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牙岔子骨闪了,顿时牙龈肿痛嘴巴张不开斜了,怎么办

《非主流穿越之圈养篇》一場電擊,讓我Percy Adams來到只有在電影中看過的古代中國。我和我的吉他被莫名其妙的拘捕了,我慘遭毆打、軟禁,還被人給姦了。這用眼神就可以使人結凍、發號司令的人,他們都叫他──「皇帝」。那是什麼東西?我只知道他很霸道,讓我很恐懼,不過其他人都說他很「疼」我……不過這個字的定義,有待我重新商榷!《非主流穿越之驯伏篇》在這裡過了許久,我還是被伺候的像王子,也跟Sunshine boy組了一個Band。除了偶爾跟皇上爭吵,還有個愛打人的先生教導我學中文,基本上還算舒適。沒料到有一天,皇上說要帶我去逛逛他的江山。那陣式之大,如果沒事先告知我,還以為在搬家……一路上又要我戴上帽子逛街,又得扮成女人向慶王爺道歉……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更可怕的──我現在才知道,皇上居然是中國的國王!《非主流穿越之擒受篇》不小心落河的我,被流浪藝人兄妹所救。出於本 能的,我決定不回皇宮,打算加入二人樂隊與他們一同賣藝。闖蕩的生活雖然較苦,但與芹兒相互學習彼此語言也是愉快。只是偶爾會想起那個霸道的皇上……不,不是捨不得他,是捨不得那些美味的糕點!我或許是被拋棄的可憐玩物,不然他怎麼不來找我呢?
《非主流穿越之圈养篇》楔子   当时我正在和乐队成员,Terry、Jake和Danny调试乐器准备每天例行的练习。我喜欢用作练习的原声吉他弹一下就没了声音——大概是插座不牢,我想——就把吉他挂在身上,小跑到插座那边打算把问题一次解决。   最初的零点零一秒,我认为自己触电了,但到了零点五秒的时候,我想我要么死了,要么就是作梦快醒了……   甚至当我睁开眼睛后,依然在怀疑这里是天堂或者另一个梦境?虽然从胸口传来明显痛觉,还有一股潮湿的腥气直钻鼻孔,刷在脸上的物体毫无疑问是草叶,还沾着露水,冰凉的。   依照本能,我忍着身上的疼痛努力爬起来。   「当——」   是吉他发出的,它还在我背上!难道我刚才就这样背着吉他,趴在草坪上睡着了?还梦见跟伙伴们一起练习?   对了!现在几点?抬手看手表:快下午三点。这么说我刚才真的在打瞌睡?!真该死!恐怕不能准时出席了,公园离学校可不算近!   公园?   我抬头张望,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这里什么时候修成主题公园了?!   不错,这些房子,很明显是亚洲的古典风格……中国?或者日本?搞不清楚……见鬼,我真的困惑了!如果这里是主题公园,我是怎么来的?!   显然不是迪斯尼乐园,我很清楚。两个礼拜前老爸才带我和妹妹Molly去过一次,没有比那里更愚蠢的地方了。   我也不记得哪里还有这样一处优美的花园,抛开心中的恐慌——陌生总是让人恐慌的——公正的评价,周围的一切就像伊甸园。   那些异国风格的建筑是我前所未见的精致,那条走廊的檐下雕刻着奇异复杂的图案,我不知不觉已经挪着步子想过去一看究竟了。   一声尖叫。   我立刻朝那个方向看过去:一个亚裔女孩,身上穿着睡衣般的长袍,头发绾出两个圆髻使她的头看起来像米老鼠。我本来想笑,但看到她面对我而害怕尖叫的样子,就赶紧回头一望:什么都没有?   「妳没事吧?」我想我最好过去慰问她,顺便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看她的打扮或许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她的叫声更大了,最后干脆扭头逃跑,说了一连串我听不懂的语言——难道是中文?我想,最近主题公园做得真逼真。   当意识到引起她恐慌的人正是我时,另一伙人到了。   全是男人,全都是亚洲面孔。   他们的装束就像我在电动游戏里看到的古代武士——有点惊喜。   但当那些冰冷锋利的古怪武器摩擦着我的脖子时,恐惧从脚趾头贯穿到了我头发末梢。我把手举了起来,这是最好的示弱。   「噢——」有人用武器将我的手打下去,这种力度让我怀疑骨头是不是碎了。   很快地,另一伙人跑到身后把我的吉他取下来,然后不由分说地,用一副拖着长链子的手铐将我的手铐在背后——那东西太沉了,我怀疑里面搀杂了重金属。   最后,一个黑色的布袋套在头上,我的眼前一下子黑了。   或许,梦该结束了? 第一章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将我唤醒。虽然早已筋疲力尽,我还是努力半支撑起身体仰头探望:潜意识告诉我,事情有发展了。   整整两天了(看不到光,但我一共醒来三次),被关进来后,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人,即使他们对我来说是充满威胁的,我还是忍不住感到欣慰。   如果力气够的话,我可能会稍微笑一笑……不,太可笑了,如果真有力气,我大概早就动手把那些人推开逃跑了。那副手铐一直伴随着我,还有脚镣,它们实在太重了。   当一开始我只顾手舞足蹈嚷嚷的时候,完全没考虑它们的分量,结果到现在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更不要说他们什么吃的都没给过我,连水都没有。   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制服,大约是深灰色的长袍,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像土耳其人那样。但他们都是中国人,我从他们命令并训斥我的话确定这点——最近电影院放了很多中国电影,里面的人说话全是这种音色,还有那些衣服。   渐渐地,我好像明白现在发生的事:我被拘捕了。某种意义上,这里的人把我当作恐怖分子之类,除了等待本地官方机构前来解释,我别无它法。不敢相信这样的房子就是中国警察局?我上个礼拜才看过《MI3》。   又一个问题摆在我面前:这里真的是中国?那我是怎么来的?怎么可能睡一个午觉就睡到地球的另一边来了?   等一下!不是午觉,对,清醒一下,之前我并没有睡午觉……   是电击。   我的脑子彷佛又被击中一次,当时的感受像倒录像带一样卷土重来,我战栗了。   走出监狱前,我又一次被罩上头套,即使这样,外面强烈的光线也透过缝隙渗进来,它们对我这双猫头鹰眼睛来说已经足够刺激了。   外面温暖的空气彷佛为我的身体注入能量。虽然好几次几乎跌倒,我还是在旁人的押解呵斥下,拖着沉重的枷锁,一路摇摇晃晃地到达目的地。   毫无预备地,头套被揭了下来,虽然经历一番适应,大量的光线还是让我眨了好一会儿眼,甚至挤出眼泪。   周围一片唏嘘声,我慢慢转动脖子环顾四周:这是间大屋子,没有天花板,屋顶像山一样隆起,交错的梁木像刑架一样阴森诡异。我不禁打一个寒战,刚才从太阳那里获得的温度全跑光了。   「当——」   刺耳的巨响几乎让我的心跳停止,注意力一下子集中起来,几乎是虔诚地盯着正前方那名留着古典长胡子的官员(我是这么猜测的),好奇他用什么发出那记惊人的声波。   「……」   他对我讲了句话,语气不像是野蛮人那种凶横急促,听上去缓慢而沉着;我更加留心看清楚他的脸,优雅中透露着威严,如同一名大法官。   「……」   大约是同样的话,他又说了一遍,稍微加上点催促;我很想回答他,但我真的一点也听不懂。于是,我决定试试——「我叫Percy Adams,是美国人!我要与美国大使馆联系!我要求为我派一名律师,在此之前我将保持沉默!」   傅燕这下不知如何是好了。   犯人奇异的相貌已然让众人一阵讶意,此时竟脱口而出一串稀里呼噜的夷语,倘若此人不懂中原之音,这审讯又从何谈起?   莫不是诡计?   刑部侍郎想起昨夜前来沈大学士对他讲的话,心中更是揪得紧,强给自己一记镇定,清嗓再问——「堂下所跪何人,速速报上姓名。」   「I'm not terrorist!I'm American!(我不是恐怖分子!我是美国人!)」   傅燕不禁暗自咬牙:犯人言语与之前无异,若是受人指使,此招着实高妙——语言不通,就是蛛丝马迹也查不出。   但他并非是要查个水落石出,只要这刺客留下半点口讯,寻个原由定罪,找出他的族眷速速法办便是,谁知竟是这等难办局面!   淤塞之际自有灵机一通,傅燕登时想到那困扰他多日的东西来:以此突破,只论行凶,不究细则……嗯,甚为妥当。当下招人来去取那证物。   当看到他们将我的吉他抬出来时,我马上什么都不顾就要站起来去取,像一只看见主人的小狗。好像只要一触摸上它,我就不必恐慌了。   一个警卫模样的人朝我大喝一声,紧接着用他手里那根粗大的木棍敲在我背上。我被击倒了,重新趴回地上,后背火辣辣地疼。   「法官」先生用他庄严的语调对我讲话,手指着我的吉他,大概是问那是不是我的。我拼命点头:「是的,那是我的吉他。我保证那只是一把吉他,请把它还给我!」忘了之前的沉默宣言,我简直是在哀求。   对方用怀疑的眼神打量我,好像根本没听到我说的话。我已经在想他究竟懂不懂英文了。   「我、是、美、国、人!U、S、A!」我用最清楚的发音,一字一顿地念,每个音符结束都在心里划一道十字架。   对方照例说了一堆慢条斯理的话,看来我最后的努力也失败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没有一个人懂英文,我甚至怀疑他们大概从没见过白人!看现在这些人的表情,他们看我的样子跟看一头出现在庭院里的犀牛差不多,或者更稀有——我是一头复活的恐龙!   犯人此时的神色颇费傅燕思索:他为何又摆出副哭笑不得的怪模样?自方才将那东西摆出,这少年便发了狂似地要扑过来,若非侍卫阻拦,怕是已将凶器得手。   说起凶器,傅燕又茫然了:昨晚沈大学士说它是乐器,今日看来竟越发像是如此。况且经工匠检查,未发现有暗藏利器的机关。   傅燕眯眼观察堂下之人,抛开夷人之怪相不提,那双眼目虽泛碧色却也清澈了然,不似歹人之凶横残忍;身长有余而厚实远欠,配上那头黄不溜秋的短毛和现在一脸的肮脏倒似一只大活猴!   以这样一副尊容能在光天化日混进皇宫深院,莫非确有高招?傅燕不禁一诧——「大胆夷人!你是如何混入皇宫,欲行何歹事,此物又是何用途?还不速速招来!如若不然,本官与你大刑伺候!」   「Dammit!(去死!)」   「大米?胡言乱语!来人,上刑!」言罢,傅燕丢出筹子,劈啪落地。   手下侍卫听这声响,知道大人只是威吓并不急于逼供,也不挽袖子,纷纷站到那少年周围。为首的用杖顶住其脊背将他摁倒,其余侍卫一并举起棍子如打夯般将他压住。   话说这小子到底年轻气盛,哪里肯伏,嘴上用夷语不干不净地叫骂,趴在那里四肢乱扭,蛮横异常。   「喝——」这种倔强的犯人,挨不过几杖也就老实了。侍卫们为制住他的气焰,开头几杖下手较重。   果然清静了许多,侍卫们并不是狠心之人,况且大人示意在先,末尾几杖俱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但到最后,在场的都发现不对劲了。   「禀大人,犯人不堪刑责,已然昏过去了。」   「这?」傅燕这才想起犯人被押解出来之前,已于天牢里不吃不喝桎梏两日之久,虽然一时嚣张,然元气已是大损。若再用冷水将他泼醒,恐怕等不到画押认罪,当下便是正法了。「罢罢!拖回天牢,喂些米饮,改日再审。」   由是想起大学士沈大人的话:这案子,拖着审审就是,人却万万不能给弄死了。
第二章   高涉把着一只白玉卧犬镇纸在书案上游走,不时碰撞上那只白瓷雕花的笔筒,心里发出只有自己听到的冷笑。   阴柔甜腻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启禀万岁,大学士沈境沈大人求见。」   「宣!」高涉头也不抬,大声下令,手里的玉犬还在撕咬笔筒上的葡萄叶。   太监接到命令跑到前面高声唱颂去了。片刻,穿一身利落官袍、头戴端正官帽的沈境步伐风劲地踏入上书房——「臣悉音阁大学士沈境,参见吾皇……」   「平身。」   高涉懒洋洋地招呼,停下手里的游戏,把镇纸丢一边,往雕花的椅背上一靠,「这里没外人了,八喜要听宣才进来,有话就说吧!」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换个气氛,笑意从沈境脸上退去,那表情终于符合其今日的衣着了。   「临川那边消息到了。」举起右手,手心朝下,摆一个「平稳」的手势,同时嘴角下弯,脸色阴沉。   「那刑部呢?」高涉瞄过一眼领会意思,目光返回去打量着笔筒。   「傅燕今日未审出什么结果,但是——」看到皇帝面部微微抽动一下,沈境赶紧把话补充上去。「刺客貌似番国夷人,不通正音,傅侍郎着实无从下手,须得另谋法子。」   「哼,夷人。」高涉手抚着玉犬镇纸,鼻中嗤笑作声。「有趣,侍卫们传言说是头身背大斧的獠牙山鬼,朕倒是要仔细观摩看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皇上是要亲自……?」   高涉举手制止,眼睛缓缓眯了一下,「只要不是哑的,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当——」   玉石撞上陶瓷的声音既清澈又冰冷。   我被两名警卫用粗暴的方式拖拽出牢房,根本没有顾及身上那些血淋淋的伤口。我居然很安静,已经疲惫得发不出声音了。   那是一间比阴森地牢还恐怖的房子,充满残忍的味道,我彷佛可以看见空气中飘荡着密密麻麻的血细胞。到处摆放着希奇古怪的器具,形状和氛围很容易让人明白它们是刑具——居然有人能想出这么丰富的方式来折磨同类,除了在SM俱乐部里。   面前传来了光亮,我努力睁开眼睛:三个身着斗篷头戴兜帽的人,高大魁梧……死神来了吗?他们的镰刀在哪里?   「……」   「……」   最高大的那个说了句话,其余中的一个用非常恭敬的语气回答。我从声音知道这就是白天审判我的那位法官。   也就是说,他们全不是死神。   却比死神更可怕——当被猛地揪住头发,把脑袋往一个水池里沉的时候,我这么想。   「哈——」再被扯出来时,我高喊着喘一口气,把水喷出来。还没等吐干净,膝盖后面被人用力一踢,我完全跪倒在那个最高大的「死神」面前。   他的脸被兜帽遮住大半,虽然我跪在下面仰视,但昏暗的灯光使得余下的那一部分也完全看不见了——如同没有形状的幽灵。   「……」他对我讲了句话,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人,而且很健康。   在身后押住我胳膊的人对我大声训斥,似乎我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妈的!」我条件反射着回头看一眼,习惯性地咒骂。   一只手箝在我的下颌,将我的脑袋转过去——力道之大,哪怕我现在精神满满也未必能拒绝。那个人在看我,即使我现在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睛,甚至脸;他揪着我的下巴,像看一件物品一样打量我。   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人站过来说了句话,被他抬手制止(从声音判断,那个人也是年轻的)。这必定是非常有权势的人,我由此认定,不知不觉紧张起来,小心地吞咽着,视线转到一边。   「……」他用冷淡的语气对我讲了句话,似乎是问句。我当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自觉地咬嘴唇。   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全身绷紧了——那个人的手指、拇指,触碰到我正咬着的嘴唇……   从上面抚过。   鸡皮疙瘩一定让我的皮肤变得跟刺猬一样了!   「去你的!」妈的!我才不是「玻璃」!我立刻想到摆脱,努力绷直身体往后仰。   但由于这样的不合作——警卫给我的头上一记用力的捶打,几乎产生了脑震荡。等我浑浑噩噩地再次抬起头时,出现在我面前的人,让我刚平复下来的大脑稍微激跳一下——当然,这就是那个戴兜帽的变态,但我没想到他的脸居然非常漂亮,我是说,英俊。   他正跟身边的一个人说话,对着我的是侧脸,挺直的鼻梁和高耸的眉骨简直完美——我见过的很多亚洲人都没有这样的优点;坚毅的下颔线条更是让我羡慕。他留着罕见的长发,乌黑笔直,其中一部分梳成严谨的发髻顶在头上,这让我想起某些异教的神职人员。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那时的确被他吸引了,以至于片刻之后,他转过脸的瞬间,我都来不及收回视线。   我看到了他的眼睛,或者说,我们注视着彼此,只有不到一秒。我震惊了,第一次被一个人的眼神吓到。   ——如此冰冷。   在侍卫把那张脸从水缸里拖出来时,高涉想大概是干净些了,于是亲自上前细看。当日在御花园捉得此贼时,他正在枢密院与大臣们议事,并未见得丝毫,还真依宫女、太监们传言的把他想成个凶神恶煞的精怪模样。   结果却差之何止千万里。   似这样深目高鼻的人种大约西域一带就有,常有商贾借贩货之便,带几名当地女子来京城教坊司里献艺,见者谓之绝色。   只是这黄毛碧眼,倒真显得灵怪了些,且西域多烈日刚风,少有人生这等白净的皮肤。   只是他看得真切,而那少年竟猛得一挣,眉毛扭做团,竟是十分厌恶之样。侍卫见状果断予以惩戒,高涉原本恼怒的情绪才勉强按捺。   接过沈境递来的手帕擦干手后,他又不经意回头去看那个长相奇异的少年——看到那对眼睛后,高涉感觉心里在遏制着什么。   是想挥手打过去?   大概吧。那副眼神太无礼,竟如此直接!   「把他那件凶器带来!」他下达了命令,话说得有点脱离思维。   「遵旨。」傅侍郎立刻指派属下。片刻工夫,便将那木头玩意抬了过来。   「Give it to me!It's mine!(把它给我!它是我的!)」跪在地上的犯人激动得要跳起来,与先前表现出的虚弱判若两人。   高涉眉毛一动:此物果然是关键?但沈境说它只是把乐器,莫非也是出自西域?   「说,这是什么东西?」他不顾周围阻拦,将该物夺入手里——分量不像武器,全无金器之感。   「Give it to me!You mother fucker!The guitar is mine!(给我!去你妈的!吉他是我的!)」   从少年接连嚷出一连串毫无头绪之话音,确非中原之音。看来沈境也不曾听过这样的语言,对此束手无策。   不由得又对上了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手,一对瞳仁分明,因而倍显其愤怒。   高涉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年幼贪吃的五弟高汨抱了个鸳鸯饼盒,见有人靠近也是这副眼神。   「松开他。」   「皇上!」   「朕说松开!」   侍卫们只好照办,缓缓收手后握住腰间的配刀。   「拿去。」高涉将木器递到少年高挺的鼻前。   我被这个人的行为困惑了,这个英俊的中国男人,他把吉他递到我面前。要我演奏它?也许吧。那副表情是我前所未见的高傲——见鬼!我从没想过会在别人的命令下弹吉他!   有种预感:这是机会——决定生死的机会,甚至自由。   我看着他的眼睛,完全不躲避,从他的神色判断自己要把握的是怎样的机会。   大约几秒后,我接过吉他——噢,我的宝贝,她可真沉!   接触到那樱桃木面板时,我的指尖像要沸腾了,还没有哪个女孩让我这么激动过。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叙旧,由于身后的伤,我只能直起背,跪着弹奏——我发誓今后无论是谁都不能让我以这样的姿势演奏,绝不!   「当——」   我习惯性地试探琴弦的松紧度,突然的声响让处在过于安静房间里的人多少受到惊吓。警卫冲过来警告我,从腰间拔出明亮的刀,幸好他们的上司挥手阻止了他们。   必须承认,这个人的一切举动都是那么优雅而充满权势,致密地让人几乎透不过气。   好了,我伸展一下手指,它们显然已经蠢蠢欲动,看着这几天长出来的指甲:刚好合适。   无关听众的数目,这将是我最重要的一次音乐会,绝对——「Down in Albion, They're black and blue……」   「Oh come away, won't you come away? We're going to……」   待那人唱完第一句后,沈境就把目光收回来看高涉:他应该下令停止了,既然证明这是毫无危险的乐器,而且皇帝从来不是喜欢音乐之人,凡他参加的宴会,基本上不会有歌。难道因为这是罕有的异域奇音?   但这听起来全不悦耳啊!乐器的声音还好说,那少年用夷语唱的东西简直粗陋不堪,连上等歌伎唱的曲都嫌嘈杂的高涉,为什么今天听着这呕哑嘲哳的夷人番唱竟浑然忘我了?   沈境不敢贸然多想,不动声色地察看其它众人的表情:一边的傅燕只是一副作惯了的毕恭毕敬,再看随行而来的几名侍卫,有疑惑惊讶也有不堪噪音之烦皱眉歪嘴者,俱是合情合理的表现。   沈境不敢,却又越发想要证实一下他的猜想。   「当——」   众人皆惊了一跳,乐声也戛然而止。   「沈大人……」傅燕不禁脱口一问,而沈境已经弯下腰去捡什么了。   「无妨,乃是下官腰佩不慎落下,惊扰了诸位,」把捡起的那块翠玉盘龙壁的碎片拿白帕包好后,对高涉作揖道:「望皇上恕罪。」   过了有一阵,皇帝才转过身,低着眼皮看他,「平身,大惊小怪!」   沈境拿出平时的轻谑神色,朝高涉一笑,待皇帝不再理会后,又瞟一眼去看那唱歌的少年……   「不好!」眼见那人倾身朝皇帝而去,沈境丢开尚未揣进袖中的碎玉,冲过去试图抵挡——然而却是高涉抬手将他挡开,未能反应过来的沈境被推开好几步远,竟是蹲坐在地上。等到心神稍定,只看到高涉微微弓起的背影,手里扶着那名少年——此时双目已是紧闭。   眼前是几朵摇晃的火苗,眼眶里的泪水使它们看起来像一座座跳舞的十字架——我还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受伤的身体依然疼痛,胃也还是空的。仍然不能确定我还活着。   虽然这里已不是那间阴森的牢房。   没法移动身体,我只能转着眼珠把这里观察清楚:很大的屋子,估计我最多只看清了它的三分之一;非常干净,而且豪华——看看那些古典风格的画吧,我敢打赌它们都是真的古董!   不远处的桌子上摆着一只造型简洁的花瓶,天蓝色,里面插着一根开着粉红小花的树枝。然后是整排窗户,用的是磨砂玻璃,外面的情况一点也看不到。   视野到这里结束,一块华丽的红幔帐把外面大部分情况阻挡了。   算了,看这些有什么用?我既不喜欢古董也欣赏不了艺术品,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一团粉红的棉花糖,白色也可以——我喜欢甜食。   住在这里的是谁呢?我盯着床里的幔帐顶:从色泽上看,似乎是丝绸,有着不明显的几何花纹——谁会使用这样的奢侈物品?   一双冰冷的黑色眼睛。   这是在我头脑里最先出现的事物,然后很快被自己抹掉——我不喜欢这家伙,在我最屈辱的时候,他是看得最清楚的人。   但他的权势和气质的确是压倒性的,在这里,简直像一位君主。   哼,开什么玩笑?我知道中国的元首是一个叫「Who」的戴眼镜的老人。而像那样一名留长发的英俊青年应该出现在好莱坞或米兰,而不是学着独裁者的姿态,在地牢里冲一名战斗力几乎为零的美国中学生耀武扬威!   垃圾!   我的精神反抗到此为止——有脚步声从某个方向传来,很轻,也很快,我想到的是一个穿保龄球鞋跳踢踏舞的小个子爱尔兰人。   当这个人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困惑了:这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她穿着青灰色长袍,一顶黑帽子遮住了绾起的发髻——这里的人似乎全都蓄长发,然后梳成高高的髻——从服装来看,我应该将他归纳为「男人」,一个尚在发育初期的男孩。   如果他/她没有在看到我之后,用尖利的嗓音大叫一声,然后跑开的话。   我敢打赌,学校合唱团的女孩都叫不出这么高的音。   约一分钟后,更多的人进来了,包括那个尖叫跑开的家伙。我又一次成了被参观的对象。更糟糕的是,这次更像是学术研讨——当我看到一个坐在那边、下巴留胡子的年长男人伸手过来翻看我的眼皮和鼻子时,悲哀地想。   他对站在后面的其它人平静地说了些话,语气让我想起学校的训导老师Lowe先生——那个说话慢吞吞的老秃头……见鬼,他还掏出手帕擦自己的手,难道我是一具躺在解剖台的尸体?   然后,「训导老师」站起来伸出手指对那些人说了什么,那副姿态彷佛是在下达命令。随即发生了让我骤然紧张的事:他的手下突然涌进我所躺的床里,一个人将我盖的被子揭下来——我看到了让我下半辈子都不敢回想的情景:我的下半身居然一丝不挂!身上唯一的遮挡是一件只到腰的白色日式睡衣!   天吶!我无法不去臆想在我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我的下半身发生了什么事?   不,还是关心一下现在吧!那些人推着我的身体将它翻转过来,这样的姿势让我的脸立刻发烫了:不,我不是「玻璃」!别那样对我!   我简直是在拼着命挣扎,但无论这里哪一个人都可以用一根手指将我降伏。我彷佛听到他们猥亵的笑声……上帝啊,我错了!让这一切结束吧!   他们要干什么?我斜着眼看到有人端了一只盆子过来,里面热气腾腾的是水吗?另一个人从里面捞出一块手帕,拧干后拿在手里朝我过来了……不,他要干什么?天吶,是在做清洁工作吗?见鬼!   噢!这样的热度施加在伤口上实在太疼了!我条件反射地痉挛一下,终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全身松弛下来。   当我明白过来他们只是要为我受伤的地方上药时,已经没有精力去嘲笑自己的胡思乱想,或者感激这些人对俘虏的怜悯了;无论如何,我太累了,连眼泪淌到嘴唇上都不想去舔。   再后来,屋里的人少了一些,我看得见的只有那个分不清性别的孩子,他/她站在床边用一把圆型的扇子,朝我上药的部位轻轻地搧——仍然曝露在外。因此,我认为他最好是个男孩,这样我就不用那么难堪。   又一个人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已经算是中年,眼角各有几条明显的皱纹,似乎随时都在微笑的面孔。   他也意识到我在看他,会意地笑了一下,举起手里的勺子伸到我嘴边。我感到吃惊,嘴唇把勺子里盛的东西碰洒了,下意识地去舔被沾湿的嘴边……好甜。   不管那里面放的是氰化钾、吐真剂或者催情药,我只知道我的身体非常需要它,那股带着奇异芬芳的甜味。   当新的一勺送到嘴边的时候,我简直迫不及待地张嘴咬住勺子,结果液体流进气管,我剧烈地咳嗽起来,还听到那名年轻的仆人咯咯的笑声。然后年长的那位好像吩咐他什么,使他很快从身上掏出块手帕来给我擦脸,还轻轻地为我拍打后背。   我当然觉得舒服,但却面临一个新的困惑——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们从虐待我变成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   冥冥中的预感,这一切跟那个英俊的男人有关。
第三章   今日的西御花园是难得地热闹,几位重要的嫔妃都聚在一起,少女们的玩笑声此起彼伏,渲染着初夏的晴空。   「萱姐姐,妳看这乐器这么大,弹奏出来会是何等音色呢?」一脸稚气未脱的慧妃管悦伊举着团扇指向眼前琴师手里抱着的大东西,问身边的秦昭仪道。   虽然秦紫萱只是个嫔,但论辈分,她是管悦伊的表姐,不谐世事的小慧妃还是像进宫之前那样与她姐妹相称。   果然,懂事的秦紫萱谦逊地一笑,「回娘娘,婢子虽略懂音律,但皆是中土乐器。不过,」话虽客套,她却不卖关子,「我见这琴的构造似琵琶之类,而身子又比琵琶肥大许多,弦也更长……」   秦紫萱微抿下唇。「估计比那琵琶之音更为圆润浑厚,只不若琵琶透澈罢了。」   管悦伊当下拍手笑道:「萱姐姐好生聪慧!不如妳去弹那琴来听听好么?」   「使不得,皇上亲自指派了乐师研习此琴之演奏法,今日我等只好专心做个陪客,带上耳朵听便是,且不可造次。」   「唉。」管悦伊失望地叹气,双手托腮坐在椅子上望天,突然,「姐姐可曾听闻人说起那小番贼的相貌?」   「倒是听翠儿说起过。」   「哎呀!是不是黄毛绿眼,满口獠牙,嘴里还会吐火……」   「呵呵!」秦紫萱掩口一笑,「这话未免过于离奇,如此形容倒成了『哼哈二将』了;婢子听说……」   「圣上驾到——」   高涉快步走到那把雕花扶手椅边,顺手指向静候在前的乐师一下,然后沉沉地坐下,一套动作丝毫没有游玩的闲雅。   原本兴高采烈准备上前依次行礼的嫔妃们,见这阵势心头大多凉去半截,纷纷退在各自位上站好;也不多话,只待聆听今日的节目,并暗暗祈祷乐师一曲绝响能博得龙颜大悦、皆大欢喜。   谁知一开头便生纰漏。   胡子已经斑白的宫廷乐师长颜祖蔻不紧不慢地,将那番邦怪琴立于膝上,如平时抱琵琶的姿势。高涉一见此景眉毛即深深一皱,那日同去过天牢的大学士沈境站在一旁也甚觉不妥,心中不禁为老乐师捏把冷汗。   端坐好后,颜祖蔻依照琵琶指法,用那怪琴弹起了时下流行的曲牌《鹧鸪天》,大概是觉得蛮夷的器乐不配奏大雅之乐罢。   话说这琴的音色实在独特,正如先前秦紫萱所言,的确是圆润浑厚,配上《鹧鸪天》这样起落不大的曲调倒也相辅相成。   然而皇帝的眉毛却没有因此舒展开来。   高涉一手扶着扶手,另一只手背靠在唇边,姿势自乐音响起就没有变动分毫。   有女眷不喜音乐,便偷偷观察皇帝的神色,开初只觉得皇上这样冷静沉着的仪态自是俊逸非凡,但那眼眸中渗出的寒意却让人越看越惧,收回目光后竟不敢再看。   乐师颜祖蔻自是没有心思留意皇帝的神色,一味专心演奏。他当日接到圣旨命他研习这怪琴时,就如在心头压了块巨石。   这不比酒宴助乐、祭祀盛典,身边谁也未曾见识过这希奇玩意,要让他五日之内学会弹奏以回皇命,无疑是棘手的冒险。   听说当日那番人就是以此奏得一曲,博得圣上欢欣,留住了性命。能让从不喜好音乐的当今天子如此开恩,这乐器所奏之音不知该是何等的天籁。   此时他以一曲《鹧鸪天》开头,为的是这曲子旋律流畅,通俗简练,想来圣上鲜少赏乐,必定难懂那雅乐颂歌中的精妙,还须循序渐进,步步引导。   如此一来,或许皇帝就此喜欢上音乐也说不准,那样,他们这些乐师的地位就有望攀升。   然而一曲终了,高涉一言不发。其它人也不敢出声叫好,明明是花红柳绿,蝶飞蜂舞的御花园,此时竟肃穆得如同刑场。   终于,皇帝有了动静——放下一直靠在嘴边的右手,倏地站起来,甩一下袖子,兀自走了。随行人员有条不紊地跟上。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快跑着回来,经过那群怨气冲天的女子,站到面如土色的颜祖蔻面前宣布:「圣上口谕:宫廷乐师长颜祖蔻懒惰无能,有负皇命,自即日起革除职务,驱逐出宫,钦此——」   当那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远去到听不见的程度,我像前几次一样睁开眼睛,不慌不忙地坐起来——该死,还有一点痛!赶紧换成侧卧姿势溜下床。   大概三天前,那些可怕的伤口就愈合了,只要不像刚才那样重压它,基本感觉不到疼痛。那些难闻的像粪便一样的恶心药膏还真有效。虽然我始终不能安心接受医生(那个像训导老师的老头)和他的助手们,兴师动众的换药方式。   在这些人的照料下,我的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不过你要是以为我会心安理得地待在这间医务室,那就大错特错。   是的,我依然装作很虚弱,为的是拖延留在这里的时间——谁都知道,装病住院是越狱最常用的伎俩。   每天都有段时间,只要我装作睡着了,那个照看我的男孩(我已经将他定义为男孩)就会跑出屋子,过大约一小时后才回来。他好像精力非常旺盛,任何行动都是用一种脚擦着地板的小跑,这也方便我掌握他的行踪。   把腰间的睡裤带子系好,我站在屋子中央开始今天的观察……   那几排窗户已经被我发现后面有一个杂草丛生的花园,周围的墙还不算高,如果我能恢复成来之前的状态,应该能爬过去。   还有一件让我吃惊的事:那些窗户里安的不是磨砂玻璃而是一层白纸!不可思议。   这间屋子只是一个房间,属于这整座大建筑物。   我本来想走出去看看情况,但怕会遇上这里的警卫,这样他们就会发现我已经差不多痊愈,没必要留在这里浪费他们的药和食物了……说起食物,我得承认,那些甜美的汤和米粥真是不错!   晚上的时候,那个男孩会睡在我对面的木制沙发上,完全就是监视,我不敢轻易冒险。   让我真正关心的是这里的警卫布置。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看过一个带武器或者穿着我在牢房里看到的那种装束之人,但绝不能轻举妄动。   虽然现在看来,他们的装备似乎很落后,主要还是使用冷兵器,然而谁也不能保证在我跳过那堵墙时,不会被身后射来的子弹打成网球拍。   好吧,让我想想能不能在这里找到可以当作武器用的东西:就算能逃出这里,谁知道在外面还有什么危险。   算了,我承认我的真实想法:如果偷偷逃跑行不通,那还有一个糟糕的法子就是挟持人质——除了那个瘦小的男孩还能是谁?   唉,良心不安。   在屋子里看了好几遍,我确定只有那只天蓝色的大花瓶,和摆在另一张桌子上的陶瓷小摆件可以采用。   花瓶要等到行动开始时再准备,我走到桌子边,打算先把那个白色的小玩意藏在床里——如果被抓住,再加条盗窃罪,对现在生死不明的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那件东西拿在手里出人意料地沉重,我才明白它不是什么陶瓷而是种玉石,被雕刻成某种动物的形态——正好!攻击力增强!   我转过身,把它托在手里掂量几下,竟然得意地笑了。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几天来这第一次露出的笑容居然停留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被那双眼睛里的寒冷冻结了吗?   当他们突然面对彼此时,显然都吃了一惊。高涉虽事先知晓,让他诧异的却是对方的脸:奇异的模样,那对净蓝色的眼珠简直不像天生而成的。但最不可思议的是,那微微上翘的嘴角……莫非是在笑?   午后难得闲暇,离开御花园,他独自进到这座院落,怀旧之余看看那几日前捉获的稀罕。结果出现的却是教他情绪复杂的一幕。   那意料之人——即使看不到脸,头上那把黄不溜秋的曲毛也能证明是他无疑——正站在屋中央抓首挠耳。从动作看来,绝非如胡太医上报的那样「体虚弱,行动犹不能,昏睡以终日」的状态。   高涉顿时有种被人诓骗的愤怒感,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心中漫开……   然后发现对方手里抓着一样东西——白玉卧犬!不错,正是与他书房里那只成对的。他拿这东西做什么?   「原来你是个贼?」   少年双目一瞪,慌得退了一步背贴上身后的香案。   「哼!你就是偷得了这些,又该如何出去盗卖呢?」高涉站在原地,与他相距不过两尺。   「Do you speak English?(你说英文么?)」   对方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些夷语,高涉再次皱起眉毛,「说人话!」   「What a shit!(什么狗屁!)」他又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小声说了什么。又忽然抬起头,拿着玉犬的手举起来指着高涉身后,鼓起眼睛,嘴张大……   高涉自然是立刻回头去看——脑侧一记重击,满眼的闪光。   没想到我的机会来得这么快!几分钟前,它还是头脑里一幅不成形的蓝图,现在却连最好的材料都摆在了面前——一个足够分量的重要人物,而且拿他做人质,我的良心不会有丝毫的不安!   天吶,我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出这个办法的,就像哪部电影里的情节!对了,就是电影,虽然那些故事早就被我扔进回收站,但关键时刻,大脑总能将最有用的部分恢复出来使用!   接下来怎么办?我实在太兴奋了,简直手足无措,那了不起的玉石玩具还在我手里。对了,花瓶!我需要它的碎片!   我激动地朝另一张桌子走去,甚至把手伸出来好尽快够到目标……   不——世界就是这样崩溃的。在失去平衡的瞬间,我这样想,配合着紧接的那一声清脆的巨响,其实只是被我碰倒的花瓶。   脚踝传来剧烈的疼痛提醒我事情有多糟——没有确定所袭击的对象是否真是失去反击力是个致命的错误!我彷佛看到自己骨头碎裂的样子。   还好那块玉石仍在手里,我静静地趴在地上,等待下一次机会——经验告诉我,这个人虽然强壮,却很容易被一些小伎俩骗过。   他靠过来,我听到使力发出的呻吟。他一定气疯了,我开始考虑是不是该立刻有所行动,即使像这样假装束手就擒也未必能得到宽待——对方可是被我拿石头用力砸了脑袋的人!   他抓住我的头发!妈的!我装不下去了,咬住牙哼一声:太痛了,作为男人,我不指望会被温柔对待,只是脑子里不断跳转出那些关于伊拉克的新闻——所有虐待俘虏的杂种都该去坐牢!   「……」   虐待狂在我耳边说了句话,抛开里面的意义,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愤怒和残忍。翻不了身,一只膝盖死死抵在我的腰背处,即使武器还在手里也没法发挥作用。   不可避免的恐惧让我徒劳地挣扎起来,本能地想摆脱那份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制。   坚决的力量扭着我的脑袋转到一边,我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男人的脸靠近,那目光让我毛骨悚然,上次在牢房里他也这样看过我。   再也把持不住,我抓着石头的右手不顾一切地反过去要砸他——至少让他把那的恶心表情停止!   「噢——」   手被敏捷地擒住并反剪——真是个厉害的变态!我不会被吃掉吧?当那张脸又一次靠近,那张嘴里的呼出的气体越来越热……   第一次被人如此重伤的高涉理所当然是恼羞成怒了,眼前的昏黑过去后,脑中一有三个字——斩、立、绝!   好在这凶悍的蛮人胆大有余而谨慎不足,只顾逃脱,未曾提防身后,被他抓着机会绊倒,又凭借自己一身不差的武艺重占了先机,并伸手揪起身下那小贼的头发。   这是他的手第一次真正碰到那堆黄如稻草的怪毛,意外的细软感竟让他有些于心不忍,倘若这是名少女,或许就被他饶放了过去。   「果然有胆量,没准比站在外面那帮饭桶管用!」高涉将对方揪起,在其耳边说。刚才那只龙泉窑花瓶坠地造成的响动,竟未引得任何人进来一探究竟,看来那帮平日里威风凛凛之徒不过虚有其表。   那人却将眼睛睁得更大了,说不清是挑衅或惊恐,中间的瞳仁一阵阵地收缩。高涉只一味地看他,全然不顾自己流露出的古怪表情,整个人就像被这奇异的双目蛊惑住。   如果不是对方突如其来的又一次袭击,高涉真不知自己要看到什么时候才满意。这一着,他却不似先前那般恼火,一则那少年并未伤到他丝毫,再就是自己也说不清的对此人越发明显的宽容。   高涉慢慢靠近想再看个明白,浑然不知自己对这小番贼的兴趣已经有些失控了。   房门被人突然推开!   站进来的是照看这宫院的小太监瑞喜。他先是被屋里的情景惊了一诧,随即又认出那名处在上方的男子正是皇帝本人,更是吓得两腿发软,不知所措。   这小太监每日守着个不说话的夷人,无趣得紧,也是少年贪玩,便趁着其昏睡之便,从后门跑出去与别处的小太监、宫女们玩笑。算着老太监金顺在外院做完杂务了,就又跑回来当班。   几日下来均无差池,谁料到今日竟撞上这样的大岔子!   看这二人眼下的光景,和那一地的碎瓷片子,瑞喜脸色先是一下刷白,紧接着又愈渐泛红。他也是十四、五岁大的人了,伺候好主子们房事也是分内该懂的活路,只是他常年驻守这冷宫,哪得那机遇。   也亏得他机灵,没有造次,深深弯着腰,算是行礼。也不言语,一直这样躬着身小步往后退出屋,轻轻地又将门掩好。   高涉还没想到如何应对这突发的一幕,那个不期而至的小太监竟又恭恭敬敬退了出去。以他的心智,怎会不明白对方原何有此举动!   心中一堵怒气顿时消散,如同陪演了出哭笑不得的闹剧;看看自己的动作,也难怪那小奴才心生歧义。   蠢材!就他这般怪模样,连算不算人都未得知呢!   高涉眉毛一皱,当即站立起来,那小子被擒得久了,一时也难以动弹,只在地上不动。他又想起先前被砸的事,摸着额角生疼,气不过,一脚踹上小恶人的腰肋。痛得他闷哼一声,渐渐缩起身子,微微发抖。   觉得自己是片刻也留不得在此了,高涉头也不回,快步出屋。   大约半小时后(或许更短,我下意识地将时间延长),平时照料我的两个人进来了;在这之前,我几乎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混蛋!杂种!狗娘养的!变态!我终于明白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了!那副道貌岸然的表皮下是个彻底的疯子、施虐狂,借助权势为自己创造娱乐条件……   对了,我明白了!我准是落在这混蛋的势力范围内:从最初的花园到牢房,以及现在的医务室,全是这家伙的地盘!在这里我完全没有人权!妈的!   我被两名仆人小心翼翼地扶上床,依然像之前那样被照料着。真可笑,不是已经拆穿我装病的事了吗?哦,对了,现在我是他们主人的新玩具,他们肩负着维护其性能的责任……哈!这都是他妈的什么鬼东西?!   但医生却没有再来了,应该是那个混蛋命令的,这里的一切果然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傍晚的时候,来了几个人进到这房间里。我因为无聊而躺在床上发呆,但那两个仆人却坚持要我下床像他们那样跪在地上。   我发怒了,大吼一声后用被子蒙住头,钻进床的最里面蜷着,朦朦胧胧听到一个人用念诗的口吻大声宣布些什么,然后那个年长的仆人用同样腔调回答——就像在演莎士比亚戏剧。   再过没多久,年长的仆人过来隔着被子推我,好像要跟我说什么。我想即使听不懂,也可以从肢体语言了解点信息,就把被子掀开——这个人对我还是不错的。   我盘坐在床中间,被子披在身上,像主教的斗篷,看着眼前的中年人对我露出欣喜的笑容。他比划着说了一堆话,最后让开身体,指着对面木沙发上被一块光亮红布盖好的东西。   在他走过去揭开那层掩盖之前,我就认出那下面的物品——我的宝贝吉他,还能是什么? 第四章   听到有人以字呼他,沈境不紧不慢回头一看;待人走近,才认出是他昔日的老师、当今宰相之一,尚书令管引。便站住作揖道:「恩师唤学生何事?」   「应风果然疾步如风,让老夫追得好苦。」管引令气喘吁吁道,想是有急事找沈境,一把年纪跑得如此辛苦让人于心不忍。   「学生无礼了,望恩师恕罪。」沈境又鞠一躬,顺便等管引把气歇匀了。   「无妨无妨,老夫不自量力,拿老骨头与你等后生较量,岂非自讨苦吃。」管引说着,掏出手帕擦汗。   「恩师言重。」沈境微微眯眼一笑。此时正是早朝完毕,他不久要去上书房待命,路上遇见管引,不免在心里将其目的猜度一番。   「应风,」管引恢复过来,清清喉咙:「关于圣上秋后南巡之事……」   果然如此,沈境自在心中嗟叹:管相果然不死心,他实在太不了解皇帝的性情了。   「圣上贤明,体恤万民,实乃我朝之幸,然而……恕老夫直言,临川庆王那边,还是不要叨扰为好。」后面那半句,管引是看过周围后小声说与沈境。   沈境轻轻一笑,「管相之言,在下曾考虑到,然而这南巡之事是圣上钦定的行程,恐难以有所更改,纵我斗胆进言,以皇上的性情……」叹气,摇头。   「应风与皇上乃自幼相识,不同我等老朽;你的话,他恐怕还能听进去五分。」   沈境摇头更甚,「我如此与恩师讲罢,皇上登基不久,今次南巡为的就是临川。」   「这……」管引无言以对,失望摇头。片刻,又想到什么:「前阵子在御花园里捉住的那名番国刺客……」凑上去,靠近到沈境耳边。「可与临川那边有关?」   沈境摇摇头,笑容又变轻松了,「非也。大内管事的已查证为花园某处围墙坍塌,那番人卤莽无知误闯进来,引起一场虚惊罢了。」   「哦,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带着八分的失望,管引摇着头走开了去。   沈境目送老师走远,甩甩袖子,更加快步往上书房前行。   又一朵云把太阳挡住了,我稍微睁开眼睛,天空像画似地被树叶组合的画框镶嵌;咬在嘴里的草茎随着我牙齿的动作招摇。   真完美啊!在我和老爸住的公寓房子,必须跑上楼顶才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点缀在边缘的是摩天大楼的生硬轮廓。只有这时候,我还觉得这个地方不坏。   就像瓶子里的金鱼,没有撞上坚固的玻璃墙之前,牠对安置在鱼缸这大房间还是满意的。   我在干什么?我接下来该干些什么?   大约两小时前我吃了顿丰盛的午餐。我以前是绝对不喜欢中餐的,但这个地方的食物味道跟那些纸盒子里的肉片大不一样,尤其是甜食。   唯一恼火的是我不会使用筷子,而那种陶瓷勺子太大太滑。还好年长的仆人总是乐意为我挑些菜到碗里。   对了,我听其它人用「Jensen」这样的名字称呼他。好吧,我就暂且称他为「Jensen」吧!   地面传来那阵已经算得上熟悉的急促脚步声,是Rachel来了。就是那个少年男仆,我听出他的名字好像叫「Ricci」或「Victor」之类。   鉴于他雌雄莫辨的外貌,我私下为他命名「Rachel」,而且念起来也更像他们的语言——虽然我从未喊出来过。   准是来叫我回去弹吉他的。就这件事,我得叹气:自从那天吉他回到我身边后,我被安排了新的苦役……好吧,不算太辛苦,但我真的讨厌被人督促着做自己原本很喜欢的事!   那些人要我每天弹奏吉他给他们听,要知道,光是弹琴而不唱歌,对一直身为乐队主唱的我来说实在是难受,但让我对着这群不懂英文的人陶醉地自弹自唱,又显得傻气十足!如果有女孩子还好点。   年轻的Rachel连蹦带跳地踏进我所躺的草丛,跪在我身边的地上,粗暴地推我的肩膀让我起来。   「好了,别催了!见鬼,真烦!」我嚷嚷着坐起来,强烈的阳光晒得我两眼昏花,只好伸出手请他拉一把。   「老天!」站起来后我感叹一声,并在Rachel的尾随下离开这个狭小荒芜的伊甸园。   既然他们只是无辜的仆人,我也没必要与他们作对为难。   前段时间Rachel离开了几天,来了个比他年长些的男仆接替工作(直到现在他也没离开,而且主要职务就是监督我弹吉他,妈的!)。后来我再看到Rachel竟然感到很欣慰,但他的脸色却非常不好,好像生过病或受了伤。   我同情这家伙,像他这样年纪的男孩应该看漫画、去野营、骑着自行车满街跑……唉,我们都是那个变态的受害者。   吉他被擦得铮亮摆在那张椅子上,新来的仆人Fuller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朝我微笑鞠躬,我却没办法还给他好脸色。相比其它两人,他显得狡猾且虚伪,但我不明白他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讨好我。   我抱着吉他坐好,下意识地摸摸右手指尖。这也是我不愿意弹吉他的原因之一,现在没有拨片,缺少硬茧保护的手指有好几处被弦刮伤了。Jensen发现后用一种药膏为我涂在伤口上,但只能止血和疼痛,新的伤口仍不断产生。   「#——」最大的一处旧伤裂开了,我气得将吉他搁在地上站起来要走。再也不想干了。   我推开大声嚷嚷的Fuller,径直走回卧室往床上一倒:真想换上电吉他胡搅一通!   「管引向你问及南巡之事了?」正看着江南各省地方志的高涉冷不丁地一问。   「正是,管相问过皇上的行程安排。」一旁待命的沈境如实回答。   「哼,」高涉冷冷一笑。「还是不放心临川那处么?」   「回圣上,尚书令大人的考虑,臣下也不是没有想过,毕竟您登基不久……」   「你在是说朕卤莽了?」   「微臣不敢!」   高涉嘴角一翘,垂眼看弯腰埋头的沈境一眼,唤他平身:「老朽枯木只管正襟危坐,岂知洪水、烈火皆是不请自来,专毁那挪不动的主?」顺手挥掉一只书角上的蠹虫。   「陛下圣明。」   皇帝皱着眉,表情古怪地看着沈大学士,「应风,朕记得你从前尽爱刁难挖苦,怎么近日学了这般小心谨慎?」   沈境摇头淡笑,「回陛下,若今日于臣面前的仍是东宫太子,应风倒不惧一逞口舌之能博快;俱是戏言,又有何妨?」言毕,用惯常的半眯眼看着皇帝。   话虽只说一半,高涉已明了他的意思,无奈地笑笑,心思重新回到手里的书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幽嘤嘤的旋律从某处传来,回荡在这宽敞肃静的上书房里显得格外诡秘。打扇的大太监八喜转着脖子四下寻觅,才发现声响竟是从面前的皇帝那里发出的!   「皇上?」终究是沈境大方进言了——刚才二人的一番对话,让这对旧友无意间寻回些往日情谊。   高涉立刻抬头,不解地看他。   「不知刚才皇上哼唱的是何曲目,如此优美,听得微臣竟无心阅读了。」   对方当下一愣,随即明白他话中的辛讽,一阵大笑自胸口冲出:「哈哈哈……这张利嘴果然出其不意!」   沈境也笑,一如往日的得意神色里多了份难以察觉的艰涩。   嬉闹过后,高涉清嗓,那副一丝不苟的面具又戴在了脸上。只是在这下面,一股小小的波浪被小心地抑制着——明明只听过一遍,为何终日萦绕不绝?   情况发生的时候,我跟仆人们正要一起吃晚饭。还没等我拿起勺子去构自己最喜欢的甜肉团子,另一群穿着仆人制服的家伙冲了进来。Jensen他们马上跪在地上,我只是坐着,惊讶地看这突发的闹剧。   他们又用话剧腔调对答了一次。因为没有看到警卫打扮的人,我稍微不那么担心,但刚进来的人并没有要走的打算,Fuller和Jensen更是推着我往卧室去。   他们找来一套华丽深红色丝绸长袍要我换上,感觉就像是出席正式场合的礼服,还用一条宽的黑腰带扣好。在此之前,我都是穿一套简单的米色长睡衣及睡裤。   然后他们拿出一顶黑色的帽子,有点像过去一种可笑的女帽!不,我绝不戴它!但Fuller将住我的脑袋让我不能动弹——天吶,这看起来挺女气的家伙力气可真大!   一番郑重的「装扮」后,我的怀里被塞上吉他,由新到的仆人送出大门。突然间,一个想法在头脑里产生,我不再慌乱了,安静地钻进那个用灰布装饰的,电话亭一样的小房子里。   我知道这种东西叫「轿子」,迪斯尼乐园里也有这样的小道具,像Molly那样的小女孩可以坐在里面体会一番公主般的奢侈。依我看来,他们聘用这里的轿夫来操作,倒是可以开发出比海盗船更刺激肠胃的项目。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差点跌倒,一脚踩下去像是水泥色的海绵。被人扶着才勉强站稳,隐约听到周围细碎的笑声,是因为我特殊的长相还是刚才丢脸的一幕?讨厌的地方。   更正:一个富丽堂皇到极点的讨厌地方。   眼前这座建筑物差不多有一座市政厅的规模,且装饰得更加精致,看起来不那么严肃,只是优美……嗯,带着一股威严。   从坐到那遭罪的轿子里开始,我的策划就被非主观地打断,现在意外更是层出不穷,除了一步步应对,再也腾不出多余的思维。   不过在路过的时候,我还是不露声色地留意了一下周围:站了不少携带兵器的武士——没机会了,至少在这里是。   从看到这个地方起,我的头脑里就有种类似预感的东西,或者说,是在我看到那个人后,主观地将前面的一些事情联系起来制造的错觉。   正是那个人——你知道我指的是谁,那个变态——他坐在差不多是这间豪华大屋子正中的一张桌子边,距离我站的地方大约十码,始终是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此时,在一大群仆人的簇拥下越发像个国王。   我想吐。如果能吐在他脸上就更好了。   那个将我领来的人走过去,向他的主人鞠躬说了一些话。国王……不,变态抬起一只手指了指我,懒洋洋地用目光上下打量——我是否真的穿了两层衣服?   站在我身后的仆人们走上来压着我的肩膀,似乎是要我跪下。没门!我才不向这个变态下跪!变态大声说了什么,他们立刻松手,退到一边去。   我抬头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呸!别指望我感激!   一张凳子被搬过来放在我身后,使我差不多明白来这里的目的了——为先生们的宴会助兴;看那一桌的美食,还有那些拿着陶瓷酒瓶和餐巾的年轻女仆。好吧,我倒是乐意为姑娘们表演,而且她们看上去都很可爱呢!   好了,Percy,想想你是怎么让台下的全体女孩尖叫的,用同样的办法煽动这些老实规矩的女仆们造反吧!   我的感觉逐渐变好了,朝着那个自以为是的变态一笑:白痴,等着瞧!看看谁才是这里的主角!   这人进到此屋,不下跪就罢了,竟然还敢如此大胆地朝皇帝微笑,神色简直与挑衅无二。沈境一边揣测他的用心,一边掂量高涉的情绪,小心望过去,只见那张难辨喜怒的俊美面孔上冷冷地罩上一层霜,便是他刻意隐藏心事的征兆。   召他前来演奏的主意正是沈境提的。先头皇帝看书之际,竟无意哼唱出那日于天牢中所听此人演奏的曲调,沈境便知他对那异域之音念念不忘,建议于晚膳时,召此人前来助兴。   他不久前听说这人已被封上乐师头衔,安置在宫中某处,估计此前的「行刺」嫌疑已被彻底勾销了。   再次见到此夷人,沈境仍不免惊异。一则那清奇的相貌始终让人无法适应;二来他今日换上中原正装,一副宫廷乐师打扮,又被帽子遮去了黄发,这样看去,那张脸上五官分明,唇红面白,甚是俊朗。   此等相貌体格,在那番邦异土,想必也是一表人才的风流人物。   但见那少年不慌不忙于身后凳上坐下,如前次般将琴抱于胸前,并将一条腿搭于另一边膝上。太监们见高涉并未表露不快,也不去喝止这无礼的举动,反正皇帝对此人的宽容早就显而易见。   从这时起,他的周围彷佛修筑出一堵无形的墙。不同于其它乐师的演奏,让人只闻乐声而鲜少理会奏乐之人,这个人从抱琴之刻起,便吸引着众人的目光离之不去。   看他的神情全然不受周遭的影响,调弄琴弦皆有条不紊,与其说他将要为皇帝献艺,不如说只是为自娱自乐,打发时间。   果然,他大声清清嗓子,丝毫不顾是否惊扰他人。就在八喜看到高涉脸色转变要发出喝令时,一阵旋律高高低低地传了出来。   「Now and again it seems worse than it is, but mostly the view is accurate ……」   我知道不会有鼓掌和欢呼,算了,何必指望从这些坐着吃东西听音乐的人那里得到认同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感觉渐渐上来了,手指的疼痛也构不成影响。   好吧,看看Percy Adams怎么用一把不插电的原声吉他,一个人撑起一场音乐会吧!出发!   「Does he kiss your eyelids in the morning, when you start to raise your head ……」   屋里的人都不知如何面对了,那怪异的歌声在旷大的厅里放肆地回荡。太监忘了打扇,宫女停住了斟酒,只怕就连房梁上的壁虎,都咬住蚊子忘了怎么吞。   虽然之前听过此人演唱,沈境还是未能料到他竟敢如此放声大喝,原本就粗糙的嗓音这样狂吼一番,直让人耳朵咯出血来。   更不曾想到的是,这少年吼着吼着居然离开凳子,站了起来,其余众人想是被这怪声惊吓到,竟无上前制止者。依然保有五分镇定的沈境赶紧朝高涉看一眼。   皇帝的神色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沈境不好说他已经被吸引乃至迷惑,但那副全神贯注就是在他上朝与大臣们议事时,都不至于如此。   眼下这音乐显然不是那班宫廷乐师演奏得出的,而那少年的歌声——姑且称为歌声——时下怕也是没一个歌者能唱成这样狂放不羁的腔调。只可惜听不懂那夷语的意思,不知他这样声嘶力竭吼出来的都是些什么。   好容易,又一曲罢。沈境的想法渐渐不似当初,不去感慨难得清净,倒是略觉爽利,全身彷佛被什么洗刷了一通般。   刚想透口气,清清神,又一桩让人心悬的事发生了——妈的!我就说过不该戴什么破帽子!还有那身衣服!该死的,汗水都顺着头发流到脸上,头顶像烧了火一样!我把吉他放到地上,顺手先把帽子摘了丢一边(唉,可惜没人抢),然后开始脱那件累赘的长袍。   几个仆人朝我跑来,用力捂着我将要解开腰带的手——见鬼!这地方还不许人脱衣服?!我又不会脱光,这里有女孩子不是吗?何况里面还有一件长袖的睡衣呢!   「……」   又是那个男人下了道命令,那些力气不小的仆人恭敬地回答一声后,退回到他们原来站的地方。   我悻悻地看一下四周,不忘朝那个变态瞪一眼:好吧,你总以为自己对我施了很大的恩惠是吗?可怜的家伙,庆幸你生活在这里吧,如果你出现康涅狄格,我一定会拿拳头好好招待你这杂种!   终于摆脱掉那身闷热的行头,我的身体也能透口气了。这里的女孩腼腆得惊人,在我脱掉长袍后就不敢再看我了,一个个垂着头,低下眼皮,脸红透了。   要我说,这样的女孩在平时是非常可爱的,但这是一场摇滚音乐会,我希望的是伴随着节奏疯狂叫嚷、对着舞台脱光上衣的疯丫头!   算了,我还是继续自己的疯狂吧!   一、二、三……   没想到,高涉竟准许这少年在正殿里脱衣!沈境不免重新估量起皇帝一向于人于己严谨苛刻的要求来。大概真是爱上这蛮夷之地的奇乐,想着将就此人,以便其发挥吧!   不过,这样下去……沈境刚回头,但见那少年竟将一只脚踏在凳上,踩着拍子摇头晃脑起来,那头被汗水浸湿,长不长短不短的黄毛竟甩出了水珠!实在邋遢!   更有甚者,他的喉咙竟像又开了一道闸门,唱出的声音越发洪亮。原先那琴还能听出点高低婉转,此时却嘈杂不堪混作一团,直听得人心上像蹲了只猫,不住地受着抓挠。   如此唱法,只怕人的寿数都要遭折损。   果然,这曲终了,那少年已经汗流满面,气喘吁吁了;目光疲惫地左右张望一下,居然径直朝皇帝在座的桌子走来!   太监们回神过来后赶紧冲上来拦他;宫女们见他衣冠不整、面色颓然,纷纷叫嚷着逃开。连高涉和沈境都诧异住了,上身往后一仰。   但他走得实在太快,没等后面的人将其拖住,伸出来的一只手已经将沈境面前的酒杯拿了去,却因被身后的人拖拽而未能沾唇便洒了个罄净。   「放了他。」   威严的声音令所有人不敢动弹,只有那粗野的少年挣脱束缚后似乎骂了句什么。   沈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料想它们平时不过视物昏花,今日怎么还产生出幻觉了?   只见高涉举起自己的酒杯伸到那少年面前,显然是要请他饮酒!至高的荣誉就这样轻易赏给一个勉强只算乐师艺人的外族小子,教那些功勋卓著的宰相、将军们知道了该作何感想?   而接下来的一幕,差点令沈境要把眼珠子挖出来洗洗再安回去——少年见高涉递来酒水,并不跪谢(这已在沈境意料之中),反而大剌剌将嘴凑过去,将就高涉为他举着就喝了!   周围所站有把持不住者皆惊呼。   我把那杯饮料喝光了,并尝出是含酒精的,但不算太烈,大概不是烧酒,味道不错。我朝那个家伙看一眼,让他再给我倒点——不错,既然是他主动要为我服务,我也不该放过这个差遣的机会!   他让身后的一名捧着酒瓶的女仆上前来重新将杯子注满,我看着那股清亮的微黄液体,忍不住舔着干燥的嘴唇——喝下一点后,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渴!   等他再把酒杯递来,我急切地从他手里夺过杯子,一口灌到胃里——太棒了!   然后像这样,我一直喝到那个瓶子里的酒都被倒光为止。越来越有感觉了,以前我们不就是这样吗?伴随着酒精的狂欢!   噢,疯狂……   顺手将杯子掷向地面,那响声像在我的静脉里注射了一针安非他命,我大吼一声,背着吉他站回屋子中央狂乱地拨着,完全把它当成是电吉他,不时还跳一下。   噢,酒精和保险套万岁!我爱你们……   ——我大概是这么喊的,在意识模糊之际。   「那么,时候不早,微臣先行告退。」沈境垂着头,恭敬地向皇帝请示。   「你先回吧!明日无朝事,记得早些来上书房。」   「遵旨。」沈境依然低着头,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慢退后,直到转身才稍微直起背。   路过睡在地上那人身边时,他用半目余光看去一眼,心中顿生所谓一言难尽之感,加快脚步走出此殿。   高涉一手把玩着桌上的空酒杯,一边斜眼看向前方地板上的人。八喜知道皇帝这是另有思忖,举着拂尘令其它人不要轻举妄动。   酒杯在其手中辗转了不知几十番,已被捂热。宫殿上下无人敢作响,倒是地上躺着那人的呼吸声愈渐明显,近似低鼾。再过一会儿,此人翻了个身,喃喃地言语着些什么。   高涉朝八喜勾勾食指,机灵的老太监赶紧将耳朵凑到皇帝嘴边——「收拾干净了,送至寝殿。」   这是我第一次跟女孩睡觉。   我是说,做爱。   只知道她的名字叫Emily,喝醉的时候是她跑过来扶我。当时昏暗的灯光下,我能看见她微微翘起的鼻尖,就像米老鼠,哈!   于是,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凑上去咬她的鼻尖。我们都笑了,这样,我又看到了她那对可爱的兔牙。   我加入乐队并不是想找机会跟女孩子睡觉,但如果她们因为我是乐队成员而愿意与我上床,我是不会拒绝的。我喜欢女孩。   在酒精的干扰下进行初体验实在说不上明智,我他妈的连保险套都没法剥开戴上!最后是Emily做的,非常顺利,我想这对她一定不是第一次了。   后来,当我进入到她的身体里依照本能开始动作时……说实话吧,简直难受极了!   我的脑袋就像灌了沙子似地沉痛,每次晃动都让我咬着牙想要呻吟——该死的杜松子酒!但我又不能表现得像个怯弱的处男(虽然我就是),只好学着色情片里的男主角那样用大骂脏话和叫嚷来掩盖痛苦!   酒精与保险套,它们不适合一同出场。   ——在我十六岁时学到的重要一课。   高涉一走到龙榻前,两名太监赶忙将幔帐揭开,现出其中睡卧之人。   最显眼的,莫过于露出被盖的那截肩膀,衬着透过幔帐的红光,白得几乎耀眼。高涉情不自禁地咽一口,展开肩,让人将他的外衣除下。   以手势下,侍奉之人退守后,他轻手轻脚钻上床,开始了欲行之事。   一进屋里,他就嗅出这里熏过秘香;此时进入帐中,又见那人除去酣睡,毫无动响,呼气也不似先前放肆。   八喜的考虑倒也周全。高涉与之交过手,知道他虽无什么武艺,但性子暴烈,也很有些蛮力,若一时暴起,难说不会闹得两败俱伤。   倒是便宜了他!高涉隔了锦被跨到对方身上,伸手拨开贴在他脸上那几缕半湿的黄发,见着一张恍若带着笑意的脸。这产自天竺的秘香能使人浑身酥软、如卧云里;于性事中,则倍感快意缠绵。   看着此时这张恬静安适的面孔,实在教人无法将之于先前那个中邪般癫狂的人联系在一起。   高涉将手盖在那张白皙的窄脸上,拇指轻轻抚过异常高挺的鼻梁,直到那张微微张开的嘴边……想到第一次在天牢里,他摸上这两片唇时,那对净蓝的眼珠里迸发出的惊诧。   可惜现在这双眼睛是闭着的,不然的话……高涉淡淡一笑,将手放开,开始去揭那层大红鸳鸯锦被。   虽然前面已从露着的那半个肩头看出此人肌肤之白,但像这样呈现出整个上身,却又是一番让人瞠目的光景。   高涉将手小心翼翼地摊在其胸口上,不禁屏住呼吸。生为皇子、养尊处优的他,就男子而言,那双手也可谓白净了,但像现在这样一比,竟显得有几分粗黑。不由得把手一缩,就像伸出脏手抓白饭,被人重重了拍下似的。   他直起背,呆呆地看着那白晃晃的一片,皱着不该在这时候皱的眉毛。   难道还怕把他糟蹋了不成?哼,一个番邦夷人,粗俗不堪,竟生得这等让绝色女子都自叹弗如的好皮肉,不做龙阳岂非暴殄天物?   高涉嘴角一抬,狠狠落在那雪白一片的身子上,没轻没重地啃咬起来。   然后是个有点胖的拉丁美洲女孩,皮肤像蜜般金黄。我和她躲在海滩上的礁石后面纠缠在一起,沙子沾满了我们每一寸皮肤。   她有一对丰满的乳房,当她趴在我身上与我接吻时,还戴着比基尼的胸脯压在我的胸口,从纺织物里挤出温热的海水……   我硬了。   她继续吻着我,从嘴角到脖子,始终处在上方。涂成粉红的指甲又长又尖,扣住我的肩膀,让我觉得那里就像各蹲了一只猫头鹰。   而她的乳房……哦,不——小小的粉红比基尼已经消失,在原本是乳头的位置上长了两张嘴,牙齿齐全,唾液横流。它们紧紧地吸附着我的胸口,锋利的牙齿咬住我的乳头,撕扯……   不——深吸一口气,我睁大眼睛渐渐看到高高的床顶,红色幔帐配合外面那些火苗,照得床里面就像洗照片的暗室一样红。   没有拉丁美洲女孩,还好。   「啊!」   我还是大叫了一声:怎么可能?真有东西在啃我的胸……不,已经是腹部了!哦,还有点痒。   低下头看到的情况让我想马上去死——那个家伙,那个杂种,那个彻底的变态……他竟然趴在我身上!赤裸着!我们都是!也就是说,那张咬我的嘴就是他的!   噢,变态……混蛋……垃圾……该死的玻璃。   他抬起头看着我,嘴角挂唾液。我的胃在翻滚:为什么还不给他一拳头,将这只蟑螂从身上赶走?!   于是,我明白了——药物。我一定被注射了什么,我的肌肉,软得像布丁。   「……」他对我说话,还伸过来一只手。   「滚开!你他妈的变态!」我朝他奋力叫骂,不错,至少脑袋还能动!   对方的脸色沉了一下,稍稍眯着眼睛,继续将手伸向我的脸。   「呃!」我的下颔被箝住了,非常用力,牙齿没法合拢——唯一的自由都没有了。   不……他要干什么?不……别过来……别……   他妈的!   「哼,又中了你这小贼的计!」高涉擦擦嘴角,冷笑一声。   以往行幸,他从不主动与人亲嘴,但此番见这小子拿那夷语叫骂得甚是凶横,心头一火,只想堵了它了事!   大约是出于惩戒,最后竟吸住他的舌头不轻不重地咬上一口;看到对方疼得眼角挤出泪、一时说不出话来,竟真有股莫名的爽快。   「Fuckin' queer……(死玻璃……)」   「还嫌不够?!」虽然不懂含义,但高涉知道那喃喃出来的绝不会是好话,尚未松开的手又是用力一挤。   果然清静了。高涉见他双颊透红、一脸羞愤,那双奇异的蓝眼珠紧盯着旁侧,不敢与其正视,又觉得空缺了些什么,便强着将那下巴掰过来要看他。   再次看到那对蓝瞳,高涉不自觉地微微一笑,俯上去咬住对方雪般白的脖颈,兴致顿时高涨:他还从没走过这么多过场呢,该吃主菜了。   手往下摸,及到对方鼠蹊处时,不免一惊:如此少年之身,这根阳物也未免太大了!此时尚还瘫软,若勃起的话,只怕比自己的还长!高涉思忖着,竟深深吞咽一下,手在那上面摩挲起来。   「Stop it!(住手!)」   我受不了了!   首先,我被男人吻;他甚至碰到我的舌头,还咬了一口——太恶心了,整瓶漱口水也不消除不了我的心理阴影。   接下来,我想:是不是已经毫无希望了?像这样四肢麻痹、无法反抗的话,是不是应该老实地等着,好让他做的时候温柔点?   但当那只手抓着我的老二时,我说:不行!   我不是同性恋,从来不是!十年级的时候有个变态跟踪我,想花五十块为我口交,被我用一根树枝揍跑了。你不能说现在这是对我的惩罚——那是变态,跟性取向无关!   如果一个小姑娘拿保龄球砸一个强迫要她卖淫的混蛋,难道不对吗?   我让他停止,虽然他听不懂也绝对不会如我希望地那样做,但我就是要喊出来。我受不了,如果甩不掉身上的蟑螂,至少让我大声叫出来。   不然我会死,真的,我还想哭呢。   他停手了,但我知道事情不会停止,很快,身体的另一处隐私部位被触摸了。   我却没有再叫。完蛋了,我想,谁来杀了我吧。   那副表情让人颇费琢磨。刚才那一阵叫骂让高涉先是恼火,但在看到那一脸不可名状的愁苦后,他不知如何应对了。   诚然,像这样周身不得动弹,任人轻薄的局面,以少年之血性定是不肯依从;也不知他所居之地风俗如何,看这情形,多半是不尚男风。   这样一想,他竟有些不忍,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心一横,不再多费手脚,直捣黄龙。   手摸到穴口的瞬间,那身体轻轻震了一下,高涉不禁朝对方看过去,发现那双蓝眼竟充盈着泪水。   高涉默默转回脸,直起背,提起那双长腿往两边分开。   「Fuck!」对方小声说了句什么。   他不予理会,将一指伸进那小穴。此处内外已被人涂好油脂,探进去甚为容易,只在里面转几下,他便捋着自己的阳物挺将进去。   「姓名……告诉朕,你的姓名?」   「Ahhh……Mother fucker!I'll kill you……(啊啊……你他妈的!我要杀了你……)」   「说啊……朕在问你名字!」   「I'll……kill you!You damned……queer!(我要……杀了你!该死的……玻璃!)」   「如此……我叫你『坤儿』可好?」   「Fuck you!(去你妈的!)」
  「没有就没有,你还纠缠作甚?!」   「胡说!我就见到你给完敏秀宫的还剩着不少才问你要的,敢情这你也要私吞不成?!」   御膳房里这出不算热闹的争吵,发生在糕点师傅刘百利和守冷宫的小太监瑞喜之间。   那小太监前来讨要几个果饼,被刘百利说没有,正要打发了,偏巧敏秀宫的宫女也来取果子,糕点师傅竟当着瑞喜的面从柜子里端出不少交给来人。   瑞喜自是年幼,不懂得这其中规矩,端得要与刘百利争理,要他照着也给些。   「嘴巴放干净!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些糕点、果子都是给后宫娘娘们备着吃的,你一个守冷宫的,拿去了供阴魂么?」刘百利显然是被这小子不知轻重的话气急了。   「啐!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们那里来了新主子了,别说你不知道!堂堂的宫廷乐师,正五品!」   「呦呦!不就是那个黄毛青眼的怪物么!皇上看着新鲜养一阵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厌弃了!」   「放屁!我家大人模样俊得很!就你这粗夯,连擦他走过的地都不配!」   「小奴才!你找死——」   眼看刘百利的擀面杖要落在瑞喜脑门上,一个窈窕的身影赶过来将他拨开,腕粗一根棍子就这样落了个空!   「哟,刘师傅这是做什么?这样欺负一个孩子?」上前来的是敏秀宫宫女常玉,此时正把瑞喜藏在身后,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与刘百利说话。   「哎呀,常玉姐怎么回来了?莫非是果子有什么不对?」刘百利当下收起凶恶面孔,哈腰陪笑。   「我来问你多要些杏脯糕,谁知一进来就看你欺负这孩子!」常玉一边递出一只牡丹漆盒,一边继续数落。   「姐儿不知道,这小奴才恁是无理取闹,开口就问我要果子,一点规矩都没有!」刘百利说着,从身后一只柜子里取出个大盒子,用红木筷子夹了几块里面的东西到那漆盒里。   「呸!我来问你要果子与我家主子吃也不对么?」瑞喜探出脑袋顶嘴回去。   「你懂个屁!你那里住的也配称『主子』?」刘百利把盒子交与常玉后又朝瑞喜一凶。   「刘师傅这话怎么说的?」常玉皱着眉毛插嘴进来。「这孩子的话哪里不对了?只要是皇上疼的人,自然就是咱们的主子,咱们就得尽心伺候好!」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胖嘟嘟的糕点师傅,不住地陪笑点头,「姐姐说的极是,看我一时胡涂……」   「这孩子要什么你只管给,规矩上面的事,你先记在敏秀宫上头,回头我与慧妃娘娘说,她必定是答应的。」常玉说着让瑞喜站到前面去取。   瑞喜也不懂这些点心哪些是好吃的,只管朝那花俏艳丽的挑,因为没带容器,便随便借了厨房里一个桧木的素盒子装。   「小子!可要记得还回来!」临走时,刘百利狠狠地瞪着他叮嘱道。   瑞喜只瞥一眼,扭头就随常玉走了出去:这破盒子,谁稀罕!   出了御膳房,瑞喜跟着常玉同路走了一阵子,先是不住地道谢,然后两人随便拉扯起话来。   「瑞喜……你莫不就是,老与我们宫里的小丫头素梅一同玩的那个小太监?」常玉听了瑞喜报名字,欣喜地问。   「回姐姐,正是。」瑞喜听她这么说,更加觉得亲切了。   「你们这些小鬼!终日玩闹,若不是主子们心善,早该打死,养着你们这帮懒骨头作甚?」   「姐姐教训得是,瑞喜今后不敢了!」   常玉作势训几句,又换上好面孔,拉着瑞喜与他说话:「那,姐姐问你个事儿?你伺候的主子,可是那前些日子误闯进宫的番国乐师?」   「回姐姐,是我家坤大人。」   「『坤大人』?他姓『坤』么?这倒稀罕!」   「这是皇上赐的名,倒是没人知道他本名呢!」瑞喜无奈地摇头。   「那他是一点话也不会讲?」常玉的兴趣越发浓厚,竟站在路上不走,与瑞喜问究起来。   「大人说了话,可没人懂,我估摸他也不懂我们这里的话。」瑞喜说着,低头微微叹气。   「唉,怪可怜的。」常玉帮他把想法说了出来。须臾,板起脸色,「你这奴才,不知道陪着主子开心,尽跑出去与别的宫女、太监们厮混,着实该打!」   「姐姐冤枉!我今次出来就是为大人着想呢!」瑞喜挥起袖子遮住脸,以为常玉真要打他。   常玉睁大眼睛,一副「说来听听的神色」。   「不瞒姐姐说,自从前日大人从皇上寝宫回来,一直闷闷不乐,到现在也没对我们开腔说过什么。」瑞喜果然「如实招来」。   「我怕他闷坏身子,又想到大人平素爱吃甜味,就跑去那御膳房取些果子好哄哄他。」   「寝宫?你是说……『那事儿』?」常玉顿时红了脸。   「嗯……正是。」瑞喜也低下头,他虽是净了身的人,但毕竟年少,与女子谈论这话题终是难堪的。「唉,想是皇上下力狠了些,大人受了痛,心头不快。」   「那……姐姐问你个事儿?」   「姐姐讲!」   「那位坤大人……模样如何呢?我只听传闻说……说他长得很怪。」   「噗——」瑞喜忍不住笑了。「姐姐休听那些杂嘴子们乱传!坤大人可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呢!」   「可我听说他一头黄毛,连眼珠子都是青的!」   「但姐姐不知道他一身肤白如雪,只怕……」瑞喜盯着常玉坏笑。「只怕比姐姐的身子还白净呢!」说着就捧了盒子一溜烟跑开。   常玉一脸又气又笑,叉了一边腰嚷道:「小坏胚子!看我日后不撕了你的臭嘴!」   ***  当时电视里正播放着克林顿总统与他的实习助理在法庭上的录像,我跟父母一同坐在沙发上看,幼小的Molly在楼上她的房间里酣睡。我那时九岁,跟现在的她同年。   所以,当电视里出现「口交」这个词,而我忍不住笑了的时候,老爸立刻训斥并命令我滚上楼去睡觉。   那时候,我嘲笑他;现在,我同情我们可怜的前总统先生。   想象一下,不久或很久以后,一个曾遭遇非法拘禁的美国人在法庭上面对观看CNN直播的全国观众,回答这样的问题……   ——在拘禁期间,你是否遭受任何性侵犯?   那个男孩或老头(哦,上帝!)低下头,微微摇着脑袋,喃喃了一句。   ——对不起,陪审团听不清楚,请大声说出来。   他抬起头,一脸复杂的神色,「我被强奸了。」   于是,全场哗然,各种各样的声音说着:「噢,天吶!他被强奸了!」   我的母亲和妹妹相拥而泣,父亲掩面叹息,Jake、Terry 和Danny从座位上窜起来吼叫着「我们去干掉那该死的杂种!」   Kurt Cobain的幽灵在空中飘浮,拖着嗓子唱道:「不止我一个……噢,不止我一个……」(注一)——好吧,孩子,为了使被告的「强奸」罪名成立,请你把过程详细讲出来。   所以,我现在一直想着自杀。   不过在那之前,我要抄起一把M1927(注二)将那杂种打成网球拍!毫无疑问!   唉,我在空想什么?到现在为止,除了像这样躺在草丛里望着天空发呆,我再也做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反抗举动。不得不承认,那件事挫败了我大部分自尊。   那天早上,在我的全身还被疼痛折磨,神志尚未完全清醒的时候,一群人把我从床上拖了起来,胡乱裹上床单后,塞进那间让人反胃的轿子运回这里。   真是干脆,好像我就是一件单纯的玩具,供他们的主人泄欲后就没有留在那里的意义(呸!我才不想留下呢!)。我敢打赌,那混蛋对我的态度不比对一个充气玩具上心。   妈的!他甚至没有使用保险套!   就在我愤怒地将一根草茎咬断,从嘴里吐出去的时候,有人来了。   Rachel笑嘻嘻地跪在我身边的草丛里。   还没厌倦吗?明知道我不会理他。当然,对他和Jensen我还算客气了,那个讨厌的Fuller要是敢跟我说话,一定会被我大吼一声吓跑。   「……」   不知道是什么让他这么兴奋,说起话来手直比划,还就着我的肩膀轻轻推——在其它人都多少回避着我的坏脾气时,这家伙的行为倒是大胆得可爱。   我还是不会理他——那天回来后,是他和Jensen帮我洗的澡,身上那些难堪的痕迹都被他们看光了。   「Kwen Darren……」他继续说着什么,并从身后拿出一只木头盒子给我看。   「Kwen Darren」是我发现他们对我的称呼。之前我就听他们叫我「Darren」,当然,我相信那是一种称呼,大概相当于「先生」吧。至于「Kwen」,我想里面有个很大的误会……天吶,我不想回忆。   继续说那只盒子。Rachel把盒子举在我面前,一脸神秘的微笑——这小子的模样很清秀,笑起来更像女孩——然后,他打开了它。   什么味道?我的鼻子被刺激到了,忍不住深深嗅一下——甜食?   我管不住自己,眼睛盯着Rachel手上的动作:好极了,他用筷子夹起一块什么给我。   ——喂!Percy,你在干什么?搞不好是那个变态叫人送来给你的小点心呢?   「拿开!我才不吃它!」米黄色的方形糕点被我打落到杂草里。   Rachel看着我,愣了一下,突然低下头往地上撞,嘴里慌张说着什么。我被他的反应吓到,赶紧坐起来制止这种近乎自残的可怕举动!   「你干什么?会受伤的!你的头,这里!」我把他扶起来,指着他的额头说,顺便帮他擦掉上面的泥土。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主意在我脑子里出现了。   「这是什么?这个?」   惹到主子发怒,瑞喜当下磕头谢罪。原本以为坤大人对他还算和气,不打不骂,这些日子的不痛快也没冲他发过;谁知今儿个马屁拍上了马屁股,献殷勤反倒触怒头。   好在大人到底是心善,马上把他扶住,说了些话,想是饶了他。瑞喜刚要谢恩,不想坤大人一下子伸手指着他的头——「What's this?! Huh?(这是什么?啊?)」   瑞喜顿觉蹊跷,看神色,大人不像要责备他,但一脸的急切是显而易见的,大概是在问他什么。但为何又指他的脑袋?   「Well! Look! What's this? And what do you call it? Head, I mean! (好吧!看!这是什么?你们管它叫什么?我是说,头!)」   紧接着,乐师大人又指着自己的头,说着听起来差不多的话。   「大人要问我什么?瑞喜实在听不懂。」   「Shit! I thought you were a smart boy……(妈的!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小子呢!)」他叹口气,看着别处。   突然,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又是一亮,抬头一望,「Come on! Tell me, boy! What's that?!(过来!告诉我,小子!那是什么?)」   瑞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被天上的太阳刺得眼花,「大人让我看太阳作什么?」   突然,他的脑子像被人摇了一道,顿时醒悟——「大人是在问那是何物么?」   「Come on! Tell me the name of the sphere! (来啊!告诉我那个圆球的名字!)」   瑞喜憋住气,壮着胆子要试了,「太阳!」   「胎……昂。」   「太——阳——」   「胎——养——」   「太——阳——」瑞喜把音拖更长了。   「太——养——」   瑞喜猛点头,高兴地笑起来;坤大人也笑了,眯着蓝眼睛,样子实在好看。瑞喜一时激动,抓了地上一把草举到对方面前。   「草——」   「操!」   「大人莫要说脏话!再来!草——」   「曹——」   太棒了!我真是聪明,我是说,我和Rachel——我们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两个人了!   我们激动地坐在草丛里,手舞足蹈地比划。我努力模仿他的发音——他们的语言将音调分得很清楚,同一个音节换音调就可能代表不同的事物;虽然音节很短,但要把变化微妙的音调学会可不容易。   就这样我大致学会了一些具体名词,像「太阳」、「草」、「泥土」……这些现在的「教室」里仅有的道具。   好久没遇到这样开心的事了,我时不时大声笑几下,顺手就从Rachel带来的那个木头盒子里掏出一块甜点塞进嘴里——嗯,美味!   我也给他递过去一个,他却使劲摇头拒绝。   「妈的!」我忍不住骂一句,像对待平时那些朋友一样给他塞进怀里。「拿着,别把我当怪物!」   于是,就像一对老朋友的野餐那样,我们躺在草地上嚼着零食,不知所谓地喃喃。我复习着新学的单词,他在我耳边用讲故事的口吻说着什么——希望我能早点听懂。   「嗯……」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你叫什么?Rachel?」   他突然停止絮叨,扭过脑袋睁大眼睛看着我,多少带着欣喜。然后他坐起来指着自己。   「瑞——喜——」   「Ray|She|」   「瑞——喜——」   「瑞——西——」   他拼命点头,眼神就像要哭了似的。我被感动了,立刻坐起来,指着自己——「Percy。」   他皱起眉毛,似乎有点不太明白。   「瑞西。」我说着,指着他。「Percy。」这次,我指着自己。   「Poor.she?」   很明显,对他们来说,困难在于复杂的元音。我咬咬嘴唇:好吧,别太为难他,而且这样听起来也算太糟。   「Po——She——」我把两个音节拆得很开,方便他模仿。   「珀——希——」   嗯,听起来不错!我鼓励地去拍他的肩膀,很明显,他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还真不错呢,我满意地伸一个懒腰:珀希,你不再孤单了!   ***  正要渐入那高妙之处,乐音戛然而止。秦紫萱见听者无所表现,干脆放下琵琶,向使女翠儿递个眼色。   「皇上请用茶。」翠儿端起凉过的茶,举到正托腮倚坐在榻上的男子面前,恭敬地请示。   「嗯?」高涉顿时一副如梦初醒的神情,懵懂接过茶盏,刚要上口,才想起什么来,停在中途——「紫萱为何不弹了?」   秦紫萱微微一笑,「臣妾见皇上神色疲乏,想是政务烦劳,只怕这嘈杂乱音碍着皇上歇息了。」她知道皇帝从一开始就对她的弹奏失却了兴趣。不同于那些乐师,在她奏乐之时不仅要仔细指法曲调,更要留意取悦对象的神色。   「这是从何说起?」高涉眉头一皱,嘴角淡淡一抹笑,「朕来听紫萱弹奏,为的就是这丝竹之声以消劳顿,怎说是妨碍呢?」   「呼!」秦紫萱抬起袖子掩面,出声笑了。「如此,臣妾失礼了,望皇上恕罪。」   「紫萱何出此言?方才乃是朕心不在焉,辜负紫萱一片心意了。」高涉挥手示意秦昭仪免礼。   昭仪腼腆地一抿嘴,「皇上何必多礼,紫萱再弹就是。」   「有劳紫萱!」高涉微笑予以勉励,随后铮铮的旋律又充盈在这厅堂里。   其实,秦紫萱的琴技在目前嫔妃当中算是拔尖了;这也是皇帝前来看她的一个原因。再就是因她年纪较长,比起其它妃子,要懂事许多。   她说的对,高涉近日确实被繁重的政务缠得脱不开身,但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结驻扎在心头,让他多少有些不宁静。   一边悠闲饮茶,高涉一边强打精神注视着她的演奏。从一开始,他就对这声音失望了,只是木然地看着对方的相貌、动作……   渐渐地,他的目光只盯住对方拨弄琴弦那只纤细灵活的右手。   「且慢!」   慌忙停止的琴声中渗透着一丝忐忑不安。   「皇上?」秦紫萱困惑地用目光询问,并将琵琶放下。   「紫萱莫动!」   皇帝又是一喝,年轻的妃嫔终于连脸也不敢转了。   高涉见状,旋即站起来,亲自走到秦紫萱面前,「紫萱手中的是何东西?」握住秦紫萱的右手腕,举到她面前问。   「这……此乃拨片是也。」秦紫萱战战兢兢道,对方捏得她手腕生疼。   高涉另伸一只手将那小小的三角片从那白细的指间取下,拿在自己手中细看:这东西像是牛角磨制,光滑黑亮,摸着甚是适手。高涉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无人察觉的喜悦。   「紫萱将此物赠与朕如何?!」   「这……既是皇上喜欢,如何不可?只是这小东西……」   「紫萱舍不得?」   「臣妾不敢!」秦紫萱越发困惑,却不敢问。「皇上只管拿去,能博得皇上欢心,紫萱高兴还来不及呢!」   「如此,朕将此物收下了。」高涉再看那拨片一眼,微笑着将它收在袖子里,「起驾!」朝守在门口的太监招呼道。   数个时辰后,一套嵌着上等翡翠的崭新珠花,并与其它一些首饰被送到蕊香宫,赏赐给昭仪秦紫萱。秦昭仪知道是因为那只值不了几个钱的牛角拨片,却怎么也猜不透其中的端倪。   注一:美国已故摇滚歌手Kurt Cobain 的歌曲《Rape Me》(强奸我),其中唱道:「Rape me,my friend. I'm not the only one………… (强奸我吧,我的朋友。不止我一个……)」   注二:M1927,著名的机枪,绰号「芝加哥打字机」。 第六章   沉寂了几日的屋里,此刻竟一下子热闹得如唱戏般,连外面偶尔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探着脖子望门里瞧,虽说什么也瞧不见。   「这……个?」   「汤匙。回大人,这是『汤——匙——』。」瑞喜指着珀希手里的白瓷勺子,一字一顿地念着。   「汤——师——?」珀希皱着眉,看对方的口形,艰难地咬字。   瑞喜点头,笑着又给珀希夹了片糖醋里脊到他碗里。   「坤大人真是绝顶聪慧,学得这般快!」福乐见着,笑嘻嘻地凑过来帮衬,也要给珀希夹菜,却被他端起碗躲过了。   「呵呵,大人慢些吃。这些日子肚子是委屈了不少,但似这般狼吞虎咽,那空久的肠胃也是禁受不起。」金顺接过珀希吃光的饭碗,添上半碗后,和蔼地笑道。   「瑞西!」珀希往嘴里划几口饭,突然停下,眉毛一抬看着瑞喜,「这个……This action!(这个动作!)」然后又作出吃饭的样子几下,却不真吃。   瑞喜立即明白他的意思,笑得咧大了嘴,「吃!吃——饭!」然后用筷子指着那碗里的米粒,「饭——」   「吃——翻——」珀希边看着瑞喜边舀几下米饭,放在嘴边说。   「吃——饭——」   「吃饭!」又举着勺子里的米饭,「饭!」   瑞喜笑出了声,猛点头,又给他夹了只四喜丸子。   「似大人这样勤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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