胖的小男孩从那女人身后露出头来,“他穿得那么破,我猜是他偷的。小偷才穿成那样。”周围人一片哄笑,有的人打着圆场:“东西没丢就算了,也没有证据。”也有的人说:“就是,人家乡下人来一次城里也不容易,欺负人家干什么?”那女人也自知理亏,装模作样地数着钱包里的东西,然后狠狠瞪了沙欧一眼,拉着她的胖儿子挤出了人群,沙欧刚要追过去,大志拉住了她的胳膊。大家也渐渐散去。沙欧招呼孩子们坐下来,当那些奥尔良汉堡、嫩牛五方,墨西哥鸡肉卷端上来时,孩子们马上忘掉了刚才的不愉快,嘴上手上都占满了,一时竟没人顾上说话。沙欧发现大志没怎么吃东西,问他:“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呢?好男不和女斗,算了吧!”大志把自己面前的汉堡递给一个吃的快的孩子,“我吃不惯这个东西。”一个孩子嘴里塞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丁老师,别生气了,你不是说宽容别人是最大的美德吗?”那个被污陷的孩子嘴上粘着沙拉酱也说:“丁老师,你说过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是最愚蠢的,老师,我都不生气了。”沙欧因为怕胖也没怎么吃,她和大志走到外面透透气,留下孩子们在里面继续吃。外面开始飘起雪花,沙欧伸手接住几朵雪花,看它们在她的掌心里化掉,化成小小的一滴水。大志说:“孩子们的心就象一滴水一样干净,容不下任何脏的东西。如果有一天他受了委屈,受到了不公,他怎么对待这个不公就会决定他成为什么样的人。这时,他身边的人怎么引导他就很重要,有两种人会改变他的一生。一个是老师,一个是母亲。”沙欧有些佩服地看着他:“这几个孩子比我想象得要成熟,小小年纪,不卑不亢地。”大志叹了口气:“这几个孩子品学兼优,将来都有前途,只是我这一走,很难再有人去那儿当民办教师,不知他们的命运会怎样?没有意外的话,我会当一辈子的仓库管理员,而他们的人生还是未知。我们是半辈子的事,他们是一辈子的事。我们的人生很平常,也许他们的人生会很精彩。”大志不再说话,陷入了沉思。沙欧也不再说话。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沙欧从他的话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些什么,那个想法只是在沙欧脑子里一闪而过,沙欧没想逮住它,她不愿它变成现实。下午,丁大志带着几个学生冒着大雪赶回了黄树坪小学,他走前没有去那家钢铁公司报到,他对沙欧说等孩子们期末考试结束了再去不迟,要不他也放心不下。沙欧明白,她的那个预感已经变成现实,她想这个期末考试完了还有无数个期末考试,他的心在黄树坪小学那儿。沙欧明白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这种选择对他来说是偶然中的必然,也不一定经过痛苦的挣扎折磨,一切是水到渠成,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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