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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签:社会性态 现状 杂事 百态 论坛 人类 社会 普遍现象 规律 情感 文化
  从环保无奈到杂事百态
如今,值当由人类劣行造成生态环境的破坏已危及人类自身生存之际,觉醒的人们早已起而大声疾呼:振救地球环境,全面保护生态平衡,让人类、地球生灵免遭灭顶之灾,得永延发展。联合国大会也早通过相关提案,形成决议,纳入联合国宪章。历经多年,综观之,终因各国具体情由,从总体意识情态至人们综合认识水平之间分岐重重,常形成各各对峙态势,环保实施状况亦大相径庭,诸多亟待沟通、达成的共识问题,时时陷入焦灼状态。
  1、就我国情况而言,多年来,政府倡导环保,著论、政令、报章、课文、标语、口号、幼教启导、文意指向;拥立典范,褒勉传扬;斥挞喻讽,丑揭劣行;各色广告,大型会展;创意游演,影视特缉,形象宣讲;小会大会,批评教育;隆重立法,三令五申;各项奖励旋强制重罚,型事处理,坚持不懈。可谓规模宏大又无徵不至——为民作主,发挥到极致。
  也曾见连连报道各地积极响应政府号召,杰出人物、环保英雄湧现,先进事迹可歌可泣。宏图大志、艰苦细緻感人至深。其突出者长年只身坚守沙化地成功植树万亩达十多万株。民众纷纷鉴为己德,自律而行,表现出很高的觉悟。遂形成社会风尚,广泛流传,成绩斐然。环境日新月异令人欣慰。
  2、然而更普遍的情形则为眼所见:环保设施绿化物不断遭破坏无视,采辑探钻摄取,频破乱挖滥炸,肆意开掘;时闻地裂堤陷,成林被盗砍,植被破坏,尘暴频发,沙漠化土地面积不断迅速增扩;景点稀有树种夭折;国宝级物种频报失窃、偷猎而消减;名贵草甸伤斑累累如癞疮;昔日四处翱翔、随时闻啼的喜鹊、鹰、雅等丽鸟难复求—赌;江河湖海漫入眼幕的是清理不尽的随意弃置物;乱排滥放延续愈甚,旧时风光无限美丽可爱的生物接踵遁踪绝迹,乐观估计尚存五十只的我国独有白鳍豚近两年也已未见踪影;空气不清新,日月灰晦;水质均继变污黑恶臭,近海赤潮逾猛;平原地区多处不适渔耕牧,不少人因地表下百米以上必取生活用地下水深度污染而致病致残致死,时现癌症村、怪病村、死亡村、幽影袭扰,贻害经世;公共场所转眼瓶袋屑壳遍布,苦坏辛劳的保洁员令人恶;可变卖的各型灯、架、罩、座、电器、线缆、排灌设施、高科设备等不断遭窃、破坏----防不胜防,数不胜数。各地略同。每年此项整改、修复、添置、警戒等超天文数字经费的损耗,令人咋舌,不便公布。代价惊暴却收效甚微,未见根本起色。
  3、繁缛窘况咸咎“人口太多”;“源于部分人环保意识淡薄、或无责任心、麻木,觉悟低至近乎愚蠢,或自私自利、眼光短浅,或道德败坏,缺乏爱国心、荣誉感、公民意识,甚属智障”;一说:“经济发展之必然”所致。
  毋否认上述社会因素负面、消极作用,但这种作用应属并非恒久的、确定不变的。作为社会主导方面,可轻松遣辞、重责皆委?
  我国一些民族凭藉传统文化习俗及祖传遗训,秉承人与大自然休戚与共关系,珍爱大自然就是珍爱我们自已这简单的道理,老幼皆知;融于生活中,成其生活的基本意义和精神,从而得保诸地区生态环境近于原生风貌,城镇河渠水流清净若林深山涧。这是众所周知的。域外其他国度此类事例也不少见,甚至繁华都市也能保持生态环境出奇地好——实属正常——让人质疑,难道处较先进社会环境,数量如此庞大的人群竟会蠢到连自己生命所依及子孙后代将寄以生存发展的唯一根基都不懂得珍惜,且须冒良心谴责、众人非议及违法之险;也不明白每年巨额消耗皆出于包括自己在内的劳动者的心血汗水;更不知晓爱护共同家园是应人皆遵守的基本法则和道德规范,径自冥顽不化之极?!
  加速发展经济本也会促使环境加速恶化,但早经明确发展经济的前提即须保证与生态环境二者间呈良性循环,因谓之生态经济;更多有前车之鉴警以惟此可行;相应随的科技发展也能更好解决相关技术及二者关系问题。社会经济意识的迅长也绝不会致使邪恶、损人利己成为人性中的主流,适反使受有效遏制,褪减其消极作用。加速发展经济本不是必然原因,也更不应是主要原因。社会进步、发展程度与人口数成正比,故人口多也更利于解决问题。当然也包括解决智障人群行为影响的问题。
  遣缘上述理由,均不能令人感服。
  4、惟情思所系,与亲朋闲聊,常涉留此类问题。
  就对环保本身而言,“侃友”多一“沟”即通,态度肯定,且几乎人人能随口阐明正面道理,哪怕是文化程度较低,嗜囿实惠者。不过措词大都仿照宣传资料,口风则模拟资料传达者。国民每日耳濡目染,备受教诲,倒不为怪;也为日常应对需要,作为生存手段。而每见有无视、破坏环保行为时,多不劝不管。偶遇不苟同,也极罕见疾恶如仇气势,作样说说算尽责——实听之任之。情势所逼即时需要才旗帜鲜明态度坚决姑当别论——落得违规者肆意所为,俨然自然环境的屠夫。暗处不言,明里诸多看似不经意无大错,不受责罚“小事”如:剩余食品塞进阴沟。绿地鲜花折作瓶插,给小孩把玩。任孩童进立有禁示牌的新草坪滚爬跑踏。废机油倒入苗圃渗入不见。窃折绿地竹笋作美餐。饮用水池旁随意拉洒。建筑废料倾倒垃圾场致滞运恶臭弥漫。高楼坠物不再自觉缺德倒成赏心乐事——“空中优势”。死狗臭猫就便扔进江河湖渠。老鼠过街无人喊打;楼廊适遇人还互让道。每天任由大量蛇蛙、野生稀有鱼龟鸟兽在市场捕宰出售。屠宰者均弄得满手满身乃至满地鲜血,神气活现淋漓甘畅;无人过问。社会综合治理及城管、工商等执法人员深知此等买卖暗蓄强势无可阻绝,因每每俟大检查任务下来时方煞有介事“严肃整饬”,实走过场;平时“管不了这许多!”诈未见,既省事,且因深谙此中向来上下关联内情,得自保安全;照顾“铁哥儿们”关系网,还乐得“做好人”,“赢”得些许回报。知情不满者恐日后让“穿小脚鞋”,均畏事声张。恁情景乍看属个别行为,而类似“把戏”不胜枚举,且各地皆然。
  当然,很多情况下不可咎归劝阻不力。当事者间多有关联,或同厂同校同辖区同部门,事关利害,不能无所顾忌。情节较隐蔽者让人无从劝。如:曾有人通过“关系”在早经划定的某育林区内新建“老坟”,碍事的树砍掉,管理者齐称“不知此事”不予理会。人须自虑,内情不详怎么劝?曾拥有多种大型水乌的某国家级风景区湖岛上曾一度天天传出枪响。游客惊异竟有如此大胆的违规者,没人作解。终于一船家禁不住忿懑道出来,正是管理该风景区的派出所民警天天打水乌。他们专职管别人,谁敢反管他们!一如常见公然驾车违停违禁闯红灯者多为穿制服圈中人,民众怕还来不及,谁胆敢“太岁头上动土”?热谈中透露市公安局领导也买下该湖岛地皮作日后修建自住房,外人能弄清其内关系?
  5、“关系”已成这一时代治外法权——特权的代名词。它使偷排滥放变得近乎情理;乱施农药化肥的遗害顺然漫延;烟囱浓浓的害气逾腾跃翻滚;污水横流;病染者日增亦无可厚非。若非“引起某高层人士的高度重视”,这般情景终无以制止。即使重罚,受罚者深知:权宜之举罢了,过“关”便没事。其自有原故,这便是:“大马过得江,小马过得河”;“大乌”多着呢,照样行得通,自己仅“小不点”算啥!再说,有“关系”吃不了亏,损失小小,利益大大,有恃无恐,岂肯不为!对于敢站出说实的人呢,人早领教怕了,得替他出身汗——“‘好戏’等着呢,往后‘不被整死也得掉几层皮’!不外露,凭谁拿不着把柄”;“说真话的,谁见有好结果!”——哪敢惹!诚如其自嘲:被“教乖”了。逢己“撞”上这类事,自危意识即使其尽挑好听的讲以示顺从、拥护,但求自己“走路少些磕磕绊绊”;躲一劫。
  事实告诫人们:少管闲事为妙。
  于是,无数“小事”眼睁睁看其泛滥,任意流行酿大患。
  6、如恶此暧昧欲痛下鞭挞,对方或作木讷或矜持不语,要么先声夺人,成套说出早就了然于胸,印刷品般叫你找不出纰漏的大道理来,你的“高见”不期被客气地不置可否。
  别忽略这层理:不是官高位显,你对有关时局的意见不但没人愿听,还常招人愠怒,说你越限,议你本非有资格议及的话题。虽不绝对如此,但基本须与你在他印象中社会地位高低相对应。惯常最“得人气”的托辞如;“未见当啥官儿,官腔倒不少!”“鬼头刀柄般样,还作‘正’”之类,或侃以:想官位;说这话必逢迎捧拍得了甜头,等等。这类意识加强了各种现象的社会现实基础即延存理由——与政治体制有关。它是现行政体的产物,既依附又强化着现行政体——然而,也看你对持异议的事是否针砭得当,对种种现状与别人处境关系及其无可奈何的折衷态度理解宽容,人家才会认可并对你倾吐肺腑之言。
  7、既“侃”,即无所不及,情趣逾僭深。暂忘利害,侃侃而谈。原于“安全罩”下隐不露相的各种思想一一展现,浩斡而深远。多少奇芭枝秀、独有见地、僻辞谐讽、刻意尖酸不能尽述,也无法将诸多中肯新颖点明辨列属某某先生,姑略予融汇、归纳、发挥,拢统拟就实属部分公众的看法于后。
  1、我们今天环保之无奈,视其为措施不力执法不严,切欠归中国社会制度千年史传留的旧伤顽疾——带宗法制色彩的“家长”制——的后遗症。前述各有关环保的社会现象,就其特质,实均可在封建社会中寻到“原版”,宋魏徵的《谏太宗十思疏》(本文不作逐条例举映证)一文中就能看明白——现状体现着社会制度的必然性或称特征。因此这些社会现象其实是正常的并带普遍性。而我们臆想中诸多“合理”现象及产生这些思想的立足点亦谓立场,乃植根较完善的民主法制社会,荣归民主思想产物。欲让其完全和谐地适存于我们的社会还须待时机成熟,即现时尚处“水土不服”症状期。
  2、中国政府以民主法治为旗帜,在政治经济体制上全面地、成功地进行了重大改革,取得的巨大成就是全球有目共睹的,也更充分证明进一步进行彻底的、全民的民主改革的正确性、必要性、迫切性。进入网络时代的二十一世纪的国民要的是彻底的全民的和谐的民主制;全人类团结一致全力开发大宇宙的切近前景更需要彻底的民主制,如环保这样关系人类生存发展的每一重要方面无不迫切需要全民的和谐的民主制!伟大的事业需要每一个人倾注极大的热情,发挥极强的创造性和发自内心的高度责任感,没有真正及完整意义的主人公地位,何来真正主人公极大的热情和极强的责任感?或有,也仅限于小部分人,力量极有限——此应即当今环保无奈之症结所在。如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仍全力去扩大这小部分人的影响,甚言这小部分人即可代表全民,以此带动全民即扭转危局,终为事实证明无济于事,因为这小部分人在或物质或精神、或二者兼具的“拥有”与大多数民众间存在巨大反差。其“拥有”大部分均以某种拟正当的理由取自民众,暗含一定不调和性,即不能和谐,民众实际反应为“貌恭而不心服”。
  3、(一)且不探究中国曾有多少重大科技发明领先西方百年以早经证实中华民族之优秀——这是不争的事实——却终不得不在几乎所有领域落人后尘,弊端都在社会制度。封建制下读书做官成为社会崇尚之最也几乎是唯一追崇目标——至今社会意识中阴影尤存——读书是为政权服务的手段及达到做官目的之途径。时谓“仕途经济”则是读书做官的另一提法,它更显露读书做官的最终目的,那就是“权”与“钱”,此唯“大事”,其他系属次要、从属、陪饰。虽有时某些方面看去很受器重,皆因政治即时需要,实流于表象、形式,必要时均可为“大事”作牺牲,岂不谓小事——如环保、体育——肥匮水乏,苗焉得壮;岂不落后!?
  (二)“权”、“钱”,二者可互换。掌权者深谙通过交换这一最原始又最有效的私有化方式可为自己捞取巨额财富,而通过财富的运作又可巩固和加强权力,二者互动互补互促互长。当如今几乎全权在握的官儿们也不甘在非民选家长制下自身职位实全凭“上面定夺”,自己的才干学识多只被利用于“为他人作嫁衣裳”时,便会铤而走险:照常嘴说“公”话,私下却抛开平素权且藉以规范自律特偕模示人的道德良知于不顾,寻思“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旋赤裸裸谋私利。况今无“坐罪灭九族”之险,不同国度间又联系因大量资财可安全转移国外无法查验,觑机卸任或美国或巴西一走,携民脂民膏过天堂般生活;尤拟法“无挂帐自转”至亲友手等,均无人可奈他何。此即当今贪官越打越多,金额越贪越庞大之基本原因。已曝光的此类案例已难计数,隐蔽中更难测几多!不少现在任中官员生活腐化程度也已相当惊人,平常进餐须上高标准档次;高标准用公车;斥巨资请巨星赴会扬威助兴等,岂可与真正意义的自由竟争下档次拉开同日而语?频见身陷囹圄的巨贪面对记者、镜头直言不违道出自己的犯罪事实、过程,其意不乏想通过痛切展示已成反面教材的自身固疾,警示当今社会(制度)弊端及自己犯罪带有某种必然性贻愿。
  (三)制度的原因也使大众长期的环保努力成果或仅成领导者受奖晋升的尺度,或由其一已之虑处置欠妥,造成巨大浪费甚至前功尽弃:道路通常是建好后破掉,修复,再破再修复又再破几反几复始告竣工;地区环境设置、绿化布局亦常几易其面。多侧重政治效应,如外观在短期内可生直接视效;重局部规模、造型、配景、彩光设置、外部清洁等,而忽略实施过程隐蔽复杂困难,短时看不出成绩即较长期效应的方面,如恒久保持生物多样性、可持续性、生态平衡等。极少见建立自然生态实地参照试验园所;水质、土壤成分、空气质量等均到情况非常严重以至形成公害才来考虑采取补救措施犹侧重外观挺舆论。长期效应即指社会机制反馈周期较长:短则几年长则数十逾百年,其负面反作用不易波及施行者自身,故无需顾虑承担责任问题。乔称对将生后果负责的承诺纯系宣言。事实证明,实施者“无责可负”。因若认真追责,恐全“官层”将因“扯皮”大乱,矛盾陡起。为整体利益只宜“大哥不说二哥”,相安无事;——“离格”太远危及整体大局者另论——环境虽严重恶化,“当官的还当官”,彼此换换位而已,充其量整体大换场;犹互相抬举,淡化劣迹,宏扬功勋,永维持一派欣欣向荣舆论导向;仍勿庸顾忌,原样照做并自圆其说,甚而藉此炫耀政迹,利实位稳。永处被领导的民众除仍须“遵照精神执行”外无路可择,“主人公”位咸虚设。
  (四)社会现状对于民众在包括环保在内的各方面积极性,其影响不能不是灾害性的。不少人吐露:“天下是人家的,人家想作什么作什么,总找得到借口;想要什么有什么,多的是理由;子女都大才,统统送留洋留学。环保对他们算啥事,只不落话柄便了,要紧的唯自己的官位!咱百姓只能为生存吃饭劳禄,真有谁敢提,恐怕连手中饭碗都难保。好听话谁不挂嘴边——群众当家作主;共参政议政督政;人民是最高审判员(人民代表都是按为官的意思培养选拔,接纳党外民主人士、各党派团体均取‘顺我者昌’徒有民主程式之表)——实际哪有百姓说话的份儿。没公平可言,哪还管啥环保不环保,烂掉才好呢,大家不活!”“卖命、遵职之责尽属你,出产物质、精神成果都归别的少数人,你‘靠边站’,赓古不变,这合哪家理?从来不平,他(违规破坏者)要咋搞任他,谁管!”“要求下面规规矩矩照章办,上面却可恣意而为,权益尽占,不受约束;下面的稍效仿,抓来关、定罪;事态不好都因下面违法违规,总属下面过错,好则总归领导,这种‘理’何处论去;现再说得好听,‘天花滥坠’,人还信,要人遵行环保就肯受?说则说听则听罢了!”——这类想法岂只消极?已潜移默化为破坏潜意识,渊源久远的封建社会乃至奴隶社会因不合理生产关系而生的反抗意识的破坏潜意识,蜇伏着纵容或直接破坏的后患祸根——不经意间已为他们的“劝阻不力”作了辩解甚犹表露对不轨行为的谅解、包容,也不期揭示了破坏自然生态环境者的思想动机。
  侃者甚至常显露对违规破坏者用于逃脱干系而功于策对的各种奇辞妙招的钦佩、欣赏,应大有径可借谋运用之意,也自饱含对以靓话诓人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气概。
  (五)然而撇开性格、心态、文化素养等即时个别因素,所有人对环保本身绝无异议,怨气都来自环保中不协调的责、权、益关系。一切决定权归领导者,便酿成群众权益的有无大小也基本取决于领导意志,无与抗衡——这本质上区别于民主制下的权力集中——领导者长期高高在上,自矜其功,养尊处优,贵族意识早成,视为当然;杂事百态是非褒贬,惟己意定,无人敢抗辩。群众还不得不顺势逢迎。元旦节在广州,某单位员工为奉迎几位领导欢聚一晚,动用大量现代器材,择一极高雅清静之地搭建一次性巨型高级帐篷,数百人张罗劳累几天,漆涮粉饰;彩灯衬欢,字幕祝福,幻影流光,美人靓伴;山珍海味野鲜、御膳贡物、极品酒水,应有尽有自不必说;满嵌星灯的免光花岗板铺地广场不够气派,尚加铺漫阶艳红地毯直接车位贵宾席;贵宾莅临,音乐隆启,彩雾星花,极尽奢华——任其尽享旧时帝王远未及之福之尊——上下竟如此“沟通”。不知者见状欣断特为大众贺岁添彩精心构设;这般周全引赞叹不已!逢迎者之窘迫如何说启?明知既此以往,只会再蹈千年阶级社会反复上演复辙,加剧等级分划,增大贫富悬殊,也只得以时谓“让一部分人先享受起来,”“为别人的成功喝彩,即为自己生命加油”,“成功者的今天,即我的明天”等辞自勉自慰自愚,否则将还有勇气直面人生?
  那些安享帝王之尊、福者会自以“时代之文明进步”释怀,内心逾信低智情商民众“只配这般待遇、境地”;也径自充溢逾居人上、特权愈甚之喜,不过面上尤需维持虚怀、仁厚以借自添美。但不知其曾否扪心自问,社会关系因早惯独专“一言堂”的自身主导作用变态至于此,自身“居高”、富足均建立在广大民众作出牺牲的基础之上,可还真会容许底下人有何“平等”、“合理”类言论甚至想法?除满嘴连番旨在维权,约束他人使之就范的“大道理”算有几分象样外,自身尚与昔日偕特定社会历史条件而存的“先进性”何缘之有?日甚逾普遍漫延的类似现象,又怎妙言与和谐、节约型社会挂勾;如何形成新社会关系?
  此类现象显然有悖宪法精神。但如诉诸法庭,从法律角度看,违法行为首先出自实不得已而为之的逢迎者(弱势方):挪用国家财产,变相行贿;从现社会关系看,一切社会因素均有利于享福者(强方),因法律条文在强势方更具可操作性。他们既不必担心会被告,更无忧说不过理。如弱势方有起诉,其自身反将一败涂地还可能导至精神崩溃悲剧;亘古“窃勾者贼,窃国者为诸侯”旧见幽影犹存,故无人敢动念。
(六)我因联想起前不久在一次大型演唱会上与几位大学生的邂逅相遇。领略会场上排山倒海般声势,问及他们在严肃音乐会是否具有这同样情致,回答同样有,惟流行音乐会每人均可激情渲泄,为可能或不可实现的梦呐喊,为追忆童真放歌,为忘却烦恼陶醉。有位更借此缅怀家乡的母亲河——那童年常戏水,寄托最美好向往、清沏美丽的小河不知哪天突然灾难降临,劫走快乐、畅想,变为可怕的垃圾滩、臭水河——似乎他的人生即随遭摧残。这与央视映播河南开封因环境污染致第二次创业梦破灭,成为环保万里行志愿者的张自力、崔永光夫妇沿途泣极而唱《美丽的马家河》的故事相应。均望藉此举动唤回希望之魂。
  我被撼动,才知满心追循上进的青年们这些似甘畅淋漓、沉醉的尖叫忽哨、漫唱中,多糅进哝浓的呜咽,“悠悠仿鹿鸣”时的郁闷痛楚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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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日趋不和谐的社会现状是导至民不服安份守德,诱发社会动乱、行为犯罪的深层原因——显见的说一套做另一套,上行下效:责任凭推,好处尽取全占,洒脱安逸;佞者为王,敦民徒劳;社会公德有名无实;“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隐匿之乱,既是环保的根本危机,也是其他人类共同事业的根本危机。危机之根主要来自“上层”,其影响全面而深远。如欲变革现状,不能不涉及政治体制改革,不能不触及高官阶层利益。此为全社会目光所聚:既是全部改革最终成败之关键所在,也是整个改革过程中最为艰难的部分。
  (一)“动”领导层,有可能吗?这可触犯中国历来“官家”的最大禁忌,从来主宰一切顶级权力之所啊!且不说千年统治术发展至清代已属登峰造极,无比丰富的社会统治经验可资借鉴。其中极富严防“犯上作乱”良策已使“低层”束手无策,只可腑首听命。现更有随生物学而发展的政治仿生学技能足叫人眼花缭乱迷失自身。如:不必公然否定言论自由,相反常于公众场合取欣然接受还顺势对种种与领导作用密切相关的不和谐现象也含讥带蔑、嘻笑怒骂,对小品节目中的揭丑拍手叫绝。此举之妙一来可消民怨如缓释剂,二来变异议为赞美——如此态度似可证明,不和谐现象责任人绝非领导层;还榜显贴近民众,颇具民主精神。再如明知就社会现状,作为个体哪怕是高智、情商者,即使陆续不断陈述源源不绝湧现的不和谐现象直至精疲力竭,也绝难将所闻所见述毕——可谓人人言及色倦,——却“义正辞严”要求对所有陈述充分举证并阐与社会制度间必然联系至几无遗漏,否则不予承认。具体见央视6月13日“业主维权故事”,业主因房屋面积“缩水”、不合理收费、任意增加摊派项目及金额、房屋质量等多方受开发商欺诈,然而开发商及有关管理部门通常只受理合法的业主委员会的投诉。表面看仅面对集体与个体的差别,实际上不仅增加了业主成立组织面对各程序、解决问题时间衔接之难,更有成立后的组织须代表所有业主具体举证所有问题之难,平添一层次,多形成纠缠不清纯粹扯皮僵局;组织难能事事亲历致使举证可被置疑冠以“不可信”,这样实际业主便没了发言权。这种须是组织对组织的规定对一切方面均在劣境的弱势者而言,实勉为其难,甚而无法办到。即如多宗已为媒体爆光的司法腐败案例所显示,若非记者艰苦卓杰跟踪报道揭示内幕,其内关系岂容对社会泄露点滴!群众偶然得知又奈何?只有较大集群且取得精神、物质“拥有”绝对优势,既具充分的社会条件、个人条件又专事“舌战”者,才可能无止无休“辩”下去——此宜属权势者“专利”——故这类要求、规定实着意对民众设障发难。
  (二)5月22日央视报道西交大千多教职员工多次到原校办开元集团住址索还该集团所欠教职员工已到期投资款“风波”。参与者多高师、教授、博士生导师。博士生导师慨然讲述很多教师皆克服最大困难维持最低生活水准情况下出资,有家六、七口人而每月靠百来元钱生活。这表明他们对党的法制政策、中央领导所作承诺的高度信赖,群策群力共发展的决心与自信。凭科技成果及人才优势,从注册资金拾万的小规模发展为年创收逾千万的世界知名企业,集团总裁评为全国劳模。而现在因何致陷窘境未加解说。引人注目的是该新闻系位列特定时段集中报道“飓风行动打击非法行医”;收购头发“反牵驴”骗局;哈医大为七旬翁作手术费用达137万病未愈,院领导向患者及其家属致欠;非法注射隆鼻、丰胸精华素;“神奇美容针剂带来痛苦”;南京东方医院忧作高婷婷变性手术有涉社会、家庭、伦理道德及法律问题之虑引发争议等。
  (1)西交开元集团也势不可免须就发展中各种经济机遇、热潮、转产、改制等作出决择。该集团负责人解释:现突遇变故,银根紧缩;正开展的重要项目因手续未齐备而被罚停、罚没(查收)致集困经济陷困境无力兑现返还投资款。而我们知道国家相关管理层早公开承认旧管理体制弊病而大力宣扬管理改革,从管理型过渡为服务管理型;旧时项目审批常拘人为因素复杂化致政策多变,耗时长,即审毕亦常生机尽失,故某种程度下普遍“开绿灯”,允许多种行业在具备审批前置条件前提下可边筹建开展边陆续完善必要审批手续已成惯例。据该集团负责人答记者问,国内大多数直属高校办企业现均遇同样突变不同程度陷困境。虽说开元集团领导现坦言高校未必需自办企业以实现科技到生产力的转换,然而事实让人置疑,国内众多在各省市多居产业旗舰地位的高校办企业领导人(多为高校自选)及支持者(均高知精英),或多为法肓,对政策理解不深,抑对时局欠观察力,只顾眼前,措举欠妥,或竟有违规腐败之嫌,或终属无能——这不能不看作非复履政策不明旧辙,便属精心炮制政治炒作——此举负面影响之巨剧,岂始未料!?
  (2)哈医大医疗事件若站院方角度看,因病人所患重病绝症需巨额医疗费故中止履行天职,放弃哪怕万分一成功可能之努力,定遭非议承重责;若免费予治,自固难承受。即也在未举证有违规渎职或腐败等迹象情况下与“骇人消息”同例处置,当出同用意。至于变性手术一例,虽律师事务所、法院均出证并无相关法律条文限制,但东方医院就术后可能引至后患之虑:伦理、家庭及社会关系问题等,解之有理且人性化。让人深感就此引发争议更令人匪夷所思。且不说潜在可能之政治对手遭“将一军”宜“予颜色看”,盖国功德尽揽属“高层”毋望偶有傍落;社会“不和谐源”视焦行将齐聚早身价始跌的“老九”们;臆使矛盾自生,招至非议,只探寻众多作为社会精英的智识阶层尚落“哑巴吃黄莲”尴尬,则朴实敦厚平民更人谁能佞口过此!大多数正受苦受难被欺辱者方言抑止,欲讨公道又望而生畏,终仍忍气吞声强咽苦果,蒙冤屈犹硬承理亏,原因即在此。遂常落得“讦辩”者径帽之“姿态低”、“不觉悟、不讲理”、“不学法、不懂法、不用法”冤浊名;如无人“启用案例”以资作证便无“翻身”可能——延袭该法极有效地阻截弱势者挣扎呐喊,强力阻击民主意识、企图,尚可维系自身品正严谨君子形象。
  (三)央视2006年5月下旬陆续报道:山西左云煤矿518透水事故调查。企业文化名义下之“怪招”。猖獗的白昼抢劫、偷、扒、骗、凶杀。认证药厂生产夺命假药。张执新、张执文黑恶集团犯罪事实及内幕揭示。六岁女孩常被生母打得遍体伤裂惨不忍睹。废旧光盘作原料制造有毒奶瓶径销全国。世界文化遗产清东陵劣假旅游服务相关领导公称属细节问题。安庆大龙铁矿坍塌八人困井下。锦州中心医院八旬老妪疗程中染病毒。“内战内耗”,全国经济犯罪案超五万件,涉案金额拾肆亿多人民币,共捕犯罪嫌疑人五万多。公众偕电视台记者营救轻生者。为农民工维权故事。腐败形成国际化趋势,国际反腐合作会议即将召开。被弃小孩徐巍在陌生大家庭里处处感受爱的温暖。共同关注民生、民情、民意,听四面八方声音。两次获若贝尔奖者莱纳斯、鲍林有关维c可预防感冒论断被置疑。中央政法委发起扫黑除恶。车匪路霸、违法揽客屡禁不止;公然抗法欧打执法人员。我国土地沙化、荒漠化发展未能有效遏止。高考考生热衷看相卜考运、前景。曹阿姨房产纠纷,年逾古稀尚面对无情争夺。“断头”路无警示牌,一家三口乘摩托坠河,小孩命亡;数天后仍未置安全设施。“探头死角”贾丽编造摩的抢劫骗案告白。水上物流犯罪:水面走私燃油。上海浦东电力设施遭大规模破坏盗窃直损壹佰壹拾万。重播部队独臂英雄丁晓兵感人故事。中国成为唯一使贫困人口比例下降过半的发展中国家。“人造太阳”核聚变反应堆远景——暂此截止“新闻断面”以便观察。
  短短“断面”让我们看到的是庞大、复杂的社会“通俗画”一角缩影;铁般的事实炫示无情的规律。
  (1)518透水事故案发前几月,该县已发生过煤矿透水事件。而当地政府部门以不作为纵容肇事责任人就违规规模、过程、涉案人、伤亡情况等严重瞒报。518案重蹈复辙,原核准一百人,年产九万吨猛增至工人贰千,年产近两百万吨;“安控第一卡”的炸药核准量更不知被暗超多少倍,仅事发后由免挂牌照警车开道即窃转移足三大卡车,目击现场工人敢怒不敢言,足见钱权交易官商勾结何其深远坚固及目无法纪、有恃无恐嚣张程度。案发再度就各方面违规情况严重瞒报,现场毁迹谎报死伤更是必不可少的惯技。
  (2)“二张”黑恶集团在长达数年时间作案达六千三百多起,涉案金额一百九十余万元;包括私藏枪支、武力聚赌、放债逼赌、私刑勒索、组织领导黑社会、欺压百姓、克扣工人工资、组织强迫卖淫、使用违禁武器等二十多种罪,五十三名被告,共敛财人民币一亿二千万以上。揪出充当黑恶“保护伞”的党政要员共十三人。借助其鼎力支持,“黑恶”才得以旷日持久无视法规、为恶霸道之极。
  与518煤矿透水案一样,谓称官煤勾结也好,官黑联手也罢,其实早是公开的秘密,人人司空见惯:执政者倘存一已之私,便会与社会经济团体(个人)利益互谋兼存、交融,达成权钱交易,形成强劲势力。政府身份、形象不容杂以社会经济因素、个人成分,党政人员只便以个人身份(共同)参与,“松散地团结”为强大的社会政治势力发挥作用——仅从已公布的全国经济罪案数,涉案总金额,逮捕总人数(多有党政人员参与)即能说明。人皆因畏惧社会强势威压惮于言及时政弊端罢了,因早减失新闻价值。案情揭示也了无新意——仍力避触摸每一个案与社会政治制度间本质联系。就518案特提及当地县人大主任即事故煤矿承包人亲哥哥以证特殊关系从而巧示案情具个别性。仍延用:官商勾结、目无法纪、有保护伞、渎职行为、有恃无恐类套词,绝不言及大罪案产生的社会政治背景特点以揭示其间亲缘关系暨根本遏止漫延途径。
  我们知道犯罪学每一罪案的侦破必根据透彻分析罪犯基于社会基本关系的思路、行为动机、轨迹、性质等特宜相机而行;反之,根据犯罪嫌疑人行为轨迹、动机、性质等透析其思路,便可洞悉其社会基本关系,明了该政治背景。案情、社会的关联永忌提企,不难看出揭示者不仅是更严重的护短、瞒报,还力压民声,夺其发言权,寓意:“本官具斥之,在下复何言!”
  政府也曾多次痛下整饬,出台各种政策措施,而终因将触动自身基本利益而不能不是“雷声大雨点小”,故无济于事。原因即出于法治中的非法治因素,政策所含人为因素。西交开元集团应惯例而为若归之失误,具属该因素让一千四百名教职员工辛勤攒积近两亿人民币集资款没了着落,也让哈医大的困境,东方医院的尴尬逾深逾甚。
  (3)随后的报道亦昭然。6月9日“今日说法”有杭州“一口咬出的纠纷”。当事人张胜发因与张勇电费额之争而咬伤后者手指故被当地公安局裁定为张勇预扣二千三百元医疗费,因他坚持验看医费票据正常权利,事发一年后公安局报复性为张勇出具虚假伤情鉴定书致初级法院判张胜发一年刑期并处追加赔赏八千元。后虽经张胜发坚持继续上诉中院而终改判撤消原判,张胜发无罪,初院赔赏张胜发五千元并致欠结案。就社会背景、经济地位、精神景况:心理、胆略、经验、精力而言,有多少普通百姓具备长期劲拼,不惜血本舍命一搏可能性呢?很多基层管理部门人员正因觑准弱势者多无能为力“契机”肆意而行“乱”招不止,频繁发生路检、城管、工商、保安、综合管理等执法人员不当之举,引发和大大增加与被执行对象间冲突概率,致“暴力抗法”。其中除基层群众素质问题外,也可窥隐含多少“节外”故事,执法方也存在不少该承担责任的环节。如果人人都须拼全力不顾一切舍命一搏才见“真”的话,那还算真?正如近期有某高考考生终在参考一年后得到录取通知书,通知书的确“真”到了,可早已逾期无效,这还算真服务?
  “焦点访谈”有山东淄博高青县唐坊镇毛家村村委会公然私废政府颁发该村村民《土地承包经营权证》,以打井为名强征百亩地并按户征费(实均征作他用)拒开任何收据。后非法重颁征地后的《土地承包经营权证》,记者就此采访,受害者村民竟无人敢实话实说,吱唔躲避;基层组织人员的恣意横行,皆基于长期对现政制度历史特性——人为因素固有的不确定性——的深切透析所致。
  6月10日“道德观察”以“被篡改的命运”题报道由沛县教育局副书记徐培楼、南京工业大学钟山学院领导、沛县鹿湾派出所户籍警陈领等共同精心制造假户籍,由赵惠顶替历尽艰辛考上大学的农村姑娘赵雪燕就读三年后,才由出嫁的赵雪燕姐姐迁户口时发现引发曝光,虽事实确凿,但程序中可作制假证据的“部件”早被“明智”地针对性销毁。不仅对赵雪燕、赵惠均造成巨大损伤,还使社会对诚实竟争,知识改变命运等相关公德尚辞更加置疑。合计者利用现政策非法治成分故无透明度,对于作为受体的民众存在绝对盲区而得以随心所欲又不着痕迹。
  6月17日“新闻”以“真假转让、神密骗局”题围绕宁波市泰山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老总为筹填建“君临江南小区”资金缺口展开借贷活动引出债权人小区业主及企业法人大通开发股份有限公司、通泰公司、路缘控股公司等。主要灵魂人物大通公司、路缘公司负责人朱建洪,为使借贷有效圆满,“利润互补”,稳赚不赔,策动上述相关单位与泰山公司间签下一连串关系微妙的“真”“假”转让协议。请了浙江著名律师周正付作咨询,通过宁波市国家认证资产评估所所长王德飞的关系,将原评估“君临江南小区”土地价格一亿二千万人民币“荒唐地重新评估”,降为六千万人民币,并经宁波市北仑区国土资源局“核准”,从而泰山公司得以少缴七百零五万地税款。“省”此巨污款用以满足主债权人利息回报而得以达成上述转让“君临江南小区”一应真、假协议;其“真”与“假”变换运用权全操控于主债权人之手;连同泰山公司涉金四千多万债务也齐暗箱移异。其行为共同违反了企业间不得互融资借贷法规,更弄虚作假偷漏巨额税款;也“使数百个家庭的生活陷入痛苦的深渊”;梦想的家园成梦魇源——由国家单位、企业、机构、资质人员共联手周密策划至乱人视听骗局的形成,也正是借助于冠冕堂皇时政制度隐存之弊端。对于他们,所谓可操作性已縯化为可恣意所为,独断专行。
  6月30日有广东太阳神有限公司状告广州柏丽雅公司商标侵权案。终审判决太阳神公司胜诉,柏丽雅公司撤销侵权商标。然而事后柏丽雅公司仍大量使用“太阳神”商标,并持有获国家商标评审委、工商局核准字样。而除字体稍有更改,几乎原封不动照搬原商标(屏幕展示对照图样显原商标与现侵权使用商标无论图案形式、规格、字样、色彩等均极相似)。管理部门答复:“相关法规就此未有具体详实规定”。我们知道刑事、民事纠纷法律程序中具体分析、比照惯例、量刑酌决等早为不成文公理;诸如商标不可不视带原则性的问题,却予玩忽手中,置《商标法》几近空设,所谓“胜诉”化为一纸空文——无疑给己“乱套”的社会风习推波助澜火上浇油。
  7月23日“新闻”:陕西省党政要员张改萍大卖高官二十八“价职”,低则拾万,教育局局长一职卖到三十八万元,所卖桩桩“成交”。张改萍学问至研究生,身踞要职,岂不知“法网恢恢”?但应尤深感“规律之手”强大无比,无可抗拒;法“治”别人,惟不“治”己,毒瘤奈染,蹈罪陷潭;与仍在位者间差别仅“船翻与否”。随7月31日有“领导亲属‘搭车’(提干、升官),一夜间竟进行壹佰壹拾伍人突击人事调动!”虽均为官者暗箱操作,然而这等事百姓亦司空见惯,并不会特别惊诧。可普通百姓若得此“喜”须经多长期严峻“考验”!故只会更感不平,为官清廉说乃子虚乌有,法治意识空间犹存几许!?
  7月6日“综合频道”以“立党为公执政为民”题播报四川南溪县畜牧局假造涵盖全县规模具体详实对村民扶贫资料。在何其冠冕堂皇名义下无耻侵吞本应属被救助广大贫困村民的巨款而事逾数年“安然无恙”。记者按扶贫登记资料逐一访核“受扶贫户”,多数村民分文未得过,甚而不知有对其扶贫事;极少数得过补助者,金额少得多,所资助也不符登记名目。县财政局、扶贫办等机构对此推委不知情,讳言包瞒;政府领导对此“不得而知”也似应合乎情理。然而验视心性胆略,悉自多见不怪、深谙其道故“驾轻就熟”,即不视为政府行为,亦必现政弊端辜息酿就无疑。谨观跻彼位、作此事者平素惯高唱“反腐倡廉、构建和谐”,给予社会的不仅作假“方法论”,更加“负道德”示范;上梁不正,下梁怎至不歪?
  时闻公安部门滥用权利侵权占用民车。8月23日映武汉老潘轿车被盗后,接安庆公安局迎江分局通告车案破获。老潘按通知前往取车。迎江分局刑警队陈大队长告之须缴四万元办案费,并告之同案其他车主均已缴费。老潘表示收费过高并问及收费依据,陈队恳切告以须托熟人关系在武汉自办毕实须由警方内部办理的必备手读;预付两万元。老潘只得照付,而分局方貌似和气实强硬地不给任何收据,亦即常见不露声色的专横。老潘知利害,一切从其要求。辛苦折腾了几个月,钱花了,多次奔走仍拿不到自己的车。分局推说车在广州,一时回不来。然而老潘与央视记者实地调查结果,老潘的轿车数月来一直被迎江分局存停于本地老风镇派出所停车场(屏幕显现车、牌照号吻合)。
  9月12日“新闻”:贵州农民工张和等在柳州一建筑工地干了半年多未得工资。当工程将完工时,老板齐女士突然“蒸发”,引出惊人故事:自齐女士接下该建房工程数年来已负债投资超百万。该楼属“烂尾楼”工程,但齐女士盘楼手续齐备、程序合法,故怎么也想不到该楼盘前期手续早被违法“动过手脚”。楼盘原始老板柳鑫纸业公司原经理谢某在该楼筹建期即将房产权归于其岳母杜桂梅名下,当地房管部门在楼房始建阶段便违规暗将该楼房产权证办给了杜桂梅,直到正常开工的该楼工程被柳州中院指定对该楼拥有执行权的渔峰区法院令停查封,齐女士才始知原委,于是出现“蒸发”直至她又突然主动找媒体披露更惊人消息:查封后不久,她便得知该楼盘已被未授对该楼执行权的鹿寨人民法院“执行”作价一百八十万拍卖了。售楼款中一百万付原楼产权人杜桂梅,余款由该院处置,齐女士及民工们分文未得。齐女士偕记者就该楼问题询访作为被授执行权人的渔峰区法院负责人,只得到惯用“客气”而隐硬态度简单回答:“不知道”,询问其他相关人员亦然。七年过去了,问题悬而未解,杜桂梅携巨款早消失,齐女士艰辛挣来楼房产权及后续百万投资连同应付民工们长期拖欠的工资,就此真“蒸发”了。齐女士还不得不行如人犯四处躲避巨额三角债——这再次让我们看到在现政制度下除却文明有序艳幕后面的官官相护、弱肉强食、巧取豪夺而外,欲硬找出“和谐”因子来,无疑绝无可能。
  2、如此政治背景,大量偷、拐、骗、抢、扒、凶杀罪行由暗夜而白昼化,隐蔽而公开化,个别而团伙化,粗简而周密智能化,应时应变化;各类劣行、犯罪自也“应运而生”,当势所难免——纲常道德逾难幸存。
  记者怒揭现修车被“宰”问题几无处不存,无法幸免;水上物流犯罪燃油走私疯狂作案;上海埔东电力设施遭大规模盗窃破坏;车匪路霸违法揽客暴力抗法;废旧光盘作原料制造有毒奶瓶全国销售等等,应仅为与人口数对应地每天大量发生的常事中有代表性的极小部分。无锡贾丽原内向文静、大学资历的女青年也动起“探头死角”骗招;临澧风华正茂的刘文华假造遭强奸抢劫案,落职务侵占巨额公款罪,同致囹圄耗春颜;偕被查出曾伪造中山大学本科毕业证,终被教育厅开除工作籍的研究生陈颖,均不约而同道出处混乱社会背景下一时盲然之举所致。还有那多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现代教育、高科熏陶的学生潜心占卜;青春勃发的青年与年逾古稀、孤苦无依的继母曹阿姨无情争房产;事安属自然,岂无诚信道德之普遍尽失为其“厚实”基础?
  综合频道有西安工商银行利用工作职权之便窃取三十一户个人住房借款凭证,伪造手续完备、资料齐全、符合规定的骗套本行贷款“财路”,得以修建商品楼东光大厦,还着意将所造成“不良贷款”嫁祸被窃取资料的三十一户人家诉诸法律程序。事件曝光后该行行长犹自信说:“别当这什么大事,先将这事给‘平息’了。”然而试想带给民众麻烦痛苦会少?行事与时下风行作案手法大同小异,互为师承;也与同期播报的刘春红贩毒集团手段一般干练,老于此道。足见类似事滋生具多适宜的气候,肥润的土壤—-大量劣行罪案发生,是自然,亦属必然。
  南宁邕江小学六岁的乖囡囡小霞常被母亲打得伤痕累累,皮开肉裂,少给饮食。见状者无人不失声叫惨。面对公众,其父母终吐隐情:鉴于自己不幸的打工命运,一心盼望女儿将来有较好的前程,不再吃苦。社会状况严峻,陡见女儿表现疑为天性之不争气、“无出息”征兆,惶恐心理使自己变态至残忍无人性地步也全然不觉;夫妻感悟不禁双双泪下。这不给我们深深的启示么?不仅是对女儿的将来,也似对自身命运落“终生判定”亟盼免除夙愿能否如意的担忧。故也不难理解何以“一位深爱自己儿子的父亲,携儿子一同投湖自尽”,皆因忧、惧、绝望至极而为。清东陵令人咋舌又屡见不鲜的虚假旅游服务曝光后相关领导尚公称属细节(小事)问题确不无道理;断头路无警示牌致人坠亡数天后仍未见安全措施适显“真迹”。重庆的阿东、阿田精心编造“救助身患癌症的老师”而“倾情义演唱”,伪装被揭犹寡廉鲜耻尽态,未辨可喜抑可恶?南宁“神奇去斑产品暗藏杀机”,让杨老师枉花几万元尚遭“自毁容”,不得不离开终生挚爱的讲台;有毒金属汞超标达九万倍之多的同类产品以同样“疗效奇好”酷真谎言,也不断诱骗坑害着武汉谢女士及千万爱美人士而无法阻绝;“美容针剂让花季少女几成残疾”;没完没了的“美容陷阱”越深揭狠打,人们越“要美不要命”,如飞蛾扑火——若非对是非概念失却信心,对所谓正统与歪门间本质差别不复明鉴,何至颠倒潦乱如此?
  央视“讲述”陈晓兰坚决抵制用紫外线光量子治疗仪假冒激光治疗欺诈行为过程中遭受包括她所属医院领导打击报复的艰难坎坷,显示社会环境恶化超乎寻常。临沧市建筑工人杨某偕妻下岗后,生活没了来源,挣钱乏手段,家有念初一的儿子。一念之差使其铤而走险贩毒以图脱贫,等来的是更大的困境及法律严惩。虽说有为下岗失业人员设专项贷款两万,但须扣三成反担保,门坎高,手续复杂,阻力风险大,就可行性对象杨某这样居多数的贫弱者而言,该项目几近虚设。囿现实杨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致命诱惑”还是“致命逼迫”?“毒祸遗孤”,李金兰蹈丈夫复辙贩毒同下狱,同遭害四女儿恨极毒品书写铭记。究其父母贩毒之前,岂未先“精神涉毒”?有农民工子弟上学,“喂猪棚作教室”尚遭是否符合教育部门规则等问题纠缠;甚而有农民工子弟学校遭铲车铲平事件。勿怪涉毒犯罪越来越频繁;不少妇女小孩宁冒生命之险人体藏毒,“报酬”仅比打工高些许也大有人干,其无助难言隐情可见“一斑”。某建筑工地“恶性事故”:未经办理佣工手续的民工死于事故现场直至腐烂恶臭才引至人们注意——“上下皆黑,何以识途”?
  “新闻”有北京某广告公司演职人员王菲自述工作时服一点摇头丸很正常,感觉新型毒品不象是毒品,用后很舒服,跳舞好看、不累——其实对神经损害极大。是什么使她对政府不断加大力度的宣教置若罔闻?许多象她及刚子那样的青年真被“致命诱惑”了,而莫不是信念的“致命丧失”而空虚,故“好奇”旋始尝试而致?如社会和谐常在,人不至常有丧失信念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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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念丧失常伴随以道德缺失;亦呈相辅相成、互促互长。日愈猖獗的制贩毒品,网络、电话短信诈骗及其他各类犯罪活动中,越来越多的中、高级知识分子及中、上层人士参予;公众场合影响极坏的绿茵场“京骂”、对裁判非礼场面,不讲文明卫生行为等也不乏其身影,即具有一定代表性。央视播宁波鄞州区“全国民主法治示范村”村支书史松良殴打村民薛炳法老人一事为薛同情者都老师于网上发布致都为公安派出所传唤询问而披露。史松良对村民动武非头一遭。面对记者,他承认屡打人事实,但称被打者均“刁民”,似独自踞正有理——当为长期独专居高形成的偏见、自罗理由。有包括国立大医院在内的各种违法违规行医层出不穷。医药代表、安徽医科大附院主任医师张曙披露:全国医疗卫生部门普遍存在“医药回扣”舞弊现象。有陕西洋县暗流行高考“替考”风;陕西欧亚学院堂皇的近百分百毕业就业率系造假;假升学率、假博士论文、假资质屡见不鲜。8月21日有田兴颂图谋“断指”骗保到实施谋杀骗保;被杀者巩方平从开始“断指”同谋到终成谋害对象,女儿被迫远嫁异乡,尤祸及遗孤。河北邯郸患先天性心脏病、十三岁的飞飞遭生父杜卫平无情抛弃,他被伤害性地送武校“锻炼”,杜卫平不仅残忍虐待飞飞,还居心不良阻挠好心人李丽娟对飞飞收养救治,策动家人对李人身攻击。承德市省级示范第一幼儿园园长王丽娟长期克扣幼儿巨额伙食营养费,派乙肝病患者长期供应幼儿饮用水,仍振振有辞不可一世。有南京破获从高、中考、自考至中小学教材、辅导教材、图书及几乎遍及一切方面与原版几乎同时出版的盗版书数拾万册。据有关负责人介绍,盗版犯罪大要案猛增,仅教材、教辅出版物国家即因之损失达数亿元。7月26日有出生后被遗弃的刘阳不幸后来患白血病,而知情的生母相距不盈百里,无论刘阳养母怎样劳苦奔走相求仍拒损组织施救,尚责难其义举为干扰纠缠。8月18日有成都具大学学历的周文双婚后顾一己之私无情弃妻何智秋、女儿苗苗任其死活自“失踪”,九年后现身谎称欲养育女儿,图骗女儿信任不遂续“失踪”斥卸责任尽丧人性。22日有朝阳六岁的小鑫宇遭离异的父刘爱强、母亲秦春月遗弃,多次被送朝阳孤儿救管站不再理会亦甚绝情。23日有鸟鲁木齐市医古丽先木医生患病须作手术而缺钱,该医院以救助为名发起募捐。捐款到位后院方提出古丽先木医生必须与该医院签曙被解聘合同作为接受手术捐款条件,遭其拒绝后即将捐款退还捐款人。利用捐款人善愿义举作一己之资干违法逼迫事悖人性化。24日新闻有北大附属医院、淮北市医及四川等地共八家国立大医院凭藉各疗程项目多收费,违法金额分别从数百万至数拾万元。同日有武汉市陆某谎报从淮北携款三百四十五万元搭乘长途客车南下途中携款尽失窃案。有光泽县青春貌美嗜赌的唐娇君谋财行窃金店首饰复力杀悍男,利令智昏至于不知己所为。无独有偶,西安铁一中高中生刘大伟欲谋杀对已一向关爱备至的大妈,倏转念将自已邀请来家的女同学赵小爽残杀。据查其素无精神疾病,且表现较好,但至身陷囹圄犹道不明自己行为动机。有南冒、厦门警方联手破获规模庞大又分工细密、手段狡诈诡孽的短信诈骗团伙。有浙江嘉兴十岁男孩刘俊与狗发生摩擦被狗主人提颈摔打后令其对狗下跪,称狗为爷,狗未“应允”不得起身。重庆万州铁岭乡建楼村十二岁女燕子多次被年近五十的邓某强暴致引产一死男婴,燕子父母受逼于本村村支书威压不敢报案,奈由村支书作主叫邓某赔付燕子家六千元作“私了”——多基层领导惯以独自价值观鉴识、界定、限制他人言行而全不自察其荒诞。沧州盐山县审计局张洪涛应受审单位午宴款待酒后瘁死引发疑议:“审计还能公正?”贵阳某医院前八歹徒公然持刀砍人。浙江金华储户银行刷卡遭当面巧插黑手卡内三千现金“蒸发”。上海爆炸敲诈犯罪嫌疑人赵胜发落网。吉林延边公安边防支队破获共59人偷渡出境罪案。其后杭州边检站破六人偷渡出境案。南京警方贞破备四辆作案车的周星军拾肆人丢包诈骗犯罪团伙。“危急十二分”,北京警方擒获持自制手枪、炸药包劫持长途客车歹徒。昆明闹市区持刀劫持人质葛加友判拾年。“道德观察”刘国利、张秀华夫妻肆拾参年为财终成仇;儿女据利各属阵线互开“厮杀”家庭成战场。跨省绑架案破六盘水六名犯罪嫌疑人落网。
  社会生活领域方方面面不绝发生的违法犯罪违规劣行,已成媒体每天不得不择要报道内容。不难看出,罪行滋生无阶层职位之分家内室外之别,“良知”障碍早经摒除,通同酝酿蔚成气候毋言转机,发人深思。
  再览他类信息,彰显事间多重联系。
  1、青少年犯罪率递年攀升,性质愈严重。8月28日有吴丽华、蒋峰、仇建杰三起青年杀人案, 有邱玲与同为教师的情人杨溢共谋杀邱丈夫李世华,邵丰假聘家教骗杀大学生小玉等案。兰州警方在侦探兰州市区道路井盖失窃案数月间,路井盖陆续被盗上千个,与上早央视报道北京每年失窃路井盖两万,直损两千万人民币相比尚轻微;皆为盗、购、销“一条龙”,造成人员伤亡财产损失均无法计算。在美国上市的中国人寿股市违规运作,违规金额五点四亿人民币。中国农行违规放贷人民币二百七十三亿;擅自动用客户款财务违法金额十二点六七亿;自设小金库八千多万人民币。29日有上海发生的违法挪用巨额社保基金现象据披露不局限于个别省市。25日有上海爆炸敲诈案应了7月14日合肥三罪疑人制造两网吧爆炸敲诈案,也与“网络黑邦”病毒敲诈及平顶山皓月网吧纵火案手段一般凶恶。央视报道,去年国内发生涉毒案四万五千余起,吸毒者七十八万五千余人。今年将逾甚:山东破获国内最大贩毒案;广东一次破获K粉壹佰贰拾伍公斤;阜阳破获冰毒42公斤;大毒枭刘招华毒案制贩冰毒达拾贰吨之巨;北京吕春明毒案,后继“老二毒案”,罗永利毒案,谭晓林毒案,王椿良案,李海春案,韩永万特大武装贩毒案等,涉毒量均大幅攀升,尤如谭晓林案、韩永万案接近或超过刘招华毒案。“新疆成为新的国际贩毒大通道”。都反映毒品犯罪上升势头凶猛——“致命诱惑”之先,岂能无狂丧真、善、美信念以至人性泯灭?
  尤有某些企业所出“企业文化”怪招:为“遵公德”,令职工下班时摸黑白棋,中“黑”者自搜身以示清白,变相搜身;屈使员工无端对行人顾客下跪以“培养耐性、虔诚度”;扫洗卫生间便器非身趴地即视表现差;课勤、工作失误令员工互督、罚以竹条抽手心、打耳光、罚跪、面壁等,实对人格尊严及人权侵害——细考量均可辨与频频出现的许多“过左”现象如过度地社会性推重色相、个人才情、权威、命运一样,经社会从异议而消寂、屈从、臆使渐成积习。道是“念歪经”,其实正是现政制度的变角展示;“出招”者看明政治形势、需求而为——非法治因素着意拨高特定政治权威度:份外要求下属群众极尊从特性——因不谋而合,顺势而行,或可得默许。一旦曝光影响扩散可是“正中下怀”;兼可作专权条件下的权力验证:被治者受尽屈辱仍不得不口唱讼歌,强作欢颜,行动违心,唯命是从。人权之谓,毋敢既出。
  2、日常不和谐事虽多如浮尘滥若泥污无以复加不可遏止,然而时政传媒却总同时反复播报极少数着意拨高提纯、精心塑造的疑超社会超功利超人性化极高尚无私的道德形象及闪光点,以藉抵消、掩盖、取代进而否认存在令人恐怖、厌恶的普遍现实的影响。如被弃小孩徐巍处处感受爱的温暖;为农民工维权故事;公众偕电视台记者营救轻生者故事;模范带兵人独臂英雄丁晓兵的故事;把危险留给自己,生的希望带给他人的上海某部队副教导员事迹等,形成新闻特色:一面是冰清玉洁、水晶钻石般璀璨、一尘不染的精神贵族超乎完美般榜样,另面是较之百万倍数实发生的日逾泯灭人性、无合理可言的各种事象——社会基础关系未得到全面、真正改善的时候,榜样的作用、力量非常有限,这为长期实践证明。因为事实的同情产生于共同的社会基础;牵强之为只会形诸“口是心非”风,因这是形成长期所谓“形式主义”的根源——虽危害僭深而实行者绝不摈弃该作法,皆出一己之虑;对照、褒赞,不外对人民的外交辞令,遂令社会真实面貌冷遭封存,悉为新闻“协调”所致。有新闻“调平点”,即令社会偌大的污垢弊病均可开脱而无关政体,政府无须为任何社会恶果负责。即负责亦限口头。近年来中国科技创新国际排名不断下降,科技界顶级人士也发出改变科技项目中形式主义、人情关系居主导、学术腐败等呼吁的极简略报道均一晃而过,不再出现,似有似无。而旨在表彰功德的“共同打造有质量的生活”,“每周质量报告”,“实话实说”,“共建和谐社会,共享平安家园”,“一样的生命,共享地球之美”,“生活315,天天维权”,“理性化、法治化”等说辞则不绝于屏幕。结评语多有:“确保更好”、“群众更满意”、“无微不至”、“无限美好”、“高度人性化”等动听而不实之辞,带虚伪性、误导性。嚼之若尝“走了味的味精”;泛览社会情状必生:“岂有可能!”之慨;抑权取艳名而非求其实?否则何以“讲述和谐故事”实已逾数拾载,甚情真意切,社情普通反差却也逾达极致?
  9月8日“锋线见证”最凶险的打黑行动。四十多人的走私汽车犯罪团伙具备大量高技术及反侦察手段,有党政内“保护伞”撑腰。猖獗偷渡出境前要杀死包括司法界内人士的知情人。在追捕罪疑人过程中,警方险遭其“保护伞”武装反围剿,幸以两次“空城计”战术智胜对方大量荷枪实弹人员,成功押解两倍于警员人数的犯罪嫌疑人,树立了国内异地打黑典范。“天网”叙:人“鬼”拾年。贵州荔波的石建军欲与曾不顾父母长期反对和他相爱十载,意偕他远走他乡的石小英断情缘而将小英残杀,自落非人非鬼。湖南湘乡赵枚吾七旬高龄犹寄居一窄狭楼梯间,共养育七儿女无一肯报恩回瞻;摔伤也无人出资医疗;还曾遭儿媳打骂辇出家门,生活用品被扔出。后虽经诉讼判决儿女共赡养,老人仍未断以泪洗面,终丝毫未感亲情温暖。为钱财利益儿女对父母施加拳脚现己日见频繁,舆论遣责日显苍白皆因未“灸”及“关节”处。9月7日“飓风行动”有四川荣县杨女士患眼疾就疹于无资质证照、前不久因此受查处的“小周疹所”导至七级伤残失明。有“案起公主坟”:史文学、朱勇、李文双等十多人的流氓恶势力团伙订立“规矩”强令二手机商贩接受控制公然暴力强收“保护费”。中关村有无照摊贩挥刀对抗城管执法人员场面,女摊主用嘴咬伤执法者;另摊主用头撞击执法车自晕倒车前;执法队队长李志强被杀伤送治不救身亡。“诡密的加油船”以童小兰、汪柏平、高强为主的长江油品犯罪团伙曾多次贿赂长江执法人员,故其江上成品油违法交易屡禁不止,“漏洞”无阻,违法金额达数千万人民币,渐成长江垄断性“油霸”,终落網。
  专家就中关村摊主与执法者冲突发表评论时婉转提及摊贩存在手续办理繁难、费用成本相应偏高,生活困难;税费需减免等问题,是共建和谐社会、平安家园所亟待解决的。其实这类问题在全国早都无数次提企解决过,然而在现政制度及相应社会观念下均无也不可能认真实施,因在全国均常发生类似事。但凡有些许“和谐”气,何至抗拒如此剧烈,社会如此“乱套”?续览:“虚假广告炮制的背后”。公众人物著名化装师侯东峰演示揭密大多数电视及网络美容化装品、医药保健品、丰胸美容减肥食品均为假广告,以自己亲历亲见佐证。无怪世界排名第五位的中国广告业可信度广泛被置疑。引用中国消协负责人的话:“连小孩都不相信”广告。虚假广告泛滥、层出不穷状无以复加;多数受过骗的人也无法避免再上当,其幽魂几无处不在,“净土”不复存,广大消费者日逾不知所如。9月8日评日见增多的计算机病毒制造、传播成为国家安全与发展的重隐患。有“家庭纠纷定要用残酷斗争方式解决吗?”刘大爷夫妻各偕仨女儿一儿子为财产均全力以赴“刀戈相向”。有北京美丽园小区鸿铭物业公司虚报电梯基数乱摊费,物业费“水分”多,强制消费。业委会奈经诉讼,物业公司威胁性突撤离,造成断水停电混乱——类似现象全国民居小区均很普遍。有宁波五洲星集团迫使雇佣的十四、五岁童工(女)每天工作十五、六小时,午间不予正常休息,不服从者不供饮食;不少女孩工作中须触摸腐蚀性原料致双手损伤腐烂,而病痛也须“坚持”。这就是所谓宁波“龙头企业”风范。有吉林延吉镇苏庆财开的士时曾在车内拾遗肆万元,设法找到失主,不料失主咬定所丢失为五万元反不依产生问题:生活本不富裕,妻子早重病无钱医,孩子年幼读书,故思想承受不了还须自赔付一万元而未交还失主。后自己也生病开不了车,找不到其他工作,还因前事遭村民非议,提议不给予搬迁补贴,从而经受了十年痛苦艰难恶梦般煎熬。终再设法找到失主送还拾款而释然。有向来好做善事的的哥宫明照救助在他人车祸中受伤的修志荣到医院并多次购保养品前往看慰。半年后反被修之二伯哥仁德宏以此为宫即肇事者依据,并列举据称是宫之口实为证起诉宫。救助者成肇事者。宫于法庭有口难辩,无法再找到目击证人,也无力赔付判决该赔付二十多万元疗医保养损失费,终日饮愁食泪度日。有山西阳泉系列杀人案犯杨树明十四年间杀害九名妇女,随社会变化心态竟至扭曲如此!有北京怀柔刘艳、徐小辉等多人法院闹事判冲击国家机关罪。画眉桥谜案:王传义为妻买人寿险十六万。劝妻离婚未遂,哄妻到湖南炎陵画眉桥散步,乘妻不备将其掀下桥落水中淹死以期骗巨额保险金。抗“非典”英雄罗耀星受贿千一百万被判无期。有前不久辽宁假婚案:“新妇”骗钱到手即甩掉新郎。名庞影者多次假相亲、出嫁“赚”钱。9月3日又17岁的彭丽芬以同法先后八次骗婚“挣”十二万多元。有虎林市工商行职员被劳释人员杀害。有北京王府井艾绪强疯狂劫车撞人撞车惨案,“仇富”心理变态扭曲之极。有湖南永州“选票风波”:永州法院职工为副院长郭庆竞选“十杰干警”投票。职工数拾人,选投专项电话一元币一票,竟有同一话号即电投数千票者,院专话费计超万元。一人“一票权”可变任意多数票?然而永州政法委即以此作“创收”。无论咎由“有买才有卖”抑“有卖才会买”,政法机构也惯弄虚作假,还能要求社会、民众就范吗?
  循常径,民风自成“大鱼食小鱼,小鱼食虾” 理数;讲理成了“非愚蠢即伪善”。反馈“官风”,更然迅猛。上下关联错踪复杂经纬难辨是非原由自难言明,为避“佞口”不得不顺事态自然面貌耐心留览,尽余所能寻绪道来,以便“乱”中探“序”、见“绪”。
  9月6日的“母子战争”,母亲为成长中的儿子吃尽苦操尽心,儿子的“回报”是动手打母亲,理由是“向她示威”,此心态非主由社会意识促长?《我为死囚写遗书》:一死囚临刑前在烟盒上写下唯一一句话:“爸爸妈妈,你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它让我们看到社会下层多数百姓生活质量糟糕到何程度。笔者满心希望人人能善待自己生命,然而如不能得到社会善待,谁能真正善待自己的生命呢?何况生命中的每件小事——一旦对自己的生命取不负责态度,即会对生活中一切取不负责态度,亦即“为劣行、犯罪‘铺路’”——此不能不视为社会劣行犯罪频发主因。9月12日有“少女亲仇”。康文林夫妇惧超生罚款十五年前遗弃女婴小丽,长大后的小丽偶然得悉自己身世主动寻亲,才明白亲父母早知自己下落境况而不认。恋皈亲受异样对待,不予学费生活费,进而反说女儿偕养父母李友华夫妇同谋敲诈钱财;将自身卖回来。继又变言女儿非被弃而是送李友华已故父亲养育尤商定造成遗弃假相以便李氐夫妇收养,。臆造死无对证、是非毋清诡辩,尤对李丽造成极大精神伤害。此即基于鉴不顾亲情良心“聪明”,不讲道理“得利”之念而取“净横扯妙法”。14日有北京街头穿着暴露的卖淫女沿街“拉客”场面。女多二、三十岁,均低资质低学历、经济困难、得不到社会真爱护尊重,求职艰、前景暗淡弱势者;有的已吸毒沾病;均受控人贩、老鸨等恶流者手,受逼而为。如火如荼不懈的“扫黄打非”深延至今尚如此,实难辞径属社会一毒瘤。社会基础关系不根本改变,其不正常人际关系、低劣状况便无从改善,此象势必久延。8日“法治在线”:福建蒲田陈文贵图强奸因将参加高考而租陈家屋以复习功课的王芳芳未遂而残忍将王杀害并藏尸家院内,其母隐情不报尚参与藏尸,送子逃匿窝藏同触刑律。有刘海棠、赵宏俊冒充央视“新闻30分”栏目组图谋诈骗高额新闻制作费。9日有聋哑农家女向聘人机构人员无奈下跪求职而无人理睬场景。有发生于八月份锦州人质事件场面:歹徒刚杀伤一村民,又劫持十四岁女孩李莉勒索十万被擒。10日有“孽债”:小旭将与小宇的非婚生子浩浩扔给小宇后独自长年“消失”,听任母子俩痛苦悲惨无望苦度日。后艰难寻到小旭亲属,回应是拒之门外不理不认。兰州某大学学生阿成与同学阿玉恋爱有了身孕,当得知阿玉临产便一走了之,不报呼抢救不作为,致身怀双胞胎的阿玉母子仨因难产无助身亡。虽事隔半年无从查找证据而阿成得免刑事,然而道德良心遣责令他无从心安:他终发现最爱他及他最爱的人仍是阿玉,苦无悔药,荒野僻境情终陌路。播报现场心理专家曹老师介绍这种精神状况是目前我们社会较常见的现象。9月5日有衡阳房开商一房多卖事件调查:民居时代华庭业主们从嘉华房地产公司购房前,房地产公司已以按揭方式对外进行售房登记而按揭人均不识此圈套,既未办预付款手续,银行也无任何作为,唯按揭人与业主名姓不吻合。业主办理购房预付款手续时,律师事务所、银行、税务等所有有关机构单位的代表都在场提供资信支持从而开发商得以信势旦旦保证业主们购房事宜出不了任何问题。当业主们全额购房后无法取得房产权证悔之已晚——还多须掏钱又耗时费力的事呢。播报现场专家评论此并非新花招;属各相关机构单位与嘉华房地产公司狼狈为奸精心谋划实施了这场骗局——与柳州齐女士及农民工遭遇柳鑫纸业公司谢老板、杜桂梅、房管部门、法院等共联手之骗局如出一辙,仅角色换;凡事象背后暗交易昭然。10日“道德观察”:莹屏现湖南衡阳十七中十四岁女生小尹被仨同龄女生轮番打耳光,既无反抗、辩理,也不逃跑,已神智不清如木人僵持。殴打已持续数小时。动手学生边打边数数到第五百零八下——事后几天一直守候病床前的小君妈妈哭诉:小君三天没说一句诂,神智昏迷,不时惊颤、哼呼、吟诉;脸鼻青紫肿胀,身心严重受伤。后记者耐心询问,小君道出事由及不敢反抗、逃跑的原因:动手者的小仑等均有钱有势人家子女,平时好拉邦结伙欺负人;这次借口小君呸了她们伙中同学,连打小君数百耳光示教训。小君知难逃一劫,反抗后果更不堪设想,恐惧感令她只能任人痛打。这就是没有伪装成分的所谓社会价值观在这些拾多岁孩子心中烙印的显现:在小君是罨没了人格意识;小仑等未意识到自己错误前,尚幼稚的心也逞恁残忍。11日12套有陕西眉县共拾多名女孩查无音讯,被报失踪而当地公安局不予登记立案,不作为也不解释,使人犯疑:人民警察的责任心似应择时表现?17日“心理访谈”:拾多岁的小健整日沉迷网络,拒饮食休憩,嗜瘾成癖。父亲劝导干预竟遭其挥拳打倒继强掏父亲衣袋中二十元钱跑出家门到网吧继续上网。他觉得只有上网才能找到所希望的好感觉。无独有偶,小盛沉迷网络游戏,母亲担忧劝导反遭他打,觉得在虚拟世界里才感快乐,被母亲“逼”回现实即回复痛苦的深渊。太多相同事例说明这种心态在青少年中极普遍。旋览7月29日12套评述网络游戏中无原则崇尚暴力打打杀杀作为一种被肯定因素在国内价值达数拾亿的游戏产业中盛行对青少年的危害——岂非和我们的社会倡促无端屈从强势、遵崇特权趋势血肉相联?改变现状之刻不容缓切如文化部孙部长就全国普遍校园沉寂大声疾呼大拇指替代不了喉咙,建立阅读型社会刻不容缓——岂仍只着眼喊口号作姿态以保守赈私?16日新闻:河北南皮县少年犯小孟杀死自己亲奶奶、婶婶、弟弟而入狱,似仍未省悟自身究竟干下何事,自述此举乃受启迪于电视剧;尚“安慰”父母别再想这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只当啥也没发生过”。验其恳切状竟忘自身危境让人欲哭无泪。可知社会风行“不承认当不存在”——未被抓住把柄便狡言诡辩——卑劣习尚遗贻孩子唯灾难。9月12日有京郊小树林里的尸体,死者王玉林被害于他帮其寻获职业者的柯亮、范国啸。14日有付强等四青年光天化日下持自制手枪、斧头抢劫电信营业厅手机三十多付,现 千元。有“假相”:刚当上彭山县和平村村长的杨爱平花六万元雇密友司机苏济恒制造第三次交通事故假相(前两次因故未成)谋杀妻张玉华,以骗取早预谋为妻投意外伤害险也是彭山县唯一最高额度保险金五十三万元,犯故意杀人、骗保罪。与之雷同,26日有黑龙江李广山欲谋为妻预投巨额保险金不惜勒杀妻王燕君罪恶骗保。他例亦繁见制造“车祸”,撞车、车撞索赔、骗保。16日有短信圈套,某公司女会计小青遇短信骗局被“套”壹百参拾万。有张恩德被“朋友”药酒迷昏后拐走五岁小孩,资金耗尽寻儿无门陷绝境——均属常见简单手段,媒体不绝警告、教导防范,仍屡使屡奏效——实非受骗者执拗愚蠢,居间高学历高情商不乏其人;上下左右齐施假,疑置身染场,自己也不能一丝不苟时,预防识别意念均常迷失。“视线中的罪恶”,破获毒枭熊燕贩毒網,李大魁、王丽、郑氏三姊妹等后继就擒。9月3日“社会与法”又仨花季少女贩毒落網;父子涉毒同上不归路;上海警方破获假公安文书作案团伙拾多人就擒;广州海关缉私局缉获走私二手豪华轿车二千三百余辆价值约二十亿再显其强势社会市场底气。17日有家庭血案:杀亲者刘占良死刑前夜亲属无人与谋最后一面。“阴谋与爱情”河南原阳县法院四公务员涉嫌参予廖付琼作假婚姻关系谋夺遗产伪造国家公文罪而自首,廖被判五年。陕西铜川发生暴力袭警事件。叶县三歹徒用石头砸姚占国车、玻窗暴力拦劫,县公安局事故鉴定以停车路线不当断姚承担次要责任事遭议。成都某职业技术学院开学一年多仍未正式上专业课行拟“黑中介”,学生集体要求退学。“爱心直达”活动组织者广东电视台主持人陈阳指挥自发救灾车队克服水毁无路艰险,自愿捐助钱物得直济乐冒灾民壮举反遭当地民政等政府机构不满,理由是影响政府不能准确发给灾民救助物资。陈阳慷慨陈词:互促互助之举本无相抵,应重水火急灾之重,尽早有效直济;作为主持人,悉知及频报某些部门、乡镇干部等贪污盛行以至社会广传“无官不贪”说,捐众甚不放心将救急钱物食品直托转交。有丈夫持刀伤警妻包庇者双双被拘。有为上大学的儿子筹学费冒拼到小矿井挖煤的高登海遇矿坍被埋无人施救,安监局官员说无法施救。与以往报道矿难施救不惜一切代价,只要有一线希望也尽一切可能的动人情景形成极大反差耐人寻思。18日有江苏沛县“三陪”小姐胡云霞惨遭郑路阳断喉残杀。年迈的董文被护理人长兄养子孙艳亮“激情杀戮”。20日有西安碑林分局抓获抢劫杀人团伙共五人,年龄17——22岁,均低资质无业无文凭。主犯姜武鹏坦白7月1日、13日、31日三起命案皆该团伙所为,共抢两部手机,现金数百元。让人不寒而慄的是杀死拾荒老人及路灯管理员纯粹为团伙作案练胆及牢固关系。若非感受过人间巨大贫富悬殊及亲历社会深度不和谐煎熬冲击以至不复信尚存善良合理类物事,何以解释青春年华便铸就如此罪恶昭彰的灵魂?21日有罗纹因工作事务争端误杀友、下属罗只;怕误前景而丢尸掩迹构成故意杀人罪为沙县公安局拘捕。有长春陈先生家被盗两次,丢现金四万,第三次盗贼现身被警方隐装电子眼看清原为其“麻友”王军所为,与6月21日播刘某再盗密友陈先生(亦盗四万余元)家时被电眼看证如出一辙。22日“新闻”:北大教授网上公布工资单——“叫穷”,有网友直责其无耻。作为教授叫穷,自当感工资结构有不尽合理处。网上公布工资单亦无不妥。既倡导民主,若主见失偏大众自有公论,应该说行此举有相当勇气暨社会责任感。此网友对教授小意即斥以极言,聆民声民情会否冲口便“不!”焉存一丝和谐,怎讲得故事感动人?有“借种生子”骗局:重庆一女子为报怀孕后为男友抛弃怨男仇,与家妹搭当冒充印尼富婆欲借种生子。借助媒体广告、短信、电话等称诺自己怀孕即酬谢配种者五百万以骗取应招签约保证金,两月内“净收入”拾余万元。其坦言拍靓照及胡诌内容登报从未遭”任何机构人员审查,荒唐广告得以堂而皇之发布。传言媒体广告审核程序极严犹可信?有浙江金盾房开公司靠假广告售出五、六十套功能不齐,配套设施不全、工序不完善的“问题房”,房价数拾万到百多万不等。高价购房不能用。屏幕现房款到手的开发商振振有词、气势凶凶,而业主们一脸无奈,面临因之剧增的经济压力,只能祈灵于漫长烦难的诉讼程序。有作为祖国南大门门首广州火车站抓不尽打不绝的“两抢一盗”,连驾摩托者也光天化日遭抢的飞车贼作案因警方全力抓打治安始隹。“法治在线”惊现深圳通香港地下暗道,走私大量非法物资、禁品。23日有太原聂诊大爷被儿子打骂,霸占其房屋,长期辇出家不予赡养。有海南警方正追缉贩毒分子。李师傅接到伪造的交通违章罚款通知单。24日有花季少女死亡游戏:韩金燕、洋洋缺乏家庭温暖、父母关心、少朋友,自卑、痛苦;倾情恐怖游戏“笔仙”;内心世界壅蔽加青春期压力而厌倦生活,相约同自杀。韩无力自了故再三请求帮助,洋洋用刀“助其了愿”。洋洋逢偶然原因自首被判七年。山东荃馨芦荟有限公司凭藉假广告骗取孙金玲、杜志景等数拾种植户每人三万八千元本金的集资陷阱案破查收,户主们集资及数年来应有的收成均成泡影。有贵州织金王发明始欲助奸淫亲女儿的大哥出逃,后掂其恶性势危及全家故转念杀死曾抚养自己的大哥。法治观消隐招至两家庭支离破碎、永生痛苦。9月26日有广州海关近期查获拾多起人体藏毒贩毒案;“禁毒总战场”广州八月份破获贩毒案11起查获海洛因共拾多公斤,作案规模大手段隐滑。有想逃离的儿子:陈磊幼时跟爷爷奶奶生活而对寄以他厚望的父母反生远,父母对他较对弟弟更关心使他感自已未得真尊重,在家中应有的地位虚存——关爱须是真诚、信任、尊重、呵护并行。又杭州肉食品寿司经检查合格率不及四成。河北仓州无证幼儿园34名幼儿感染甲肝病园领导避而不见家长面;此前不久本地另一无证幼儿园曾暴发甲肝幸施救及时未酿灾祸。购“二手”房遭黑中介者多:无售楼权、代理权商家收“意向金”两万仿冒定金施骗。相关专家评述中介欺诈频发主因乃风险成本低。实应主出社会原因。有市场冬虫夏草假货多,用不进补反具毒副作用的亚香棒虫草代充。12套播报丹东振安区同心镇中心小学老师因竟聘上岗集体离婚者达四十一人,皆镇教育局出台有关应聘文告效仿某些企业离异者优聘条款所致;迫使师尊于紧迫的生存压力下颜面扫地,奈出下策,即专家所评:政策组织环节保有过多干预个人生活的习惯,缺少人性化而老师遭折腾。28日“天网”有虫草大劫:继西宁8月30、9月21日虫草劫案后又一虫草劫案,致一死三重伤。29日有广州四家媒体共八名记者前往仁和对一起车祸作调查时遭围殴,影视器材受毁损;围殴者中有当地政府机构人员。有兰山公安分局终抓获数拾次盗抢强奸连环作案犯王西建。王犯直言多次对十四、五岁女孩残忍奸污,也对成年妇女强暴后为所欲为频频得手,正恃于社会普遍情由:“你越凶狠她越不敢反抗、声张、报案”,故逾发嚣张。有北京迪克斯装饰公司偕太原分公司及国内多家分公司同时人间“蒸发”,无数被预征装修款的客户究偿付应出何所?30日有连杀拾多人、穷凶极恶通化屠夫石悦军落網。10月5日“一套”就运动员陈永强等被砍伤、抢劫等事件表述对足坛暴力日愈平常之憂。“新闻”:海口市两邦“两抢”团伙飞龙邦与多有重大刑案在逃人员的海南邦将联合,气势显何凶险。7日有筹才公司为高考落榜生培训大学课程,可插班到大学学习成为正式大学生骗局:公告盖有伪造北京外语大学公章,虽非属高明新花样,但利用落榜生及家长失落之惧,迫切入学之隐狠敲诈五十多名落榜生计约七、八百万。如小芳家被骗拾多万,因疑惑前往北京了解,才知实仅一般高考培训。记者慨叹群众何故总识不破骗招致精神二度受难,经济严重受损!有某女士项链被抢,适公安车过,车上警员看清过程,停车叫被抢女士快上车以便缉拿指证,奈女士总顾虑因抢劫者得溜之大吉,诘原由,竟疑为与抢链者同伙之假公安,怕更遭不测。有评述今具先进通信手段,人们交往沟通反而少;有高科技加民族、爱国情结,大家仍争相高价买进口货:常无法区分真假优劣因辨识常陷无所适从。有南宁贾运红到超市购物,存保险柜的钱及贵重物品共约四万因保安误转交冒领者而丢失,法院以贾不能提供丢失钱物证明判应由未侦获之冒领者承付从而贾与超市陷无休止的官司。20日有无锡市陆明高拔刀自残事件。陆自述无锡交运证稽查队在未证明其非法带客情形下扣其车,车内手机及八千三百元钱也因稽查人员未依法当他面清点钱物而丢失故情激自残刀伤内腹。记者亲查扣车清单果无陆明高或第三证人签名。法律专家指明此属执法中原则性错误,执法者则强言所为完全合法。有发生于常熟法院的“假儿风波”。自由结合的许青、小娟法庭为经济纷争犹陌路。自小娟外情显露风波自作亲子鉴定后骤起,无情官司无边苦。有成都歹徒邓伟、廖正泉、孙东合伙轮奸、抢劫、杀害宋江梅,又奸、抢、杀三陪女拉玛,终为勇逃其手的文某、雷某报案就擒。21日“法治在线”无锡陈兆楚残杀与之做爱的韩玉凤碎尸、抛尸以谋其钱、银行卡。有锦州昔日救火英雄今认证途艰。当年救火同志中一人牺牲追认烈士;如今他们有的因烧伤遗症病痛难熬,有的残损终生未能结婚,而民政部门说法:事过日久依据无存不予认证。其最感痛苦为因残损受歧视尤其女人烧损面容无人愿与成婚故终生未嫁。有“红线牵出的官司”:成都程茂辉为刘女士介绍70多岁冒充退休将军寻良伴的董松亭,董骗钱到手失踪引官司。24日有湖南沅陵3、19杀人案:低资质无业的刘峰妄图行窃、强奸原女友未遂而将其杀害。缉获石家庄毒贩张健、任龙、刘根龙,缴粉针一千三百余支、海洛因178克、大量毒资及制毒窝工具。有某村民为邻里小事杀仨邻居。有短信诈骗升级警告:利用未明确手机实名制网络发信行骗趋热。“医疗事故背后”,江苏屡禁不止的虚假医疗广告,一个又一个患者深受其害:杭州华夏医院推出所谓享受政府经贴的主治医师徐建兵(实仅一般资历医生)24小时内治愈风湿类风湿。多患者风湿未除反添新病——“特殊手术”不当的处理让声带受损致四人九级以上残伤皆相信医院广告上当。25日播广州珠江医院十四个月拾名地贫症患小孩不治身亡,死亡率大大增加,院方宣称骨髓移植成功率90%,实手术成功仅15例。主任医师朱为国总劝患者家长从药商王华预购价昂药,据查这些药品于国家认证药店均能买到,故药品来路、对医疗成功率影响及医师与药品走私商关系均扑朔迷离。记者柴静介绍,来路不明药物在医院畅通无阻情况并非一地区一家医院独有:足让人感闻市民无助的呻吟——医疗费已高惊人,普通市民几“无病权”,尤不得不“抱残守缺”。就媒体不断告诫患者消费者随时要擦亮眼,《中华工商时报》总编水皮先生断言:“这擦不亮,怎么也擦不亮的。”根由应是泯:假医广告虽较某些行业造假更危及民众生命财产安全,但均属社会本身“陈陈相因”故不可能不如此而只会“变招”,更狡猾隐蔽微妙微俏而已,无以摒除。有常州一浴足店值班员小于被杀、六千营业款被盗狼藉现场。贵州安顺徐代权盗窃团伙大肆盗窃变压器致直损六百多万造成无数村民生活、生产陷困境,尤引发耕牛、电缆等被窃事件。25日“高墙女囚”,梅子不顺利的婚姻后续与事业有成的郭辉邂逅相爱孽缘,导至她在情感游戏危机中不能自制,糊里糊涂杀死郭辉,遗留两家庭深远的痛苦——现各城市女囚监区迅扩反映女性犯罪日愈普遍;导至女性暴力犯罪骤增主因有经济问题、婚外恋、情感盲等随社会变化剧烈变动的社会因素;和男性暴力犯罪一样,心态扭曲显而易见。北京淘气女童白雪被心狠老师重手打歪了嘴,心态扭曲影响到老师的职业道德。有随需声称自己是国家干部、军官、警官等多种身份并持有各相应证件,多种作案手法其中不乏麻醉抢劫盗窃地先后对一百二十余位妇女骗财骗色得手的神密男子王建军,竟带自我欣赏口吻讲述被他欺骗的有教授、护士、小学老师等,毫无羞耻炫跃“染场精灵”本事,却也折射出伦理道德迷失的社会现状以至真伪莫辨。有广东以木材加工厂名义大规模生产盗版光盘窝点被“端”;机器设备均从德国、日本进口,日产三万张,具备反侦察设施。有北京抓获持枪入室劫财、凶恶杀伤多人的王刚等七人作案团伙。有少女公车站台遇害案。湖北唐俊兰因十万元被最要好的朋友汪莉谋财害命。“法治在线”:罪疑人陈学军、肖红伙同税务部门“内线”两年多共领取、虚开国家专用增值税发票获赃两千多万元,可推算涉案金额达多少亿!何以至国家损失如此巨大才案发?没有真民主制的社会监督机制形同虚设。有报道不少执法机构违规多收费如证照年审费;身份证办理规定收20元却差强人意多收拾元。就个人而言无上诉必要,因得不偿失还有遭报复之险,故同遇其他案情未及大害弱者轻易不上报。26日有监控录象某加油站女工小赵被加油车主用脚连续猛踢腹部镜头,她未还手还口,疼痛难忍弯下腰,车主尤气势凶凶未罢休——此即现社会强弱势者间普遍关系的直接真实写照。尤有国际反贪局联合会促进国际合作,打击贪污腐败,推动国际反贪反腐措施实行;鉴现况,焉知将流形式否?有广西鹿寨凶杀案:罪疑人李金智、韦勋宽于象山杀一妇抢八头牛,又到鹿寨劫杀人。有四川省医小浩浩烧伤治疗费高昴,父母放弃治疗签字:社会保障制度实有抑无?有宁波警方端掉贩卖假车牌窝点。易女士喜应举行武汉首届“空中婚礼”,全盛婚装以赴却无“空中”事,广告应承一应浪漫程式均虚无,没了喜气招至怒意。主办方允诺重新举办。易女士等多对新人又如期而至奈主办者早已席卷而去。雷州市康华医院副院长主使为杀死蔡大路凶手无病的林保来出具虚假麻风病证明,雷州市公安局以此为由渎职阻挠上诉放纵凶手逍遥法外长达拾年之久。26日有北京门头沟姬文刚、姬文飞残杀马勇国叔侄俩谋财。北京西城区一超市监控录象小孩盗窃牵出一等级森严、分工明确、组织周密、军队化管理的咙哑人盗窃大团伙。因残疾小孩社会心理与常人隔阂,沟通交流困难而为狡诈者利用对其摧残。27日有杭州路面一货车起火,司机报警110未得及时抢救,求救过路车无人理睬,眼看车货尽焚不顾脸面卧地打滚哭叫惨状。宜兴市场多假冒绿色环保标识产品地板,同类货上海地板市场也占三成。广西武鸣县十七岁的潘某谋财害命杀死三轮车司机郭某摧残两家庭。有围绕平安建设核心狠抓治安的长沙主城区严打“两抢一盗”攻势。28日有杀死警察凶犯就擒。深圳615偷渡案剖祈,蛇头黄朝阳、林硕涛、卢和瑞、黄守欣及人蛇鱼贯入“铁笼”;该团伙2至3月内偷渡出境近三百人。“金牌师徒因何反目”:火车头体工队中长跑运动员孙英杰、艾冬梅等准备就她们的师傅对她们体罚、有侵吞属她们的钱财嫌疑等欲与自释为蒙冤受屈的师傅王德显对薄公堂。因事越数年难求对证谁是谁非主持、评论人等各执一词自亦难分清,唯见社会纷繁杂乱状直熏杂于师徒关系。艰难的工伤索赔:佛山海欣实业公司刘小妹两年前因工伤事故致六级伤残,公司以经营不景气、刘有违操作规程嫌疑、以辞退威胁等作“价码”欲降低赔付导至刘经济、生活自理、工作、善后多方陷艰难奈强挣残体索赔。29日报道老年抑郁症已超老年痴呆症成为发病率最高的老年精神疾病。现老年人多觉得什么都没意思;儿女为生计多不在身边无人沟通;无论居传统住地或新建民居老人情景雷同,内心忧积得不到发泄释放;日逾消减的伦理道德而逾强化又虚渺的道德情感说教与特别祈盼温暖真诚的情感关怀的老年人需求间鸿沟逾深所致,又导由儿女远离的必然情势显现出来;他们大抵未忘“不怕严冬烈寒,只要有颗火热的心”。有盯上网络银行的赵龙盗窃团伙网络窃取百多万被擒11人。30日有聊杂毛狗据查仅一成打预防狂犬役苗。就目前普遍之狗患公害,有道是多家管而管不好,试问靠独家“硬法”治就能好?廻避从根本社会意识入手,不文明养狗劣习终将与其他常}

  ??献给Lucy易
    前面的一些废话:
    这部小说是两年前写的,那时候的生活状态和现在没有什么不一样,总是背着一个包,手里再拧着一个包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睁大了眼睛不知道下一步面对自己的是什么。但那时候的生活状态又和现在截然不同,那时候有更多的恐惧和茫然,有倾诉的欲望,却没有倾诉的对象,或者说倾诉的对象不在身边。
    这部小说是要献给一个朋友的。我和她从幼儿园开始同班,小学也是同班,初中在一个年级,高中才真正分开。我们两家只隔着一条破马路。我从小就崇拜她,她是一个天才,她对我的影响在同龄人中无从左右。我们一直有着联系。我可能一年才给她写一封信,但那封信却总是厚得吓人,都是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写下的不同的经验不同的情绪。
    这部小说是我的一个长篇。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写给她的。那时候很困惑,对于生活和感情的困惑。那时候我常常搞不清什么是爱。其实到现在我依然没有搞清楚什么是爱。长篇的写作我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倾诉对象,那样我才有勇气把自己撕裂撕碎。我无法容忍长篇累牍空洞无物的辞藻堆砌,我要求自己写下的文字有思想的脉络,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倾诉对象的原因。我的朋友和我一样,我们喜欢真实,对虚情假意的东西不屑一顾。
    我还要说说我当时的一些情况。我当时喜欢写一些另类的故事,比如死亡、暴力、血腥、幻觉,甚至同性恋。我认为这样可以写出更深的人性。这个故事可能会有些许这样的内容,但是它们不是主题,它们只是背景,或者只是一个引子。它们引出了我要写的主题,所以在这个故事里它们的出现并没有更深的意义。有些误会需要浪费很多的唇舌解释,又未必解释得清。我申明这一点是因为以前我发的一些帖子曾给我带来过不大不小的麻烦,而我比较讨厌这样的麻烦。
    我想如果有人愿意继续看下去的话,我有必要提醒你接下来的不可能是一次愉快的阅读。如果只是想寻求一点单纯的快感,那么,这部小说对你并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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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个地方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说它只存在于梦想和虚构之中。但是我明明打那儿经过。它被重重山岭拱卫着,被条条绿水包围着。当长途汽车在夜色中颠簸时,那些与星辰接近而彼此模糊了界限的灯火就带着明艳的闪烁扑面而来。对我而言,X城从一开始就没有陌生感。像一座隐匿着魔力的秘密城堡,让人期待着一些故事的发生。


  X城并不是我最终的目的地。事实上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要去哪里。当我拉开房门,背负行囊站在一九九九年的初夏黄昏中时,我想到的只是离开。像十六岁那年一样,义无返顾地离开。并没有刻意的筹划,一切都是突发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然后就作出了决定。随便搭上一辆去远方的汽车,我选择的只是一次有象征意义的出发。

  汽车行驶了两天一夜。车厢里又闷又热,充塞着廉价的汗酸味。车窗外飞舞着焦黄的尘土。司机和乘客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车厢里安静得只能听见车轮辘辘的声音。即便这样的声音也是了无生机的、烦躁的、沉闷的。一如窗外荒凉的景色。

  我们在入夜不久抵达了X城。像所有中途历经的小城一样,会作短暂的停留。加油,给水箱添水,上厕所,吃一碗小面或者点几样小菜,呼吸一点清新空气,活动一下身子骨,甚至相互间说一些无关痛痒的笑话。然后上路。

  只是这次有了一些变化。

  这次我突然决定了:留下来。


  X城的灯火让我想起了几千公里以外的另一座城市。那座城市的灯火也是这样肆无忌惮。螺旋形的起起落落,充满了野性的生命力。当我站在卖夜啤酒的小摊前,被一盏挡风灯炽烈的白光笼罩时,我知道这就是我这场出发的驿站了。我可以暂时放下我的行囊,歇歇脚,然后找一张陈旧的木板床好好地睡一觉了。


  卖夜啤酒的老板娘看上去更像一个小女孩。穿着一件已不常见的的确良碎花衬衣。衬衣的尺码显然不合适,被她胡乱地扎进一条踩踩裤里,看不出曲线。不过从衬衣平整的程度估计,她的胸脯似乎还未发育完全。

  “你要住店?”她说。

  “对。”我说。我直视着这个女孩的眼睛。我发现她的眼睛与猫类似,游走着一缕捉摸不定的弧光。“要有一张很大的床,最好是木板的。”

  “我知道有家旅馆还有这种木板床。一般的旅馆都是铁床。”她指了指前面的街道说,“你顺着走,一直走,那家旅馆叫蓝蓝。记住了,叫蓝蓝。”


  我喜欢蓝色。我的T恤衫和牛仔裤都是蓝色的。能把自己的旅馆叫着蓝蓝,需要一定的想象力。我猜这里的老板要么和我一样对蓝色情有独衷,要么就是一个痴爱艺术的落拓诗人。一般来说,诗人都是喜欢蓝色的。

  我记得他和我一样酷爱蓝色。他总是把自己打扮成诗人的模样。穿着简朴而邋遢,在袖口或者衣角总有一块没能洗去的墨渍。他曾为我念过一首诗:

  天空忍不住的蓝色和弦

  你的自由在我的怀中

  我不懂他的意思。他固执地说我懂,只是我装着不懂。他望着我的眼神让我惶恐不安。我从一开始就学会了逃避……我怎么了?我摇摇头。我不应该想起他的。他喜欢蓝色,他的穿着,他的诗歌,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老板有足够的邋遢,但怎么看也不像个诗人。四十上下年纪,头发枯黄,指甲缝里藏污纳垢。他揉了揉眼睛,揩掉了一颗眼屎说:“单人间、双人间、三人间、四人间,住哪种?”

  “如果久住是不是有优惠?”

  “住多久?”他开始认真地打量起我了。一个酝酿已久的呵欠被他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去。

  我说的是也许。通常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需要用一个月的时间去熟悉。一个月后我会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我们因为新鲜而好奇,因为熟悉而厌倦。这是谁定下的自然法则?我的经历证明了它有多么荒谬,同时又是多么的不容质疑。

  “三百块,”他爽快地说,“先缴一半的押金。”


  拿了钥匙,开了门,放下旅行包,把自己扔到墙角的木板床上。开了灯,灯光昏暗,看不见自己的影子。能闻到灰尘的味道,陈腐而郁闷,有着催眠的功效。

  不一会儿门响了。老板端着一碗泡好的速食面窜了进来。我觉得这一点挺好,可以叫东西吃。

  “因为夜已经深了,所以只有泡面了,平时店里有各种各样的小菜的。”老板向我解释,他还顺带着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姓金。”

  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介绍自己说:“你可以叫我冯至。”

  我肯定不叫冯至。幸好住店的时候没有登记身份,否则就穿梆了。我觉得小城市的旅馆比之大城市的酒店来得可贵的地方就在于此。在这些缺规少矩的边缘地带,我们可以玩一个变换身份的游戏。现实生活中即定的身份就像一个紧箍咒,它规定了你一贯做人的尺寸。而现在好了,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你愿意是谁你就是谁。

  “冯先生,不打搅你了,有什么事随时叫我。”这位姓金的旅馆老板说这话时显得文质彬彬。他轻轻地带好门,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了。

  其实并不太饿,刚才喝的啤酒还在胃里翻腾。而且讨厌泡面。在旅行途中,经常用泡面充饥,不可能有太多选择。吃了两口就把面碗推到一边。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摆了个舒适的姿态躺在床上,期待着一场充足的睡眠降临。
  身体极度疲乏。两天一夜的颠簸让我对这样的木板床充满了渴望。浆洗过的白布床单生硬冰凉,质感粗糙。被子的被面是一床大红缎子,用线和棉芯缝合。灯光照在上面,泛出一层毛边光晕。
  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我能为自己找到的解释是我还不太适应这个地方。通常一个全然新奇的环境会让我们感到紧张,隐隐约约觉得那些不容忽视的暗角潜伏着危险,抑或是一次冒险游戏摇曳而出的预热的线索。这样的幻想让我们跃跃欲试。思想由此背叛了肉体,变得活跃而抖擞了。
  窗户就在旁边。拉开蓝格子暗花窗帘,不用起身就能看到外面。夜晚的城镇是深褐色的。估计十点钟左右,那些小阁楼的灯光接二连三地熄灭。而这个时候,那座远方的城市色彩艳丽的物质气息正缤纷盛开。靠在油漆班驳的桦木窗框上,狗的叫声远远传来。
  在我居住的城市小区,很多人都有养狗的嗜好。他们把小狗打扮得漂亮而时髦,照顾小狗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但在真正的狗类看来,那些人类宠物算不算是它们的耻辱?它们已经丧失了生命的自由和力量。它们是脆弱而盲目的。我想我们和它们一样。我们比它们只是多出了一些更为明确的寂寞。挥之不去的孤独感。
  我记得十四岁夏日的一个午后,因为是周末,所有人都在沉睡。阳光在窗外茂密的树冠丛中跳跃,空气沉闷而灼热。奶奶躺在灰白色的老藤椅上,轻轻地摇晃着蒲扇,给睡在竹榻上的我驱赶蚊虫并送来清凉。那个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正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潮湿洞穴坠落,身体悬在半空,周围没有人,想大叫却怎么也叫不出声。一种巨大的恐惧像冰针一样扎在背上,让人意识清醒。醒来后,我发现自己浑身是汗,裤头上有一块粘湿的痕迹。奶奶眯着眼睛,仍旧摇晃着蒲扇。她不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突然就涌出了眼泪。我第一次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障碍,有些秘密我们注定了只有独自面对。我们都是孤独的。
  窗外的城镇看起来像一块沉陷的暗礁。掏出烟给自己点上,暗暗地松了口气。也许我更依赖这样的夜晚。灯光模糊而疏离,没有城市中的坚硬轮廓和暧昧姿态。一切都依附于自然,连呼吸都是错落有致的。带着慵懒的神情,把自己交付于命运,无所求,随遇而安,或许我们会活得更好?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简单和快乐的神秘关联。但我相信人会成长,从简单到复杂是必然的过程。不同的阶段会有不同的快乐。以及烦恼。
  四月份的时候我认识了阿祖。和很多来自乡村的人们一样,缺乏技能的阿祖背着一根粗壮的棍子在起伏不平的街道出卖自己的劳动。那座城市把他们笼统地称为“棒棒”。
  我们搬家。看着阿祖单薄瘦小的身体挑起与之等高的家具,颤悠悠地爬坡上坎,他说我真有点于心不忍,早知道应该叫另一个棒棒的。我说你以为这样就是对他的仁慈吗?你以为这样他就会感激你吗?不,你错了。金钱关系应该是人与人之间最纯洁的一种关系。你如果同情他就应该给机会让他把自己的劳动兑换成等价的物质。你不觉得你对他的同情其实是一种自私吗?你因为你的“于心不忍”而盘算着剥夺他体现价值的惟一方式,你其实比谁都残忍。他望着我,终于什么话都没再说。
  我们有着自以为是的恶习。我们只在乎自己的感受而一相情愿地认为别人也和我们一样。我们习惯了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这个世界。我们爱别人的目的归根到底不过是为了爱自己。我们其实只是自私。我厌倦了我们的自私。我厌倦了我们。
  阿祖看上去不满二十岁。皮肤黝黑,表情麻木。阿祖有一个愿望,他要读书。阿祖只念过三年小学。在阿祖看来,能读书,能重回学堂就是这一辈子最大的幸福了。而我们却正在读书的时候毅然离开了学堂。我不想评断孰对孰错,我思考的只是在作出决定的那一刻我们都是快乐的。无论作出一个什么样的决定,都是一次选择的结果,它展示了力量。
  在阿祖离开的时候我问他,你叫什么?
  我记住了阿祖。可是那一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阿祖。我想阿祖依然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来回奔波,赚取属于自己的微薄收入,悉心经营他的小小梦想。猜测着当那梦想得以实现时阿祖会有怎样的兴奋和满足,抑或空虚和失落。
  由此想到自己。我是在读大二时辍学的。那一年我和他在一起。他和我同校,我学法律,他学经济。我们爱好相同,喜欢玩拨乐器。我们讨厌束缚,渴望自由。有一张冷漠而坚硬的外壳,内心却是脆弱而柔软的。喜欢爆发力强的东西,嘲笑一切在我们看来属于愚蠢的行为。言辞尖锐,有挑衅的冲动,骨子里却又胆小如鼠。热爱幻想,对未来常常作出错误的判断和不切实际的规划。像这样的两个人注定了与法律和经济格格不入。他们缺乏谨慎的理性,信仰直觉,不懂控制而任由感情泛滥。选读法律和经济在他们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离开学校。我们在各种各样的酒吧客串演出。没有人在乎你的歌是否蕴含思想。你的意义只在于点缀他们需要的某种氛围。任何的思想在那样的场合都显得过于沉重。他们花钱的目的只是为了调解情绪,所以插科打诨比什么都更受欢迎。那里没有我们的梦想。
  我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烟,脑子昏昏沉沉,思绪纷繁混乱。当我点燃身上最后一支烟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尖叫。
  蓝蓝旅馆其实是一座三重院落。硬四川的结构,看得出历史。我住的就是第三重院子的西边厢,那叫声是从对边的小屋子里传出来的。
  女人的声音,尖锐得刺耳,带着莫名其妙的咒骂和神经质的大笑。屋子里亮着灯,窗户的玻璃上印出了几条挣扎的人影。谁不小心撞到了灯泡,灯绳晃动起来,那几条人影一时忽大忽小,诡异莫测。
  我犹豫着是不是要过去看个究竟。我的好奇心不在于此,我对别人的事一向不感兴趣。我不太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我更愿意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建筑物上。月光下,能看见前面的那重院子,一排灰瓦屋顶,屋脊有石刻的动物。一只逃遁的老鼠和一只紧追不放的土猫。
  不知过了多久,那间小屋子终于安静下来。关了灯,门被吱呷打开,走出两个人。
  月光斜斜地照过去,我认出了其中一个,正是旅馆姓金的老板,另一个却是那卖啤酒的小女孩。就是她告诉我这里有木板床睡觉的。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我。金老板窘迫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我也笑了笑,说:“发生什么事了?”
  “你一直睡不着吗?”跟在金老板身后的小女孩突然问。她的眼睛里流动着月光,透着一股子邪乎的狡黠劲儿,可以洞透什么似的,超出了她的实际年龄。
  “你是在看月亮吗?”她又问。
  “不是;”我说,一边用手指了指前边的院子,“上面的老鼠和猫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辟邪的。”她说,似乎不信我会半夜三更起来看这玩意儿。
  金老板拉了拉她的手,说:“走了。”然后冲我再次抱歉地笑了笑,说:“你休息吧。”
  重新躺回床上,看看时间,已是凌晨四点。远处有不安分的鸡叫声。窗外吹进来一股风,带着些许森寒。掩好窗,拉上窗帘,突然间好象一切都结束了。睡意来得悄无声息,我在刹那间陷入了无知无觉的沉睡里。

  醒来已是翌日正午,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起床,匆匆洗漱。穿过一重重院落,来到前面的开间。金老板坐在柜台后,见到我满面堆笑地迎上来,问要不要吃点什么。
  “随便上两样小菜吧。”
  他开始大声地叫着蓝蓝。昨天夜里的那个小女孩应声而出。敢情她就叫蓝蓝。金老板吩咐了她几句,她回过头冲我扮了个鬼脸,然后跑开了。
  金老板说:“你稍等。”
  蓝蓝旅馆其实主要是靠外边的开间经营一些餐饮。X城地处偏远,平日里没有多少过客,每天在你眼前晃晃悠悠的都是些乡亲父老。开旅馆只是附属的营生。所以我明白了金老板对我表现出的过度殷勤和尊重。我几乎就是他店里惟一的客人。住店,而且一住就是一个月。
  在等待的过程中金老板请我抽了支烟。我觉得烟是一种神奇的公关工具,它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拉近两个陌生人的距离。金老板冲我微微一笑。
  “生意还可以吧?”我说。
  “马马乎乎。现在做什么都难。”
  无话可说了。我想金老板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叱咤风云的成功商人。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但是我已经看出了他性格中拘谨浑噩的一面。他缺乏圆滑和随机应变的本领。对现状稍许不满,但并不期望改变。缓慢的生活节奏是他所满意的。
  他等待着我再次开口,以打破眼前的僵局。
  “蓝蓝是你女儿?”我说。
  他的语气让我听出了言不由衷和犹豫不决。他开始不自在。我想我们无法就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了。我是个漏洞百出的人,总是将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那个人说出错是我惯有的状态。和金老板的艰难交谈再一次证明了他说得没错。
  那个叫蓝蓝的小女孩把烧好的一盘土豆、一盘青椒肉丝放上桌,然后为我乘好了米饭。
  “看看,合你的胃口吗?”
  她支着腮,望着我。在我吃下第一口饭菜时急不可待地问。
  “不错,”我说,“是你做的?”
  “除了我还会有谁!”她当仁不让地说。
  她的装束依旧与昨晚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宽大的的确良碎花衬衣,高腰踩踩裤。依旧不伦不类不合时宜。这个晴朗的中午,我可以更仔细地观察她。扁而薄的身材,臀部超出预料,凸显出弹力十足的丰满力度;皮肤赤红,像所有雨水充沛的山区女孩一样细腻光滑;有一段颀长美好的颈项;眼睛大而明亮,总是无所畏惧地搜寻着别人的目光。这样一个女孩,浑身上下散发着健康的明朗和没心没肺的邪气。
  “蓝蓝,”我说,“你的名字很漂亮。”
  她说:“你喜欢吗?”
  “可是我不喜欢。”
  “因为这是我爸取的。”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妥,于是又立即补充了一句:“我不喜欢蓝色。”
  “你是不喜欢你爸,还是不喜欢蓝色?”
  这样的问题也许不应该现在问。但我敏锐地扑捉到这二者之间的联系。一种必然的、因与果的联系。
  这样的问题似乎是她从未思量过的。她微微一怔,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色。
  “不是的,”她说,“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叫我蓝蓝。”
  她渐渐地找到了出口,叽叽呱呱,变得热情而从容了。“我以前叫红霞。你看过那样的红霞吗?大朵大朵的云彩,看上去很高又很低,像滴着血的玫瑰。对,是滴着血的玫瑰。我是那个时候出生的。你看我的皮肤。”她捋高袖口,把一双柔嫩的胳膊露给我瞧。“我的皮肤就像那天的红霞。所以我叫红霞。你别叫我蓝蓝,我喜欢别人叫我红霞。”
  她沉浸在那天的红霞中。云彩高低错落,像滴着血的玫瑰。她在一片嘹亮的红色中降生。她叫红霞。
  她单纯的快乐明显地感染了我。我记得小时候奶奶告诉我在我出生时卫生院的小榕树上突然飞来了一只喜鹊,然后我就想着跑去每一个小朋友家,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们这只喜鹊的故事。我们太平凡太渺小,于是期望奇迹。我们以为可以藉此在庸庸碌碌中脱颖而出。谁不想与众不同呢?
  吃完饭,决定返回房间睡觉。昨晚那一觉睡得沉而香甜,那种状态令人着迷。没有梦,美梦恶梦都是负担。思想变得空明而透彻,所有缜密的感觉都暂时收起了触角,服从于一场伟大的睡眠。
  一直以来,睡眠糟糕透顶。总是睡不着。脑体分离,周围一切细小微弱的变化都在劫难逃。不断地做梦,像一部先锋电影,以怪诞的慢放和快进翻动着画面。灵魂彻夜不寐,憔悴不堪。
  我只想继续。像一块木头,或者干脆就像一块碎石子。忽略时间,不知疼痛,类似于死亡的休息。彻底的放松就像彻底的毁灭一样,世界灰飞烟灭,只剩最初和最终的沉静。

  在我路过第二重院子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老人。他一直就在那里。东边厢的屋檐下,他守着一个小煤炉。
  他也许是金老板的父亲。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穿着青布汗衫,像很多川贵滇地区的老人一样,头上缠着一条长长的白布。诸葛亮死后,当地人头缠黑布和白布为他戴孝,一直沿袭至今,成为了一种传统。
  老人在煮茶。我闻到了铁茶浓郁厚重的味道。在我穿过一条木制走廊时,他忧心忡忡地盯了我一眼。我突然感到冷。虽然初夏的阳光就在一码外的空间里明晃晃地闪耀着,我却实实在在地打了个哆嗦。
  老人也是分作不同类型的。有的老人平和温良,慈祥亲切。他们膝下承欢,无欲无求,坐在阳光里颐养天年。而有的老人却是另一种极端。他们像被时光打磨淬火的刀刃,活得越久越是锋利。眼前煮茶的老人就是这一类。带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阴寒气息。我几乎不敢看他第二眼,慌不迭地逃回了自己的小屋子。
  然后一整个下午都失眠了。
  我想起小时候。奶奶家是一座吊脚楼。木制的阁楼,悬空似的,依山傍水而建。踩在上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那些记忆中的吊脚楼就像一块块褪色的美丽补丁,而那座记忆中的城市则是由这一块块补丁拼缀而成的抒情诗。直到八十年代中叶,在它们之中才突然冒出了一座小砖楼。惟一的小砖楼,如同一座灰色的城堡,无比骄傲地蔑视着贫穷和陈旧。一个脸色苍白的老人总是威严神武地坐在小砖楼下,用阴鸷的目光警惕地打量着从他门前经过的人们。
  我曾亲眼目睹那个老人挥舞着斑竹枝抽打一个和我一般大小的男孩,只因为那个男孩企图混进他家的小花园。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叫声让我恐惧不已,我堵住耳朵躲进奶奶的怀抱。奶奶搂着我,一叠连声地说: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那一年我八岁。八岁那年我认识到人兽之间的共性。我记住了那个抽打男孩的苍白老人冷酷无情的目光。奶奶蒙着我的眼睛说: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不想再赖在床上。刚一打开门就撞上了坚持要别人叫自己红霞的小女孩。她脸上有一道煤烟的痕迹,衣服的褶皱处飘散着草药的苦涩芬芳。
  “要出门吗?”她歪着头问。
  “你认识路吗?”她又问。
  我当然不认识路,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常常把自己丢在陌生城市的偏僻角落,任凭直觉的指引漫步穿梭,时刻准备着意外的发生。超出掌控的时间和空间总会酝酿出不一样的精彩。
  我猜她无非是我要作出这样的回应。她喜欢被人注意,并在其中体会着乐趣。她骨子里有一种狂放多情的野性。被省略被忽视是她无法忍受的。
  “我很忙的,”她认真地说,“我要去摆夜市。”
  我想起来了,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在卖夜啤酒。屈指可数的食客,卤味猪扒手、鸡翅、风爪,枸杞酒和口感酸涩的啤酒。以及炽烈的挡风灯。
  “一般十点钟左右我就可以收摊了。十点以后我想干嘛就干嘛,那时候我再陪你去周围转转。”
  她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七点钟的样子。穿过庭廊的时候再次见到了那个老人。他坐在屋檐下,身旁的小煤炉上热着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恒古不变地沉默着。然后还有那逼仄阴暗的目光,像一块了无生机的阴影,不动声色地投在了我的身上。
  我加快了步伐,尽量避免着发出声响。出门的时候和金老板打了声招呼。金老板正擦拭着他肮脏油腻的大柜台。
  暮色轻纱般地降临。麻石水泥地的两旁伫立着茂壮的悬铃木。无数灰色的鸟雀展开黯然而强健的翅膀从远处飞来,带着明快懵懂的喧嚣,旋即又远远地离去。
  在路边的小亭里买了一盒烟。卖烟的老婆婆推荐的牌子。干燥强烈的味道,让人产生了由不适带来的眩晕。猛烈地咳嗽起来,吐了一口浊痰。
  有一些小孩子从身边经过。他们滚着铁环,兴奋地尖叫着。铁环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这可爱的时刻。追不回的单纯童年。所有的快乐都是如此简单明了,还来不及有太多欲望,可以让人一眼洞穿。
  走过去,凭着模糊的记忆,红霞和她的小摊出现在前面的犄角处。三两个食客,红霞正熟练地招呼着客人。见我走来,她夸张地招了招手,说:“这儿!”
  和一个吃面条的男人面对面地坐下。红霞凑过来说吃点什么吗?我看了看对面的男人,他呼噜呼噜的爽快劲儿明显地感染了我。
  “要不要开瓶啤酒?”
  我又点燃了一支烟,觉得不那么燥辣了,渐渐地适应。很多的东西我都可以说服自己去适应。没有人能够活得比想象中的更为骄傲。这个世界大得无以复加,就像一个冷冰冰的搅拌器,让我们彼此融合,并最终失去所有独一无二的颜色。
  “你的面;”红霞把一碗红汤面放在我的眼前,然后开了啤酒,剥了一只松花蛋,说,“这是附送的,不算钱。”
  放了很旺的辣椒。我喜欢一切辛辣的食物,沉睡麻木的神经需要这样的刺激。呼哧呼哧地喘气,每一个毛孔都乘机张开,渗出一层油晶晶的汗水。不知道是不是抽了烟的原故,我在吃了几口面条后急剧地咳嗽起来。
  “和这个无关,”我说,“可能是烟太呛了。我第一次抽这个牌子的烟。”
  “抽烟对身体不好,我不喜欢别人抽烟。”
  “但是人的意志力很薄弱。一旦对某种事物产生依赖,你明知道对自己有害,却还是控制不住。”
  她似乎不相信我所说的。这原本就是一个容易让人产生怀疑的逻辑。对面的男人吃完面付钱走人,又有人在叫切一些卤猪耳朵。没有时间去思考矛盾,精力充沛的红霞又忙开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一样,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令人疲惫的思考。我们都有自己的问题,只是有些人痛苦地清醒着,更多的人却自甘于无知无觉。当思想任性地萌芽,失去自控的能力之后,终于顺理成章地选择了逃避。懦弱是每个人的理由和借口。
  夜晚周而复始。挡风灯亮了起来。炽烈苍白的灯光招来了夏天的蚊虫。红霞点上了蚊香。不断地有客人过来过去。
  ……没有人会永久停留。没有人。我对他说。生命如此孤独。从出生开始,一往无前地奔向死亡。
  他说别说了。他蒙住了我的眼睛,把我从窗口拉开。他说你说这些话让我害怕。
  为什么会害怕,是因为死亡吗?我固执地扳开他的手,再次回到窗口。
  十七楼的公寓,夜风呼啸着大片涌入。对面窗口洞开,里面黑暗荒凉,深不可测。就在一个小时前,一个四十岁的男人闭着眼睛从那里坠落。没有任何留恋,只有被撕裂的决绝……
  “出神哪?”思绪被红霞打断。我在一瞬间掉进了记忆布置的陷阱,又在一瞬间被一个女孩召唤回来。
  “哦?”我愕然地答应着,抱歉地笑了笑。
  “好了,可以收摊了。”
  我这才发现周围除了我们两个已经没有别人。红霞利索地把所有物什收入了一轮手推车里。她说:
  把东西送回了蓝蓝旅馆,红霞抓住我的手,兴致高昂地说现在可以带我出去转转了。
  “可是我困了,”我放开了她的手,说,“我感到不舒服。这个时候我更希望能安安静静地睡一觉。”
  “那好吧。”她有些扫兴,但并不强求。
  睡得不好,整宿恶梦。脑海里不断闪现出相同的画面。一个穿着黑衬衣的四十岁男人闭着眼睛从高空坠落,像一只俯冲而下的巨大黑鸟,带着凛历的风声万劫不复。我们经常见到的脆弱男人,隔着并不太远的距离

  在梦中我醒过来几次,每一次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意识模糊,呼吸浊重。我能感觉到自己肌肤的温度,持续地灼热着。偶尔会有咳嗽。艰辛的肺像被挤压的气球,每一次咳嗽都有四分五裂的危险。
  再次醒来,发现床边坐着一人。红霞把一张拧干的湿毛巾搭在我的额角上。
  “你病了。”她说。
  “你需要人照顾。”她又说。
  一个星期前,在我们租住的十七楼公寓对面,一个男人自杀了。人们搞不懂他是畏罪自杀还是精神崩溃。在漆黑的房间里,他的女人浑身赤裸地倒在血泊中。那么多的伤口,每一刀都足以致命。然而女人却坚韧地活了下来。
  人们纷纷揣测着那个男人的动机。这牵扯到一桩婚外情。一切都似是而非,了无新意。但是精神匮乏的人们依旧孜孜不倦,在茶余饭后发挥着他们天马行空无中生有的想象力。他们补充着栩栩如生的细节,以此印证各自的盖棺定论。
  我们都一样。我对他说他一定是有太多的孤独和绝望,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一丝半毫的留恋。也许他会觉得死亡是一种解脱。当爱不在了,什么都留不住,回忆带来的不是安慰而是更痛苦的沉沦。一切都是这样子了。闭上眼睛。抛物线。下坠。鲜血四溅。死亡就是这么简单而直接。
  为什么不呢?那个男人就从你对面的窗口跳下去了。你能避开死亡吗?死亡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他深深地看着我。我的脸在痉挛。他知道我受了刺激。我惶恐不安。我是怯懦而病态的。他说不要想太多,这样对你不好,你会陷进去,难以自拔。
  三天后我离开了我们的家。一九九九年的初夏黄昏我搭上了一辆去往远方的长途汽车。方向是随机的。我不明白爱与毁灭的辨证关系。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祝福为什么被祝福,诅咒为什么被诅咒。谁规定了这世间的准则。谁规定了我们必须遵循这世间的准则。我不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恨。爱与恨如何奇妙地转换。我的问题太多,可是没有答案。
  自我放逐也许是避免疯狂的最后一招。我已无计可施。
  红霞喂我喝下了一碗姜汤。
  “这对你有好处。”
  我隐隐约约听见红霞说话。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浸透唇齿,流下咽喉。甘辛的滋味,渐渐演化成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流,深入肺腑。
  清醒的时候红霞不在身边。窗帘紧闭,正午的阳光幽蓝深邃,身上还是烧得厉害,一阵一阵发冷。摸索着起床,打算去买几片药。突然一阵头晕,身体乏力,栽倒在床。
  我想起那天我们发生了争执。他说不要再提那个男人。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人自杀,可是他们的生活与我们无关。你不要被自己的幻觉欺骗。一切都过去了好不好?
  他走过来拉住我。我固执地守在窗口。他费力地企图将我拉开。我们开始了持久的对抗。他说你入魔了。我说你错了。我只是不明白他们是不是真正地爱过?如果爱过他们是不是爱错了彼此?可是什么是真正的爱呢?怎样的爱才是没有错的?我直视着他,我说我们也错了。你无法阻止我思考。我们应该给彼此时间反省自身。
  他颤抖起来。他说你病了,你要去看医生。那些晚上我们整宿整宿地失眠。他强迫我吃那些白色的小药片,自己却坐在窗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地上满是烟蒂。
  一场接一场的失眠让我谋杀了自己。那个下午醒来后他已经不在。他一定和我一样害怕。不是因为死亡,有一种恐惧甚至超过了死亡。我神情木然地收拾起一个简单的行囊。原本想留一张纸条的,写下他的名字后又觉得无话可说。我们应该给彼此时间反省自身,不要留下任何线索。不要留下任何影响彼此判断力的痕迹。
  红霞推开门,带来了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金老板跟在后面。
  “你醒了。”红霞为我垫高了枕头,说,“我给你请了医生。”
  她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我的身边。长着络腮胡的男人坐下来开始为我搭脉,看了看我的舌苔,问了我出汗和是否疼痛、口渴、睡眠以及大小便的情况。
  “怎么样?”红霞为他倒了一杯水,说。
  “小毛病,”他说,“风寒症,开一剂药就会没事的。”
  他看着我又说:“你体质不好,正气不足,病邪极易外侵。平时要多注意。”
  我点点头说:“谢谢医生。”
  红霞把长着络腮胡的男人送出了门。房间顿时又安静下来。这时我才发现金老板一直阴郁地看着我。当我们四目相对,他突兀地移开了视线。我觉得他有话要说,可他只是客套地说,好好养病吧。说完转身就走。
  临出门与刚进来的红霞撞个正着。他恶狠狠地盯了红霞一眼,红霞满不在乎地厥起了嘴。
  “你吓死我了,”红霞一屁股坐在我的床头,俯下身子摸了摸我的额角,说,“还很烫。一定是吸烟吸的。”
  我微笑着望着她。这个女孩没有撒谎,她对烟草有着根深蒂固的厌恶,言谈之间不经意地表露出来。不想辩驳。
  “不用做事吗?”我说,“金老板该生气了。”
  “有什么事?今天又不是赶集,你可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客人。”
  突然想起一件事,说:“你把我的外套拿来。”
  她把外套递给我。我探起身,掏出一只皮夹子。我说:“该你钱。谢谢你给我请了医生。”
  她咯咯地笑起来,从兜里抓出一大把零钱,一张一张理清楚,和我给她的钱放在一起重新塞进了皮夹子里。她说:“都是你的钱,你没有欠我的。”
  “你为什么对我好?”
  “喜欢你呗!”她大大方方地说,“我觉得你这人不错。要换一个人,死了都不关我的事。”

  死了都不关我的事。”


  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离家远行。上船,不敢回头去看那些层层叠叠的吊脚楼。那一片厚重的灰色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我亲切的故土变得陌生而遥远。污浊的江水拍击着油漆剥落的船舷。也是黄昏。紫色的落日紧贴着山脊滑落。远处飞舞着成群的鸟雀,那是我向往的自由。我的生活和理想。

  沿着长江顺流而下。江边闪过一帧帧或繁华或荒凉的场景。都不是我停留的地方。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存在何处,但我相信它必然存在,只是我还没有找到。

  船上的风很大,甲板上有人大声地说着话,听不清,也没有听清楚的必要。我在所有人之外。我那么孤独,无从倾诉也无人安慰。傍晚的风变得寒冷。他们陆续走入船舱,甲板上只剩下我一个了。

  大群大群的鸟雀飞过。我想问问它们是不是快乐的。幻想自己也长出了它们一样的翅膀,在倒驰的疾风中展开每一片羽毛感受飞翔的惬意。那种体会是冰凉刺骨的。江面上燃起了渔火。在疾风中我抱紧了自己。

  八九点钟,客船抵达了涪陵。踩过跳板,走出检票口,我依然感到冷。在一家阴暗潮湿的小旅馆里,我发烧咳嗽。钱快花光了,身边没有一声问候。勉强爬起来,去附近的药房买了治感冒的速效药,捂着被子蒙头大睡。黑暗的蜿蜒的洞穴,我梦见自己艰难地匍匐前行,力量一点一点耗尽,却看不到光明。我想我快死了。有一双手紧紧地扼住我的咽喉,让我几近窒息。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死亡与我如此接近。

  后来,父亲找到了我。我趴在父亲的背上,他说:别怕,我们回家。

  父亲是被忽略的角色。我的父亲十八岁当兵,二十四岁结婚,四十岁转业。在我的少年成长中他一直显得无足轻重。我们缺乏亲密的认同。可是那一次,趴在父亲宽阔的背上,一种心情却轻易地击倒了我故作的冷漠。想哭,只因为他给了我一种安全的感觉。虽然只是一刹那。

  那一刹那,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红霞熬好了药,喂我吃药的时候,我说:“你很有经验。”

  “那当然。”她从不谦虚。这一点正是她真实可爱的地方。“基本上,我也算半个医生。”

  “哦?”她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

  “小时侯我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生病。有句话怎么说的?久病成良医嘛。”

  她见我皱了皱眉,说:“很苦吗?”

  “别怕苦。还有句话怎么说的?良药苦口。不苦的能算药么?一口喝下去,呆会儿我给你糖吃。”她拍着我的背,像哄小孩子。

  喝完药,她真的摸出一颗糖给我。剥去印着喜字的糖衣,把褐色的糖块含进嘴里,慢慢地吮吸着,口齿间都是甜腻的味道。

  “那时候我最讨厌吃药。多难吃啊!可我每天吃的药比饭还多。我不干,妈妈就拿糖逗我。她说红霞乖,快吃药,吃完药吃糖。为了一块糖,我总是强迫自己喝下一大碗中药。我喜欢甜的味道,我爱吃糖。”

  我注视着她。她回忆往事的神态含情脉脉。我说:“红霞,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

  “我原以为这场旅行会像我十六岁那年的旅行一样,被遇到的每一个人轻易地抛弃。无依无靠,形支影单。可是你出现了。你让我觉得温暖。”

  “那你应该怎样谢我?只是一句话吗?”她调皮地说。

  “你想我应该怎样谢你呢?”

  “那你记着。想出来的时候告诉我。”

  从这一刻开始,我和红霞成了朋友。

  人与人的相遇就是这么奇特,解释不出原因。缘分充满奥妙,扑朔迷离。我们都太孤独,被他人关心是一种幸福。而幸福难能可贵,可遇不可求。

  我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于是倍加珍惜。小学毕业,上初一的那个圣诞节,我把所有的零花钱都用来买了卡片,每张卡片上都写下了祝福的话,然后寄给每一个小学同学,无论亲疏,也无论彼此间是否有过摩擦,我只要他们记住我。我怕失去对童年的记忆。但终于还是忘却,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我已叫不出名字。有些东西是不可以强求的,譬如缘分。

  和他的相遇应该也是缘分吧?

  是在新生歌咏比赛上。我弹唱了一支齐秦的歌,《花祭》。在后台,他找到我。他说他和我一样都是大一的。我的声音不适合唱齐秦的歌。齐秦的歌那么清冽荒凉,我的声音却是温情的,对一切都恋恋不舍,放不开。他欣赏我弹的吉他,他说如果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组建一支乐队。

  我能让你了解。我们会成为最默契的拍档。如果你愿意,

  他热切地望着我。他穿着天蓝色的衬衣,胸前挂着一枚明亮的坠子。他的眼睛很深,能够看到灵魂。它们让我对他产生了信任。

  我们会成功的。他说。他胸前的挂坠闪出银光。像扑朔迷离的缘分。像我们光彩熠熠的青春。


  红霞被金老板叫走了。看得出她并不愿意,但没有违拗。她替我掖好被子,说明天见。金老板抓着她的胳膊。

  他们的脚步声远了。我坐起来,想抽烟。翻开纸盒,烟已经不见了。有一张纸条。铅笔写的字,字体童稚,缺笔少划:

  “别抽烟。你在生病。”

  不自主地笑了。长这么大,她是第二个禁止我抽烟的人。第一个是我妈。

  上初中,很多同学偷偷地抽烟。越是禁止,越是蔓延。那段轻狂叛逆的少年时代,成长开始让我们困惑。身体像抽芽的灌木,疯狂滋长,而思想却是柔嫩的。心中像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空虚,深不见底。于是抽烟。因为抽烟,我们与童年划清了界限。

  第一次去买烟,胆战心惊的感觉记忆犹新。隔着玻璃柜,把拽得汗津津的纸币递给织毛衣的女人。我说买烟。女人并不介意我看起来有多大,动作粗鲁地扔了一包纸烟给我。

  躲在废气的炼钢厂,哆哆嗦嗦地划燃火柴,汹涌的烟雾呛出了我的眼泪。我是兴奋的,但同时又满怀失望。一切不过如此,并没有更为强烈的感觉。

  但渐渐还是迷恋上了抽烟。不是迷恋,说是习惯也许更为妥帖一些。我迷恋的也许是类似犯罪的刺激。我躲在每一个自以为安全的角落腾云驾雾。渴望掩饰,又渴望被发现。

  我至今搞不清楚是因为疏忽还是故意,妈妈在我换下的衣物里发现了香烟。我妈把烟放在我的面前,叫我跪下。我不跪。她给了我一巴掌。我死都不跪。我以自己的方式告诉她我长大了。我有选择的权利。可是我的偏激让我来不及考虑这样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我想我妈和红霞一样都是为了我好,但是她们的方式迥然不同。我已不是那时的我了,我了解了被人关心的弥足珍贵。如果时光能够倒回,我和我妈的关系也许会向一个美好的方向发展。

  突如其来的一场感冒让我在床上躺了两天。这两天红霞一直守侯左右,照顾无微不至。症状渐渐减轻,精神慢慢恢复,不想再吃药。红霞端着药碗说:“还有最后一碗。做什么事都应该有始有终。快喝了它。”
  “你看我已经好了。”
  “你以为咧!”她说。坚持让我喝下最后一碗中药。完了,像往常一样塞给我一颗当地产的奶糖。
  我们都已爱上了这样的游戏,这个游戏让我们看起来亲密无间。
  我拉开了窗帘,打开窗户,让空气流进来。深吸了一口气,说:“还是不生病好。”
  “你这不是废话么?”她说,“谁没事想生病呢?”
  我说:“鲁迅就认为生一场病,吐两口血,让人搀扶着,在园子里赏花散步蛮不错的。他认为这是一种情调。”
  “鲁迅是谁?”她问。
  居然有人不知道鲁迅是谁。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我以为这是常识性的问题,而实际上它无法构成我们每个人的文化框架。人与人的差别时时处处得以体现,这里不存在谁比谁更有奚落他人的资格。
  我耐心地给她介绍鲁迅。因为她想知道。我说鲁迅是一个斗士,他的武器是一支思想尖锐不留余地的笔。他在黑暗中寻找光明。他永不妥协。他像一个目光凛冽的医生。事实上他的确是医生。他诊断出中国人愚蠢落后难以亲近文明的劣根性。他一生有很多的敌人。他死的时候还说着永不宽容的话。
  红霞在我说完之后得出一个结论:
  “他是一个脾气暴躁的怪老头。”
  或许她说得对。我们因为崇拜和信仰某人便总是抹去他性格上的缺陷极力美化。脾气暴躁的怪老头,谁容许用这样的词汇来修饰自己的偶像?可是她说错了吗?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一生都竖着利刺,寻找着对手,然后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不会给予一点怜悯,更不会接受感激。他不是一个脾气暴躁的怪老头吗?
  金老板又来叫红霞了。
  红霞说:“他总是故意找些事给我做。”
  我的直觉告诉我金老板不喜欢红霞和我在一起。我看起来可能不像一个好人,吊儿郎当,心事重重,随时都有可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坏事来。其实不是。我应该是善良的,不会设计害人,总是吃了亏还不自知,有些小小的野心,仅此而已。
  可是现在并不流行善良。在我离开的那座城市,女孩张狂,男孩粗暴。即便是坐公交车,也常常会听到来自男女老少的污言秽语。他们认为那就是力量。在需要宽容的和平年代他们吝啬宽容。他们渴望得到而从不主动付出,偶尔心血来潮做一件善事就会自己感动自己,把多余出来的同情当作高尚。人与人之间的热情洋溢充满了冰凉的现实目的。
  很少和人发生争吵,但那一次异常激烈。从一个区到另一个区,大约四十分钟的路程。车上很多人。中途上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跟着还有他年迈华发的奶奶。人们无动于衷地看着那个老婆婆在拥挤的车厢里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摇摇晃晃。
  我起身,向那个老婆婆招招手说,坐这儿吧。
  老婆婆感激地冲我点点头。可是我让出来的座位却让那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抢占了。小男孩大刺刺地坐下,旁若无人地磕着瓜子。老婆婆在惯力的摔打中为她摇着纸扇。
  我突然就愤怒了。我对那个小男孩说,你起来。
  小男孩抬起头诧异地望着我,然后又满不在乎地继续磕他的瓜子。
  我说这座位不是让给你的。
  老婆婆说没事,站着不累。
  我坚持着。我说你起来。
  小男孩把瓜子壳吐到我的身上,翻了个白眼说凭什么?人走江山走,你以为你是谁,你叫我起来我就起来。小男孩的嘴像一把刀子,他口齿伶俐,喋喋不休。他说我奶奶愿意怎么样?我就不起来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你管得着吗,宝器!
  宝器的意思是白痴、傻瓜、二百五。我终于忍无可忍,不是因为他骂了我,而是因为他那副心安理得的表情。怎么可以?如果一个人连身边的人都懒得善待他还有希望吗?这样麻木的良知难道不值得我们每一个人检讨自身?
  我给了那个小男孩一耳光。他愣了片刻,跟着像只发狂的小狮子,不顾一切地向我扑过来。我们扭打成一团。在我制服那个小男孩时,他奶奶用弯曲坚硬的指甲抓破了我的衣服。他们齐心协力地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攻击我,而一车的人们依旧置身事外无动于衷。一下子感到心灰意懒,毫无意义。
  所有人都是坚不可摧的冷漠表情,你能改变什么?
  出去的时候没有见到屋檐下的老人。红霞不知在忙些什么,整个人无影无踪。金老板正和一个拉板车的人讨价还价。板车上是几件啤酒。两个人商量出一个折中的价位,皆大欢喜。金老板和那个男人把啤酒搬下来。
  “不用了。”金老板一口回绝了我。
  我找了张凳子坐下,看他们忙活。等一切完毕,我觉得我应该和金老板说些什么。看得出来他对我的不耐烦,前两天的热情已经消失殆尽。这中间肯定有误会。我可不想刚住进来就和房东闹僵,没有必要。
  “你好象很讨厌我。”
  “没得话说。”他回到柜台后,翻开一本帐簿,回答我却并不看我。
  “是不是因为红霞?”
  “她叫蓝蓝,”他猛然抬头说道;恶狠狠的眼神。“你别打她的主意。她容易被人骗。”
  “可是我并没有打算骗她。”
  “那你就离她远远的,不要招惹她。”
  “你很爱你的女儿。”
  他的眼睛里闪出一丝惘然,说:“这管你什么事?”
  “我了解你对她的关心。你怕我骗她。我这人看起来是不是像个坏蛋,让你不放心。”
  “你不要有太多顾虑。我和她只是朋友。我从来不会骗朋友,因为我觉得朋友是人一辈子最大的财富。”
  他看着我,慢慢地放下了戒备。
  还没有真正地在这座小城转转。阳光明媚,云淡风轻。顺着一条麻石水泥街走下去。街两边搭着棚子,棚子下有卖冰粉的。花五角钱要了一碗。透明的果冻一般的东西,放上红糖水和花生仁,用勺剁碎了一口一口吃下去。久违的风情。
  小时侯,奶奶在夏天常常做各种好吃的。藕粉、冰粉、凉粉、凉虾、凉面。我觉得奶奶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像一个神奇的魔术师。
  我这辈子最亲近的人就是奶奶。是奶奶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当时妈妈还是纺织厂的女工,爸爸在部队。妈妈大着肚子在机器轰鸣的工厂车间里抽着茧丝。妈妈和奶奶搞不到一块儿。好象上辈子有仇,奶奶说。
  她们不住在一起。纺织厂在城市的南边,周围是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妈妈生我的时候葵花还没有发芽。他们说强悍的妈妈突然摔了一跤,她肚子里的小宝宝不安分地急着要出来。人们把她送到卫生院时羊水破了。难产。医生们束手无策。
  奶奶及时赶到。她颠着小脚一路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卫生院的产房。她让妈妈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不停地鼓励妈妈。妈妈的呐喊声嘶力竭。我像个小无赖,在折磨够了两个女人之后发出了生命中第一声嘹亮的啼哭。奶奶的手被妈妈的指甲掐得血流不止。
  奶奶和妈妈的惟一一次合作是为了我的降生。一个共同的期翼让两个彼此仇视的女人有了片刻的温情。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怀念那一刻。那一刻只有迎接新生的喜悦,除此之外,一切都让到一边。
  奶奶搬到纺织厂照顾妈妈,一个月后又匆匆离开。她们吵架。妈妈把奶奶熬的鸡汤打翻在地。她不要奶奶碰我。妈妈说这是我儿子。奶奶说这还是我孙子呢!妈妈说是你孙子又怎样,她又不是你生的。你生的浑球正在喜马拉雅山上做野人,你找他去,没人和你抢。奶奶说你坐月子,我不和你

  奶奶搬到纺织厂照顾妈妈,一个月后又匆匆离开。她们吵架。妈妈把奶奶熬的鸡汤打翻在地。她不要奶奶碰我。妈妈说这是我儿子。奶奶说这还是我孙子呢!妈妈说是你孙子又怎样,她又不是你生的。你生的浑球正在喜马拉雅山上做野人,你找他去,没人和你抢。奶奶说你坐月子,我不和你争。
  奶奶其实是争不过妈妈。奶奶对邻居们说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等我能走路的时候,每个周末妈妈还是会把我送到奶奶家去。她推开门,把我交给奶奶,自己并不进去,一个人走到前门外的梧桐树下和奶小孩的女人家长里短。
  到我六岁,我偷偷地对奶奶说妈妈不好。奶奶说妈妈哪儿不好?我说她要我练琴,我不喜欢,她还打我。我给奶奶看自己红肿的小屁股,奶奶掉了眼泪。奶奶搂着我说不许说妈妈的坏话,妈妈是心疼我的,她打我是因为我不听话。奶奶要我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回头奶奶找到妈妈。奶奶说你逼小孩总有一天会逼出病来的。妈妈冷笑着说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我懒得和你说。奶奶对妈妈是无能为力的,就像妈妈对奶奶无能为力一样。她们是两个时代的人,她们缺乏沟通,也从来没有想过沟通。她们各行其是,排斥着彼此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她们都是好人。但是她们之间矛盾深重,无法化解。
  继续走。一路上都是陈旧的砖瓦房,有很多的茶馆,打麻将,斗地主,人们自得其乐。知了的叫声倏忽不定,不知道躲在哪一棵悬铃木肥硕的枝叶间聒噪。阳光越发明亮了,皮肤渗出了汗水。夏天的气息变得浓烈。
  在一家服装店的外边,一个颧骨高耸,形容憔悴的女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你见没见过这个人?”她递给我一张照片。基本上能辨认出是一个短发男人,男人面容模糊,照片已经发卷褪色,而且还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没有。”我不假思索地作出了判断。
  “你再想想;”女人并不气馁,她说,“这个人的左手比右手长,右眼比左眼大。想起来了吗?”
  “没见过。”我斩钉截铁地说。
  女人的失望溢于言表。她闭着眼睛甩了甩头,显露出长途跋涉不得要领的疲倦神态。
  “附近有没有比较便宜的旅馆?”她问。
  “你要住店?”我反问道。
  我说:“那你跟我走吧。”
  女人掉在身后。我回头看她。这个满面风尘的女人步履轻浮,宛若梦游。
  她黯然的双眼突然间被激活,闪出警惕的光芒。
  我只有尴尬而自嘲地一笑。
  “有没有更便宜的?”女人问。
  “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了,”金老板说,“一天十块,你去别的地方打听打听,看有没有更便宜的。”
  “回来,”金老板叫住她,“你说多少?”
  “五块。”女人小声地说。
  “八块。”金老板讨价还价。
  “五块。”女人并不松口。
  “六块,”金老板再次让步,他说,“六块,不可能更少了,不然你真的只有去别处找地儿了。”
  女人想了想,说:“顾捷。”
  这一定不是她的真实姓名。我猜。她也是已经厌倦了真姓实名所带来的束缚,渴望重新开始。姓名是我们对应世界的密码,它和我们生死与共。因为它,别人对我们的议论才有了明确的指向。
  她接过圆珠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字娟秀飘逸。她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
  “先交二十块的押金。”
  金老板已经失去了耐性,他挥了挥手说:“算了算了,你给十块行了。”
  女人背过身去,从内衣兜里拿出一张方巾,找出十元的纸币交给金老板。金老板扔给她一把钥匙,说:
  “上面有号,自己去找。”
  她住4号房。原来客房都是编号的,只是我一直没有留意。我掏出自己的钥匙,上面赫然刻着13的字样。在中国人看来,4是个倒霉数字,而在西方人看来,13同样不吉利。文化纵然千差万别,但毕竟殊途同归,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对数字的迷信渊远流长。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那个女人充满了神秘感。她提着藤条编制的箱子,迫不及待地向我打听一个陌生男人的下落。她好象对一切充满恐惧,因此戒备森严,把自己孤立起来。
  她见我一直跟着她,不安地问:“你跟着我干嘛?”
  我说:“从你的口音听出来我们是老乡。能在这里碰上老乡不容易。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没什么可聊的。”她说,“我们也不是老乡。”
  她找到了自己的房间,艰难地打开锈迹班驳的铁锁,推开门,一头扎进了霉气冲天的室内。砰地一声,不容分说地把我挡在了门外。
  澡堂和厕所是连在一起的。自己拿桶去厨房提热水,红霞一般会在四五点钟的时候把水烧好。厕所又低又矮,有半堵墙是用砖头叠出来的格子,通风又透气,只是个人的私密得不到保证。向金老板提出了改进意见,金老板不解地望着我说:
  “大老爷们的怕什么?谁愿意看谁看,反正又不会死人。”
  我说:“话不错,可是我有障碍。我不习惯赤身裸体地让人看。”
  金老板到底找了些旧画报把墙上的空格子遮了起来。
  红霞说:“洗澡呀!你最好还是再过两天,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小心又着凉。”
  我说:“几天没洗澡,身上潮,又臭又痒,快赶上熏腊肉了。”
  正说话,又见到了那个女人。她提着铁皮桶,贴着墙根,默默地走进来。打了半桶水又默默地提出去。她看上去瘦弱无力,似乎提不动。
  我说:“我帮你。”
  她不说话。咬着牙,固执地走开了。
  水珠像手指般弹拨着身体,温热而舒适。精神得以放松,情不自禁地哼着歌。熟悉的旋律,提醒着我与往日的联系。一时间噤了口,被自己吓到了。
  那年七月,我们得偿所愿地组建了自己的乐队。我们给我们的乐队取名“乌鸦”。黑色的精灵。人们以为是它们带来了死亡,人们不知道它们只是在死亡中穿梭。它们无所畏惧。它们飞翔和歌唱。它们不会因为你的爱憎而放弃自由。
  我们的第一支合作曲目是《乌鸦飞过天堂》。元旦晚会上,我们的节目压轴出场。一把松下来的贝斯,一架慵懒的鼓。我们在年轻的尖叫声中为赋新辞强说愁地唱道:对天堂来说/乌鸦只是过客/天使翅膀不会是灰的/对乌鸦来说/幸福只是传说/痛苦寂寞伴着一天天度过/乌鸦飞过天堂/乌鸦有点迷茫/乌鸦没有希望/乌鸦只有悲伤/乌鸦飞过天堂/乌鸦有点彷徨/乌鸦没有方向/乌鸦只好流浪。
  演出非常成功,但是我们却受到学校高层的警告。他们认为我们的情绪太过颓废,宣扬一种腐朽没落的灰色思想,极端病态和混乱,不是一种值得提倡的东西。总而言之,我们的音乐是不健康的,不值一提。
  我这会儿哼的就是那支歌曲。我想起他轻蔑地对我说:乌鸦与上帝对话,一个天使会不会比一只老鼠伟大?一片落叶会不会美过一枝新芽?上帝说我拒绝回答,因为你是一只乌鸦。什么狗屁,不让唱我还没打算唱呢!
  那会儿我们冲动而不自制,有一点不如意就无限放大。我们懂得的悲伤很少,却一味沉溺。当懂得更多时,悲伤和颓废已经让我们厌倦。我们寻找着快乐的途径,却发现,已经找不到入口了。


  每个月的二五八是X城赶集的日子,人们纷纷从周围的乡村汇聚过来。大概凌晨四五点钟,窗外已经有了人声。人们挑着新鲜的蔬菜从青石路上走过。天空泛着灰白色的曙光。

  七八点钟出门。红霞在铺门外炸油条。已经有客人在吃早点了。叫了两只油条一碗豆浆,红霞悄悄地对我说她在豆浆里多给我放了一勺蔗糖。把油条撕碎了,一段一段扔进豆浆里,味道不错。

  街上摆满了地摊。用竹条编织而成的简易床板被架在两条长凳上,上面堆满了各类生活用品。从这些摊位经过,左顾右盼的样子引起了商贩们的注意,一个个大声地向我吆喝着他们的商品如何物美价廉。他们说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错过好机会价格高几倍。觉得很有意思。

  生活陡然间展现出它活力四射的一面。到处都是为生活欢欣鼓舞的人们,粗俗和卑贱变得情有可原。谁活着都不容易。眼泪欢笑都值得赞美。

  人越来越多,接踵擦肩,熙熙攘攘。进和退不由自主。随着人潮移动,已经辨不清东西南北。其实一直缺乏准确的方位感,习惯了随波逐流。

  高中的语文老师说过命运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拥有理性就能改变命运。而我总是怀疑,发生的已经发生,正在发生的正在发生,没有发生的即将发生或者永不发生。命运并不是一团橡皮泥,可以任由揉搓。命运是一条河流,无论你如何改变,它的方向永远一往无前。拥有理性只能说让我们明白了哪一段水域惊涛骇浪,哪一段水域风平浪静。或者说拥有理性你就拥有了船舵,你可以控制左右,却无法逆流而还。


  在邮局的门口停住了脚步。这里有个小书摊,卖着最近的期刊报纸,还有一些地下杂志。这些杂志的文章一般都有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比如《恶夫杀妻,弱女子亡命刀下》,又比如《猛男一对七,性爱马拉松》,诸如此类。书的扉页已经破损,可见翻阅的人不少,却不见被谁买走。

  摊主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穿着白衬衫,寸头,正专心致志地看书。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安安静静的样子。

  随手挑了一本知名的诗刊,封面印着唯美做作的风光照。成批成批的诗歌,关于麦子、面包、乳房、月光。生活被文字隔离,只剩下诗人们深情款款的喃喃自语。所有的意象都因为陈旧而似曾相识,索然寡味。

  有人买了几枚邮票。年轻的摊主合上书,我发现他看的居然是《罪与罚》。这部深沉的异域小说并没有太多轻松的故事。里面有悲悯和忏悔,厚重的黑暗和淋漓的鲜血。好感油然而生。

  “你在这部书里看到了什么?”

  “罪孽。”他抬起头来望着我,并没有小城人通常的拘谨和紧张。“它说什么都有罪。我们有罪。秩序、宗教、时代,甚至爱和信仰都是罪孽深重的。”

  “所以这个世界应该受到惩罚。”

  “是的,”他说,“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他的领悟让我震惊。我以为X城只是一座简单的小城,人们过着简单的生活。原来任何角落都暗潮汹涌,都有人直抵内心,进行着疲惫的追问。

  “你喜欢阅读,为什么?”

  “因为我不明白很多事情的原委。阅读会让我们目光敏锐,学会思考。”

  “可是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偷偷地笑了。”

  “所以这个上帝很混帐。上帝不会理解执着的含义,上帝在书籍面前等同白痴。阅读让我们强大,水滴石穿就是阅读的终极力量。”

  这是一个喜欢较真的家伙,我对自己说。这样的人已经不多。越来越多的人得过且过,失去了棱角,学会了沉默和忍耐,不再追问。可是他却告诉我他有很多问题,他执着地寻求着答案。

  他说他叫言问。奇怪的名字。他自己给自己取的。他看上去朝气蓬勃,但是眼底却有挥之不去的阴影。无法掩饰和隐藏。

  他的眼神让我想起另一个他。也是这样的明亮而忧郁,注视你的时候让你疼痛。离开他的头一天晚上我们谈了很久。他搂着我。我说我觉得我们是有罪的。我们必须当机立断,否则会万劫不复。他说我已经陷进去了。我说那你应该立即爬起来,我们不能太放任,越陷越深,最后连惟一自救的机会都失去。他说你还爱我吗?我说你不要拿爱来吓我。这个字太严重。他的眼泪打在了我的身上……

  我对言问说:“我住在蓝蓝旅馆,有空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很高兴认识你。”

  我的脚步有些仓皇,我怕想起他。我对自己说他的一切已与我无关,却又总是一次次地想起。经历过的往事在我们的生命中早已打下了抹不去的烙印。


  对拥挤的人群突然失去了热情。甚至还有一点憎恨。他们提醒着我有多么孤单。我一个人,他们掀起的声浪近在咫尺却难以融合。我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是被孤立的异乡人。我在前途未卜的道路上踯躅漂泊。他们不会多看我一眼。我到底是谁?来自何处?去向何处?我被一连串的问题逼得快要发疯。

  渐渐地离开人群,沿着一条青石路越走越远。路旁的树丛变得恣肆杂芜。青石路的尽头是一条蜿蜒的黄泥路,眼前呈现出开阔的田野丘陵。水稻绿油油的,田埂上开着不知名的野花。风吹过,大片大片的蝗虫迎风而起,明目张胆地展转腾挪。

  不远处有一片翠竹林。竹林绕过一条小溪,有几个妇人在洗衣服。跨过一道木板搭的小桥,竹林的清凉绿荫迎面扑来。寻了个小土坡,仰面躺下,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宁静的时刻。

  我是个不合群的人。在喧闹中呆得太久就会莫名其妙地烦躁。从小如此。我想起那年除夕。奶奶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每年过年前后,大家聚到一起。我那些表兄表弟都坐不住,老是上窜下跳,他们兴高采烈乐不可支,我却无法加入他们。

  那一年刚上小学,穿着新衣服。表兄表弟拿着烟火爆竹在除夕之夜尽情疯狂。我只有我的新衣服,妈妈不会给我买那些在她看来与我无益的东西。表兄表弟在街上奔跑,手里拿着一柱香,点燃导火索,赶紧逃到一边,堵住耳朵,看爆竹轰地一声闪出花火。他们跺着脚,兴奋地尖叫。

  我很羡慕他们。奶奶说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我说妈妈不让。妈妈说那些玩意儿只有没出息的孩子才会玩,她不给我钱。奶奶给我钱说去玩吧!孩子怎能不让玩呢?

  我买了一大盒爆竹,学着他们的样子点燃一柱香,在古老的街道上飞窜。爆竹一声声爆响。欲响未响的时刻最是激动人心。我从小就向往着轰轰烈烈的冒险,我讨厌平淡无奇。所以当表兄表弟教我把爆竹拿在手里点爆时我会毫不犹豫。

  他们在导火索即将燃尽的那一刻扔掉了爆竹。我不懂游戏规则,手指炸破了皮,黏糊的一块儿,钻心地痛。我忍不住放声大哭。我的新衣服也在不知不觉中被烧出了几个洞。

  妈妈说谁让你去的?谁给你的钱?我不说。奶奶说是我。妈妈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这有多危险你还不知道吗?奶奶来摸我的头,妈妈一把将我拉开。我哭着看着奶奶。

  那一年的除夕终生难忘。妈妈和奶奶互相指责。我躲在一旁哭得昏昏欲睡。我怕。人与人相处总会产生那么多的摩擦,人越多摩擦越多,避不开也躲不过。我怕她们在一起。我怕我们在一起。

  躺了一会儿,身上瘙痒难耐。这里有蚊子,一叮一个红点。一骨碌翻身而起,决定回去。他说过美好的事物都有隐疾。当你与美好亲密接触后,你会有更多的失望。你会发现残缺才是一切事物的本质。
  那是个雨天。我们在临江新开的咖啡厅里。要了两杯咖啡,他坐在我的对面。咖啡厅里放着Eagles的Desperade。他说着那些话,他的表情让我着迷。
  在此之前我把自己写的大部分歌词烧成了灰烬,因为我看不到完美。我曾经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渴望一切尽善尽美,圆满无缺。
  他说你要学会妥协。
  他说那你会痛苦。一直痛苦。
  我们沉默。咖啡厅里只有我们。我点了一支烟。透过烟阵,我看见他摇了摇头。我不是一个容易动摇的人,有自己的原则。他无法说服我。
  他转过头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在蓝色的玻璃上划出一道道裂痕。
  我说我们还要继续下去吗?也许你应该换一个拍档。也许我们并不适合。我们的音乐充满矛盾。我痛苦也会让你痛苦。可你应该是快乐的。不属于你的痛苦会让你觉得委屈。
  他说我不委屈。我只是心疼。你让我心疼。
  再次沉默。找不到话说。有一些惴惴不安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我们都怕说出来。说出那些深藏心底的秘密。而那是不被允许的。
  我们听不到雨声。Eagles的Desperade周而复始。我们坐了很久。他后来说你是个不愿被掌控的人。你关注内心,因而捉摸不定。你不妥协,不是因为你自信,而是你的内心充满了绝望。
  我说我只是渴望自由。
  他说我可以给你自由。自由让你快乐吗?
  他的手掌穿过咖啡桌,放在我的手上。他轻轻地说:
  天空忍不住的蓝色和弦
  你的自由在我的怀中
  他说你懂,你比谁都懂。你只是害怕承认。你在寻找借口逃脱。可是你逃不掉了,我们已经被绑在了一起。绑得死死的,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重新回到大街上。集市已经散场,满地狼藉,仿佛经历过一次劫难,留下了曲终人散的错觉。零落的蝉声如同凄远的挽歌,荒凉得触目惊心。心情左右了对世界的感知,一切都变得似是而非,经不起推敲。
  不知道他过得好吗?会不会如我一般一再地被回忆捉弄。从他是身边逃掉是为了找回自己。可是在寻找的过程中却又更彻底地丢失了自己。开始迷惑这场寻找的意义所在。
  塑料袋在热风中飞舞。旋转着上升,挂住了悬铃木的枝头,那么苍白地炫耀着。鸟雀撕心裂肺地歌唱,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空空的街道岑静得可怕。一街的人们都到哪儿去了?
  就是这样自相矛盾。逃避人群却又依赖人群。在人群中体会着存在。身边都是人和没有人同样孤独,殊途同归。很多的悖论,被时间一一证明。
  阳光显得落寞,光线暗淡。一群放学的孩子叽叽喳喳地经过,心底总算安稳了一些。像是一个人的摸索得到了声援,暖洋洋地松弛了下来。
  孩子们成群结对,追逐打闹。每个人都害怕孤独,所以他们紧紧地挽着手,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他们需要伙伴。而从小到大我都不属于任何一个牢不可破的圈子。我缺乏维护这种关系的热忱,不懂强求,一切随缘。于是注定了流离失所,自知冷暖。无所谓对错好坏。
  我一直跟着那群孩子,感受着他们香甜纯美的气息。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久违的童年。我看见我背着书包远远地吊在同学们的后面,追不上他们的脚步。他们消失了,回家的路上只剩下我了。手指紧贴着巷弄潮湿斑驳的墙壁,抚摸过荒芜的憧憬。我想象身边也有一个伙伴。可是我们应该说些什么呢?我无法像他们那样贡献出自己所有的秘密彼此分享。没有伙伴的童年只有加速的成长。悲壮的成长。
  停住脚步,等待那群孩子从眼前消失。我遗失的童年已经找不回了。他们明亮的笑容让我不知所措。他们的成长应该是健康而合乎规律的。是一天一天而不是一天一年。这是我们之间的区别,由此决定了距离。
  蹲在路边抽了支烟。不时有人经过。一天的繁华喧闹之后,X城显得无精打采。那个女人出现在眼前。
  她穿着橘红色的桃心领衬衫,衬衫上印着一对情侣,已经很破旧了,但是洗得干干净净。在路上她拦住了一个过路的中年男人,拿着照片打听谁的下落。中年男人摇着头走开了。她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顾捷。”我向她走去。
  她听到了我的声音,但没有及时作出反应。我又叫了一声,她看着我,还是那种充满了戒备的眼神,随时准备逃跑。
  “回旅馆吗?”我问。
  “我还有事。”她说。
  并不停留,把我扔在了原地。
  红霞不在,摆夜市去了。金老板亲自下厨给我做了一个青椒皮蛋,炒腰花,提了一瓶啤酒,一大碗绿豆粥。
  “来一杯吗?”我说。
  “不用了。”金老板说。一天的忙碌让他看上去有些疲惫。“我不喝啤酒。酸,不提劲。”
  我扔给他一支烟,他接住了。打火,眯着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
  “也许你应该临时请个伙计帮你打点打点。不然像今天这样,忙得够戗。”
  他说:“以前请过一个伙计。十七八岁,手脚倒是利索,跑前跑后,算得个帮手。可这小子人不干净,在柜台偷钱,被我逮个正着。没法子要了。现在的年轻人,没几个可靠的。”
  他说完才意识到我也是个年轻人。露出牙齿,嘿嘿一笑。
  “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就是金老板性格上的弱点。没有承担风险的魄力。“又何必呢?也不见得都不可靠吧。”
  “慢慢来。不是非要请伙计。我们还能应付。”
  我转移话题说:“你的手艺不错啊!”
  “这不是我吹,你还真说对了。”金老板一扫刚才的倦怠,神采飞扬地说,“我以前是个大厨。”
  他说他十六岁就跟师傅学艺,川菜、湘菜、粤菜、潮洲菜无一不拿手。他在广州呆了近十年,做过大大小小的酒楼。
  “那怎么回来了?”
  他缄口不语。我可能又碰到了他的伤处。这里面隐藏着故事,而他并不打算告诉我。
  顾捷回来了。她没有看我们。低着头,无声无息地溜进了后院。
  顾捷睡下了,老人的窗户还亮着灯。从那重院子前经过时,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不要吵到他们。我们都太累了,需要时间的抚慰。抬头望望苍穹,夜空中的星辰遥远而恬淡。星光迷离,彼此辉映,却又遥不可及。

  “够了,别喝了。”我从她手里夺走了啤酒瓶。

  “我还要喝。”她扑过来抢。

  “不许再喝。”我将啤酒瓶远远地扔了出去。啤酒瓶没有碎,掉进了一堆稻草里。“吃糖吧。”

  她嘴里含着糖,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她问我:“你会溜冰吗?”

  我没告诉她我会,我只是不敢。

  “没关系,我教你。”

  她找出了一双冰鞋要我穿,我没穿。

  “你来吧,我看着就行。”

  硕大的冰鞋。她在里面塞满了废旧的报纸,套在自己的脚上,开始在粮仓的水泥地上滑行。哧啦哧啦的摩擦声。她看上去那么惬意,张开了双臂,像一只充满活力的鸟,粮仓里都是她清脆悦耳的笑声。


  她还是醉了,我无法制止她。她所面对的苦痛并不见得比我们少,也许更为深重,只是我们不知道。我们平时看到的她也许是个假象。一个人可能分裂出多少种人格,哪一种才更接近实质和本性呢?由此可见,人是多么奇怪而复杂的动物,譬如一只万花筒,从不同的角度望过去就会有全然不同的新发现。

  她躺在几只空酒瓶的旁边。给她脱下了冰鞋,背在背上。桑树林郁郁葱葱,天空中白云朵朵。她靠着我。她的头柔软温热。她叫着妈妈。模糊而低沉。我说快睡吧。乖乖地睡啊。


  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单。

  “不好意思,”我对金老板说,“我制止不了她。”

  “不关你的事。”金老板说,“我清楚她的脾气。她很任性。”

  “她一直叫着妈妈。她很想她的妈妈。”

  金老板忧心忡忡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红霞。红霞睡着了。金老板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想我们都是渴望被人爱的孩子。我们天性敏感,因为太在乎而往往做出不屑一顾的模样。我们讨厌被怜悯,企求来的爱会让我们看不起自己。我们坚强得近乎麻木。我们也不想这样,却身不由己。

  我和我妈的矛盾是不是因为如此才得以积压,越演越烈,终于不可调和?

  我妈是上山下乡的那一代人。她对音乐有着异乎寻常的热爱。斯特劳斯和巴赫是她的最爱。我妈十七岁高中毕业,一辆挂满红色标语的大卡车把她送到了川西乡下。那里有一望无际的原野,也有绵延无边的森林。我妈在一个伐木场工作,每天和其他的年轻人扛着木头来来往往。她十七岁的肩头起了泡破了皮,长出了一层厚厚的茧子。她那双纤细灵巧的艺术之手一天比一天粗糙,再也弹不出优美的旋律。繁重的劳动让她来不及思考未来,所有的梦想都被抛到了脑后。

  我妈二十七岁返城,距离她离开城市已经十年。十年的磨砺让她与眼前的城市格格不入。所有的青春梦想都成了空,抓不住也找不回。她十年前的美丽卓越已经成为昨日黄花。巨大的落差差点让她崩溃,是她性格中倔强坚韧的部分支撑着她没有最终崩溃。

  我妈被安插在城南的纺织厂里,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纺织女工。三十岁那年,通过介绍她嫁给了我爸。我妈比我爸大六岁。他们的婚姻只有婚姻本身,不牵涉爱情。十六岁之前,爸爸一直呆在部队。妈妈和我相依为命。爸爸偶尔回家一次,穿着汗湿的绿军装,满面胡渣,皮肤黝黑,颧骨的部位是两块滑稽的红晕。他和我们形同陌生。

  妈妈在我六岁时倾其所有买了一架二手钢琴。妈妈的梦想是作一名钢琴家。穿着缀满珠片的高贵礼服,举止优雅地坐在舞台灯光中弹奏她心爱的音乐。这个梦她已经遗忘多年。她看着我慢慢长大,突然觉得这个梦可以在我身上得到延续。她重新获得了某种狂热的激情。

  妈妈逼着我来到那架黑色的钢琴前。那架钢琴占据了我家1/3的空间。它的黑色油漆闪着凌厉的光芒,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我怕它。可妈妈逼着我天天与它相对。

  教我练琴的是纺织厂幼儿园的阿姨。阿姨姓谢,三十几岁,独身。谢阿姨只会一种表情。她的面部肌肉永远是硬邦邦的,她走路的姿势永远是昂首挺胸的,她说话的语气永远是冷酷无情的。她站在窗前,交臂于胸,几乎是仇恨地注视着我。一遍一遍地叫我重来。

  她们的胸中潜伏着永恒的愤怒,对现实不满却又无力改变。我现在明白了她们与时代的拉锯战,她们其实也很可怜。而那时我不明白。我只是以牙还牙。我故意惹谢阿姨生气,我喜欢看她发火的样子。我恨钢琴。

  我对奶奶说我恨谢阿姨,我恨妈妈。我不喜欢弹钢琴。总有一天我会放一把火把那架钢琴烧成灰。奶奶给了我一个耳光。奶奶第一次打我也是惟一一次。我捧着脸惊诧地望着奶奶。奶奶说你这混小子,你怎么可以说这些混帐话呢?我咬紧牙,眼泪夺眶而出。我大声地对奶奶说,我也恨你。我恨你们每一个人!说完一拧身冲到外面的街上。两旁的梧桐树向后疾飞,人们看着一个小男孩哭着叫着横冲直撞。

  到了江边,江水滔滔。坐在鹅卵石上,看着眼前发黄翻滚的江水,我想每个人都不要我了,甚至包括我最亲爱的奶奶。我活着根本就是一个麻烦,谢阿姨骂我是笨蛋,妈妈骂我不像她的儿子,现在连奶奶都打了我。我干嘛还要活着。我在一刹那想到了死。是啊,如果我死了她们就不会再生气了。我跨进了江水里。冰凉刺骨的江水。

  那一次我确定了自己是个胆小鬼。我怕死。我怕再也见不到我熟悉的一切。我怕在另一个世界会面对更为可怕的孤独。这个世界虽然不够理想,但毕竟还是值得留恋的。

  我浑身湿漉漉地爬上岸,哭得伤心欲绝。这时我听到了奶奶的呼唤。我故意不答应她。奶奶找到了我,一把抱住我,摸了摸我红肿的脸,又摸了摸我的湿衣服,她老泪纵横地说你这傻孩子,你要出了事奶奶还能活吗?奶奶不该打你,可你伤了奶奶的心。妈妈再不对也是你妈妈。孩子怎么可以恨妈妈呢?

  这件事奶奶一直守口如瓶。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我坐在房间里发呆。最近一段时间我常常莫名其妙地发呆。很多的往事被一一发掘,栩栩如生地闪出脑海。也许我老了。心灵的苍老超越了实际年龄的束缚。心比身先死。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沉思。那声响是小心翼翼的,同时又是坚定不移的。我听着它有节奏地响起。良久之后,我终于缴械投降,开了门。

  顾捷站在门外。她说:“吵到你了。”

  “没关系,”我说,“进来吧。”

  “不了。”她说,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衣服需要洗。我可以给你洗衣服。”她显得局促不安,“我洗得很干净的。”

  我沉吟了一会儿说:“多少钱?”

  我返回屋里,抱了一团换下来还没有洗的衣物递给她,说:“五块钱够了吗?”


    我向金老板提起了顾捷。我说生意忙的时候可以考虑让顾捷帮帮忙。金老板同意了。他和顾捷约定每个赶集日顾捷过来帮他,待遇是免除顾捷的住宿费并包一天的伙食。顾捷觉得这很合理。
    几天没有见过那个老人了,我问红霞。红霞说:“谁管他的!”
    “他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他住我们店,就是这样。”
  突然来了兴趣。我是个自私的人,很少浪费精力关注别人的生活。但是在X城,我感觉到自己的转变。当精神世界处于真空,一个人的注意力就会慢慢地集中在他人身上。你会被别人的喜怒哀乐所吸引。平时忽略的蛛丝马迹蠢蠢欲动。
  “我还以为他是金老板的父亲呢。”
  “怎么会?”红霞说,“那老头儿有五个女儿,偏偏就没有儿子。”
  “可他并不和自己的女儿住在一块儿。”
  “他女儿都在台湾。”
  对那老人,红霞了解得也不多。那本来就是一个孤僻的老人,目光阴沉,独处一隅,不愿被人打扰也不主动打扰他人。从本质而言,我们有着某种类似。
  他的故事,我是从金老板那儿打听到的。
  金老板说老人姓熊。在大半个世纪前,熊家是X城屈指可数的官宦富贾。他们经营大烟。川贵滇当时有很多人种罂粟。漫山遍野的罂粟花,风吹来,花朵摇曳,象一条鲜血奔涌的河流,空气里弥漫着腐败的迷香。
  老人出生于二十世纪初叶,正是熊氏家族的鼎盛时期。熊家大宅门庭若市,车水马龙。他们从四面八方收购来刚割下的罂粟,稍稍加工后通过水陆运送到各地。
  老人从小接受的是新式教育,在省城的学堂念书。十六岁留学法兰西,二十岁返乡,娶妻生子。家里给他捐了一个财务部的职位。老人掌握着整个县城的财政大权。
  四九年解放大西南。X城曾有过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民暴动。温良顺从的人们从他们岌岌可危的茅草屋里跑出来,拿着镰刀和斧头攻城掠池。旧时代在这里发出了分崩离析的声音。从前趾高气昂的达官显贵携带着大量的金银珠宝纷纷逃窜,狼狈地离开大陆。
  老人没有逃,单单地留了下来。历经土改和文革,年轻时的锐气已荡然无存。你已经无法从外表上寻找到他昔日的风采。只是那双眼睛多了一层看透世象的沧桑和落寞,对所有人事的拒绝和嘲弄。
  但是,没有人知道老人为什么要留下来。
  门是虚掩着的,敲了敲,没有反应。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了房门。幽暗而深邃的空间,似乎暗藏杀机。窗帘紧闭。老人躺在一张腐朽的桦木床上。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一块沉了底的石子。这诡异的寂静让人不寒而栗。慢慢地移向老人。老人的呼吸时断时续若有若无,脸色苍白,像一张单薄的已无力承担生命重量的脆弱纸片。嘴角挂着一缕粘稠的涎液。整个人纹丝不动。
  突然间紧张起来。这光线晦暗的房间充满了紧迫的暗示,仿佛死神就在身边。已经来不及考虑更多。抱起老人,怀里只是一把失去了弹性和水分的骨头。耳畔荒诞地响起了钟摆木然的声音,警示着我一切刻不容缓。

  从医院里出来,灿烂的阳光让人神清气爽。一直讨厌医院,讨厌那里冷冰冰的空气和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生死相隔一线,惊喜和永别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医生说老人只是中暑,身体脱水。他们给他注射了葡萄糖溶液。老人一直沉睡。没有惊醒他。
  正午的街道空无一人。孤独的水泥电线杆上停着几只灰色的鸟雀,走过的时候它们飞了起来,在空中稍作盘旋,又留恋地回到原处。什么都未改变,X城在夏日初始的阳光中淡定地凝固。而耳畔的钟摆声依旧。
  离开大学时我们租住的公寓西面的清水墙上挂着一口钟。十九世纪的复古造型。是他在旧货市场买回来的。有一道锃亮的钟摆,永远保持着不徐不急的速度。整点的时候发出沉郁的声响。很多个夜晚,躺在他的身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口钟,听着时间滴滴答答无可挽回地流逝。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和焦灼。
  我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习惯了怀疑,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的手搭在我的身上。手指温热,带着柔软缠绵的质感。轻轻地将它拿开,他却突然醒了过来,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一样更紧地靠近我,伸出双手将我牢牢抱住。我要如何才能说出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仿佛你拥有的一切都会在瞬间插上翅膀飞得无影无踪。那口钟让我生出时日无多的念头。
  我对他说那口钟让我害怕。他说别怕。他取下了那口钟,在一个同样平凡的夜晚将它摔得粉碎。我们挤在同一张床上,彼此安慰。后来他睡了,身上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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