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睡觉摸鸡经历起来鸡鸡用手一弄会流出黄黄的脓疱还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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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头疼头晕血压低,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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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浏览6635次 &&&&| &&&&提问时间: 11:04:28 &&&&|&&&& 回答数量:
病情描述:
母亲头疼头晕血压低,情况越来越严重怎么办?
想得到怎样的帮助:如何治疗好?
病情分析:
请根据患者提问的内容,给予专业详尽的指导意见。(最多输入500字)
指导意见:
请给出具体的运动,饮食,康复等方面的指导。(最多输入500字) 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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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回答专区 因不能面诊,医生的建议仅供参考
病情分析:
根据你的描述,这种情况要考虑低血压,颈椎病,脑供血不足,颅内病变引起的可能。
指导意见:
适当休息,饮食均衡,多喝些咸汤。可以口服生脉饮进行治疗,最好去医院做颈椎,脑部ct的检查,对症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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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长:内科护理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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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花儿落了 --林海音
新建的大礼堂里,坐满了人;我们毕业生坐在前八排,我又是坐在最前一排的中间位子上。我的襟上有一朵粉红色的夹竹桃,是临来时妈妈从院子里摘下来给我别上的,她说:&夹竹桃是你爸爸种的,戴着它,就像爸爸看见你上台时一样!&&爸爸病倒了,他住在医院里不能来。&昨天我去看爸爸,他的喉咙肿胀着,声音是低哑的。我告诉爸,行毕业典礼的时候,我代表全体同学领毕业证书,并且致谢词。我问爸,能不能起来,参加 我的毕业典礼?六年前他参加了我们学校的那次欢送毕业同学同乐会时,曾经要我好好用功,六年后也代表同学领毕业证书和致谢词。今天,&六年后&到了,我真 的被选做这件事。&爸爸哑着嗓子,拉起我的手笑笑说:&&我怎么能够去?&&但是我说:&&爸爸,你不去,我很害怕。你在台底下,我上台说话就不发慌了。&&&英子,不要怕,无论什么困难的事,只要硬着头皮去做,就闯过去了。&&&那么爸爸不也可以硬着头皮从床上起来到我们学校去吗?&&爸爸看着我,摇摇头,不说话了。他把脸转向墙那边,举起他的手,看那上面的指甲。然后,他又转过脸来叮嘱我:&&明天要早起,收拾好就到学校去,这是你在小学的最后一天了,可不能迟到!&&&我知道,爸爸。&&&没有爸爸,你更要自己管自己,并且管弟弟和妹妹,你已经大了,是不是?&&&是。&我虽然这么答应了,但是觉得爸爸讲的话很使我不舒服,自从六年前的那一次,我何曾再迟到过?&当我在一年级的时候,就有早晨赖在床上不起床的毛病。每天早晨醒来,看到阳光照到玻璃窗上了,我的心里就是一阵愁:已经这么晚了,等起来,洗脸, 扎辫子,换制服,再到学校去,准又是一进教室被罚站在门边。同学们的眼光,会一个个向你投过来,我虽然很懒惰,却也知道害羞呀!所以又愁又怕,每天都是怀 着恐惧的心情,奔向学校去。最糟的是爸爸不许小孩子上学乘车的,他不管你晚不晚。&有一天,下大雨,我醒来就知道不早了,因为爸爸已经在吃早点。我听着,望着大雨,心里愁得了不得。我上学不但要晚了,而且要被妈妈打扮得穿上肥大 的夹袄,和踢拖着不合脚的油鞋(8)举着一把大油纸伞,走向学校去!想到这么不舒服的上学,我竟有勇气赖在床上不起 来了。&等一下,妈妈进来了。她看我还没有起床,吓了一跳,催促着我,但是我皱紧了眉头,低声向妈哀求说:&&妈,今天晚了,我就不去上学了吧?&&妈妈就是做不了爸爸的主意,当她转身出去,爸爸就进来了。他瘦瘦高高的,站在床前来,瞪着我:&&怎么还不起来,快起!快起!&&&晚了!爸!&我硬着头皮说。&&晚了也得去,怎么可以逃学!起!&&一个字的命令最可怕,但是我怎么啦?居然有勇气不挪窝。&爸气极了,一把把我从床上拖起来,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爸左看右看,结果从桌上抄起鸡毛掸子倒转来拿,藤鞭子在空中一抡,就发出咻咻的声音,我挨打了!&爸爸把我从床头打到床角,从床上打到床下,外面的雨声混合着我的哭声。我哭号,躲避,最后还是冒着大雨上学去了。我是一只狼狈的小狗,被宋妈抱上了洋车&&第一次花钱坐车去上学。&我坐在放下雨篷的洋车里,一边抽抽搭搭地哭着,一边撩起裤脚来检查我的伤痕。那一条条鼓起来的鞭痕,是红的,而且发着热。我把裤脚向下拉了拉,遮盖住最下面的一条伤痕,我最怕被同学耻笑。&虽然迟到了,但是老师并没有罚我站,这是因为下雨天可以原谅的缘故。&老师叫我们先静默再读书。坐直身子,手背在身后,闭上眼睛,静静地想五分钟。老师说:想想看,你是不是听爸妈和老师的话?昨天的功课有没有做好? 今天的功课全带来了吗?早晨跟爸妈有礼貌地告别了吗?&&我听到这儿,鼻子抽搭了一大下,幸好我的眼睛是闭着的,泪水不至于流出来。&正在静默的当中,我的肩头被拍了一下,急忙地睁开了眼,原来是老师站在我的位子边。他用眼势告诉我,叫我向教室的窗外看去,我猛一转过头,是爸爸那瘦高的影子!&我刚安静下来的心又害怕起来了!爸为什么追到学校来?爸爸点头示意招我出去。我看看老师,征求他的同意,老师也微笑地点点头,表示答应我出去。&我走出了教室,站在爸面前。爸没说什么,打开了手中的包袱,拿出来的是我的花夹袄。他递给我,看着我穿上,又拿出两个铜板来给我。&后来怎么样了,我已经不记得,因为那是六年以前的事了。只记得,从那以后,到今天,每天早晨我都是等待着校工开大铁栅校门的学生之一。冬天的清晨 站在校门前,戴着露出五个手指头的那种手套,举了一块热乎乎的烤白薯在吃着。夏天的早晨站在校门前,手里举着从花池里摘下的玉簪花,送给亲爱的韩老师,她 教我跳舞。&啊!这样的早晨,一年年都过去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在这学校里啦!&当当当,钟声响了,毕业典礼就要开始。看外面的天,有点阴,我忽然想,爸爸会不会忽然从床上起来,给我送来花夹袄?我又想,爸爸的病几时才能好? 妈妈今早的眼睛为什么红肿着?院里大盆的石榴和夹竹桃今年爸爸都没有给上麻渣,他为了叔叔给日本人害死,急得吐血了,到了五月节,石榴花没有开得那么红, 那么大。如果秋天来了,爸还要买那样多的菊花,摆满在我们的院子里、廊檐下、客厅的花架上吗?&爸是多么喜欢花。&每天他下班回来,我们在门口等他,他把草帽推到头后面抱起弟弟,经过自来水龙头,拿起灌满了水的喷水壶,唱着歌儿走到后院来。他回家来的第一件事 就是浇花。那时太阳快要下去了,院子里吹着凉爽的风,爸爸摘一朵茉莉插到瘦鸡妹妹的头发上。陈家的伯伯对爸爸说:&老林,你这样喜欢花,所以你太太生了一 堆女儿!&我有四个妹妹,只有两个弟弟。我才12岁&&&我为什么总想到这些呢?韩主任已经上台了。他很正经地说:&各位同学都毕业了,就要离开上了六年的小学到中学去读书,做了中学生就不是小孩子了,当你们回到小学来看老师的时候,我一定高兴看你们都长高了,长大了&&&&于是我唱了五年的骊歌,现在轮到同学们唱给我们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我哭了,我们毕业生都哭了。我们是多么喜欢长高了变成大人,我们又是多么怕呢!当我们回到小学来的时候,无论长得多么高,多么大,老师!你们要永远拿我当个孩子呀!&
做大人,常常有人要我做大人。&宋妈临回她的老家的时候说:&&英子,你大了,可不能跟弟弟再吵嘴!他还小。&&兰姨娘跟着那个四眼狗上马车的时候说:&&英子,你大了,可不能招你妈妈生气了!&&蹲在草地里的那个人说:&&等到你小学毕业了,长大了,我们看海去。&&虽然,这些人都随着我的长大没有了影子了。是跟着我失去的童年一起失去了吗?&爸爸也不拿我当孩子了,他说:&&英子,去把这些钱寄给在日本读书的陈叔叔。&&&爸爸!&&&不要怕,英子,你要学做许多事,将来好帮着你妈妈。你最大。&&于是他数了钱,告诉我怎样到东交民巷的正金银行去寄这笔钱&&到最里面的台子上去要一张寄款单,填上&金柒拾元也&,写上日本横滨的地址,交给柜台里的小日本儿!&我虽然很害怕,但是也得硬着头皮去&&这是爸爸说的,无论什么困难的事,只要硬着头皮去做,就闯过去了。&&闯练,闯练,英子。&我临去时爸爸还这样叮嘱我。&我心情紧张地手里捏紧一卷钞票到银行去。等到从最高台阶的正金银行出来,看着东交民巷街道中的花圃种满了蒲公英,我很高兴地想:闯过来了,快回家去,告诉爸爸,并且要他明天在花池里也种满了蒲公英。&快回家去!快回家去!拿着刚发下来的小学毕业文凭&&红丝带子系着的白纸筒,催着自己,我好像怕赶不上什么事情似的,为什么呀?&进了家门来,静悄悄的,四个妹妹和两个弟弟都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他们在玩沙土,旁边的夹竹桃不知什么时候垂下了好几枝子,散散落落的很不像样,是因为爸爸今年没有收拾它们&&修剪、捆扎和施肥。&石榴树大盆底下也有几粒没有长成的小石榴,我很生气,问妹妹们:&&是谁把爸爸的石榴摘下来的?我要告诉爸爸去!&&妹妹们惊奇地睁大了眼,她们摇摇头说:&是它们自己掉下来的。&&我捡起小青石榴。缺了一根手指头的厨子老高从外面进来了,他说:&&大小姐,别说什么告诉你爸爸了,你妈妈刚从医院来了电话,叫你赶快去,你爸爸已经&&&&他为什么不说下去了?我忽然觉得着急起来,大声喊着说:&&你说什么?老高。&&&大小姐,到了医院,好好儿劝劝你妈,这里就数你大了!就数你大了!&&瘦鸡妹妹还在抢燕燕的小玩意儿,弟弟把沙土灌进玻璃瓶里。是的,这里就数我大了,我是小小的大人。我对老高说:&&老高,我知道是什么事了,我就去医院。&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镇定,这样的安静。&我把小学毕业文凭放到书桌的抽屉里,再出来,老高已经替我雇好了到医院的车子。走过院子,看那垂落的夹竹桃,我默念着:&
爸爸的花儿落了。&
我已不再是小孩子。
戴眼镜的人--卡尔维诺
 艾米卡.卡拉格还很年轻,也不缺钱,没有物质方面或者非物质方面不切实际的野心,所以看上去没什么能阻止他享受生活。但是这些天来,他慢慢有种感觉,那就是他有点对生活提不起兴趣了。比如,以前他会贪婪地注视大街上的姑娘,但现在她们激不起他的任何反应,也许现在他还会本能地抬起眼睛看一眼,但马上又无动于衷的垂下,就象好像她们只是匆匆经过身边的一阵风。有一阵子,陌生的城市会让他振奋&&他是商人,经常旅行&&现在他只感到恼火和困惑、找不到方向。过去他独自生活,每个晚上经常去电影院,不管放什么电影,他都乐意看。一个人要是老是看电影的话,其实就象在看一部特别长的电影,一集一集,没有尽头:他认识所有的演员,甚至包括特型演员和群众演员,每次都把他们辨认出来,本身就挺好玩的。现在可好,他再回到电影院,所有那些熟悉的脸都变得乏味和呆板、缺乏差别;他厌倦了。&&  最终,他找到原因了。原来他近视了。眼科医生为他配了付眼镜。从此他的生活改变了,变得比以前有趣一百倍。&&  每次他戴上眼镜,心里总是有点发抖的。比如他不戴眼镜在电车站的时候,看到周围的一切、人和物都是那样模糊、平庸、陈腐不堪,他就感到非常悲观,仿佛自己正身处一个不断崩溃的世界中,需要摸索前进,身边是快完全腐烂的物体和色彩。但是,当他戴上眼镜,辨认开来的电车的号码时,一切都变了:哪怕是路灯那样最平常的东西都拥有了数不清的细节,每一条线条都清清楚楚,每张陌生人的脸上都出现了各种小标志,没刮尽的胡髭、小脓疱、一怒一颦等等,这些以前从来都看不到;他能认出衣服是什么料子做的,用什么方式织的,衣边上哪道缝破了。观察成了一种乐趣、一道风景;乐趣并不来自特定的目标,单单是&看&这种行为本身就足够了。所以艾米卡.卡拉格会忘了留心电车号码,错过了一班又一班,甚至上错了车。他看到的东西太多了,到最后就象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渐渐的,他有点习惯了,开始从头学起哪些是不必看的,哪些是必须看的。&&  没有眼镜的时候,他在大街上遇到的妇女,对他来说只是些模糊且难以看清的影子,而现在他能分明地看到她们衣服里面虚与实部分的互动,分辨她们皮肤的细嫩,感受她们目光中的友好,他好象不仅仅是在看她们了,而是实际上已经拥有她们了。他会不戴眼镜地闲逛(他并不成天戴着眼镜,以免非必要的用眼,看远处的时候,他才戴),然后,突然一个亮丽的轮廓出现在前方的人行道上。就象本能一样,艾米卡会迅速地从口袋里取出眼镜,架在鼻梁上。这种无选择的猎艳心理经常受到惩罚:那个女人很可能长得象个女巫。因此,艾米卡.卡拉格变得更小心了。如果一个走近的女人,在服装颜色和走路姿态上都无可取之处,粗俗低贱,根本不值得考虑,他就不会戴上眼镜;但是稍后,等她们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她身上恰恰有着某种强烈吸引他的东西,也许老天知道那是什么,这时他好象感觉到她瞥了他一眼,似乎是故意的,可能他一出现,她就注意他了,只是他没意识到罢了。现在一切都晚了,她消失在街角、她上了公共汽车、她远远地越过了交通信号灯,下一次他就认不出她了。就这样,通过他对眼镜的需要,他慢慢的学会如何生活。&&  眼镜为他打开的最新奇的世界还是在夜晚。以前被黑暗和各色光晕笼罩的城市,现在表现出了精确的方位、深浅和远近,以前模糊一团的氖光灯现在可以按字母拼出来。夜晚的美妙还在于白天被透镜消灭的模糊,现在依然保留着:艾米卡.卡拉格有时想要戴上眼镜,然后才意识到他已经戴上了。满足的心理永远赶不上对未知的贪婪;黑暗是种无底的腐殖质,他永远不会倦于挖掘。他走上大街,登上镶着黄窗户的楼房,来到屋顶的平台,抬头看着繁星密布的天空:他发现星星并非象鸡蛋壳上的破洞那样散布在天幕,而是发出尖利的光束打开它们周围无限的空间。&&  眼镜的使用激励他去关注外部现实,同时也使他对自身产生了疑问。艾米卡.卡拉格并不很关心他自己;但有时最低调的人也会苦苦思考自己生存的方式。从无镜一族变为有镜一族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是个巨大的飞跃。比如说,某个不认识你的人描述你,首先会说&他戴眼镜&;这个两个星期前还根本与你无关的小小的零部件,现在反倒成了你的主要特征,用来鉴别你的存在。对艾米卡来说,突然变成别人嘴里的&四眼&可真有点接受不了,如果你能接受,那你就有点傻。不过这还不是问题所在:一旦你开始怀疑周围的每件东西都是出于纯粹的偶然,一经变化,你的生命就将完全不同,然后它就不再重要,沿着这条思路想下去,你就会想你存在与否根本毫无差别,从这个想法到绝望仅仅是小小的一步。因此艾米卡挑选镜架的时候,本能的选了一付精细朴素的,仅仅是一对银色的薄薄的夹片,一头固定一个裸片,中间鼻梁上是一根金属条。但只过了一会,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如果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镜子里自己戴眼镜的形象,他就对自己的脸产生一种剧烈的厌恶,仿佛这不是他的脸,而是典型的某类其他人的脸。正是这些镜片,这些精巧、轻盈、阴性的镜片,使他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更象一个&四眼&,这种人的生命中除了架了一付眼镜,再也没有其他内容了,所以你会不再注意眼镜后面的本人了。眼镜已经变成了他们体貌的一部分,溶化进了他们的面容,甚至已经找不到眼镜和脸上其他部分之间的天然差别了,一个工业产品和一个大自然的产物就这样融合在一起。&&  他不喜欢这付眼镜,所以不久眼镜就摔破了。他又买了一付。这次他来了个逆向选择:他挑了一付足有一英寸厚的黑框架,装铰链的地方从颧骨上突出来,就象马的眼罩,架脚重得足以压弯耳朵。眼镜遮住了他半个脸,简直是一种变相的面具,但在这样的眼镜后面,他才感觉找回了自己:现在毫无疑问,眼镜是眼镜,他是他,两者泾渭分明;而且,他只是偶尔戴眼镜,那么没有戴眼镜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彻底不同的人。想到这里,他又一次变得开心了。&&  在这期间,他碰巧去V城出差。V城是艾米卡.卡拉格的出生地,在那里他度过了他所有的少年时光。但是十年前,他离开了那里;此后,每次回去停留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次数也越来越少;距离他上一次回去,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你知道离开一个你长久生活的地方是怎么一回事吗?隔了很长时间再回去,你会感到陌生;那些人行道、旧相识、咖啡馆里的聊天要么依然让你激动,要么让你无动于衷;要么你依然为它们痴迷,要么你已不再能加入它们了;一想到故地重游,就会有精神压力,你必须驱散它们。所以,艾米卡渐渐地就不再想回V城了,而且就算有这样的机会,他也会放过它们;到后来,他实际上是在刻意回避了。不过,最近他对现在所居的城市产生了负面评价,好象已经不是出于某些具体的事情,而是一种宿命般的悲观笼罩了他,他后来才意识到这是和他近视的加深联系在一起的。既然现在,眼镜使他重新认识了自己,那么去V城的机会一出现,他立刻就抓住了它,他要去那里。&&  V城和他前几次去时已完全不同了。这倒不是因为它外观上的变化。说实话,这个城市确实改变了很多,新建筑无处不在,商店、咖啡馆和电影院都和以前不一样,年轻的一代看上去都象陌生人,交通比以前拥挤了一倍。但是,所有这些新变化,只是突出那些旧东西,使它们更容易辨认了。简单说,艾米卡.卡拉格第一次设法用他童年的眼光来打量这个城市,好象他才离开了一天一样。由于戴了眼镜,他看见了许多无用的细节,比如说某一扇窗户、某一段扶手;有时,他甚至是有意将它们从周围的环境中区分出来,而在过去他只是看到它们而已。更不用说人们的面孔了,一个卖报纸的小贩,一个律师,一些人变老了,另一些看上去和以前一样。艾米卡.卡拉格不再有直系亲属在V城了,他的小圈子里的密友也早就散了。但他确实有无穷的相识;在一个这么小的城市里这是必然的&&彷佛他还生活在这个城市似的&&实际上,大家都彼此认识,至少见过面。现在,这里的人口也大大膨胀了&&就象北方其他不错的城市一样&&南方人或多或少在涌入,艾米卡见到的大多数面孔都是陌生人。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他第一眼就认出老居民时,总有一种愉悦的满足感,他回忆起了过去的片段、交往和绰号。&&  只有少数几个外省城市保留着夜晚大家上大街散步的传统,V城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自从艾米卡离开至今,一点都没有改变。和其他城市一样,街道一边是熙攘的人流,另一边则显得有些空。小时候,艾米卡和他的朋友由于逆反心理的原因,总是走在人少的那一侧,看着另一侧走过的女孩们,发出恭维或者讽刺。现在,他感到又回到了从前,甚至比从前还要激动,走在老位置上,看着迎面走来的所有的人。这次遇到熟人并没有使他难堪:这让他感到好玩,他会急忙去和他们打招呼。和某些人,他还会停下脚步,略微交谈几句。但是V城的街道如此狭窄,人流总在推着你向前,而且现在的车流也增长得如此之快,你已经不能再象过去那样,向着街中央迈出几步,随时随地的走到街的另一边了。总之,散步已变得又挤又慢,没有行动的自由了。艾米卡不得不跟随着人流,有时也试图挣扎;当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还没等他扬手打招呼,那个人就已经消失了,他根本不能肯定到底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  因此当艾米卡发现科拉多.史屈森&&他的同学,也是多年的台球伙伴&&的时候,他微笑着朝他使劲挥手。科拉多.史屈森向前走来,他看见了他,但好象目光又越过了他,继续向前走。是不是他没认出艾米卡?可是艾米卡.卡拉格清楚地知道岁月并没有让自己的面貌有多大改变;他没有啤酒肚,虽然有点谢顶,但他以前的特征都还在。卡威纳教授也走来了。艾米卡恭敬地向他打招呼,微微地一鞠躬。教授起先还本能地做出回应,但马上又停下来,环顾四周,好象在寻找其他人。卡威纳教授可是以过目不忘而闻名!他能记住所有学生长相和完整的姓名,甚至他们每个人期末的成绩等级。最后走来的是足球队教练希科希欧.科巴,他倒是对艾米卡的招呼,做出了回礼。但他立刻眨着眼又吹起了口哨,好象认为自己做错了反应,天知道那个陌生人的招呼是打给谁的。&&  艾米卡意识到没有人会认出他。眼镜使他能够看清世界,但又黑又大的镜架使别人看不到他的真面目了。谁会想到这付面具后面实际上是艾米卡.卡拉格呢?谁会在他离开V城多年以后,还期望能再遇见他呢?当伊莎.玛里奥.贝蒂出现的时候,他还对这种想法抱着一丝侥幸。她和女伴在一起,正在逛马路;艾米卡挡住了她的去路,刚想喊&伊莎.玛里奥&,声音就冻结在喉咙里;伊莎.玛里奥.贝蒂用胳膊肘把他推到旁边,一边对她的朋友说:&如今人们的举止......&,一边扬长而去。&&  看来甚至连伊莎.玛里奥.贝蒂也没有认出他。他突然明白了他回来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她,就象他决定离开V城、在外漂泊多年也是因为她一样;每件事,他生命里的每件事,这个世界上的每件事,都只有一个原因,伊莎.玛里奥.贝蒂;现在他终于又遇见她了,他们目光相对,她没有认出他。他太激动了,以至没有注意到她是否发生了变化,有没有长胖、变老,她是否和以前一样有魅力,总之他什么也没看到,除了她是伊莎.玛里奥.贝蒂,以及伊莎.玛里奥.贝蒂没有看见他。&&  他跟随逛街的人们走到了大街的尽头。人群开始分流,流向街角的冰淇淋店、远处的街区、报摊,或者转过头沿着人行道向回走。艾米卡.卡拉格也向回走。他取下了眼镜。现在世界又一次变得模模糊糊,他睁大了眼睛摸索着前进,什么也看不清。但他还是能认出别人:在光线明亮的地方他总能在极近的距离里认出一两张脸,但他总是怀疑那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但不管怎样,那个人是或不是对他来说毕竟是无所谓的。有人点头,有人挥手;也许这是在向他打招呼,但艾米卡不能分辨对方是谁。又有一对行人经过他身旁,向他打招呼;他想要回应,但又想不出他们是谁。马路对面,有人向他喊&希奥,卡鲁&。从声音上判断,大概是一个叫斯戴维的人。艾米卡意识到他们认出了他,他们还记得他,这让他高兴。但满意只是相对的,因为他看不清他们,更别谈认出他们了;他们在他的记忆里含糊不清,彼此冲突,他们实际上是那些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的人。他一看到有人招手或者头部运动了一下,他就立刻说&晚上好&。那些向他致意的人一定是贝林图西或者卡瑞提或者史屈森。如果真的是史屈森,艾米卡本来也许会停下来和他聊一会。但现在他却是相当粗鲁的回应别人的问候;他想到这点,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他和他们的关系就应当是这样,就是习惯性的匆忙的问候。&&  他的四处张望显然是有一个很明确的目的:找到伊莎.玛里奥.贝蒂。她穿一件红大衣,所以应该很远以外就能看到。才一会,艾米卡就注意到了一件红大衣,但等到他超过她时,他发现那不是她,这时候马路对面又出现了两件红大衣向反方向走去。这年头中长的红大衣可是最流行。比如说,他几分钟前看到吉吉娜也穿着这种红大衣,从一家烟店里走出来。现在他开始怀疑,从烟店里走出来的不是吉吉娜,实际上是伊莎.玛里奥.贝蒂。但把伊莎.玛里奥.贝蒂错当成吉吉娜,这怎么可能呢?艾米卡决定往回走,去查个究竟。他突然迎面看见了吉吉娜,没错,真的是吉吉娜,毫无疑问。但是她现在是和艾米卡走在同一个方向,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前面的路走完,再折回来;是不是她根本就没走到头。他彻底糊涂了。如果伊莎.玛里奥.贝蒂向他打招呼,他却冰冷地回应,那么他的整个旅程,他的所有的等待,所有这些年都将化为徒劳。艾米卡在人行道上一会往前走,一会往后走,一会戴上眼镜,一会又取下,一会向每个人打招呼,一会又收到那些朦胧的、无法辨认的鬼魂般的人影的致意。&&  散步的道路走到头后,大街还在向前延伸,并且很快超出了城市的边界。那个地方有树林、沟渠、篱笆和田野。以前,你可以搂着女朋友,夜晚到这里来,前提是如果你有女朋友的话;不然,你一个人来这里,坐在长椅上,听着蟋蟀的鸣叫,你会变得更加孤独。艾米卡.卡拉格往这个方向走着;如今的城市变大了,但边界只向外扩展了一点点,很有限。和以前一样,这里依然有长椅、沟渠、蟋蟀。艾米卡.卡拉格坐下。黑暗中,四周只看得清一排排的阴影。在这里,戴不戴眼镜都一个样。艾米卡.卡拉格意识到,他的新眼镜给他带来的激动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高潮,现在它已经过去了。&
审丑--严歌苓
 高一层的审美,恰是审丑。雪被风筛着,粉细地落。仅仅灰掉了远远近近,并没有服丧一样的缟素气魄。是那种勾人想起世上一切惨淡事物的天气,赵无定想。搜搜看,自己有哪些伤痛,也趁气氛想了。然而却不成功,没什么值得他伤痛的。活掉这么半截寿数,竟也未存下点伤痛,这人叫活透了。&  踏出楼门,见薄雪上已有了一行足迹。足迹庞大庞大,步距却很小,似乎有着这两只大脚的人一寸寸向前挪、蹭。自然是老头。才早晨六点,他已来过了。又没逮住他。楼根的三个垃圾箱已空掉了。假如见这足迹心里那点刺搔能叫&痛&,那他还有没活透的地方。&  &伞不带呀!&老婆人没露,仅亮了一嗓子。之后一把伞砍到他面前的雪地上。伞是穿过大小如壁橱、四壁满是大白菜炒肉丝、肉丝炒大白菜油水的厨房,再飞越堆满父母一文不值的遗产的阳台,瞄准他脑袋劈下来的。老婆真有劈死他的念头,当她冲着他每个女学生叫&婊子&的时候,当她从他工资袋里捻不出几张来的时候,或当他把一大包可以卖钱的油画颜料锡管存心当垃圾扔到楼下让老头捡走的时候。但那都不影响他心里死水一样的平静。她喊:&你低能!&死水便老老实实应道:&我低能!&&  &你屁本事没有,全部能耐只让你老婆孩子吃上口饭!&&  死水再如实回应:&我全部能耐就只能让老婆孩子吃上大白菜炒肉丝。&&  &跟楼下那垃圾老头哥儿们去吧!你俩配,谁也不多沾谁的晦气!&&  听到这里,他心里发腐的平静会动几动。不敢朝老婆,他朝竖在脸前的油画布做几下狰狞的面部运动。&  那时无定父亲还活着,和他现在一样没出息地在美术学院教书。搬进这座教职员公寓楼时,无定念中学。他是那时见的老头。老头那时就老得可怕,拖一只垃圾车一步一捱地进出。时常地,他车里兜着个七八岁的男孩,管他叫&爷&。无定常坐在阳台上读书画画或吃饭,少不了朝楼下闲看。不久,他听老的唤小的&小臭儿&。老头那只垃圾耙子带着开矿的热情与勤勉,若耙出个雪花膏瓶、香粉盒,或香烟锡箔纸,他就长声地召唤跑不见了的小臭儿。有回耙出一串风干板栗,总是生霉生虫不值当挑拣,被谁家丢弃的。他用残残破破的一嘴牙将栗壳嗑开,嗑开十来只,大约会得一只好的。他将好的聚在肮脏的手心,看小臭儿从他手心一颗颗拈了填进嘴里。他目光随小臭儿的手举起落下,下巴颏松弛地坠挂着。似乎有种苦痛在这怜爱里,似乎怜爱到了这种程度便是苦痛了。&  无定觉得&小臭儿&这名字逗,想喊着玩玩。&咳,小臭儿!小臭儿!&&  男孩没反应,跟不是喊他一样。他爷爷在掏楼尽头一只垃圾箱,这时不知掘出了什么宝。&臭儿&,男孩快快应声跑去了。无定高了个调门再喊:&咳,小臭儿!&&  男孩停下,突然回头,无定见他鸭壳儿一样的瘦身子往上狠狠一耸:&操你奶奶!&&  无定本住了。&  他爷爷这时停了话儿,嚷着问:&谁欺负咱小臭了?&&  男孩往楼上一指:&爷,他骂我!&&  老头蹭一下直了身。尽管两脚仍是奇怪地相互打绊,但一点不妨碍他加速。近了,他问孙子。&这小子?&&  无定拼命挤出一脸匪相:&我骂你什么啦?小垃圾孩儿!你不叫小臭儿吗?哼,臭臭臭!&&  老头把眼盯在他脸上一会儿,说:&下来,把你那话舔回去。下来不?不下来,我上去你可得费点事再让我下来。&&  无定还想嬉脸,里面母亲和着炒菜铲子大喊大叫起来:&无定,你在那儿和谁耍嘴啊?&他忙拿屁股拱开纱门,缩进了厨房。母亲在炼猪油,见他在油烟里愣眼,说:&等什么?油渣我留着做葱油饼,等也没你的!&&  无定仍站着,听见门被叩响也不动。&看看谁,去呀!&母亲对他喊:&怎么跟你爸一样,饱了发困,饿了发呆呀?&她探开他,自己提了锅铲开门去了。&  &哟,我们还没煮呢,哪儿有的给你呀!&母亲显然把小臭儿爷儿俩当成了老小叫花子。全世界的掏垃圾老爷子似乎都长得一个模式:皱纹纠纷的脸,眼睑红艳艳的,溃烂期砂眼使它们睫毛全无。母亲自然记不起这个天天碰面的老头。她怎会像无定那样,去注意那个舞蹈般打转、追逐旋在风里的一片塑料膜的老头?谁也不会像无定那样无聊,去研究一个糟老汉,以及他一双奇大的、一行走便相互捣乱的脚。谁也没心思去留神挪着这双脚在几只垃圾箱间认真忙碌的形影有多么滑稽和凄凉。&  &唉唉唉,别往里进!&母亲喊冒了调。&赵斌!&赵斌是无定的爸。&还画呐,有人砸咱家锅来啦!&&  在爸亮相前,无定已窜出厨房,想证明自己与这爷儿俩有分交情。&  但老头一见他便隔着母亲扭住了他。&你是个学生,出口就骂我们孩子!&&  无定看看母亲,嚷:&谁骂啦?我骂什么啦?&&  &臭儿,说,他骂咱们什么啦?&&  小臭的肋骨在一层薄皮下猛一动,运口气:&他骂我小臭儿!&&  &你爷不也叫你那名儿?&无定的臂被老头掐得越发紧。&妈,我胳膊折啦!&&  无定爸赶出来喊:&行行行,我们治他!&他顺手从卫生间拿出一块搓衣板,搁到墙根,对无定一甩下巴:&去,跪上去。脸朝墙。&无定跪到搓衣板上,倒也不觉十分受罪,上面的棱棱都被磨圆乎了,不知是被他跪的,还是被妈搓衣搓的。这时听母亲说:&拿着拿着!&他俩眼珠子斜得酸胀,见母亲正将一块冰糖塞进男孩爪儿似的黑手里。冰糖因充满杂质而通黄,像破陋屋檐垂下的肮脏冰挂。但那毕竟是冰糖,足有两指宽,巴掌厚。&  门紧贴着爷儿俩的屁股合上了。爸在回他房间的路上顺手按按无定的头顶:&行啦,别跪出瞌睡来。&&  &注意老头的脚了吗?&母亲问,她的讲话对象可以不在她视野里,听不听见,搭不搭调,随你便。&那叫大脚风!一双脚肿得两双脚大!&&  &那是什么病?&无定问,将搓衣板搁回卫生间。&  &反正是病。治不好。怪病。穷出来的。脏出来的。觉着咱们自个儿就够穷了,倒有比我穷得还狠的。无定,你好好给我洗个手,用药皂!你那手刚才被老头抓过。&无定洗手,母亲又说:&你刚听清了吧?那孩子没爹没妈。敢惹没爹没妈的?惹得他赖上你,你养活他吧!&&  无定这时已回到阳台上。他见老头又开他的矿去了。小臭儿站得稍远,在吮冰糖,陶醉得呆木了。他从根到梢将糖棒抿一遍,再举它到眼前端详一番,看它是否在小下去。&  &臭儿啊,赶明儿挣钱给谁花?&老头问。&  &给爷爷。&男孩匆忙地答,不情愿从糖上分心。&  &给不给爷爷买好吃的?&&  &买!&&  &那你的糖让不让爷爷尝一口?&&  小臭儿立刻警觉了。但思考一小刻,他伸着胳膊,尽膀子长度将冰糖递向老头,脚却将整个身体留在原地。老头半躬身,朝孙子靠近几步。小臭儿虽然仍举着冰糖,身子便往后缩一截。老头低躬的身体和前伸的嘴使无定想起那类尊严都老没了的老狗。&  老头闭了眼,张开嘴,大声地&啊呜&一下,却连糖的毫毛也没去碰。小臭儿证一怔,马上笑得格格的。是那样松心的笑;意外自己安然度过了预期的大难。&  那之后,无定到山西插队落户,种了近十年高粱红薯。大学恢复高考,父母又开始教书,他逃回来,赖在家,补营养、补觉、补考大学的课。他离开家的日子里,还算年轻力壮的母亲没一点道理地去世了。连父亲都弄不清究竟。是垃圾者头用垃圾车将她从豆腐摊子前的长队里拖回的。老头说她精精神神和人挤着就倒下了。&  &你妈总也不认得我,我总认得你妈。她给了我们小臭儿一大块冰糖!&老头两只脚你绊我我绊你地在垃圾箱与他的车之间来回忙。&小臭儿当兵去啦!&他很炫耀。脸上皱纹乱七八糟。&  一天无定在阳台上见父亲傍着垃圾箱与老头嘀咕什么。老头站着,半躬背,稍屈膝盖。其实所有穷到老,劳碌到老的人都有这副身姿,但谁也不会像他这样恒固地把持了它,符号化了它。无定支起耳根,听见些话碴儿。&  &&&都脱光?&&  &&&谁也不认识您。挣的钱跟收垃圾能比吗&&&&  &&&撒尿的家伙也不让遮上?&&  父亲挺抱歉地笑了。晚饭时,巧巧来了。巧巧那时还是甜甜的巧巧,绝不是几年后凶神恶煞的妻子、孩子妈、管家婆。巧巧是巧巧,绝不是后来这个上床碰碰她,她就会叫&你少糟蹋我!&的悍女人。&  &爸,推垃圾的大爷最后答应了吗?&&  &他不干。&父亲答道,同时惊讶儿子怎么会清楚他的勾当。&  &您给他多少钱?&&  &一小时十块,学校定的价。&&  巧巧插嘴:&什么活儿这么好挣钱?谁不干?我干得了!干一年一套好家具还不挣出来了?&见父子俩都难为情似地瞅着她,她眉毛一支楞:&实话嘛,我们牙雕厂个个干成了斗鸡眼,一月也才几十块!&&  &巧巧,我爸在找一个老年男性给学生上人体课。裸体模特儿。&他把惟一一块瘦肉拣进她的碗。&  巧巧&噢&得又长又轻。&  一年后,二十七八的无定做了美术学院的新生,羞答答地留长了头发,贼兮兮地穿起了喇叭裤,混迹于小他许多的同学中,对着画架眯眼皱眉,前合后仰。这天是父亲的人体课。在父亲讲解这样那样要领时,他埋下身在水泥地上磨尖一大把各种型号的铅笔。磨着磨着,听教室起了一阵怪异的骚动。刚想抬头去找解释,目光一下被定住了。目光是被一双硕大、半透明、淡紫色的脚丫定住了。无定的醒悟随目光一点点爬上去:爬过网着深蓝血管的小腿,膝盖轮廓吓人的尖锐。然后是那双大腿,皮肤飘荡在骨架上。他目光略掉了那昏暗、浑沌、糟污污的一团,停在那小腹上。小腹上有细密精致的褶皱,对于如此的一副空瘪腔膛,这块皮肤宽大得过分了。无定没有去看他的脸,那张脸已朽了,似乎早该被他自己作为垃圾处理掉了。对于那张脸,&不幸&该是种赞美的形容。无定也没去听副教授赵斌口若悬河地赞美这具人体作为老年男性的典型性、丰富性&&胸如何佝偻,肩如何抽耸着,两胯如何前送,脸如何繁复,如何如何如何地,这具人体夸张、浓缩了劳苦谦卑的衰老,一种丰富的不幸。这具人体本身自然地充满柯洛惠支(注:柯洛惠支是德国版画家)式的复杂、枯涩的线条。&这具人体上的每根线条都应激起你们的联想,激起你们表现,而不单是再现的情绪。想想罗丹的老妓女,往往,高一层的审美,恰是审丑。&&  赵副教授没住口,所有铅笔在纸上&沙沙沙&起来。&  这时一个女同学搬了画架和椅子到无定身边。&  &行行好,跟我换个位子!&她说,以膝抵抵他的膝。所有女生除了求爱,什么都向无定求。&  无定将自己的家什掷了挪,腾出足够地盘。他在纸上不知所云地涂了几笔,又伏下身去磨铅笔。&  &你那铅笔有什么毛病?怎么磨个没完?&女生问,抚了下无定的肩。&用我的吧,再磨一堂课就磨过去啦。&&  无定仍是佝在那里磨,问那女生:&你不是抢先霸了个好位子吗?干吗又挪这儿来?&&  &啊呀!&女生低声说:&你没凑近,老头身上那股味哟,不知他这辈子可进过澡塘子!&&&&  无定瞅瞅她:&你是&爱委会&(即&爱国卫生委员会&)的?&&那一堂课他真的是磨铅笔磨掉了。水泥地面让他磨黑一大片。回到家,爸抖着那张没几道笔画的作业,伤心透顶,说儿子像他一样和艺术发生了一场大误会。无定等他怨。怨足了,无定问:&起初他不是不愿干吗?&&爸当然懂他指什么。&后来总是开了窍吧。有天他自己拐搭拐搭上楼来敲门,说他孙子满了服役期,从部队回来了,想搬出去单过。跟他爷爷伸手,说没钱买电视机、洗衣机,进口家具,讨不来媳妇。所以,老头求我还把那十块一钟头的差事给他。&&无定闷声走开了。阳台上一站,恰恰又看见老头在蹦跳着追逐一张牛皮纸:它静伏着等他接近,却在他几乎捕住它时,它突然振翅一般扬起、飘远。&高一层审美?无定龇牙咧嘴对这全新的概念笑了。那时丑,是彻头彻尾的丑,是宿命的丑。那丑丑得多么悲惨,因为它绝对没任何转机和选择地丑着。它只得那样丑着,否则就什么都不存在了。丑是惟一证实他存在的质地。&巧巧生孩子那年,爸中了风,瘫了半年便寻母亲去了。从爸的瘫到死,从孩子的出生到学语,巧巧从巧巧变成了老婆。巧巧不在了,剩的只是个臃肿、暴躁,把钞票拧出水来、一肚子恶毒牢骚的老婆。半锅粥馊了,她便会痛心得像经历倒闭破产。她喊:&除了画画,屁用也没有!挣这点钱只能买这么个破冰箱,冷冷热热任它性子来&&&&&哗啦!&她将馊掉的稀饭从阳台倒下去,楼下的咒骂立刻腾空而起。听老婆不理亏的道歉,无定理亏着伸头看去。老头一身一脸白花花披挂着饭粒,正揉眼。当看清缺德的是无定家人,他改了脸也改了口:&没事,没事!&&无定打了盆水,扔块毛巾进去,下了楼。&大爷,您擦一把吧。&&&不碍事儿。扒垃圾到底是个脏&&&老头一笑,嘴陷成个暗窟窿。&无定不顾他躲闪,还是替他擦净了头上、背上的稀饭。老婆没表情地从阳台上俯视他们。等无定干完,她说:&唉,那毛巾你别往家拿了,扔了吧。&&老头拐搭拐搭干他的活儿去了,无定老婆的话不知他是真没听见还是不愿听见。无定刚要走,老头回过头,拿烂得水汲汲的眼看无定一会,说:&你出息了,跟你爸一样教大学了。我小臭儿也出息了,要娶媳妇了。现在的媳妇都得要钢琴。就跟我们年轻那时候,媳妇们都得要彩礼一样。没彩礼,娶不上什么体面媳妇。&他顿住,目光似乎在无定脸上找着了一个虚无的焦点。&一个钢琴得五千吧。五千块呐。&&无定拿不出话来说。他都不知自己此生此世跟那个&五千块&可有缘。等他正要转身进楼门,老头叫住他。&&有事吗,大爷?&&老头两片嘴唇启开着,看得出结了满嘴的话。他若想跟我借钱,我老婆今晚就不让我进门了。&&孩子,大爷是看着你从这么点,长到这么点,又长到这么点。&他手比画着。&无定想,这下我逃不掉了。这时叙起旧,还能是什么好兆头?&大爷,您知道,我其实&&不比您&&&他想说:他自己也不阔到哪儿去。但话梗阻了。他撤下两个嘴角,希望老头明白没出口的半截话。&&瞧,你现在替了你爸的职位了。&老头说,眼神在见风使舵:&我在想,你还能不能给大爷找那份差事,就是你爸早先找给我的那份儿。小臭儿的一房间家什都是靠那份差事挣来的。&&&大爷,可现在&&&&&你不用说,我知道我现在老得就剩下渣儿了,走了样了,没法看了。你跟学校说说,要是给别人十块,给我八块就成。&&&我是说大爷,您上了这把岁数,硬站几个钟头,哪儿站得住呢?!&&&站得住站得住!别说几个钟头,就是几天也站得住;不是能站出钱来吗?你帮我说说,给七块也行!&&而无定为他争取到的价码是十五元一小时。极散淡的一个无定不懂自己在讨价还价时的激昂来自何处:对他自己的利益,他是一向任人宰割。老头一下在学校变得供不应求起来,因为无定父亲的&审丑说&莫名其妙地热起来。一个顶信仰顶忠实于这个&审丑&原则的学生在全国美展中得了一等奖。许多杂志都刊出了这个&审丑&创举。大的画幅上,那丑浓烈,逼真得让人恶心。&晚秋,老头又出现在灰色的风里,颠颠簸簸追逐一块在风中轻捷打旋的透明塑料膜。他对无定说,小臭儿有了钢琴,也有了媳妇。他们交谈的时间里,无定突然发现不少阳台上出现了人。人阴沉地,默默地俯视着他们。准确些说,俯视老头。每张脸都板硬,盛着或显著或含蓄的恶心。&那之后,无定再也没见过老头,因为他把收垃圾的时间改在了天亮前。又一年,有朋友告诉无定,眼下有外国人和海外华侨买画。这天他被介绍到一个捐商家。敲开门,里面男主人对他叫:&哎呀,是你呀!不认识我啦?&无定惺松着眼笑笑。这笑让对方怎么以为都行。男主人身后是一屋铮亮的家具,铮亮的各&大件儿&,铮亮的钢琴,铮亮的一个女人。&&你妈给过我一块冰糖呢,那时糖多金贵?忘啦?&&无定明白了,面前这个双下巴,头开始拔顶的男人是小臭儿。&&快请进,快请进!唉,咱家来稀客啦!&他对女人说。&无定在一坐一陷的宽大沙发上落下屁股,挺寒酸地把几张画靠在茶几腿上。一会儿,他见这个用钢琴换来的媳妇端茶上来。她的十根除了血红指甲、生来就相宜于各类戒指的手指若搁在钢琴键上,将不知谁讽刺谁。&&这几张画&&&&&先不谈生意,先吃饭!哥儿们多少年了!&小臭儿扬声笑起来,这笑声预兆了他日后豪爽、无耻以及发胖的程度。&包了三鲜馅儿,正下着。冰箱里我存了青岛的啤酒。瞅你赶得这个巧!&&这时有人轻轻叩门。媳妇从了望孔看出去,以大脚趾触地退回来:&你爷爷!&&&我哪儿来的爷爷?他老脸不要,我可要脸!&小臭儿说。起身嘱咐媳妇:&先不开饭,不然他下回专赶吃饭时间来!你就告诉他我不在家。&他转脸向无定,笑又回来了:&拿上你的画,咱们上卧室谈。&&无定跟着进了卧室,小臭儿将门挂个死。无定想说,老头活不了太久,不必这样对他。但无定什么也没说。如今人们就这样对待风烛残年的老人。无定早习惯世上一切不公道。&客厅里传来一清亮一浑沌两副嗓音。&&臭儿又不在吗?老也没见他,想得慌。&&&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那我多等会儿。&&&唉唉!&&您老别往那儿坐,那沙发是新的!您坐这儿吧!&&&&&前儿,我拾了这么个小铜佛爷,就给小臭儿拿来了。&&&这值什么钱呀,您老也是的,什么都往我们家拿。挺不卫生的,您拿回去吧。&&&没准小臭儿喜欢&&&&无定早没了谈生意的心思。他想告诉小臭儿,是他父亲和他给老头儿找了那份差事,缺德也好,积德也好,要怪罪就怪罪他们父子好了。但他一个字也不想说,心坠得他累。一小时之后,老头走了。俩人出卧室时听媳妇叫唤:一锅三鲜饺子捂在锅里的时间太长,全沤烂了,成浆了。&无定客气而坚决地在他们摆开饭桌时离开了。不久,学校会计科的人告诉无定,老头的计时工资算错了,少付了他百把块钱,无定揣了钱,从夏天到冬天,那钱还在他手里。他无论起得多早,老头都是来过又走了,垃圾箱全被掏净。&无定从学校找到了老头的合同,那上面有他的地址。某街三百四十一号。街是条偏街。在城郊。正化雪,无定一双布底棉鞋很快重起来。街两边的房子门脸都不大,所以没费多少时间,无定便找着了三百四十号,听人说,这是这条街的最后一个号码,根本没有三百四十一号。人指指远处说:再往前就是菜田了,邮差到这里就往回拐了。&无定回到家,纳闷了一些时间,渐渐忘淡了。直到有天老婆拆洗他棉衣,发现了这叠钞票,骂他不知为哪个&小婊子&攒下了这些私房钱,他才突然想起老头。他凶狠而沉默地从老婆手里夺过钱,再次来到那条城郊街上。&街上能闻到油菜花和粪肥气味。&他捱着门问,但没人知道这样个门牌和老头。他逐渐走出了街的末端,发现身后跟了一群热心好事的闲人。&他一直走近阔大无边的菜田,才看见一个柴棚样的小房,门上方有个手写的号码:三百四十一。门边一辆垃圾车,里面奇怪地存着一些残雪。&&噢,您是找他呀?&闲人中有人终于醒悟似的。&曾大爷!他死啦。去年冬天死啦!&无定一点都没有吃惊,反而松了口气似的。这样一个生命的消逝比它的存在更正常。这死让一切嫌恶他的、怜悯他的、心痛他的人都松口气。无定绕着房走着,看见几头大蒜挂在屋檐下。还有半串蒙着灰垢的干红辣椒。屋后有一堆杂七杂八的煤核,似乎是从许多不同的场地捡回抑或偷回的。一只麻袋里塞满塑料薄膜&&&一圈转下来,那人仍在讲着关于老头的事:老头有个很好的孙子,孝敬,挣钱给爷爷花,混得特体面,要接爷爷一块去住他的新公寓,要天天给爷爷包饺子。但老头不愿去,老头告诉街坊,天天喂他饺子的好日子他过不惯,他怕那种被人伺候、供着的日子只会让他腻。&饺子天天吃也要腻。&老头最后一趟在小雪中推着垃圾车出门时,就这样亲口告诉人的。&&您是曾大爷什么人?&有人问。&&朋友。&无定答。&&也认识他孙子小臭儿。&&&对&&&他真对他爷爷那样好?&&无定停了好大一会,说:&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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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的故事--舒比格
有一天晚上,一颗星星从天上掉下来,穿破一栋房子的屋顶,落在灰泥地上。住在这栋房子里的女人听到轰隆声,跑来一看,发现一颗星星。她把星星抱起来,兜在围裙里。
发生了什么事?女人的丈夫问。
一颗星星,女人回答,我们没有小孩,我们可以把它留下来。
她让星星喝了东西,又把它喂饱,最后把星星放在小床上,替它盖好被子,星星很满足,它一闪一闪发亮。
但是丈夫可不高兴。我们要星星干什么?它没有眼睛,看不见东西。
但是它会发光,女人回答。
它没有腿,不会走路,丈夫说。
但是它会滚,女人回答。
女人是对的。星星除了睡觉、吃饭、喝水之外,其它时间就在房间里滚来滚去。
我宁可要只狗,丈夫说,狗至少有眼睛。
但是狗不会发亮,女人回答。
狗至少有腿,甚至有四条,前面两条,后面两条,丈夫说。
但是狗不会滚,女人回答。
女人和丈夫一天到晚不停地争吵。星星不断长大,它已经需要一张新的床。不久它开始上学。老师教的东西,它一学就会,而且不会忘记。但是它不会说话,所以大家都以为它很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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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吴念真
阿照跟她的爸爸一点都不亲,就连「爸爸」似乎也没叫过几次。&
这个爸爸其实是她的继父。妈妈在她四岁的时候离了婚,把阿照托给外婆照顾,自己跑去北部谋生。阿照国小二年级的时候,妈妈带了一个男人来,说是她的新爸爸;不过,她不记得那时候是否叫过他,记得的反而是那男人给了她一个红包,以及她从此改了姓。改姓的事被同学问到气、问到烦,所以这个爸爸对她来说不仅陌生,甚至从来都没好感。&
一直到国中三年级,阿照才被妈妈从外婆家带到北部「团圆」,而且听说这还是那男人的建议,说以后如果要考上好大学,她应该到北部来读高中。那时候妈妈和那男人生的弟弟都已经上小学了。&
男人不久之后从军队退了下来,在工厂当警卫,有时日班有时夜班,妈妈则在同一家工厂帮员工办伙食,早出晚归,一家人始终没交集,各过各的。&
不久之后,阿照考上台北的高中,租房子自己住,即便假日也很少回去,寒暑假也先往外婆家跑,通常都要快开学了才勉强回去住几天,顺便拿生活费和注册钱。&
外婆在阿照大三那年过世,不过,之后的寒暑假,阿照也同样很少回家。她给自己的理由是要打工、读书、谈恋爱,其实自己清楚真正的原因是对那个家根本一点感情也没有。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儿子太不成材还是怎样,那男人对待两个孩子有很明显的差别待遇,比如跟儿子讲话总是粗声粗气,对阿照则和颜悦色,过年给的红包永远阿照的比较厚,儿子只要稍微嘟囔一声,他就会大声说:「你平常拿的、偷的难道还不够多?」&
阿照大学毕业申请到美国学校的那年他从工厂退休,妈妈原本希望阿照先上班赚到钱才出国,没想到他反而鼓励她说念书就要趁年轻、一鼓作气,说他的退&
休金可以拿去用,「不然最后说不定被那个王八蛋找各种理由拿去败光光!」他说:「女儿哪天拿到美国学位,至少我脸上也有光。」&
阿照记得那天她跟他说:「爸爸,谢谢!」不过,才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可耻,因为在这之前她不记得是否曾经这么叫过他。&
美国回来后,阿照在外商公司做事。弟弟在她出国的那几年好像出了什么事,偷渡到大陆之后音讯全无,连几年前妈妈胰脏癌过世都没回来。孤孤单单的爸爸也没给阿照增加什么负担,他把房子卖了,钱交给阿照帮他管理,自己住到老人公寓去。&
阿照也一直单身,所以之后几年的假日,他们见面、聊天的次数和时间反而比以前多很多。有一天阿照去看他,他不在,阿照出了大门才看到他坐出租车回来,说是去参加一个军中朋友的葬礼;阿照陪他走回房间的路上他一直沉默着,最后才跟阿照说可不可以帮他买一个简单的相机?说他想帮几个朋友拍照,理由是:「今天老宋那张遗照真不象样!」&
后来阿照帮他买了,之后也忘了问他到底用了没,或者拍了什么?去年冬天他过世了。阿照去整理他的遗物,东西不多,其中有一个大纸盒,阿照发现里头装着的是一大迭放大的照片和她买的那部照相机;相机还很新,也许用的次数不多,更也许是他保护得好,因为不仅原装的纸盒都还在,里头还塞满干燥剂并且罩上一个塑料套。&
至于那些照片拍的应该都是他的朋友,都老了,背景有山边果园,有门口,有小巷,也有布满鹅卵石的东部海边,不过每个人还都挺合作,都朝着镜头笑,就连一个躺在病床上插着鼻胃管的老伯伯也一样,甚至还伸出长满老人斑的手臂用弯曲的手指勉强比了一个 YA。&
阿照一边看一边想象着他为了拍这些照片所有可能经历过的孤单的旅程,想象他独自坐在火车或公路车上的身影、他在崎岖的山路上踯躅的样子、 他和他们可能吃过的东西、喝过的酒、讲过的话以及最后告别时可能的心情。&
当最后一张照片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阿照先是惊愕,接着便是无法抑制的号啕大哭。照片应该是用自动模式拍的,他把妈妈、弟弟、还有阿照留在家里的照片,都拿去翻照、放大、加框,然后全部摆在一张桌子上,而他就坐后面用手环抱着那三个相框朝着镜头笑。&
照片下边就像早年那些老照片的形式一般印上了一行字,写着:「魏家阖府团圆,民国九十八年秋。」&
阿照说,那时候她才了解那个男人那么深沉而无言的寂寞。
我喜欢在路上走--顾城
我喜欢在路上走&
看着她从草尖上&
从羚羊的角弯里&
从干燥的秸杆上升起&
我喜欢在路上走&
我不要帽子&
不要那重复的墙&
我不想看见上面的水迹&
它像噩梦的影子&
我喜欢在路上走&
也爱所有的人&
我渴望成为一片大陆&
在她的注视下&
我喜欢在路上走&
我喜欢在黄昏的路上&
我喜欢一个人&
必须有太阳 &
末等生--张嘉佳
&2012年我在曼谷郊边的巧克力镇,招待高中同学王慧。这是家迷幻如童话的饭馆,白色房子静谧在草地,夜火灯烛倒映在河流。王慧留着大波浪,浅妆,笑意盈盈,经过的老外不停回头看她。次日我要坐火车到春蓬,而她直飞香港,所以我们没有时间聊太多。也不用聊太多,一杯接一杯,互相看着,乐呵呵地傻笑。我说:慧子,你不是末等生了,你是一等兵。1997年,王慧坐我前排,格子衬衣齐耳短发。有天她吉诉我,暗恋一个男生。我问是谁,她说你猜。文科班一共十八个男生,我连猜十七次都不对。只能是我了!这下我心跳剧烈,虽然她一副村姑模样,可是青春中的表白总叫人心旌揺晃。这时候她扭捏半天,说,是隔壁班的袁鑫。&&不带这样玩儿的好吗?隔壁班我去你奶奶的!香港回归的横幅挂在校园大门。7月1日举办《祖国我回来了》演讲大赛,我跟王慧都参加。四十多名选手济济一堂,在阶梯教室做战前动员,学生会主席袁鑫进来给我们训话。他走过王慧身边,皱着眉头说:慧子,要参加演讲比赛,你注意点形象。慧子一呆,难过地说,我已经很注意了啊。她只有那么几件格子衬衣,注意的极限就是洗得很干净。后来我知道她洗衣服更勤快了,每件都洗到发白。袁鑫和一个马尾辫女生聊得十分开心,从中国近代史聊起,一直聊到改革开放。最后袁鑫对马尾辫说,加油,你一定拿冠军。慧子咬着笔杆,恨恨对我说,你要是嬴了她,我替你按摩。我大为振奋,要求她签字画押,贴在班级黑板报。当天通读中国近代史,一直研究到改革开放,次日精神抖擞奔赴会场,大败马尾辫。晚自习解散的时候,在全班&胜之不武&的叹息声中,我得意地趴在讲台上,等待按摩。王慧抿紧嘴唇,开始帮我捏肩膀。我暴斥:&没吃饭?手重点!&王慧怒答:&够了吗?会不会捏死你?&我狂笑:&哈哈哈哈毫无知觉啊我嚓,难道已经开始了吗?用力啊少女!&其实,当时她的手一捏,我如被雷劈,差点跳起来,脑子里不停在喊:&&疼疼疼&&这是被碾压的感觉&&疼啊我操&&咔吧一声是怎么回事&&我的肩胛骨断了吗&&疼死爹了啊尼玛&&小时候干过农活的女人伤不起&&啊第三节脊推怎么插进我的肝脏了&&我快挺不住的刹那,慧子小声问我:陈末,你说我留马尾辫,袁鑫会觉得我好看吗?我不知道,难道一个人好不好看,不是由自己决定的吗?1998年,慧子的短发变成了马尾辫。慧子唯一让我钦佩的地方,是她的毅力。她的成绩不好,每天试题做得额头冒烟,依旧不见起色。可她是我见过最有坚持精神的女生,能从早到晚刷题海。哪怕一条都没做对,但空白部分填得密密麻麻,用五百个公式推出一个错误的答案,令我叹为观止。慧子离本科线差几十分。她打电话哭着说,自己要复读,家里不支持。因为承担不起复读的费用,所以她只能去连云港的专科。我呢?当时世界杯,高考期间我在客厅看球赛,大喊:进啦进啦。我妈在饭厅打麻将,大喊:胡啦胡啦!巴乔踢飞点球,低下头的背影无比寂寥。我泪如雨下,冲进饭厅掀翻麻将桌,搅黄老妈的清一色。后来?后来那什么第二年我又考一次。1999年4月,大使馆被美国佬炸了。复读的我,旷课奔到南京大学,和正在读大一的老同学游行。慧子也从连云港跑来,没有参加队伍,只是酒局途中出现了一下。在食堂推杯换盏,她小心地问:&袁鑫呢?&我一愣:&对哦,袁鑫也在南大。&&他怎么没来?&&可能他没参加游行吧。&慧子失望地哦了一声。我说那你去找他呀,慧子揺摇头:&算了。&我去老同学宿舍借住。至于慧子,据说她是在长途车站坐了一宿,等凌晨早班客车回连云港。对她来说,或许这只是一个来南京的借口。花掉并不算多的生活费,然而见不到一面,安静地等待天亮。慧子家境不好,成缋不好,身材不好,逻辑不好,她就是个挑不出优秀品质的女孩。我一直想,如果这世界是所学校的话,慧子应该被劝退很多次了。生活,爱情,学习,她都是末等生。唯一拥有的,就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咬着牙齿,坚持再坚持,堆砌着自己并不理解的公式。无论答案是否正确,她也一定要推导出来。2000年,大学宿舍都在听《白桦林》。九月的迎新晚会,文艺青年弹着吉他,悲伤地歌唱: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我拎着啤酒,晃悠在校园。回到宿舍,接到慧子的电话。她无比兴奋:陈末,我专升本啦,我也到南京了,在南师大!末等生慧子,以男生的方位画一个坐标,跌跌撞撞杀出一条血路。号,十强赛中国队沈阳主场战胜阿曼,提前两轮出线。一切雄性动物沸腾了,宿舍里的男生怪叫着点燃床单,扔出窗口。一群男生大呼小叫,冲到六栋女生宿舍楼下。我在对面七栋二楼,看到他们拥蔟的人是袁鑫。袁鑫对着六栋楼上阳台,兴奋地喊:霞儿,中国队出线啦!一群男人齐声狂吼:出线啦!袁鑫喊:请做我的女朋友吧!一群男人齐声狂吼:请做他的女朋友吧!望着下方那一场幸福,我脑海浮现出慧子的笑脸,她穿着格子衬衣,马尾辫保持至今,不知道她这时候在哪里。2002年底,非典出现,蔓延到2003年3月。我在电视台打工,被辅导员勒令回校。4月更加严重,新闻反复辟谣北京没有封城。学校禁止外出,不允许和校外人员有任何接触。我在宿舍百无聊赖打魔兽,接到电话,是慧子。她说,一起吃晚饭吧。我说,出不去。她说,没关系,我在你们学校。我好奇地跟她碰面,她笑嘻嘻地说,实习期在你们学校租了个研究生公寓。我说,你们学校怎么放你出来的呢?她笑嘻嘻地说,没关系,封锁前我就租好了。辅导员打电话找我,我骗她在外地实习,她让我呆着别乱跑。去食堂吃饭,我突然说,袁鑫有女朋友了。她有些慌乱,不敢看我,乱岔话题。我保持沉默,她终于抬头,说:我想和他离得近一些,哪怕从来没碰到过,但只要跟他一个校园,我就很开心。一个女孩子,连男生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却花了一年又一年,拼尽全力想靠近他。无法和他说话,她的一切努力,只是跑到终点,去望一望对面的海岸。就如同她高中做的数学试卷,写满公式,可是永远不能得分。上帝来劝末等生退学,末等生执拗地继续答题,没有成绩也无所请,只是别让我离开教室。看着她红着脸,慌张地拨拉着米粒,我差点眼泪掉进饭碗。操。2004年,慧子跑到酒吧,电视正直播着首届超女的决赛。我们喝得酩酊大醉,慧子举起杯子,对着窗外喊:祝你幸福!那天,袁鑫结婚。我看着她笑盈盈的脸倒映在窗玻璃,心想,末等生终于被开除了。2005年,慧子跑到酒吧,趴在桌上哭泣,大家不明所以。&她揺擦眼泪:他一定很难过。传闻,袁鑫离婚了。那天后,没见过慧子。打电话给她,她说自己辞职了,在四川找事儿干。2006年,一群人走进酒吧。看见当头的两个人,管春手里的杯子啯当掉在地上。朋友们目瞠口呆,慧子不好意思地说,介绍一下,我男朋友袁鑫,我们刚从四川回南京。我头噏一声,没说的,估计袁鑫离婚后去四川,然后只对他消息灵通的慧子,也跟着去了四川。坐下来攀谈,果然,袁鑫去年跟着亲戚,在成都投资了一家连锁火锅店,现在他打算开到南京来。袁鑫跟搞金融的同伴聊天,说的我们听不太懂,唯一能听懂的是钱的数目。同伴对袁鑫摆摆手,说,入五百万,用一个扛杆,一比六,然后再用一个杠杆,也是一比六,差不多两个亿出来。袁鑫点点头说,差不多两个亿。管春震惊地说:两&&两个亿?我震惊地说:两&&两个亿?韩牛震惊地说:比我的精子还多?慧子也听不懂,只是殷勤地倒酒,给袁鑫每个朋友倒酒。她聚精会神,只要看到酒杯浅了一点,立刻满上。他们虽然聊的是两个亿,结账的时候几个男人假装没看见,慧子抢着把单买了。2007年。慧子和袁鑫去领结婚证。到了民政局办手续,工作人员要身份证和户口本。慧子一愣,户口本?工作人员斜她一眼。袁鑫说,我回去拿。袁鑫走了后,慧子在大厅等。她从早上九点等到下午五点。民政局中午休息的时候,有个好心的工作人员给她倒了杯水。慧子想,袁鑫结过一次婚,他怎么会不知道要带户口本呢?所以,袁鑫一定是知道的。也许这是一次最后的拖延。很多人都喜欢这样,拖延到无法拖延才离开,留下无法收拾的烂摊子,只要自己不流泪,不管别人会流多少泪。慧子站不起来,全身抖个不停。她打电话给我,还没说完,我和管春立刻开车冲了过去。慧子回家后,看到袁鑫的东西都已经搬走,桌上放着存折,袁鑫给她留下十万块。还有一张纸条:其实我们不合适,保重。大家相对沉默无语,慧子缓缓站起身,一言不发就往外走。慧子伸出手,管春把车钥匙放她手心。她开向一家火锅店。火锅店生意很好,门外板凳坐着等位的人。店里热闹万分,服务员东奔西窜,男女老少涮得面红耳赤。慧子大声喊:袁鑫!她的声音立刻被淹没在喧哗里。慧子随手拿起一杯啤酒,重重砸碎在地上。然后又拿起一杯,再次重重砸碎在地上。全场安静下来。慧子看见了袁鑫,她笔直地走到他面前,说:连再见也不说?袁鑫有点惊慌,左右环顾满堂安静的客人,说:我们不合适的。慧子定定看着他,说:我只想告诉你,我们不是05年在成都偶然碰到的。我从1997年开始喜欢你,一直到今天下午五点,我都爱你,比全世界其他人加起来更加爱你。她认真看着袁鑫,说,我很喜欢这一年,是我最幸福的一年,可你并不喜欢我,希望这一年没有对你有太多的困扰。不能做你的太太,真可惜。那,再见。袁鑫呆呆地说,再见。慧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再见。慧子把自己关在租的小小公寓,过了生命中最孤单的圣诞,最孤单的元旦。我们努力去陪伴她,但她永远不会开门。新年遇到罕见暴雪,春运陷入停滞。我打电话给慧子,她依旧关机。2008年就此到来。隔了整整大半年,四月一日愚人节,朋友们全部接到慧子的电话,要到她那聚会。大家蜂拥而至,冲进慧子租的小公寓。她脸浮肿,肚子巨大,一群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毛毛激动地喊:慧子你怀孕啦,要生宝宝啦,孩他爸呢?毛毛突然发现我们脸色铁青,她眨巴眨巴眼睛,哇地一声嚎啕大哭,抓住慧子的手,喊:为什么会这样?慧子摸摸毛毛的脑袋:&分手的时候就已经三个月了。站着干吗,坐沙发。&我们挤在沙发上,慧子清清嗓门说,下个月孩子要生了,用的东西你们都给点主意。她指挥管春打开一个大塑料袋,里边全是咅种牌子的纸尿裤,皱着眉头说,到底哪种适合宝宝的皮肤呢?这样,你们每人穿一种,有不舒服的坚决不能用。大家捧着纸尿裤发呆。慧子说,记得明天交份报告给我,详细说说皮肤的感受,最好不少于一百字。我们聊了很久,慧子有条不紊安排着需要我们帮忙的事情,我们忙不迭点头。可是,毛毛一直在哭。慧子微笑:不敢见你们,因为我要坚持生下来。我说:生不生是你自己的事情。养不养是我们的事情。慧子揺头:养也是我自己的事情。离开的时候,毛毛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安静站立的慧子,抽泣着说:慧子,你怎么过来的?慧子你告诉我,你怎么过来的?管春快步离开,冲进地下车库,猛地立住,狂喊一声:袁鑫我操你大爷!他的喊声回荡在车库,我眼泪也冲出眼眶。第二天。管春交的:裤裆空荡荡的,感觉内心很失落。我交的:上厕所不小心撕破,卡住拉链。第二次上厕所,拉链拉不开,我喝多了就尿在裤子里了。幸好穿了纸尿裤。唉,妈个逼蛋,特别悲伤的一次因果。韩牛交的:那薄弱的纸张,触摸我粗糙的肌肤,柔滑如同空气。我抚摸过无数的女人,第一次被纸尿裤抚摸,心灵每分钟都在打着战栗,感受到新生,感受到美好,感受到屁股的灵魂。慧子顺产,一大群朋友坐立不安守候。看到小朋友的时候,所有人哭得不能自已,只有精疲力尽的慧子,依然微笑着。毛毛陪着慧子坐月子。每次我们带着东西去她家,总能看到两个女人对着小宝宝傻笑,韩牛熟练地给宝宝换纸尿裤。嗯,对,是韩牛,不是我们不积极,而是他不允许我们分享这快乐。2009年,韩牛群发短信:谁能找到买学区房的门路?我回:不结婚先买房,写谁的名字?韩牛:操,大老爷们结不结婚都要写女人名字。2012年的巧克力镇,高中同学王慧坐在我对面。东南亚的天气热烈而自由,黄昏像燃着金色的披萨。慧子不是短发,不是马尾辩,是大波浪卷。王慧给我看一段韩牛刚发来的视频。韩牛和一个五岁的小朋友,对着镜头在吵架。韩牛说,儿子,我好穷啊。小朋友说,穷会死吗?韩牛说,会啊,穷死的,我连遗产都没有,只留下半本小说。小朋友说,那我帮你写。韩牛说,不行,这本小说叫《躲债》,你没这经历不会写。小朋友哇地哭了,一边哭一边说,爸爸不要怕,我帮你写《还债》&&王慧乐不可支。记忆里的她,曾经问:我留马尾辫,会好看吗?现在她卷着大波浪,曼谷边郊的黄昏做她的背景,深蓝跟随一片灿烂,像燃着花火的油脂,浸在温暧的水面。对这个世界绝望是轻而易举的,对这个世界挚爱是举步维艰的。
你要学会前进,人群川流不息,在身边像晃动的景片,你怀揣自己的颜色,往一心要到的地方。回头可以看见放风筝的小孩子,他们有的在广场奔跑欢呼,有的在角落暗自神伤,越是遥远身影越是黯淡,他们要想的已经跟你不一样了。收音机放的歌曲已经换了频率。
听完这首歌,你换了街道,你换了夜晚,你换了城市,你换了路标。你跌跌撞撞,做挚爱这个世界的人。马尾辫还是大波浪,好不好看,不是由自己决定的吗?对的,所以,慧子,你不是末等生,你是一等兵。&
唯一,就等于没有--张嘉佳
我一直恐惧等错了人。这种恐惧深入骨髓,在血液里沉睡,深夜频频苏醒。2002年,和一群志同道合者做活动。活动结束后,大家在路边饭馆聚餐。吃了一半,招牌菜酸汤鱼上来。我眼巴巴等它转到面前,和我隔三四个座位的女孩X放下筷子,说我要走了。她是大学校花,清秀面庞,简单心灵。男生们纷纷举手叫着,我来送你。X红着脸,我不要你们送,我要张嘉佳送。我好不容易夹到一块鱼肉,震惊地抬头,惨烈地说,为什么,凭什么,干什么,我囊中羞涩没有钱打车。说完后继续埋头苦吃。然后呢?然后再见面在三年之后。2005年,X打电话来,说想和我吃顿饭。吃饭总是好的,我正好怀抱吃郊区一家火锅的强烈欲望,就带着她打车过去了。她说,一年多在高新区上班,离家特别远,都是某富二代开车一个多钟头来回接送。我沉默一会说,也好,他很有毅力。X低头,轻声说,一开始坚持坐公交车,但他早上在家门口等,晚上在公司楼下等,坚持了几个月。有次公交车实在挤不上去,我就坐了他的车。我一边听一边涮羊肉,点头说,上去就下不来了吧。她什么都没吃,筷子放在面前,小声说,不知道,我不知道。吃完了,我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出门等出租车。半天没有,寒风嗖嗖,冻得我直跳脚。X打电话喊车过来接我们,我知道就是富二代的车。车是宝马,人也年轻。虽然不健谈,可是很文静。X坐在副驾,从视后镜里,我能望见她安静地看着我。我挪到门边,头靠在车窗。夜渗透玻璃,空调温暖,面孔冰凉。驰过高架,路灯一列列飞掠。什么都过去了,人还在夜里。这场景经常出现在梦中,像时间长河里倒映的流星。梦里,可以回到2002年的一次聚餐,刚有女孩跟我说,算了吧,刚有另一个女孩说,送我吧。然后呢?再也没有然后了。&
多少年,我们一直信奉,每个人都是一个半圆,而这苍茫世界上,终有另外一个半圆和你严丝密缝,刚好可以拼出完美的圆。
这让我们欣喜,看着孤独的日,守着黯淡的夜,并且要以岁月为马,奔腾驾驶到彼岸,找到和你周长角度裂口都相互衔接的故事。然后捧着书籍,晒着月光,心想:做怎样的跋山涉水,等怎样的蹉跎时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面有谁在等你。有个朋友的世界观在禽流感爆发那天展示给了我,他依旧在吃鸡,并且毫无畏惧。他说,撞到的概率能有多少,大概跟中彩票特等奖差不多吧。我突然觉得很有道理,如果十几亿人中,只有唯一的半圆跟你合适的话,命中注定的话,那撞到的概率能有多少,大概跟中彩票特等奖差不多吧。
分母那么浩瀚,分子那么微弱。唯一就等于没有。这个世界上,没有两个真的能严丝合缝的半圆。只有自私的灵魂,在寻找另外一个自私的灵魂。我错过了多少,从此在风景秀丽的地方安静地跟自己说,原来你不在这里。2012年,在西安街头,捧着手机找一家老牌肉夹馍。烈日曝晒,大中午地面温度不下四十。我满头大汗,又奔又跑又问人,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头晕目眩,顶不住,瘫倒在树荫下。最后希望出现,旁边饭馆服务员说他认识,带我走几步就抵达。小店门头已换,所以我路过几次都没发现。肉夹馍还未上,严重中暑的我晕厥了过去。醒来发现店里乱成一团,伙计想帮我叫车,我无力地拦住他,说,他妈的,让我吃一个再走。不能错过那么好的肉夹馍,因为我已经错过更好的东西。等其实不可怕,因为在等待的过程中,你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打游戏、看电影、吃大餐、旅行。等不到,你还是你自己。
因为要等待日出,必然会辜负安眠,但别错过山顶每一丝原本就属于你的风景。&
路上的情书--林清玄
我捡过一封诀别的情书。情书上有这样看来普通的句子:&当初是我选择了你,心里明知与你不会长久,还是执著的选择了你。&&这些日子以来,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一段路。&&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一定会认识比我好上千倍的女孩。&&由衷地希望在没有我的日子,你依然过得好。&会捡到这封情书是很偶然的。有一天我在路上散步,刮起一阵强风,一个印刷十分精美的信封落在我的眼前,信封没有署名,也没有缄封,我就打开来看。是一封很长的诀别信,看来是十七岁的少女写给十八岁的男朋友的信,显然她是要离开他了,于是找了许许多多藉口。奇怪的是,这封信收信和发信的人都没有名字,写信的少女叫作&March&,她的男朋友叫作&Decenber&,是三月写给十二月的信呢!可以想见十二月收到这封信,脸如寒冬的样子。三月的信写得这么苦,心情也不像阳春的季节。可是,这么重要的信为什么会掉在路上呢?它有几个时间的可能,一是少女写好信不小心遗落的,二是她随手丢弃,三是男朋友收到后,非常生气,回家的路上就顺手扔了。&不管如何,这封没有地址与署名的诀别信,一定是亲手递交的,可见这个少女非常有诚意,又写诀别信、又亲手交托。不像我们年轻时的感情事件,对方离开时的理由到如今都还是谜一样。三月在信里说:&在你十八岁生日时,无论我在不在你身旁,一定会送你一枚银戒指,传说在十八岁生日时收到银戒指,此后将会一路顺畅平安。如今,这段甜蜜的过去就要放弃,明知你是真心爱我,December,回头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就好,珍重!再见!&这结尾写得真不错,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读着路上偶然捡到的情书,想到少年时代我们的情感都是如此纠缠的,因为不能了解一切都只是偶然。银戒指何必等到分手之后再送,今天送不是很好吗?明天的事,谁知道呢?不知道后来三月找到四月,十二月找到一月没有?那信纸也选得很好,是一个背着行李站在铁轨交叉点的少女,不知道走哪一条路好。
&不管怎么走,都会有路。&我把诀别的情书收好,想起这句话
筷子里的中国
乖,摸摸头
有些姑娘像花儿,是你心心念念的红玫瑰或白玫瑰。
有些姑娘是株草,开着小花儿,不惹眼地摇曳在你身旁。
新的一年到了,浪荡天涯的孩子,忽晴忽雨的江湖路,祝你有梦为马,随处可栖。
我有个小建议&&驻马小憩的间隙,给你身旁小草一样的姑娘发条短信如何。
乖,摸摸头。
我有一种神奇的本领,再整洁的房间不出三天一定乱成麻辣香锅。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就是乱,所有的东西都不在原来的位置,手表冷藏在冰箱里,遥控器能跑到马桶旁边去,衣服堆成几条战壕,沙发上积满了外套,扒上半天才能坐人。
我自己不能收拾,越收拾越乱,往往收拾到一半就烦了,恨不得拿个铲子一股脑儿铲到窗外去。
最烦的就是出门之前找东西,东翻西翻越忙越乱,一不小心撞翻了箱子,成摞的稿纸雪崩一地,碳素墨水&吧唧&一声扣在木地板上,跋山涉水地朝墙角那堆白衬衫蜿蜒而去&&
我提着裤子站在一片狼藉中,捡起一根烟来,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
委屈死我了&&这种老单身汉的小委屈几乎可以和小姑娘们的大姨妈痛相媲美。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特别的想念杂草敏,想得鼻子发酸。
杂草敏是我妹妹,异父异母的亲妹妹,短发资深平胸少女,眉清目秀的很帅气,外表上看起来性取向严重不明朗的那种帅。
她有一种神奇的本领,不论多乱的房间,半个小时之内准能拾掇得像样板间,所有的物件都尘归尘土归土金表归当铺,连袜子都叠成一个个小方包,白的一队,黑的一队,整整齐齐地趴在抽屉里码成军团。
十年前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在同一个电视台上班,她喊我哥,我算她半个师傅,她定期义务来帮我做家务,一边干活一边骂我。
她有我家备用钥匙,很多个星期天的早晨我是被她给骂醒的,她一边用雨伞尖儿戳我后脊梁,一边骂:把穿完的衣服挂起来会累死你吗!?回回都堆成一座山,西服都皱成粑粑了好不好!
过一会儿又跳回来吼:小伙子!你缺心眼吗你少根筋吗你丢垃圾的时候是不是把垃圾桶一起丢了!?
小伙子?小伙子是你叫的?我把拖鞋冲她丢过去,她回赠我一鸡毛掸子。
我把她当小孩儿,她嘴上喊我哥,心里估计一直当我是个老小孩儿,
杂草敏是一只南方姑娘,个子小小的,干活时手脚麻利身手灵活,戴着大口罩踩着小拖鞋嗖嗖的跑来跑去,像宫崎骏动画片儿里的千寻一样。
那时候《千与千寻》还没上市,市面上大热的是《流行花园》,大S扮演的杉菜感动了整整一代无知少女,杉菜在剧中有段独白道:杉菜是一种杂草,是生命力顽强的杂草。
她看了这句话后颇为感动,跑来和我商量:哥,人家叫杉菜,我起个名字叫荠菜怎么样?荠菜也算是杂草的一种。
我说:不好不好,这个名字听起来像馄饨馅儿一样,一点都不洋气,不如叫马齿苋,消炎利尿还能治糖尿病。
她认真考虑了一下,后来改了QQ签名,自称&杂草敏&,一叫就是十年。
我第一次见到杂草敏时,她还不到20岁,
那时候我主持一档节目叫《阳光快车道》,里面有个板块叫&阳光女孩&,她是其中某一期的节目嘉宾。
她那时候中师毕业,在南方一个省委幼儿园当老师,本来应该按部就班地混上十几年混成个省委后勤机关部门小领导什么的,怪就怪我的一句话,断送了她大好前程。
我那时候年轻,嘴欠,台上访谈她时不按台本出牌,我说:
职业是职业,事业是事业,没必要把职业升迁和事业成就混为一谈,也没必要把一份工作当唯一的轴心,别把工作和生活硬搞成对立面,兼顾温饱没有错,可一辈子被一份工作拴死,那也太无趣了吧啦吧啦吧啦&&
我随口胡咧咧,她却醍醐灌顶,风驰电掣地回去料理了&后事&,拎着一个超大号旅行箱跑回山东。
她说她梦想的事业并非在幼儿园里从妙龄少女熬成绝经大妈,而是要当一名电视主播。
她说:万分感谢你一语点醒梦中人哈,你帮人帮到底吧。
我说:我擦,你是不是以为当个主持人就像庄稼地里拔个萝卜那么简单,赶紧给我回幼儿园看孩子去。
她说:回不去了,已经辞职了。
见过孩子气的,没见过这么孩子气的,我信因果报应,自己造的嘴孽当然要自己扛,于是喊来几个同行朋友手把手地教了一个星期,然后安排她参加台里的招聘。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反正咱仁至义尽了就行,她自己考不考得上看自己的造化。
&&没想到居然考上了,名次还挺靠前。
杂草敏一开始是在少儿组实习,窝在机房剪片子,后来当少儿节目的主持人,尖着嗓子哄孩子玩儿。她本身就是个孩子,又是幼师出身,嗲声嗲气的哄起孩子来很有耐心。
她毕竟是新人,有时候主持节目老NG,连续七八条都过不了,导演不耐烦,告状到我这里来,于是我老骂她。
一骂她,她就嬉皮笑脸的眯着眼,用方言说:哥,不是有你罩着我吗?
罩什么罩!哥什么哥!
她南方姑娘,&哥&被她喊成&锅&,听得人火大。
我沉着脸压低声音说:你别TM给我撒娇,连A罩杯都不到的人是没资格撒娇的,你再这么NG下去,哪儿来的给我滚回哪儿去。
她咬牙切齿地大声发誓:哥,你别对我失望,我一定努力工作,努力发育。
一屋子的同事盯着我俩看,和看猴儿似的&&
我左手卡着她脖梗子,右手捂住她的嘴,把她从我办公室推了出去。
后来她上进了不少,经常拿着新录的节目带子跑来让我指点,还事事儿地捧着个小本子做记录。我那时候实在是太年轻,好为人师,很享受有人来虚心求教的感觉,难免挥斥方遒唾沫星子乱飞,有时候聊得刹不住车,生活、感情、理想各个层面都长篇大论,着实过了一把人生导师的瘾。
她也傻,说什么她都听着,还硬要把我当男闺蜜,什么鸡毛蒜皮猫事狗事都来问我拿意见。我大好男儿哪里听得了那么多婆婆妈妈,有时候听着听着听烦了,直接卡着脖梗子把她推到门外去。不过时间久了,关系毕竟是密切了许多,她再&锅&、&锅&的喊我的时候,好像也没有那么烦人了。
电视台是人精扎堆的地方,她傻乎乎的太容易受欺负,有时候也难免为她出出头。
有一回,她像个小孩儿一样躲在我背后露出半个脑袋,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别人说:就是他,他欺负我。
我一边黑着脸骂人一边心里好笑,想起小时候表弟经常拖着鼻涕和我说同样的话:就是他,他欺负我,哥哥你快帮我揍他。
那时候杂草敏工资少,她自己也不客气,一没钱了就跑我办公室来让我带她吃肉去,我看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背井离乡来跳火坑,难免生出点恻隐之心,于是撸串儿啃羊蝎子的时候都带上她。
她也不客气,扎啤咕嘟咕嘟的往下灌,烤大腰子一吃就是三个起,吃得我直犯怵,有一回我实在忍不住了,语重心长地和她说:妮子,大腰子这个东西吧,你吃再多也木有用啊,有劲你使不上哇&&
她愣了一下,没听懂,然后傻头傻脑地龇着牙冲我乐。
我那时候短暂追过一个蛮漂亮的森林系女生,有时候带着她们俩一起撸串儿,那个女生碰翻了辣酱瓶子,我掏出手绢来一根一根帮她擦手指头,那姑娘赏我一个大KISS,她爱抹口红,印在我腮帮子上清清楚楚一抹红。
这可把杂草敏羡慕坏了,嚷着也要找人谈恋爱印唇印,嚷了半年也没动静。
我把我认识的条件不错的男生介绍给她,个个都喜欢她,她统统个个都不喜欢。
有一回她来帮我收拾家务的时候,我问她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男生,她歪着头不说话,一边叠衣服一边不耐烦说:不要你管。
我说:哎呦,好心当成驴肝肺啊这是。
我伸手去拍她脑袋,往左边拍她头就顺势歪向左边,往右边拍就歪向右边。
那些年我在拉萨开酒吧,每回一录完节目就从济南往西藏跑。
我有我的规矩,只要是回拉萨,那就只带单程的路费,从济南飞到成都或丽江,然后或徒步或搭车,一路卖唱或卖画往前走,苦是苦了点,但蛮有意思的,反正在这个世界挣来的银子,少爷懒得拿到那个世界去花。
出行的时间短则半个月,长则三个月,有时候出行的线路太漫长,就把杂草敏喊过来,把家里的钥匙现金银行卡什么的托管给她。
山东的孩子大都有个习惯,参加工作以后不论挣钱多少,每个月都会定期给父母打点钱表表孝心,她知道我所有的银行卡密码,除了汇钱,她还负责帮我交水电物业费,还帮我充话费。
一并交接给她的,还有我的狗儿子大白菜。
她自称白菜的姑姑,白菜超级爱跟她,跟着我只有狗粮,跟着姑姑有肉吃有珍珠奶茶喝,还能定期洗澡。
白菜是苏格兰牧羊犬,小男生狗,双鱼座,性格至贱无敌,天天舔着脸跟她挤在一张床上搂着睡觉觉,天天屌丝的逆袭。
第一次和杂草敏做交接的时候,惹出了好大的麻烦,那是我第一次把她惹哭。
我约她在经七路玉泉森信门前的机场大巴站见面,一样一样的托付家产。
那回是要去爬安多藏区的一座雪山,冰镐冰爪快挂八字扣&嘀铃当啷&挂了一背包。
她一边心不在焉的盘点着,一边不停地瞅我的背包。
杂草敏忽然问:哥,你不带钱不带卡,饿了怎么买东西吃。
我说:卖唱能挣盘缠,别担心,饿不着。
她嘴一下子撅起来了,她那个时候对自助旅行完全没概念,把雪山攀登、徒步穿越什么的想象成红军爬雪山过草地,以为我要天天啃草根煮皮带。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雪山上会不会冻死人?你穿秋裤了没。
赫!秋裤?
我着急上车,心不在焉地说:穿了也没用,一般都是雪崩直接把人给埋了,或者从冰壁上直接大头朝下栽下来干净利索地摔成饼饼&&
说着说着我发现她的表情不对。
她忽然拿手背捂着眼,嘴憋了一下,猛地抽了一口气,&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眼泪哗哗的从指头缝往外淌。
我惊着了,我说:我擦!杂草敏你哭什么?
她囔着鼻子说:哥,你别死。
我又好气又好笑,逗她说:我要是死了,你替我给白菜养老送终。
她哭得直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吼:我不!
我哄她,伸手去敲她头。越敲她哭得越厉害,还气得跺脚,搞得和生离死别似的。
她那个时候20岁的大姑娘了,可哭起来完全是个孩子。
后来生离死别的次数多了,她慢慢的习以为常,哭倒是不哭了,但添了另外一个熊毛病&&经常冲大巴车摇手道别,笑着冲我喊:哥,别死啊,要活着回来哈。
司机和乘客都抿着嘴笑,我缩着脖子,使劲把自己往大巴车座椅缝儿里塞。
他奶奶的,搞得好像我是个横店抗日志士,要拎着菜刀去暗杀关东军司令似的。
唉,哪个男人年轻时没莽撞过,那时候几乎没什么惜命的意识,什么山都敢爬什么路都敢趟。夜路走多了难免撞鬼,后来到底出过几次事,断过两回肋骨残过几根手指,但好歹命贱,藏地的赞神和念神懒得收我。
左手拇指是残在滇藏线上。
当时遇到山上滚石头,疾跑找掩体时一脚踩空,咕噜噜滚下山崖,幸亏小鸡鸡卡在石头缝里才没滚进金沙江。
浑身摔得淤青,但人无大碍,就是左手被石头豁开几寸长的口子,手筋被豁断了。
我打着绷带回济南,下了飞机直接跑去千佛山医院挂号。
大夫是我的观众,格外照顾我,他仔细检查了半天后,问我:大冰,你平时开车吗?
我说您几个意思?
他很悲悯地看着我说:有车的话就卖了吧,你以后都开不成车了。
他&刷刷刷&地写病历,歪着头说:快下班了,你给家里人打个电话来办一下住院手续,明天会诊,最迟后天开刀。
自己作出来的孽自己扛,怎么能让爹妈跟着操心,我犹豫了一会儿,拨了杂草敏的电话。
这孩子抱着一床棉被,穿着睡衣拖鞋冲到医院,一见面就骂人,当着医生的面杵我脑袋。然后抱着棉被跑前跑后的办各种手续。
我讪讪地问:恩公,医院又不是没被子,你抱床棉被来干嘛。
她懒得搭理我,一眼接一眼地白我。
到了住院部的骨科病房后,她把我摁在床上,强硬无比地下命令:
你!给我好好睡觉休息!
医院的被子本来就不薄,她却非把那床大棉被硬加在上面,然后各种掖被角。
掖完被角,双手抱肩一屁股坐在床边,各种运气。
隔壁床的病人都吓得不敢讲话。
我自知理亏,被裹成了个大蚕蛹,热出一身白毛汗来也不敢乱动。
她就这么干坐了半晚上,半夜的时候歪在我脚边轻轻打起了呼噜。
她在睡梦中小声嘟囔:哥,别死&&
我坐起来,偷偷叼一根烟,静静地看着她。
清凉的来苏药水味道里,这个小盆友打着呼噜,穿着毛茸茸的睡衣,白色的扣子,小草的图案,一株一株的小草。
会诊的时候她又狠狠地哭了一鼻子。
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有两套。
A方案是在拇指和手腕上各切开一个口子,把已经缩到上臂的手筋和拇指上残留的筋抻到一起,在体内用进口物料缝合固定。
B方案是把筋抻到一起后,用金属丝穿过手指,在体外固定,据说要上个螺丝。
治疗效果相同,B方案遭罪一点儿,但比A方案能省差不多一半的钱。
我想了想,说那就B方案好了。
没办法,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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