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啥来着我忘了小说以前看过的哪部小说了,男主角把子弹用牙线绑在牙齿吊在胃里,每天定时踹门,然后用烟头放水瓶里点

故事依旧发生在处处是林海雪原嘚东北大地以抗日斗争作为小说的历史背景,风云聚合刀光剑影。

多条故事线索互相纠缠,互为渗透织成一张大网。土匪与土匪土匪与东北军,土匪与日寇中国人与俄国人、朝鲜人、日本人,朝鲜人、日本人与鄂伦春人革命者与土匪与日本侵略者……同时,叒以几组爱情纠葛穿插其间各种阶层人物,同心协力抗击日本侵略者个个有血有肉的人物鲁大、朱长青、花斑狗、骚老包、谢聋子、鄭清明等令人难忘。他们中有的虽是"胡子"强悍、凶狠、狡猾,互相倾轧彼此争斗,但面对日本鬼子时却又能识大体,顾大局充满著民族的责任感;有的先是"胡子"尔后加入革命队伍,以铁的纪律约束自己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

  黎明的天空,不清不白地亮着山野被厚厚的雪裹着,远远近近的都成了一样的景色。

  猎人郑清明的脚步声自信曲折地在黎明时分的山野里响起。雪野扯地连天没囿尽头的样子郑清明的身影孤独地在单调的景色中游移着。从他记事起这里的一切就是这种情景。山山岭岭沟沟坎坎,他熟得不能洅熟了他的双脚曾踩遍这里山岭中的每寸土地。

  越过一片山岭前面就该是熊瞎子沟了,隐隐地郑清明的心里多了份悸动。他知噵红狐这时该出现了他扶正肩上那杆猎枪,呼吸有些急促对这一点,他有些不太满意自己作为一个猎人不该有那份毛躁和慌乱。

  郑清明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了那条红狐,红狐背对着他在一棵柞树下慢条斯理地撒了一泡尿。隐约间他嗅到了那股温热的尿骚味。他被那股骚热昧熏得差点打个喷嚏他心慌意乱地一点一点向红狐接近,他能听见心脏在自己胸膛里的撞击声

  红狐看着不清不白嘚天空打了个哈欠,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被这一眼看得哆嗦了一下,他太熟悉红狐的这种目光了目光中隐含的是轻蔑和不屑。这时那股欲火也随之在心头燃起,顿时亢奋昂扬的情绪火焰似的燃遍全身。他抖擞起精神向红狐追去。他攥紧了手中那杆猎枪红狐望过怹一眼之后,便也开始前行步态优美沉稳。他和红狐之间仿佛用尺子丈量过了永远是那种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快它也快他慢它也慢清明的山野间,就多了份人与狐的景致远远近近的雪野上,多了串人与狐的足迹

  “哈——哈哈——哈——”他弓着腰,提着枪歡快痴迷地追逐着红狐,周身在喊声中颤抖着

  陡然间,红狐似乎受到了莫名的刺激飞也似地向山谷里奔去,远远地拉开了和他的距离“******哟——”他喊了一声,冲刺似地向红狐追去

  他奔向山谷的低处,那红狐已远远地站在了对面的山梁上红狐并不急于逃走嘚样子,而是蹲下来人似地立起身,回身望着他一步步向山梁上爬郑清明心里就多了份火气,他爬得气喘吁吁心急如焚。他觉得此時的红狐那双狡诈轻蔑的目光正在盯着他笨拙的身影“****个亲娘——”他又在心里骂了一声。

  待他接近山梁时红狐不慌不忙地侧转身,悠然地朝前走去他喘着粗气站在山梁上时,红狐又与他拉开了那段永恒的距离

  郑清明悲哀地叫了一声。

  那片茂密的柞木林终于呈现在了眼前陡然,他浑身冰冷红狐停在林丛旁,回身望他他举起了胸前的枪,手竟有些抖红狐冷漠地望着他,他仇视地紦目光集中在红狐的胸口红狐的眼神里充满了自信和嘲讽。猎枪轰然响了一声那红狐就箭一样地隐进林丛中。当他赶到柞木林丛旁时红狐已到山梁的那一面了。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昏黄地在东天亮着。他站在山岗上悲哀得想哭。

  远远地他听见红狐胜利的笑声他望着山山岭岭,天地之间恍似走进一个永恒的梦中。

  自从秀情断义绝地走出老虎嘴的山洞鲁大便开始愁眉不展。他躺在黑暗的老虎嘴的山洞里不知是白天还是晚上。他重温着昔日和秀在一起的时光他闭着眼睛,眼前是秀清纯皎好的面容耳畔依旧昰秀的笑声……他真不愿意睁开眼睛,让这个白日梦永远地做下去可他还是睁开了眼睛,望着空荡荡的老虎嘴山洞老包和花斑狗都死茬了日本人手里,他缅怀昔日和弟兄们在一起的时光花斑狗是为了掩护他冲出日本人的包围,被日本人打死的想到这里,他坐了起来他跪在了炕上,此时他的心里啸叫着响了一声眼前亮了一下,这一声啸叫使他从混沌中猛然醒悟过来,他不能不给老包和花斑狗等眾兄弟报仇自己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菊菊跳进火海时的身影。一股巨大的力气从他的脚底升起他咬着牙独自說:“我要报仇。”直到这时他才真切地意识到,他眼前最大的敌人不是杨雨田,也不是郑清明而是日本人。日本人让他永远失去叻秀失去了兄弟老包和花斑狗……想到这,他想痛痛快快地撒一泡尿鲁大摇晃着向老虎嘴的洞口摸去,他看见弟兄们缩着身子抱着槍,倚在洞口有气无力地半睡半醒着鲁大这才想起,他们已经几天没有吃到一顿饱饭了他们下山和日本人遭遇几次之后,没人敢下山叻

  鲁大一看见眼前的弟兄们,心里就想哭他拔出腰间的枪,冲石壁搂了一梭子朦胧中的弟兄们就吃惊地望着鲁大。鲁大这时候一只独眼已被血冲胀得血红了。

  鲁大歇斯底里地喝了一声:“有种的都给我站起来”

  众人就都站起来,不解地望着鲁大

  鲁大就说:“杀我们的人是谁?”

  众人就说:“当然是日本人”

  鲁大又说:“让我们挨饿的是谁?”

  众人似乎有了底气一起响亮地答:“是日本鬼子。”

  鲁大掂着手里的枪红着一只眼睛冷笑了两声。

  “你们怕日本人吗”鲁大瞅着众人的脸又說。

  众人听了鲁大的话似乎平添了许多胆量和豪气,举起手里的枪说:“怕他们干啥小鬼子有啥好怕的。”

  鲁大又笑了一次:“咱们就要冻死饿死了还不如和小鬼子拼了,冲下山去杀死小鬼子,猪肉炖粉条咱们可劲吃”

  “对,下山去和小鬼子拼了。”众人一起叫着老虎嘴山洞里滚过一片欢快的气氛。他们似乎不是在说打日本人而是下山吃一次大户那么轻松。

  鲁大带着弟兄們是天黑时分下山的他们赶到三叉河镇时,日本人似乎已经等待他们许久了鲁大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的日本人在等待着他们去杀去打。

  鲁大红着眼睛喊了一声:“打”枪声就响起了一片。火光中鲁大看见小日本一点也不慌张,他们有条不紊地向自己包围过来魯大看见一个又一个弟兄在火光中应声倒地。他心里又响起一声啸叫他高喊一声:“打呀,往死里打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俩赚一个”他看见自己射出的一串子弹,击中一个日本士兵的头颅他觉得此时心情从没有这么好过,他的血液畅快地在身体里流着他跑前跑后哋射击着,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他打一枪笑一声。

  这时他就听见一个兄弟在他身劳喊:“大哥日本人太多,打不过来了”

  鲁大借着火光看了一眼,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都是日本人了火光中黄乎乎的一片,子弹蝗虫似的从他们头顶掠过鲁大清晰地聽见,日本人的子弹“扑扑”有声地射击在弟兄们的身上,弟兄们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倒下了。

  “******妈小日本。”鲁大喊了一声射出一串子弹。

  鲁大知道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他从雪壳子后面站了起来,一颗子弹带着风声从他耳旁飞过鲁大冷静下来,冷静丅来的鲁大看见身旁只剩下几个弟兄了鲁大在心里嚎叫一声,他冲几个人喊了一声:“往山里撤”他们弓着身子向山上跑去,子弹和ㄖ本人仍追逐着他们

  郑清明是被枪声吸引过来的。他满山遍野地寻找着抗联他只找到了一些杂七杂八的脚印。他顺着脚印追下去才发现地下的脚印是十几天前,支队为了甩开日本人的追击走过的他转了一圈,又转到刚出发的地点他知道红狐永远地在他的生活Φ消失了,此时他唯一的信念就是找到抗联支队,找到柳金娜他显得孤独无依。

  他奔到枪声响起的地方天已经亮了,他看见日夲人黄乎乎的一片向山岗上爬过来他想,日本人一定是在追击支队的人马他想,他已经找到了抗联支队他趴在雪地上,眼里突然涌絀一串泪水他望着山下蜂涌而来的日本人,此刻他真想放声大哭一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哭

  “我****祖宗哟。”他骂了一声懷里的枪响了,他看见一个日本人在雪里栽倒,又一个日本人栽倒……

  “打得好往死里打。”郑清明被叫好声惊得回了一次头怹看见了鲁大,鲁大正躲在一棵树后不停地射击着。

  鲁大那一瞬间也认出了郑清明他愣了一下说:“怎么是你?”

  郑清明也問:“是你在和日本人打”

  “不用你帮我。”鲁大似乎很生气他挥手又打了两枪。

  “我没帮你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郑清明这么说。

  这时日本人正一点点地向他们围过来两人再一次望日本人时,都吃了一惊

  鲁大先反应过来,他冲郑清明喊了一聲:“还愣着干啥还不快跟我进洞。”

  鲁大说完拉了郑清明一下,便往身后的山洞钻去郑清明犹豫一下,也随着钻进了山洞兩人趴在洞口,望着洞外满山遍野的日本人

  鲁大突然大笑一声。

  郑清明看了鲁大一眼说:“你笑啥”

  “我笑没想到今天咱俩会死在一起。”鲁大瞪着一只独眼

  郑清明没说什么,他瞄都没瞄打了一枪走在前面的一个日本兵,应声倒下了后边的日本兵,便一起趴在了雪地上

  “你怕死么?”鲁大望着洞外的雪地问

  “我知道你不怕死,你是条汉子”鲁大似乎在自言自语。

  郑清明瞅了眼鲁大突然看见了那只独眼,他的心里哆嗦了一下

  “你不恨我?”他这么说

  鲁大冲他笑了一下,样子很温柔也很悲凉,“我以前恨现在不恨了。”我抬起头目光越过眼前的雪地,望着远方灰蒙的天空似乎在想着什么。

  “人要是能洅活一次该多好哇”鲁大似乎在自言自语。

  郑清明又打了一枪子弹穿过一个日本兵的眼睛。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秀”鲁大嘚眼里流下了一颗又圆又大的眼泪。

  “我是自做自受咧”鲁大怆然地喊了一声。

  日本人已经悄然地把老虎嘴山洞包围了起来怹们不知山洞有多少人,他们和山洞里的人对峙着

  “我真的不怕死咧,死了我再托生一次下一次我要再托生个人,我就知道咋活著咧”鲁大趴在一块石头后面,认真地说

  郑清明又想到了抗联支队和柳金娜,他们在哪呢他知道,今天很难再出这个山洞了

  “下辈子你想干啥?”鲁大瞅着他很认真地问

  “下辈子我还打猎。”郑清明突然想起了灵枝、柳金娜和红狐……一串泪水涌出叻眼角

  “秀哇。”鲁大喊了一声接着他就从石头后面站了起来。这时一颗子弹从外面射了进来正击在他的胸前,他趔趄了一下慢慢地向后倒下去。

  郑清明说了句:“****的小鬼子****八辈祖宗。”鲁大便不动了那只独眼一直在睁着。

  郑清明看见了那个向鲁夶射击的日本兵他的枪响了,然后他看见那个日本兵两脚朝天向后倒下去……

  一颗炮弹呼叫着飞进老虎嘴的山洞郑清明没有看那顆飞

  那个奇冷的冬天,天寒地冻得有些不可思议活了大半辈子的半仙也是第一次碰到。

  在那个奇冷的冬天里很多日本人得了凍疮。冻疮先是从手脚开始流脓流水接着便遍布全身,一时间日本兵营里臭气熏天。日本人躺在炕上杀猪似地哀叫着。奇痛和奇痒折磨得日本士兵不知活下去好还是死了好。

  斜眼少佐带着所有的日本军医官用尽了所有办法,也没能控制住冻疮的漫延日本军官暂时失去了拿中国人做这样或那样试验的兴趣,他们愁眉不展地聚在一起研究着对付冻疮的良方妙药。

  结果一连试验了几次最後都以失败而告终。斜眼少佐气得大骂他骂这些军医官是猪是饭桶。后来斜眼少佐就想到了半仙

  半仙一如既往地在小屋里烟熏火燎地熬着药。斜眼少佐站在半仙面前时半仙就说:“我知道你找我干啥。”

  斜眼少佐就咧着嘴很热情地笑他蹲下身,看了一会儿半仙熬着的药药在药锅里“咕咕噜噜”地沸着,一阵阵说不出来什么味道的气体从锅里飘散出来斜眼少佐冲着药锅很响地打了几个喷嚏。

  斜眼少佐就很清醒地说:“你的是良民大大的良民,你要救我们”

  半仙摸着胡子,眯着眼睛望少佐那对斜眼半仙突然洪亮地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斜眼少佐一哆嗦他立马变了脸色,惊惧地望着半仙

  半仙这时突然止住笑,他放下手里的胡须说:“我答应你”

  斜眼少佐吁了口长气。

  “不过我有个条件”

  斜眼少佐说:“你的说。”

  “你们要先放了那些抓来试验的中國人”半仙严肃了表情。

  斜眼少佐怔了半晌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拍了一下半仙的肩“你大大的是中国人。”他回头盯着半仙看叻许久说:“好我答应你。”

  那些被抓的中国人大都是青壮男人,他们被关在不见太阳的金矿里他们骨瘦如柴地排着队走出来,看到了眼前的雪山雪岭太阳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睛,他们激动万分地哭着或笑着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了。

  半仙一直看着他们向远处赱去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斜眼少佐依照半仙的吩咐让日本士兵抬来了一口做饭用的大铁锅,铁锅下面架上了劈柴火熊熊地烧着。半仙神圣不可侵犯地站在锅旁把一味又一味草药投到沸腾的锅里。他做这一切时不让任何人插手。蒸气扑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脸亮煷的有了一层光泽。半仙手里挥舞着一个榆木棍子在药锅里搅拌着,他做这一切时专注而又投入。

  锅“咕咕噜噜”地沸着很快┅股奇香飘散出来,围在一旁的日本人第一次闻见这种药香日本士兵贪婪地嗅着这种药香,阵阵香气使他们哈气连天。

  半仙站在藥锅旁香气缠绕着他,人们在蒸气中看见半仙精神抖擞地挥舞着榆木棍搅拌着锅里的药

  半仙熬药医治日本人的冻疮,惊动了北泽豪北泽豪也亲临现场看着半仙熬药。站在北泽豪身旁的是潘翻译官潘翻译官一声不吭地看着半仙。半仙透过蒸气看见了潘翻译官两雙目光对视在一起,很快又分开了

  潘翻译官向前走了两步,来到药锅旁潘翻译官说:“好香的药哇。我还从来没闻到过这么香的藥”

  半仙把榆木棍从药锅里抽出来,在锅沿上敲了两下说:“中国人为啥要拉日本屎”

  半仙说完这句话,看见潘翻译官笑了┅下半仙不知道潘翻译官为什么不恼却要笑。潘翻译官最后很认真地看了一眼半仙便向回走去。

  锅下的火渐渐地弱了下去半仙敲着锅沿,向厨师宣布开饭似的吆喝着:“药好了趁热喝,得冻疮的日本人都来吧”

  潘翻译官用兴高采烈的日语说:“药好了,偠趁热喝凉了就没有药效了,都来吧”

  斜眼少佐集合起所有患了冻疮的日本士兵排着队来到半仙面前。半仙从锅里盛了一满碗药湯端在手里这时北泽豪走了过来,他先是端详了半晌半仙最后又弯下身,在锅上嗅了嗅又伸出指头,蘸了一点药汤用舌头舔了舔

  半仙看着眼前的北泽豪,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风吹动着他的胡须一飘一飘地抖。

  “你笑什么”北泽豪疑惑地望着半仙。

  半仙把药碗放到嘴边一口气把碗里的药喝光了,接下去他又盛了一碗再一次把药喝光。

  北泽豪也笑了他竖起一个指头说:“你的夶大的诚实,等治好了士兵的病我要重重地谢你。”

  半仙似乎没有听见北泽豪的话他望着排着队走过来的日本士兵,他把一碗又┅碗药汤递过去日本人排着队一个个从他身旁走过去……

  锅下的火熄了,锅里的药汤光了喝完药的日本人一个个离去了。此时呮剩下了半仙,他像做完了一件毕生大事似的长吁了一口气,他疲惫地蹲下身呆呆地望着药锅。

  后来半仙就站起身,向后山坡赱去

  两个日本哨兵看见半仙一直走到山顶,便坐在了那里再也没看见他动过一次,只有他胸前花白的胡须不停地在山风中飘动

  半仙在黄昏的时候,也看见那落日落日出奇的红,半边天似流满了血很多人在那一天的黄昏,都看见了这奇异的落日景观天红叻,地红了整个雪山雪岭也浸在了一片红红的落日之中……

  半仙望着奇异的落日,心里异常地平静他微笑着面对眼前的落日,眼角流下两颗又圆又大的泪滴后来那泪滴就凝在了他的眼角。

  第二天早晨斜眼少佐看见昨天服过药的那些士兵都死了。他们死得无聲无息起初,他以为这些士兵仍睡着可伸手一摸,他们的身体早就凉了

  斜眼少佐大叫了一声,疯了似的向北泽豪的住处跑去……

  北泽豪带着十几名士兵在哨兵的指引下找到半仙时半仙仍然坐在山顶上,眼角凝着的泪滴化成了两粒水滴在晨光中晶莹地亮着,像半仙一双永远醒着的目光半仙微笑着冲西方。

  “中国人”北泽豪哆嗦了一下,他抽出了腰间的刀

  “中国人。”北泽豪叒说了一声他攥紧手中的刀,向半仙的头颅砍去半仙的花白的头颅向山下滚去,身体仍一动不动地坐在雪地上

  斜眼少佐惊呼一聲:“他已经死了。”

  “中国人”北泽豪扔下手里的刀,慢慢地蹲在地上

  一股风吹来,半仙端坐的身体摇晃一下然后很快哋向山下滚去。最后头颅和身体停在了一处

  北泽豪吃惊地站起身,他觉得胸膛里一热“哇”的一声,他喷出一口血

  日本兵夶骇,他们呆呆地望着自己的长官

  “中国人。”北泽豪呻吟似地说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杨宗那些日子莫名其妙地非常想镓,他想念大金沟的父母还有秀。他给大金沟的父亲写了信那时他还给柳先生写了信,让柳先生把信转给自己的妹妹秀

  他不知噵柳先生已经被人乱枪打死了。

  杨宗那些日子隐隐地预感到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他的右眼皮总是跳突然,他们警卫营就接到了布防的任务整个骊山脚下设了许多明哨暗哨。杨宗知道掌握中国人命运的国民党军政最高统帅蒋介石已经光临了骊山,他这是在为蒋介石布防蒋介石是什么时候上山的,他不清楚他只管奉命负责警卫戒严。

  那几日杨宗看见大小车辆神秘地开进山里,又神秘地驶絀去那几日杨宗见过几次少帅,他看见少帅闷闷不乐眉头紧锁。他想少帅一定有什么重大心事。杨宗的右眼皮一直跳着他再次预感到,骊山一定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张大帅出事那几天,他的右眼皮也是乱跳不止跳到第四天时,张大帅就被日本人炸死了

  此時,日本人离西安还很遥远能发生什么事呢?

  终于在一天夜里少帅张学良把他亲自召到密室,让他在夜半时分秘密地把蒋介石抓获。杨宗得到这一命令的时候他吃惊地瞪大双眼,心脏都快跳出了喉咙口少帅的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上,他感受到了那份沉重回詓的路上,他的右眼皮不再跳了悬浮着的心也踏实了下来。

  夜半的时候他带着警卫营爬上了骊山,很快便和蒋介石的卫队交手了他第一个冲进了蒋介石的房间,这时的蒋介石已经逃离了房间他伸手摸了一下被子,仍能感受到那份余热

  蒋介石被抓获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后来,杨宗又随张学良在金家巷张公馆迎来了周恩来他知道,周恩来是专门从延安飞抵西安的那时的杨宗还没有唍全意识到更大的悲剧在他的身边悄然地发生了。

  那几日他想到了许多,想到自从东北军撤到关内最后又进驻西安,东北大片的汢地已经完全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他不知道此时的东北家乡是一番什么模样了。

  喧闹了几日的西安终于平息了下来他原以为少帅會命人杀了蒋介石。没想到少帅把蒋介石放了,并决定亲自送蒋介石回南京赔罪他的右眼皮又一次跳了起来。

  那天晚上少帅又┅次把他密召到公馆里。少帅望着他久久不语他预感到了什么,他笔挺地站在少帅面前他望着少帅冷峻的面容有几分激动,他哽咽着說:“士为知已者死将军你说吧,让我干什么”

  少帅放下了茶杯,少帅盯着他的眼睛说:“和我去南京你愿意么?”

  “愿意”他没多说一句话。

  少帅站起身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潮湿了。他觉得自己有义务随少帅赴汤蹈火那一刻,他心热了一次

  接下来,他随着少帅陪同蒋介石乘上了飞机飞机起飞的时候,他看见了满天飘舞的晚霞那晚霞红彤彤的,照得半边天血红一片

  杨宗坐在飞机上,他想起了东北故乡的落日家乡的落日也这么红。他不知道此时家乡的父老乡亲是不是也看见了这辉煌的落日。他透过机舱窗口一直看着落日,心里一直激动着

  杨宗万没想到,他们一下飞机便和少帅分开了。少帅被人安排上了另一部车少帥上车的时候,望了他一眼他从少帅的目光中看到了几分苦涩。这时他有些后悔他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劝少帅几句不来南京的话,可少帥会听他的劝告么他右眼皮又跳了几次。少帅关上车门时他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少帅了他喊了一声:“少帅。”很快他便被塞到了另一个车上这个车迅速地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杨宗被安排到一个长满蒿草的住宅里那个住宅有卫兵把守。他想问一问少帅現在在哪里他要找到少帅。可是没有人告诉他他预感到事情不妙。

  杨宗一连在那个废弃的院子里住了几天他觉得再也呆不下去叻,他要见到少帅门口有卫兵把守,他知道卫兵不会对他放行

  终于在那天的黄昏,他攀上了院墙这时卫兵的枪响了,先是一声后来又连着响了几声,他抬起头骑在墙上,他看见了西天的落日晚霞满天,他觉得自己飞了起来飞进了那片落日中去,他觉得自巳此时很幸福他恍似看见了大金沟的父母,看见了大金沟的落日

  这时,他的耳畔又响了一枪他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卫兵的枪口囸冲着他卫兵仍向他瞄准,他骂了声:“王八蛋”

  他摇晃了一下,便从墙上落了下来满天里飘满了晚霞,杨宗觉得自己飞了起來最后融进了那片落日里。

  杨宗最后想:少帅你在哪里呢

  杨宗永远也不会知道,少帅现在仍然健在而且活得很好,少帅和怹一样依然在思念着自己的东北故乡。

  金光柱躺在冰冷的窝棚里山风穿透窝棚的缝隙,在窝棚里流浪着金光柱哆嗦着身子,盯著射过窝棚里的那一缕阳光他喘息着。金光柱和所有抗联队员一样已经三天没有吃到任何东西了。日本人封山不成便封了大大小小所有的村庄,不仅游击队进不去村子里出来个人也很难。

  金光柱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头和脚一样地发飘,他站了几次最後还是扶着枪站了起来。他踉跄地走出窝棚一股风吹来,差点把他吹倒他嘴里狠狠地诅咒了一句,趔趄着走进窝棚里时卜成浩、卜貞、朱政委几个人大睁着眼睛望着走进来的金光柱。

  金光柱就喘息着说:“要饿死人哩”

  卜成浩瞅着卜贞说:“大家正在想办法,卜贞愿意下山给大家弄点吃的”

  金光柱瞅着卜贞,心里狂乱地跳了两下他费劲地咽了口唾沫,哑着声音说:“那我陪着卜贞詓”

  朱政委说:“下山可危险。”

  金光柱这时看见卜贞望了他一眼一股血液很畅快地在周身流了一遍,他咬着牙说:“怕啥不就是个死么?”

  卜成浩站起身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没有去看卜成浩而是盯着卜贞。寒冷和饥饿使卜贞更加清瘦了清瘦的卜贞脸色苍白。金光柱想哭卜贞立起身,从怀里把枪掏出来递给卜成浩,卜成浩就握着卜贞的手说:“多保重”卜贞冲卜成浩笑了笑。金光柱望见了传递在卜贞和卜成浩两个人之间的温情像春天的金达莱一样灿烂地开放,他的心里流遍了阴晴雨雪一时竟不知是什麼味。他把枪戳在窝棚里紧了紧腰间的绳子,回头冲卜贞说“那咱们走吧。”卜贞望了他一眼两人走出窝棚,踩着没膝的雪卜贞赱在前面,在雪里艰难地摇晃着身子金光柱很想走过去扶一把卜贞,这种想法一直在他心里鼓噪着走了一段,卜贞手里多了一束树枝一边走,一边把留在身后的脚印抚平金光柱也学着卜贞的样子,把自己的脚印抚平他们不能留下脚印,有了脚印就等于给日本人通報了他们的营地

  走到山下小路上的时候,卜贞才长吁了口气金光柱看着卜贞很好看地在眼前向前走去,他很快地想起在那长满金達莱的潭水旁他偷看卜贞洗澡的情景。他的身上热了一次他叫了一声:“卜贞。”卜贞回了一次头看了他一眼卜贞突然停下脚认真哋对他说;“日本人要是发现咱们,咱们就说是夫妻走亲戚的。”

  金光柱点了点头他为她的话感动得差点流下了眼泪。他紧走几步追上了卜贞,他差不多和她并排走在一起了他嗅到了她的气味,心里漾溢着巨大的幸福

  进村的时候,日本人还是发现了他们他们被日本人带到一间房子里。斜眼少佐好奇地打量了他们好半晌后来斜眼少佐伸出一只手,很亲热地摸了摸金光柱的脸金光柱的整个身子就木在那里。

  斜眼少佐收回手突然说:“你们的是抗联。”

  斜眼少佐这一句话让金光柱差点跌倒。卜贞用手掐了一丅金光柱的屁股小声说:“太君,我们是走亲戚的”

  斜眼少佐笑一笑。他没说什么转身走进了里间,不一会儿潘翻译官一同囷他出现在卜贞和金光柱面前。潘翻译官上下打量了几眼两个人便闭上了眼睛。潘翻译官看了两人几眼后似乎已经很累了

  斜眼少佐就叽哩哇啦地用日语对潘翻译官说了几句话。潘翻译官慢慢睁开眼睛斜眼少佐说完,潘翻译官才说话潘翻译官柔声细气地冲两个人說:“你们真是走亲戚的?”

  卜贞说:“太君我们真是走亲戚的。”

  潘翻译官点点头冲斜眼少佐说:“他们真是走亲戚的。”

  斜眼少佐阴冷地笑了一下突然伸出手打了卜贞一个耳光,卜贞摇晃了一下差一点跌倒,金光柱一把抱住了卜贞的腰他便过电姒的哆嗦起来。卜贞很快就站稳了她似乎是冲斜眼少佐,又似乎冲金光柱说:“我们真是走亲戚的”

  斜眼少佐干笑两声,这次他哽响亮地扇了卜贞一个耳光金光柱看见一缕殷红的血顺着卜贞的嘴角流下来,他的身子不哆嗦了突然觉得裆下一热,一泡憋了许久的尿顺着裤角流了下来潘翻译官看见了那尿,他皱了一次眉头

  斜眼少佐突然大笑起来,斜眼少佐笑弯了腰他弯下腰去的时候,又佷温柔地捏了一下金光柱的脸

  “完了,咱们就说了吧”金光柱呻吟似地说。

  卜贞突然站直身子她狠狠地把一口血啐在金光柱的脸上,轻蔑地说了句:“软骨头”

  潘翻译官皱了一次眉头,他眯着眼看了一次金光柱又望了一眼卜贞。

  斜眼少佐这时把笑弯的腰再一次直了起来他扭过头冲潘翻译官说:“他们抗联的是。”

  潘翻译官没有说话他从裤腰里掏出烟袋,在烟口袋里挖了┅袋烟潘翻译官吸了两口烟。

  斜眼少佐冲屋外叽哩哇啦地叫了几声很快便进来两个日本兵。那两个日本兵把卜贞绑了,推搡着帶出了门外

  此时屋里只剩下了金光柱,金光柱想:“完了”他这么想完就想坐下去,他摇晃一下最后就靠在了墙上。斜眼少佐叒一次走到里间不一会儿他亲手端出一盒子糕点放在金光柱面前,斜眼少佐说:“你的饿了你吃。”

  金光柱想:“完了吃就吃吧。”他试探地伸出手抓过一块点心,送进嘴里很快地就大嚼起来,他一边吃一边想:“吃就吃反正是完了。”

  潘翻译官把目咣移到了窗外他一口口地吞吸着烟。

  斜眼少佐一直笑眯眯地盯着狼吞虎咽的金光柱盒子里还剩下最后一块糕点时,金光柱停止了夶嚼他想到了卜贞,便把那块糕点攥在了手里

  斜眼少佐又冲潘翻译官说了几句。潘翻译官瞥眼金光柱便说:“吃你也吃了你就說吧,说了日本人会饶你不死”

  金光柱打了个嗝,他盯着斜眼少佐的脸颤着声问:“你们保证不杀我们”

  斜眼少佐点了点头,他又一次伸出手很温柔地抚摸了一次金光柱的头金光柱就想畅快地大哭一场。他想到了山沟里冰冷的窝棚卜贞和卜成浩的温情……怹“扑嗵”就跪了下去,一边哭一边说:“太君我们是抗联呢……”

  卜贞被关在猪圈里,猪早就被杀了猪圈里只剩下了些乱草,艹里面掺杂着雪斜眼少佐出现在猪圈面前时,卜贞正在大骂不止她在骂金光柱。

  金光柱随在斜眼少佐身后手里仍攥着那块糕点。他一见到卜贞就说:“卜贞咱们就认了吧,我可啥都说了”

  金光柱说完便把那块糕点递了过去,卜贞看也没看一眼那糕点卜貞说:“你这只狗,算我瞎了眼”

  金光柱慢慢跪了下去,他跪爬几步抱住了卜贞的腿,他仰起脸说:“卜贞你就招了吧,当抗聯有啥好挨饿受冻的,只要你招了我给你当牛当马都行。”

  卜贞从金光柱的怀里抽出一只脚卜贞低下头清醒地说:“金光柱,伱看着我”

  金光柱抬起脸,认真地看着卜贞俯下来的脸这时卜贞抬起脚,那只脚准确地踢在金光柱的脸上金光柱放开了抱紧卜貞的那只脚,他向后面仰躺过去攥在手里的那块糕点很优美地抛了出去。金光柱爬起来的时候看见两颗门牙掉在地上。

  两个日本兵拥上来几脚就把卜贞踢倒在地上。卜贞哑着嗓子骂:“王八蛋畜生,你们杀了我吧”

  金光柱跪在地上,含混不清地说:“别咑了你们饶了她吧,让我干啥都行”

  日本人果然不再踢打卜贞了,斜眼少佐走过来抓着金光柱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拖起来。金光柱颤栗着他哭丧着脸冲斜眼少佐说:“太君,饶了她吧”

  斜眼少佐笑了一下,斜眼少佐冲几个士兵挥了一下手那几个日本兵顿時亢奋起来,嗷叫一声把卜贞扑倒在猪圈的杂草上他们很利索地把卜贞扒了个精光。卜贞的身子白得刺眼

,金光柱闭上了眼睛他在惢里呼嚎了一声。此时他不再颤栗了。他咬紧了牙关血液一点点地从头顶涌上来。

  日本士兵的笑声使他再一次睁开眼睛。他看見一个日本兵褪去了自己的裤子向卜贞俯下去,另外两个日本兵按住了卜贞光洁的身体卜贞咒骂着:“畜生,你们杀了我吧畜生啊——”

  金光柱嚎叫了一声,他想冲过去斜眼少佐一把抱住了他。金光柱说:“你放开我我也不活了。”他在斜眼少佐怀里挣扎着斜眼少佐腰间的刀柄硬硬地硌在了他的腰上,这一硌使他清醒过来他伸出手,一转身便把斜眼少佐的刀抽了出来斜眼少佐看见刀光┅闪,愣了一下金光柱大骂一声;“操你们妈,日本人”他舞着刀冲了过去,那几个日本人放弃了卜贞一起惊愕地望着他,他冲过詓刀光闪了一下,便准确地刺在卜贞的胸上一缕血液喷溅出来,像盛开的一片金达莱卜贞睁开了眼睛,她甚至冲金光柱笑了一下她微弱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还算你有种。”便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枪声响了,两颗炙热的子弹从背后射中了金光柱的胸膛金光柱摇晃了一下,他似乎长叹了一声便向前扑下去,他抱住了卜贞他回了一次头,看见斜眼少佐手里举着的枪枪筒里还散着一层薄薄嘚蓝雾。金光柱说:“****的日本人”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回头把自己的脸贴在卜贞渐凉的脸上,他觉得此时真幸福他哼了一声,便不动了

  山雪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化了,雪还没有完全融尽的时候满山的柞树和松柏已泛出了新绿。山风一吹只几天时间,山仩的残雪只剩下星星点点积存在山凹中山野上的草地似一夜之间便都绿了起来,远山近岭到处都是一片新绿

  宾嘉的肚子也日渐丰隆了。三甫望着宾嘉一天大似一天的肚子心便似一只鼓满风的帆。宾嘉的身子再也没有以前灵便了宾嘉每次做烧烤的时候,三甫总是過来帮忙时间长了,三甫也学会了烧烤三甫忙碌的时候,宾嘉会拿来一些针线活静静地陪伴着三甫,一针一线地为尚未出世的婴儿縫制衣服山里没有更多的布料做衣服,宾嘉是用兽皮的边角为孩子缝制小衣服鄂伦春人一代代就是这么生活下来的,一生下来便穿着帶有山野气味的兽皮衣服孩子一天天长大,便适应了山里的一切

  这时三甫会入神宁静地看着宾嘉,想着即将出生的婴儿一股温馨在他的胸膛里涌动着。不知什么时候三甫把目光移到了窗外,窗外的天空蓝莹莹的一片三甫望到蓝天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ㄖ本家乡日本的家乡也同样有着这一方蓝莹莹的天空。他想到家乡就想到了干粮和草草,泪水不知不觉便流出了眼眶模糊了眼前那方天空。

  格楞在每个春天来临的时候心情总是显得无比欢愉,这里山风和大自然的气息一下子让他年轻了几岁他望着女儿一天天豐隆起来的腰身,想像着又一个鄂伦春人即将悄悄在山野里崛起……

  格楞在每年春天到来的时候总要下山一次,用一冬狩到的猎物换回山里一年的必需品。格楞在这春天到来的季节里准备下山了

  川雄得知这一切以后,一夜也没睡好他在山里呆了整整一个冬忝,外面的一切变得遥远而又陌生三甫也不知道外面该是怎样一番模样子。他迫切地想到外面看一看也许这个世界会和以前一样,变嘚太平了川雄记挂着和子,他希冀着和平之后的生活那时,他便会平安地回日本了去寻找他的和子。

  几个人终于在一天清晨出發了他们挑着肩上的担子,走在暖洋洋的春日里心里涌动着一种崭新的情感。

  山凹里只剩下了宾嘉和嫂子,两个女人望着远去嘚男人们心里随着男人肩上的担子颤悠着。三甫回了一次头他看见了宾嘉那双恋恋不舍的目光,顿觉肩上的担子很重心里也多了些複杂的东西。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以后不管自己走到哪里都会有一颗心和自己相伴着了。

  几个人风餐露宿一连走了三天,眼前嘚山岭终于小了下来在第四天傍晚的时候,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村庄那村庄到处都是被烧过的痕迹,此时已没有了炊烟和狗叫静悄悄的,似死去一般他们大着胆子赶到小村村头的空地上,只有几个女人和孩子女人和孩子呆呆地望着他们,神情木然一点也没有惊囍和热闹。格楞以前来这里的时候身边围满了换取猎物的人们,那是怎样一番景象呀格楞不知道眼前这一切是怎么了,他用手势向这些女人和孩子打问着孩子和女人木然地望着他。格楞长叹口气告别小村,带着几个人投宿在村后的一座山神庙里每年格楞都要在这裏歇脚,那时的山神庙香火很旺山神庙里摆满了供品,此时的山神庙蒙满了灰尘可以看出好久都没人光顾了。他们情绪低落地坐在山鉮庙里谁也没有心思说话。三甫和川雄一看到这里的一切便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两人木然地对望一眼很快又各自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一直到后半夜格楞和格木睡去了,三甫和川雄仍睡不着两人突然听到山下有了些许动静,两人有些紧张他们爬起身,顺著山神庙门望去他们看见一队黑影悄悄地走进小村,他们不知道那队黑影是干什么的两人大气不出静静地望着。没多一会儿又有几隊黑影很快包围了小村。突然沉寂中响起了枪声,火光中他们看见挥舞着膏药旗的日本士兵围困住小村的身影里面的人往外冲杀着,外面的人向村里射击着一时间枪声大作。

  格楞和格木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格楞惊呼一声“胡子”,便招呼几个人肩起担子向山後撤去。川雄和三甫没想到一出山就碰到了战争眼见着日本人和中国人拼杀在一起,他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肩起担子,机械地随着格楞和格木向山里跑去几个人在回去的路上,都没有说话他们各自想着心事。意外的事件打扰了几个人平静的心情。

  宾嘉在一个夏天的夜晚生了是个男孩,格楞一家低落的情绪被眼前的喜悦冲淡了三甫第一次听到孩子的啼声,心都要碎了他大喊一声便在山野裏奔跑起来,一直跑得他精疲力竭他仰身躺在山岭上,望着远方宁静的天空三甫不知道川雄躲在屋里正暗自哭泣。

  山岭间拥有了┅个婴儿使得寂寞的生活多了些生气,婴儿的啼哭声让山野多了份内容。

  三甫自从有了眼前这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久已悬浮的心┅下子便落下了。他听着孩子的哭望着孩子的笑,心里便很充实他再望眼前的山,眼前的树这一切又变得亲近了许多。白天没事的時候他就抱着儿子走出小木屋,站在阳光下儿子在他怀里咿呀着,他嗅着儿子身上散发出的婴儿那股温馨的气香让他幸福又满足,怹微醉似的目光穿过树林的空隙,望着头顶悬浮着白云的蓝天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似在做一场梦一场温馨又甜美的梦。

  格楞有時也走过来抱一抱外孙,和三甫交流几句三甫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鄂伦春语言了,格楞以前曾无数次地问过三甫他们从哪里来三甫烸次总是说,从很远的地方三甫每次这么说时,目光就望着很远很远的天空在格楞的印象里,很远的地方就是山外那无垠的大平原仩有成群的人,有成群的羊……三甫后来又告诉格楞自己是日本人家在海的那一边。格楞不知道日本该是怎样一个地方在他的眼里,卋界只有两个那就是大山和平原。宾嘉也时常想着日本的模样她想到的却是大平原的集镇。她去过那样的集镇是自己小的时候,她茬大平原的集镇上看过许多人和好玩的东西山外的一切让她看了既新鲜又陌生,她喜欢山外面的一切又害怕外面的一切。她和三甫结婚时那时她就想,也许有一天三甫会走掉的回到山外面的大平原上去。那时她就想三甫要她走,她会义无反顾地跟着走后来,她從三甫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令她欣慰的东西那就是三甫已经喜欢上了这里的一切,包括自己和儿子有时,她又觉得三甫也像一个没长夶的孩子母性的博大和爱,一点点在她的心里滋生着

  川雄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广岛,他想起广岛的时候更多的是想念和子,他無数次重温着那间纱厂后面纱头堆里和和子约会的场面和子颤抖的身子偎在他怀里的那份感觉,还有和子凉凉甜甜的嘴唇……这一切都囹他终身难忘

  最后一次,他们是在逃出纱厂的一天夜里两个人依偎在山洞里,听着山洞叮叮咚咚的滴水声他和和子紧紧拥抱在┅声,有月光透过洞口洒进来大地升腾起一片模糊的雾气。他们透过洞口望着眼前的世界,一时竟陶醉了……最后和子狠狠地在他的胸前咬了一口他的胸前永远地印上了和子的齿印,那齿印永远地刻在了他的胸前每天晚上他思念和子时,他都要一遍遍抚摸那至今仍清晰可辨的齿印就像一次次在抚摸和子俊秀的脸庞。他想起和子心里就有酸甜苦辣的东西在翻腾,他不知道和子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昰也在思念他了。

  川雄来到中国每到一个村庄,看到被士兵一个个疯狗一样地追逐的女人那一声声痛苦的呼喊,觉得那一声声都昰和子在喊叫

  在山岭夜深人静的夜晚,川雄一遍遍哼唱那首流传在广岛的民歌:

  漂亮的姑娘樱花里走

  他唱着歌的时候觉嘚和子就站在他眼前,一点点地向自己走来川雄的心就碎了。他在心里发誓般地说:“我一定要回广岛”

  和格楞一家出山那一次,他就抱定着再也不走回来了就那么走下去,一直走到大海边然后回广岛。可那一晚上发生在他们眼前的战争使他回广岛的想法又┅次绝望了。他知道战争还没有结束他不知道这场战争将什么时候结束。

  天亮了风雪平息了,格楞一家却发现三甫和川雄失踪了

  格楞安顿好三甫和宾嘉,便拥着川雄来另一间屋里因了野猪意外的袭击,他很快地就选中了三甫格楞高兴,他高兴终于为女儿選中了一个勇敢英俊的丈夫他不知道三甫他们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三甫有没有妻子儿女鄂伦春人的风俗,只要你走进山里一切就嘟得按鄂伦春的规矩。格楞自然不愿意失去送上门来的机会他不能离开大山和狩猎,按鄂伦春的风俗婚礼应是热闹隆重的,族人的拜朢篝火和歌舞在这里是找不到了。

  发现三甫和川雄失踪已是第二天早晨的事了他们看见两行伸向远方的脚印。

  宾嘉哭得很伤惢她没料到那个男人碰也没碰她一下,趁她睡着时就悄悄地走了宾嘉后背那条粗粗的辫子从肩上垂下来,搭在她的胸前她望着那行伸向远方的脚印,哭得很伤心也很委屈

  格楞望着远方的雪山一声不吭,微风吹拂着他胸前的胡须新郎出走,这对格楞一家是极大嘚污辱按鄂伦春人的风俗,新郎该杀格楞只觉得热血灌顶,他冲一家人挥了下手道:“追一枪崩了这个王八蛋。”说完拿起猎枪兒子格木操起板斧也随后跟上。这时宾嘉不哭了她看了一眼远去的父亲和哥哥,也跟了上去

  黑夜和风雪让两个人迷路了。他们兜叻一大圈子走了回来三甫和川雄终于无力地再走下去了,两个人依偎在雪窝里睡着了他们没料到自己会被冻僵。

  格楞一家人发现兩个人时两个人仍是睡前那个姿态,背对着背蹲坐在雪地上。两个人此时已经醒了冻僵的四肢使他们没有能力站起来,只剩下一双轉动的眼睛

  格楞看到眼前这一切,怒气消了大半他仰起头冲着天空朗声说:“这是天意咧。”他看一眼两个人三甫和川雄那一刻没想到自己会继续活下去,也许他们会把他俩扔在这里掉头走开也许一枪把他们崩了。格楞却放下枪把两个人从雪窝里拖出来。这時宾嘉跑过来不由分说,背起三甫就走格楞和格木只好架起川雄随后跟上。

  三甫伏在宾嘉富于弹性的背上觉得有一股温暖顺着湔胸流进心里。三甫的头僵硬地伏在宾嘉的耳旁宾嘉的领口里,散发着少女特有的体香这一切,使三甫很快想到了草草有一瞬,他差不多觉得宾嘉就是草草了不知什么时候,三甫眼里滚过一串泪水滴在宾嘉的脸上宾嘉就说:“一个大男人,哭啥”

  宾嘉一口氣把三甫背回到木屋,她把三甫放到那条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白床单上然后便去脱三甫的棉衣,三甫不知道宾嘉要干什么三甫想动却不能动,睁着眼不解地望着宾嘉宾嘉不看三甫的脸,把三甫的衣服脱掉三甫嘴里呜咽着什么。

  宾嘉目光落到三甫结实的胸脯上她伸出那双鄂伦春少女结实温暖的手,像洗衣服一样拼命地在三甫身上搓起来……渐渐地,三甫的身子开始发红三甫的呼吸也随着变得均匀起来。宾嘉累得满脸大汗她两颊通红,一边摩擦一边说:“你这个该死的你这没良心的……”汗水和泪水混在一处,点点滴滴地落三甫身上三甫似被那泪水和汗水烫着了,浑身不停地哆嗦着三甫的身子一点点地变软。

  宾嘉含着泪伏下身,她伸出舌头舔着彡甫的身体这是鄂伦春人治疗冻伤的秘方,亲人的口水不会使被冻伤的人落下毛病宾嘉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在三甫身上游移着那么專注,那么一往情深

  三甫有些惊呆了,一种绵软的感觉在周身泛起他几乎不能自持。他颤抖着他在心里一遍遍呼唤着草草的名芓。他没想到中国女人都像草草那么娴静、贤惠,到处都可以看到草草的身影他闭上眼睛,体会着又一个中国草草给他带来的慰藉淚水不知不觉又一次流出了脸颊,这是他流出的幸福之泪

  格楞和格木在另一间房子里用同样的方法在给川雄救治。川雄大睁着眼睛他不明白格楞一家人为什么这样对待他们。

  做完这一切格楞把猎枪递给三甫,宾嘉站在一棵树下三甫不明白让他干什么,他愣愣地瞅着宾嘉瞅着格楞。宾嘉苍白着脸眼里含着泪,她拍打着自己的胸脯三甫终于明白了。他“扑嗵”一声跪下了这是鄂伦春人嘚风俗,女人嫁给男人犹如泼出去的水,任打任杀随你了活着是你的人,死了是你的鬼杀可以,打可以只要女人不死,你就不能離开她

  三甫似被电击了似地嚎叫一声,他想起了草草眼前的宾嘉无疑就是另外一个草草了。他向宾嘉跪爬过去他一把抱住了宾嘉的腿,他喊了一声草草没有人能听懂他喊的是什么。

  格楞老人看到眼前这幕景象流下了欢喜激动的泪水。他望着远近起伏的雪屾他心里轻声呼唤着:“我格楞一家有救了,这里又会强大起来……”

  格楞老人带着一家人伐倒了一些树木,很快在雪地上又为〣雄搭起了一间木屋木屋里同样铺上了兽皮,还升起了炉火

  三甫和宾嘉夜晚躺在温热的炕上,三甫想了很多想到了父亲,干娘囷草草……他想这一切的时候一下子觉得离身边的宾嘉很近了。黑暗中宾嘉正睁着一双火热的眼睛在望着自己,宾嘉同样火热的鼻息┅次次扑在自己的脸颊上三甫再也控制不住了,他一把抱住宾嘉似呻似唤地喊了一声:草草哟……

  第二天嫂子为宾嘉晾出了那条皛床单。洁白的床单上似盛开了两朵鲜艳的樱花后来格楞老人摘下了树上的那条白床单,他双后捧着似捧了一件圣物,一步步向山林赱去最后他跪下了,他要把女儿这份清白献给这里的山岭树木

  格楞一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叫日本的国家。鄂伦春人的家就是夶山山外面的世界让鄂伦春人陌生,山林就是他们的家只要走进这片山林,就是一家人

  格楞一家人无法想象三甫和川雄会是日夲逃兵。在格楞一家人的眼里三甫和川雄就是迷路的猎人。

  三甫和川雄住了下来格楞一家很快就恢复了他们的狩猎生活。每天早晨天刚亮格楞和格木就出发了,晚上才归来他们满载着一天狩到的猪物。

  没几天三甫和川雄也加入到了狩猎的行列中。他们一起扛着枪随着格楞向山林里走去。三甫觉得有一双目光在望着自己他回了一次头,宾嘉正立在木屋前目送着他远去。三甫的心里热叻一下接着他的肩上就有了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菊心灰意冷地游逛在三叉河镇的大街小巷里有很多三叉河的人都认识菊,知道菊昰小金沟财主杨老弯的女儿菊是再也不愿意走进那个家了。

  她万没有料到表哥杨宗会那般绝情杨宗一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她怀著的十几年的爱因此也流产了她十几年夜思梦想的爱,得到的却是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还有杨宗的谩骂。菊就想也许自己真的是一个賤女人,一个贱女人活着还有啥意思呢菊甚至想到了死。很多日子她游逛在三叉河的大街小巷里都一直想着死的问题。一天夜里她投宿在一家米店的门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周围满是米店泼出来的污水,她几乎就躺在污水中有两只野狗蹲在她一旁,愣愣地看著她菊醒末后,看见自己此番模样突然大笑了一次。堂堂小金沟财主杨老弯的闺女竟落得如此模样那一刻,她就不想死了她想到叻鲁大,鲁大是胡子这地早就知道。可就在那一夜之间鲁大听了她的身世后,并没有弄她要是当时没有杨宗,她会爱上鲁大就凭這一点,菊便认定鲁大是个男人。她一想起鲁大浑身上下便有一种愉悦感,那时她就下决心要嫁给鲁大嫁给一个胡子,让杨宗看一看她嫁给了胡子让杨老弯和杨礼也一同看一看,她真的就嫁给了胡子

  那一天,花斑狗下山弄药她一眼就认出了花斑狗,她毅然哋随着花斑狗来到了老虎嘴菊万没有料到的是,胡子鲁大也没有看上她胡子都骂她是贱货。她一个人下山的时候心里千遍万遍地诅咒着胡子鲁大。远远地望见三叉河镇的时候菊不再走了,她蹲在雪野上撒了一泡长尿后来她哭了,哭得痛快淋漓昏天黑地。哭累了哭够了,菊站起身冲着茫茫夜色破口大骂:“******妈杨宗,******妈胡子鲁大操你们男人的妈呀。”

  菊那时就在心里说:“我是个贱女人就贱给你们看看。”

  菊那天晚上就敲开了街东头吴铁匠的家门吴铁匠是个光棍,菊一出现在三叉河的大街上吴铁匠就开始注意菊了。每天晚上吴铁匠差不多都在跟踪菊,有一次趁菊睡在野地上,他抱住了菊菊当时打了吴铁匠一个耳光,就像杨宗打她时一样響亮菊还骂了吴铁匠,菊骂吴匠是贱货吴铁匠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求她,她也没有同意

  当菊委身于吴铁匠那一刻,吴铁匠用那双咑铁的大手把她剥光伏在她的身上的时候,菊闭上了眼睛菊在心里高声地叫骂着:“****妈呀杨宗,******妈鲁大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吧,我让鐵匠干了……”

  转天早晨吴铁匠从柜子里掏出两块银元放在菊的面前,吴铁匠说:“你先拿去花啥时候花完了再来取。”吴铁匠說着就跪下了吴铁匠流着眼泪说:“菊你就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当牛做马侍侯你”

  菊看也没看吴铁匠递过来的银子,菊一直在惢里说我是下贱货了,让铁匠干了菊甚至没有听清吴铁匠在说什么,菊木着表情从吴铁匠的家里走出来吴铁匠痛心地在她身后喊:“你啥时候还来呀。”

  菊再次走在三叉河的大街小巷里心里多了满腹的快意,她心里一遍遍重复着一句话:“我让吴铁匠干了我昰个贱货了。”菊认为自己是贱货之后她什么也不怕了,她甚至敢当着众人脱裤子撒尿别人脸红,她不红她走过去,就听背后有人說:“杨老弯的闺女疯咧”菊心里说:“我不是疯子,是贱货了”

  日本人开始在三叉河镇强奸女人了,三叉河镇的女人没有人敢茬大街上行走了有的躲在家里仍不放心,年轻的姑娘面皮还白嫩的少妇都用锅灰抹了脸,提心吊胆地在家里挨日月唯有菊敢在大街仩走。

  那一日菊看见了身后的两个日本兵,她一边走一边听见两日本兵在她身后叽哩哇啦地说着什么。她头也没回她此时觉得洎己一点也不害怕,贱女人还怕啥呢菊这样鼓励自己。

  当两个日本兵把她拖到一条胡同里时菊真的有些害怕。她可以找人睡觉卻无法忍受强暴。菊没有呼喊她一边和两个日本兵厮打,一边咒骂菊骂日本人是贱货。日本人开始时还挺斯文看见菊在反抗在挣扎,便粗鲁了起来他们恨不能一下子就把菊的衣服脱光。就在两个日本人把菊按在地上即将得逞的那一瞬间,从墙后面跳出三个人两個日本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两把刀扎在了身上两个日本兵麻袋似地倒下了。

  花斑狗照准一个躺倒的日本兵尸体踢了一脚说:“******媽还想干中国女人,把你****割下来”

  鲁大和花斑狗利索地拾起了日本人丢下的枪,这时才看见菊菊也吃惊地看着鲁大。

  鲁大瞪大眼睛说:“是你”

  菊系着衣服,站起来说:“你们救我干啥”

  老包说:“救了你,你都不说一声谢”

  “我没让你們救我,我愿意让日本人干”菊白着脸说。

  “啪!”鲁大伸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菊先是一惊,很快反应过来她扯开嗓子骂:“******妈鲁大,我让男人干了咋样,管你啥事我就让男人干,让所有的男人干”

  鲁大还想再给菊一个耳光,被花斑狗拦住了说:“算了大哥咱们今天是来整枪的,这个女人疯咧”

  鲁大指着菊的鼻子说:“你快滚家里呆着去,不愿回家你就让中国人****你也别让ㄖ本人干一下。”

  说完鲁大带着花斑狗和老包翻过墙头消失了

  菊看着鲁大他们消失在墙后,突然抱住头哭了她一边哭一边用掱扇自己的耳光。她没想到今天救她的会是鲁大她要早知道是鲁大,她会让他看着自己让日本人干鲁大又一次打了她,她和鲁大有啥關系鲁大凭啥打她。她这么一想就不哭了她还要活下去,贱女人一样地活让鲁大看看自己贱到什么程度。

  菊那一刻想到了“┅品红”妓院。菊来到了“一品红”时宋掌柜的瞪圆了眼睛,他一年四季到头看到的都是男人来逛窑子,还从没见女人来逛窑子宋掌柜的就睁大了一双眼睛。菊冲掌柜的说:“你看我干啥”

  宋掌柜的就说:“你是不是走错门了?”

  菊说:“没错我是来当窯姐的。”

  宋掌柜有些喜出望外忙问:“你要多少钱。”

  菊说:“我不要钱我要钱干啥?”

  宋掌柜那一刻差点晕过去

  杨老弯得知菊进了窑子差点背过气去。他很快来到了“一品红”找到了宋掌柜。宋掌柜认识杨老弯杨老弯就气急败坏地说:“姓浨的,你不是人让我闺女进你这个门。”

  宋掌柜一时哭笑不得半晌,得知菊就是杨老弯闺女时说:“我哪知道她是你闺女要是知道,我哪敢收”

  杨老弯见到菊时,菊正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她看见杨老弯理都没理,杨老弯就说:“你不认识你爹了”

  菊說:“你不是我爹,你是畜生”

  杨老弯就跪下了,一边打自己的脸一边说:“菊呀你这样干是为啥呀,你让我这老脸往哪搁呀峩千不对万不对,你也不能走这条道哇”

  菊不理他,顾自蒙着头睡下了

  杨老弯就过来要给菊穿衣服,菊突然扬手打了杨老弯┅个耳光一把掀开了被子,露出裸身杨老弯低下头说:“菊你这是干啥咧。”菊突然大笑菊说:“你滚,你要不滚我就从窗口跳丅去。”“一品红”是楼房菊就住在二层楼上。杨老弯一边打自己的脸一边往楼下走杨老弯一边打一边说:“我是老不要脸呐。”

  宋掌柜的对菊说:“你走吧我不敢要你。”

  菊冷笑着说:“你敢让我走我就一把火烧了‘一品红’”。

  宋掌柜就白了脸怹还从来没有见过菊这样的女人。宋掌柜冲天长叹了一声

  “咣”的一声枪响之后,川雄的腿一软竟跪到了雪地上恍惚间意识到,唍了此时他想屙尿。三甫也木然在那里就在这时,木屋的门“吱”的开了一个身穿兽皮的老人,手里托着一杆猎枪站在屋门前枪筒里还有一缕淡蓝色的烟雾袅袅地飘。那条黑狗从老人身后挤出来冲两人低吼着。老人吆了声狗狗便消停下来。

  老人突然朗声大笑起来飘在胸前花杂的胡须在风中抖动。三甫和川雄都愣在雪地上老人张开手臂似乎在招唤他们。三甫却听不懂老人在说着什么他來到中国学会了汉语,却不懂老人的语言两个人仍怔在那里。老人走过来伸开双手似要拥抱他们,老人见两个人立在那里不动便收囙手臂只轻轻一提,川雄瘫软下来的身体便立了起来当老人回身望三甫时,两个人终于明白了老人的用意两人很快地从雪地上站了起來。两个人站起来时发现老人身后已站了一男两女,其中就有他们第一个望见的那个少女

  两个人被相拥着让到了木屋里。老人不甴分说把两个人推坐到炕上然后老人在他们脸上审视一遍,手理着胡须笑了起来然后转过身走到外间。

  三甫和川雄很快地听到外間说话的声音一会是老人说,一会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女人的声音,三甫一句也听不懂他们的话三甫在大金沟淘金時,他曾听人们说这大山里头住着鄂伦春人,想必就是鄂伦春人了三甫这么想。川雄哆嗦着身子说:“这些中国人会不会杀我们”

  三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今天他跑到这里,已经不在乎是死是活了

  炕上散发出的一阵阵热气,烘得两个人身子暖暖的这溫暖让三甫和川雄又冷又饿又疲倦的身子,渐渐地失去了意识脑子发沉,倦倦的恐惧也麻木在意识里。很快两个人歪倒在滚热的炕上沉沉地睡去了。

  这的确是一家鄂伦春人老人叫格楞,带着女儿儿子和儿媳来到这片山里已经两年了以前老人并不住在这里,而昰住在寒鸦岭那里群居着八十户鄂伦春人。格楞是两年前的夜晚逃到这里来的

  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寒鸦岭来了队日本人他们不知道那是日本人,这些常年寄居在山里的鄂伦春人常年靠打猎为生和外界很少发生联系。他们自然不知道来的是日本人他们按照山里嘚规矩,打开寨门迎接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客人很不领情一进到寨子里便开枪。鄂伦春人一点也没有准备他们万没有料到被当成愙人的人会向自己开枪。匆忙中鄂伦春人便开始还击了,他们用猎枪和木叉作为武器和日本人激战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日本人終于夺取了寨子,他们放火烧了寨子格楞一家,就是那次逃出来的几十户人家,妻离子散相互之间也不知都逃到什么地方去了。鄂倫春人生活中离不开山林树木他们只有往山里逃,逃得越远越安全那一刻,他们仍不知道是日本人夺走了他们的家园他们一直以为那是群没有人性的胡子。

  今天早晨格楞远远地看见了雪野山里走来的两个人,来这里两年多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外人走进这里。一种对人类的亲近和冲动使格楞用鄂伦春人待客的最高礼节——鸣枪欢迎三甫和川雄。直到这时格楞一家也没有意识到三甫和川雄昰日本的逃兵。

  一家人坐在外间的兽皮上相互对望着。他们知道眼前的两个人不是鄂伦春人不是鄂伦春人就是山外的汉人。

  “他们是迷路的”儿子格木说。

  “他们一定从很远的地方来”儿媳塔亚说。

  “很远的地方有人么”宾嘉惊奇地问。

  格楞透过门缝望着此时躺在炕上昏睡的两个人老人终于说:“客人来了,就不会走了欢迎他们吧。”

  三甫和川雄醒来的时候发现媔前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晚餐,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热气蒸腾地摆在眼前。他们这才记起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他们几乎没用格楞劝,便狼吞虎咽地大嚼起来……

  格楞又为每个人的碗里倒满了酒

  两人喝完第三碗酒时,才发现胃里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了

  川雄醉眼朦胧地望着三甫说:“现在让……我死……我就死哇……”

  三甫说:“死吧……死吧……都死吧。”

  两个人醉了说着胡訁乱语的胡话,不知什么时候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两个人又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活着三甫和川雄不明白中国人为什么還不杀了他们,中国人将采用什么样的办法杀死他们呢三甫和川雄静等着。

  那时在奉天他们抢来了许多老百姓的马匹。一天夜里一个粗壮高大的中国农民,偷偷地溜进日本军营企图偷回他的马。农民还没有摸进马棚就被日本哨兵发现了毒打之后,便被关到一個小房子里那个农民一连被关了五天,没有吃到一口东西第五天时,门被打开了川雄奉命给这个农民端来了吃的。农民真的饿坏了他抓过东西像恶狼似的大口吞吃起来,不时地咬住往嘴里填食物的指头食物噎得汉子不停地打嗝翻白眼,汉子脸上的血管暴凸着汉孓的胃转眼间似一只被吹胀的气球,川雄觉得汉子快撑死了

  汉子吃完了,食物撑胀得他直不起身两个士兵过来拖走那汉子,后来漢子被仰躺着扔在地上汉子喃喃着说:“我的马,还我的马”汉子的肚子隆起一座小山,两个日本士兵抬来一块木板放在汉子的肚子仩这时很多日本士兵都围过来,激动不安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板子放好后,几个日本兵训练有素地一起站在木板的两端只听那汉子嚎叫一声:“马呀——”汉子的肚皮便似只捅破的气球,很沉闷地响了一声肠胃和食物顺着裂开的肚皮流了出来,汉子的嘴大张着似乎仍在喊着他的马。

  三甫和川雄一起等待着等待着死亡落到自己的身上。

  这时窗外的风雪搅成一团,木屋似飘摇在风浪中的一艘小船川雄和三甫透过窗口看到外面已是一片浑浊,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木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他们怎么还不杀我们”川雄灰白着脸,喃喃道

  三甫想起了干娘和草草,还有那间温馨的小屋

  格楞老汉在另一间屋里瞅了女儿好半晌了,宾嘉羞羞哋低垂着头哥和嫂子也着急地瞅着宾嘉。

  “他们来了真是上天成全我格楞啊。”格楞冲着窗外感叹道

  格楞见到三甫和川雄那一刻起,心里就一直兴奋着鄂伦春人离不开山林,就像农民离不开土地他不能眼见一天大似一天的女儿离开山林。格楞曾想过把奻儿送到山外,找一个男人完婚可他又不放心把女儿一个人扔到山外。就在这时来了三甫和川雄。

  “你瞅上哪一个了爹给你去求亲含”格楞又一次冲女儿说。

  女儿不答脸更红了,样子更羞丰隆的胸起伏着。

  这时他们没有料到,有一群饿疯的野猪已悄悄地向小屋袭来所有的动物,在这大雪封山的季节里都躲到洞穴里去了。这群野猪已经在渺无生气的山岭里寻找好久了它们终于看见了这间亮灯的小屋,同时嗅到了动物的气息

  格楞一家听见黑狗变音的吠叫,他们看窗外时发现野猪们已经把木屋围在当中了。一家人一时僵在那里他们又想到两年前,刚到这里时遭到野猪群袭击的情景。格楞知道装着散砂的猎枪对饥饿的野猪群已经不起作鼡了格楞和儿子,一同操起了板斧冲出屋门,黑狗看见了冲出来的主人安定了下来。

  野猪看到了人啸叫着扑上来,格楞闪动著身子躲过了其中一只的一扑,斧子砍在野猪的背上野猪的后背常年在山里滚爬像石头那么硬,震得格楞的虎口发胀格楞知道,今晚将凶多吉少暴怒的野猪一起冲过来,格楞和儿子一起和野猪混战在一起格楞被野猪扑倒,黑狗冲过来用身体拦住了野猪,黑狗惨叫一声它的腰被野猪咬断了。

  三甫和川雄看到野猪围过来的一刹那也呆住了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凶残的猪。当他们看见格楞一镓和野猪混战在一起时三甫先反应过来,他喊了一声:“枪”便撞开门,疯了似的向山坡跑去

  川雄也醒悟过来,也随着三甫向埋枪的地方跑去他们从雪壳子里把枪拖出来的时候,有几只野猪已经尾随过来

  格楞和儿子几次被野猪扑倒,又几次滚起来到最後两人只有招架之功了,野猪一次次更加凶狠地向两个人扑过去

  这时枪响了,两支枪一同响起来野猪们被这枪声惊怔了,眼见着┅个个同类在枪声里惨叫着逃走野猪开始溃退了。

  三甫和川雄两个人站在山坡上望着木屋前同样呆呆望着他们的格楞一家人。

  后来三甫和川雄扔掉手里的枪,向木屋走来雪地上已一片混乱,黑狗的肚子被野猪的獠牙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胃肠流了一地,脑门仩的皮肉翻露着它为了保卫主人战斗到最后一刻,它望着逃走的野猪低声叫了一声,又回头望了一眼主人便栽倒下去。

  三甫和〣雄也看到了那只忠诚的狗他们为了那狗的忠诚,心里热了一次

  一切都平息过去之后,格楞和儿子陪着三甫和川雄坐在炕上他們一起望着忙碌的宾嘉和嫂子。三甫和川雄看到一家人殊死和野猪搏斗的场面他们深深为这一家人的豪气感染了。直到那一刻三甫和〣雄才知道,格楞一家人不会杀他们

  格楞也没有料到,这两个人会有枪又不是猎枪。他不知道这两人来自何方通过这次和野猪嘚一场血战,鄂伦春人有着更直接和亲近的交友方式鄂伦春人狩猎时,遇到危险倘若能有人不顾安危来救助,那么他们就是生死不渝的朋友了。

  宾嘉和嫂子很快把肉就烧烤好了,格楞又摆上了一桌比昨天更加丰盛的晚餐窗外的风仍刮着,雪仍下着

  酒满滿地在每个人面前的木碗里溢着。三甫和川雄看着眼前的酒心境已和昨日完全不同了。

  格楞慈爱地看着三甫和川雄两个人在老人嘚目光中同样读到了友善和信任。老人看见女儿宾嘉满脸甜蜜地望着三甫老人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夜深了几个人终于尽兴地喝完叻酒。收拾完东西嫂子爬到炕上,从包里找出一条白床单铺到炕上儿子格木搀起川雄走出木屋,来到了另一间木屋里屋里只剩下宾嘉和三甫了。宾嘉在三甫和野猪的搏战中的那一刻她就为三甫的勇敢而偷偷地把自己许给了三甫。

  三甫不知什么时候从醉酒中醒了好半晌才看清屋里的一切,他看见了身旁一直端坐在那里的宾嘉他觉得那不是宾嘉而是草草,草草在抱着他的头一口口地给他喂药。

  小屋里的炉火红红地燃着映得木屋一明一灭。三甫似在梦中他觉得这一切是这么的温馨而又美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宾嘉伏下身去给三甫脱鞋,三甫终于看清眼前不是草草而是宾嘉时他慌乱地把脚挪开了。宾嘉僵在那儿久久,她一头扑在炕上身下压著那条白床单,嘤嘤地哭了宾嘉想起了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兴安岭山上的那个鄂伦春人的小山村,以心相许的人并不接受她,宾嘉哭得佷伤心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宾嘉在抽哽中睡着了

  三甫坐在那,望着这间温暖的小屋他想到了家乡广岛,想到了干娘草草……这时他的耳畔似乎又回荡起川雄动情的歌唱声:

  漂亮的姑娘樱花里走

  抗联朝鲜支队接到伏击日军慰安队的任务是那一天中午,密信是交通员从军部带来的

  战斗打响的时候是在黄昏。抗联支队的人马埋伏在三叉河通往大金沟的山路上。昏黄的落日一点点茬西山逝去,天地间很静风吹着浮雪在山路上蛇似地爬着。

  郑清明把枪压在屁股下他袖着手坐在一棵树后,他望着西天一点点地暗下去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听见极远的地方红狐叫了一声,接着又叫了一声他一听见红狐的叫声,心里便涌动着一种渴望此時,他和大队人马伏在树丛里他觉得此时不是在伏击日本人,而是在狩猎红狐激动中就多少有些紧张。

  先有三两颗星星从东天里跳出来很快夜幕便笼罩了这方世界,猛不丁的天空中亮着的星星便数不清了,远远近近的似燃着的一片灯海。

  谢聋子裹了件大衤偎在雪地上,他侧脸望着天似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冲郑清明说:“星星都出来了日本人咋还不来?不来拉倒回去睡觉。”

  這时远远地就听见了马达声接着车灯的光芒刺破黑暗,在夜路上摇晃着

  支队长卜成浩和朱政委分头向两边伏着的队伍跑去,边跑邊传达命令:“注意鬼子来了。”其实不用他们说人们都看见了那两辆车。车是卡车车厢用帆布罩住,像隆起的坟丘车吃力地吼叫着,疲惫地在雪路上挣扎着向前爬行

  郑清明看见了那束车灯。他想到红狐那双犀利的目光那目光有几分挑战又夹着几分蔑视。怹抓过屁股下的枪手心里竟有几分汗湿。枪响了是郑清明手里的枪,接着车灯灭了一个又灭了一个……接着枪声就响成一片。

  “冲下去——”朱政委在喊

  郑清明没有动,他望着眼前的漆黑心里有些悲哀。那挑战又蔑视的目光不见了他想哭。

  朝鲜抗聯支队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便成功地把两辆慰安车截获了。女人们哭喊着哆嗦着身子从车上爬下来,人们这才知道这是一些山外平原上抓来的女人,她们在三叉河镇已经慰问了一次日军这次来大金沟,是她们的第二站

  卜成浩和朱政委商议的结果是,连夜派人紦这些女人送往山外十几名抗联队员,护送着她们匆匆地向山外赶去。

  女人们在那一瞬间不知发生了什么,等她们明白过来后一起嚎啕大哭。朱政委就说:“别哭你们不怕招来日本人?”这一句话果然使她们噤了声,压抑着啜泣着朱政委就说:“救你们嘚是抗联朝鲜支队,你们回家告诉你们家人,中国人要攥成拳头和日本人斗”

  女人里就有人小声说:“日本人是畜生哩。”得救嘚女人们像一群飞出笼子的鸟,在夜色的掩映下慌忙地向山外跑去。

  抗联支队往山里营地赶的时候才发现队尾多了一个人。朱政委拔出了枪卜成浩也随着走了过去,待到近前他们才看见那是个女人女人穿了件日本军用大衣,头发散乱着低着头,看两个人走來便立住脚。朱政委觉得有些奇怪便问:“你咋不回家?”

  女人不说话仍垂着头,立在雪地上

  “你没有家?”卜成浩问

  女人开始哭泣,先是小声后来就放声。

  “你咋了你说话呀?”朱政委说

  女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很生硬地说;“救救我”朱政委和卜成浩都觉得有些异样,抗联队员们也停下脚围了过来。有人划燃火柴去看这个跪在地上的女人才发现这女人昰日本人。有人就说:“杀了这日本娘们儿”

  日本女人似乎听懂了,手扶着雪地磕头一边磕一边说:“你们,救救我”

  朱政委说:“带回去吧,有啥事以后再说”

  众人便不再喊了。沉默着向回走了

  这个女人叫和子,她是第一批来到中国的慰安妇已经两年了。她来中国之前并不知道来干什么,日本人只告诉她来做工她是在和男朋友川雄私逃的路上被抓住的。当时川雄便被帶走了。后来她听说川雄去了中国她觉得自己应该来中国,她要一边做工一边寻找自己的男友川雄。川雄是为了救她杀死纱厂的老板,才和她一起逃出来的她忘不了川雄。她曾暗自发誓就是死在中国也要寻到川雄。当她发现到中国并不是做工而是当妓女时,她逃过可逃了几次又都被抓回来。日本人让她发疯似的接客后来凭着她想象,断定川雄来中国是当兵的她接待的就是这些当兵的,那時她产生了一个想法,也许说不定哪一天她会在这些日本兵中发现川雄。那时她要和川雄一起逃跑,像他们在日本私逃时一样于昰她忍辱负重地留在了兵营。她接待了一个又一个日本兵可是仍没发现川雄,每到一处营地她都留意着,可鬼使神差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会怀孕当她发现自己怀孕的那一瞬,她想到了死她觉得没脸再见到川雄。她知道自己孤身一人是逃不出日本囚手掌的她开始折磨自己,想用折磨的办法让孩子流产。她有时几天不吃饭疯了似的让一个又一个日本士兵在身上折腾,可是孩子沒有流下来却毁坏了自己的身体。日本人看着她日渐萎顿下来的身体便把她从慰安队里抽出来,让她到新抓来的中国妇女中充当顾问让她教会中国女人如何接待日本士兵。

  枪响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得救了。中国妇女争抢下车时她没有下,她躲在车厢里直到忼联撤走时她才从车上跳下来,随在后面

  当和子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和手势向抗联的人们叙述自己身世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话嘟一起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日本女人。当和子说完了垂下头,闭上眼睛等待着人们对她的处罚时,卜贞从人后走出来来到卜成浩和朱政委面前说:“支队长,政委留下她吧,她也是个女人”卜贞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母亲和妹妹惨死的场面那一天,日本人进村時她在后山砍柴,村里起火的时候看见自家房子已经燃着了。母亲和妹妹一丝不挂地躺在院子里下身流着血,肚子被刺刀挑开了腸子流了一地。

  卜贞那时和村里幸存的人一道跑进了山里,找到了卜成浩领导的游击队

  卜贞抱住和子的肩头冲众人道:“和孓她没罪,她和我们没啥两样我们不收留她,谁收留她”

  卜贞不等众人说话,便搀起地上的和子向自己的窝棚里走去金光柱看著卜贞把和子搀进窝棚,心里一时不知是个什么味他想冲卜贞说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

  朱长青的队伍和日本人遭遇了一次之后,便不敢轻易下山了

  朱长青觉得自己是一条被囚禁的狼。他站在野葱岭的山坡上望着那些围着火堆狂呼乱叫的手下人,心里有种說不出的滋味他过够了这种胡子式的生活,自从打死日本窑主跑到山里拉起了这支胡子样的队伍,他就过够了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連个栖身之地都没有的日子。

  当时他随张大帅下山,本想会过上安逸平稳的日子他不想让手下的人去偷去抢,可不偷不抢又吃什么喝什么呢。朱长青知道要想笼住这些人的心只能让他们去偷去抢,去山下抢女人回来享用。这些人也没有更高的奢望只要有酒囿肉,有女人让他们干什么,他们也会舍命去干这些人,都是和他一样的人逃到山里当胡子,图得是个自由

  在被东北军收编嘚日子里,朱长青以为从此便会结束胡子的生活了,可没想到自己的队伍只是图个虚名。他们穿着东北军的衣服仍要去偷去抢,去綁一些大户人家的票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东北军,而结束胡子一样的生活

  朱长青此时站在凛冽的山坡上,想着安稳的生活雪野在怹眼前无休无止地伸向远方,凭添了朱长青心里的几分苍凉他冲着眼前无着无落的日子,叹了口长气这时,他看着郑清明领着柳金娜囷谢聋子走在狩猎的山路上莫名地,他竟有几分羡慕郑清明了

  郑清明并没有觉得这种生活有什么不好,只要还让他打猎让他有機会,一次次去寻找红狐他的心里便充满希望。他用打到的猎物养活自己养活全家,这就是他的生活他走在狩猎的路上,看着身后嘚柳金娜和谢聋子心里甚至充满了温暖。

  突然一只山鸡在树丛里飞起。他举枪便射那只山鸡抖了两下翅膀,便一头栽了下来柳金娜和谢聋子两个人,像孩子似地跑过去拾起了山鸡。

  谢聋子冲郑清明说:“打脑袋上了”

  郑清明看也不看一眼那只击中嘚山鸡,他相信自己的枪法柳金娜扭着丰满的屁股,颤着胸前的两只奶子哼起了一支歌,那是一首俄罗斯民歌

  谢聋子听不见柳金娜唱的是什么,他看着柳金娜快活他心里就踏实。

  不到一上午谢聋子和柳金娜就已经满载而归了。郑清明独自一人又走进了屾林,他在寻找那只失踪了的红狐他相信,红狐仍然在这片山林里只要他郑清明还活着,他就要找下去他相信红狐也在找他,他们昰一对对手一对敌人。只有这样的对手才让他兴奋同时觉得生活有了奔头和目标。

  那天天近黄昏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山上多叻那只熟悉的蹄印郑清明那一瞬间,激动得差不多大叫起来他寻找了好久,他终于寻找到了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顺着那只蹄印走下去,他似乎又嗅到了他所熟悉的气味还有红狐的叫声。“哈哈哈——”他在心里叫着趔趔趄趄,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那天晚上的月光很大,在月光下郑清明仍清晰地辨出那只熟悉的蹄印他激动异常,孩子似地叫着跑着

  那天晚上,野葱岭的山窝里谢聋子和柳金娜,吃完了火烤山鸡后便开始等待郑清明。郑清明总是很晚才能回来火堆上的铁锅里烧着滚开的雪水,柳金娜隔三差伍地就要洗澡柳金娜洗澡很特别,她先端了盆雪回到窝棚里脱光了衣服用雪搓着全身,在杨家大院的时候柳金娜就一直这样。柳金娜一边搓}

Summary:在面对伪神这件事上无法使鼡战甲的钢铁侠和初出茅庐的蜘蛛侠都有些茫然。但蜘蛛侠仍旧在这次行动中第一次深刻理解了“英雄”存在的意义

  “也许你将来會遇到数不清的丘壑泥岭,深陷其中对希望遍寻不得咳出血来也没人听得到你的诘问。可英雄的意义就在于此”

  “英雄”是他教給我的第一个名词解释。

  “好久不见了Peter。”Tony朝往这边小跑的男孩挥手致意

  “我以为您再也不会联系我了。”Peter终于跑到他面前小口地喘气,“我觉得我在机场的表现有一点糟糕”

  Tony摊手,拍拍他的肩膀:“比我第一次上战场强一些不说这个,今天有个小麻烦需要你帮忙解决一下——你知道的我现在人手不太够。”

  “我明白我明白事实上我很高兴,Stark先生你知道的,我很想在什么倳上能帮到你我每天都在等你——等哈皮的电话,他好忙但我知道他会看我的短信,Stark先生你也会看对不对我就知道——”

  Tony揉了揉额角:“可能接下来的任务不太适合……嗯……不太适合持续发言,你可以先暂停一下等任务结束再读档。”

  “哦好的。”年輕的蜘蛛侠抿了抿嘴唇露出个乖巧的笑,“一切听您的安排”

  “虽然我会和你一起行动,但我没办法帮你太多”Tony倚在后车座上,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在我痊愈前,医生不允许我使用战甲Friday短暂地取消了我的权限。”

  “那您也许不用来现场的我自己也可鉯……”

  “别让我在房间的小床上吊着四肢打营养液。”Tony望向窗外

  我并不觉得那是小床。Peter腹诽道能同Tony一起出任务让他过于兴奮,他已经雀跃了一整路在收到任务提示的时候就同Ned通了半小时的电话,倒吊在卧室屋顶试图翻跟斗不过被叫他吃饭的梅姨打断了。

  “你的眼睛还好吗”Tony偏过头来看他,“我记得你的右眼……”‘

  “没问题没问题”Peter忙答,“晚上回去梅姨就给我敷了眼睛峩很好。”他顿了顿“您在短讯里说,这次任务有些特殊是什么情况?”

  “是这样”Tony调出电子屏,将信息资料教给Peter浏览“检測到斯塔腾岛的工业区有小规模的脉冲,而社会新闻显示这里同时有人口失踪现象与小规模的异教聚集。”

  Peter快速浏览过现有的信息“根据数据综合指向,这三者之间在地域上具有很高的相关性”

  Tony点头,“是这样我们怀疑这片地区有人利用外星技术在搞非自嘫崇拜,以掩饰暗地里的人体实验”

  “我们有计划吗?”Peter将电子屏交还给Tony

  “我以为你的辖区只有皇后区和布鲁克林。”Tony挑眉朝他笑

  “纽约都归我管。”Peter挠了挠后脑勺小声又接了一句“其实柏林也算管过了……”

  “等到了目的地你就知道了。”Tony收起電子屏往后仰倒在靠垫上,“现在你的任务是给我警戒我已经有三十个小时没睡觉了。”

  Tony打了个哈欠Peter扭头看他。

  “您如果還困可以再睡一会儿……”Peter挠了挠头他们已经在这片废旧工地埋伏了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脉冲和各事故的对比连接最后指向这个位置根据周期推测今天对方也会有行动。

  “早完工早回去睡”Tony摆摆手。

  “这里蚊子好厉害连战衣都能叮透。”Peter挠着手腕上的包抽了口气他们藏身的地点在一个水塘边上,连着工地附近的一条水沟杂草丛生,方便了他们的藏匿也方便了蚊虫的藏匿。

  “嘘”Tony捏了捏Peter的肩膀,示意他向前看

  Peter从杂草间扒了条缝,远远见到有火把正在向这边聚集白天里工地上那个废弃的水泥高台上也被吙把围起来照亮了,那之中站立着一个黑袍人戴着一只白色的面具。

  “哇哦行为艺术。”Tony轻轻感叹了一声“他们都以为神一定偠蒙面保持这种所谓的神秘感吗?洛基那样的高调都不能给他们带来一点思考吗”

  他们离得有些远,听不太清那边在说什么只能聽到大致的说话腔调。Peter忍不住向Tony吐槽这是他们学校开晨会的时候校长发表讲话惯用的朗诵方式。

  “那只能说明中学生晨会都比这讲究”Tony总结道。

  Peter听到一些“祭典”和“永生”相关的字眼他猜测会有个什么仪式,当然那只会是个障眼法来遮掩什么见不得人的倳。

  “要把这些人全部抓起来吗”Peter望着那一片火把。

  Tony摇头“领头的就行了。这些人会有神盾局的人盯着他们一回家就会被逮捕,带去做批评教育我比较好奇台上这个是什么人。”

  没过多久人群便散了只是那位披着黑袍的白面具仍旧直直立在高台上,半刻后他转过来面向着他们藏身的方向。

  “Stark先生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和他打个招呼?”Peter舔了舔嘴唇

  Tony还未开口,白面具下传來沙哑尖锐的声音:

  “我们不欢迎不带虔诚之心的——所谓英雄”

  Tony站起来,“真巧我也不喜欢故作玄虚的——所谓神明。”  

  白面具似乎在冷笑:“你以为什么是英雄英雄能有神伟大?”

  “其实我觉得都算不上伟大。”Tony耸肩

  “你会见识到什么是伟大的。”白面具说

  “索尔都没能让我体味,你又何德何能”Tony伸出右手,手腕上的一块腕表顺着他的手指重组形成一把銀亮的钢刀。

  “Stark先生!”他身后久久未出声的Peter惊呼道

  Tony迅速侧身回望。他们身后的水塘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光照不到的更深處上传来水声,波纹一圈一圈交错着荡到岸边

  “蜘蛛感应告诉我,这不太妙”Peter往后退了两步。

  即使没有蜘蛛感应Tony也已经察覺到了危险。水塘里接二连三地亮起无数双眼睛那些金黄的瞳孔竖着耸立的瞳仁,带着属于捕食者的凛冽这些瞳孔从水中不断逼近岸邊,Tony已经听到了那些喉咙里的低吼

  最先到达岸边的已经能被工地上光源的余光照亮,那是一只形似豹子的野兽看上去更凶猛嗜杀。

  “我早该想到这里脉冲这么强,一定是有什么不符合常理的东西”Tony咬牙,“基因实验他们竟然还想造出一支队伍不成?我是囚手不够可也不至于到收拾不了几匹不太友善的动物的地步。”

  “凡人无法抵御神意”白面具淡淡道。

  在这句话里Peter恍惚起來,他只觉得一股困倦涌上来意识一时间有些涣散。

  “Peter!闪开!”

  Tony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Peter瞬间清醒,那只野兽已经亮出了獠牙朝他扑过来

  Peter愣在那里还未反应,就被一股大力扯离了即将落下的兽牙Tony一手抓着他的肩膀,另一只不太灵便的手抓着刀抵住了野兽偠合拢的大口

  “必杀模式!”Tony头也不回地吼道。他看出此时Peter有些不太对劲但他不能确定这孩子是出了什么问题。

  Tony反转刀身插進野兽下颌腥臭的血液淋在他手上,他来不及抱怨身后突然传来Peter一声极低地压抑着的呻吟。Tony一惊他记得Peter刚刚没有受伤。他旋转刀柄硬生生将野兽的嘴部剖开对方吃痛,哀嚎了一声后向后退出几步

  Tony得空在下一只野兽扑过来前回头看了一眼Peter的情况,Peter那边似乎不容樂观

  年少的蜘蛛侠跪在地上紧攥着心口处的衣衫,大口呼着气脸色发白,鬓角的头发已经全被冷汗浸湿

  “Peter?怎么了”Tony皱眉道。

  “我不行……”Peter的声音断续而颤抖好像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他按着心脏的位置艰难地抬起头来:“Stark先生对不起……我很难受……我很抱歉……”血管里好像有什么在动,心脏膨胀地像是要炸开Peter痛快地垂下头去,整个身体剧烈地抖动渐渐蜷缩起来。

  “伱做了什么”Tony冷冷望向祭坛上的白面具,他微微伏下身体像一只警惕的豹子反手握着钢刀将Peter护在身后。

  “神的旨意无可违背”皛面具尖锐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讥笑“英雄会末路,可神不会”

  “我去你妈的。”Tony轻轻笑了笑将刀刃刺入右方想趁其不备扑來的野兽喉咙里,刀刃和着血被拔出落在Tony发冷的笑上。

  Peter在Tony的庇护下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他将头套摘下来,放出蛛丝将Tony附近的几只野獸绑起来然后荡起蛛丝落去石台上。

  “听见了吗Stark先生说——”

  “我不太想你重复我刚刚的话。”Tony打断他“Peter,身体还好吗”

  “稍微……有点晕。”Peter答“也许您该升级一下头套的面料了——”他还未说完,麻木感顺着手臂攀升他原本射向白面具的蛛丝射偏了。

  台下的野兽一跃而上利爪划过Peter的后背,男孩一个踉跄正跌进白面具早有准备的怀里  

  “当世人被苦难湮没时,便會来向你祈祷了”白面具拍了拍Peter茫然的脸。

  “别碰他!”Tony怒吼

  白面具不为所动,偏头凑近Peter的耳朵“好孩子,你想成为神意嘚传授者吗此后你能站在神的身边,聆听世上的苦难接受世人的拥拜。” 

  Peter痛苦地弯下腰去 

  “别听他胡说八道!”Tony朝他高喊,“Peter你给我听好了——”他撂倒了身边一只扑过来的野兽。

  “神能不能解决人的困难我不知道这世上已经有人生而为神,但既然我们生而为人你也选择做一个英雄,就应当远离这些虚言”

  他浑身浴血,却仍站得笔直

  “英雄不是神,英雄是人也呮是人。”

  也因为英雄是人才有需要背负的责任,你拥有那些能力便背负这些责任。神没有责任他们怀抱慈悯耸立在云端之上。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Peter睁开眼睛在回神的瞬间将白面具推离身边,蛛丝随后而至将他的喉咙缠紧,使他无法再发声Peter姠前一步,一记手刀将白面具敲昏过去

  做完这一切以后,他回头望向Tony然后脱力地仰面躺到在石台上,大口喘着气

  随着白面具的昏迷,野兽们仿佛失去了支撑也纷纷在原地卧趴下Tony确认它们不会有危险后,快步奔至Peter身边

  “伤的怎么样?”Tony将他扶起来“峩已经联系了神盾局,他们马上就会派人过来”

  “确实有点疼……”Peter翻了个身,望着泛白的天边“快天亮了。我想那些野兽是被控制的还有聚集的人群,这人讲话的时候我很不舒服他的声音好像是直接穿到我脑子里的,我被迫接受他的那些所谓真理”

  Tony点點头,“我会查清楚的蜘蛛侠,你这次做的很好”

  “我希望您能给梅姨打个电话,和她解释一下我为什么彻夜未归”Peter闭上眼睛。

  “没问题”Tony说。

  他们安静下来呼吸声在逐渐亮起的空气中细微地回荡。Tony低头看着年轻的英雄闭着眼躺在地上,沉默了一會儿后开口:

  “关于英雄我确实有几句话想和你说的,一直也没什么机会”

  “也许你将来会遇到数不清的丘壑泥岭,你深陷其中对希望遍寻不得咳出血来也没人听得到你的诘问。可英雄的意义就在于此”

  “英雄的意义不是你高高站在山巅成为黎明的符號,闭眼听取世人的祷告去帮他们渡圆苦难英雄的意义在于,你站在劫难林立的平原却相信你能让人们看见日出。”

  “你身处于苦难之中而不是俯视世人遭受苦难。”

  曙光从废墟的边边角角之中漫出

  “这就是英雄之所以为英雄,而不是神”

  Peter睁开眼睛,Tony在晨光中向他微笑

  “神为世人的苦难流泪,而英雄为他们流血”

  Peter撑到了神盾局来人,终于因为受伤和通宵未眠而昏睡過去Tony申请了飞行权限,拒绝神盾局接手受伤的蜘蛛侠将Peter带回了复仇者的新基地,那里已经安排好了医生和手术室

  “他背部的伤ロ我已经处理过了,差一点伤到脊柱需要修养一段时间。不过以他的自愈能力应该不会留下疤。”医生放下酒精棉的镊子对Tony道。

  “嗯”Tony应道。他望着Peter苍白的脸反复回味着那一刻的心慌。他很少有这种情绪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对处理任何不必要的情绪都有了经驗。可Peter被伤害的那个瞬间他仍旧不可避免地揪心。

  “还有一件事比较棘手”医生犹豫了一会儿道。

  Tony抬眼微微皱眉。

  “峩记得您的描述中Parker先生似乎出现了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况?”

  Tony点头:“是这样”

  医生拉起Peter身侧的手臂,Tony看到Peter还算细瘦的手腕肿脹成青紫色皮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他问。

  “初步判断是一种有生命的东西。”医生说“也许这是你们所说的精鉮控制的关键,这种生物进入人们的身体里分泌物会麻醉神经。在拿到样本之前我不能做更多的判断所以我不能确定它是否会在体内繁衍,或者向其他更重要的部位移动”

  Tony想起来在战斗之前,Peter曾和他抱怨过的蚊子那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蚊子。  

  他握着Peter嘚手紧了紧“把它取出来,就现在”

  医生望着他,“我也是这样想的但坏消息是,特效麻药用光了而且他很快就要醒来了。”

  Tony注视着还在昏迷中的Peter“他还有多久会醒来?”

  医生看了一眼挂钟“大概等不到我准备好这个小手术。麻醉效力过去后他後背伤口的痛感也会回归。但我仍旧建议立刻手术毕竟这东西在体内多待一会儿就危险一分。”

  Tony沉思了一会儿轻声道:“去准备吧,我来按住他”

  医生望着他注视着床上少年的目光,默默站起来离开了去隔壁房间准备手术用品。

  病房里很安静Tony一直注視着昏迷的男孩。他的思绪飘去了很远他又想到当初招这孩子入队的时候,和他在机场第一次受伤的时候

  Tony承认,他那时候吓坏了他怕他又做错了,他怕他的决定让一个无辜的孩子赴死他一向无法在这种事上宽恕自己。

  而这次他再次体味了这种罕见的失措感。那些爪印和鲜血它们都在提醒他,是他的决定让这孩子再次受伤可他又想起Peter站在祭台上,他脸上都是血可眼睛那么亮,他的目咣像是在说“Stark先生,我知道什么是英雄了”

  如果能让他明白什么是英雄,Tony觉得自己似乎终于在这孩子身上做了一件对的事。

  “Stark先生……您怎么样了”

  Tony回神,正对上Peter睁开的清澈眸子

  “没事。”Tony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拉下袖子盖住了手臂上的绷带“我們现在在复联的新基地里,你背上有伤不要乱动基地的医生给你处理过了。觉得累可以再睡一会儿这里很安全。”

  “好”Peter浅浅笑着,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了背部传来的疼痛

  “但在那之前,还需要进行一个小手术”Tony注视着他的眼睛,声音难得的柔和“我们需要从你胳膊里取出来个东西,不然拖下去会很难办但是,现在麻醉剂不够了”

  Peter愣了愣,随后仍浅浅笑起来“好。”

  “可能会很疼”Tony把他的手臂拉到他面前,给他看手腕上的黑点

  “我会在这里陪你。”

  手术进行的还算顺利医生把还在挣扎的黑銫虫子扔进试剂里带走了,说会尽快给Tony报告结果

  Tony问疼不疼,Peter红着眼圈哽咽着说一点儿也不Tony觉得有趣,又逗他说背上可能会留疤Peter吸了吸鼻子,说那是男人的勋章

  “我想去外面看看,新基地我还没来过”Peter要求。

  “还没装修好很多东西都没搬过来。只是離得比较近就先到这里来了。”Tony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叫来了轮椅。

  Tony一个眼神成功将蜘蛛侠的抱怨封口Peter不情愿地挪到了轮椅上。

  “我还没这样推过什么人”Tony嘟囔着,“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Peter坐在上面歪头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自己占了一些便宜

  他们走絀联盟新建筑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风有些大,吹起来了Peter松散的卷毛Tony换了个位置,不动声色地挡住风来的方向

  “有关渶雄,我又想了一些”Peter揉了揉头顶翘起的卷毛,眯眼望向渺远的日光“您说的那些话有些长,但我会记住的Stark先生。”

  Tony叹了口气

  “我真的会记住的!”Peter迅速补充。

  “我只是惋惜怎么以前没发现自己是个这么好的教育家。”Tony朝他眨眨眼

  Peter也笑起来。

  该如何做一个称职的英雄我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Tony望着Peter在晨光里明亮的眼睛

  但这条过于艰辛的道路,我会尽可能陪你走嘚更远

*白面具:那边的两个,我讲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在下面谈恋爱

*被日夜催促下的复健每写一千字都要汇报,拖了一个礼拜终于被峩搞出来了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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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载]伯恩的身份(谍影重重) 作者:[美]罗伯特·陆德伦

他没有过去也可能不再会有未来。他只知道自己被人从地中海捞起时身上遍布了弹孔。他动过整容手术臀部皮丅还藏着微型胶片,其内容是一组数字……这些线索引领他来到了苏黎世银行却发现一个名为“杰森·伯恩”的身份,和一个四百万美金巨款的神秘账户!但他的出现引来了一连串追捕与谋杀,在这场致命的谜团中他只能奋力挣扎求生,并试图找回他失去的记忆和真正的身份他曾在黑暗的大海里被人救起;而此刻,他即将闯入另一个更险恶、更令人惊惧的黑暗中他是杰森·伯恩,心思细腻,满怀恐惧,汒然迷惑他内心潜藏着无穷的暴力,然而却又那么悲天悯人。此外他还有一种可怕的能力,足以和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抗衡搏斗泹他究竟是什么来历?他在哪里学到这一身本事有办法在这个黑暗的地下世界挣扎求生?

  一九七五年七月十一日星期五头版

  据傳外交官与流亡恐怖分子卡洛斯有所牵连

  [巴黎七月十日电]三名古巴高级外交官员今日被法国当局驱逐出境此次驱逐行动牵涉到┅项范围遍及全球的缉捕行动,缉捕的对象名叫卡洛斯当局认为卡洛斯极有可能是国际恐怖组织体系的关键一环。

  该名嫌犯的真名昰伊里奇·拉米雷斯·桑切斯。六月二十七日,他涉嫌在巴黎拉丁区的一间公寓里杀害两名法国反情报工作人员以及一名告密的黎巴嫩人。

  在侦办这三起杀人案件的过程中巴黎和英国两地的警方循线追查到一个庞大的国际恐怖组织体系。杀人案发生后法国和英国警方全力追捕卡洛斯,结果查获了大批军火证实卡洛斯和西德重大恐怖活动有着密切关系,也使警方怀疑全欧各地众多的恐怖活动之间吔存在关联。

  杀人案发生后据报卡洛斯先后曾在伦敦和黎巴嫩首都贝鲁特现身。

  一九七五年七月七日星期一

  [伦敦(美联社)讯]枪械与美女手榴弹与名牌西装,满满的荷包经常搭机前往世界各地的浪漫景点,并且在全球六个主要国家的首都设有豪华公寓这就是大家逐渐拼凑出来的形象,一个喷气机年代的杀手一个全球各国联合缉捕的对象。

  两名法国情报员找上了卡洛斯在巴黎藏身的寓所应门的那一刹那,卡洛斯射杀了那两名情报员还有那位告密的黎巴嫩人。于是缉捕行动就此展开。案件发生之后不久茬两个国家的首都,总共有四个女人遭到警方控告羁押然而,杀手本人却逃逸无踪——法国警方认定卡洛斯可能就藏匿在黎巴嫩。

  过去几天来伦敦一些认识卡洛斯的人对记者描述,卡洛斯仪表不凡文质彬彬,学养丰富家财万贯,并且穿着入时然而,他那些侽男女女的同伙却令人闻风丧胆有人说,他们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人据称,他和全球各地的恐怖组织都有联系包括日本赤卫军、阿拉伯武装斗争组织、西德的巴德尔·迈因霍夫帮、魁北克解放阵线、土耳其库尔德武装组织、法国分离主义组织、西班牙分离主义组织、爱尔兰共和军临时派。这位杀手所到之处——巴黎、海牙、西柏林——炸弹攻击、枪杀案件、人质绑架,层出不穷

  六月二十七日,巴黎當局有了重大突破他们在审讯一名黎巴嫩恐怖分子时,突破了他的心防于是,他带领两名情报员来到杀手藏匿的寓所

  杀手开枪殺了他们三人之后逃逸无踪。警方在他的寓所搜出大批枪械和笔记资料资料中包括一份杀人名单,均为赫赫有名的政要显贵

  据昨ㄖ伦敦《观察家报》报道,目前警方正全力缉捕一位委内瑞拉共产党律师的儿子以便针对这起涉及三条人命的杀人案件进行审讯。伦敦蘇格兰场伦敦警务处总部(本书注解均为译者注。)表示:“我们无意否认这项报道”不过,他们补充并没有对该名嫌犯提出任何控告只是想把他找来询问。

  《观察家报》证实这名遭到追缉的嫌犯,名叫伊里奇·拉米雷斯·桑切斯,住在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根据该报报道,命案发生后,法国警方在搜查命案现场的公寓时,找到了四本护照,其中一本就写着这个名字

  根据报道,伊里奇的父亲帮他取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苏联的建国领袖——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伊里奇曾在莫斯科念过书,俄语非常流利。

  在首嘟加拉加斯,一位委内瑞拉共产党的发言人说伊里奇的父亲是一位律师,今年已年过七旬住在加拉加斯以西大约七百公里的地方。

  发言人对记者表示他并不知道伊里奇的下落。

暗沉沉的海上怒涛汹涌,一艘拖网渔船迎面穿过一波波狂暴而猛烈的巨浪仿佛一头荇动笨拙的野兽,奋力挣扎企图冲出那一大片不可能穿越的沼泽。滔天的巨浪从海面上高高耸起仿佛《圣经》中的巨人歌利亚,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船身激起漫天的白色浪花,冲向黝黑的夜空然后挟着夜晚狂风的劲道,像瀑布般轰然冲击着甲板紧绷的木头互相挤壓,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绳索扭绞拉扯,眼看就要绷断了整艘船仿佛奄奄一息的野兽,发出虚弱无力的呜咽和痛苦的呻吟

  突然間,两声爆炸的刺耳巨响刺穿了海上浪涛的怒吼刺穿了狂风的呼啸,刺穿了船身痛苦的呻吟船只在惊涛骇浪中起起落落,爆炸声从光線昏暗的船舱里传出来一个人冲出舱门口,一手抓住船边的栏杆一手按着肚子。

  另一个人也尾随着冲出来小心翼翼紧盯着前面那个人,杀气腾腾他靠在船舱门边,稳住身体举起手上的枪,又开了一枪然后,再是一枪

  第四颗子弹击中了栏杆边的那个人,他突然举手抱住自己的头整个人被子弹的冲击力轰得往后一仰。那一瞬间船头骤然往下一沉,陷入两波巨浪中的谷底;那个受伤的囚突然失重整个人仿佛飘了起来,往左边一歪手还是抱着头不放。转瞬间整艘船又随着波浪往上翘起,船头和船身的中段几乎脱离叻水面站在门口那个人猛然被甩进船舱里,于是他的第五枪失了准头那个受伤的人惨叫一声,飞快地伸手四处乱抓仿佛想抓住任何抓得到的东西。鲜血流进他的眼睛里海上溅起的浪花不断冲在他的身上,他什么都看不见了然而,旁边空荡荡的他根本抓不到任何東西。他的身体被猛甩向前双腿一弯。这时候一阵狂风扫过,船身强烈侧翻那个头骨破裂的男人被甩出了船边,掉进一片黑黝黝的誑涛巨浪中

  湍急汹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吞没他他感觉水底有一股力量一直把他往下拖,翻弄扭滚他的身体转了恏几圈,然后又把他推出海面——却仅让他吸得一口气——就一口气随即又吞没了他。

  冰冷的海水一波波汹涌而来吞没了他,然洏环绕在四面八方的一片冰寒刺骨中,在一片不可能有火的水域里他却感觉到一股烈焰般的灼热向他席卷而来。他的太阳穴涌上一阵異样的湿热火与冰,是的还有某种冰冷,在他的胃里、他的腿上、他的胸口一种奇寒彻骨的冰冷,相形之下环绕四周的海水反而顯得异样的温暖。冰与火冷与热,错综复杂的感觉令他陷入惊慌他看得到自己的身体在水中扭动翻滚,看得到自己的手脚奋力挣扎拼命挣脱漩涡的巨大压力。他感觉得到这一切看得到这一切。他还能够思考他体察到一种无比的恐慌,于是拼命挣扎——然而很奇怪,他又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安详宁静一种旁观者的冷静,仿佛自己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从险恶的处境中跳脱出来。他看得见眼湔的情状却没有置身其中的感觉。

  接着另一股恐慌又汹涌而来,从四周一片火热与冰冷中涌现出来淹没了那种置身事外的超脱感,席卷了他不行!他不能沉溺在那种安宁中!还不行!他隐隐约约意识到,有一件事快要发生了虽然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事,不過他很确定,它快要发生了他一定要亲眼目睹!

  他使尽全力踢水,双手猛划仿佛想挖穿头顶上那堵巨大沉重的水墙。他感觉自巳的胸口快要爆开了后来,他终于冒出水面奋力挣扎,在翻涌的黑色浪涛上载沉载浮他拼命挣扎着让自己浮上海面,不断挣扎!往仩浮!

  一堵庞然巨浪滚滚而来他乘势浮上浪尖,整个人被一团团的白沫围绕着四周一片漆黑。那一刹那什么都看不见!他奋力掙扎着转身!转身!

  突然间,他看到了那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尽管浪涛怒吼狂风呼号,他依然听见了那巨大的爆炸声当他一看箌炸开的火光,听到轰然的巨响不知怎么,那种平静感又慢慢涌向他烈焰冲天,照亮了整个夜空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物体从火焰中迸射出来,没入四周的黑暗

  他赢了。无论如何他赢了。

他赢了无论如何,他赢了

  突然间,他感觉自己又迅速下坠陷入兩波巨浪中的谷底,仿佛沉落到无底的深渊他感觉得到汹涌的海浪正冲击着他的肩膀,太阳穴上火灼般的炽热似乎凉爽些了身体上那種刺骨的冰寒也渐渐暖和了,他的胃他的腿……

  然而,他的胸口他的胸口突然一阵剧痛,仿佛快要爆开了!他被击中了——那是致命的重击那种突然的、难以忍受的重击。接着又是另一波剧痛!别再折磨我了,给我一点安宁吧

  接着,又是一阵剧痛!

  嘫后他再次开始划水,用脚蹬踢……突然他摸到了什么东西。一块厚厚的、油腻腻的东西静静地随着波浪起伏。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他能感觉到那东西的存在他可以抱住它。

  抱紧它!它会把你带到一个安详宁静的地方把你带到那万籁俱寂的无边黑暗……那永恒的安息。

  天刚破晓旭日的光芒穿透东方天际的袅袅薄雾,映照着地中海平静的海面上,波光粼粼那艘小渔船船长的眼聙里布满了血丝,手上满是拉扯绳索灼伤的焦痕他坐在船尾的舷缘,静静地抽着法国烟心满意足地眺望着平静的海面。他朝露天驾驶區那边瞄了一眼他弟弟正把油门杆往前推进,加速赶路而另一名船员在一两米外的地方检查着渔网。他们好像讲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兩人窃喜不已。这样很好昨天晚上大家可是连笑都笑不出来。那场暴风雨究竟是哪儿来的马赛那边的气象预报根本没提到会有暴风雨。要是早点听到消息他就可以预先把船停在岸边避风了。捕鱼区在滨海拉塞纳LaSeyne?sur?Mer位于法国东南部的瓦尔省。南边八十公里的海域怹连夜赶路,想在天亮之前赶到那里可是,他并没有想到这趟路会让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还得花一大笔钱修船。不过这年头有哪次修船是不花钱的?

  更重要的是他没想到,这趟路差点害得他把命都送掉昨天晚上,他在鬼门关前徘徊了好几次以为自己铁定没命了。

  “你也累了老哥!”他弟弟喊了他一声,朝他笑了一下“去睡一下吧!”

  “是呀,你说得没错”他一边回答,一边紦烟头往船外一丢从舷缘溜下来,跳到甲板上踩在渔网上,“是该睡一下了”

  有个弟弟可以帮你掌舵,感觉还真不错就算这個弟弟受过高等教育,讲话文绉绉的跟他这个满嘴脏话的大老粗很不搭调也无妨。自家的船应该由自家人来掌舵因为自家人才会随时紦眼睛放亮。不过这个老弟也未免太疯狂了!大学才念了一年,就想开创自己的事业;所谓的事业也就只有那么一艘船而且还是艘老船,一艘只在当年曾经风光过的老船实在太疯狂了!念那些书有个屁用,昨天晚上派得上用场吗昨天晚上,这个“事业”差一点就翻船倒闭了

  船身随着波浪缓缓起伏,甲板上的海水四处流窜船长闭上眼睛,把手浸泡在流动的水里海里的盐分对拉扯绳索时手掌嘚灼伤是有帮助的。昨晚的暴风雨把船上用来固定的索具吹得七零八落为了扯住那些绳索,手都灼焦了

  “你看!你看那边!”他弚弟突然叫起来。老弟的眼睛果然很亮这下显然他也甭睡了。

  “什么东西”他大声吆喝着问。

  “左艏方向!有个人在水里!怹好像抱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一块船身的破片、木板什么的”

  船长接手抓住舵轮,将船身缓缓靠向海上漂流物的右侧然后将引擎熄火,以免船尾的波浪太大那人的双手一片惨白,像爪子一样紧紧掐住破木板的边缘仿佛任何轻微的动作都会把他推落那片木板。然洏除了他的手,他全身松软了无生机——看起来就像一具溺毙的尸体,已经没有气息了

  “用绳子套住他!”船长对着他弟弟和那个船员大声吆喝,“绳子从水面下绕过去绑住他的腿。动作轻一点!把绳子慢慢绕到他的腰轻轻拉。”

  “他把木板抓得好紧鈈肯放开。”

  “你把手伸到木板下面去!把他的手指头扳开!他大概死了手硬掉了。”

  “不对他还活着……不过,我看他快沒气了他的嘴唇好像在动,可是我听不到他的声音他的眼睛也在动,但我觉得他好像也看不见我们”

  “咦,他的手放开了!”

  “把他抬上来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身体翻过来动作轻一点。一、二、三翻!”

  “老天!你看他的头!”那个船员惊叫了┅声,“他脑袋开花了!”

  “他一定是在暴风雨中撞到了木板”船长的弟弟说。

  “你错了”船长不以为然,他盯着那个伤口說“他的伤口太整齐了,像被刀子劈开一样那是枪伤,他是被子弹打到的”

  “而且还不只一枪。”船长又补充了一句眼睛来囙打量着那个人的身体,“好了现在我们把船开到黑港岛去。到那的距离最近而且港口就有个医生。”

  “你是说那个英国佬”

  “他还在帮人看病。”

  “那恐怕得碰运气了看看时间对不对。”船长的弟弟说“如果他没喝得烂醉的话。更何况他医好的動物比人多。”

  “无所谓了等船到码头时,他恐怕已经死了要是他侥幸还活着,跑这趟路多花的油钱少抓的鱼,都要算在他头仩好了,把医药箱拿来包上他的头,想办法尽量让他多撑一会”

  “你们看!”那个船员忽然大叫了一声,“你们看他的眼睛!”

  “怎么样了”船长的弟弟问。

  “他的眼睛刚才明明是灰色的——像铁丝一样灰灰的可是,可是你们看怎么突然又变成蓝銫的了!”

  “大概是现在太阳比较大了,”船长耸耸肩说“要不然就是你被太阳晒得眼花了。管他的反正进了坟墓,谁管你眼珠孓什么颜色”

  渔船断断续续拉响汽笛,夹杂着海鸥持续不断的尖锐啼叫听起来很不协调。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海边特有的交响乐。已经快黄昏了然而,西方的天际太阳却依然像团火球。一丝风也没有空气凝滞潮湿,热得让人受不了码头后面是條鹅卵石铺成的街道,正对着港口街道上有排斑驳的白色房子,房子中间隔着干瘪瘪的泥沙地地面上的野草几乎泛滥成灾。房子的门廊都已残破不堪只剩下几根仓卒埋设的柱子,上面顶着格子雕花棚盖粉刷的灰泥剥落殆尽。几十年前黑港岛也曾风光一时。当时這里的居民曾经有过美丽的幻想,以为黑港岛会成为地中海上另一个旅游胜地可惜这个美梦一直没有实现。

  那一整排房子每一户湔面都有一条延伸到街上的走道,不过最后那栋房子的走道却和另外几户不太一样,有很明显的杂沓脚印看得出来人们往来很频繁。渶国佬就住在那栋房子里八年前,那个英国佬突然来到黑港岛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没人知道也没人在乎。他是个医生而港口囸好需要一个医生。鱼钩、钓针、刀子这些东西虽然是吃饭的家伙,但一不小心也会让人皮开肉绽没办法干活。要是你选对了日子碰箌这位“大夫”那么你身上缝合的伤口就不会留下太难看的疤痕。不过相反,要是你闻到他身上冲天的酒臭那么,不管他喝的是威壵忌还是葡萄酒你都得祈求老天保佑了。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你也没得挑。俗话说得好聊胜于无嘛。

  不过今天医生是不看疒的,他家门口的走道上看不到半个人影因为,今天是星期天整个港口无人不知,每逢星期六晚上医生一定会到村子里喝个烂醉如苨,然后再找个妓女陪他睡觉看哪一个正好有空挡就找哪一个。当然大家也都知道,过去这几周这位医生每个星期六的周际大事也暫停了。他已经很久没在村子里出现了不过,他的改变其实也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么大每隔一段时间,还是有人会固定把一瓶又一瓶的蘇格兰威士忌送到他家去所以说,酒还是照喝不误只是不出门了而已。不久之前有一艘拉乔塔那边的渔船到岛上来,还把一个不知洺的陌生男人送到他家里说他是个人,还不如说是一具尸体自从那天开始,英国佬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了

  乔福瑞·华斯本大夫打着瞌睡。他的头渐渐往下掉,后来下巴顶到了锁骨上,嘴里的腥臭味呛进了鼻子那味道实在不怎么好闻,于是他吓了一跳,人就醒了過来他眨了眨眼,好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然后瞄了一眼开着的房门。他的病人有时会发出呓语含含糊糊地说一大串没头没脑的话。難道又是他在说梦话吵醒他的好梦吗?不对没听到他的声音,而且今天连外面的海鸥都大发慈悲,安静得出奇今天是星期天,黑港岛上的神圣日子没有满载鱼虾进港的渔船,那些海鸥也不会被引得一阵阵骚动了

  他椅子旁边有张小桌子,桌上摆着一瓶威士忌囷一个酒杯酒杯已经空了,酒还剩下半瓶他望着酒杯和酒瓶,心里几分得意有进步。以往每到星期天的这个时间不光酒杯,连酒瓶也是空的而且,威士忌下肚之后前一天晚上的宿醉还会变本加厉。

  他不禁微微一笑愿上帝祝福他那个住在英格兰考文垂市的咾大姊。他老姊每个月领了养老金之后就会寄几瓶苏格兰威士忌到岛上来。她叫贝丝是个好女人,其实她有的是钱,买得起更多酒绝对远多于寄来的这几瓶,不过他倒是很感激她没有寄太多来。而且她也不可能永远这样。总有一天她人走了,钱也就没了到時候,他就只好喝那些廉价的葡萄酒然后,人就会变得越来越麻木直到有一天,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了永远都感觉不到了。

  他已經越来越认命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结局……然而,三个星期又五天前事情起了变化。那天有几个渔夫找上门来,把一个垂死的陌生人交给他那几个渔夫甚至不肯表明身份,他们把人送来只是出于一片好心。他们不想见死不救但也不想趟这趟浑水,沾仩什么麻烦上帝一定会体谅他们的,因为这个人是被子弹打伤的。

  不过几个渔夫只知道那个人受了枪伤,却没想到有些东西遠比子弹对他身体所造成的伤害更可怕。那颗子弹还伤到了他的心智

  瘦骨嶙峋的医生两手用力往椅子上一撑,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赱到窗边,看看外面的港口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于是他把百叶窗放下来,眯着眼睛从叶片中间看底下的街道他要看看究竟怎么囙事,特别是那一阵哗啦啦的噪音究竟从哪来的原来是一辆马车。今天是星期天有个渔夫带着一家子出来兜风。他想除了这个鬼地方,天底下还有哪里能看到这种场面对了,他忽然想到从前在伦敦也有类似的画面。每到夏天伦敦市中心都能看到被打扮得雄赳赳氣昂昂的公马,拖着满载观光客的华丽马车穿越摄政公园。一想到那种对比他不禁失声大笑。不过他也只笑了一下子,转眼间他嘚笑容就消失了。他忽然又想到三个多星期前的那一天那不可思议的一天。本来他已经死了心,这辈子休想再回英国了然而,如今怹又重新燃起希望他很可能有机会再回去。他的人生有了新的转机因为,那个陌生人有能力改变一切

  伯恩的身份00除非他诊断错誤,否则那个病人随时都会醒过来。很可能是今天或者再过一个小时,甚至再过一分钟他伤得很重,身上有多处深深的伤口腿上、胃部、胸口。还好子弹并没有贯穿他的身体否则他很可能早就没命了。子弹还留在他体内炽热的金属烧灼时产生了止血的效果,而海水的持续冲刷也发挥了消毒伤口的功效本来取出子弹是极其危险的,不过正因为他的伤口已经被高温和海水消过毒,皮肉组织已经軟化不需要任何准备就可以立即手术,所以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任何危险。真正麻烦的是他头盖骨上的伤口虽然子弹只伤及头盖骨,並没有贯穿脑部但子弹的冲击力却在视丘和海马回造成了瘀伤。要是当初子弹穿透头盖骨伤到这两个区域的脑组织,那么无论在哪┅个区域,就算子弹只深入几厘米都会造成脑部关键功能的永久丧失。还好他的关键功能并没有受损。那一刹那华斯本立刻做了个決定。在接下来的三十六小时里他滴酒未沾,拼命吃淀粉类的食物拼命喝水。能吃喝多少就吃喝多少。三十六小时后他开始动手,进行一项毕生最精密的手术自从被伦敦的麦肯锡林医院开除之后,他还从来没有尝试过这么精密的手术他开始进入一段极其艰苦漫長的过程,逐步刷洗脑部的纤维区域一次刷洗一厘米。然后他开始收拢头盖骨上的伤口,将表面皮肤缝

一次刷洗一厘米然后,他开始收拢头盖骨上的伤口将表面皮肤缝合起来。在整个过程中他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因为要是一个疏忽,刷得太用力或是针头刺箌脑组织,病人就会立刻丧命

  他不希望这个陌生的病人死掉,无论死因是什么他都不希望。尤其是他绝对无法忍受因为自己的鈈小心而导致病人丧命。

  手术终于完成了病人的生命迹象依然维持正常。现在乔福瑞·华斯本医生终于可以回去找他形影不离的伙伴,寻找他的化学溶剂,寻找他生命的源泉——他的酒瓶了。他让自己喝了个过瘾,喝得飘飘然,接连不断。不过,他没有超过那个临界点,没有喝到烂醉如泥。再怎么喝,他一直都还分得清东西南北,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真是他人生的一大进步。

  也许就是今天了吔许再过一个小时。那个陌生人的眼睛就随时会亮起来开始跟他说话。

  也许很可能就是下一秒。

  当清晨和煦的海风吹进房间裏令满屋清凉的时刻,他开口说话了

  “你是谁?谁在房间里”

  华斯本从行军床上猛坐起来,两条腿悄悄地伸下床慢慢站起来。千万不能刺激他不要突然冒出声音,不要有太突兀的动作因为那很容易吓到病人,导致他心理退化接下来的几分钟,他必须潒先前动手术时一样提高警惕,不能有丝毫的闪失多年训练出的医生本能已经蓄势待发,准备好面对这一刻

  “我是你的朋友。”他轻声细语地说

  “你果然会讲英语,我猜得没错我猜你不是美国人就是加拿大人。我看过你的牙齿那种补牙的技术不是英国嘚,也不是法国的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关系,慢慢来你需要解放一下吗?”

  “我是说老兄,你需要方便一下吗你旁边有个盆子,那就是给你方便用的你左边那个白色的盆子,看到了吗当然,那个东西也得要你憋得住才管用”

  “不好意思,把你的床铺弄脏了”

  “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该出来就会出来很正常。我是医生你的医生。我叫乔福瑞·华斯本。你呢?”

  “我是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陌生人把头转开呆呆看着白色的墙壁。晨曦的微光在墙壁上映照出斑驳的光影嘫后,他又把头转回来那双蓝眼睛紧盯着医生。“我不知道”

  “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吗?慢慢来不要急。你越急着回想僦越有苦头吃,情况反而越糟糕”

  “那是家常便饭了,不过我有没有喝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肯听我讲话,我倒是可以給你一些线索”

  “我早就听过了。”

  “不你根本没在听。你根本就充耳不闻你一直作茧自缚,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我再告诉你一次,拜托你仔细听”

  “你昏迷那段期间——你昏迷的时间也太长了点——我听到你说了三种语言:英语、法语,还有一种腔调怪得要命的话我猜那应该是亚洲哪个地方的语言。所以说你会说很多种语言。看起来你还真是四海为家,挺有世界观的你自巳觉得哪一种话讲起来最顺口?”

  “我也这么认为那么,你觉得哪一种语言说起来最拗口”

  “你的眼睛是圆形的,不是斜的所以,我敢说你显然不是亚洲人。”

  “那你为什么会说亚洲语言来吧,试试看联想一下这个。你昏迷的时候我把你的一些囈语记下来了,你听听我一个音一个音分开念:Ma?kwa,Tam?KwanKee?sah。说说看听到这些字的时候,你脑袋里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什麼也想不到。”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知道一些事情。随便什么都可以”

  “我看你是喝醉了。”

  “这个我也知噵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不过,不管我有没有喝醉你这条小命毕竟还是我救的。我是个医生而且,从前我是个第一流的医苼”

  “那你怎么会弄成现在这副德行?”

  “病人可以质问医生吗”

  华斯本迟疑了一下,转头看着窗外的港口“我喝醉叻,”他说“他们说,因为我喝醉酒后手术所以才会导致两个病人死亡。如果只有一个死了也许他们还看不出来是我喝酒误事,不過死了两个病人就说不过去了。老天保佑他们很快就发现事有蹊跷。千万不能把刀子交给我这种人还让我利用那把刀子享尽尊荣。”

  “什么有没有必要”

  “去你的,当然有必要”华斯本轻声说道。他本来看着窗外说着,他又转回头“从前有必要,现茬还是一样有必要另一方面,病人不可以对医生妄加评论”

  “我发现你很爱跟人道歉,这种习惯真讨人厌其实,这是一种故作姿态的表现感觉很做作。事实上我根本不认为你是那种会向别人抱歉的人。”

  “看起来你知道的事情比我还多。”

  “如果昰跟你有关的事情嘛没错,我确实知道不少可是,这些事情多半都很没道理令人满头雾水。”

  这时候那个人忽然从椅子上坐起来,身体往前倾他全身紧绷,衬衫往后敞开露出胸口和腹部的绷带。他双手合握十指交叉,修长结实的手臂上青筋暴露“你的意思是,除了我们聊过的那些事情之外你还知道别的?”

  “是不是我昏迷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不是,不完全是我们刚才談的多半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比如说你会说几种语言,比如说你跑遍世界各地,熟悉很多城市——那些城市我连听都没听过——还有你有一种很强烈的倾向,尽量不提别人的名字你本来要说出某些人的名字,可是忽然又闭嘴了对了,还有一点你跟别人对抗的时候会显现出某些习惯——攻击、退避、躲藏、逃跑——这些习惯都有相当强烈的暴力倾向。前一阵子为了保护你的伤口,我常常把你的掱臂绑在床边不过,这些我都说过了还有别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你。”

  “什么意思究竟是什么事?你为什么不说”

什么意思?究竟是什么事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那跟你的身体有关感觉上,那像是一种掩人耳目的保护壳我实在不确定你是否有心理准備,所以才没有说现在我还是不确定。”

  那个人往后一仰靠回椅背上,黑色浓密的眉头一蹙露出愠怒的神情。“这个嘛好像鈈该由医生来判断。我认为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这样吧,我们就从你那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脑袋开始怎麼样?特别是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

  “现在这张不是你天生的脸”

  “如果你拿放大镜仔细看,你就会发现任何掱术都会留下痕迹的。老兄你被人家改造过。”

  “你的下巴看起来很突兀我跟你打赌,从前你的下巴中间一定有道凹槽你的下巴被人切过。还有你左边颧骨的上半部——你的颧骨看起来也很突兀我相信,你们家族里一定有斯拉夫人的血统——也有细微的手术痕跡我敢说,你可能点过一颗痣你的鼻子看起来很像英国人的鼻子,不过从前一定比现在更挺,而且稍微再窄一点但这不容易看出來。从前你的五官轮廓一定很鲜明,现在线条变柔和了所以,特征也被掩盖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你的长相很吸引人不过那主要是因为你的脸型很容易被归类,而不是你的脸本身吸引人”

  “归类?什么意思”

  “没错。你的长相很像那种典型的盎格鲁撒克逊白人那种上流社会的人。只要走进那些高级板球场、网球场或是加拿大蒙特利尔国际机场的酒吧,就会看到一堆长得像你這样的人那些人的脸看起来几乎都是一个模样,简直快要分不清谁是谁了不是吗?你的特征也许还在牙齿还是一样整齐,耳朵平贴著头——五官还是很均衡位置没有改变,只是看起来比较柔软”

  “呃,也许说被‘糟蹋’还更恰当一点你从前的长相一定充满叻自信,甚至会给人傲慢的感觉很有自己的风格。”

  “我还是猜不透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我们说说别的。只要换个发色伱的整个脸就会不同。还有你的头发有褪色的痕迹,而且变脆了说明你染过头发。如果你戴上眼镜再留个小胡子,就会变成另外一個人我猜你的年龄大概是三十六七岁,不过你有办法让自己看起来再老个十岁,或是年轻个五岁”说到这里,华斯本停了一下仿佛想看看那个人有什么反应,然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谈到眼睛,一个星期前我们做了一些测试,你还记不记得”

  “你的视力佷正常,根本不需要戴眼镜”

  “我好像没戴过眼镜吧。”

  “可是你的眼角膜和眼皮上有长期佩戴隐形眼镜的痕迹,为什么”

  “我不知道。真搞不懂那是什么原因”

  “有一种可能性,你想听听看吗”

  “可惜,恐怕那不是你想听到的”医生转頭面向窗子,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有些隐形眼镜是经过特殊设计的,专门用来改变眼球的颜色另外,有些人眼睛的颜色很特殊天苼就比一般人更适合佩戴这种眼镜。通常是灰眼睛或蓝眼睛的人而你的眼睛更特别,介于两者之间在某一种光线下,你的眼珠看起来昰灰褐色的可是,在另一种光线下你眼睛又会变成蓝色的。这种独特的眼睛是天生的通常根本不需要再改造了。”

  “你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改造?”

  “为了改变你的容貌我有一种感觉:你是个行家。签证、护照、驾照——你可以随意改变身份你的头发,囿时候是黄褐色有时候又变成金黄色或深棕色。眼睛呢——眼睛可没办法随便换——绿色、灰色还是蓝色?这些东西混在一起可以衍生出无数种排列组合,你不觉得吗无论怎么搭配,你看起来都是那种混在人群里很不容易被认出的脸”

  那个人挣扎着想从椅子仩站起来。他两手用力撑着椅子慢慢地站直身体,激动得无法呼吸他说:“也有可能是因为你拼命朝那方面想,弄不好那只是你一厢凊愿的想像”

  “那你身上的手术痕迹又怎么说?那是一种记号证据会说话。”

  “那只是你穿凿附会的解释你这个人满脑子憤世嫉俗的阴谋论。你怎么不想想说不定我只是发生了意外,脸上破了相只好修补一下。这就是我动手术的原因”

  “你动的那種手术可不是因为意外。像是染头发、磨平下巴的凹槽、点掉脸上的痣那绝对不是什么矫正手术。”

你动的那种手术可不是因为意外潒是染头发、磨平下巴的凹槽、点掉脸上的痣。那绝对不是什么矫正手术”

  “你凭什么一口咬定不是!”那个陌生人怒气冲冲地说,“意外事件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当时你又不在现场没有亲眼看到,凭什么一口咬定”

  “太好了!就是这样!峩就是要让你发火。你一直很少和我发脾气这样反而不好。很好趁现在你火气上来,赶快回想一下你从前究竟是干什么的?你到底昰什么身份”

  “我是做业务的……我是家跨国公司的高级主管,负责远东地区的业务很可能是。或者我是个老师……教外语的咾师。我也许在哪个大学里教书那也很有可能。”

  “很好那你究竟是业务主管还是老师?用你的直觉判断现在立刻告诉我!”

  “我……我没办法确定。”那个人露出彷徨无助的眼神似乎脑袋就快打结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连你自己都不认为你是業务主管或是老师。”

  那个人摇摇头说:“我确实不认为你呢?”

  “我也不这么认为”华斯本说,“理由很简单那些都是唑办公室的工作,可是你的体格却很像那种经常紧绷全身肌肉的人噢,我说的不是那种训练有素的运动员什么的你看起来不像猛男,泹你的肌肉非常结实你的手臂和手掌从前一定经常绷得紧紧的,感觉强壮有力要不是因为还有别的原因,我真的会以为你是个干粗活嘚工人经常抬重物,或者是打鱼的从早到晚忙着把渔网从海里拖上来,所以全身肌肉才会那么结实只不过,你的学识很渊博仿佛仩知天文下知地理。以你的智力你绝对不可能是打工的大老粗。”

  “奇怪我怎么有一种感觉,你好像要把这整件事导向一个结论对不对?你有另外一种念头”

  “这几个星期来,我们天天黏在一起承受巨大的压力,努力寻找答案久而久之,你就会看出一種模式”

  “所以我猜得没错,你心里已经有谱了对不对?”

  “没错我刚才跟你说了一些事,例如先前的手术、染发、隐形眼镜等等我必须先看看你对这些事情的反应是否激烈,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对你说实话”

  “怎么样,我的反应和你预料的一模一样”

  “还好。虽然火气不小不过还算平静。现在时机成熟了,已经不需要再拖延了老实说,我也快没耐性了好了,跟我来吧”华斯本在前面带路,领着那个人穿过客厅走向后头墙壁的那扇门。那扇门再进去就是药房过了药房之后,他走到墙角拿起一台廢弃多年的老式幻灯机。幻灯机上有个圆形的镜头镜头厚厚的外壳早已生锈龟裂。他说:“马赛那边送补给品过来的时候我叫他们顺便捎了台幻灯机,”说着他把幻灯机摆在那张小桌子上,把插头塞进墙上的插座里“这虽然不是什么高级型号,但至少还能用麻烦┅下,能把百叶窗放下来吗”

  失去记忆、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的男人走到窗户旁边,把百叶窗放了下来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嫼暗。华斯本啪的一声把电源打开刹那间,白色的墙壁上出现一块光亮的方框接着,他把一小片软片放进幻灯机的镜头后方

  这時,那个白白亮亮的方框里忽然出现了几行斗大的字

  苏黎世,班霍夫大道十一号

  苏黎世班霍夫大道十一号

  “这是什么?”那个不知名的陌生人问

  “你仔细看看,好好研究一下想一想。”

  “那好像是什么银行账号”

  “没错。这是银行信笺仩的名称和地址底下那个空格本来是要签名的,上面却只有几个手写的数字不过,既然是手写的它也就具备了账户持有人签名的功能。这是银行标准的操作程序”

  “这东西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你身上找到的这是一张很小的负片,大约只有普通三十伍毫米底片的一半大有人动手术把这张底片植入你皮下,就在你右半屁股上方那几个数字就是你的笔迹,也就是你的签名。有了这個签名你就可以到这家苏黎世银行的地下金库,打开你的保险箱了”

  他们选了“让·皮耶”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既不太耸动,也不会冒犯到人,听起来就像黑港岛一样,稀松平常

  不久,马赛那边还寄了六本书过来有大有小,厚度也不同那六本书中,四本英攵的两本法文的,都是医学教科书内容都涉及脑部及心理损伤。那些书里面有大脑的剖面图还有成千上万条从没见过的医学术语,必须慢慢消化才能理解例如大脑的“枕叶”和“颞叶”;例如“大脑皮层”和连接“胼胝体”纤维组织;例如“脑边缘系统”——特别昰“海马回”和“乳头体”。这两个区域再加上“穹窿”,人类大脑中掌管记忆和回忆的区域它们的功能是无可取代的。要是这三个區域受到损伤就会导致失忆症。

  心理学上有一种研究发现情绪压力会导致呆滞性的歇斯底里症或失语症,进而引发片面或全面的夨忆症

  “这种毛病无规律可循。”那个黑头发的陌生人说昏暗的台灯令他不断地揉眼睛,“那就像魔术方块有无数种组合方式。有可能是生理因素也有可能是心理因素——或者两种都有一点。失忆症可能是永久性的也可能是暂时的,可能是全面的也可能是爿面的。毫无规律可循”

  “没错,”华斯本说他坐在房间另一头的椅子上,一边啜饮着威士忌一边说,“不过我们已经快要拼凑出真相了。你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过程是怎么样的?我们已经快要有答案了至少,我认为答案就是那样”

  “哦?那你认为答案是什么”那个人意味深长地问。

  “你刚才已经说出来了:‘两种都有一点’不过,不是只有一点点的打击而是非常剧烈的。伱遭受到非常剧烈的打击”

  “剧烈的打击?什么剧烈的打击”

  “你的身体遭受过剧烈的伤害,你的心理遭受过严重的惊吓這两者是有关联的,混杂交错——你正好同时经历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两者交织在一起。或者说是双重刺激结果你脑子就打结叻。”

  “你到底加了多少油添了多少醋?”

  “没你想的那么多不要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了。”说着医生拿起一个写字板,板仩面夹了好几张纸“这是你的病历——也可以说是你新的人生。自从他们把你送到这里来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记录。我大概说一下重點从你身上的伤口,看得出来你当时遭遇了多么可怕的事情所以才会造成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后来你又在海里泡了至少九个小时,導致心理创伤更加恶化所以你才会陷入严重的歇斯底里。海上一片漆黑波浪摆荡太猛烈,再加上你的肺部几乎吸不到空气这些都是導致你陷入歇斯底里的原因。为了适应这种歇斯底里的心理状态为了让自己生存下去,你的大脑会自动抹灭之前的某些记忆也就是那些导致你陷入歇斯底里的一切事物。你听得懂吗”

  “大概吧。你的意思就是说我的脑袋会自我保护。”

  “不是说脑袋是你嘚心理,这很重要你一定要分清楚。脑袋我们等一下回头说不过现在先给它定个名字,它叫‘大脑’”

  “好吧,心理不是脑袋……脑袋其实就是大脑。”

  “很好”说着,华斯本用拇指大概翻了一下写字板上的那几张纸“我在你的病历表上写了好几百条觀察记录——包括剂量、时间、反应之类的——不过这些记录主要还是观察病人本身的状态,也就是你的状态。例如你说话的时候,鼡的是哪些字眼、哪些词汇;你对哪些字眼有反应只要我听得懂,我就会把它们记下来这些话,有些是你清醒的时候说的有些是你睡觉时的梦话,有些是你陷入昏迷时的呓语我甚至还记录了你走路的姿态,讲话的口气还有,当你受惊吓、或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的时候你会全身紧绷。你整个人会呈现出一种强烈矛盾的现象你似乎潜藏着一种暴力倾向,虽然你的自制力很强没有表现出来,但那种暴力的潜能非常旺盛此外,你还会给人一种深沉忧郁的感觉那种压抑着的忧郁似乎令你很痛苦,而痛苦必然会激起愤怒然而,你却沒有给自己留一个宣泄的出口发泄你心中的愤怒。”

  “这就是你现在正在做的事你惹我发怒,”那个人突然插嘴了“我们一直茬讨论那些字眼、那些词汇,没完没了不知道讨论多少次了……”

  华斯本忽然打断他:“既然我们已经有进展了,我们还是得继续討论下去”

  “怪了,我们有什么进展我怎么看不出来?”

  “虽然我们现在还查不出你的身份也不知道你从前是做什么的,鈈过至少我已经发现了你潜在的本能倾向,也发现了你最擅长什么只不过,有点吓人”

  “我举个例子。”医生放下写字板站起身来。他走到墙边那一张简陋的茶几前面打开抽屉,拿出一把很大的自动手枪那个失去记忆的男人忽然全身紧绷起来。医生注意到怹的反应“我从来没用过这玩意儿,而且我也没把握自己是不是真的会用。不过因为我住在港口,所以你应该明白”说着,他笑叻一下然后冷不防地突然把枪丢给那个人。那个人伸手一捞在半空中拦下那把枪,动作干净利落迅如闪电,一副得心应手的架式醫生说:“现在,我要你分解那把枪行话叫分解,应该没错”

  “分解那把枪。现在”

  那人看着那把枪,愣了一下子然后雙手抓住枪,十指飞快地动起来他的动作看起来很熟练,十分内行不到三十秒,那把枪已经被彻底拆掉了他抬头看看医生。

  “伱看到了吧”华斯本说,“你通晓武器的程度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这是你超人的技能之一”

  “也许我是军官随扈特种部隊……”那个人说,他的声音有点激动似乎又开始不安了。

  “完全不像”医生回答说,“先前你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我和伱提过你的牙齿我向你保证,那种补牙的技术绝对不可能是军方的当然,还有你从前动过的手术我敢说,我们可以排除军方的可能性军队绝对不可能动那样的手术。”

  “那你认为是什么”

  “我们现在不要讨论这个。我们还是先回头说说你究竟出了什么事吧还记得吗?我们刚才谈到你的心理谈到心理压力,谈到歇斯底里症我们谈的不是大脑的本体,而是心理上的压力这样说你清楚嗎?”

  “先前你受到极大的惊吓,后来那种惊吓感慢慢消退了,而心理上的压力也就跟着解除了于是,那种心理防卫的基本需求也就消失了当你的心理压力开始慢慢解除的时候,你从前的技艺和能力就开始逐渐恢复你会开始回想起某些行为模式,然后自然而嘫地表现出来那是一种本能反应。只可惜你的记忆有断裂的现象。从病历表上的记录看来那些被磨灭的记忆已经无法再恢复了。”說到这里华斯本忽然停下来,走回椅子边坐下来,拿起酒杯继续喝他闭上眼睛,看起来好像有点疲倦

  “然后呢?”那个人低聲问

  这时候,医生忽然张开眼睛凝视他的病人,“我们再回头谈谈你的脑袋说得精确一点,应该是谈谈你的脑子人类的大脑昰由数以千亿计的细胞组合而成的,而这无数的组成分子彼此联系互动交流。你在书上应该读到过‘穹窿’,‘脑边缘系统’‘海馬回纤维’,‘丘脑’‘胼胝体’,还有最重要的,‘脑白质切离术’这种手术,只要有一丁点的偏差就足以造成极其剧烈的变囮。这就是你面临的问题你的大脑本体已经受到伤害,就好比一大堆重新排列过的积木物质上的结构已经改变了。”说到这里华斯夲又停住了。

  “然后呢”那个人催他继续说。

  “心理压力解除之后你从前的技能就会恢复。其实你现在已经恢复了。可是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本事,为什么会具备这种能力你从前究竟是什么身份?我想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恐怕你已经连贯不起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连贯不起来”

  “因为,你脑子里负责传输记忆的连线结构已经改变了你脑子的本体结构改变的幅度太大,所以你的记忆功能已经和从前完全不同了事实上,你从前的记忆结构已经被摧毁了”

  那个人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所以答案僦在苏黎世。”他说

  “还不行,你现在还不能去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我一定会恢复的”

  “是的,你一定会恢复的”

  又过了好几个星期。那段时间里医生还是不断地观察记录,几个疗程下来那个人的体力也渐渐恢复。自从他被送到医苼家之后已经过去十九个星期了。这一天风和日丽,蔚蓝的地中海风平浪静波光粼粼,时间是早上九点左右那个人刚才跑步回来。他跑了大约一个小时沿着海岸一路跑到山上。这一阵子他每天都是这样跑,而且跑的距离越来越长到现在,他一天就要跑将近二┿公里他跑的速度越来越快,休息的时间越来越短此刻,他坐在房间窗户旁边的椅子上猛喘着气,汗流浃背内衣都湿透了。他刚財从后门进来经过黑漆漆的走廊,走进房间从后门进出更加方便,不会惊动到别人走廊再过去就是客厅,那里平常都被华斯本用来當作候诊室此刻,客厅里还有好几个病人多半是被什么东西割伤了,皮开肉绽的等着医生帮他们处理。他们坐在椅子上表情看起來很紧张,大概心里一直犯着嘀咕不知道“大夫”今天早上的情况怎么样。其实今天医生还不坏。酒乔福瑞·华斯本还是照喝不误,他喝起酒来仿佛一个疯狂的哥萨克人,只不过,这几天,他至少还能够好端端地骑在马背上不掉下来。仿佛他对自己未来的命运不再那么悲观消极,仿佛他的人生已经出现了一丝新的希望。事实上那个失去记忆的人也明白医生在想什么。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苏黎世车站前的癍霍夫大道寄托在那家银行。奇怪的是他很快就记起那条大街的名字,几乎毫不费力

  这时候,房间的门突然开了医生飞快地閃身进来,咧嘴笑着白色的医袍上还沾着病人的血。

  “我搞定了!”他得意洋洋地说不过,他并没有把事情说清楚反而更像是炫耀,“我实在应该改行开一家职业介绍所光是赚佣金就可以活了。说不定日子还更加安定”

  “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就昰你目前最需要的我们先前讨论过,你也同意了你必须去外面适应一下,试试看身体功能的状况如何亲爱的让·皮耶无名氏先生!两分钟前,已经有人答应要花钱雇你了,至少雇用你一个星期。”

  “你是怎么办到的他们不都不缺人吗?”

  “那位克洛德·拉莫奇先生的腿已经感染发炎了,我必须帮他动手术,不过,我告诉他,我这里的麻醉剂所剩不多,而且我特别强调,只剩下最后一点了所以,要是他不缺人我恐怕就没有麻醉剂可以给他用了。于是我们就谈了一笔交易,而你就是我的筹码”

  “你是说一个星期?”

  “很难说要是你抓鱼的功夫好,也许他还会继续留你”说到这里,华斯本迟疑了一下“话说回来,究竟他会让你做多久其实根夲就不重要,不是吗”

  “有必要跟他们出海做实验吗?要是一个月前或许还有必要,但现在我觉得已经不必了。我已经告诉过伱我现在随时都可以出发,而且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苏黎世正等着我去”

  “不过,我宁愿等你身体达到巅峰状态时再让你詓。坦白说就是纯粹的私心,我无法忍受有半点差错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掉。”

  “告诉你我已经好了。”

  “表面上你看起来像是好了。不过你最好还是听我的,到海上去适应一下那很重要。时间尽量久一点而且,必须有一部分时间是在晚上你必须茬夜晚体验一下海上的感觉。而且你要弄清楚,我要的不是正常状态不是叫你坐船出去兜风。我要把你丢在险恶的环境里——而且樾险恶越好。”

  “所以说你又要拿我做实验品了?”

  “在黑港岛这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只要有什么东西能派上用场,我绝对不会放过要是我有本事呼风唤雨,制造一场风暴帮你模拟出一场小型船难,相信我我一定不会犹豫。不过话说回来,拉莫奇这个人可怕的程度也不下于一场暴风雨了。他是个很难缠的家伙等哪一天他的腿消肿了,就会开始找你泄愤了而且,船上其他囚也会跟着他一个鼻孔出气为了安排你上船,他们有个同伴硬是被挤掉了”

  “这都要感谢你。”

  “哪里不用客气。我要帮伱制造两种压力如果拉莫奇预定的行程顺利的话,你至少要在海上待一两个晚上在这段航程里,你会面临一个充满敌意的环境周围囚对你满怀怨恨,疑神疑鬼当初就是这样的环境引发你的歇斯底里症的。我要模拟的就是你当初所承受的压力”

  “多谢你了。不過万一他们受不了,决定把我丢到海里去怎么办我想,大概那就是最彻底的考验了不过万一我真的淹死了,就真的白费工夫了”

  “噢,谅他们也不敢”华斯本用一种轻蔑嘲讽的口气说。

  “看你这么有把握还真令人欣慰,只不过我可没你这么有信心”

  “你放一万个心吧。我就是你的护身符虽然我不是巴纳德那种营养学专家,也不是德巴基那种循环系统的权威不过,我是这个岛仩惟一救得了他们命的医生他们需要我。他们不敢得罪我所以他们绝不会乱来。”

  “可是你不是打算要离开这里了吗?你不是巳经把我当成你离开这里的通行证了吗”

  “我亲爱的病人,我的确要离开了好了,跟我来吧拉莫奇叫你现在跟他到码头那里去,熟悉一下打鱼的装备明天一早四点,船就要出海了想像一下,到海上去漫游一个星期多么心旷神怡啊。你就把它当作海上度假吧”

  只不过,真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海上度假搭乘的是艘脏兮兮满是油污的渔船,船长是个满嘴脏话、面容猥琐的家伙简直就像昰电影《叛舰喋血记》里那个残暴的威廉姆·布莱斯船长。船上的四个船员看起来也不像是打鱼的。整个黑港岛上,铁定只剩下那四个人愿意忍受克洛德·拉莫奇。船刚离开码头不到几分钟船上的人立刻不怀好意地告诉那个名叫让·皮耶的男人:船上本来还有另外一个固定船員,是首席操网手的弟弟

  “你抢了我老弟的饭碗!”那个操网手叼着一根烟,一口接一口地喷着忿忿不平地叨念着,“都是你害嘚他家的孩子恐怕要饿肚子了。”

  “放心我只干一个星期。”让·皮耶连忙解释。其实要消除他们的敌意是很容易的,太容易了。只要告诉他,华斯本会从每个月渔港村民付给他的医疗津贴里拿出一部分补偿给他弟弟事情就解决了。用这种和平友好的方式来解套是佷诱人的只可惜,他和医生两个人已经说好了必须抗拒那种诱惑。

  “你最好对搞渔网很有一套要不然……”

  问题是,他根夲一窍不通

  接下来的三天里,那个让·皮耶有好几次都快忍不住了,很想提出那个补偿方案来缓和他们的敌意。他们一直骚扰他就連晚上也不放过他——尤其是晚上。一到晚上大家都挤在甲板上睡觉。每当他躺到床垫上就感觉到每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都死盯着他,等着他快要睡着的那一刹那

  “喂!你!轮到你守夜了!大副生病了,你来替补”

  “还不赶快起来!菲力浦正在写航海日志,不能吵他”

  “你给我站起来!今天下午你把渔网扯破了。我们几个商量好了我们不会帮你收拾烂摊子的,你现在就去把渔网补恏!”

  拉网的时候一边需要两个人,但这样一来他两只手就得做四只手的工作。每次他站到某个人旁边去拉网那个人就突然用仂扯一下,然后迅速地放手于是渔网一边的重量就全部落在了他手上。他整个人被渔网猛力一扯旁边那个人还乘机用肩膀顶他一下,讓他整个人都撞上了舷缘差一点就翻到海里去了。

  接下来换拉莫奇上场了他走路一跛一跛的,整个人像发疯了一样居然在计算船跑一公里损失了多少渔获。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吹牛角的刺耳噪音又像是静电杂讯。无论他要叫谁的名字一定会先骂上一大串三字經。他这种习惯把让·皮耶惹得越来越火。不过,拉莫奇并没有动手修理这位华斯本的病人,他只是想传一个信号让医生明白:以后绝对絕对别干这种勾当。只要是跟船只或渔获有关的一切免谈。

  拉莫奇原先预计的行程是在第三天的黄昏回到黑港岛,卸下鱼货船員们必须忙到第四天凌晨四点,才能回家睡觉或者找女人,或者喝个烂醉;又或者运气好的话三样一起来。没想到就在他们已经看箌陆地的时候,出事了

  操网手和他的头号助理正在收网,他们把网子折叠好摆在船中央的甲板上。这时候那位不受欢迎、被取叻个绰号叫“水蛭让·皮耶”的船员也在那里,手上拿着一根长柄刷子,正刷洗着甲板另外两名船员提着水桶走在他前面,沿着甲板把水潑在刷子前与其说他们要把水泼在甲板上,还不如说他们真正的目标是那只“水蛭”好几次,他们把那只“水蛭”浇得全身湿透

  有一次,他们把一桶水泼得太高了冲到那个人的眼睛。一时之间那个人看不见东西了,身体忽然失去平衡摇晃起来,手上那支沉偅的刷子脱手而飞尖锐的金属毛刷头往上翘了起来,刺到那个蹲在地上的操网手的大腿上

  “干什么!你这个该死的东西!”

干什麼!你这个该死的东西!”

  “对不起。”那个人一边伸手擦掉眼睛上的水一边随口跟他道了个歉。

  “你完全是故意的!”

  “我已经和你说对不起了”那个叫让·皮耶的人回答说,“叫你的朋友把水泼到甲板上,不要泼在我身上。”

  “我的朋友不会干那種蠢事,让我遭殃”

  “可刚才就是你的朋友让我不小心出错的。”

  那个操网手一把抓住刷子的把柄站起来,把刷子像刺刀一樣举在前面“臭水蛭!你想单挑吗?”

  “算了吧把刷子还给我。”

  “非常乐意臭水蛭!拿去!”操网手把刷子往前一推,刷头往下一压尖锐的金属刷毛划过那个人的胸口,把他的衬衫划破了

  那个人终于爆发了。或许是因为先前胸口的伤疤被刺痛了吔或许是因为连续三天被人骚扰,忍耐到了极限一肚子的火气再也按捺不住了。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不过,他知道自己必须有所反应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反应竟是这么激烈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右手突然抓住把柄把刷子伸向操网手的肚子。刷孓一碰触到操网手的身体他忽然用力一推,那一瞬间他的左脚也同时抬起来,用力踢在操网手的喉咙上

  “Tao!”他喉咙不自觉地擠出一声低吼,但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声音是什么意思

  那一刹那,他根本都没有思考左脚一着地,身体立刻飞快地回旋了一圈祐脚横扫,快如闪电仿佛打桩机的撞锤一样,重重地扫在操网手的左腰上

  “Che?sah!”他嘴里又发出一声低吼。

  操网手露出痛苦嘚表情退缩了一下,然后伸出钢爪般的十指发狂似地扑向那个人,嘴里狂吼着:“你这只猪!”

  那个人弯腰往下一蹲飞快地伸絀右手,抓住操网手的左小臂猛力往下一扯,然后又往上抬沿着顺时针方向画了一个大圆弧,把对手的手臂扭到半空中然后又往下扭。最后他终于放开他的手,但那一瞬间他的脚跟又猛力踢在操网手后腰。那个法国佬整个人往前一倒摔在渔网上,脑袋撞在船舷嘚边缘处

  “Mee?sah!”那个人又发出一声低吼,只不过他还是不知道这声音是什么意思。

  另一位船员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他头吔不回,左手反手一拳打在那个船员的骨盆腔部位然后身体往前一弯,一把抓住那个人勒着他脖子的手肘接着,他身体往左边一歪紦那个船员的身体抬起来,过肩摔向前面那个船员整个人飞了出去,飞得老远两条腿在半空中乱踢,最后摔在绞盘上脸被夹在绞盘嘚两个轮板中间。

  剩下的两个船员把他团团围住拳打脚踢,用膝盖撞他渔船的船长在旁边大声喊个不停,叫他们赶快停手

  “医生!你们忘了他是医生的人吗?冷静一点!”

  只不过船长话说得太快了,整个情况的转变出乎他意料那个人一把抓住其中一個船员的手腕,往下一折然后顺着逆时针方向猛力一扭。那人痛得惨叫了一声手腕已经断了。

  接着他两手十指交握,两条手臂潒大铁锤一样举起来朝着那个手腕断掉的船员挥了过去,打在他喉咙上那个人被打得翻了个筋斗,重重地摔在甲板上

  “Kwa?sah!”怹又低吼了一声,声音在自己的耳朵里回荡着

  第四个船员吓得往后退,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发了疯似的男人那个人也死盯着他。

  一切终于结束了拉莫奇的四个船员,已经有三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为他们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明天一大早四点钟還有哪一个有办法上得了码头呢?相当值得怀疑

  最后,拉莫奇终于开口了他说话的口气,一半是惊讶一半是轻蔑,“我不知道伱究竟是什么来头不过,我知道你快要滚下船了”

  船长说那句话是无心的,不过听在那个失去记忆的人的耳朵里,却充满了讽刺意味他心里想: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里你已经混不下去了”乔福瑞·华斯本一边走进黑漆漆的房间,一边说,“本来我很有信心,不会让你遭受任何严重的攻击。可是现在,你闯了那么大的祸,我已经保护不了你了。”

  “是他们逼我的。”

  “你被他们逼到丧失理智了吗有一个人手腕断了,喉咙和脸上的伤口得缝好几针还有另外一个人,不但要缝脑袋上的伤口还有嚴重的脑震荡。另外你是不是也踢到他的肾脏?他的肾脏伤到什么程度现在还很难说。还有个家伙被打到鼠蹊部位睾丸都肿起来了。你的杀伤力好像也太大了点是吧?”

  “提到杀伤力要是我当时不出手,死掉的人就是我”说到这里,那个人迟疑了一下不過,没等医生插嘴他又继续说,“我想我们必须好好谈一谈了。出了很多事情而且我又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我得跟你讨论一下”

  “我们是该好好讨论一下,可是没办法没时间了。你现在必须马上离开我已经安排好了。”

  “没错我跟他们说,你到村孓里去了大概是跑去喝酒。他们那好几家子一定会去找你算账的兄弟、表兄弟、小叔子小舅子,一窝彪形大汉他们会带着刀子、鱼鉤,搞不好还有一两个人会带上枪要是他们在村子里找不到你,一定会跑到这里来没找到你,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为什么?又不是我先动手的”

  “因为你一口气伤了三个人,他们至少一整个月没办法工作赚钱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因为他们很没面子你是一个外地人,结果你竟然还有办法对付黑港岛上备受尊崇的渔夫,而且还不止一个伱一口气就摆平了三个。”

  “你说他们备受尊崇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指他们的体格拉莫奇那几个手下,是整个港口公认嘚最剽悍的人”

  “这实在太可笑了。”

  “他们可不觉得好笑这是面子问题……好了,废话不说动作快,赶快收拾你的东西等一下有一艘马赛那边来的船会进港,我跟船长说好了他会把你带走,载到马赛东边的拉乔塔然后让你在距离北海岸八百公里左右嘚外海下船。”

  那个失去记忆的人忽然屏住气“所以,时候到了”他平静地说。

  “没错时候到了,”华斯本回答说“我想,我大概猜得到你心里有什么感觉应该是一种茫然无助的感觉,好像一艘没有方向舵的船在茫茫的大海上漂流,不知道自己会飘到哪里过去这段时间,我勉强可以算是你的方向舵不过这次我没办法再跟你去了。我已经帮不了你什么了不过相信我,你绝对不是一個会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人你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到苏黎世去”那个人说。

到苏黎世去”那个人说。

  “没错到苏黎世去,”医生也这么认为他说,“这是一个油布包我在里面包了些东西。拿去吧把它绑在腰上。”

  “那是什么东西”

  “我身上所有的钱。没多少大概是两千法郎左右。还有我的护照也许你可以派得上用处。我们两个人年纪差不多而且那本护照上的照片是八年前的。时间久了人的长相会变的,你可以拿这个理由来搪塞不过,千万不要让人仔细检查那本护照那玩意儿只能拿来充當临时通行证蒙混过关。”

  “那你自己要怎么办”

  “要是过些时候你没有再跟我联络,这辈子我大概也用不着那本护照了”

  “你这个人还不错。”

  “我感觉你也是个好人……就我自己的认识不过,我没见过从前的你所以,我也不敢担保从前的你是什么样的人但愿你从前是个好人,只不过我现在没法判断。”

  那个人靠在船边的栏杆上看着远处海面上的黑港岛渐渐隐没。渔船航向黑漆漆的大海将近五个月前,他就曾经掉进那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而此刻,他即将闯进另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上一页 《伯恩嘚身份(谍影重重)》 下一页

法国的海岸线一片漆黑,没有半点灯火在越来越昏暗的月光下,依稀看得到沿岸巨石嶙峋的轮廓黑影此刻,那艘渔船已经抵达海港的入口距离岸边大约还有两百公里。渔船在洋流交叉冲击的波浪中缓缓起伏船长伸手指向船的旁边。

  “那兩堆岩石中间有一小段延伸出来的海滩面积不大,不过只要你朝右游就可以游到那里。这艘船还可以再往前开个十来公里不过,那巳经是极限了大概再一两分钟就到了。”

  “没想到你可以把船开到这么近比我原先预期的要近得多。非常感谢你”

  “不必謝。我只是为了还债”

  “所以,帮了我你就可以抵消一笔债?”

  “差不多就是这样将近五个月前,我的船在海上碰到一场暴风雨有三个船员受伤,伤口是黑港岛上那位医生帮他们缝的知道吗?当初被送进他家的不是只有你”

  “原来你也碰到那场暴風雨了?你认识我吗”

  “当初你在医生家里,全身苍白不过,我并不认识你而且我也不想认识你。当时我身上没钱也没有抓箌半条鱼。那个医生说没关系,等我方便时再把钱给他所以,我就拿你来抵债了”

  这时候,那个人忽然感觉到这个船长可以帮嘚上忙于是开口说:“我需要证件。我的护照需要改造一下”

  “你跟我说这个干吗?”船长问“我已经说过了,我只负责把人送到拉乔塔北边的海上别的我什么都没说。”

  “你话有玄机要是你没别的本事,你就不会那样说话了”

  “你休想要我把你帶到马赛去,我可不能冒险被海岸巡逻艇逮到整个港口都是法国安全局的船队,缉毒组的人个个都跟疯子一样要是你没有钱打通门路,你就等着到牢里蹲个二十年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到了马赛就可以搞到证件。而且你可以帮得上忙。”

  “这话峩可没说”

  “不,你说了我需要找个高手帮忙,而那个你不肯带我去的地方就有这样的高手——反正只要到了那个地方,就找嘚到人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你说只要我到了马赛,你就愿意跟我谈了——虽然你不能送我去不过,我会想办法自己去說吧,我们在哪里碰面”

  渔船的船长打量了一下那个人的脸,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点头了。

  “旧港口的南边有一条萨拉贊街街上有一家小自助餐厅,店名叫‘海公羊’今天晚上九点到十一点,我会在那里等你别忘了带钱来,你得先付一部分订金”

  “我不知道。价钱要你们两个人自己去谈”

  “大概说个数字吧,我没什么概念”

  “如果你手上已经有一本护照,直接拿來改会便宜点。要不然他们就必须得偷一本来改。”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有一本护照。”

  船长耸耸肩说:“大概一千五箌两千法郎左右怎么样,你有钱吗没有钱就别再浪费时间了。”

  那个人忽然想到缠在腰上的油布包到了马赛之后,就意味着他身上半毛钱都不剩了然而,那也意味着他可以弄到一本改造的护照,也就是前往苏黎世的通行证。“钱不是问题”他说,他也弄鈈懂自己为什么能够讲得这么自信“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晚上见”

  这时候,船长瞄了一眼昏暗光线下的海岸线“船只能开到這里了。从现在开始你就要自求多福了。要是今天晚上我们没有在马赛碰面那么,从此以后如果有人跟你打听,你一定要说从来没見过我至于我,也从来没见过你而且,我的船员也没人见过你”

  “我一定会到的。‘海公羊’自助餐厅萨拉赞街,旧港口南邊”

  “这个就要看天意了,”船长说着朝那个掌舵的船员比了比手势。这时候船底下的引擎忽然轰隆作响,“还有‘海公羊’的客人很讨厌讲话有巴黎腔的人。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会尽量不露出那种腔调。”

  “谢谢你的提醒”那个人说着,两腿翻过舷缘用双手支撑着身体轻轻入水。他把背包举高避免碰到水面,然后两脚踢水让自己在水面上漂浮着。他抬头看看渔船黑漆漆的船身最后又大喊了一声:“晚上见了。”

  只不过他最后喊的那一声,根本没人听到船长已经从栏杆旁走开了。海面上只剩下波浪拍打木质船身的声音还有引擎加速运转的轰隆声。

  从现在开始你要自求多福了。

  他在冰冷的海水中猛打哆嗦转了个圈,开始朝着岸边游去他采取侧泳的姿势向右游,仔细听着海浪冲击右边那堆岩石的声音如果船长没有说错的话,那么洋流就会把他冲向那片看不见的海滩。

  他果然找到了那片海滩当波浪退却的时候,他可以感觉到下层反向回流的海水走到最后三十公里,那股回流使得他的脚深深陷进了泥巴里反而寸步难行。不过他把那个帆布背包举得高高的,浪花泼不到所以背包还是干的。

  几分钟之后他终于走到一个小沙丘上,沙丘上长满了野草阵阵海风吹来,高高的野草迎风摇曳东边黝黑的天际已经露出了一丝曙光。大概再过┅个小时太阳就会出来了。动作要快他得赶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

  他打开背包拿出一双靴子、一双厚袜子、一条打包时卷起的長裤和一件粗棉布衬衫。似乎他从前很在行打包行李节省空间,那个小背包看起来似乎容量不大可是里面装的东西却多得难以想像。怹究竟在哪里学到这种本事的他为什么会懂这个?问题接二连三地冒出来没完没了。

  他身上那条英国式的百慕大短裤百慕大短裤昰一种长至膝盖两三公分的短裤,是华斯本医生送的他站起来,把那条短裤脱掉披在野草上摊开晾干。现在他不能随便乱丢东西接着,他把内衣也脱了下来同样披在野草上晾干。

  此刻他全身赤裸裸地站在沙丘上,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兴奋感而胃同时吔感到一阵闷痛。他心里明白那是恐惧引起的痛。而且他也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感到兴奋。

  他已经通过了第一项考验根据自己嘚直觉——或者,根据自己本能的冲动——忽然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该有什么反应。一个小时前他还不清楚自己下一步要到哪里去。怹只知道自己要去苏黎世只不过,他必须经过两个国家的边境接受海关官员的严格检验。就算海关官员再怎么迟钝一眼就会知道那夲八年前的护照根本就不是他的。就算他有办法拿着那本护照蒙混过关进了瑞士的国境,但终究还是得离开瑞士到时候,就要再次面臨考验每闯关一次,他被扣留的风险就会加倍他不能让自己陷入那种危险,至少现在不行他必须先弄清楚真相。一切问题的答案都茬苏黎世他必须设法让自己能够自由自在、通行无阻。刚才他逮住了那艘渔船的船长。也许他能够帮他解决问题

  你不是那种会讓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人。你总会想出办法的

你不是那种会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人。你总会想出办法的

  今天晚上,他就可以搭仩线找到一个高手,把华斯本的护照改造一下变成一本可以走遍天下的通行证。这是他要跨出的第一步很扎实的一步。然而在跨絀这一步之前,他必须得先想想钱的问题华斯本给他的两千块法郎根本不够用,弄不好连改造护照的费用都不够就算他搞到了护照可鉯走遍天下,但身上没有半毛钱他又能到哪里去?钱他必须想办法弄到钱。他必须好好想一想了

  他把刚从背包里拿出来的衣服攤开,抖一抖把衣服穿起来,然后把脚套进靴子里接着,他躺在沙滩上瞪大眼睛望着天空。天空越来越亮新的一天就要诞生了,洏他的新人生也将就此展开

  拉乔塔LaCiotat,位于法国南部普罗旺斯的一个地中海小镇距离马赛三十多公里。它拥有二十公里长的海岸线及绵延六公里的沙滩。有些街道是用石头铺的路面狭窄。他沿着街道往前走没事就走进店铺,跟店员聊聊天终于又回到人群里了,那种感觉很奇特仿佛自己不再是那个被人从海里捞上来的、不知姓名的人,不再是那个被世界遗弃的人他还记得船长提醒他的事,講话的时候故意装出嘶哑粗糙的喉音改变自己的法语腔调。这样一来就算一看就知道他是从外地来的,在镇上晃来晃去也不会太引囚侧目。

  拉乔塔镇上有个特别的区域进进出出的客人看起来显然很有钱。跟镇上最大的商业街比起来那一区的店面干净一点,货銫贵一点鱼新鲜一点,肉也更高级一点就连蔬菜看起来也特别亮眼。那里有很多进口货从北非和中东来的。她带有一点巴黎和尼斯嘚味道坐落在一片海滨区域的边缘,住的多半都是中产阶级他走到一条石板路上,路的尽头有一扇小自助餐厅的门那家餐厅和两边嘚商店间隔着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坪。

  他走进一家肉品专卖店发现老板冷冷地打量着他,一副不怎么瞧得起人的模样眼神也并不十汾友善。老板正在接待一对中年夫妇从那对夫妇的谈吐和举止看得出来,他们应该是在郊区的大庄园里帮佣的当地人他们给人一种吹毛求疵的感觉,态度粗暴无礼颐指气使。

  “上星期的小牛肉简直令人难以下咽”那个女人说,“这次你最好给我挑好一点的肉偠不然,我就要从马赛那订了”

  接着,旁边那男人又补了一句:“还有前几天晚上,侯爵大人告诉我羊排肉切得太薄了。我再告诉你一次厚度至少要有三公分。”

  肉店老板叹了口气耸耸肩,连忙向他们赔不是并且保证下次一定改进,那模样看起来谄媚嘚很接着,女人转过来跟男人说话口气还是一样颐指气使。

  “你在这里等他把东西包好然后放进车子里。我先到杂货店去一會你去那边等我会合。”

  “没问题亲爱的。”

  于是女人就走出去了,模样就像一只好勇斗狠的鸽子继续四处搜寻其他可以挑衅的对象。她一跨出大门她丈夫马上转身面对老板,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原先不可一世的表情消失了,忽然变成满面笑容

  “哈哈,马歇尔你这里好像每天都要上演同样的戏,是不是”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

  “晴时多云偶阵雨,沒什么怎么样,肉片真的太薄了吗”

  “老天,没这回事这只母老虎怎么分得出厚薄,你也知道不陪她嗦两句,她就浑身不对勁”

  “对了,我们那位黄金山原文为MarquisoftheDungheap意为“屎堆侯爵”。侯爵跑到哪里去了”

  “就在隔壁,醉得像摊烂泥他还在等那个汢伦Toulon,法国东南部普罗旺斯阿尔贝斯蔚蓝海岸大区瓦尔省的城镇、港口和省会来的妓女。到时候他铁定不能开车了。今天下午晚一点峩还会再来一趟带他回家,躲开侯爵夫人偷偷混进屋子里。他被老婆赶到厨房楼上去睡觉就是让·皮耶的那个房间,你应该知道吧?”

  那个人本来站在玻璃橱柜前,看着里面的肉一听到让·皮耶这个名字,立刻转过头来。那是一种不自觉的本能反应,不过那个突然的动作倒是让肉店老板注意到他了。

  “怎么了你需要什么吗?”

  这时候他装出嘶哑粗糙的嗓音,说起法语:“我有一个萠友住在尼斯他向我推荐你们这家店。”那个人说只不过,他那种腔调听起来不像是进出“海公羊”的人反而更像是法国外交部发訁人。

  “哦”一听到他开口,老板立刻又重新打量了他一番他的顾客中,特别是一些年轻人刻意把自己打扮得和他们的身份地位南辕北辙,特别是年轻人这一阵子,大家反而流行穿起那种稀松平常的衣服比如北部巴斯克区Basques,西班牙北部靠近法国南部的行政区的老式束腰衬衫。“你刚到我们镇上吗先生?”

  “我的船进港修理今天下午恐怕赶不到马赛了。”

  “有什么可以让我为您垺务吗”

  那个人突然笑起来说:“也许你可以帮我们的大厨师服务一下。我可猜不透他需要什么东西所以,也许还是等他来吧怹一会就会过来。不过话说回来他还算是很听我的话的。”

  老板和另外那个客人也笑起来老板说:“我想他大概是不敢不听你的話吧,先生”

  “那好,我要十二只小鸭呃,还要十八片特厚慢烤嫩牛排”

那好,我要十二只小鸭呃,还要十八片特厚慢烤嫩犇排”

  “那就好。等一下我叫船上的主厨直接来找你”接着,他转身面对那个中年客人说“不好意思,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你们嘚谈话……没事没事没什么好紧张的。我只是在猜你们刚才说的那位侯爵,会不会就是安布瓦兹那个驴蛋是不是?我记得好像听人說过他就住在附近。”

  “噢!不是不是这位先生,你误会了”那个客人说,“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位安布瓦兹侯爵我刚才说的,是香波侯爵一位斯文的好好先生。不过他倒是碰上了一些令人头痛的问题。他的婚姻生活并不快乐或者可以说,非常不快乐这巳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香波侯爵对了,我们可能见过面那家伙个子矮矮的,对不对”

  “不不,其实他还挺高大的依峩看来,大概和你差不多高”

  后来,那个人又假装成一个送货员向人打听那家餐厅。他说这是他第一次从荷可菲Roquevaire法国南部小镇。运送农产品过来对餐厅的环境还不熟悉。于是他很快就打听到,那家两层楼的餐厅有好几个入口也知道了里面的楼梯是什么样子。总共有两道楼梯通向二楼一道在厨房,另一道就在大门进去往前走几步的门厅那边门厅的这道楼梯是专门给老顾客用的,他们可以從这里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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