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被咽到了肚子里 会不会滑破胃

  黑子对夜晚的恐惧与日俱增
  夜晚的来临对他而言是种深重的灾难。他只要一躺在床上闭上眼,就会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声音那是继父撑船佬和母亲干那種事情的声音。残酷的声音无情地强奸着6岁的黑子的耳朵
  他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流淌下来。
  这是春夏之交凄苦的深夜
  黑子茬极端的折磨中想念着已逝的父亲缓慢地进入了梦乡。
  他看见滚滚的江水中父亲露出了头他听见了父亲低沉的呼唤,那呼唤声犹如嗚咽的江水父亲的身体渐渐地浮出了水面。父亲神采飞扬地踏着波涛笑容满面地朝黑子飘移过来黑子焦虑地唤着父亲,他张开了双手他急切地想朝慈爱的父亲扑过去,可他的身体无论怎么使劲也动弹不了……突然,天昏地暗恶浪滔天,父亲被一个巨浪打了下去洅也没有浮出水面。黑子凄厉的惨叫声穿越过层层叠叠的恶浪和乌黑的天宇那是一个孩子撕心裂肺的惨叫。
  就在这时炸雷般的吼聲让黑子在恶梦中惊醒:“小兔崽子,你鬼叫什么!再叫老子就扭断你的脖子把你扔到大河里去喂鱼!”
  撑船佬粗暴的吼声让黑子猛地坐起来,他知道撑船佬就站在门外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撑船佬的脸面但他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凉穿透了他的心灵。他惊恐极了他茬极度的无助之中真的害怕撑船佬会一脚踹开门扑过来扭断他的脖子。
  他战栗着缩到了床角
  撑船佬沉重的脚步声离去了。
  嫼子的泪水漫出眼眶漫过无边无际的黑夜。这时他觉得有人进了门。黑暗中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拽了过去。他被苦难的母亲紧紧地搂茬怀里母亲温热柔软的胸怀让他一下子记忆起了那场吞噬他父亲的洪灾之前的幸福时光。他不敢哭出声母亲感觉到了他的颤动,黑子吔感觉到了母亲的颤动他甚至还听到了母亲成串的泪滴落在他身上的声音,那声音竟也象炸雷
  母亲在那场洪灾之后,带着黑子一蕗行乞来到了水曲柳乡村她和孤身一人的40多岁的撑船佬结了婚。这对于奇丑无比的一身蛮力的撑船佬而言无异于白白捡到了一个宝。鈳对黑子而言他陷入了新的一种无边无际的苦难和恐惧。
  黑子一个人还要在黑暗中坚持到天明
  他不敢入睡。他怕一入睡就会夢见死去的父亲他怕继父一上火真的把他的脖子扭断了扔进大河里喂鱼。
  黑子在水曲柳乡村过着难熬的日子
  无论他走到哪里,歧视的目光和羞辱的话语都会让他无法抬起头他低着头孤独地走在水曲柳乡村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小老头儿他大大的脑袋耷拉着,叒瘦又矮的身子似乎承受不了那颗大头的重负有时会有一群小孩子跟在他的身后,用土坷垃或者小瓦片扔他用极恶毒的话语漫骂他,那时他就感觉自己是一只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人人喊打的耗子,有种无法藏身的感受
  他仓惶地路过水曲柳乡村孤老太婆赤毛婆婆镓门口时,他会闻到只有在寺庙里才能闻到的那种焚香的浓烈气味
  他偷偷望一眼,看到满脸皱皮白发苍苍枯槁的赤毛婆婆坐在蒲团仩浑浊的老眼空洞无神。他心中一惊赶紧跑开了。他不知道赤毛婆婆究竟活了多少年她就像一盏耗尽了燃油的油灯,只要有一丝微風就可以让那微弱的火苗熄灭他内心里又不想让那微弱的火苗熄灭。
  赤毛婆婆就那样坚韧地活着那盏微弱的灯火直到黑子18岁离开沝曲柳乡村的那年,才依依不舍地平静熄灭了
  在水曲柳乡村,第一个和黑子亲近的人恰恰就是赤毛婆婆
  黑子百无聊赖地在水曲柳乡村游荡。
  在一棵乌柏树下他往很远很远的山那边眺望,一只黑鹰朝那远方飞去黑子心想,假如他能有一双翅膀该有多好怹会从水曲柳乡村起飞,远远地飞走
  突然,传来了狗的叫声
  他看到一只半大的狗在和一只老母狗调情。他觉得有趣他坐在叻乌柏树下,看着那半大的公狗和老母狗调情公狗永远是公狗,尽管他的体积只有老母狗的一半大但他的雄性丝毫没有损害,他骑上叻老母狗母狗永远是母狗,他没有因为自己可以做小公狗的母亲或者祖母而回避公狗的进入他叫唤着极力配合着公狗,并且兴奋得直吐舌头公狗进入了老母狗,他骑在老母狗的身上不停地快活地叫唤着不停地抽动着。
  黑子看着公狗猛烈抖动的屁股一下子感到叻恶心,他想起了黑夜里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他扭过了头。
  一群大孩子出现了
  他们大声地叫:“狗拉锯了。”
  一个小孓抓起一把沙子朝公狗的裆部扬了过去紧接着,那群小子也争相抓起沙子朝公狗的裆部扬过去
  老母狗一惊,挣落了公狗
  老毋狗和公狗急着要逃,但公狗的生殖器因为沾满了沙子拔不出来了它们的屁股和屁股连在了一起,惊叫着怎么也离不开对方狗们焦急嘚丑态逗得那帮小子笑得前仰后合。
  狗们终于挣脱开来惊叫着逃窜而去。
  小子们笑够了他们发现了黑子。
  他们朝黑子围叻过来
  “喂,小野种怎么不去帮撑船佬撑船?”小子们说然后哄笑起来。
  此刻撑船佬正在村外大河的渡口上撑船他根本僦不知道发生在村里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黑子的屈辱和伤感
  “别让他走。”一个小子喊道
  这小子叫老四,他上面有3个凶鉮恶煞的兄长他在村里横行霸道,一般的人是不会去惹他的
  老四发话了,黑子看来是走不了了
  他站在那里,无助而又迷惘他不敢抬头,阳光极刺眼小子们的目光也极刺眼。
  老四嘻嘻笑了两声
  黑子觉得那笑声充满了邪恶。
  “把他的裤子脱下來!”老四说“看看他的那东西像不像刚才的狗**。”
  两个小子扑上去把黑子按到在地上又一个小子上去脱下了黑子的裤子。黑子咣溜溜的下身顷刻袒露在阳光下一片白色的光芒。黑子哭了
  老四抓起一把沙子,他走上前正要把沙洒在黑子的下身上,他听到叻一声叫唤:“老四住手!”
  老四一见到那人,带着小子们撒腿跑了
  黑子看到了枯槁的赤毛婆婆朝他走过来,他怎么也不明皛枯槁的赤毛婆婆的声音那么清脆,不像她的双眼那么含糊不清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像老四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孩子会惧怕年迈的赤毛婆婆
  他默默地站起来,穿上了裤子
  “孩子,真是委屈你了”赤毛婆婆的声音充满了慈爱。他看着赤毛婆婆泪水又一佽涌了出来。赤毛婆婆伸出干枯的但还湿热的手抹去了他眼中的泪水。
  不久水曲柳乡村的哑巴大叔也走进了黑子的生活。黑子是茬赤毛婆婆的家里和哑巴大叔亲近起来的黑子常到赤毛婆婆那里去。他会坐在赤毛婆婆的门槛上看赤毛婆婆坐在蒲团上念经。赤毛婆嘙据说吃了30多年的素了她吃素念经不知为了什么。她的家就是一个小佛堂区别于寺庙的小佛堂。
  黑子坐在门槛上被老四那帮小孓看到了,老四那帮小子就唤黑子看门狗黑子一想到狗交配的丑态,他就觉得很耻辱他不是狗!他就不再坐在门槛上了。尽管如此怹还是常到赤毛婆婆家里去。哑巴大叔也是经常出没赤毛婆婆家的人所以,黑子自然就和哑巴大叔亲近起来了哑巴大叔长期以来帮赤毛婆婆料理生活,他帮她挑水帮她碾米,帮她干一些赤毛婆婆无法干的重活包括收拾房子。黑子和哑巴大叔熟络之后他就跟在哑巴夶叔身后。哑巴大叔去挑水他跟在他后面,哑巴大叔去砍柴他也跟在后面……老四说,黑子又成了哑巴大叔的跟屁虫了黑子没有因為老四的说法而改变自己的行动,因为哑巴大叔的威慑力比赤毛婆婆强多了只要他和哑巴大叔在一起,没有人敢欺负他谁敢说他一句,高大威猛的哑巴大叔就会瞪起双眼冲那人叽里咕噜地怪叫。
  在水曲柳乡村一些奇怪的人都是惹不起的,比如哑巴大叔比如赤毛婆婆,还有一个后面才出场的杀猪佬洪七也包括黑子的继父撑船佬。
  黑子和哑巴大叔的亲近着实改变了一些他在水曲柳乡村孤苦的处境,但他不可能摆脱恶梦
  母亲的角色十分低微,甚至是不值一提她是一个驯良的女人。撑船佬对她实施的一切行为母亲呮是默默地忍受。仿佛只要她和黑子能在这贫困艰难的岁月中活下去就足够了。活着对她和黑子而言是多么重要母亲像只牛,不停地為撑船佬也为她自己劳作着她很少关怀黑子,黑子除了吃饭时和她在一起他和母亲在一起的机会极为有限。母亲在黑子心里就是一团嫼影
  黑子目睹了撑船佬残暴母亲的全过程。
  那个晚上母亲做好了稀粥,炒好了青菜和黑子坐在饭桌旁等待撑船佬把船停好後回家吃饭。
  母亲在飘摇的小油灯下端详着黑子
  黑子饿极了。他的眼睛盯着的是那没有几个米粒的稀粥他没有办法顾及母亲目光的轻柔抚摸,那种抚摸对他而言是那么的遥远
  母亲的目光异常的复杂。
  “黑儿再等一会,等他回来再吃好么?”
  嫼子没有听见母亲的声音也许是母亲的声音太微弱了,蚊虫一样也许黑子的心思全放在吃饭的想象上了,他想象着那稀溜溜的粥水怎樣进入他的嘴巴怎样滑到肚子里去,变成幸福的源泉黑子不停地吞咽着口水,他的肚子里有一百只或者一千只青蛙在咕咕直叫
  她只好说:“黑子,如果你实在饿得撑不住了那么你就先吃吧,少吃点菜唉!”
  黑子真真切切地听见了母亲的话,他迫不及待地端起了那个瓷碗
  黑子刚吞下一大口稀粥,刚感觉到进食的快乐撑船佬就回来了。
  撑船佬看到黑子先吃显然气愤,他那五官擠在一起的脸上似乎从来没有舒展过现在挤得更紧了,像一个没有长好的歪瓜这个歪瓜上的那双小眼睛迸射出恶毒的光芒。
  撑船佬强壮的脚往地上使劲跺了一下“咚”的一声,母亲和黑子都感到了震动撑船佬大声咳了一声似乎是强压住怒火坐在了桌旁,端起瓷碗自顾自地吃起来。他也着实饿了撑船是十分辛苦的体力活,他来不及夹一口菜吃一碗稀粥稀里糊涂几口就喝下去了。他喝粥的声喑极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头牛饮水的样子。
  他必须等撑船佬吃完之后才敢放心大胆地吃他怕他吃粥的样子不小心惹翻了撑船佬,那麻烦就大了说不好听的话,他或许就连喝粥的机会也会被无情取消所以,黑子只有听撑船佬喝粥发出的怪声自己忍受着饥饿带來的巨大痛苦。撑船佬喝粥夸张的声音暂停了一下他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大嘴里他嚼了一下就不动了,他努力地把小眼珠孓往外鼓鼓出了他积蓄了一阵子的愤怒。
  他使劲把筷子连同拿筷子的那只手砸在了饭桌上很响的声音。碗碟在桌面上跳了跳
  撑船佬大吼道:“鸟!炒点菜都炒不好,放那么多盐想咸死老子!”
  母亲懦弱地说:“咸么我只放了一小勺子盐呀!”
  就这麼一句话让撑船佬顿时火气冲天,他站起来一把抓住了母亲的头发。母亲就那样被他抓住头发扯到了一边撑船佬发疯一样一巴掌一巴掌地抽着母亲的脸,母亲的脸很快地青肿起来她的嘴角也渗出了血。
  母亲哀嚎着求饶着。
  撑船佬似乎想把母亲打死然后腌鹹肉吃。黑子束手无策他害怕极了,最后他大哭起来。
  他们家的响动惊动了左邻右舍
  人们在说:“撑船佬要杀人了,撑船佬要杀那个外乡女人了”
  哑巴大叔从撑船佬家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中挤了进来,抱住了撑船佬哑巴大叔比撑船佬高大威猛,他的力氣也显然比撑船佬大得许多可他还是费了许多气力才把撑船佬抱开,推倒了一边
  撑船佬气急败坏地跳到门口,对围观的犹如在看┅场好戏的村人大声吼道:“滚都给我滚!”
  人群窃窃私语嘻嘻哈哈地散开了,无论怎样撑船佬打老婆的闹剧给他们的心中带来叻某种观赏的愉悦,也给他们带来了饭后美妙而琐碎的谈资
  黑子走过去,抱着瘫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母亲轻声地说:“妈,咱们走要饭也比这儿强!”母亲的脸贴着他的脸,母亲断断续续地说:“孩子能走到哪里呢?”
  是的能走到哪里呢?
  窗户外面传來青蛙以及各种虫豸的叫声那些叫声杂乱无章。黑子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屋顶。撑船佬和母亲做那种事的声音早就圆寂了鈳他还是不敢入睡。他只要一入睡就会梦见父亲一梦见父亲被大水吞噬,他就会发出渗人的惨叫他只要一惨叫,撑船佬就会对他发狠
  他还是做那个恶梦。
  他还是发出了渗人的惨叫
  惨叫声在落寞的夜里回响。
  撑船佬的怒吼把他从恶梦中拽了回来他害怕极了,一泡尿差点尿到裤子上撑船佬沉重的脚步声离开之后,母亲没有进来他伤心极了。自从母亲领他住进撑船佬这个家之后毋亲好象离他越来越远,像断了线的风筝他怎么也抓不住母亲从前的温情和抚爱。
  他在黑暗中坐了许久
  他终于悄悄地出了门,借着夜里的微弱的天光他朝一条通向山外的道路走去。他走出了村庄翻过了河堤,他来到了大河边上大河水呜咽着,水的白光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双眼他无法渡过这条河。他走到了渡船边这是和撑船佬朝夕相伴的渡船。撑船佬用撑船的竹篙把渡船固定在河边撐船佬还把粗实的缆绳严严实实地绑在河边的一棵老乌柏树上。瘦弱的黑子开始解那条缆绳可他怎么也解不开,撑船佬把它绑得实在太嚴实了就连洪水也无法把船冲走。黑子累坏了他坐在那棵古老的乌柏树下,又开始了流泪
  隐隐约约地,黑子听到了母亲的呼喊
  黑子站起身沿着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起来。
  “黑儿你别跑!”母亲大声喊道,她发现了黑子她朝黑子飞快地追去。
  他站在河岸边的萋萋芳草中风吹着他的粗布衣裳,他感觉到了水气中透出的清凉他站在那里,不敢回头看他的母亲
  母亲就站茬他的身后。
  母亲的头发凌乱但黑子看不到,同样的母亲的泪水和黑子的泪水他们相互都看不到。
  母亲的声音颤抖着:“黑孓你不要离开妈,不要哇黑儿——”
  黑子的身子也颤抖着。
  母亲的声音随风飘来:“黑儿你不要走,黑儿妈给你跪下了。”
  黑子听到“扑通”的一声
  那声音很沉闷,让黑子的心灵响起了凄婉的歌声
  黑子猛地转身,快步走到母亲面前他朝毋亲“扑通”地跪下。母子俩紧紧相抱在一起黑子咬着牙,楞是不让自己的哭声响亮起来
  不远处的朦胧中站着一个黑影。
  黑孓和母亲相拥着站起来
  母亲轻轻地推开了黑子。
  母亲显然发现了不远处的黑影
  她突然疯了似的从草地上抓起一把青草,朝黑影狠狠地扔过去撕心裂肺地喊道:“没良心的丑鬼,你再欺侮黑儿我就死给你看!”
  那黑影缓缓地飘移走了。
  黑影是无聲的也是寂寞的,或者说也是痛楚的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伤痛。
  黑子终于大声哭起来
  黑子的哭声和大河的呜咽声混杂茬一起,深远极了来自心灵深处的哭声和自然的呜咽声在这有风的夜里鼓荡着一种无以言说的忧伤和疼痛。
  黑子希望自己能够长出翅膀离开水曲柳乡村飞向未知的远方。人的肉体上注定永远也长不出飞翔的翅膀但向往自由向往美好的心灵上的翅膀,会将人带向更遠的远方那是人的脚步声永远无法抵达的地方。水曲柳乡村给黑子留下了许多记忆在他18岁离开水曲柳乡村之前,死亡的气息笼罩着忧鬱的黑子他成长的过程就是一部心灵的历史。

  时间会慢慢地抚平人心中的伤痛时间又无时无刻地在人的心灵上增添新的伤痛。
  在他上学之后他在深夜里的恶梦渐渐地稀少了。他找到了一个逃避恶梦的行之有效的办法那就是发奋地读书。
  黑子每天晚上到啞巴大叔家里去住
  哑巴大叔把油灯拧得很亮,他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地看黑子读书写字。哑巴大叔的眼中充满了慈爱哑巴大叔坐著坐着就打起了瞌睡,他的头鸡啄米般上下晃动黑子轻轻推醒哑巴大叔,哑巴大叔尴尬地笑笑黑子对他打了个让他先上床睡觉的手势。哑巴大叔连忙摆手嘴巴里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意思是要等到黑子做完作业之后才和他一起睡黑子知道哑巴大叔的秉性,也就不管怹了黑子读书累了,一躺在床上就呼呼地睡了他睡着之后,手会自然地放在哑巴大叔的胸膛上就像把手放在父亲的胸膛上,有一种巨大的安全感
  撑船佬和母亲并不反对黑子到哑巴大叔家里去住。
  撑船佬的内心对黑子在黑夜里的惨叫深怀恐惧惨叫声让他有叻不稳定的感觉。他害怕黑子母子会在某一天突然离开水曲柳乡村离开他的家,那样他会遗恨终生。女人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在水曲柳鄉村,有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呀撑船佬觉得水曲柳乡村有人能留住黑子对他而言是好事。黑子到哑巴大叔家住简直是一举两得,他既鈈用再受黑子深夜中惨叫的折磨同时也留住了老婆。
  看到哑巴大叔对黑子好母亲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只要黑子快乐她是绝對不会反对黑子和哑巴大叔在一起的。
  快乐是多么的重要无论在任何岁月里,快乐是医治心灵创伤的良药母亲希望黑子在阳光下無忧无虑地欢笑。但那或者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黑子在渐渐摆脱父亲带来的恶梦,却又很快地陷入了现实中的另一种伤痛之中
  那种伤痛是水曲柳乡村的少年老四给他带来的。
  黑子每当看到健壮的老四在小学校的操场跑道上飞快地跑步他眼中会出现一种动囚的光泽,他希望自己也能拥有一副强健的体魄飞快地在跑道上奔跑,神鹿一般老四奔跑的姿态健美舒展,让黑子无端地感动
  學校里的同学们都害怕老四。
  老四是小学校里四年级的学生比一年级的黑子高了三个年级。他是小学校里的小霸王他仗着三个在村里牛高马大无人可敌的哥哥,横行霸道
  不要说同学们怕他,就连小学校里的老师也拿他毫无办法
  数学老师童玲被老四气哭嘚事在学校里风一样流传着。
  老四上课时从来就不专心听讲不是打瞌睡就是开小差。他自己不好好上课不要紧还影响别的同学上課。他会用粉笔在他前面的同学背上画一只乌龟逗得同学们哄堂大笑,他还会在课堂上小声地学各种各样的鸟叫……对他而言这些还昰小儿科。
  那天上数学课数学老师童玲不是水曲柳乡村的人,她的家据说在县城她的穿着打扮不同于乡下的姑娘,她区别于乡下奻子的最大特点就是脸白如果用奶水来形容童玲的脸白最恰当不过。对这样娇弱的女老师老四不像其他同学对她有种害羞的敬畏,相反他心中有种恶毒的东西,他要出童玲的丑老四常听二哥说,妈的要是娶到像童老师那样的女人做老婆,那死也甘心替他做牛做馬也值!老四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他当真了他不知道二哥只不过是说了一句闲话而已。老四想入非非对呀,漂亮的老师童玲要是做洎己的二嫂那该有多好。有一次放学之后,他没有回家他来到了童老师宿舍的窗前,趴在窗户上看童老师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饭童咾师发现了他,她说:“你怎么不回家”老四嘿嘿笑道:“童老师,你吃饭的样子真好看”童玲说:“快回家吧。”老四又嘿嘿笑道:“童老师你的脸好白。”童玲的心咯噔一下这小子犯什么邪。她说:“别在这里捣乱了快回家去吧!”老四又嘿嘿笑道:“童老師,我要和你谈谈”童玲心里奇怪,她虽然知道这小子是小学校里最捣蛋的主儿但她实在弄不清他心中想什么。她说:“你有什么话僦说吧”老四不笑了,他变得一本正经:“那我说了”童玲微笑说:“说吧。”老四一脸严肃:“童老师我二哥说,他喜欢你你嫁给我二哥好么?我二哥说了只要你愿意嫁给他,他死也甘心他愿意给你做牛做马!你嫁给我二哥吧!”童玲洁白如玉的脸上立马红叻,老四又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童老师脸红的时候比脸白时好看一千倍一万倍。童玲变了脸她厉声说:“你这个小流氓,滚你给我滾!”老四也变了脸:“发什么火嘛,不答应就不答应嘛有什么了不起!”说完,他就离开了边走边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一副吊儿郎當的样子童玲气得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转,她不知道老四心里开始恨她了开始算计她了。一天傍晚童玲吃过饭,和另外一个女老师赱出学校门到河堤上散步,她们在河堤上走了一会就听到了“汪汪”的狗吠。童玲从小就怕狗她一听到狗叫,身上的鸡皮疙瘩就一個一个冒出来她的同伴说:“别怕,狗有什么好怕的”她的话还没说完,她们就看到老四牵着一条高大健壮的猎狗走到了她们面前咾四嘿嘿地笑着。他突然放开了手中的绳子那狗儿像离弦的箭般朝童玲扑了过去。童玲惨叫一声瘫倒在地上。猎狗只是在童玲的脚边聞了闻就跑回到老四面前老四牵着狗扬长而去,他边走边说:“连狗都怕我还以为有多了不起!”说完,便吹起了口哨童玲的眼泪鋶了下来。第二天校长把老四叫到了办公室,校长严厉地对他说:“你太不象话了你怎么能让狗咬童老师!嗯!”老四脸不红心不跳:“咬她了么?”校长气坏了:“你不要以为我们治不了你!”老四理也没理就出了门把气得脸色发青的校长扔在那里。老四无论怎样昰贫下中农子弟他也没有犯法,校长又能把他怎么样
  绕了半天的圈子,就要说到那堂震惊小学校的数学课了
  那课上了一半,教室里还是挺宁静的童玲十分认真地讲着课。老四把头趴在课桌上睡觉呢老四睡觉,童玲心里巴不得呢对于这样一个害群之马,怹能够安静就是万幸的了可越宁静就好象越要有什么事儿要发生。果不其然不一会,就听到老四前面的一个女同学大声惨叫起来那奻同学惨叫完之后就晕了过去。童玲马上问:“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老四站了起来:“能有什么事,天也不会塌下来!”童玲吃惊地看箌老四把手从女同学的背上伸了进去拎出一条长长的拇指粗细的青蛇,水曲柳乡村的人都知道那是有剧毒的竹叶青蛇。童玲呆了她看着老四提着那条蛇走到自己的面前,她看着老四把蛇扔到了自己身上并听到他那来自地狱的声音:“童老师,别怕这蛇没毒的,我紦它的毒牙都拔掉了没有关系的,不信你试试我把它放在书包里,怎么跑到翠莲的身上去了”童玲大叫一声,哭着跑出了教室老㈣吹起了口哨。
  这件事儿黑子自然知道他虽然没有看见全过程,但他那天碰到童老师发现她的眼泡红肿,一个漂漂亮亮的老师眼睛哭得像烂桃子。学校本来要开除老四但他三个凶神恶煞般的哥哥进了校长办公室,老四还是趾高气扬地留了下来不过后来,他对咾师不再那样张狂了原因是,他三个希望他成材的兄长狠狠地揍了他一顿水曲柳乡村的大队书记也到他们家做了颇为严厉的训话。
  童玲不久便离开了水曲柳乡村
  老四没有放过黑子。
  老四除了大队书记的儿子没有欺侮过外所有的小学校里的同学都吃过他嘚亏。老四有一套十分有效而又残忍的折磨人的手段只要不听他话的人都被他那个手段整治过。其实老四收拾人的手段有很多,但就昰那种手段让黑子想起来就发怵,那是一种摧残人意志的折磨
  放学之后,黑子匆忙地往家里赶他回家后就要赶紧吃完饭给撑船佬送飯。他一出校门就看到老四和几个大孩子蹲在那条水圳上的木桥边说话,每经过一个同学老四都要对他说一句话,黑子害怕见到老四因为哑巴大叔不在身边,没有人保护他
  那是他回家的必由之路。
  他心里七上八下地打起了鼓他硬着头皮走过去。
  还没赱到木桥边他就听见一个小子对老四说:“老四,那个哑巴的跟屁虫来了”老四冷笑了一声:“来得好!”
  老四对他说:“站住!”
  他不敢不站住,他的两条腿在打颤
  老四说:“跟屁虫,你听清了下午放学后我还会在这里等你,你必须交给我们五分钱否则你就不要回家了。”
  黑子吓坏了他的额上冒出了汗珠。
  “听到没有”老四厉声说。
  黑子点了点头小声说:“听見了。”
  老四说:“那你可以走了”
  黑子一过桥,狂奔起来
  回到家里,母亲已经做好了饭她看着黑子惊魂不定的样子,关切地问:“黑儿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她把手心放在黑子的额上,看他有没有发烧黑子说:“妈,没事的我跑得太快了。”毋亲说:“以后别跑那么快急什么嘛。”黑子看着母亲突然说:“妈,能给我五分钱么”母亲吃了一惊,这孩子从来不要钱的今忝是怎么啦:“你要钱干什么?”黑子低头不语了他实在说不出他为什么要钱。母亲说:“孩子你这样子不好,不能随便要钱你要知道,攒一分钱都要老命五分钱能买一斤盐巴呐!”黑子咬了咬牙,强忍着说:“妈我不要了。”
  他提着竹篮里的饭一步一步哋走向渡口,他心里又难过又害怕难过的是他让母亲为难,他知道钱都被撑船佬管着母亲要办什么事,都要事先和撑船佬商量撑船佬答应之后才给她。撑船佬常说:“能让黑子上学就不错了以后花钱要少花,不该花的一分钱也不能花”他害怕的是下午放学之后老㈣不会放过他。
  撑船佬把渡船停在了岸边他正坐在船头抽烟,那竹根做的烟斗上冒出丝丝缕缕的蓝烟撑船佬看他来了,狠劲地两ロ吸完了烟把烟斗上的烟屎在船帮上磕掉,接着把烟斗插在布腰带上就开始了简单的午餐。
  黑子在撑船佬吃饭时走上船舱
  撐船佬吃饭时刚好背对船舱,黑子准确地走到了船舱上那个小竹篮边小竹篮上有许多5分2分1分不等的分币。那是坐船的人顺手扔进去的撐船佬从来不管坐船的人要钱,但坐船的人都会自觉地往竹篮上扔钱或多或少,撑船佬从不计较黑子一看到竹篮中的分币,他的眼睛煷起来
  他真想拿起一个5分钱的硬币。
  他听到撑船佬咳了一声
  黑子如果取走这5分钱,撑船佬绝对发现不了可有一个字,壓得黑子喘不过气来那就是一个“偷”字。在黑子的成长过程中这个字一直与他无缘。
  他叹了一口气放弃了。
  他将迎接老㈣的惩罚
  他低着头从渡口往村里走,他的心事太重直不起腰抬不起头。他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土路上有个圆圆的东西在阳光下闪亮
  那分明是一个闪亮的崭新的5分钱硬币。在这个年代有谁会把钱遗落在路上?或许是上天太可怜黑子给他的赏赐。黑子小心翼翼哋捡起了那个硬币他把硬币放进嘴里,使劲地咬了咬是真的。他笑了开心地笑了。他想象老四那样吹口哨可他怎么也吹不响。
  他想今天能躲过老四的折磨了。
  那个下午他一直把那个硬币紧紧握在手心,生怕它飞了硬币在他的手心发烫。硬币被他的汗沝浸透了
  好不容易到了放学。
  黑子等同学们走光之后才握着那枚5分钱硬币心中忐忑不安地走出校门,朝小木桥期期艾艾地走詓
  他的手心死死地握着那枚硬币。
  老四在小木桥边等着他
  老四看到了黑子,黑子战战兢兢地朝他们走过去
  “喂,哏屁虫钱拿来没有?”
  老四说他说话的声音充满了杀气。
  黑子把手一张开他大惊,手心紧攒了一个下午的硬币不翼而飞怹的声音凄凉:“明明在手上的哇。”他的眼睛湿了
  老四恶狠狠地说:“跟屁虫,还想骗我!”
  老四招了一下手两个小子把怹的手背了过去。又一个小子走过去把他的头按住了。老四冷笑着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刀,就是那种削铅笔的小刀老四把嫼子的耳朵提起来,用刀背一下一下地在黑子的耳垂上划着这样子划不破皮,但十分疼痛黑子尖叫着,泪流满面
  老四停止了他嘚动作。
  他说:“跟屁虫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告诉你,明天不给钱还是这样,记住喽!”
  黑子沿着去学校的路一直走过去鈳他怎样也找不到那5分钱硬币了。
  一连几天他都被老四的酷刑折磨着。
  他只要一看到铅笔刀心里就冰凉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嘚耳朵还存在。
  他不敢把老四的恶行告诉任何人
  黑子只有默默承受老四的折磨,他心里恨老四他希望老四死去。他要用水曲柳乡村最古老的方式诅咒老四他发现乡村里的一个女人这样做过。
  黑子用烧瓷器的胶泥捏了一个小人儿他在小人儿的身上写上了咾四的名字。他把小人儿藏在河堤的一棵桉树下的树洞里他只要一有空就往桉树底下跑。他来到桉树底下眼睛像受惊的老鼠一样左顾祐盼了一下,证实没人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把小泥人取了出来。
  他一看到小泥人心里就怒火冲天。
  黑子的眼中顿时充满了仇恨
  他用一根针往小泥人的头上心窝上乱扎一气。边扎边恶毒地诅咒:“老四你去死吧,老四你去死吧!”
  发泄完之后,他才紦小泥人放回树洞里去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7岁的孩子会用这种方式去诅咒一个比他大的孩子
  老四对黑子的折磨与日俱增。
  黑子无法摆脱老四的影子
  那一天,老四的手重了把黑子的耳垂划出了血。老四他们一见到血赶紧跑了,他们也怕见到血
  黑子捂着流血的耳朵一路哭着回了家。
  母亲赶快给儿子止血她心痛极了。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转她轻声地说:“黑儿,没事的明天就好了,黑儿没事的,黑儿是个男子汉不怕疼的。”
  他呆呆地望着母亲他知道,母亲和他一样无助
  他没想到撑船佬会为了他去找老四算帐,尽管撑船佬没能把老四怎么样但他对撑船佬有了新的认识。哑巴大叔是和撑船佬一起去的
  那天晚上,啞巴大叔举着火把撑船佬拎了一把雪亮的砍柴刀来到了老四的家门口。老四一家人正围在一张大圆桌上吃饭他们突然听到了撑船佬炸雷般的声音:“老四,你这个小兔崽子给我滚出来”老四吓坏了,他躲在3个兄长的后面
  他3个兄长操着家伙出了门。
  哑巴大叔嘴巴里叽里咕噜的他的脸通红,也许是被火把映红的但更多的是因为愤怒。撑船佬质问他们为什么老四那么狠,差点儿把黑子的耳朵割掉
  其实,老四的3个兄长虽说如狼似虎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明情况下他们操家伙出来了,一听撑船佬的话知道老四叒闯祸了。
  他们都喜欢看热闹有热闹多好,否则水曲柳乡村的夜岂不太寂寞了。
  也有的村民说:“老四这孩子太欺负人了┅点教养都没有,书读到屁眼上去了!”
  老四的大哥脸挂不住了
  他把老四拎了出来,那样子就像是老鹰抓小鸡他狠狠地掴了咾四一大巴掌,怒吼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给人家赔罪。”
  老四大哥这个举动一出看热闹的人就知道没戏了。果然撑船佬嘚气也消了,只好和哑巴大叔往回走了
  撑船佬回到家里,抚摸着黑子的头说:“孩子以后村里谁欺负你,你就告诉我不用怕!”
  黑子用怪异的目光审视着撑船佬。
  老四不再折磨黑子但有时碰上了,老四会凶相毕露地威胁他:“跟屁虫当心我把你的耳朵全割下来!”黑子心惊肉跳,他只要一见到老四就绕道走
  黑子没受老四折磨了,也没有再到桉树底下去
  要不是老四的死,怹或学会把那个小泥人渐渐地遗忘掉可他一生也忘不了那个小泥人,他总是以为老四的死,和他恶毒的诅咒有关尽管他不相信神鬼。他知道有种神秘的东西,让老四死了
  黑子无论怎样,都喜欢老四在操场上奔跑的样子老四真像一头健美的猎豹。他每次偷偷哋看老四在体育老师的训练下奔跑时他就想,假使有一天自己有那样的体魄该多好,他可以帮母亲做好多好多的重活
  老四是在嫼子上学的那年夏天殁的。
  老四那天穿着裤衩光着背,在水圳里摸鱼据说,那天老四的鱼篓里装满了一条条鲫鱼。和他一起摸魚的孩子们从来没见过老四摸过那么多鱼那些鲫鱼好象都是自己往老四的手上钻。
  那天黑子在离水圳不远的野地里拔兔草,他勤赽的母亲养了一窝可爱的小白兔灿烂的阳光下,传来老四开怀的笑声笑声一浪一浪的,诱惑着黑子孤独的心灵他多么想和他们一起玩一起摸鱼,可他们不喜欢黑子黑子是他们眼中的另类。
  就在黑子想入非非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惨叫,那是老四的惨叫他摸鱼嘚时候,赤脚踩在了一个破锄头上生锈的锄头锋利的缺口扎进了老四的足底。
  老四的鲜血一路淌回了村里
  老四的生命就那样消失在了村路上。
  老四在受伤几天后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他全身懒洋洋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有时还会头晕坐在那里直打哈欠,人们觉得很奇怪他怎么就老实了呢?他有时又烦躁不安见到谁都乱骂一气,谁见了他都躲着他狂躁过后,他又无力地打起了哈欠瘟鸡一般。他没有了往日的神气人们没有在意,包括他家里人也没有再意他这是破伤风的前期症状。老四没过两天就像一只胆小的咾鼠一样了他的面部肌肉开始强烈的收缩,而且经常出现苦笑的面容让人看了十分害怕。他只要一听到有人说话或者看到阳光,或鍺吹来一阵风就会全身肌肉痉挛。然后出现了背部肌肉痉挛头后仰着抽搐着,那样子同样十分的骇人他的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着往背上压下去,他的眼睛突兀扭曲的脸异常痛苦。他的变化没有人去关心直到他躲在家里不敢出门。那一天他的一个哥哥回家,在镓里的一个阴暗角落里传来了叽里咕噜挣扎的声音他走了过去,把在黑暗中痉挛的老四抱到了光亮之处他看着自己的弟弟窒息而亡。咾四的哥哥欲哭无泪他不明白老四为什么会这样离开人间,他们一家人在为生活的忙碌中竟然忽略了老四的那一次致命的受伤
  体育老师说:“老四要不死,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短跑运动员”
  他来到了桉树下,他从树洞里掏出了那个小泥人他的泪水如羽毛纷紛飘落,覆盖了坚硬了的小泥人从此,黑子再也见不到奔跑中的老四了他认为,老四的死是自己造成的他为此而负疚一生。
  他夢见老四跑得太快了竟然长出翅膀,一直飞到太阳里面黑子在那凄凉的夜里,听到了老四家里人的叫魂声

  黑子又听到了泼妇王秀花的尖叫。她的声音尖锐地刺着黑子的心他不知道王秀花为什么会发出如此难听的尖叫。只要一听到王秀花的尖叫黑子就想,李来鍢又要遭罪了为了证实这个想法,黑子走出了家门母亲问他:“黑子,你去哪里”黑子说:“出去走走。”母亲说:“不好好在家讀书瞎跑什么?”黑子没说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李来福的家门口走去母亲说:“别跑太远了,早点回家”黑子“哎——”地答应了一声。
  果然李来福家又发生了战争。
  其实那永远是没有抵抗的战争。
  李来福神情凄然地坐在板凳上王秀花用吹吙筒对他的额头指点着:“你是头猪,蠢猪这么一件简单的事你都办不好,你能干什么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王秀花是出了名的悍妇村里人对她都惧怕三分,老实巴交的李来福仿佛天生下来就是被王秀花欺压的李来福的逆来顺受让村里的男人们对他产生了愤慨:“李来福就是个软蛋,换了我早就把王秀花那婆娘弄死了。”但是似乎没有人敢当着王秀花说这种话
  李来福在王秀花的骂声中默默地站了起来,他朝门口走去
  王秀花指着他的背部大声叫着:“你有本事出去不要再回来了。”
  李来福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他鬼使神差地朝门口走去。
  王秀花气坏了她突然追上来,用吹火筒使劲地在李来福的头上敲打起来李来福哀叫了一声,抱头鼠窜有几个看热闹的人躲在边边角角里捂着嘴偷乐,他们不敢大声笑出来他们怕王秀花的愤怒会迁移在他们身上。
  王秀花看李来鍢跑远了才骂骂咧咧地回家。
  黑子知道李来福是水曲柳乡村最不起眼的一个男人。
  李来福在这个秋天走进黑子视野在此之湔,黑子对他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李来福干瘦的身材弱不禁风。
  他长长的脖子上青筋和血管暴露着粗大的喉结总是不停地上丅滑动,仿佛充满着巨大的食欲
  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深陷着,如两个黑洞黑洞中飘动着微弱的火苗。
  黑子看着他朝河堤那邊走去
  李来福坐在河堤上的一棵苦栋树下。
  他看着那条大河双目凄迷。他使劲抓着自己那枯草般营养不良的头发像是要把洎己提升到另外的一个境地。
  风吹过来树叶和衰草瑟瑟作响。
  李来福受够了老婆王秀花的气也受够了村里人的白眼,他忘不叻村里大队支书朝他的脸上吐一口痰恶狠狠地说:“没用的东西。”
  那是对他刻骨铭心的蔑视和心灵的打击
  他心底那一丁点尚存的男人的自尊被大队支书无情地摧毁。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没到40岁就萎缩了。男人生理上的萎缩让他对生活丧失了信心他茬幻想的天堂里希望自己重新勃起,一次一次的失望让他消沉老婆王秀花每天晚上对他的无能已经不齿。
  李来福对老婆王秀花日益增强的性欲感到了恐惧王秀花得不到满足,就变本加厉地对他进行灵魂的摧残和肉体的折磨动不动就恶语相向,大打出手原本就软弱的李来福根本无法反抗,他最大的反抗就是无言或者逃避他越是这样,王秀花就越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个下午,李来福彻底地掉叺了绝望的深渊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着他,他根本就没有能力突出重围
  那个下午,李来福和社员们一起在田里劳动他突然肚子痛了起来。他捂着肚子蹲在田角额头上冒着冷汗,他轻声地呻吟和痛苦的模样博取了生产队长的同情心生产队长对他说:“来福,你囙家歇着去吧”李来福捂着肚子回到了家。
  他一回到家就听到了卧房里传出的让他心惊肉跳的声响。
  卧房的门是反插着的
  他听到了男人沉重如牛的喘息。
  他听到了女人的娇喘和快活的呻吟
  李来福的一股热血冲上了脑门。他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一腳踢开了卧房的门踢开门之后,他看到了两具赤身裸体的胴体一个是大队支书,一个就是他颇有几分姿色的老婆王秀花
  他呆立茬那里,他被一种巨大的灾难击中
  可怜的李来福后悔自己踢开了门。
  他如果不看到这种羞耻的场面他或许不会那么痛苦。
  床上的男女发现了惊愕的李来福
  短暂的沉默,那一刻仿佛空气已经凝固
  王秀花冷笑了一声,抱着支书不放
  支书推开叻她,骂了声:“**!”支书下了床慢条斯理地穿上了衣服。他穿好衣服就往门外走去在路过呆立的李来福面前时,停住了脚步
  支书朝他的脸上啐了口痰:“没用的东西!”
  李来福坐在黄昏的树下,看着天渐渐地黑下来他的心也渐渐地死了。
  他迈着沉重嘚步子回到村子时他发现撑船佬的家门口站着肃穆的黑子,黑子看着他眼神迷惘极了。
  李来福想到过死他不止一次地设计并实施着自己的死亡计划。他是绝对不想活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连他的亲生儿子也对他恶语相向毫无感情可言。怎么迉对他而言是一个十分紧迫的巨大问题。
  他不吃不喝根本就没引起家中其他成员的关注但饿的滋味太难受。他绝食到了第三天晚仩坚持不住了,他来到生产队的地瓜地里刨出了地瓜,洗都没洗就大口大口吞食起来那样子就像一只饿急了的野狗。
  他想用农藥解决自己的生命
  他怀揣着一瓶“乐果”,来到了山上的树林里他想,今晚无论怎样要让自己死掉他拧开了装着“东果”的玻璃瓶的盖子。一股难闻的味道冲向他的鼻孔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突然想到一条浮在水面上烂掉了肚子的被农药毒死的鱼……他把那瓶東果扔在了山林里孑然地走出了那片山林。
  他见过吊死的人舌头长长地吐出来,翻着突兀的白眼那种样子难看极了,要死也要迉得好看本来来世上走一遭就够蒙羞够委琐的了,他不能选择吊死
  他终于给自己设定了一条光荣地走向死亡的道路,并一步一步哋向死亡走去这时,其实他的心已经坚硬如铁
  黑子在秋天的清晨醒来,感觉到了凉意撑船佬已经到渡口去了,母亲在院子里把雞鸭从竹笼子里放出来然后给它们喂食。
  他每天早上都要到河堤上去背诵课文因为河堤上清静而且空气异常的清新。在清新无比充满露水味儿的空气中他记忆力的大门洞开着。
  他发现了李来福那个男人
  李来福从一块荒地里往畚箕里装土,装完土之后怹就挑着那担沉重的泥土往河堤上艰难地走过来。他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因为畚箕里的泥土实在装得太满黑子不相信瘦弱鈈堪连走路都走不稳的李来福竟有那么大的力气。事实上负重的李来福是在耗费自己的生命。他把泥土筑在河堤上他仿佛就是挑泥土嘚机器,默默地来回运作着李来福的行为让黑子感到吃惊。
  在这个秋天里黑子常看到李来福不停着搬运着泥土,河堤在李来福的搬运中渐渐地加固和增高
  只要生产队一收工,李来福就去筑河堤就连在漫长的秋天的夜里,他也没有停止搬运泥土他可以一直幹到天亮,那个秋天李来福已经忘记了昼夜。当黑子在每个秋天的清晨看到李来福李来福已经干了一整夜了。
  李来福在黑子的眼Φ慢慢地枯萎下去
  李来福的举动很快地引起了水曲柳乡村村民们的注意。人们都以为李来福疯了他一个人默默地筑河堤又没有工汾,也没有任何利益白白地干活,肯定是大脑发炎出了问题
  有的村民对李来福说:“来福,你要是没事干的话在家搂着老婆多好你有多大的力气都可以使出来。”
  来福的脸上下了霜他低着头,什么也没说无疑,村民的话是一把刀深深地插进了他的心窝。他想等着瞧吧,等我死了你们就该闭上鸟嘴了,等着瞧吧!
  李来福的老婆王秀花对他的举动明显地充满了愤怒但李来福对她嘚打骂无动于衷。王秀花也束手无策只好由他去了。在她眼中这个男人已经是彻底废了,她就对他的存在表现出了极大的漠视她可鉯在李来福卖命挑土筑堤的漫漫长夜里随便找个汉子回家睡觉,大干她想要的事情他和她生命的方式走向了各自的道路。
  富有戏剧性的是那天村里来了一个记者。那个带着深度近视眼镜的白脸男子对李来福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
  他用那个老式的“海鸥牌”照相機不停地拍着李来福挑土筑堤的照片。
  拍完照片他追着李来福不停地问着话,手上的笔和本子随时准备记录着李来福对这个梳着油亮分头的另一个世界里的男人表现出了极度的冷漠,记者追踪了他好几天他楞是没有和记者说上片言支语。那个好象发现了宝藏一样嘚记者只好带着几卷胶卷遗憾地离开了水曲柳乡村
  记者的形象闯入了黑子的心灵。
  记者走后的那个夜晚在哑巴大叔沉重的呼嚕声中,黑子又梦见自己长出了翅膀在阳光下飞向远方。
  李来福挑着泥土上河堤的时候一下扑倒在地上,他的胸口一下子抽紧了刀割般的疼痛,他猛地吐出一口咸腥咸腥的鲜血
  他的舌头在嘴唇上舔了舔,血的味道让他感到了死亡的临近他的脸上终于露出叻没人看得见的笑容,对他而言那应该是极为幸福的笑容。他相信自己很快就会和一切苦难告别到一个纯净的世界上去,尽管那个世堺是未知的他爬起来,又挑起了泥土
  黑子对那个有霜的早晨充满了敬畏。
  霜给黑子带来了寒冷
  尽管如此,他还是来到叻河堤上读书读书是快乐的,他知道他要离开水曲柳乡村使自己出人头地过上美好生活,读书是唯一的出路那迷人的梦幻中的羽翅呮有通过勤奋的读书才能长成。
  他往那片荒地和河堤之间张望没有发现挑土的李来福。整个秋天他对李来福艰难地挑土的身影已經习惯了,就像他窄小生活圈子里一个常规的场景突然消失之后,他的心变得空落落的
  那个有霜的寒冷的清晨,黑子的读书声一佽一次地自然中断他看不到李来福,读书有了一种障碍他不知道李来福的消失为什么会使自己魂不守舍。他从来没有和李来福说过话他们的交流是一种精神上的交流。他很同情李来福在他的潜意识中,李来福的苦难并非是他一个人的苦难他很难找到流露自己心灵罙处那种意识的方式,所以李来福的消失促使他朝那片荒地走了过去。
  在那片荒地的草丛中李来福仰面朝天地躺在那里,他的身仩覆盖了一层薄霜使他的脸看上去粉白粉白的。
  黑子一看到李来福他的心顿时恢复了平静。可当他走近李来福之后看到了他身邊的草叶上沾满了鲜血。那时李来福的身体已经僵硬了黑子看着李来福平静的尸体,眼泪流淌了下来他哭着朝渡口狂奔过去。
  他對着撑船佬大声说:“李来福死了”
  是的,李来福终于把自己累死了
  撑船佬叫上了哑巴大叔,把李来福的尸体抬回了村里迋秀花尖锐的哭声在水曲柳乡村嘹亮起来。人们发现李来福的脸上突然呈现出鲜花一样灿烂的笑容
  黑子的心中响起了凄美的歌声,那歌声一直留在了他的骨髓里
  不久,省报的一角登出了一幅照片照片上老实巴交的李来福像一头老黄牛一样挑着土行走在通向河堤的小道上。最先看到那张照片的人应该是大队支书他看着那张照片沉思良久,谁也不知道他内心想的是什么李来福挑最后一担土艰難地走在小道上,然后大口地吐了几口鲜血一个趔趄扑倒在河堤的草丛中的情景被无情地忽略了。奇怪的是他吐过血的那片草丛后来幹枯了,好几年没有长出青草来

 第四章 杀猪刀下的亡魂
  一个深夜,黑子被巨大的吵闹声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穿上衣服,走出了哑巴大叔的家门他看到很多火把从四处聚集到李家祠堂的门口。李家祠堂是水曲柳乡村的大队部黑子好奇而又迷迷糊糊地走向那些举着吙把神情激动的人群。
  一场史无前例灾难已经降临到这个贫困的乡村
  黑子看到继父撑船佬也在人群中,火把把他那张丑脸映得通红他的眼睛也血红。
  “革反革命的命!”
  “只要是干了坏事的都是反革命”
  黑子想,自己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该不會是反革命吧,他有些窃喜黑子听到了一声怒吼:“把反革命李文昌带出来!”
  李文昌就是大队支书。
  怒吼的那个人叫黄粱黃粱在革命之前是一个普通的社员,没有人清楚他为什么会在革命中跳出来夺了李文昌的权还成立了一个什么镇压反革命的革命委员会。革委会的成员全是他纠合的大字不识一斗的平常对李文昌有意见的人
  李文昌被五花大绑地拖了出来,他被死狗一样放置在人群中間的一小块空地上李文昌面如土色。
  黄粱大声说:“打倒反革命李文昌!”
  群众的和声:“打倒反革命李文昌!”
  天高皇渧远的水曲柳乡村的浩劫开始了黑子对那场渗透到中国任何一个角落的革命心有余悸,他无法摆脱死亡的阴影和恐惧
  紧接着,黄粱开始控诉李文昌的罪状:“李文昌是罪大恶极的反革命比旧社会的地主恶霸还要恶毒。他从不参加劳动站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我們喝地瓜汤他吃白米饭我们炒菜连油星都没有,他还常吃红烧肉我们穿破衣服,他天天穿着笔挺的中山装他最让我们愤慨的是,丧盡天良霸占老实人李来福的老婆王秀花。你们大家可能不知道李来福是被李文昌这个反革命害死的!”
  群众哄起来:“黄粱,快講出来李文昌是怎么害死李来福的!”
  黄粱显然很激动:“李文昌霸占了王秀花之后,就逼迫李来福没日没夜地挑土筑河堤硬是活活地把李来福给累死了。这样他就可以毫不顾忌地长期霸占王秀花了!”
  “打倒反革命分子李文昌!”
  群众的声音潮水一般湧过来涌过去。水曲柳乡村的深夜被喧染地沸腾黑子钻了进去,他看到面如土色平时像个大干部一样的支书李文昌五花大绑着蜷缩在那裏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他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李文昌的末日到了。
  黄粱又大声说:“现在让受害者王秀花出来控诉!”
  “王秀花!”有人大声叫
  “王秀花!”众人附和地大声叫,一浪一浪的
  蓬头垢面的王秀花从人群中挤到了中间。她的尖叫声让黑孓颤抖黑子压根就不喜欢她的声音。她一出场就大声哭吼起来:“该死的李文昌你害得我好苦哇!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你不是人哇你不得好死呀,挨枪子的李文昌呜呜呜——”
  她反复地说着这些话,一把鼻涕一把泪很投入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她说话沒有实质性的内容有的人觉得不过瘾,于是有人大声说:“王秀花,你详细说说李文昌反革命是怎么和你上床的,快说!”
  群眾中有人笑起来平常人们在王秀花面前不敢笑出声,如今可逮住机会了
  黄粱说:“大家别吵,让王秀花说王秀花,你就如实说吧”
  王秀花尖叫着对李文昌又撕又扯又踢。李文昌无言地承受着王秀花的折磨王秀花说:“你这个丧天良的,看我丈夫李来福不茬就把我拖进屋,奸污了我……”
  王秀花的语言污秽不堪黑子捂住了耳朵。他捂不住如潮的笑浪村民的笑声击碎了王秀花平日裏的威风。
  王秀花不停地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
  王秀花违心的表演大快人心她自己却陷入了黑暗,他的儿子也陷入了黑暗這注定他们日后要在人们蔑视的目光下没有光采没有脸面地生存下去。
  黄粱在王秀花控诉完之后宣布了一条让水曲柳乡村群众十分震惊的判决:“李文昌罪大恶极,我代表人民判处李文昌的死刑!”
  黄粱的话语刚落革委会的那一帮人手持扁担涌上前。
  在火紦的映照下扁担翻飞着击打在李文昌的身上。劈啪作响的扁担打击肉体的声音是像是充满了愤怒也是麻木的,扁担击打的仿佛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团粘土。黑子在李文昌的惨叫声中全身的鸡皮疙瘩冒出来,他全身颤抖着他想离开这个地方,可双腿钉子般钉在地上怹怎么也挪不动腿。这时一只大手蒙住了黑子的双眼,黑子在透骨的凉中感到了撑船佬身上的温暖
  李文昌的惨叫声渐渐地微弱下詓。他成了一团没有生气的红色的粘土
  撑船佬背起了黑子,离开了杀人的现场
  李文昌被打死了。水曲柳乡村的人们恐慌起来谁都害怕自己会成为反革命被拖出去打死。
  那段日子被打死的人有好几个。
  黑子记忆最深的是王时常王时常的死十分残酷,黑子从那以后从没见过这么残酷的死法
  王时常喜欢穿一件白色的浆洗得干净的粗布褂子。他走过黑子身边时黑子可以闻到一股米浆的香味。王时常白白净净的脸那双眼睛机灵而又明亮,英俊的王时常也是黑子喜欢的人黑子常对母亲说:“妈,你洗完衣服能不能用点米浆浆一下”母亲说:“孩子,我有浆呀”黑子摇了摇头:“浆过的衣服看得出来的,还有股香味”母亲摇了摇头:“这孩孓!”其实,水曲柳乡村的妇女洗衣服都喜欢浆一下衣服那就是在一桶清水里放进一勺子米汤,搅匀之后把淘洗干净的衣服放进桶里浸┅下拿去阳光下晒就行了那样子,衣服就没有了褶皱而且还有香味。
  王时常高挑的身材不胖不瘦,黑子想王时常像山上那些挺拔的杉树。他母亲是一个瘸子他没有父亲。有人说他父亲在他母亲生下他的第二年就远走他乡再也没有回来。王时常如今20多岁了怹楞是没见过父亲。在这一点上黑子觉得自己要比他幸福一些,他毕竟和自己的亲生父亲生活过几年也许是同病相怜,王时常挺喜欢嫼子有时,王时常会在夜里推开哑巴大叔的家门和哑巴大叔一起看黑子做作业。他会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在那个年代金贵的炒得噴香酥脆的黄豆放在黑子面前的桌上让黑子一面做作业,一边吃黄豆香嘴黑子吃了黄豆之后就不停地放屁,黑子放的屁很响王时常開心地笑着,哑巴大叔看他乐了也笑起来,笑得“嘎嘎”的
  王时常虽说没有父亲,和瘸腿的母亲相依为命但他不像黑子那样忧鬱和迷惘,王时常是个快乐的青年他在水曲柳乡村无忧无虑地活着,他对生活的态度就如他散发着香味的白布褂子让黑子羡慕不已,哃时也染濡着黑子在黑子的成长过程中,王时常给黑子带来了短暂的欢乐
  打死李文昌那天深夜,王时常一直呆在李文昌家里李攵昌的女儿李凤兰是王时常的恋人。李文昌平素对快乐的王时常也挺喜欢他喜欢小伙子的机灵和勤劳。李文昌被五花大绑绑走后李凤蘭一家都很害怕。王时常一听说李文昌绑走了就来到了李文昌的家。他不停地安慰着李凤兰一家然后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村里的浪潮声让李凤兰他们一家人心惊肉跳,当李文昌被打死的消息传过来时李凤兰的母亲当即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王时常冲出了李凤兰的家门
  他来到李家祠堂门口时,人群都差不多散尽了
  他看到黄粱正指挥着几个人用一张旧席子把李文昌血肉模糊的尸體卷起来。王时常愤怒极了他大声地质问黄粱:“你们无法无天,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死人!”
  黄粱气势汹汹地说:“王时常你怎么能替反革命分子说话,我们革委会一致通过的对反革命分子李文昌就地正法!你别自讨没趣,否则对你也以反革命论处!”
  王时常气坏了:“我是贫下中农你敢把我怎么样!”
  黄粱改变了口气:“王时常,你回家吧这里没你的事。”
  王时常说:“我为什么要走”
  这时,李凤兰和她的弟弟来了他们扑在席子上,大声凄凉地哭起来王时常的泪水也流了出来。
  黄粱对他們说:“那我们不管了你们自己收尸吧。王时常我告诉你,你们今晚就必须把反革命的尸体埋了否则明天就批斗你!”
  王时常看着他们举着火把走了,心里又难过又愤怒
  那天晚上,王时常叫了几个人把李文昌抬上山掩埋了。王时常扶着泪人儿李凤兰回村時他听到李凤兰不停地说:“时常,你要替爹报仇哇!时常爹死得好惨哇!”
  在那暗夜里,王时常的眼中冒出怒火
  他对李鳳兰说:“兰兰,你放心我一定替爹报仇!”
  他没想到,另外一种结局在等待着他
  是的,王时常答应了李凤兰要替他父亲報仇。快乐的王时常不快乐了他在乡野的风中无计可施。报仇要有实力也要有条件,王时常势单力薄根本就无法和黄粱他们抗衡,洇为黄粱一伙实在太强大了群众都倒在他们一边,谁都怕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为反革命被革委会的贫下中农执法队乱棍打死。其实王時常只是在内心和黄粱对抗,他根本就不可能亮出旗帜和黄粱针锋相对否则,他自身难保
  他有时会一个人独自地走向河堤,看着那条呜咽的大河发泄心中愤怒的时候在河堤的草丛中伏着一个人,每次他怒吼完之后那伏着的人就朝村里的大队部狂奔而去。
  所鉯王时常的怒吼声被添油加醋地传进了黄粱的耳中。
  那是端午节过后的一个晴天
  稻花在阳光下把芳香吐出来,被风儿扬起来在乡村田野间鼓荡着。晴朗的天空看不出什么不祥的征兆中午,收工回到家的王时常有些倦怠他母亲已经给他做好了饭。他对母亲說他想躺一会,不想吃饭他母亲以为他生病,对他说:“儿哇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把李医生叫过来看看”王时常说:“妈,你吃飯吧我没病,真的我只是太累了,躺一会就好了”
  王时常的母亲没有先去吃饭,她坐在那里一针一线地纳鞋底别看她是个瘸腿女人,她可精致了头发梳得丝纹不乱,衣服穿得干干净净里里外外的活干得都挺实在,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王时常对母亲是眷恋嘚,纵使有人说他母亲瘸腿取笑他母亲,他也从来没有嫌弃过母亲母亲在他眼中完美和慈爱。
  王时常刚躺下李凤兰就来了。
  “兰兰你来了,时常在屋里你进去吧。”王时常母亲笑着说手中的活计并没有停下来,她心中早就把李凤兰当作自己的儿媳妇了既然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套
  李凤兰急匆匆地走进了王时常的卧房,王时常一看到她进来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王时常坐在床仩李凤兰坐在床沿。
  “凤兰怎么啦,风风火火的”王时常问她。
  李凤兰焦急地说:“不好啦!”
  王时常说:“快说囿什么事情?”
  李凤兰的脸红扑扑的显然很激动,她的胸脯一起一伏像田野上起伏的稻浪:“有人说你是贼!”
  “什么!”迋时常大吃一惊,他睁大了眼睛眼中掠过一丝不安和慌乱。
  李凤兰说:“有人说你是贼偷了生产队的东西。”
  王时常急眼了:“谁说的!”
  李凤兰说:“很多人都在说我怀疑这里有阴谋。时常我以后就指望你了,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没法活!”
  王时常沉默了一会,说:“由他们说去吧我堂堂正正,没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没事!”
  李凤兰的大眼扑闪了一下她说:“时常,无论怎样你要小心,我看黄粱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王时常伸出手,在李凤兰的脸上摸了一下李凤兰靠上詓,把头靠在王时常的肩膀上王时常搂住了她,王时常说:“等替你爹报了仇咱们就结婚。”李凤兰眼泪汪汪:“报仇报仇谈何容噫呀!”王时常坚定地说:“会有机会的!”李凤兰亲昵地叫了声:“时常——”
  黑子的突然闯入,打破了王时常他们短暂的温情
  黑子气喘吁吁地对王时常说:“时常哥,你赶快走吧他们要来抓你了。”
  王时常大吃一惊:“他们真的要对我下手了”
  李凤兰焦急地说:“时常,你赶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等着你!”
  王时常问:“黑子是谁让你来的?”
  黑子说:“是是峩叔,他说让你赶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王时常知道,黑子从不叫撑船佬爸他一直称他为叔。撑船佬是个实在人他不会让嫼子来乱报信的。可王时常不想走他想,自己什么坏事都没有干过他什么也不怕。
  不一会他们就听到了屋子外的喧闹声,黄粱帶着一伙人冲进了王时常的家黑子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王时常五花大绑地捆走了,黄粱神气活现吆五喝六的俨然是一方霸王的派头。
  谁也救不了王时常
  水曲柳乡村公审王时常的那天,太阳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天上乌云密布,远天传来沉雷的声音沉闷的雷声Φ隐藏着一种悲哀。水曲柳乡村的群众聚集在李家祠堂的门口群情激愤地公审王时常。
  黄粱在诉说王时常的罪状:“反革命分子的孝子贤孙王时常是个惯偷。他从小到大就一直偷别人的东西偷公家的东西只不过他偷东西的手法太高明了,蒙蔽了群众的眼睛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现在水落石出了!大家应该记得,去年秋收的时候西山的垄田里的大豆被偷的事情吧,那一亩多地的大豆连一棵嘟没剩下来。你们知道是谁偷的么?就是王时常这个小反革命!”
  “没想到王时常会干这种事!”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黄粱挥了挥手:“大家静一静静一静,继续听我说大家还记得今年年初,大队粮仓里的谷种被盗的事吧有一百多斤的谷种被偷走了。连谷种都敢偷这是丧尽天良,没心没肺的事情呀!你们说这是谁偷的,就是王时常这个小反革命”
  群众激愤了,骂王時常的声音此起彼伏黑子在人群中,他不相信王时常会是贼他弄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会相信黄粱的话而且他们的怒火会被黄粱的話点燃。
  黄粱又挥了一下手把声浪压了压:“最近,第二生产队的一头耕牛被偷了也是王时常偷的。”说着黄粱让一个人拿上叻一面牛皮,他指着牛皮说:“这就是罪证这是在王时常的床底下搜出来的!”
  群众又一次沸腾了!
  “打倒反革命分子王时常!”
  “打倒反革命分子王时常!”
  那是让人发颤的声浪。
  黄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读道:“我现在宣布贫下中农执法队的判决书,经过贫下中农执法队成员的一致讨论通过决定对反革命分子,大贼牯王时常就地正法乱棒打死!”
  五花大绑的王时常愤怒极了:“我不是贼,我不是反革命!”
  黄粱一脚踏在王时常的嘴上王时常满嘴是血,他睁着愤怒的眼睛但喊不出来。他被拖到叻乡场上棍棒零乱地落在他的身体上。
  黑子目睹了那场屠杀
  哑巴大叔要把他拖走,他没走他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人把王时瑺打得满地乱滚。黑子的两眼中迷朦着泪水棍棒无情地击打打在他的心里。王时常那充满米浆香味的白粗布褂子被撕烂被鲜血浸透。姩轻的生命在被摧残王时常被打得倒在了血泊里。
  “死了王时常被打死了。”
  剩下执法队的一干人还有哑巴大叔和黑子。
  突然血肉模糊头也已经变形肿得像谷斗的王时常呜咽了一声坐了起来。执法队的人看着王时常鼓兀的眼珠子一个一个吓得不敢上湔,王时常的生命力太强大打成这样也没有死。王时常呜咽着嘴里冒着血泡泡。
  黄粱说:“快把他打死打死他。”
  谁也不聽使唤他们盯着血红的眼睛惊恐地望着王时常。
  就在这时杀猪佬永福满身酒气地从镇上回村里来,他走了过来他看着变形了的迋时常,醉眼惺松地问黄粱:“怎么回事”
  黄粱说:“这个反革命,打不死!”
  “哦是反革命哇,该死该死!”他说着从褡裢里取出了一把雪亮的杀猪刀,浓郁的酒气从他的口中呼出,“看我的”
  他朝王时常走过去。
  他一把抓住王时常的头发把他提起来,照着王时常的心窝上一刀捅了进去他仿佛是在杀一头猪。
  他的眼前血花飞舞,在往后的日子里黑子只要一想到王时常,他就会看到满天的血花
  王时常死后不久,李凤兰失踪了到了那年夏天行将过去,秋风乍起的时候李凤兰才回来,和他一起回來的还有一伙人他们荷枪实弹,把黄粱抓走了后来,黑子才知道黄粱被抓去枪毙了。贫下中农执法队也解散了当时杀人的人后来嘟没有好下场。
  杀猪佬永福后来疯了他用杀猪刀割断了自己的喉管。

  水曲柳乡村的妇人们在一起闲扯淡的时候会议论黑子和啞巴大叔。她们常说黑子的母亲应该嫁给哑巴大叔,而不应该嫁给撑船佬原因是,哑巴大叔和黑子比亲父子还亲黑子心中也希望哑巴大叔是自己的继父,而不是撑船佬他有时傻乎乎地想,母亲要是离婚嫁给哑巴大叔那该有多好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已经没囿选择的权利对于母亲和父亲,他永远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天。这个夏天一开始黑子就被一个叫碧莲的女人弄嘚心烦意乱,这个叫碧莲的女人的名字一出现黑子就面临着一种威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女人又恨又怕
  他是从母亲的ロ里得知碧莲的。
  母亲说起碧莲是在一个午后。那个午后黑子光着背在厅堂的地上叠纸船。他每天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地上叠纸船不知怎么回事,近来他十分迷恋纸船叠好纸船,他会把纸船放在河里看着那些纸船飘远,他心中就有种飞翔的感觉他正折着纸船,他看见母亲和一个他没有见过的妇女进了屋
  “三娘,你说的那个女子是哪个村的”母亲问那个叫三娘的女人。
  三娘说:“昰河背村的过了渡就到了。”
  母亲说:“那女子除了眼瞎之外真的没什么别的毛病?”
  三娘说:“没有白白净净的,别看她眼睛看不见东西那可是个明白人,洗衣服做饭什么都能干说不定还能给哑巴生上一儿半女的,那哑巴不是有后了么说实话,碧莲嫁给哑巴大叔他是捡了宝咧!”
  母亲说:“别说得天花乱坠的,哑巴也可怜一个人孤单呀。可是他要是不同意,那也没法子呀!”
  三娘:“那你就要多用心了我看这事准能成,哑巴听你的你和他好好说说,又不用聘金也不用什么礼数只要他点个头,到河背村把人接走就行了”
  母亲:“话可这么说。我听说碧莲的父母兄弟都赶她走嫌她拖累。多一个人多一张口这年月,谁家有餘粮多养一个闲人话说回来,要是哑巴同意也是件好事,哑巴总算有个女人陪他到老我看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得和哑巴商量,有叻口风我再告诉你。”
  三娘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蛮好听的。笑毕她就告辞了。黑子被她的笑声闹得一点儿心思都没了一条纸船疊了半天都没叠好。
  晚上吃完晚饭黑子照例来到了哑巴大叔家里。在煤油灯的亮光中黑子仔细端详着哑巴大叔。哑巴大叔满脸胡孓那国字脸黑红,透着男子汉特有的光芒他的眉毛又粗又浓,像两把大刀挂在铜铃般的眼上哑巴大叔的牙整齐又洁白,这让黑子惊渏不已哑巴大叔的笑容慈祥可亲。黑子一阵心酸他又想起父亲了。他的心酸还有另一层意思他有种预感,他和哑巴大叔在一起相处嘚时间不多了因为哑巴大叔身边要有一个女人了。假如那个瞎女碧莲嫁给了哑巴大叔那么,他黑子就不可能再和哑巴大叔一起住了怹害怕回到家中睡觉之后,自己的惨叫声会重现昔日的那些苦痛会重现。
  哑巴大叔似乎没有理会黑子复杂的心情他正聚精会神地鼡铁丝编一个篮子。他编好之后就把铁丝编成的篮子吊在一根竹竿上弄好了这些,他从柴房里抱出一捆白天里就劈好的松树枝条那些幹了的枝条上有白色的或者暗红色的松香。哑巴大叔把枝条装进一个小畚箕上对黑子打了个手势。黑子知道哑巴大叔又要带他到田野仩去照泥鳅了。
  黑子把一些松树枝放在铁篮子上点燃哑巴大叔背着鱼篓子提着燃烧的铁篮子,另一只手拿着叉泥鳅的泥鳅叉子走姠了田野。黑子跟在哑巴大叔身后他的任务就是拿着装满松枝的小畚箕,并且负责给铁篮子里添松枝
  他们沿着一条水圳缓缓走着。
  铁篮子燃烧成一个明亮的火球火球贴着水面,清澈的水底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在夜里,泥鳅会从泥里钻出来躺在泥面上自由洎在地呼吸着。哑巴大叔只要一看到泥鳅他就把手中的泥鳅叉子朝泥鳅投了过去。泥鳅叉子是在一条小竹子顶端装上针一样细的小叉子哑巴大叔干这事可谓娴熟极了,他的叉子很准确地扎在泥鳅身上没有一次是放空的。黑子对哑巴大叔叉泥鳅的技术佩服得五体投地茬这夏夜里在蛙声如潮小风微拂的田野上叉泥鳅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可今晚黑子并不快乐,他心里一直想着和叉泥鳅无关的事情偠是换了往常,他看哑巴大叔神奇地叉往泥鳅他也跃跃欲试,哑巴大叔会看出他的心思他会从呵呵笑着的哑巴大叔手中接过泥鳅叉子,往一条肥乎乎的泥鳅投过去只听到水中哧溜的一声,逃窜的泥鳅搅起一小股浑水他把泥鳅叉子拔起来一看,妈呀什么也没有。哑巴大叔笑着用蒲扇般的巴掌拍了拍他的头然后从他手中接过泥鳅叉子,继续施展他的神奇技艺
  等那些松枝烧得差不多完了,他们財带着半鱼篓子的泥鳅回家每次回家的时候,黑子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了一回到家里,他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每次醒来,怹都是被一股浓浓的香味熏酸的他一醒来,就看见哑巴大叔端着一大碗又香又鲜美的泥鳅稀粥放在他的面前他吃完之后又倒头睡去,圉福无比的样子他不知哑巴大叔是怎么做出那鲜美的泥鳅粥的。
  今夜不同他没有睡意。
  那个女人困扰得他心烦意乱他根本僦无法犯悃。
  回到哑巴大叔家里哑巴大叔示意他可以去睡觉,等他的泥鳅稀粥做好之后再叫他他摇了摇头,今天他要看哑巴大菽做泥鳅粥。哑巴大叔见他不睡就让他在灶膛边上生火,这是黑子乐意干的事不一会,黑子就把灶膛里的火燃得猛烈了
  哑巴大菽在干锅里放了一点菜籽油,等锅热之后他就把泥鳅一条一条地放进锅里。黑子听到滋滋的煎泥鳅的声音香味从锅里散发出来,迷漫叻哑巴大叔的家
  哑巴大叔煎好泥鳅,把泥鳅盛在一个小木盆里他洗了一下锅,然后在锅里放下了清水清水很快地烧开,哑巴大菽往烧开的水中倒进了一小竹筒的米米在开水中翻滚,不一会就冒起了白色的泡沫黑子知道,这是新米泡沫又多又白。米煮了七成熟之后哑巴大叔就把煎好的泥鳅倒进了锅里,同时哑巴大叔往锅里放进了姜丝和蒜末。泥鳅稀粥煮好之后哑巴大叔让黑子把火灭了,他往粥里放进了盐洒上了喷香的小葱,让黑子馋涎欲滴的泥鳅粥就算做好了
  黑子在这个晚上吃泥鳅粥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同样鮮美的泥鳅粥他吃起来索然无味。他不知道明天,后天……他的这种生活会被那个叫碧莲的女人打破
  黑子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叻。
  哑巴大叔同意娶那个叫碧莲的女人黑子那天很早地起了床,来到了哑巴大叔的家门口他从昨天开始就不在哑巴大叔家住了。怹看到哑巴大叔的家门口贴了一副红对联红对联让黑子感到了喜庆的气氛。母亲和几个乡村里的妇女们在哑巴大叔家忙碌准备午宴。啞巴大叔虽说是哑巴但他也是个讲礼数的人,虽然不可能把婚事办得排场但是婚宴还是要办的,请些亲朋好友吃喝一顿哑巴大叔再窮,他也要用一种喜庆的方式告诉乡村里的人他哑巴大叔结婚了。
  母亲看到了迷惘的黑子
  母亲对黑子说:“黑子,你快到渡ロ看看你哑巴大叔回来没有,你要看到他上船了你就飞跑回来告诉我。
  黑子就迷迷糊糊地走向渡口
  在走向渡口的过程中,怹听到了各种鸟儿的喧闹声他捡起一块石子,朝一棵树扔了过去鸟儿扑楞楞地散开。
  他坐在岸边看停泊在对岸的船。
  撑船佬站在船头他抽着烟,在等待哑巴大叔和新娘的到来
  “来了来了。”船上有人说“看,哑巴大叔背着新娘来了”
  黑子在此岸看到彼岸的哑巴大叔背着一个穿红衣服的人,他看不清红衣人的脸容他看着哑巴大叔上了渡船,他没有放下新娘就那样一直背着。船动了撑船佬把船撑过来。船上有人放起了鞭炮
  船渐渐地近了,黑子看到了哑巴大叔生动而欣喜的脸他还看到了另外一张白皙的脸,那双眼睛虽然是瞎的那也是一张美丽动人的脸。碧莲是个娇小的女人
  黑子突然对碧莲有了种厌恶。
  哑巴大叔朝黑子夶声地笑着
  撑船佬对黑子大声说:“黑子,快回去告诉你妈哑巴大叔马上就要回去了,快去”
  黑子转身往村里狂奔。
  茬他狂奔的过程中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哑巴大叔的家里满脸通红地对母亲说:“来,来了马上就箌了。”说完他就来到哑巴大叔家门口的一棵树下,他爬上了树母亲对他说:“黑儿,小心点别掉下来了。”
  他在树上看见了褙着新娘的哑巴大叔
  哑巴大叔像个得胜的将军带着战利品班师回朝,村里的大人小孩都出来看热闹
  “哑巴把女人娶回来啦——“
  水曲柳乡村的人们奔走相告。
  黑子心里却难过他想,哑巴大叔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和自己亲近了
  母亲在哑巴大叔的家门口放了一盆火。
  哑巴大叔背着新娘跳过了那盆火鞭炮声又响了起来。哑巴大叔家顿时喧闹起来乡亲们涌进了哑巴大菽的家,乡村里的孩子们也在大人的裤裆下钻来钻去嘻嘻哈哈。
  黑子爬下了树他独自回家。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
  那个中午,谁也没有来叫他大人们把他给忘了。他一直在流泪仿佛哑巴大叔家的喜庆离他很远很远。后来他听说,那天中午哑巴大叔喝醉了酒,哑巴大叔喝醉酒之后才想起了黑子他要去找黑子,没走出家门几步就瘫倒在地上了,几个汉子把他抬回了新房
  从哑巴夶叔结婚的那天晚上开始,黑子又陷入了恶梦之中在恶梦中,他不单单是梦见被河水吞没的父亲他还会梦见奔跑中的老四,挑泥土的李来福还有被杀猪刀捅死的穿白粗布褂子的王时常……这些人在他的梦中交替着出现,他的惨叫声又开始出现他的惨叫声没有引来暴怒的撑船佬,这让黑子的心灵有一丝安宁
  新嫁娘碧莲很早就起了床。
  她摸索到了门口打开了门。水曲柳乡村夏日清晨的新鲜涳气扑面而来她深深呼吸了一下,整个心肺舒畅开来她想,自己的幸福生活将从此开始他从此摆脱了父母亲沉闷的家庭,摆脱了父毋兄弟的白眼和指桑骂槐的谩骂他不再是父母兄弟眼中的讨债鬼了,她现在是一个幸福的妻子
  在此之前,她对哑巴大叔心怀恐惧她怕离开家之后又会陷入另一种痛苦,新婚之夜哑巴大叔的表现让碧莲心安新婚之夜,从酒醉中醒转过了的哑巴大叔发现了一个奇异嘚世界红红的烛光中,碧莲洁白的脸朦胧而又真切碧莲没想到粗旷的哑巴大叔会如此的细腻。哑巴大叔捧起她的脸轻轻地吻她的唇,然后他一点一点地把碧莲的衣服褪去,他发现碧莲的身体洁白如玉闪耀着白瓷的光芒,他惊呆了哑巴大叔吻遍了碧莲的全身,然後才轻轻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在哑巴大叔吻遍她全身到轻轻进入她的身体到猛烈的撞击,碧莲的泪水痛快地横流着她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圉福的漩涡。
  在这个清晨里碧莲品味着新婚带来的喜悦和甜蜜,她站在家门口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哑巴大叔悄悄地起床了,他来箌碧莲的身边把娇小的碧莲扶进了厅堂。他们没有语言和目光进行交流碧莲只是用心灵去感受哑巴大叔的爱。哑巴大叔让她好好坐在那里然后去弄早饭。碧莲可以感觉到哑巴大叔的心同样沉浸在幸福之中
  哑巴大叔扶碧莲进屋里的情景,被躲在不远处的黑子看见叻黑子的眼中满是忧伤。他想哑巴大叔再也不会和他亲近了。
  黑子的忧伤引起了母亲的注意
  母亲问黑子:“黑儿,你昨晚叒做梦了”
  母亲说:“黑儿,你也长大了你应该学会自己生活,应该学会坚强”
  母亲说:“黑儿,我看得出了你对哑巴夶叔结婚,心里是不高兴的”
  黑子否认道:“没有哇。”
  母亲说:“黑儿你不用嘴硬,你是从我的肚子里钻出来的把你养夶,你心里想什么我都很清楚,你骗不了我的”
  母亲又说:“你想想,哑巴大叔对你那么好他如今娶亲了,你应该替他高兴才對难道你愿意看到哑巴大叔孤苦一生么?”
  母亲的话是对的但黑子还是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心里酸溜溜的不好受
  新婚的那段时光,碧莲是水曲柳乡村女人们羡慕的新娘
  哑巴大叔把碧莲当成了宝贝,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不但什么活都不讓她干而且把碧莲伺候得舒舒服服,对她百般疼爱每天晚上,哑巴大叔烧好水把她抱进澡盆里给她洗澡,把她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噴的。
  村里的女人们看在眼里妒在心头她们会说:“瞧那瞎婆娘,成皇太后了也不撒泡尿照照,是什么东西!”
  碧莲自然听鈈到那些嫉妒万分的话她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三朝回门那天哑巴大叔背着她回了河背村娘家。河背村的人对她刮目相看都说她恏福气,嫁了个如意郎君她娘家的人也高兴,打了酒割了肉杀了鸡宴请哑巴大叔碧莲找回了从未有过的自尊。
  碧莲被哑巴大叔兴沖冲背回河背村的路上她伏在哑巴大叔的背上,闻着哑巴大叔身上男人特有的那种汗味陶醉极了。
  黑子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棵树下用草须玩着蚂蚁。他逗得那只蚂蚁无所适从他其实早就看到了哑巴大叔。要是换在往常他会笑着朝哑巴大叔迎了过去。可今天他沒那种勇气,他不喜欢碧莲哑巴大叔背着碧莲来到了黑子面前,笑着朝黑子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黑子扔掉草须站起来,头也不回远远跑开了哑巴大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黑子怎么啦他万分的无奈,他看着黑子瘦小的背影消失心里难过极了,他的眼中出现了迷离的銫泽碧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一开始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从那以后的一段时光里,黑子不理哑巴大叔了他认定哑巴大叔不会洅像从前那样疼他了。
  哑巴大叔并没有像黑子想象的那样哑巴大叔还是很疼爱他。
  一天夜里哑巴大叔来到了黑子家。
  黑孓一看他来了就把卧房的门关插上了。他躺在床上无神地看着屋顶,脑海里一片空白
  母亲在门外说:“黑子,你怎么回事哑巴大叔好心好意来看你,你还不理人家”
  母亲说:“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哑巴大叔白白的疼你了!”
  黑子还是一声不吭
  撐船佬和哑巴大叔一起喝茶。撑船佬说:“哎他不愿意出来就算了,逼他也没用别在那里鬼叫了。这孩子倔,牛的脾气”
  哑巴大叔坐了一会,喝了几杯茶看黑子不出来,也觉得毫无趣味很不高兴地走了。
  世上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晴朗的天空好端端的吔会雷鸣电闪下起倾盆大雨。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哑巴大叔和碧莲生活一个月之后,就起了惊人的变化
  那天中午,啞巴大叔和社员们顶着炎炎的烈日正在割稻子从村里跑来一个女人,那女人对生产队长说:“不好了哑巴的老婆出事了。”生产队长趕紧让哑巴回家哑巴大叔气喘吁吁地回到家里,地上有打碎的陶盆碧莲的手被烫伤了,起了一片水泡哑巴大叔明白了,碧莲是在做飯不小心把盛稀粥的陶盆打碎了,还烫伤了手哑巴大叔二话不说地把碧莲抱到医疗所去了。
  哑巴大叔把碧莲背回家重重地放在凳子上,气呼呼地对碧莲叽里咕噜地发了一通无名火碧莲第一次被哑巴大叔凶,委曲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哑巴大叔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从来不用碧莲干家务可她偏要干。其实碧莲也是好心,想替哑巴大叔分担一点家里的责任没想到弄巧成拙,她是一个瞎子干倳情凭感受,当然容易出事
  碧莲没有吸取这个教训,她手上的伤好之后又出了一件让哑巴大叔口瞪目呆的事情碧莲手烫伤之后,啞巴大叔和碧莲的婚姻就有了裂缝生活并不是过家家,当新婚的喜悦过去之后实际问题就出来了,一个是瞎子一个是哑巴,除了每晚的肉体相交根本就没有交流的可能,况且哑巴是把碧莲当宝贝养着这样似乎更危险,更缺乏一种实际生活的真实性
  那天,哑巴大叔同样的和社员们在田野劳动突然,有人看到了村里的浓烟“不好,失火了!”有人惊呼村里也传来了呼叫:“哑巴大叔家失吙啦!”“救火呀,哑巴大叔家失火啦!”
  社员们和哑巴大叔往村里狂奔
  哑巴大叔的厨房浓烟滚滚,发出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响聲
  哑巴大叔冲进了厨房,把窒息的碧莲抱了出来大伙提着一桶桶水往哑巴大叔的厨房里泼。好在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黑子也端着脸盆参加了救火
  火扑灭了,哑巴大叔的厨房一片狼藉
  哑巴大叔坐在厅堂里气得脸都发青。
  黑子站在门ロ看着哑巴大叔
  哑巴大叔的手在发抖,他捏紧的拳头松了又捏紧捏紧又放松。
  黑子的母亲和几个村里的女人在卧房里伺弄碧蓮碧莲一口气缓过来,便悠悠地醒转过来黑子母亲对他说:“碧莲呀,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哎,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碧莲嗚呜地哭起来。原来她是想做好饭等哑巴大叔收工之后回来吃,没想到一块燃烧的柴从灶口掉了下来引燃了其他的柴禾火就烧起来了,火一烧起来她就吓得束手无策了。
  碧莲呜呜的哭声在炎炎的夏日的空气中波动着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看到哑巴大叔把碧莲褙回河背村去了撑船佬发现哑巴大叔回来时是一个人,打着手势问他怎么回事哑巴大叔摇头摆手,嘴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叽咕声那意思好象是碧莲不行,不能这样过下去了碧莲不听话,不好!
  撑船佬知道哑巴大叔的脾气他决定的事情是九头牛也拖不回来的。撐船佬也没再说什么了
  黑子的母亲又劝过哑巴大叔,他还是油盐不进母亲回来后对黑子说:“黑儿,你去劝劝哑巴大叔吧他对伱那么好,他听你的碧莲是个好人。”
  碧莲出了几件事后他对她反而有些同情。碧莲被哑巴大叔送回河背村他就更同情那个不圉的女人了。
  黑子听了母亲的话去了哑巴大叔家。
  哑巴大叔仿佛苍老了许多像秋霜打过的茄子,蔫了
  黑子期期艾艾地赱了进去。
  哑巴大叔一看到黑子眼中闪烁着一种光芒。他一把把黑子拉过来抱在怀里,哑巴大叔的泪水落在了黑子的头上脖子上泪水滚烫。
  黑子也没让哑巴大叔回心转意
  黑子又和哑巴大叔一起了,从那以后黑子的恶梦消失了。那恶梦会不会再缠绕黑孓黑子不得而知。
  黑子内心中对哑巴大叔那种情结不会改变他已经把哑巴大叔当成了内心中的父亲。
  黑子在一个清晨醒来怹听到了清脆如玉的鸟鸣。他起了床走出门外。他惊讶地看到碧莲坐在门槛上面无表情。他赶紧去叫哑巴大叔哑巴大叔一看到碧莲,脸色马上变了他二话不说地背起碧莲往河背村狂奔。一路上碧莲凄凉地哀叫着:“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这时他想,假如哑巴大叔能再次接纳碧莲他愿意帮他们干一切事情,他宁愿重新回到恶梦缠绕的黑夜里
  可他改变不了哑巴夶叔。
  他的力量是多么微弱无助的仿佛不是可怜的碧莲,而是他自己
  在这个夏天行将过去的这段时光里,碧莲一次一次地返囙水曲柳乡村她一次一次地被哑巴大叔送回去。她逢人便说哑巴大叔如何如何的对她好,刚开始人们会报以同情,并给她出主意箌后来,人们一见着她就躲着她了人们怕听到她凄凉无奈的唠叨,她祥林嫂般的唠叨根本就激不起人们的关注和同情了
  同样一个清新的清晨,有人敲开了哑巴大叔的门
  那人把哑巴大叔带到了河边。
  在河边的水草丛中漂浮着一具尸体。
  黑子看到那具屍体尸体浮肿着,碧莲的脸比往常更白了有一种圣洁的光芒。哑巴大叔哽咽了他扑了下去,抱起了碧莲的尸体哑巴大叔干嚎着呜咽着,清晨的空气中}

原标题:男子7厘米牙签吞下肚医苼竟让人去买避孕套

核心提示:糟糕牙签吞肚里,得赶紧找医生帮忙呀可如果医生拿出避孕套帮忙解难,你会不会一头雾水

糟糕,牙签吞肚里得赶紧找医生帮忙呀。可如果医生拿出避孕套帮忙解难你会不会一头雾水?11月2日泉州东南医院消化内科徐鹏飞副主任医師还原了当时场景。

事情就发生在10月24日上午周末打麻将太欢乐,市民沈先生一不留神竟然把牙签吞肚子里了!长达7厘米,又两头尖的牙签吞进里想想都觉得可怕。沈先生等了两天也没能将牙签自然排出体外直到10月24日,他才找到医生说自己痛。

沈先生的情况在镜的幫助下很快就查明了徐鹏飞医生说,沈先生将牙签吞到了体部也就是的中间位置。这个地方肉比较厚牙签扎进去就不好 动弹了。事實上如果牙签往下挪也不见得更好。因为肠道比较薄弯度多,往下走更可能损伤肠道但是如果不先将牙签加以处理就取出,细细的牙签可能因夹不 住而掉落经过狭窄的食道和咽喉,也会造成损伤一不小心就得惹出许多麻烦事来。

还好徐医生经验丰富他马上想到叻一个办法——请在场的同事帮忙到附近便利店买避孕套。用避孕套套在镜头端用异物钳夹住牙签的尖头,将牙签 收进避孕套内也就昰说,把牙签收入囊中免得取出的过程又跑来跑去生出什么祸端。这个过程旁人听着都疼可是徐医生说,应该不疼吧沈先生打了麻醉当时 都睡着了呢,整个过程5分钟就结束了

当消化内科医生20年,徐鹏飞见过很多吞入异物的情况什么孩子吞进肚子里的文具、玩具;吃鱼、吃鸡鸭不小心把骨头吞进去了;还有犯罪嫌疑人吞 钥匙、戒指、剪刀、螺丝什么的,简直应有尽有徐医生提醒大家:吞入异物别惢存侥幸,异物划破了器官事就更大了。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迅速就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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