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呕吐完后喉咙像被堵住里吐出了一口像血色一样的东西出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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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起来都有一口带血浓痰
有7年抽烟史得咽喉炎有1.2年时间,期间一直刺激性咳嗽,咽喉部位一直肿胀充血。咽喉壁上有大量淋巴滤泡增生。去医院检查诊断结果为慢性肥厚性咽喉炎。鼻炎大概也在1年前。间歇性交替鼻塞,但是塞的都不严重。基本不影响呼吸。最近才到医院去看过。医生用间接鼻喉镜看了下,结果是鼻腔粘膜充血,鼻甲轻度增生。说是单纯性鼻炎。说是鼻炎引起的咽喉炎。要控制咽喉炎先要控制鼻炎。前2天早上起来刷牙的时候。鼻涕倒吸了口吐出来发现其中带有很微量的血丝。然后这连续4天都有。血量不多。不仔细看都不一定会发觉。前2天是微量咖啡色分泌物,今天是1.2个鲜血点,都很少,就针眼大小。最近一阵白天上班精神差。有时候还伴随轻微的间歇性头晕头痛。想看了网上的鼻咽癌的早期症状。像我这样的回吸性涕血严重么?咽喉言和鼻炎会引起头疼么?另外想问下。我咽喉部位长期充血肿胀。下颔有单侧淋巴结常年肿的。
病情分析:你好,根据您的描述考虑您可能是慢性肥厚性咽炎导致的咽痈,该病检查可见咽喉部慢性充血,咽喉壁淋巴滤泡显著增生意见建议:本病的治疗主要有硝酸银结晶治疗,微波、激光治疗等,生活上的治疗包括锻炼身体增强机体免疫力,保持口腔卫生,戒除烟酒,避免摄入辛辣等刺激性的食物 提问人的追问
10:21:32医生您好。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我早上起来鼻子里回吸性涕血。但是不多。微量血丝。。好害怕。不知道是鼻腔出血还是咽喉出血。 回复人的回复
10:31:14你好,要确诊是鼻腔出血还是咽喉部出血可以再次行喉镜检查,如果没有伴随其他疾病,是可以治疗的,不必紧张 提问人的追问
病情分析:有7年抽烟史得咽喉炎有1.2年时间,期间一直刺激性咳嗽,咽喉部位一直肿胀充血。咽喉壁上有大量淋巴滤泡增生。去医院检查诊断结果为慢性肥厚性咽喉炎。鼻炎大概也在1年前。间歇性交替鼻塞,但是塞的都不严重。基本不影响呼吸。最近才到医院去看过。医生用间接鼻喉镜看了下,结果是鼻腔粘膜充血,鼻甲轻度增生。说是单纯性鼻炎。说是鼻炎引起的咽喉炎。要控制咽喉炎先要控制鼻炎。前2天早上起来刷牙的时候。鼻涕倒吸了口吐出来发现其中带有很微量的血丝。然后这连续4天都有。血量不多。不仔细看都不一定会发觉。前2天是微量咖啡色分泌物,今天是1.2个鲜血点,都很少,就针眼大小。最近一阵白天上班精神差。有时候还伴随轻微的
1)每天早上起来有口臭吐痰带有血色这是怎么了?
2)肚子容易胀大患者,女,30岁,此前身体状况良好,此次病情:1)每天早上起来,嘴里都含一口臭痰,带红血丝2)肚子经常吃一点就容易胀,肚子比较大
病情分析:你好,引起口臭的原因有很多,一般是口腔方面的问题,比如蛀牙,牙周炎,等。胃炎,呼吸系统有病变时也可出现口臭。痰中有血丝多见于牙龈炎。指导意见:建议到口腔科治疗,将口腔的蛀牙补上。如果有牙龈炎可以进行洗牙,消除刺激牙龈的刺激物。如果还不能缓解,建议到内科进行咨询和治疗。希望能帮到你。
病情分析:指导意见:你好,患了口臭,应该注意口腔卫生,如果患有胃炎、牙周病、龋齿等应该积极病因治疗,不可吸烟喝酒,不可吃葱、蒜、韭菜等辛辣刺激食品等。还可口嚼些口香糖。中医认为口臭多为肾阴虚损,相火妄动之证。用知柏地黄丸滋阴降火,久服必验的。
从一次发烧过就这样了,前几天还呕吐了好多血。
病情分析:你好,针对你说的这种状况,这个应该是属于肺部的问题指导意见:具体的状况,建议你最好是带着她去儿科检查一下,找出原因对症治疗
病情分析:你好,你的情况拍片肺没有问题,吐血可以是上消化道出血,也可以是支气管扩张的咯血。
指导意见:建议最好去医院做相应的检查,明确一下病情,好作出相应的处理治疗。
有个2-3年了吧。去看医生的话都会给你开消炎药都没什么效果。体检做过都显示正常。每天早上起来基本都要吐几口黄痰和带点血的痰。。吐完了然后是正常的白痰。。。以前的话晚上睡觉超过十点半。。早上起来就有。反之就没有。。。现在夏天可能上火了吧。。每天都有。。。
病情分析:没有咳嗽也没有感冒,吐出来的痰比较粘,颜色有点深的黄,带血有时候血很多意见建议:你的情况不像是咳出来的,和气管的关系不大。刷牙的时候出现是不是牙龈的出血呢,要注意观察。考虑你是湿热体质,就是脾胃的湿热重。咽喉炎没有明显的症状。选用三仁汤或王氏连朴饮。平时可多吃一些利湿的食品,如红小豆、冬瓜皮、苡米、山药、荷叶、绿豆、西瓜、、及茯苓熬粥等食 提问人的追问
13:15:04恩,最近牙床也有出血,。。没有咳嗽没有感觉喉咙也没有不适,。。早上吐黄痰带血的痰这个症状很久了。。然后晚上睡觉超过11点第二天就一定有痰很黄
病情分析:你好,根据你的情况分析,多考虑是呼吸道感染等引起的症状的情况大一些。指导意见:建议你服用四季抗病毒合剂治疗,多喝水,多休息,不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提问人的追问
13:07:48怎么根治呢我觉得那些消炎药吃了只能有几天效果 回复人的回复
13:10:11您好,想根治的话,服用中药汤剂比较好一些。
早上起来的时候第一口痰都是红色的,白天都正常了,也不咳嗽口中无味需要医生帮助提供远程诊断:请医生帮忙看看是怎么回事
病情分析:你的情况属于属于肺炎或者肺结核引起的早上起来第一口痰有血,痰都是红色的,指导意见:建议你及时的去医院拍张肺部CT看一下,注意休息不要熬夜,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病情分析:你好,根据上述情况分析考虑是肺结核和肺内感染的表现,建议去专科门诊内科就诊。做个胸透检查看看。指导意见:明确病因后,在医生指导下给与积极用药对症治疗。建议平日里要多注意休息,保证充足睡眠
病情描述(主要症状、发病时间):我有慢性咽炎的病史,最近我老感觉早上起来嗓子不舒服,又干又痒,喉结以下到胸口也是非常不舒服,总是痒痒的。早上起来磕的第一口痰整体为暗红色,就像红酒稀释后的颜色,没有血丝,就是全是那种暗红色。而且痰块很硬。再磕出的痰就变成黄色的了,只有在早上第一口痰有这样的颜色。白天痰都是黄色的。请问我早上起来第一口痰呈暗红色,与我的慢性咽炎有关系么?还是呼吸道或者肺的问题?

想第一后痰的这种颜色和慢性咽炎有关系么,还是和气管或者肺有关?
化验、检查结果:无
病情分析:您好,您的症状表现就是患慢性咽炎所造成的。指导意见:要是想自己调理的话,可以用点蓝芩口服液,蒲地蓝,热炎宁等药物来治疗,平时要注意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饮食上注意吃清淡一点,刺激性强的食物是不可以用的。医生询问:
病情分析:你好,根据你的描述,考虑可能是由于咽炎等因素有关,指导意见:建议你可以去医院的呼吸科做个相应的检查,做个X片检查,然后在进行对症治疗。医生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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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阳光,仿佛是阿修罗毁灭天神般的熊熊烈火。  在令人晕眩的金色碎片中间,似有匹匹燃烧着的雪雕,挟杂着诸神的血肉投赴在滚烫的土地上。它们的鲜血也同样炽烈。  在震耳欲聋的叫喊声中,他们的王是澎湃的洪水中镇定的创世神,是金色的衣饰下的佛龛。刺目的烈日下,一群奴隶光着伤痕累累的脊背缓缓挪动脚步走到峡谷中央。油腻的汗水沿着他们的额头和太阳穴流下,混着尘土在披散的黑发中析上盐分,刺痛被手镣和脚镣磨出的伤口。  而王在背阴处,绿孔雀尾羽制成的帷幔下,他倚在座椅上,戴着纯白的银冠,丝质法衣盖过脚踝,透明的皱襞上绣着金色繁复的花纹,委垂在他面前的台阶上。而身着金色纱衣,戴金色纱冠的曼妙女子,就跪坐在他脚下。  他的侍卫都穿着藏青色的袍子,黑色长靴,行走时有猎猎风声。一声如狼呜咽的号角响起,喧嚣声渐渐安静下来。  峡谷中央是一片空地,几个奴隶被拖在地上拉了出来。王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跪坐在他脚下的王妃,拿起馥郁的茶饮喝了一口。她侧过头,向他抿了抿红唇。  几个蒙面的侍卫走到了跪着的奴隶身后,都拿着一柄长弯刀。一个侍卫走过他们面前,号角吹响,拿刀侍卫都用脚踩上奴隶的背脊。狼牙般的白刃伸到脖下,咬上了它的猎物。  奴隶都抬起头来,随着刀刃歃血的节奏痉挛着,眼白抖抖地翻动着,喉咙深处发出残破的嘶鸣,是风声和幼兽的哀鸣。他们张开的嘴中先流出涎液,然后是血泡。割开的颈动脉激出血柱,在荒败的黄土上洇染开红色的繁花。  随着血腥味强烈扩散开,围观的士卒发出越来越响亮的叫喊声,震动了整个峡谷。侍卫们拿开了他们饮血的屠刀,奴隶们的头已经歪向一边,他们栽倒在自己流出的血泊中,黑色的长发像死蛇一样浸在血中。  血腥味几乎浓郁地让人干呕。王妃抖动起来,她用手抚上自己的脖颈,她的喉咙里也发出漏风一样的嘶喘,她向后退去,开始呜咽起来。  王挥了挥他戴满戒指的修长手指,两个白袍随从上前,拖走了王妃。王换了个姿势靠在座椅上,手肘压在扶手上,手指支着削刻的脸颊。他抬手让一个信臣过来:“把其他人留下,我要邀请主祭。直接把那个罗刹女带上来。”  一阵狂风呼啸着卷过峡谷,在山崖收紧处越加尖锐。风声中有尖声嘶叫着的女妖,长长的指甲刮过山隘,在两侧的岩石上留下深深的腐蚀痕。  风中青色的旗帜高高飘扬,上面绘着民族的图腾绿孔雀。穿着藏青袍子的士卒依山蔓延,黑色的额巾在风中翻卷,每个人的眼睛都像鹰隼般凌厉,映衬着发红的黄色砂岩和淡蓝色天空。  在峡谷中间的通道上,两百个奴隶衣不蔽体,反手捆绑着跪倒在滚烫的尘土中待命。他们紧闭双眼,嘴唇龟裂,鼻子和眼睛的黏膜早已脱水紧绷,鞭子和铁链造成的伤口发炎溃烂,糊在一起,引来豆大的蝇虫附着盘旋。有些人的伤口上,令人作呕的长形白蛆乱哄哄的挤在一起。  斗形山势上生着骆驼刺和狼毒,匍匐在地开放着的淡白色小花,在烈日下悄悄散发令人萎靡的香味。  王伸出右手,一旁的侍卫为他递来权杖。“其他俘虏来的罗刹呢?都做好了吗?”他问侍立在侧的白袍弄臣。  “是,大王。全部做成了人皮俑,都是恶鬼的模样,能一下撕开人的喉管的手指,鹰嘴一样的指甲因为剔过太多人骨和腐肉而变得污黑。皮肤发青,像蟒蛇皮一样结实,上有黑色的纹络,他们青色的眼睛,用青柱石代替。黑色的头发用海娜花染过,就像浸透了血一般的鲜红。”  王的周身氤氲着香橙花的曼妙气息。他用修理好的透明指甲敲敲金色权杖:“这个呢?是他们人形的形态吗?”  离他一尺远的地上,一个女人反手捆着跪倒在地。一个侍卫拉住锁住她的粗大的锁链。她那长长的,卷曲但肮脏的黑发编成发辫一直垂到地面,她身上穿着污迹斑斑的暗红色袍子。  “她的头发没有剪掉,你们不敢吗?”王轻笑了一声。  “.您吩咐过活抓一个完整的罗刹,这就是她的本来面貌。当然不必用对待一般俘虏的方式剃发刺字。”  王站起身来,雍容华贵的金色法衣铺陈而下。他握着权杖缓步走到那奄奄一息的女人面前,显得尊贵又无畏,满谷的士卒犹如望风披靡,纷纷向他半跪下行礼。刀革摩擦声后,顿时人声寂静。  王的身姿在那跪倒的俘虏身上投下阴影,他俯视着她。  侍卫拉紧铁链,女人稍微动了动头,表示她还是个活物。  “再凶猛的野兽,也敌不了我的将士。”王拄着权杖,缓缓说道。  “野兽的爪牙,敌不了我的将士们的刀和矛。野兽的咆哮,敌不了我军队的号角。野兽的进攻,敌不了我军队的阵法,和引你们上钩的圈套。”  为了攻下罗刹的城寨,王以五百个奴隶作为诱饵,鲜血流满了干涸的护城河,末日般的血腥味,终于引得城中嗜血野兽的狂乱出击。  王用权杖的黑曜石下端挑起女人的下颌。  “你觉得怎么样呢?你们这些野兽真的以为就凭自己可笑的爪牙,可以漠视我的王权?余下的这些助兴的奴隶,我会让他们随你的种族一同灭亡。”  “只要还余一人,只剩下我一个人,罗刹娑,就还没有灭亡。”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女人披散的黑发中传出。  “是吗?”王握住权杖顶端的四楞红宝石,旋转一下,抽出了一柄短剑。  刀刃是诡异的暗红色,仿佛是饮过太多的鲜血,在阳光下也透露出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森森寒意。  他用短剑拨开了女人脸上的黑发,尖锐的刀峰,比上她的耳朵。她的绿宝石耳坠,在刀刃上敲击出细碎的声响。  女人睁开眼睛,瞳孔瞬间收紧。仇恨在她黑色的眼珠中蔓延,就像黑色大丽花上蒙上了雾气。
  格孜里山脉下是绵延至天际的野花草甸。黛青色起伏连绵千里的山峦只在顶峰有些许积雪。云朵缠绵的绕着山峰,洒出絮状的环绕。冬天的肃杀和决绝在此时荡然无存,生长着浅浅植被的山峰宛如披着白色面纱的楼兰美人,妩媚又神秘。  从山峰向下,各个层次的植被颜色交替,最上方的地衣苔藓绿如孔雀羽,往下的耐寒灌木红若珊瑚,再是沾着小雨湿漉漉的墨绿色针叶林,各色绚丽的野花从山麓蔓延到整片平原。  入秋的绵绵细雨让阔大的天地充盈着洁净无尘的空气,让人感觉可以牵扯着雨丝爬到天上。  风中好像真有尖耳的精灵在吹着号角。这是游牧民族罗姆人迁徙牧场的必经之地。他们已经休息了一晚,决定中午时冒雨前行。  奥伦腰间拴着他镶有绿松石和红宝石的匕首走向荒野,走向还在沉睡的格孜里山峦。  “小子,别走远了,一会回来帮着扎行李。”几个男人坐在牛车上吸着烟卷,沉稳的双眼看着一眼穷极的离离旷野,小雨淋湿眉毛也毫不介意。只有一个人打破这曼妙的寂静朝他特别中意的小泰伦喊了一声,声音一下子吸进浩大的天地。  泰伦低着头在湿润的灌木中跋涉,没有回头。  他哼着古老的牧歌,重复着宏丽的旋律。羊皮靴子咯吱咯吱走过吸脚的苔藓地,踩断雏菊、花楸、三芒草,荆条拨疼他的手也毫不在意。等他只听见云雀在高空的啼唱时,他停了下来,拔出匕首用手指试了试刀锋。薄薄的刀刃闪出的寒光可与格孜里顶峰积雪的反光媲美。他满意的撇撇嘴,听到雪枭绕着山峰的鸣叫,他继续向前走去。  细雨一直下着,包着头巾的男孩也许是想抓住一只野兔,或是刺下一只飞鸟。虽然野物在没听到他的脚步声前就逃的飞快,但是独行的男孩觉得在这寂静浩大的天地里,此刻他无所不能。  他想亲手抓住自己的第一个猎物。  他摸摸发红的鼻头。山峰看起来好近,但是他都走了这么久,还是只能隔着很远看着岿然屹立着的山脉。他都能听到变大的雨点敲在他头上的声音。  一抹白色抓住了他的视线。  像是蜷缩在石头旁的一只雪兔?一只雪豹?男孩握住刀把,拨开更深的灌木向目标走去。像远远的看到一抹薄纱般的云彩,走近时一般会发现那是个幻境,生灵从他的指缝中溜走。很多次他妄想抓住野兔时都会收获失望。  他屛着呼吸靠近。精灵没有逃走。他居高临下打量着。从长长的黑发判断出,那是个小女孩。  她穿着白色绉纱裙子,寒风中纱衣像雾气一样流动。  “喂!”他冲她喊了声,挥了挥手中的匕首。  一张苍白、冻得发青的小脸从披散的黑发中露了出来,一双大大的黑眼睛又湿又温润,瞳仁像是雨水浸湿过的浆果。她抱着肩微微颤抖着,形若花瓣的唇已经冻得乌紫。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男孩四周望了望,寂静,空无一物。她从哪来的呢?  “。你的爸爸妈妈呢?”女孩并不怕他,但是她只是用温顺的双眼凝视着他,没有听懂的意思。  奥伦思索了一下,他觉得她应该很冷。他伸出手来,抓住了女孩的一只手。  女孩倒抽了一口气,奥伦这才发现她的右手手腕上戴着一个奇特的手镯,或者不如说,几根金属铆钉,深深扎进她的手腕中。刚才长发盖住,他没有看见。  真是残忍。奥伦倒退一步,难以置信的看着娇小的女孩。她究竟遭遇了什么?谁会这么残忍的对待这样一个小女孩?男孩看着低垂着头的女孩,她低垂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抖动着。裸露在外蜷缩着的小小的赤足,被荆棘划出的伤痕历历在目。  奥伦看看自己暖和坚实的皮靴,蹲下身温柔的摸了摸女孩的额头,看着她的双眼说:“别怕,我背你走好不好?”  几个妇女围成一圈跪坐在毛毯上,等着端坐在中央,族里最见多识广的长老发话。他的对面是奥伦的妈妈伊芙。她圈抱着已经洗过热水澡,换上了暖和的红皮袍的女孩。她似乎累得很,正在女人的怀里安静沉睡,右手软软的垂在毛毯上,那让人看了要倒抽冷气的狰狞手镯暴露在族人面前。  女孩睡的那么安稳,那张精致绝伦的小脸让人疑心她是流落凡间的神女。恢复血色的唇和脸颊是石榴般的色泽。大家都肃静不语。  等在毡车外的男人探进头插话道:“长老,您研究出点什么吗?”  长老正用生着枯黑长指甲的瘦手托起女孩的手腕打量着,他嘘出一口气,把手放了回去。  “这镯子的材质,上面的图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又缓缓说道,“并且,这镯子安在这女娃娃手上,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是伤口完全没有感染,钉子和肉都长到一起了。”  “这。这怎么可能?”伊芙又好好看了看镯子。的确,那种暗红色的金属,谁也说不出是什么。上面刻的似乎是孔雀翎上的眼睛。足足六根钉子扎进她手里,看上去让人心疼。  “您也别说这么吓人。依我看,等下我用钳子把这手链钳下来,马上就好。”外面的男人,也就是奥伦的爸爸乌提,抑扬顿挫地说道。  “行了,回去吧,马上出发了。”伊芙冲她男人喊道。她又回过头和颜悦色的对长老说:“这个女娃也是和我家有缘,也就六七岁的样子,没了爸妈,一个人走到这里来。不管怎样,我也要把她好好养大的。”  “这么漂亮,奥伦也真是好小子,给你捡回来一个媳妇。”别的女人打趣她道。“说不定是腾格里赐给我的,知道我。”伊芙看着怀里的女孩。她生艾伦时难产大出血,昏睡了三天三夜,几乎是捡回一条命。只是失去了生育能力。  长老叹了一口气。  “这个女孩出于荒野。不是神女,便是祸障。我年轻时醉心于传说和鬼谈,我听一个老萨满谈起过,格孜里山脉上曾经有这么一个国家——拘弥,他们的战士骁勇善战,无坚不摧。人民从最令人胆寒的冰谷里开采出阿修罗的骸骨,从中冶炼出一种独特的金属。  那金属的颜色如血,甚至有自己的生命。恶人会被这种金属反噬力量,善人则会被神恩赐变得强大。拘弥的国王甚至用此灭绝了南方吃人的恶鬼——罗刹娑。但是他被一个俘虏的女罗刹所蛊惑,他用这种金属为她制造手镯脚镯,希望削弱她的力量,并且把她纳做王妃。他甚至杀掉了向他进言的主祭伐楼拿,从而引发神怒,灭掉了他的国家。”  长老刚说完,伊芙就嚷出来:“拘弥我倒是听说过。不过这都过去快两百年了,我就从来没听到过什么手镯的鬼话,我这就回去让孩子他爹把这东西钳下来,不打扰您了。”她起身快步走了回去。  “不要紧吧?”乌提看着一脸严肃的老婆。“长老也不说点好听的,这么大年纪了还装神弄鬼。”伊芙想了想,又默念道:“感谢腾格里,感谢腾格里,赐给我一个女儿,我一定把她好好带大,让她像一个公主那样长大。”  乌提拿着钳子,慢慢绞了一下镯子,夫妻俩聚精会神盯着,罂粟花般的女孩还在熟睡。  扳着钳子的手劲大了些,女孩在睡梦中皱了皱眉。  “你轻点。”  男人更加小心起来,“这东西长到肉里去了啊。”暖和的毡房里,他擦了擦细细的汗。  “扳出来一点啦。”他咕哝着。  手猛地发力。“啊——”女孩瞪大眼睛坐起身来,从女人手里抽回了手腕,力气简直大得惊人。伊芙被她推得倒退一步,女孩惊恐地看着一颗拔出一半的金属倒刺,全然不顾伤口冒出的鲜血。  她忽然握住右手前臂,她那纤细苍白的小手变得发红起来,突然暴涨的血管涌动着,像皮肤下蠕动着黑色的蚯蚓,尖锐的指甲凸显出来。  那金属手镯像有生命一样,诡异地缓缓移动着收紧,倒刺又深深扎进她的手腕。女孩吸着气倒了下去,右手慢慢又恢复了原状。夫妇两人直愣愣的看着这场突变,女孩握着手腕喘气,虚脱般闭上双眼。  “只要不动这个镯子就没事吧。”伊芙小声说。  “这孩子是一只小狼,养狼的话,会吃掉羊的。”乌提皱着粗黑的眉毛说。  “你看她像狼吗?”  小小的身躯蜷缩在暖和的被褥里,安静沉睡着。  “妈,妈,我刚去跟妹妹说话,她根本不理我。”奥伦跑到母亲身边不满的嚷着。“妹妹才来,怕生,给我把那个盆拿来。”  “什么?”奥伦瞪大眼睛喊起来,盯着父亲正把一只小羊拖出羊圈。“你们要杀它?它才那么小,还在吃奶就要被宰了?”  “别捣乱,给我一边玩去。”  “她又不是客人!”奥伦叫到,这只羊还是他看着出生的呢。  “妹妹太弱,要补补。”  奥伦气愤愤的跑到一边去,不过很快又折了回来,他喜欢看杀牲口。  小羊脖子被夹紧,乌提一刀子捅下去,血沫染红了羊毛。羊咩咩叫着扑腾了几下,血线喷射慢慢变弱,脖子下的盆子积满了血。  奥伦顺着爸爸的视线向后看去,小女孩就站在不远处,她看向这一幕的视线没有半分恐惧。  “怎么了?”妈妈走上前问她,“风大,去毡房里好吗?”  女孩没有理会,她走上前蹲下身,直直的看着那盆新鲜的羊血。  她伸出双手舀了小小一捧,贪婪的舔起来。  伊芙拦腰抱起女孩:“不能吃生的!”她急急走开了。  “爸爸,我听长老说过,西方且末国的男孩成年的时候都要喝生羊血生牛血,喝下去就成了勇敢的人。小妹妹是不是且末国的人啊,我觉得她挺勇敢的。”奥伦眼睛闪闪发亮的说。  “是的吧。”乌提抱着羊羔站起身来。
  皇宫的庭院四周都有高高的雪白廊柱,细刺蔷薇曼妙的蜿蜒其上。但在黄昏时看来,含苞欲放的吐蕊花蕾,却好像暗中伺机的蝰蛇头。  白昼和晚间交替的时刻,夜来香和天竺葵散发出浓郁的芳香气味。庭院里除了虫声,一切都静悄悄的。  一个少年撩起有长流苏的帷幔走到悬空的廊柱上,从他走路的姿势能看到他是在什么环境中长大的,一个充满了丝绸、黄金、琥珀色琼浆的世界。他双手合抱,看向远方闪着金色反光的山峦。他用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刮了刮脸颊,思索着什么。  但这样的静谧很快被打搅了。一个盛装的少女分开流苏走了出来,缓缓走到少年身边。她穿着暗金色的束腰外衣,那种蛊惑的颜色和她清丽的脸庞并不符合。  “怎么,不想呆在里面吗?”少年轻柔的抚摸了一下少女委垂在耳旁的黑发,像抚摸一只蓝雨蝶翅上的磷粉。  少女看着自己的哥哥。“我是来找你的啊,宴会的气氛那么压抑,所以你才逃出来的对不对?”她走上前来,握住哥哥的手臂。“我不想一个人呆在里面,大家言辞里都有刀光剑影。”少女喃喃的说。  “这话不要在外人面前说。”少年微微皱起眉。“乐姬儿,现在国内和各国之间的时局并不稳定,你想好今后的生活了吗?”  “反正都是被指婚。”女孩松开他的手,“我多希望自己可以像你一样。”  “给别人一个照顾你的机会吧,你已经够像个男孩子了。”少年又揉揉她的头。  “父皇有这么多孩子。可是陵修,谁都知道他最喜欢你。我知道很多兄弟们都恨死你了,因为你从来没有讨好过他。我想,这都是因为母后吧。”  “我不知道,我都记不起她的样子了。”  这次宴会,是为了在边境戍边三年,刚刚回王城的殊羯举办的,精绝国殷氏主权,殊氏则掌有兵权,殊羯是大皇子的叔父,他的野心,朝野尽知。  “臣在关外一待三年,别的没学到,对于音乐歌舞算是鉴赏的够了,特地带回一支舞姬,虽说蛮夷,可这外族的歌舞也别有一番风味,权当助兴而已。”殊羯说道,向居于上位的王鞠了一躬。  晚风吹得灯火摇晃,像是有鬼魅出没的大殿内,九位身披纱衣的蒙面女郎正在起舞。  她们所跳的,叫做“九层纱舞”。  她们似乎在进行一个神秘的宗教仪式,纤细的脚腕上戴着金玲,赤足踩在厚厚的大丽花瓣上绕圈行走。她们都藏身在最外一层的黑纱下,只有额头映着跳跃的火光。  细碎的铃声暂停,她们曼妙的四肢,就像兰花一样从收拢到展开,黑纱被撩开,她们仿若从黑蓝睡莲中探出的水蛇那样沉静美丽。黑纱款款铺展在地上。窈窕的身躯此时披上的是紫红色纱衣。  纱衣一层层撩开,所有人都屛住呼吸。这是一种蛊惑人心,让人窒息的美丽。熏香的气味弥漫,人们都仿佛置身于一个暗夜的沼泽中,看着水妖轻盈的在身旁起舞,自己却下陷沉溺。  最后一层幽蓝的纱衣缓缓揭开。  瞬间,所有的蜡烛都被人捻灭了。  纱衣下的玲珑身躯,都穿着贴身的一件甲胄,水蛇一瞬间变成了蝰蛇,曼妙的曲线上,蛇鳞一样密密的铁甲闪着黑色的寒光。然而很多人还没有看清这些动人女子瞬间的变化,就被她们手中薄薄一片铁刃割断了喉咙。  大殿成了饲蛇池,黑色的身影兼有速度和力量,到处都有寒光闪动,颈动脉瞬间割破,喷起的血柱溅上雪白的瑞香花,染脏了彩绘恢宏的壁画。有人脸朝下栽倒在舞池芬芳的大丽花瓣上,被自己的血淹过脸颊。老国王还坐在王座上,只是一把匕首洞穿了他的右眼,玻璃状液体和鲜血,流在他仍在诧异的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殊羯在几位黑衣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走到国王面前。他长长的衣摆拂过浸过鲜血的大丽花瓣,他带着鬼魅般的微笑看着国王溃败灰白的眼睛。他端起一杯酒,接了一些国王从下巴上流下的鲜血。他轻嗅了一下,然后仰头喝了下去。  “什么声音?”陵修向大殿望去。  他让妹妹留在原地,自己走了过去。  一张冷峻的脸,从黑暗中露了出来。  “你不知道宴会不能带刀吗?”陵修看着这个满脸横肉的仆人。  下一秒,那把刀就向他的心脏刺去。  “你以为殊羯去关外住了这么久,真的就是打打猎,游山玩水,看歌舞吗?”  看上去英气又傲慢的男人对着陵修坐着,他一身华服,和陵修一样,衣摆上绣着代表精绝皇室的金边瑞香,一头深棕色的头发整齐地梳到脑后。马车厢位置比较小,他还是翘起二郎腿,长靴子上还有累累刀痕。  一夜的折腾,陵修已经昏昏欲睡,受伤的左手已经被草草包扎上。  昨夜他刚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重大变故,他的兄弟姐妹几乎被尽数杀尽,殊羯应该只留下了大皇子殷兰尚做傀儡,但是说不定以防夜长梦多,他也会杀掉自己的亲侄子。  也只有殷璞连这样的人,在惊心动魄的政变中红着眼杀人,也可以露出看到好玩游戏那样兴致勃勃的表情吧。  陵修生生用左手挡下那一刀,和乐姬儿一起通过暗道逃到宫外。父皇的确是对他过分偏爱,那么多孩子,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暗道的存在。殷璞连杀掉不少追兵,带着他们仓皇逃窜出城。  乐姬儿蜷缩在车厢后面,裹在一张毛毯下睡得很熟。她轻微地皱着眉,鼻翼轻轻抽动着,在梦里依然心有余悸。  “其实我早就知道殊羯从关外带回来的那批人有点奇怪,也知道他在招兵买马,只是没想到他动作那么快。并且我还以为你父亲不需要我来提醒呢。”殷璞连几乎是有点讥笑地谈论着。  这样随便的谈论着刚刚惨死的父皇,亚陵修的表情陡然僵硬了一下,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闭上了眼睛。  “九层纱舞……是失落已久的拘弥国的舞蹈呢。真是有意思。”殷璞连勾起嘴角,在马车的摇晃中合上了双眼。
  屹石峡  边境的小镇,近日来却十分热闹,因为罗姆人从此经过,带来了北方车师,西方且末,甚至是南方岛屿——锡兰的特产和物资,吸引了方圆几十里的人们前来交易。  小镇上唯一的酒馆中,此时更是人头攒动,有身着纱衣或长裙的异族女子,发色各异的男人,阴森可怖的耍蛇人,曼妙女人婀娜落座,黑色面纱上露出的一双眼睛美如星璨,只是很有可能她们随身养着十几种蛊虫,那双黑纱手套下的纤纤玉手,已经剥过好几张男人的人皮。  一些靠卖酒或兜售物资、占卜为生的少女,将她们大胆热烈的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一桌客人。  一共有三个人。一个中年男人和一对像是兄妹的少年男女。虽然中年男人潇洒的派头也让女人心生臣服,可是那种傲慢中微微的嘲弄也让人敬而远之。  吸引目光的是那个少年。  和少女一样,他的肤色并不是本地人通有的苍白,而是犹如东方瓷器一样白皙通透,眉宇也不是过分深邃落拓,而是更为温润。一双华目温和动人,比少女更沉稳,比男子更柔和。何况黑发滑顺,鼻梁高挺,手指修长,肃然出尘,在这风沙肆虐,烈日高照的边境小镇,犹如河中睡莲一般珍贵高洁。  “我看他肯定有楼兰的血统,东方的美少年呢。”少女们窃窃私语。  少年此时放下斗篷的兜帽在品茶,花瓣般的薄唇轻抿,黑黑的睫毛盖住眼睛,好像没有听到。  坐在他对面的少女斜瞟了盯着这边的少女们一眼,不过她看看哥哥,也低下头来没有说话。  “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早四更就出边境。”殷璞连翘起靴子,坐在油腻的酒馆椅子上也像坐在软凳上一样随意,丝毫不像需要避人耳目的逃难人一样。  “这里似乎有罗姆人的集市呢。”乐姬儿小声说。  “我们大概还要走一两个月到车师。不要随意走动。”殷璞连说道,随意小斟一杯酒。  乐姬儿不再说话了,在这一个月的逃亡中,他们被人严格保护着,简直像囚禁。但也没有办法,虽然目前为止没有遭袭击,但是他们都知道危险随时可至。在进入车师国前,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看起来高贵冷漠的三位客人出了酒馆。  山隘的阴影下,女人们鲜艳的衣服和头饰让黄沙和赭红的石崖黯然失色。此时的小镇俨然是热闹的集市。  乐姬儿和陵修缓步在集市中,更多时候都是陵修停住脚步等待看得挪不开步的妹妹。编织繁复的丝带,五色的干果,各种美丽的鸟禽,戴着面纱的窈窕女人,乱哄哄的牛车马车挤满道路两旁。午后的熏风里各色都让人迷醉。  在道路末端,一个少女安然守候着。她的裙子上有长长的酒红色流苏。长发用编带扎成辫子。那样纯真的模样,丝毫不受嘈杂集市的影响。  那个少女反手轻拉着面纱,另一只手搁在膝上,她蜷身坐在牛车上,面前的小摊上摆着各式香料,甚至有几盆百里香、鼠尾草、罗勒、迷迭香之类的香草。  陵修从她面前走过,他不自觉地向她看了一眼。  那是漫长的一秒钟。  少女抬起眼帘深深凝视着他。  或许只是他的错觉,那只是少女评判性的一瞥。那双眼睛又大又深沉。睫毛是大丽花的花蕊,掩映着来自沙漠的黑宝石。瞳仁黑的魅惑,黑的神秘,黑的让人惶恐。  纷撒在空气中的香料碎末像蜂虫的触须般轻搔脸颊和鼻翼,阳光美如琥珀。沙迦在面纱下轻抿上唇。  “哥。”走在陵修身后的乐姬儿停了下来,她用一只手牵住他的衣角:“陪我看看好吗?”  “这个是什么?”乐姬儿指着一味香料,问着小摊的主人。  “这是香茅草。”沙迦依然一手拉着面纱。  “这个呢?”  “肉豆蔻。”  “这个是藏红花吗?”乐姬儿指着角落的红金色花柱。  “对,你认识吗?这种花很珍贵呢。生于雪峰顶上开于严寒中的花朵,只取花柱,不知要多少朵才能采集一捧花蕊。晒干之后才成为这鲜红的香料。不过你还不必喝这种香料泡的茶,只有婚后的女人才会采买的。”  “这种香味…陵修,父王寝宫里的香味,她们都用这个填充枕头。”  “…你想要就买一点。”陵修压低声音。  沙迦看看他们,斗篷上绣着暗金色的花纹。她没有说话。  乐姬儿拿着好几个香袋嗅着,陵修拿出钱袋。沙迦看着少年如坠云端地走过来,他微微皱眉,没有看她,把钱币放在她的手心里,却不接触她的皮肤。  沙迦把手指合拢。她伸手掐下一支百里香,并在一瞬间掀开面纱,微笑着递给面前的少年:“我送你这个。”指尖轻触时,少年低垂的睫毛抖动起来:“…谢谢。”他走过乐姬儿身边:“…走吧。”  晚间。  陵修在黑暗中起身。今夜有云和月亮,他沿着小道独自走下山坡,峡谷晚间的风声格外尖戾。  他垂着头。现在他不必被身份和职责所束缚。乐姬儿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哥哥会在晚间独自徘徊在外,他此时的温和不再是一种担当,而成为一种隐忍,一种对于自我的无奈屈就。  月亮从云海中露出,酒幡哗啦啦地在风中作响。他走进酒馆。  他心中慕恋的女孩,突然以真实的样子出现在眼前。  五个罗姆族的少年少女围桌而坐,她不再是存在于理想中纤尘不染的纯真模样,夜晚给她增添了一分魅惑。沙伽还是白天的模样,只是在黯淡的黄色灯光下,她那润泽的皮肤似乎涂上一层釉彩,五官更加明显,让人惊心。  陵修坐在黑暗中,他看到那双黑得过分的美丽眼睛,穿越人群,朝他投来让人沉沦的一瞥。  女孩和一旁的人嬉闹着,她用笑声突出他的孤独。  月升中天,零零星星,客人都离开了酒馆。女孩和她身边的少年起身,出了酒馆。  沙迦挽着奥伦的胳臂走在小路上,晚风吹凉他们已经发烫的脸庞。沙迦踢着路上的石子,他们谈论着什么,少女发出清脆的笑声。  “你认识他吗?”奥伦低声问沙伽。  “不认识啊。”沙迦扑闪着睫毛看着哥哥,一副无辜的表情。  陵修缓缓走着,前面是一个转角。  一个少年走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个罗姆族少年面部轮廓深邃,目光锐利,腰间别着一把镶嵌宝石的匕首。他压低声音对他说:“别跟着她,懂吗?”
  沙迦和奥伦一前一后无言的走回家。罗姆人向来排外,况且从那少年衣饰上就可以看出是个追逐女人成性的贵族。  也不是全部原因吧。  尽管那只狰狞的手链被丝带层层包裹,她还是与众不同的。对于血腥气格外敏感,所有的动物都想逃离她,在她的抚摸下发抖。谁又能告诉少女她的真正身世呢。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定义自己。  母亲去世前唯一的嘱托就是好好照顾妹妹,她从来不能被外人接受,甚至父亲也冷漠对待她。“她就是来害死别人的。”奥伦想起母亲死后颓然的父亲,那冰冷的语调,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走在黑暗中的少女在有些寒冷的晚风中垂下头抱住肩,她那纤细孤单的背影看上去只让人想要保护她。这样的少女,怎么可能会是他们口中的“野兽”呢?  前面就是外来商贩和罗姆人的聚营地了,半山坡上密集的帐篷和马车牛车杂乱聚集着,后面是陡峭的垂直山崖。月亮从大片沉重的云海中探出头来,照亮了暗红色的石壁。  少女脚步慢了下来,她顿下脚步。晚风吹动她的长发。  “血腥气太重了。”沙迦看着奥伦,迟疑地说道。她那双大眼睛,在惨白的月光下闪过青色的光芒。  “有人吗?”奥伦拍了拍木门。他看看沙迦,少女正皱着眉,他想了想,还是推开了门。  一个女人仰面躺在地上,她脖子上的伤口犹如一朵诡异的花,盛开着层层叠叠的白色花瓣。割断的喉管裸露在外,像肿胀的蚯蚓。  沙迦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奥伦后退一步,他搂过妹妹把她带出门外,然后拿起腰间系着的号角吹了起来。  一个蒙面的黑衣男人骑马站在山崖的高处,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片沉睡中的营地,晚风吹动他的鬓发。他俯视着这沉睡猛兽般的峡谷,像是静静等待着什么,直到一声凄怆的号角在劲风中呜咽着响起。  营地里的人被惊醒起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女人们看到喉管已经被无声无息割开的尸首之后,都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如果没有发现那一两个死人,他们或许就不会都死了。高坡上的男人心想。  今夜,他们都会成为死人。  火把被点燃,人声嘈杂起来,人群聚集到惨死的人附近,都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保护好他们两个。“殷璞连冲着便衣侍卫大声说,他扫过这些人的眼睛,他知道肯定有内鬼。”这是偷袭,你们必须誓死守卫,精绝的皇子和公主都在这顶帐篷里面。”  黑暗中隐藏着的人形怪物,终于得以摆脱开禁锢他们的铁链,踊跃着跳了出来。他们似人非人,红发从兜帽中露出,暴露于月光中的皮肤上都爬满了黑色的纹络。很多人没有看清那些怪物的脸,就被弯刀或是指甲撕扯开喉管。  沙迦看到在明亮的惨白月光下,这些高大的怪物岿然站在他们面前,一双双狼一般的绿眼睛在他们四周点燃。奥伦抽出匕首来,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这是人吗?他颤抖着说到。  多漂亮的绿色啊,就像是……温暖的归属感。沙迦向他们走了过去,她的脚步迟缓,但并不畏缩。  那些恶鬼冲她龇起獠牙,那样柔弱的少女,依旧懵懂地朝他们走过去。  “你疯了!“奥伦朝她吼道。  被惊到的怪物猛然醒悟,它抬起前臂,那鹰嘴一样的指甲,狠狠地抓向少女的脸庞。  沙迦像是一片叶子般倒了下去。她被毁容的脸庞在月光下,鲜血淋漓。  奥伦一下子跪倒在地,他无法思考,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转身逃进混乱不堪的营地之中。  ”你们愣着干什么?“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从怪物身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几乎和他等身长的弯刀。  那群怪物没有理会他,它们没有继续四散开来,相反的,它们哆哆嗦嗦冲着已经昏迷的少女跪了下来。然后好似受惊般四下奔逃开来,帐篷里立刻传来一阵阵可怖的尖叫声。  ”杀干净了吗?“男人好奇地走上前来看了看仰躺着的少女。  月光下他看得分明,少女脸上狰狞的伤口,正在缓慢的愈合,皮开肉绽的伤口,像是花瓣一般合拢起来。  男人没有表现的过分惊讶,他只是喃喃地说道:“恶鬼之女。”  但他并没有退缩,他凶狠地举起弯刀,这下是向她的心脏刺去。  一粒石子,飞击中他的手背。居然让他停止了动作。  一个男人从屋顶跃下,站在他面前。  ”哟,这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呢。“矮个子笑了笑,他拿起脖子上的骨哨吹起来,但是并没有怪物折返。  ”它们怕这个女人。“男人低声说,”留她一条命给我。“  “你要救她?”握刀的男人低声说,似乎觉得相当好笑。  “对。”他说。从腰间的刀鞘里抽出了一把和他一样的弯刀。  “我的刀上嵌的是黑宝石,你的是绿柱石。别为了一个女人拼命。”  那人看看他,眼光像鬣狗般打量了他一会。“下次你就死定啦,我们会找到你的。”他揉揉已经肿起来的手背,把刀滑进刀鞘。“留着她多用用。”  矮个子迅速潜入黑暗中。男人在尖叫声和血肉撕裂声的背景下看着沙迦思考了一番,他背起少女,离开了这个注定要死亡的峡谷。
  一只黑色的鱼鹰掠过水面,漂在水面的雪白芦花顺着涟漪缓缓扩散开来。  清冷的浩大天地,沙伽在幽蓝的凌晨空气中慢慢恢复意识。她紧阖的睫毛抖动几下渐渐张开。她爬起身,发现自己侧躺在河流旁的沙地上。  沙迦看着面前将熄的火堆,她掀开一角披在身上的衣服,是一件男人的黑斗篷。  弯刀,迎面砍下的风声和寒光……沙迦不由捂住自己的脸。摸到的光洁皮肤,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她站起来四处望了望,在不远处的河边看到了那个昨夜背她起来的男人。  他正半跪在河边,俯身对着河水,用一片刀刃修着面。背影看起来就像一把弓,或是潜伏弓身的豹子。他的手臂长而有力,像鲸须一样柔韧而有力量。他的年纪轻,然而不是少年。比自己大了不少呢。沙迦从来没有和一个陌生的成年男子交流过,她踌躇了一会,还是向他走去。  他只是稍微侧头看了一眼,表示默许她的到来。然而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  沙伽看着他波澜不惊,线条分明的侧脸,背着的手拧了好几下。  “你好…”她终于说出话来。  男人嗯了一声。  沙迦低下头,咬着嘴唇。  “你想问的,我们去那说。他用手拭了下刀锋,草草擦了擦下颌,看了她一眼“走吧。”  沙迦埋着头跟在男人身后,觉得可以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那一眼看得她慌张起来。真是个英俊的男人,那双眼睛,那种眼神,绝对是会让她这样春心萌动的少女不可自拔的。  “我只记得…你好像和那个坏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我就不记得了。”沙迦试探着说。  “你晕了。”男人淡然说道。  “你觉得那是个坏人是吗?”  他忽然带着调侃的语气问,好像她是个三岁的小孩一样。  “唔……”  “对啊,很坏的坏人呢,现在那个营地的人估计都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东方,黄色的光线正显露出来。  “我的父亲和哥哥还在那。”沙迦突然意识到。她的脸发白了,直直看着他。  “你们不该看到他们,世上没人看到过‘鬼’,看到他们真面目的,都是死人。”  “鬼?”  沙迦模模糊糊记起来,似乎是在部落长老的古老故事中听到过。那一群蒙面黑衣人,个个手持弯刀,屠戮所有人,妇婴不留。  “我想回去看看哥哥他们。”沙迦心乱如麻的说。  “等等吧,现在回去,不安全。”  男人皱起眉来打量着她。眼神中带着冷酷的评价,似乎在看一匹小狼。这样的目光,沙迦不知在父亲和部落里的人中看过多少次了。她迎上他的目光。“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挺可爱啊。”他大笑起来,觉得她这问题问得真是孩子气十足。  沙迦无言以对,虽然感觉他在逗小孩呢,不过她毫无办法,她的确不知道怎么掩盖她很嫩的事实。  她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右手腕缠绕的纱带。  黄昏时的峡谷,一片死般寂静。  “你还是待在这里吧。我估计现在没有人幸存的,并且他们可能死相凄惨,你不看为好。”  马匹嘶鸣了一声。  沙迦拉着面纱沉默着,只能看到她低垂的睫毛。  “好。”她说道。  男人翻身下马,他也戴上了黑色面巾。  “不要离开太远,我去去就回。”  男人独自走进峡谷。  沙迦看着他落拓独行的背影,忽然担心起他就会这样离开,不由朝他喊道:“我叫沙迦……告诉我你的名字。”  “魆鹿。”他转身对她说,好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等我回来再说。”  沙迦不由自主微笑起来,魆鹿,她低声念了一遍。  魆鹿走进峡谷。几只乌鸦冲天而起,翅膀下带着腥风。  他淡然看着面前的惨状。  剖开的胸腔和腹腔,灰白的肠子漫了出来,那个死不瞑目的人两只僵硬扭曲的手还在抱着他流出体外的内脏。  苍蝇嗡嗡鸣叫着,团成一片片黑色窠巢,在尸体上叮咬。  魆鹿快步走过屠杀地。这些拿刀反抗的人死相凄惨,妇人和孩子倒是只有脖子上的刀口,干净利落。  辱尸的事并没有发生。这是突袭,一夜之间完成任务。  魆鹿走到外来商人的营地,看了看其中最为华贵的几座帐篷。虽然外逃皇子也算是隐姓埋名,在这个边陲小镇还是显的太张扬。魆鹿搜寻了一下,果然在侍卫身上找到了皇家的令牌。三个月前听到精绝政变的消息,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他们会舍近求远从这里离开精绝投奔车师吧。出外就是戈壁和险滩,崇山峻岭,尽管行路艰难,可也增加了逃生机会。只是精绝政变怎么会和且末国的”鬼“联系在一起的呢?  魆鹿站在帐篷中央,他看着面前的无头男尸,还只是个少年,服饰华贵,应该是函封了这皇子的头颅回去交差了吧。  魆鹿蹲下身打量着尸体。  少年戴着累累戒指。只是少了一枚扳指。  他走出帐篷,向峡谷外跑去。  马匹的嘶鸣,在寂静中听起来格外空落无依。  沙迦坐在枯草上托着腮。  十五岁…可以离家了呢。  她绕着辫子瞎想着,无聊地拔着脚边的草。  几只乌鸦冲天飞过。  只是一瞬间,她的视野变得一片漆黑。  从黑暗中透出光来,沙伽低下头,看到她手中拿着几条鲜红的蠕动着的小蛇。她一把扔开,发现自己坐在蠕动的红色蛇群之间。  她想跳起来,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起身,她惊恐地尖叫起来。  奥伦站在面前她面前凝视着她,只是他的目光空洞,像隔了很远望向她,事不关己一样。  “哥!哥!快拉我出去!”沙迦朝他伸出手去。  然而哥哥居然恐惧地看着她:“你比它们更可怕。”  魆鹿抽出刀,劈下在沙迦面前喳喳盘旋的乌鸦。  少女浑身抽搐着倒了下来。  居然没被乌鸦啄掉眼睛,真是幸运。  晚间,篝火摇晃着明黄色的火焰,噼啪炸裂的燃烧声掩盖了呼啸的风声。  魆鹿守在火堆旁,用小刀削着木棒,那是他民族的守护神。  对面的地上,少女裹着毯子睡得很熟。真是…完全对他不设防呢。只是,救了她两次,也不是没有所图的。  他放下护身符,把刀子装进刀鞘。他朝熟睡的少女走了过去。  火光映着男人的脸,他那劈拓的棱角,高峻的鼻梁,双眼埋在阴影下,浓密的眉峰,高颧骨,像是某个古代酋长。冷静得让人臣服。他朝她蹲下身去,拾起她的一只手来。  石缝中窥探已久的一双眼睛,此刻露出了胡狼一般仇恨的目光。  一个身影突然从石丛后跃起。  魆鹿在那把匕首将刺中他时险险躲开,他转身面对着突袭者,手中也亮出他的弯刀。  “偷袭?你们罗姆族也会干这种事吗?”  那个罗姆族少年憎恨地看着他:“对于你们这种禽兽,什么方式,无所谓。”他站在少女前面,警惕着盯着他。  “什么你们?我可是只有一个人啊。”  少年似乎并不想和他废话,他深深地看了地上熟睡的少女一样,再看向他的眼睛里充满恨意。  少年大吼一声,拿刀冲他扑了过来。  这可难办了。要杀了我吗?我可什么都没对她干啊。  刀刃摩擦时发出的刺耳声音,惊醒了沙迦。  “哥?是你吗?”她看着哥哥和魆鹿动起刀子来,冲他们喊道”别打啦!“  魆鹿用刀背打落他手中的匕首。  “这两天你去哪了?营地里的人都被屠杀了…我找不到你和父亲。”  “你疯了?”奥伦吼道。“你看见他那弯刀了吗?他就是杀掉父亲,杀掉我们全族的人。”  魆鹿把弯刀收回到刀鞘里。他不置可否,转身走向火堆。  “哥,你听我说。”沙迦坐在他身边。“他只是路过而已,顺便救了我。”她压低声音,”你知道我不太正常,他有点好奇,但是绝对没有恶意。“  “你不要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今晚如果不是我揍他一顿,不知道他会干些什么呢!”  “你也没揍到他啊。”沙迦说。奥伦走过去捡起匕首。虽然仍然怒气未消,不过一部分注意力转移到数落妹妹上。  “过去吧,替我向他道个谢。”沙迦拉着他。  “不用。恐怕他想要的也不是道个谢。”奥伦冷冷说道。“我们走。”  “这么晚去哪?”  “别和这人扯上关系。”  “我们也不必…”  “父亲已经死了,是被那样的弯刀砍死的。”奥伦俯下头看着她,目光灼灼。“我怕我等下也会忍不住砍死他。他救了你,我很高兴你没事。但是他来历不明,肯定和那帮歹徒有关系,我没法把他当朋友,知道吗?”  “我知道了。”沙迦低下头。  “喂,你们。”听完兄妹谈话的魆鹿开口了。  “那个小伙子,你的武艺不错。不过,你要是想报仇,还是不可能的。你都不知道上哪去找他们。你们一族无辜牵连,‘鬼’的目标不是你们,他们追杀别人时被你们撞到,才会杀人灭口。”  他看着沙迦。  “我不是精绝人,在我的国家里,流传着一个传说。把你手上的纱带解开,让我看看吧。”  沙迦迟疑着。  但她只犹豫了一会,就一层层揭开纱带,露出了手腕上的手链。  “很小时我就知道,我受伤后愈合的很快,并且不怎么疼。我故意划伤自己给朋友们看伤痕愈合的多快。我觉得很好玩,但是他们怕得要命,骂我是个怪胎。母亲要我再也别这么做,父亲从来不怎么喜欢我。哥哥觉得我会因为其他孩子的笑话伤心,其实,并没有。”沙迦顿了顿。“因为我知道自己没必要害怕他们。该害怕的是他们。”  “唔…”魆鹿看着火堆,没有答话。  “我回去了。”沙迦冲他笑了笑。  既然可能知道妹妹的身世来历,奥伦终于肯和魆鹿共行。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睡着了,看来这两天他经历了太多,太累了吧。  沉沉睡去,看上去多像还是原来不经一事的少年。  沙迦在奥伦身边躺下,看着满天星光。天空黑暗,安静。不知道明天会怎样。  请输入正文
  槐林镇  乐姬儿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发蓬乱。她坐在马棚的干草堆上,不耐烦地扑打着身上的草屑。一只苍蝇绕着她盘旋,她恨恨地用手挥开。  叔父璞连让仆从穿上他们的服饰,而他们换上仆从的衣服混在侍卫中间,逃过了那天夜里的暗杀。只是,陵修失踪了。  乐姬儿实在想不出哥哥怎么会一个人现行离开,莫非有人给他事先通风报信不成?他走的时候,又怎么会丢下自己呢?如今他生死未卜,自己还要忍受…奴婢的生活。  殷璞连走到她面前,递给她水囊。  他一身平民装束,系着头巾。乐姬儿懒懒接过水囊,大口灌下。  “不能再等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乐姬儿没回话。  殷璞连拿着水囊,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少女一脸无所谓和不耐烦。  “我们去古兕,你哥哥应该会在那里等我们。”殷璞连就着水囊也喝了口水。  乐姬儿仰头看着叔父,她眯起眼睛“嗯。”她说。  小镇旁的河流,每年夏季戈孜里山脉雪水融化引发汛期,此时的晚秋时节,河流已经萎缩,岸边的红土地上枝丫虬曲的胡杨树叶上积着红色的尘土。  小小的酒馆外就是开阔的景色,勉勉强强有一个小市集,三三两两的人牵着马或骆驼走过,都是一身黑衣蒙面,显得更为萧瑟凄凉。  在胡杨林下蹲着一两个商贩,守着面前的几筐沙枣或几条风干牦牛肉。  但和这场景格格不入的是,这几个老的脸上起褶子,皱纹里积满黑黑的沙土的商贩边上,还有一个少年。  他衣着不像本地人,穿的还算利落。他就这样盘腿坐在地上,两手交叉。面前的布上摊着一把刀。显然他不是干惯这种事的人,他低着头,眉毛微皱,一声不吭。  过往的人倒是相当注意他。因为这是个美少年。肤色白皙,一头乌发虽然有些蓬松,还是不掩天人之资。那样精雕细琢的眉眼和唇,比女人都温润。这样的少年,这个边境小镇上,谁也没见过。  一个人骑马从他面前经过,丢下了一串钱币。  闷声不吭的少年看着这串钱币,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少年冷冷地说,声音也是高贵的珠玉,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小镇上。他的语气倒是十分凌厉。  “你拿着吧。”那人说道。  可是他并不识好歹,“我不要。”少年拎起钱串,冲那人扔了过去。  “小子,挺会装模作样啊。不就想卖两个钱吗?一个生人,谁会买你的东西,脾气还这么横,估计今晚都没有容身之地。”  少年被激怒了,这人也是实话实说,不过他有生以来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实在控制不了自己压迫已久的情绪。  “走开,懂吗?”  陵修盯着那人,一字一顿。  少年给人留下的楚楚可怜的感觉一扫而光,马背上那人被激的也立刻翻身下马,“你说什么?毛都没长全就这样对人说话?”  三三两两的人凑了过去。  少年再不说一句话,只是抓起刀来要走,那人一把揪住他,大有想代替他父母管教一番的意思。  “你不道歉就休想这样溜了。我在这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哪个年轻人这么放肆的。”  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不过他抿着唇,依然不吭声。  “算了算了,年轻人谁没有点血性,多大点事,你揪住人家不放干什么。”妇女们劝着话。  陵修听着这个村夫喋喋不休讲了一通,他最讨厌和这类人有身体接触,他忍无可忍,冷冷说道:“放手。”  “不放,咋的?”那人调侃着这漂亮又固执的少年。  陵修一把抽出刀来。  “不好意思,我认识他,他初来乍到,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多包涵。”一个少女走了过来。  酒红色的长流苏裙子,长长的发辫。陵修看着少女的背影,愣住了。  女孩微笑着,面对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和艳丽的面庞,谁都会生出几分温和。  “你是他谁啊。”男人皱着眉问。  “朋友。”沙迦这样回答。  “你这朋友脾气不大好啊。”  “他是外地人,实话告诉您,他不是生意人,也是生活所迫,所以有点情绪。”  “不会做生意还清高,看来是打算喝西北风啊。你得给你朋友救救急了。”那人似乎消了气,他打量了沙迦几眼,不再说什么,离开了,人群也逐渐散去。  她回过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少年。  他们初次相见时他还是一身华服,她递给他一支百里香。那晚血洗屹石峡之后,没想到还能在这遇见他。  陵修低下头来。他实在不想让这个女孩在这种场景下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他转身跑开。把一切扔在身后。  陵修独自坐在荒凉的河岸上,夕阳在缓缓坠入地平线。  “我听说你在卖刀。”从背后接近他的男人,让陵修一下子站了起来。  “现在不卖了。”  “从这里到车师,只凭你一个人是到不了的。”  陵修瞬间提防起面前的男人来,他一身黑衣,背着一把弯刀,又让他想起那晚的偷袭者来。  “你是来杀我的吗?”少年苦笑起来。  “不,正相反,我是来帮你的。”  “…不可能,你是谁?”  “我是无名之辈。但是你很有名呢,精绝的六皇子。王最为钟爱的皇子,殷陵修。”魆鹿低声说道,“你既然有这个身份,就不愁没人来帮你吧。”  陵修沉默着。  “你所为钱来?”  “不错。我保你安全抵达车师,事后给我报酬。”  “你是个杀手吗?”  “我靠自己的武艺和有钱人做生意。”  “我不会做生意,不过你现在帮我,我一定铭记于心。”陵修语气缓和了。“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这得感谢今天帮你解围的那个姑娘,在屹石峡,死掉的那个是你的替身吧。”  驿馆的一个房间里,沙迦擦燃硝石,点亮了油灯。  奥伦在榻上盘腿坐下,他看着沙迦说:“今年你就要成年了,该谈谈今后的打算了。”  “我们是一家人,总会找到容身之所的。”沙迦看着他。“怎么,你有别的打算吗?”  奥伦低下头来,他闷闷说道:“你不懂。”  “不懂什么?”  少年的脸在昏黄的光线下也有了成年男人的轮廓,浓黑的眉,坚毅的下颌,能想象他今后会成为怎样有担当的一个人。  他终于下定决心说出话来。“沙迦,母亲收养你的时候,是希望你能当我的妻子。”  少年少女都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没有回话,他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这个念头对你来说很陌生吧。你从来都叫我哥哥,如果不是母亲那么早过世的话,可能现在所有事都不一样了。”他说得又快又准,神情严肃。“父亲并不在乎我们的事,而你呢,他惨死才几天,你已经很少想到他了吧。我不同,我就是死也要给爸爸报仇。我已经打算好了,我要去且末学习武艺,亲手杀掉那晚的凶手。“  ”魆鹿说了,你找不到他们的,去了也只能是送死。“  ”那人的名字你倒念的挺顺口啊。“  又沉默了一阵,他继续说下去。  “你不习惯,对吧。沙迦,你只能是我的,否则我会杀了你。你不想陪我去冒险,但是你以后要怎么办呢。我可没法想象你和除我以外的人在一起。例如那个魆鹿,你如果跟他走,我就立刻杀了你们。”  ”你在自欺欺人。“沙迦扔下这句话就跑了出去。  清晨,奥伦在马厩里拉着马,新买的马匹性子很烈,嘶鸣着不让他靠近。  奥伦看了一眼走向这边的沙迦,并没有理会她,继续对付着烈马,想把它拉出圈来。  那匹马意识到沙迦向它接近,后退的力度更大了。它终于挣脱开奥伦,它居然缩到马圈一角,两腿战栗。  “让我来吧。”沙迦对奥伦说。  奥伦没说什么,退到一边,她那种力量,他已经见识过几次了。  沙迦缓缓靠近马,她向它伸出手。  马一下子跪了下来。  沙迦从她随身系着的几个布囊之一里面抓出一把粗盐粒。  “吃吧。”她把手凑到马嘴边。  马眨巴着眼睛,几乎要落泪。它迟疑着伸出舌头,湿嗒嗒又粗糙的舌头卷过少女的手心。  “真是乖,要听我的话。”沙迦安静地用另一只手摸着马头,很难想象烈马在她手下一下子成了婴儿。  “看,它现在很听话了。”沙迦冲奥伦说道。“没错,蔫的跟快死一样。你没戴上香包吧。”“我今天得再配一个,气味都散尽了。”沙迦拍拍马背,“胆小鬼。”  只有用香囊的气味掩盖她的气息,动物才不会在她面前发抖。  “…我们要去哪?”沙迦向奥伦问话。  “从这里向西北方向走,我们要穿越石林和戈壁,一直到古兕,那里是且末和车师的交界,相当繁华,我可以在那学武,并且那有很多商贩,我们的生计不成问题。”  “钱还够吗?”  “不多了,得想个办法和人搭伙,否则我们去不了,并且要小心路上的沙匪。”  “和我们搭伙怎么样?”  从马厩一旁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身边跟着一个穿着地道本地服装的少年。  少年一双睡凤眼,黑黑的眼珠,永远像水中的雨花石。  那是沙迦帮他解围过的少年。  ”你们……“沙迦好奇地看着这两人。  昨天她对魆鹿说道关于这个少年的事。她说第一次在屹石峡见到那个少年时他一身华服,一看就非富即贵。没想到会沦落成现在这样。  魆鹿问她,你记得他有什么表明身份的物件吗?  “记得。因为我总留意这类东西,他那时戴了一只月白石扳指,相当名贵。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少女,长得和他相像,都有楼兰人的特征,装束也相似,应该是他的妹妹。”  “记得衣服上绣的什么花样吗?”  “你问的这么仔细干什么?我想想…是金边瑞香。”  魆鹿听了就沉默着出门了。一夜都没有回来,沙迦只能听奥伦的准备上路,这时再见到他,不禁喜形于言表。  她没有想奥伦的“忠告”,简直是小跑过去。“刚好我哥说要和人搭伙,既然来了就一起走吧。”  奥伦看了看他们,打量了几眼陵修,没有认出他来。他走过去拉了一把过分活跃的妹妹把她拖的后退一步,他盯着魆鹿的眼睛说:“你先说目的。”  “目的吗?并不是我的计划要去古兕,我是收他的钱办事,你们也可以像我一样。这位公子要去古兕,雇了我当随从,他还需要有人喂马,做饭,干些别的活。报酬很丰厚,足够你们当一笔本金。怎么样?”  “我怎么相信你?”  “觉得不会刚好有这种好事发生对吧?不过这位小哥看起来怎么也不像人贩子,人也很少,算上你们一共也不过四个人,并且这一路会十分艰难,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去干嘛的?”  “这位公子本来要去车师,不过现在他和同行走散了,所以要先去古兕找同伴。他家是大商。”  奥伦不再说话了,这份差事的确是最适合现在的情形了。  “哥,那就和他们一伙吧。如果他是人贩子的话早就把我卖了,不用现在这么费心了。”  “你懂什么。”奥伦让她打住。  “我要和他谈谈。”奥伦对那个长相清秀而且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并没有什么提防。  沙迦还记得陵修在晚上跟踪她的时候哥哥威吓他的一幕,真不知道奥伦如果知道他们还有这么一次过节还怎么想。不过少年倒也像忘记了那事一样,认真和奥伦走到一边商量起来。  “他真的是像你这么说的那样吗?大商人家的公子?”沙迦凑近魆鹿,问他。  “不是,但是和你没有关系。你再多问没有好处。我能告诉你的是,现在他和他妹妹,也就是你看到的和他一起的女孩走散了。他们约好要去古兕。”  “嗯嗯,我知道了。”  “没别的问题了?”  “没了。”  沙迦笑笑,她对那羞涩少年的身世并不感兴趣。  
  这天下午最后准备时。  “你少和那个男的说话。”奥伦从沙迦身后经过,丢下这么一句话。  蹲在地上整理包裹的沙迦头都没回。  “你的刀我看看。”奥伦从陵修手里拿过刀,先是横端在眼前瞧了瞧刀刃,然后竖放着颠了一下,用食指敲了敲听了听音。这把刀一看就是用料好制造精良,刀鞘上的镶金更是寻常人不可用。但奥伦还是对陵修说:“你这刀用料好打造的也行,就是式样太正经,论对打还少了点意思。”他挥弄了几下舞出风声。“我帮你去磨一磨。”他拍了一下陵修就向河边跑去。  沙迦站在风中,晚霞中她的裙摆摩擦着满地招摇的鼠尾草娑娑作响。她穿过离离草野走向坐在一块石头上的魆鹿。  魆鹿正在擦拭着他那式样不太正经的长弯刀。他背对着漫天晚霞,面部轮廓埋在阴影里,看不分明。沙伽觉得他给自己留下的就是这种感觉,明明是有日光的旷野,看着他时仍然觉得他身处一个只有他自己的世界。她永远无法进入的世界,而正由于这种神秘才让她深深被吸引。救过她一命的一个缄默不言的黑衣男子,异域人的装束,那样有蛊惑力的棕色眼睛,异族酋长般的颧骨和鼻梁,周身散发让人崇拜的宗教意识。她还完全不了解他。不知道他的曾经和内心。不知道他接近自己的目的,为什么要救她呢?就算机缘巧合让她可以参与他的未来,至少是将来一段时间,她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你做好准备了?”  沙迦缓过神来。“嗯,都准备好了。”  “心里也做好准备了?”  “当然。我从小也是跟着族里的人四处漂泊的,沙尘,暴风雪,雨季的山洪……都经历过。“  ”不是这个意思。女人的事总是比较多。你能一个月,或者一年不洗澡吗?沙漠的风会把你的脸吹得脱皮,在那样的太阳下晒一个时辰你的胳膊就会跟响尾蛇一样糙。“他甚至微笑起来。”你能为了少喝点水去吃活蛇吗?你杀过马和骆驼吗?对了,夜里可不是一般冷,沙漠的风几秒就能吹走一座沙丘,到时候或许我们得挡在你面前让你撒尿,你每月倒霉的那几天还得格外注意,好像野物对血的气味相当敏感,你不想一觉醒来蛇缠在你身上吧。“  他那么口无遮拦,不过说起来那么自然,沙迦愣住了。  ”这……“她眉头一皱。到时候再说吧。  ”好吧。“他发笑起来。  向凫落窟进发的最初一段路是荒凉的干草甸,半干涸的水洼中不时有大型动物的尸骸半露出来。白骨森森的旷野中丘陵遍布。这些死去的动物多半是雨季没来时因为缺乏食物和水源死在荒原上的。  行走了一天,乘着太阳还没落到地平线以下,热量还没有从身上散去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男人草草扎起帐篷,沙迦准备吃食。她堆了个石灶,把陶罐放在上面,生了火煮烂一小块肥牛膘,加了一把鼠尾草,一撮盐和一些搜集来的野菜,最后调了半碗水淀粉,倒进汤里不停搅拌,就成了满满一罐半稠黏的勾芡。干牛膘不容易煮化,等到太阳抖抖地在地平线上颤抖时晚饭才做完。  饿坏了的大家都埋头吃饭,只有陵修看着这种代餐不知如何下口。在他的人生观里,食物不是用来填饱肚子的,进餐是一种仪式。没有泛着油光一颗颗的米粒和整只烹煮烤制的全羊放在金光闪闪的搪瓷盘子里,不是端端正正坐在席子上,他不知道怎么吃饭。  他舀起一勺看了看,尝了尝。不需要咀嚼的不成型的食物,散发着牛油味,胶质里混着菜叶。他勉强吃了两口,尽管他现在是有生以来为数不多地体会到了饿这种感觉,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全部吃进去。  他看了一眼沙迦,这个女孩就是弯着腰深蹲着生火的时候都是美丽的,超出了他见过的所有贵族女孩。真奇怪,她现在也满不挑剔地和她身边两个粗糙汉子一样盘腿坐在草地上吃着这样的食物,她吃着这样不成型的东西也可以生得这样美丽,造物主真是神奇。  沙迦感觉到了少年的目光,她朝他看了一眼,因为她面无表情,陵修感觉是被瞪了一眼。  “我吃饱了……”陵修勉强吃完一小碗后说。  大家都看到了这个少年使用调羹的频率是有多慢。  “吃完了就休息去吧。我来收拾。”沙迦赶走他们,她什么都没说。不过陵修已经略微刺伤了她的自尊心。一个少女,想要冷落一个倾心于她的少年实在太容易了。  “怎么了,我妹妹做的东西不合你口味吗?”奥伦不动声色问着陵修。  “……我以前没有出远门过。”他回答道。  “你要忍的东西多着呢,别看你现在脸皮薄,等你到了且末,走了这么长一段路,还不知道会成怎么灰头土脸的样子。”  陵修摸了摸下巴,想到自己可能会有的不修边幅的样子,觉得不寒而栗。  沙迦收拾完之后,就扎在了魆鹿身旁,再也不走了。看着他的眼睛闪闪动人。  这个男人让她安心,他会伸手在她耳边突然变出一朵野花,会提醒她不要着凉,给她讲起沙漠中的狼群和响尾蛇,晚间凛冽地像刀子一样的风和近在眼前的星空。他对于草药、香料的认识比沙迦更齐全。沙迦歪着头很愿意听见多识广的魆鹿讲旅行趣闻,一口一个“大哥”。  奥伦瞧着妹妹,忽然起身走到他们面前。  “魆鹿,趁着天没黑,再跟我比试一下吧。”  “太阳马上就落下去了,一冷骨节就会僵硬使不出劲,明天吧。”  “那我们不拼刀子,来搏斗吧。”奥伦从腰间解下他的匕首,递给一旁的陵修。  “好吧。”魆鹿欣然答应。  “哥,你还是小心点吧。”沙迦不满地冲奥伦喊道。她真想直接说”算了吧,反正你不可能打得过人家的”。  他们面对面站好,虽然奥伦已经够高了,魆鹿还是比他高了半头,如果要比较的话,一个是肌肉筋腱初长成的结实牛犊,一个是绝不触目但精简干练的苍狼。  用绷带扎紧的小臂碰在一起,很快,短暂的试探之后,两人毫不客气地开打,只能听见硬邦邦的肌肉碰撞声,腿脚交绊,速度快得甚过风速。  萧瑟的荒原上看到这场打斗,倒真是让人热血沸腾感觉不到寒冷了。  奥伦喝一声,单手向魆鹿耳侧劈去,他这这招曾经把另一个小伙子打得三天缓不过神。  魆鹿轻松往回一避,拉住他收不回去的手往旁边一扯,一个过肩摔,奥伦已经倒在地上了。  “哇塞!”沙迦瞪大眼睛,这一招太漂亮了。  奥伦一骨碌爬起身,继续向魆鹿进攻。  一秒钟之内,他又被掼倒在地。  一连三次,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奥伦刚出招就被撂倒在地。魆鹿已经开始发笑了。  “哥,你别打了。”沙迦冲他们喊道。  “且末的擒拿术。”一旁也在观战的陵修说了一句。  沙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向两人走去。  “你这是什么招式?”奥伦起身后问魆鹿。  “想学吗?有时间我可以教你。”魆鹿回到原处拿起他的弯刀。  兄妹俩在争论些什么,沙迦埋怨哥哥对魆鹿不友好不信任,奥伦说女孩子家一边呆着去。  “你是且末人?”陵修在魆鹿经过他身边时冷不防说了这么一句。  “所以呢。”魆鹿答道。  “且末的王权名存实亡,鬼面众利用人民的信仰控制国家,不许任何普通百姓练擒拿术,除了他们自己人,也不许普通人有武器。”陵修冷冷地说:“拿着那样子的弯刀,你是鬼面众的人吧?你来帮我,莫非是为了从我嘴里套出拘弥天宫的事吧。”  他们在风中对峙着,眉眼秀丽的少年,此时显示出那种倔强又自信的气度。  “精绝皇子,你是个聪明人,但是对于帮你的人要心存感激。拘弥天宫的秘密是所有听说过它的人都梦寐以求想知道的,别想用这一点挟制我。”  少年一言不发,他低下头,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吊坠,血红色的金属,被磨成一个眼睛的形状。一枚暗红色的蛇眼。  “现在我还有身份吗?我只有这个了,这是父王给我的,在屹石峡帮我避开过邪恶。”  “这么说,就是这个坠子让你免遭那些怪物的追杀?”  “不错,我当时藏身在墙角,那些怪物不敢靠近我,都逃走了。我独身一人没有停留,连夜赶去槐林镇。现在想来,如果我妹妹和叔父在一起的话可能会逃脱,我的叔父也有一个那种坠子。”  魆鹿笑了笑。“和我们同行的小姑娘,也会让那些半人半鬼的怪物害怕呢。”  “沙迦?她怎么了?”陵修问道。  “我也不怎么清楚,还有,既然你认为是那个野心勃勃的殊羯和且末国联合起来捣鬼,要灭你的国,还要找到失落的拘弥天宫,把整个中土搅得天翻地覆,不如就先去古兕探探究竟,那些半人半鬼的怪物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幕后黑手是谁,够得你费心呢。”  “真不敢相信,我把这些都告诉你了。”陵修说道。  “你年纪不大,那么短的时间经历这么多国仇家恨,也是难得。”  “我敢说,你经历过的比我多的多吧,要不然会那么平静。”  “你想惺惺相惜吗?算了吧。说到底,我只是为了赚点报酬。”  请输入正文
  两天后,他们穿过了草甸,悬崖之下,石林和戈壁呈现在他们眼前。  他们遇见了一个经过这戈壁边缘的部落。这个部落与罗姆人相似,逐水草而居,是被精绝征战过,故土沦亡的人。他们一行人骑着骆驼,女人脸上都有刺青,男人都断发。魆鹿用他们族的语言和他们交流,告诉他们东方的水源与草原的情况。沙迦好奇地听着他们的语言,打量着他们交流的手势。“他会说他们的话?”奥伦有些惊讶地自语。  “他会的多着呢。”沙迦冲哥哥说道。  “好了,他们说要想避开这石林里的沙匪,必须要向南兜一个大圈子,得走十五天。”魆鹿走回来向他们解释道。  “可是我们只剩下七天的食物和水了。”沙迦愣住了。  “没错,所以我们不兜圈子,乖乖朝着凫落窟走吧。”魆鹿诡秘的微笑起来,深棕色眼珠在睫毛下沉沉的,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万一落在沙匪手里,我们死相都不全。”奥伦闷声说。“能向他们买一点他们的食物和水吗?把他们的骆驼卖给我们一匹两匹的。”  “抱歉,虽然搭上话了,他们不肯跟精绝人做交易。”魆鹿翻身上马,“马比骆驼要快,运气好的话不碰到风沙,我们要不了七天就能到凫落窟。现在就走吧,希望马蹄铁别坏了,剩下的路得靠运气了。”  沙迦和奥伦看了看一直默言不发的陵修,就因为他一个精绝人……陵修皱起眉头,想精绝是国力最强盛的邦国,没想到流离在外才知道那些数不清的被灭部落对这个国家的敌意。  “可是……大哥,真的能行吗?石林里还有狼群什么的,会吃的人只剩下一个骷髅头的!遇见风沙的话,我们可能会好几天困在一个地方半步都走不了的。虽然大哥你武艺很了不起,但是遇见一伙沙匪怎么办?大哥,我们还是绕道吧。我去求求那些人,说不定他们肯卖给我们一些水和食物呢?”沙迦策马追上魆鹿,噼里啪啦对他提出反对意见。  “小姑娘,你太小看他们的决心了。那些女人往脸上刺青,男人削掉自己的头发,都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灭族的仇恨。他们不可能为我们这几个人改掉一出生就背负的誓言的。我劝你省点力气,也不要推三阻四,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害怕的话一开始就不要来。现在你老老实实跟着我们,打头阵的不是你,你操心点别的事就好了。”魆鹿回答道。  “喂!”沙迦不满地喊道。奥伦和陵修一前一后赶上他们。  陵修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天无绝人之路。”  “都怪你,还好意思说。”沙迦嘟囔了一句,还是跟了上去。  石林里的山都是刀劈斧拓一般,黄色的山崖下一条条古车道。地面坚硬,石块凸起,寸草不生。如果是两边都是山崖的通道倒好,到了开阔地带,太阳毫无遮拦的直射下来,吸去了人身上最后一滴水分,大家都得下马来,牵着气喘吁吁的马匹爬上山丘,影子缩小为脚底的一小团。听着马匹的喘息,看着马鼻子里积满了黄色的尘土,沙尘糊住睫毛,真是让人难受。每个人都在面纱遮掩下一言不发。陵修等着被落在后面的沙迦,时不时伸手拉她一把,让沙迦对他印象有所改观。虽然这个少年沉默寡言是够可以的,好歹也会给她帮助。  每天天不亮就起身赶路,正午最炎热的时候休息一个时辰,晚间太阳未落山之前要赶快生起火保存热量。燃料用白天搜集的干枯的白杨或红柳,喝过热水之后一行人蒙头大睡,实在是太累了。  这样平安无事走了四天之后,古车道消失在越来越开阔的戈壁滩上。山崖不再密集,越来越高峻的山峰圈出山谷。这就是沙匪的势力范围了。就在这荒凉的地界上,不知有多少来往商队被洗劫一空,尸骸被胡狼啃噬干净,骨头化为风中的粉尘,化作劲风阻拦胆敢闯进来的人;晚间山谷之间回响的呜咽和哀嚎,像是在此尸骸无存的亡灵的饮怨。  这个晚间运气不错,找到了一个凹陷进去的背风面过夜,沙迦裹得严严实实的蜷在一角很快就睡熟了。他们三个晚间轮流守夜、照看火堆,不用她一个姑娘家费心。  半夜,她被人摇醒。  “快起来!有狼来了。”是魆鹿。  沙迦迷迷糊糊听到洞口外的风声如同凄楚的鬼哭。  “真的吗?有狼?”沙迦拖着身子起身,看到哥哥和陵修已经点起火把。  “我们点了火,这些狼会走吗?”陵修问道。  “不会的,沙漠的晚上,狼群什么都不怕。只能逃。”魆鹿催促大家快走,沙迦想上马,被他制止了。“马受惊把你摔下来就不是好玩的了。”他说,”我们得稳住马,否则让马带着行李跑丢了,我们也走不出去的。”  近处的一个山头里,传出一声声狼的嗥叫,听得人头皮发麻。此起彼伏的凄厉嗥叫有远有近,沙迦打了个寒噤,那几匹马受惊地打着响鼻,抬起前腿想跑,几乎让她拉不住。夜空隔得那么近,没有月亮,一颗颗星星又闪亮又冷清,大的让人敬畏。风刮的袍子猎猎作响。那山头里藏着野兽,将要取人性命。  一伙人向前奔去,尽管人的双腿是跑不过狼的。沙伽看到旁边的山崖上,一个个黑影子奔了下来,带着一双双绿莹莹的眸子,向他们包抄过来。  “晚了,这下只能来硬的了,看我怎么收拾这群畜生。”奥伦从腰间抽出匕首,不过他也明白,群狼包抄下,就凭这么几个人,几乎没有胜算。  沙迦裹着头巾抵御狂风。她看着这些绿莹莹的眼睛,并不感到十分恐惧。她知道野兽都是多么怕她。这次刚好可以再次检验一下她的这种能力。  她默默地解开手腕上缠的纱巾。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  “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打头阵。”是魆鹿。他不动声色地说。  沙迦看着他的侧脸:“可是……”她有些发急了。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他拿出一根随身带着的鸣竹,用火折子点燃。  鸣竹呼啸着冲上夜空,爆炸出一朵红色的彩花。  “这样会引来沙匪的!”奥伦急了。“算了,你把他们招来也没用,等狼把我们都吃了,他们正好捡个便宜。”陵修抽出他的剑:“风太大了,还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见。”  “这个隘口,他们绝对能看见。前面就是凫落窟,他们很快就会来。”魆鹿从腰上取下一个牛角号角吹起来,悠长的号角声回旋在山谷里。。  时间一秒秒流逝,显得那么漫长,马匹越发躁动起来。那些绿莹莹的眼睛越来越近,贪婪地朝他们一步步逼近。  不能再等了。沙迦还是解开手腕上缠的纱带,等她也露出一双野兽才有的绿眼睛,狼群应该就会恐惧地退去了。  “他吹的号角声有规律,三长两短。”陵修悄悄对她说。  “嗯。”沙迦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别害怕,我们一定会没事的。”少年在这生死关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少女依然默不作声。  只要死命拉开这个镯子,像是野兽出了牢笼,她就会显露出她恶鬼一样的模样。只是,她不想在那个人面前显出那副样子……  几只火箭从山崖上射下来,射中了几头逼近他们的狼。一阵嗥叫之后,几匹狼滚下了山坡,沉重地砸在地面上。  几十道火光出现在山崖之上,是一群蒙面身披大氅的人。黑压压一片,阴森的气势扑面而来。  狼群呜咽着逃窜开去,而这一群人倒更像是地狱的使者。  沙匪。  “他们怎么不动了?”奥伦低声问魆鹿。  “现在乖乖坐在原地,把刀子扔远一点,手放在头顶上。”魆鹿答道,把他的弯刀远远丢了出去,哐当一声响。  “你要我们当俘虏?”奥伦难以置信。  “反正我们不跟他们打交道,也是走不出去的。”魆鹿把手往头上一靠。  “你……”奥伦说不出话来。  “忍一忍吧,罗姆族小子,意气在这里可没什么用。你最好别说话。”魆鹿看看乖乖照做的沙迦。“好歹为了你妹妹着想,你不想她出什么事吧。”  沙迦埋下头,看到一个个人向他们走近。这些人穿着破烂的靴子,脚步沉得像接近猎物时的虎豹。  他们捡起了扔在一旁的武器,哼了一声。有几个人去牵马。另外几个人上前一步用绳子把他们的手反绑起来。沙迦被人抓着头发仰起脸来,对上一个沙匪粗俗至极的眼睛。她的头皮被抓痛了,不由得叫了一声。  那个沙匪又拽了一把她的头发,放下手去跟一个小头目报道。  那个头目一听,走到了沙迦面前。  “这位头目,我是刚才吹号的人。”魆鹿这句话刚说出来,他对面的一个沙匪一脚踹中他的小腹。  那头目冷冷地看了沙迦一眼,他慢慢走到已经半蹲下去的魆鹿面前,俯身问他:”所以呢。”  沙迦被那头目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好似掉进了冰窖里。真是可怕的眼神。她哆哆嗦嗦看着魆鹿。  魆鹿说出话来:“那个女人,希望你们不要杀她。”  那个头目过了一会说道:”可是,这是我们首领的命令。”  “那个女人,可能和拘弥天宫有关系。现在杀了她太可惜,戎日逐首领可能会对她有点兴趣。”  “哦?我们首领对女人不感兴趣。”  “那个女人,跟罗刹一族有关系。戎日逐首领这么多年来都想知道关于拘弥的秘密。可能他会感兴趣的。”  “我也想看看她能和拘弥扯上点什么关系,你再说一句话,我就让她死。”  “那个女人的右手腕上有一个手链,你去拆开它看一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奥伦刚吼出一声,就被打趴在地。  那个头目旋转脚跟走到沙迦面前,他抓起她的手臂,看到了她手腕上的手链,的确是深深地扎进皮肤。他没有管少女的哀求,抽出一把尖刀就向她的手腕上剜去,慢慢挑出了生在皮肤中的倒刺。  沙迦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柔软干净的床垫上。这是一个小小的四壁土质的房间,土墙上一个四方洞口充当窗户。  她记得自己一下子失控了,那个头目被吓得跟见鬼一样叫了起来,瘫坐在地上。魆鹿不知怎么一下子挣开绳索,从后面抱住她,打中她的肚子让她晕了过去。  这是哪儿?一家驿馆吗?环境还不错。沙迦晃晃门,被反锁着。她拍着门喊着:”有人吗?放我出去!”  脚步声走过来,沙迦只听脚步声也知道这是谁。  “好了,都没事了,我们一会就去……”魆鹿打开门,被少女一下抱住了脖子。  沙迦吊在他身上晃荡着。  “今天挺开心啊。”魆鹿拍拍她的肩。  昨天从身后抱住她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力度。沙迦撇撇嘴,反正他看不到。“对啊,魆鹿救我们出了贼窝,我可高兴了。”  “这就是贼窝啊。”魆鹿回答。他拉着沙迦的手放下。  “这里是贼窝?”沙迦瞪着眼睛左右看看:“贼窝这么干净敞亮啊。”她又看着魆鹿说:”随便啦,有魆鹿在,是不会出什么事的对吧?”  “你还是不要随便走动,等会再来找你。”  沙迦安心地回到房间里。  请输入正文
  沙迦安安静静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一上午,一个人唱着游牧时的歌谣。她也在走廊里游荡了一番,但是看到有几个穿大氅的沙匪经过,就皱皱眉头回屋了。反正她的疑问会得到解答的。她不急。奥伦推开门时看到她趴在床上拨弄头发,倒是吃了一惊。  “心情不错啊。”他闷闷说道,摸了一下鼻子。  “唔,还好。”沙迦也客气地回答。  奥伦在她身边站立,还是拍拍她的头:“昨天没伤着吧。”  “没有,有也已经好了。”沙迦知道自己那副模样被他看到,一定会让他吃惊的吧。虽说早知道妹妹的确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真正知道她那恶鬼的本质,还是让奥伦有些惊异。想想她那么多年也不是完全没有心事地活着,让奥伦更加觉得,自己其实一直都不懂她。何况……还对她说了那样的话。  沙迦对这种半畏惧和同情最是抵制了。她也不解释什么,等着哥哥来发问。  “沙迦……”奥伦欲言又止。”我们现在去吃饭吧。”他最终还是没有问什么。让他一直疑惑和痛心的,父亲对她那样冷漠的态度,如今都变得合情合理了。  沙迦跟着奥伦绕过一个个拐角和回廊,她看到这个庞大的土木质建筑是依山而建的,虽说回廊不是雕花涂彩,倒也结实耐看,像是已经在沙漠风沙中屹立百年的古朴雄浑。因为山崖陡直,这更高层的构造是什么样,她就不知道了。从回廊中可以一眼望到开阔戈壁上连绵的山峦,天空薄薄一层蓝色,黄沙的戈壁绵延万里,偶尔一只鹰来回盘旋在山崖之上,一切肃杀又沉寂。  没看到沙匪的瞭望台和聚集地,他们倒是够隐蔽的。  沙迦跟着奥伦来到一个不起眼的洞口前,走进去看到屋里十分宽敞,四方型又高又深,阳光从一边石壁上的窗口透进来,并不显得压抑。正中的后墙上悬挂着一幅织锦,看颜色和纹路厚重雄健,不像是精绝的风格。当中一张楠木的长形大桌子,像是为了招待贵宾而设的。魆鹿和陵修已经在席旁落座了。魆鹿正在和首席上的人交谈,见他们进来谈话止住了。  那首席上的人看到沙迦,手一扬招她过去。  沙迦看了一眼奥伦,他点点头,悄声对她说:“那是这里的首领。”  沙迦经过窗下向他走去,阳光洒在她的脸上。  首领坐在一把宽大的交椅上,椅背上搭着虎头,白虎皮铺在椅面上。他约莫六十岁,留着一把蓬松的黑胡子,嘴角上也有两撇翘起的胡须,眼睛倒像老虎,黄褐色的圆眼睛在两道浓眉下,不怒自威。齐额勒着一条滚金的额带,腰带上也是滚金镶玉,粗重的马靴。燕颌虎背,老当益壮。刚才向沙迦招手时,她看到他的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个银扳指。  本来想这首领应该是戾气逼人,满脸横肉的歹徒。但现在看来倒是能服众的沉稳之人。沙迦走到他面前这样想。既然她能让那个小头目吓得神魂俱散,她也不怕这首领能使出什么耍威风的手段。  首领看到她走过来,居然有了笑意。  他打量了沙迦几秒,一时无人说话,他向屋里其余三个人说道:“你们喝酒吧,我想跟这孩子说几句话。”  魆鹿没有看他们,只是沉默着喝酒。  奥伦走到陵修身边坐下,他懒散地摊在椅子上,眼睛衔住那首领。陵修专注地研究着手里酒杯上的花纹。  首领看着沙迦笑了一笑,这笑容不是能轻易出现在这种威严的面孔上的,但也并不怪异。  沙迦俯身,跪在他身旁的毯子上。就像一个聆听长辈教导的晚辈那样,她抬起脸看着这位首领。  首领靠在扶手上的右手轻轻拍打了几下把手。他避开少女的目光说道:“三十年了,你是第一个进到凫落窟里面的女人。”  “哦,您把以前经过这里的那些女人都杀了吗?”沙迦淡淡说道,没有管其他人的反应。  “就算不是我杀的,也是我命令他们杀的。”首领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您怎么不喝酒呢?”沙迦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酒会让我的手发抖。”那首领回答道。看得出来他不习惯跟少女说话。  “也许只是烈酒才会让您的手发抖吧。如果是我妈妈酿的甜酒,马奶酒,或许就不会了。连我也不会喝醉的。”沙迦说着话,见那首领陷入沉默,索性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很小的时候就听长辈们讲起过,凫落窟里有举世无双的宝物,不是黄金宝器,却更为珍贵。据说是几千位信徒为了纪念一位了不得的大主祭的圣迹而建的。沙迦也想瞻仰瞻仰,长长见识。”  “那些救世大道,女人怎么可能会懂呢。”首领冷冷地说。  “您这是偏见吧。佛陀向众生宣扬救世之道,也不会因为是女子就有所保留吧。”  “够了。”那首领打断她,”你先坐下吧。”  沙迦在魆鹿身旁坐下,气氛冷淡起来。大家都埋头一杯杯喝酒。  首领不是个惯于剖白自己的人。他摸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缓缓开口说:“姑娘,我不太会跟你们年轻女孩子讲话,你说话这样大胆,让我想到很多年之前的事,那时候我不比你大。”  “是吗?那您说一说吧。”沙迦扬起笑脸。  “不了。现在开席吧。你不是个普通的姑娘对吧。听魆鹿说你倒有些有趣。我不急。你们安心在我这里呆一段时间,讲讲外面的见闻也好。行动上我会给你们充分自由,耐心等到我放你们走的那天就成。我和魆鹿也是老相识了,你们有什么事都可以问他。不要和我的部下有什么不愉快。”  首领举手拍了两拍,两个白衣蒙面仆从走进来上菜。看来沙匪内部倒也很有秩序。  这顿宴席真是丰盛,看来首领用了最高规格来接待他们。不像是拿他们当俘虏,倒像是接风洗尘的。沙伽发现虽然是物件周全,但是来源颇杂。金盘雕琢精细,应该是锡兰货,缫丝手巾和陶瓷器皿应该是楼兰而来,贵重的烛台和雕花果盒应该来自车师。而规矩又是精绝的。但是面对着货真价实的整只烤羊,浇着蜜汁的鸡块,堆成小山的面食糕点,水晶一样的葡萄,琥珀色的佳酿,大家又怎么会管这些呢。即使对这首领有多不放心,饥肠辘辘的时候大家对美食还是完全没有抵抗能力。想想旅途这一路过来风餐露宿,沙迦恨不得把缺少的正餐全部吃回来。沙迦先是喝光了金盘里用以洗手的水,然后直接用手巾包着一只蹄膀啃了起来。陵修看着她,不由得微微一笑。  酒足饭饱之后,戎日逐那圆溜溜的鹰眼都不再那么严肃了。他挥挥手让大家下去,沙迦捏着一把葡萄吃着,问着魆鹿他是怎么和这个沙匪头子结识的,是多久以前的事。沙匪头子又为什么对女人有偏见之类。最关键的是——“我才不想见他!你们是串通好的吗?事先不告诉我一声就带我去见他。我又怎么有趣了?”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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