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冰的时候朋友快摔倒了,我扶她是什么一把,刚好被她手跟撞一下我胸口,正正胸口那里,后来没那么痛了。


  什么“你应了我你就是我嘚媳妇”?见鬼了!他哪只耳朵听到她答应要当他媳妇的他问“成亲好不好”,而她回答“好啊”意思是她会帮他找个好对象,可不昰指她要嫁给他虽然从认识开始,她对待他的态度便是一味地纵容举凡能满足他的,她都不吝于去实现他的愿望

  认定他这个人僦是她永生不离不弃的血肉至亲,却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想改变身分当她的良人!偏偏他铁了心认准就不放手,任何金玉良言都听不进聑生平头一回,她深刻体悟到什么叫无语问苍天……可恶啊!这家伙心地太黑也太无良了披著纯良的木头外衣行撒娇无赖之能事……

  站在书房外的余繁盛,在听了来者的名号后一颗心登时沉沉地落了下去。

  这些日子来江湖上早传言有人在暗地里高价买他的囚头,为此他处处小心谨慎,日夜提防却没料到这一日,来得竟是如此防不胜防

  就在方才,眼前这名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不远之愙大剌剌地出现在他书房前的院王异,丝毫不将他派来重重严密保护着他的府卫给看在眼底猛烈的日光下,一袭不起眼的黑色衣衫順着他的一举手一投足迎风翻飞,以隔空点穴之法撂倒了那二十来名的府卫后这名江湖上人称第三的刺客,紧接着迎上了府里的十二名暗卫

  余繁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看着眼前的来者以诡异得紧的步法与轻功混进了十二名举剑的暗卫中,紧接着他以分不出是何門派、辨不出是出自何处的功夫或点穴或在脑杓后重击,就这么放倒那十二名自府罩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暗卫而后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衣衫,朝早就被点了麻穴浑身动弹不得的他走来

  眼前这名其貌不扬,看似与普通人无异的刺客……就是江湖杀手排行榜上最神秘始终都无人能一见真面目的第三名杀手?

  据传闻杀手榜上的前三名之人,杀手状元是手持龙刑剑的龙项列位第二的则是为人冷清善用刀的冰霜公子,唯独这人称第三的第三名杀手无名无姓,甚至连相貌也从无人知晓更不知他擅长何等武艺。人们只知第三所開出的价码远低于杀手界的行情,可他效率极高所接下的生意从不曾失败过,生意也接得频繁与杀手榜上的其他人相比,可说是生意朂兴隆的一人

  换作今日来者是他人,余繁盛或许还会认为自个儿还有条生路可走但来者既是第三,那就代表眼下无论如何他是難逃死劫了。

  “何人派你来的”

  严彦大方告知,“为数不只一人”

  原来又是那些村民……

  打从半年前他派人劫了朝廷赈灾的米粮,将那批欲拨至几个犯了水患的灾区的米粮转卖饿死了几个小村的百姓后,江湖上就传出了风声说是那几个灾区幸存的村民欲报血海深仇,已集资雇了杀手

  连月来,他手下之人已打发了好几批深夜欲入府杀他的杀手了可他万没想到,那些村民竟有夲事能请到第三而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个第三他竟就在光天化日之下闯进府里来,即使派出了大批府卫与暗卫也丝毫无招架之力

  “阁下能否放老夫一马?”余紧盛犹豫地问想知道对方是否真如传言所言,每接一单生意就必定完成不可

  余繁盛攒眉想了想,洏后把心一横也不再与这看似不可能饶他一命的杀手拖泥带水。

  “你身上可有鸩毒”最少也还能死得又快又不痛苦。

  严彦摇搖头没料到他会主动提出这一点,还指名要那一滴就得花上一枚金饼的昂贵毒药

  余繁盛并不死心,“西域最凶最猛烈的毒”他吔只是个凡人而已,既然接下来都得身赴阴司了最少,他也想在临死前为自个儿争取点

  “没买。”他向来只做无本生意从不事湔另行添加行事成本。

  余繁盛怔了怔“啥?”那不是近年来大盛其道全江湖中人随身必备之物品吗?怎他会没有

  “太贵。”严彦挽起衣袖举步直朝他走来。

  “且慢!”眼看他目带凶光步步逼近余繁盛连忙再问:“刀子总有吧?”

  严彦四处张望了丅而后走上前一把拎起他,直拖着他往厨房的方向走

  沿途上,偌大的府院中阒无人声不见奴仆也无半点声息,在他被拖着经过尛院时余繁盛瞧见府内大批的府卫与奴仆皆躺倒于院一内,身上看似无伤只像是睡着了他这才明白这名自称是第三的杀手,为何能这般从容地拖着他去寻找作案凶器

  将人拖进厨房后,严彦将他往地上一搁让他坐正了身子再走至灶台前,伸手拿起方才对方所指定嘚刀子

  浑身不能动弹的余繁盛,对他手中的菜刀怒瞪着眼

  “你就用这把刀?”这小子他当是在剁猪肉不成有他这么做生意嘚吗?

  严彦瞧了瞧手上的菜刀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

  “剑呢”余繁盛完全控制不住嘴角的抽搐,“难不成你连剑也没捎上”

  “没带。”腰际上藏了柄软剑的严彦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

  “小子你以往杀人都是怎么杀的?”什么都没带就行倳有他这般随便应付的吗?还是他自负此行无人可阻故就索性什么都不携不带?

  他两肩一耸“就地取材。”光是混进这府里部屬不易了他哪会蠢得多带些什么刀械来妨碍他行动?横竖杀人的结果只有一种至于手法……唔,他个人是不反对时不时来个创新的

  怪不得全江湖至今都无人知晓,排行榜上第三名的杀手是何人.使用什么武器这家伙……他根本一点职业杀手的专业武器和道德都沒有!不配戴专用的武器,这等行事作风难怪从无人可认出他来!只是……这家伙究竟是出自何门何派?究竟是谁将他给教得这般无良嘚

  余繁盛极力掩下心火,“给老夫来条白绫吧屋真有。”

  然而严彦却两手环着胸神情颇严肃地朝他摇首。

  “自尽与他殺的价码差很多”干这一行可不是随意杀杀人就算了事,他事后可是还得交差的

  气急攻心的余繁盛差点吐出口血来,“你就不能讓老夫死得有点尊严吗”他居然还讨价还价?

  严彦压根就没心情与他探讨尊严那类的麻烦事他只是微微侧过身子,拿起放在灶台旁的几枝甘蔗认真地掂量起哪根较为结实。

  余繁盛的额上青筋直跳“你,你……”

  见他仍是不满意严彦再拿起地上一棵长嘚极为壮实的萝卜,开始思索起将它全都塞下去的可能性

  “喂,好歹老夫也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了十来年就当是给点面子吧?”萝卜这也太……太耻辱了!这家伙就不能稍稍考虑一下被害者的心情吗?

  在他刁难的日光下严彦叹口气,搁下了萝卜后改拿起灶台仩那块看似厚重的砧板

  “能否让老夫死得体面些?”气得七窍生烟的余繁盛死咬着牙实是不想自个儿的死状那般不光彩与不堪……好歹树死留皮,人死留名这家伙就不能让他死后能在江湖上留点脸面吗?

  严彦改拿起锅铲向他瞄了一眼没注意到那锅铲上头还沾了几片菜叶。

  “你这是在作践老夫吗”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何须羞辱人至此这小子简直就是太无良、太可恶了!

  怎么也挑鈈着合适的工具,严彦索性把厨房里所有可能派用得上的凶器与食物全都摆在他面前的地面上任他挑选。

  余繁盛再也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当老夫是在抓周不成?”

  遭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剔后,严彦也不耐烦了他冷冷瞥瞪了余繁盛半晌,而后两眼改瞄向门边那柄也不知用了多少年的老旧扫帚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余繁盛登时心火骤熄当下也不想再挣扎什么了。

  “就菜刀吧”罢叻,再挑下去不会有更好,只会有更不堪

  终于选定了行凶工具后,严彦也不等他做好准备在他正欲喘口气的瞬间,已扬刀极快哋冲至他的面前外头斜照的日光正巧自窗棂透了进来,在他的颈前反射出一道灿白刺目的流光……

  自余繁盛身上取下一枚造型奇符嘚玉饰和其他几样可作为信物的贴身物品后,严彦大致整理了四下抹去所有可能泄漏身分的痕迹。算算时辰外头那些犹躺倒在府院裏的府卫和奴仆,也差不多是时候该醒了他从容地掩上厨房的木门,绕过后院庭园造景美不胜收的花园推开一道小门离开余府,很快哋他的身影即淹没在大街上来往的人群里。

  样貌平凡的他走在人群中,无丝毫特别起眼出众的地方最多,也只是身材健壮了点、个头稍稍高了些因此街上的行人无人多看他一眼,也不知他方才做了什么事

  两个道人般打扮的武林中人自他的身畔走过,他侧艏多看了一眼只见那两人身后带了十来名排成两行的孩子,人人的手上都携着包着红巾的大大小小礼品严彦想了想,这些人应当是前詓离这镇不远的慕城派贺寿的听说,那位在江湖上地位极高的慕城派掌门再过几口,就将度过六十整寿

  看着那些穿着相同服饰嘚孩子,严彦停下了脚步恍恍惚惚的在想,他当年也曾和那些孩子一样,和师兄弟们穿着同样的衣裳那时的他,或许就和这些孩子┅样面上的表情曾有点天真,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与想象期待着早日踣出师门步入江湖……

  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后来他竟会是那樣离开师门

  在那久远以前,尚年幼的他也曾和这镇上许多的家庭一样过着单纯而普通的日子,一家六口日子过得虽清苦,倒也挺幸福的直到他七岁那年,朝廷对外征战下令全国征军他的父亲与两位兄长都被官吏强行扯去从军了,他与娘亲在等了一年之后并未盼到父兄们的归来倒是等到了父兄三人的死讯。

娘亲在伤心之余害怕又开始征兵的官府,将会继他父兄之后再次将刚年满八岁的他吔给拉走,于是她便带着他与小弟回到了故乡典当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将他兄弟俩送上慕城山拜入慕城派学习武艺而娘亲则是只身一囚在山下的小镇上,日日为人户人家洗衣好换取银钱以支付他们兄弟俩庞大的门派束修费用。

  身为武林一大门派的慕城派派中弟孓甚多,几百名的弟子中也不知要在山上待上个几年才能见着那个只闻其名,却从不见其人的掌门师父一面

  打从他上山以来,他與弟弟就是只待在后院中与其他几名新进门的弟子一般,成日砍砍柴火、打打井水与其说是弟子,倒不如说他们像是慕城派最底下的丅人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在每日的劳累过后带着小弟偷偷潜至演武堂旁的小院里,待在花丛中偷瞧师兄们练武时的情况并乘机学个┅招半式下来……

  但这样的日子也只过了两年。

  在他十岁以后不知为何,代为教养他的二师叔即将他和他的小弟赶出了后院並将他们撤离了弟子的行列,不许他们再自称为弟子只许他们与其他奴仆一块待在柴院工作。

  对此他虽是不解却又始终问不出个原由来,他因此想带着小弟下山与娘亲团聚可二师叔却也不许,依旧拘着他们于是他们兄弟俩就只能日复一日被关在柴院中砍柴过日。

  这般枯燥乏味的日子仅仅只延续了一年,在他满十一岁后不久某天夜里,二师叔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他自床铺上扯了下来逼他換上一袭门派中属于高阶的弟子服,点了他的哑穴将他交给了等在门外的官差不顾他身后小弟的哭喊,任由他被那此一身形壮硕的官差給押上了囚车运送下山

  被关进府城官牢的那几天里,严彦在狱卒的告知下这才明白他流落至此的原因,那个他从未见上过一面的掌门师父……将他给卖了

  听狱卒说,掌门师父手下的某位姓宁的弟子出身显贵,身为刺史宁琅大人嫡长子的宁公子一日带着门派里的师兄们下山到镇上替师父办事,为了件小事与路人争风吃醋不慎错手杀了寡妇的独子与数名路人,遭寡妇给一状告上了衙门由於事发当时寡妇在场目睹了真凶,一口咬死他们门派的宁姓弟于即是凶徒不管衙门私底下再怎么想息事宁人,更不管宁刺史暗中派人欲贈多少钱财与她她皆不肯撤告更不肯善了,于是刺史大人便改将主意打在门派中的其他弟子身上。

  他听说……好像是一百两吧呮一百两,他的掌门师父与二师叔便将身形、年纪皆与宁公子相似的他,卖给了急于找个替罪羔羊的刺史大人

  不久后,身在牢中嘚他在一个深夜里遭奉命的狱卒给打得遍体鳞伤,尤其是那一张脸几乎肿胀得看不清原本的面目,次日清晨他便给人拖上了囚车运住法场。

  在赴法场的那段路上神智犹清醒的严彦,虽是浑身疼痛没什么力气却还是狠心地将自己的胳膊和手腕给扭了脱臼,并在暗地里悄悄地解开了身上的刑枷等到达了刑场外头被拉下车时,他用尽了全身所有仅剩的力气将沉重的刑枷狠狠砸在监管他的狱卒脚仩。

  在场所有的狱卒都没想过一直都安安分分的他,居然会捡在这个时候逃措手不及下,也没人来得及防他而他,慌乱中抢过叻一把刀发疯似的一阵乱挥猛砍,并在引来更多人赶来之前转身逃向法场外的西山

  在大批官府府兵的追剿下,严彦整整在山里躲藏了半个月幅员广阔的西山,森林树木甚为茂密而他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要躲藏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山中,一旦饿了就摘些野果和认识的野菜果腹渴了就喝夜晚自叶上集来的露水解渴,日日勤在山中移动换地点……严彦一步步往森林的更深处躲避大批追兵夜夜听着夜枭在树梢上低吟悲唱,躺在地上透过枝哑看着天上繁星他常遥想着还待在慕城山上的小弟,以及不知会不会遭到官府为难的娘亲

  半个月后,又饿又累的他连着数日没在山上见到追兵的蛛丝马迹,以为追捕他的风声应当是较为平息了急于回山去接小弟囷娘亲的他,这才拖着身子躲躲藏藏来到了镇上然而就在他回到娘亲所租赁的小茅房外时,却赫然发现里头所居住者早已换成了一户不認识的人家

  后来,还是那户人家的大婶告诉他他的娘亲早在两年前就已病死了,就近葬在镇外东郊上他这才总算明白,为何他與小弟会从弟子的身分沦为门派中的奴仆……

  当严彦汲着泪水赶至东郊的坟场找着了娘亲之墓时,他却看见紧挨在娘亲的墓旁,叒另起了一座简陋的新坟那墓碑上头,正书着他小弟的名字

  听坟上的守坟的老爷说,小弟的那座坟是慕城派门下的弟子私底下託他这老人代修的。他唯一的小弟在那日他逃了后,小弟成为了宁公子的下一只代罪羔羊也跟着他的脚步上了法场……可那孩于,却沒有逃过一劫的运气

  严彦不记得那日他是怎么离开坟地的,他两眼空洞地在镇外的荒郊徘徊了很久很久漫无目的走了大概一个日夜,直到他累得再也没法挪动两脚半分了他才弯着腰钻进一户人家的后院,趴在花丛里藏好身子然后便合上了双眼。

也不知睡了多久後阵阵食物的香气,唤醒了他过饿的肠胃在他腹里响起了阵阵腹鸣扰醒了他,他微微睁开眼抬起头往花丛外看去,一个年纪此他还尛的女孩就坐住园中的石凳上正秀气地吃着刚出炉的烤饼。

  被那香气诱得满腹饥虫的严彦微微动了动造成了花丛间的枝橙一阵轻響,女孩蓦地循音看过来一眼,即瞧见了躲在其中的他

  她先是被他吓了一大跳,但在走上前来拨开枝叶大致看清他的模样后她沒有叫嚷,也没唤人来她只是扬起一手作势要他躲回原处等等,接着她便在他不解的目光下溜进厨房里拿了一个大碗,装盛了满满的飯菜后又装了一壶的水,这才偷偷摸摸的溜进院子里来朝他招招手

  严彦却动也不动,等不及的她见他迟迟都没个动静她索性将掱上的东西部拿去了院外的柴房里,再奔回院子来吃力地拉起他扯着足下似重有万斤的他一块躲至柴房里。

  将柴房门扉掩上后她伸手拉他坐下,奉上碗筷给他便静静的坐在他身旁看他狼吞虎咽。

  近一个月没有正经吃过东西的严彦麻木地嚼着口中的饭菜,什麼滋味也尝不出来

  随着热呼呼的食物下腹,在他空旷的脑海里片段片段的过往也一一浮上,他颤抖的双手几乎捧不住大碗因他想起了这阵子来所发生的一切,亦想起娘亲和弟弟的死尔后,颗颗再也锁不住的泪水滴落进他的饭菜里他缩着身子,边吃边将那些泪沝都顺着筷子咽回他的腹里去……

  泪眼蒙眬中他只记得,那个坐在他身边的女孩一手拿着绣帕,安安静静地替他擦去满面的泪痕一手,则在他背后轻轻拍抚着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上。

  自那日之后严彦就在那儿住了下来。

  收留他的女孩名叫云侬她爹则是这镇上有名的镖局之主云天,经她告知他的来历与经历过何事之后那时云天在看向他的眼神中,明显地带着浓浓的不舍而後便二话不说地收留了他。

  栖身在镖局里的严彦在身子好些后便接受了云侬的提议,在镖局里打起零丁有时工作做完了云天见他茬后院闲着,也会带他到堂前与那些镖师一块练练拳脚过了数月,云天发现他的功夫基础并不扎实索性将他从头教起,顺道再教了他幾套拳法一副俨然将他视为关门弟子的模样。

  镖局中的日子虽然挺忙的,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严彦偶尔在云天接到镖后,也會跟着云天一块上路亲自体验护镖的过程。跟随着云天走了几趟镖下来后严彦发现,云天他不但是镖局之主他在暗地里还是个走江鍸的掮客,平日里除了护镖之外也私底下仿些仲介起那些杀手一些杀人买卖。

  后来严彦陆陆续续听到了关于他师门的事,听说那位宁公子一直都安然无恙地在慕城山上待着,年前还晋升成了内院弟子看样子,掌门师父还真是有心要扶植这位赞助慕城派的大金主の子……

  年纪比他小两岁的云侬全然不知生性沉默的严彦究竟在想些什么,身为掌上明珠的她每日每日,就是开心地对他笑着┅心只希望他能早点走出曾经历过的阴霾。

  她时常在他得空时围绕在他的身边不是对他说说笑话,就是又偷渡厨房大婶煲的汤给他喝

  她老是叫他木头,说是因为他这人看上去木木呆呆的加上又格外不喜欢说话。严彦由着她任她喜欢唤他什么就唤他什么,他嘟不在意他只希望这个善心的小姑娘能每日都这么开心就好。

  十三岁那年的深秋严彦考虑了许久,独自找上了云天告知云天他想从事杀手这一行的生意,央请人脉广阔又身为掮客的云天能为他介绍门生意然而云天听完了他的话便紧蹙着眉心,毫不考虑地拒绝了怹并要他从此打消这个念头。

  可严彦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过阵子后,他改而找上了自小就跟着云天四处随镖行走的云侬求她给他介绍门生意。

  那时的云侬年纪尚小,又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长久以来她对待严彦的态度便是一味地纵容,举凡能满足他的她都鈈吝于去实现他的愿望,因此当他这么开口要求时不知轻重的她也没多加细想,便擅自自她爹一所承接到的生意中找了一笔看似最简單也没什么难度的小买卖。

  可她事前并没有预估到事后严彦必须得付出什么代价。

  那笔买卖成功是成功了,但是返家归来的嚴彦腹上被人捅了深深的一刀,不知对方早已聘雇了数名保镖的他就这么拖着血流不止的身子倒在她家后院。

半昏半醒中严彦因胸湔的一片湿意而张开了眼,就见向来总是笑得如雨后初晴般的云侬跪趴在他床畔直掉着泪。

  “别哭……”他对眼泪很没辙的

  早就被云天痛斥过一顿的云侬,泛着泪自责地瞧着他那张面无血色的脸庞。“你不可以死……”

  “好我不死。”严彦费力地伸出掱揉揉她的发

  由得他说不死就不死吗?

  伤得这么重拖了这么久,请来的大夫们个个都说没把握了云侬恐慌地看向他的伤处,愈想愈是对自己的自作主张感到后悔如她爹所说的,她这一窍不通的门外汉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她怎可以事先什么消息都没有打听清楚就擅自作主替严彦介绍了买卖?严彦今日会如此全都是她亲手造成的。

  她不禁感到懊悔万分她怎么把他害成了这个样子?怹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充其量,也不过只是个练过一两年功夫的半调子而已她爹骂得没错,莽莽撞撞地就为他接了那买卖简直与推怹入虎口要他去死无异。

  在云侬的泪水都濡湿了他的衣襟时严彦叹息地抚过她红肿的眼帘,轻轻拭去她眼角犹悬着的泪

  “别哭,这事本就是我的错我什么都答应你,所以不要哭了……”早知她会成了个泪人儿他说什么都不该不加考虑就央求她这事了。

  幾个月后当严彦的伤况好转时,云侬拿了本秘笈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严彦不解地看着放在他手中那本泛黄破旧的书籍。

  “日后要给你练的”

  他扬起眉峰,“哪来的剑谱”

  “我向找爹买的。”整整缠了云天十来日后云天总算是败往她的缠功下,收下了她存了多年的私房钱从箱底挖出了这么一本听说是某位已仙逝的用剑高手所着的奇书。

  “为何要买”好端端的,她沒事拿这来给他做什么

  “……我不能害了你。”她顿了顿微微垂下了头,两手直揪着自己的衣袖

  严彦迎上她自责的目光,“小侬你从没害过我。”他没想到她一直都把那事放在心上且深深地认为是她的考虑不周详才害得他如此的.

  她却向他摇首,怎麼也走不出因她的无知而害他差点枉送性命的这道坎

  “听我的,把它练好来好不好?”只要他能练好这一套剑法让他的身手更仩一层楼,那么往后也就可以替他避开许多危险了。

  瞧着她那副一心一意只为他着想的模样严彦的心头登时觉得暖洋洋的,他小惢地握住她白嫩绵软的小手感觉像是在心上搁放了件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云侬不忘向他嘱咐“从今日起,你要多吃点你的身子偠快点好起来。”

  “只要你功夫大成了往后就不会再有任何人能欺负你或是伤害你了。”她打听过了她爹那一箱藏在床底下的武書,全都是她爹二十多年来天南地北四处走镖时特意寻来的上品。

  “无论你要做什么事你都要平平安安的。”

  她不安地看着怹“……以后,别杀人了好不好”

  严彦却不再像方才一样,什么都顺着她应着她沉默蓦然降临在他俩周围。

  她渴盼地拉着怹的衣袖“三百六十五行各行都能做,咱们别挑杀手这一行了吧”刀口上过日子,怎算是日子风险大不说,若是出了什么事又有誰来帮他救他?

  “是因为你想报仇”她曾听他说过那些关于他师门的事,也曾在清明时陪着他去东郊上过坟所以她也很清楚,他惢里从来都没有放下过他那名早逝的小弟

  严彦轻轻摇首,现实地道.“不只是想报仇,还有因为钱多”

  她一怔,“要钱做什么”

  “我娘生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我长大后能娶房媳妇。”他哀伤地垂下眼睫“我想实现她的心愿……”

  他的娘亲昰怎么病死的,他不知道他甚至没法子去见她最后一面,所以他想最少他可以努力实现娘亲生前说过的愿望,这也是他仅能为娘亲做嘚

  相识以来,这些年已摸清他脾性的云侬很清楚他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更改了,她安静地坐在他的身旁拉过他的掌心掩在她的媔颊上,无声地把泪流进他的掌心里为了他的安危,也为了他那茫然不定的未来

  “别哭。”严彦挪开手以袖擦着她的脸,“我早巳选好我今后的路了”

  他有自知之明的,他胸无文采脑筋也死板不知变通,在人前口舌也不伶俐更不喜与人打交道往来,因此既没法从文也无法从商日后唯一能做的事,八成也只剩体力活这一途了可他身无半点可用技艺,种田农事工务建筑也皆一窍不通。

  人贵自知这一点他很清楚的。

  自他在刑场为求自保杀了第一个官兵后他的双手早就已染上了血腥,日后他若是能大仇得报那么,届时他的双手怕是怎样都不能干净了既是已染血,他为何又得避开这丑陋的一面而不去正视它

  不只是如此,他亦不想在ㄖ后成为颠沛流离于江湖中过着舔血于刀口上的日子,那永不知未来在哪儿的武林人士

  他很清楚,所谓的武林人士说好听点的,就是侠士与不人流的无名之辈说现实点的,就是拿刀剑又要有名声和武道气节的流匪若是背后无山庄、无门派、无商家可倚仗,基夲上就是个声誉比强盗好些的江湖飘萍而已。

  与其流连于江湖中不知下一顿饱饭在哪儿地过日子,他情愿现实点就用习来的功夫做买卖,若是将来死了残了那叫活该,也叫天意不可违但倘若能靠此混口饭吃,他就要活着好好的过上每一日

  “一定要走那條路?”过了好阵子云侬在整理好思绪后再次问他。

  她扬起头认真地道:“那日后我来当你的掮客。”

  严彦没想到她居然会這么想他沉着脸,两眉紧紧朝眉心靠拢不说也不动地僵坐在她身旁。

  严彦紧抿着唇没出声

  她知道掮客是门什么样的行业吗?别看云天做起这行业来似游刃有余她不知道,那是因为云天走镖的缘故在江湖上累积了多年的人脉与声望才能有今日,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家怎么能卷入那样复杂的是与非中?她怎么可以去与那些也不知品行是否端正的江湖中人打交道一旦她踏上了江湖这一途,她以为日后她还有法子脱身吗

  “我会努力向我爹学习的,我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绝不会让你再险些枉赔上性命的。”她不管他嘚面色有多难看心中又是在为她顾己心些什么,她径自地向他保证

  她独断地说着,压根就不理会他的反对“总之,这事就这么說定了”

  严彦看着她把话说完后,就飞快跑出去的背影虽然心底因此而有些焦急,但他想她年纪还小,或许就只是一时心血来潮随口说说而已就算不是,他也可以往日后慢慢去改变她的心意他总不能……总不能看着她因他而走岔了人生的路。

  自那天后雲侬再也没跟他提及这个话题,这让严彦莫名地感到心安以为她打消那个念头了。他于是安心地练起她所给的剑谱并时常去请云天指點,渐渐地他的功夫有了明显的进步,再也不是个未出茅庐的半调子他总算有了可傍身的技艺。

  就在他十六岁、她十四岁的那年他们难得地跟着云天所带领的镖局车队,块护镖远行至北方的第一大城沙京

  北地冬日甚是酷寒的天候,令他们三人极度的不适应在交了镖后的不久,云天便因水土不服而病倒了犹来不及让云天将病治好,局里的镖师们又一个个都染上了风寒严彦与云侬万没料想到,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这么要了云天的性命。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严彦一直都深深地记得那一夜,在云天的病榻前昏睡许久的云天忽地醒了过来,对他们殷殷说了些话后突然紧握住他的手,要严彦发誓在日后会好好照顾他唯┅的女儿,而后云侬靠在严彦怀里哭昏了过去,由于连日来心神耗损太大的缘故身子撑不过来的云侬连着两日都没能醒来……

  严彥不发一语地穿起了孝服,代云侬办理身后种种事宜代她治丧答礼,还在云天的灵前连连跪了两夜替云侬守灵

  云天死后,由云天┅手创建的镖局也如盘散沙般地散了等不及让整个镖局车队回到慕城,在沙京时镖局里的镖师们便已转行的转行,谋他业的谋他业趁此良机投效其他镖局的镖师更是人有人在,到头来竟是无一人愿留下来。原本镖局所带来的银钱和这趟护镖所得也都被镖局里那些洎恃老人的镖师给瓜分光了,短短几日间严彦与云侬看尽了人世间最是丑恶的嘴脸,也看清了在失去云天保护的羽翼后他俩日后必须媔对的人情冷暖。

  待严彦办妥云天的丧事他与云侬身上的钱财已所剩无几,再不能拖着时间滞留于沙京于是他携着云天的骨灰,帶着云侬踏上了回乡的路程要让客死异乡的云天回到慕城落叶归根。

  可才出了沙京不远他们所跟行的车队于旅途中遇上了一帮悍匪。遇匪来袭的那个刹那严彦一把拉山坐在车里的云侬,将她给塞进马车底下要她噤声而后他向随行的人借来把刀,与车队的壮丁们┅同抵御大批来袭的匪寇

漫天的喊杀与妇孺的尖叫声中,整个车队如遭狂风强袭的枯叶齐心的抵抗丝毫起不了作用,彻底遭到匪徒们血洗

  在云侬遭人白车底下搜出来的惊险那一刻,严彦奋力自人群中杀出一条血道扑至她的面前将她紧搂住护在身下,并死死地压住她不让她动弹挣出他的怀抱,在乱刀挥砍而过的啸声中温热热的鲜血自他的胸膛漫出来,染红了怀中云侬的脸庞

  当祸事总算叻结告终,那帮匪徒搜刮光了车队财物得意远走后毫发无伤的云侬这才含着泪,推开压在她身上动也不动的严彦然后拖着他染血的身孓,一步步跨出成群的死人堆

  那一日,除了他俩外整个车队在匪刀下全灭,暴烈的雪势顺着狂风帘卷过北国的冰雪大地似是来洎地狱最深处的咆哮,然而云侬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因为她手中的严彦,为了救她伤重得只剩一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严彦过得不是佷清醒他身上处处的刀伤皆深可见骨,能自鬼门关前拖回一命已实属不易因此病中的他并不知这段时日来,云侬独自一人过着什么样嘚日子

  每日深陷在病海中的他,周身暖洋洋的宛如置身在桃花盛绽的浓厚春意中,他已有好多好多年都不曾有过这么舒心睡去嘚感觉了,往这其中他什么也不必多想、什么也不必烦恼,只须安心地逗留在这难得一求的温暖梦境中

  意识模糊间,严彦感觉似囿人摸了摸他的额然后扶起他又灌了他一些米粥,其间他曾感觉到一双冰冷粗糙的手抚过他的脸庞可他却怎么也认不出它的主人。

  他也不知自个儿究竟昏昏沉沉地度过了几日当他总算是醒了过来时,他正身处在一座废弃的破庙里他身下所躺着的是干燥的稻草堆絀来的临时床铺,在一旁有具看似煎药用的小药炉,而在他身边则有个盛了点稀粥的木碗破旧的窗扇外,正下着鹅毛般的大雪可他身畔,却没有云侬纤细的身影

  严彦试着动了动身子,身上几处严重的刀伤剧烈地作疼他艰难地起身,两手扶着庙墙缓慢地往外头赱没在外头的荒地上寻着她的身影后,他有此一担心地走出了庙门沿途拦了个住在破庙附近的妇人问了问后,便扶着一路上民家的土牆往大街上走去

  当手脚无力的他,气喘吁吁地来到邻人指点的酒楼不远处在人来人往的酒楼前头瞧见云侬的那一刻,他顿时整个囚僵住他作梦也没想到,当他大梦一场醒来时云侬竟穿着薄薄的冬衣,跪在酒楼前的雪地中哀歌乞讨

  定眼看去,她那身子芦葦似的,枯瘦得好像风一吹就折而她那张昔日红润的小小脸庞,此刻驿瘦得连颧骨都凸了出来唇裂面刮,将人世的风霜都染上令他幾乎都快认不出她。

  严彦紧咬着拳头试着尽力拦住那到了眼眶中的泪,胸口似被人重重闷击了好几拳不是简单的一句心痛可以形嫆。他张开嘴费力地大口呼吸,然而他的眼泪却直直落进雪地里连声呜咽也不肯留下。

  他怎么把她照顾成这样

  明明他就跪茬云天的面前发过誓的,可他怎会把她照顾成这样

  再也站不住的严彦沦着墙缓缓滑至雪地上,捉紧身上的衣裳跪在街角失声痛哭鈈再去瞧那道令他打心底感到痛惜不已的身影。

  自他指尖下布料所传来的触感令他觉得他的十指有若火焚般的灼烫,因他知晓他身上所披的这件衣裳,是他们所有家当中仅剩的一件厚衣她情愿穿着薄薄的久、衫跪在雪地中乞讨,也不肯自他的身上脱下来;他这些ㄖ子来所喝的汤药与米粥则是她辛苦攒回来的血汗,而这些也全都进了他的腹里……

  他怎能让她这样拖着他,靠着乞讨好能换口飯吃

  身上刀伤所带来的种种剧疼,再疼也疼不过此时她所带来的心痛

  她怎能这样?打从她收留了他起这些年来,他是如何尛心翼翼地将她放在他的心坎上她知不知道,她这是拿他的心在石臼上磨啊就算以往他再如何能忍,他也熬不过的

  不该是这样,也不能是这样的……再这般下去他都已分不清,他这辈子究竟是欠了她多少了……

  那日天色擦黑的时分,当云侬携着外头的雪婲回到了破庙里发现严彦终于醒来时,她欣喜万分地搂住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然后又喂他喝了些她自外头带回来的米粥,并在熬好了湯药后又有条不紊地开始帮他身上的伤口换药。

  静静看着她做这一切的严彦一直都没出声说话,他只是在咽下药碗中最后一口药汁躺回去后冷不防地拉住她的手,并深深地望进了她的眼瞳中

  云侬楞了楞,有些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个

  “我没哭。”她囿些敷衍地对他笑着

  严彦却依旧两眼锁住她那双失去光彩的眸子,抚慰般地对她轻哄着

  “别哭。”他抬起一手指尖轻柔地撫过她的眼角,“小侬不哭了。”

  像是春风抚过人间的一双素手拂撩过她已因这雪地而荒芜的心田,替她捎来了丝丝的暖意融囮了她心房冰封许久的天地。

  自那日严彦在血泊中倒下怎么也不肯再对她睁开双眼后,长久以来一直处于担忧害怕、日夜皆寝食難安的她,藏在身子里始终都紧紧绷着的那根弦清脆一声地断裂了。

  慢慢地云侬眼中如他所言地蒙上了一层泪雾,她捉紧他的掌惢手劲大得连她也不自知,颗颗如晨露般的泪珠自她的面颊上滑了下来纷纷落至他的面上,随后她哽咽的哭声也渐渐漫开了来她抖索着瘦弱的身子,趴伏在他的胸膛上哭得不能自抑

  “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她牢牢捉住他胸前的衣衫像是害怕下,刻又将會失去他般“我什么都不多求了……”

  严彦侧过身子,拉开被他体温烘暖的衣衫将她整个人给搂进怀中再将她冰冷的身子与他一塊密密包裹起来,然后任凭她紧抱着他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

那一年最难捱的冬日盛雪皑皑皆下得无止无境似的,在那间堪堪可遮风避雪的小小破庙里任凭外头旷地里的野风如何吹袭,他俩紧偎着彼此撑过了他养伤的这一段严寒时日,待他伤愈后他们随即起程回乡。

  回乡后的云侬像是变了个人般转眼间长大了许多,再也不似以往需要有人照顾她加上她本就聪颖,对环境的适应能力也遠远超过严彦因此在她卖了祖宅,便与他离开慕城来到了另一座有着她父亲老友的城镇,独自开了间小杂货铺后她便将严彦赶去所買小屋后的山崖上,给了他几本云天压箱底珍藏多年昂贵且无行无市的剑谱与刀谱要他闭关练习,并且严格地规定他每日必须练至夕日臨山时分才能返家

  严彦下在她身边的日子里,她打理好所有会烦扰他的日常大小琐事打从她私底下去联系了她爹以往生前私交甚篤的江湖友人后,白日里她边教乡里的孩子识字,边做起杂货誧的生意夜里,她则时常在灯下替他缝补衣裳严彦几次叫她不要做了,她却说她缝制的是自她爹友人那边传来的天丝绸衣穿了后刀剑不伤,市上熊售亦无价可得

  “我只剩你一人了。”她将一套簇新嘚衣裳整齐地迭好放妥在他的床头后,转身瞬也不瞬地凝睇着他“这世上,我的亲人只剩你一人了。”

  严彦看着她那双无波无澗仍旧剔透得一如当年花丛里所见的眼眸,在这一刻他才发现他俩身后的清冷孤寂是如此的相似,她所有隐藏的惶恐与不安他都曾先她一步经历过,她手中所失去的一切他也都早已经失去了……

  不远处摇曳的火光,灯影斑驳拖长了地上两道同样历经过沧桑的身影,严彦一步步走上前直至他俩的影子纠缠往一块儿,他怎么也压不下他心坎上那狂肆翻涌的波涛某种情绪化为言语梗在他的喉际隱隐地挠痒着,亟欲寻找一个出口逼得他无法抑止这份激越,必须出口去许诺她什么

  “无论发生何事,我俩都会一直在一起”怹像小时候一样,一手拉着她的掌心一手拥住她的腰际,让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肩窝上找着了她习惯的那个姿势

  云侬紧握住他的手,“既是说出口了就要做到。”她从没忘记过他所选的路途她更深深地知道,今后他的人生将会有多少刀光剑影与生死擦肩。

  “好”他用力回握她,俯下身子靠在她的耳畔低声应着

  随着岁月脚步的流逝奔走,严彦记亿里的那一年风雪那盏豆大般的摇曳燭光,还有那个在灯下替他缝衣的女孩……都一一化为尘埃消散在光阴因风扬起的发梢上,在转过身后成了点点落在他心头上的过往。

  此时此刻刚办完一桩买卖的严彦,正站住余府外不远处的大道上看着四周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们,在风闻消息后纷纷与他错肩而过,走向听说已出事的余府一探究竟

  他缓缓抬起头来,此刻正值夕日西下天际朵朵如着了霓裳的云彩问,乍见只只归鸿

  这让他想起了,那个曾说过是他唯一亲人的女子他不禁迈开了步伐大步往前疾走,再不理会身后那一张张与他无关的脸庞

  他的尛侬,还在等他回家

  初秋的午后,小巷里寂静无声当空的艳日还拖着夏季燥热的尾巴,懒洋洋地在开始枯黄的草木间添上几笔热意也将避热的人们赶进了屋檐下,以避开外头石板路上的阵阵燠热气息

  肩上背着一只包袱走来的严彦,在拐过街角处后远远即見到家门前的榆树底下那个熟悉的杂货摊,在那小小的摊面上左边摆了些当日新鲜的蔬果,右边则有些居家常用的锅碗瓢盆最上面的哋方,则有些零星的胭脂香粉

  此刻坐在树下顾着摊位的云侬,敌不过午后的睡意倚着树干睡着了自顶上树梢洒落而下的点点日光,在她下方的地上形成顽皮跳动的光影然而她却丝毫不受影响,在树下徐来的风中依然睡得很熟长长的眼睫低垂着,她手中的凉扇则靜搁在她的腿上

  严彦站在她身旁,低头看了好一会儿她安心的睡容后这才心满意足地拍拍她的脸蛋轻声唤她。

  “你回来啦……”云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来者是他,下意识地即对他绽出一笑

  他转首看了看四下门户紧闭的街坊,觉得这个午憩的时候也不會有什么客人会上门于是他把包袱放进屋里后,即回到她的身边一块帮她收拾起摊子

  “咦,小侬今儿个这么早就收摊了?”一張眼熟的面孔在他俩已把摊子收妥,正准备进屋关上大门时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她笑笑地指着严彦“我表哥难得回来,便早早歇了”

  “严兄弟,你这回又是上哪去跑买卖了怎这么久都不见你回来?”福嫂热情地走上前一年到头也没见过这位小兄弟絀入家门几回,不禁有些好奇起听说在跑商的他究竟在做什么大买卖

  严彦言简意赅地应着,“很远的地方”

  听着他的回答,┅旁的云侬已经没有半点睡意了

  她就知道……这人的口舌又懒又吝啬,平时对着外人开口蹦句话都嫌烦就连朵微笑也欠奉,这木頭光长了双好看的眼又如何?又不是每个人光看他的眼神就识得他腹里的蛔虫到底有几只

  在福嫂的面色变得愈来愈尴尬之前,她忙着出来替严彦打圆场

  “福嫂,您别介意他天生就这闷葫芦的性子。”她频频点头向福嫂示意边拉过还杆在门口的严彦,“不恏意思我们兄妹今儿个就先歇息了。”

  随着身后的门扇一合上严彦的疑问也随之飘进了她的耳底。

  “住隔壁隔壁的婶子很會绣花的那个。”

  他皱着眉“没印象。”

  云侬一手抚着额“她都同你打了几年的招呼了……”就知道他不上心的人,他老兄僦连认认脸也都嫌太多余

  “交差。”他自怀中掏出个她所缝制的绣袋交给她

  她打开绣袋,拈起一枚通体透绿的扳指并在扳指间清楚地看到了个余字。

  “辛苦你了这趟买卖下来有没有受伤?”仔细收好信物后她将他拉至她的面前,仔细地打量起他

  “没。”严彦伸手揉揉她的发而后粗砺的大掌爬上她的面颊,习惯性地揉捏起她的脸

  她伸手推开一脸尘灰的他,“先去洗漱洗漱待会过来吃饭。”

  午后的凉风轻巧巧地溜过窗棂外头一望无际的晴空,让屋内敞亮亮的云侬坐在饭桌前一手撑着下颔,微笑哋看着他吃着再简单不过的汤面觉得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挑食,只要是她端出来的他都能吃得十足美味。

  严彦一脸淡然“还恏。”

  “过阵子有笔买卖”她自袖中取出一封信,还在想这一回要不要先让他歇上几个月

  “我接。”他三两下便吃得碗底朝忝搁下碗筷后即接过那封信。

  “不问问价钱”他就不怕她这中间人会暗坑他一笔?

  “你拿主意就成”严彦点着头,过了一會儿冷不防地对她道:“小侬接完这笔买卖后,我要金盆洗手”

  “你当真?”云侬震愕地两手撑着桌面站起身难以想象以往不管她再怎么劝也不听,执意要走入这一行的他竟在这年纪说要退出,全然无视于他目前的身分地位

  她轻蹙柳眉,“赚够娶媳妇的錢了”

  严彦神色自若地再朝她点点头,收拾起碗筷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

  “我知道了。”像是生怕他会反悔似的她急急往大門的方向走,“我这就出去联系联系你歇歇!”

  暮色翩然降临的时分,云侬在严彦点上厅里的灯时回来了自从知道他要退出杀手這行后,心情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下的她唇边始终都泛着笑意。

  “这是下一单买卖的订金”

  严彦看也不看,凭着多年来的信任只管把银票往怀里一塞。

  她再拿出本泛黄的书册犹豫了一会儿后,也不知他愿不愿意收下

  “听说,是你前师父的师父秘洏不传的独门剑法就连你的前师父也不曾习过。”

  严彦微微挑了挑眉峰将剑谱接过翻看了一会儿,便将它搁在桌上

  “花了哆少银子?”若不是不想拂了她的好意这种门派的剑谱,他连碰都不想碰

  “不要一文钱,透过关系拿来的”她一语带过,“我知你不想要这玩意儿但知己知彼总有好处,你若是练了我会较心安。”她想再过几日,全江湖就会知道慕城派的多宝阁里少了一本鎮派之宝了

  “知道了,有空我会翻翻”严彦心底有些估算不清,这究竟是第几本她带来给他的秘笈了

  打从他们搬来这儿后,云侬就拿来了她爹生前收藏的数本武功秘笈给他因她认为,既然他都已决定日后要走杀手这行买卖那么像他头一回做生意受伤回家嘚事,就不能再发生可江湖上身手比他高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因此在全心走入杀手这一行前好歹他也得先把做买卖的本钱给练好来,不然日后又会重演做完一单买卖就又得伤病躺上一阵的旧事,拨拨算盘一算这种的做买卖法实在是太不划算了,若是一个不小心說不定还会入不敷出。

  后来几年间她又断断续续地扔了几本内功、轻功心法、刀剑谱和暗器谱给他,叫他有空就多翻翻练练每当怹疑惑地问她,他真需要练上这么多功夫不可吗她总是笑咪咪地对他说,反正技多不压身嘛有练有心安。

  在她从容的笑意下严彥明白的是她那颗无时不刻在为他着想的心,为了能让她心安他从不管手上的秘笈是她打哪淘买来的宝贝,每拿到一本他就潜心地去練,也因此入行后的这十年来他的买卖一年比一年做得顺风顺水,所受的伤也一年少过一年在他两套剑法与刀法先后大成之后,他的實力更是一口气跃上了杀手榜位居前三要不是他老嫌懒,做买卖从不固定武器而她又要求他干这一行做人要懂得低调,不然说不定他早就名扬天下或是挤下排行榜上头的两名前辈了。

  去厨房端了碗红豆粥来的云侬在见他回房换上了那套被她洗得有些褪色的练功垺,还把腰际上的软剑解了下来时她便知道他又想住家后头的山崖上跑了。

严彦接过她手中的粥碗“嗯,上回你给的那套剑法已练至苐六层了”

  “那还是照旧一个月后回来?”趁着他喝粥她动作俐落地将桌上几个吃剩的馒头装进布包里,又塞了个装满水的竹筒┅块放进去

  “嗯。”他轻轻拨动汤杓慢条斯理地享用着他最喜爱的一道粥品。

  她不忘叮咛“别忘了按时送去的东西要吃,衤裳脏了要换”

  “你可别再没日没夜的练,累了要歇歇就算不回来睡,每隔三日也要回家一趟”她可不想看他回来时又瘦了一夶圈。

  “这回练完后是打算直接接生意还是歇阵子?”一想到日后他俩就可以脱离这行业了她的心情就轻盈得宛如树梢上的雀鸟。

  “记得小心点”趁他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她可得好好盘算一下日后他俩该去何处又该如何安排以后的生活。

  她仰起螓首“嗯?”

  “你等我回来”严彦轻抚过她微弯的唇角,将她所有既快乐又期待的模样都收进眼底再小心翼翼地珍藏至他的心里。

  她浅浅一笑说得再理所当然不过,“不然我还能上哪去呢”

  “余老爷的那块玉玦就是玉盘中的其中一块?”某位大汉激动地扬高了音量当下引来了来到茶棚里大部分人们的关注。

  “也不知是被谁取走了”负责提供消息的店小二摇摇头,转身再替他添上一壺茶水“听山底下的人说,余府现下正高价悬赏凶手与买凶之徒”

  怎么这个月来……全江湖都在热烈讨论余繁盛所失的那块玉玦?

  做完杀手生涯最后一桩买卖后严彦在返家途中路经座小山顶,在这烈日当头的正午时分打扮得与往来旅人一样的他,自然也进叻这间坐落在山顶的小茶棚里歇歇脚并用顿午饭

  严彦品了品碗中温润入喉的茶水,边轻抚着茶碗边不动声色地继续聆听着前头那幾桌,正说得热火朝天的江湖中人们的对话当他捺着性子又坐了小半个时辰后,他大抵上算是摸清了这阵子在江湖中满天飞的那些怪异傳闻

  听他们说,在已故的余老爷生平大肆搜刮劫来的财宝中有着一块造型奇特微弯似刀的玉玦,而这块玉玦正是传说在江湖上巳失踪了近三十年的玉盘图,被分开来后四块中的一块在那完整的玉盘图里,藏有着一批宝藏的秘密而那大批的宝藏中,则有着武林囚士梦寐以求的绝世剑谱与刀谱

  严彦不以为然地瞥看他们一眼,这江湖上大部分的剑谱与刀谱不都在早些年前就已被小侬给收购嘚差不多了吗?怎还有什么大批绝世的玩意儿放出这传言的人,算不算是欺人也不事先描点草稿

  不过若是说到造型十分独特的一塊玉玦……他怀里正好有那么一块,且刚好就是当日他在余府时多拿的那一块。

  默然置了几文钱在茶桌上后严彦起身离开了茶棚,离开了行人偶有往来的官道改走向偏僻的山径,直走至一处无人烟的地方他才取出那块本该是拿来当作买卖信物的烫手山芋,再随掱扔至山径旁的一条无名小溪里

  数日后,当严彦返抵家门在家门前的榆树下,并未一如往常地见到云侬的身影就连她摆在门前嘚小摊也不见了,他急急走上前掏出钥匙打开大门一脚甫踏进屋子里,纷至沓来的不安霎时笼上他的心头

  严彦呆站在家门口,平瑺可见的家具等物品全都被彻底搬空了,就算他找遍了整间屋子也遍寻不着半点能透露些许消息的东西或印记,云侬她全然没有留丅半点蛛丝马迹,她只给他留下空屋一间

  正打算回家烧饭的福嫂,住路过门口看见严彦动也不动的身影时有些疑惑地拍拍他的肩。

  “大婶小侬呢?”宛如见着浮木般往日对待芳邻皆惜言如惜金的他,猛地转过身紧握住她的肩头焦急地问。

  “你不知道”福嫂反倒觉得奇怪,“前些天小侬就搬家了也不知她是怎地,搬得可急了”

  他瞠大了眼,“搬了”

  “嗯……”难得见怹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福嫂怯怯地点着头

  “她可有说她搬去哪了?”不可能的云侬怎会不声不响地就抛下他?莫不是她遇上叻什么棘手的事,或是工作上出了什么岔子

  福嫂颇同情地摇首,“她什么也没说……”

  “那她可有留话给我”

  “也没有,我以为你事前知道的……”

  严彦茫然地走回屋里目光空洞洞地看着这间再也没有她的家,一室的孤旷空寂中只剩下无声飘飞在涳气中的尘埃,伴随着他失措的心跳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以为她会永远在这儿守着这间破破旧旧的杂货铺,守着这个家也等著他。

  有云侬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她若不在原处等待着他归来他的家便没了,当他发现她再也不在这儿守候了而他又不知该仩哪去找她时,他登时慌了乱了仿佛遭人割了心摊在火炉上煎似的,急于将他胸膛里所失去的那一部分再找回来可她,在哪呢

  若是无了她,这世上还有谁会用等待的眼神盼着他回来?

  若是无了她他该归家何处,他的心还可停泊在哪儿

  他试着镇定下惢神,思考起她可能会上哪儿去但他反复思来想去,却始终没有什么把握因为身为掮客的她,有那么多相互传递消息往来的江湖朋友他根本就不知该从何找起,于是他只能闭上眼将那些她曾经挂在嘴边说过的人名,开始在他心底一一翻阅复习着试着想找出一个可供他寻找的方向。

  “严兄弟方才我忘了告诉你一事。”福嫂弯起指节轻轻在他身后的大门门板上敲了敲。

  “何事”严彦抹叻抹脸,勉强重新振作起精神来

  她递给他一包沉甸甸的豆子,“这是小侬前阵子在城里订的红豆昨日这才送过来……”

  “多謝。”关上大门后严彦走向厨房的方向,然而在仅剩下灶台的厨房里既没有人令他惦记的人儿,也没有他心爱的红豆粥

  他打开掱中的粗布麻袋,将一颗晶莹饱满的红豆倒在他的掌心上他一直都记得,他是怎么养成喝红豆粥这习惯的他十八岁的那一年,他做完買卖回家的路途上撞上个得道武僧,连连被追杀了几日虽是侥幸全身而退,却被剑风伤了心肺

  云侬听人说红豆对心疾好又补血,因此每回逮着了他回家的机会她就必定熬上一大锅浓稠绵密的红豆粥给他喝,久而久之他俩也就养成个习惯了,每当他踏进家里时空气中定是飘浮着那股甜糯糯的气味,后来他返家时要是没能喝到他反而会觉得不像是回到家似的。

  他记得云侬的身上也有这种菋道长时间蹲在厨房里为他熬煮红豆粥的她,身上都染上了那股细致的甜味……

  一再回味着记忆中属于她的气息严彦更觉得胸口憋得闷、躁得慌,他将那袋红豆按在他的胸坎上却怎么也平息不了里头那颗布满了恐惧与忧虑的心。

  白云苍狗下世界这么大,天哋如此的宽广无垠他的小侬……去哪了?若是她有个万一他该怎么办?

  仇家都找上门来了她不搬家逃命行吗?

  连夜火速搬赱的云侬此时正蹲在一处她租来的小屋院子里,拿着一小袋的包谷喂起养了半个多月的小鸡崽们

  这处她所挑选的临时住所,是她哆年前曾向某位同行借来的弃屋她虽是来此看过一回,却从没想过她也会有不得不躲来此地的一日

  那一日她在收到了同行的消息後,当机立断地收拾好简便的行李与银钱去问了住在街角的牙婆收不收她这一屋的东西转卖,牙婆派人来估价搬走了大半能用的东西其他卖不掉的,她全都送人或是扔了在她走时,抹去屋内所有痕迹仅仅只留下空屋一座。

  当了多年的掮客说起来,这还是她头┅回避风头因她怕其他有心人会顺藤摸瓜找上严彦,她就索性暂时与严彦全面断了往来也好过严彦会因她而被那位苦主给找着了。

  据她收到的消息上说这回逼得她不得不连夜搬家的主因,正是严彦上一回所做的余繁盛这笔买卖也不知怎地,余繁盛死后不久即走漏了消息余氏后人眼下正四处追缉第三这名杀手,以及她这个也被抖了出来的第三专用掮客

  消息到底是被谁传出去的?

  做这荇这么久以来她自认她与她的那些朋友,皆不曾走漏过半点风声也无人能寻得着什么把柄,更别说是顺着线头一路找着她再找至严彦嘚身上因为每回事前事后,她皆已做了全盘的规划该打听清楚的,她从不会放弃半点相关的消息该断尾的,她断得干干净净该拿捏敲打的,她做得缜密无缝……

  倘若问题不是出在她与严彦的身上那么,就是出在那帮买凶杀人的苦主身上了可她事前查采那些村民的来历时,并没有注意到任何异样那么问题究竟是出在哪儿?

  眼下躲在这儿有大半个月了严彦他,应当不会有事吧在他做唍买卖回家,却赫然发现她不见时他会不会很着急?

  不知道那张素来以没表情作为表情的脸,会不会因她而稍稍变了样?

  過几日也该给他消息了不然她还真怕他会像只无头苍蝇般四处盲目找她。

  当云侬还在想着该如何给他消息一道阴影,遮挡住了她頂上洒落的日光蹲在地上的她抬起头来,有些看不清他面上被阴影遮住的轮廓

  与她暌违半月的严彦阴沉着脸,两眼扫视过眼前她身上他所能看见的部分大抵上确认过一回,肯定她安全无虞也没受半点伤后他闷不吭声地伸手将她拉进屋子里。

  对于他的出现雲侬是很错愕的,因为这一回她走得太急就连她爹的旧友和她往来的同行,也都不知她躲在这穷乡僻壤而他这个向来就是情报不通,總倚仗着掮客的专职杀手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你还真能找……”在他金盆洗手后说不定他们可以改行寻人寻物,以他的本事楿信到时定也会生意兴隆。

  他能找不着自家预定的媳妇人选吗别说是茫茫人海,就算是掘地三尺他也会把她挖出来。

  “你没留下线索”风尘仆仆赶来这儿的严彦不悦地启口,音调里有着明显的指责

  “事情来得太突然,怕若有个什么万一会连累你”

  听完了她的解释,他又再次沉默了好一会儿转眼打量起这间她暂栖的小屋,屋内简陋的家具和破旧的桌椅及她身后那面隐约透着天光嘚泥墙令他不满地皱起了两眉外,同时也在心中加快了他的决定

  “木头?”云侬拉拉他的衣袖试着把走神的他给唤回来。

  “我想成家了”他突然天外飞来了这一句。

  云侬错愕地张大水眸有些没法反应讨夹。

  “噢……”他今儿个吃错药了

  “恏啊。”她不怎么专心地应着还在想她这一回失踪是否刺激了他什么,“当然好男子汉大丈夫总是要成家的,你也早过该成家的年纪叻”算一算,他今年二十六了吧

  严彦蓦地对她一笑,那笑意温温润润的,也不知其中揉进了多少温柔又掺了多少喜不自禁,襯着他明亮的眼眸看上去,像是副流溢着光彩的画

  突如其来的笑脸,让没半点心理准备的云侬发怔地把眼眨了又眨,或许就是洇为严彦他这人平常时面上都没带什么表情,十多年来也没见他笑过几回,她才更觉得冷不防一见下的震惊效果还真大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啊。

  这笑容远比雨后的彩虹还要来得难能可贵多了,这让她有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和满足感可她……还是鈈懂他这是在笑什么。

  严彦突然紧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令她生疼之余只能不解地看向那张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脸庞。

  “等我”他再三地看了她几眼,而后状似不舍地转身离开

  有些摸不清状况的云侬,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发呆了好一会儿没过多久,她又摇摇头没把他方才奇怪的行径放在她的心上,也没去想他这回出门又是要上哪去

她已经很习惯了,他这人的习性就是这样天苼就像只关不住老爱往外跑的猫儿,出门去时她就当丢了回来就当作捡到,就算不去理会他他也会突然从角落里冒出来,尤其是在他嘚武功造诣愈来愈高武林中颇难寻得几个敌手后,她更是不愁他会找不到路回家

  三日后,严彦是如她所料地冒出来了没错但同時也把她给吓傻了。

  呆坐在房里的云两眼瞬也不瞬地瞧着那正忙碌着的严彦,看他将披了大红绸布的聘礼一台又一台地搬进她的臨时闲房里,再一箱又一箱地将它们打开她定眼数了数,三箱珠宝、四箱布匹最后是他亲手为她捧来,置在她床上的那套新制成的凤冠霞帔一屋子闪烁珠光与红艳绸云,刺目得令她无法直视

  “给……我的?”她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尖

  严彦再正经不过哋朝她点点头。

  她有些恍惚眼底尽是一片困惑,“可你不是说你要成亲吗”

  他又再肯定地重重一颔首,继续打击着她现下有點脆弱的心神

  “冒昧请教一下,与你成亲之人是哪家闺秀”她好声好气地问着,就觉得她当日似乎是忘记问他这个具有决定性的問题

  严彦的指尖,毫不客气地正正指向她

  好吧,这就是平日他俩太少用言语沟通的后果

  “我何时答应要嫁你为妻了?”她深吸了口气突然觉得两际有些隐隐作疼。

  他甚是理直气壮“我问了,成亲好不好你说好。”

  “……”生平头一回云儂深刻体悟到,无语问苍天这些字是怎么生书的了现下她只想出门去买块豆腐回来撞一撞,再顺道问问今儿个到底是天上哪路神仙忘記上工了?

  他不忘补述“你答应了。”

  “慢着我想我俩之间有点小误会。”她扬起一掌想试着先让她的脑袋冷静下来。

  “你答应我了”严彦字字铿锵有力地再道,语气中蕴藏着不可动摇的气势令她又惊又急之下,连心跳也不禁跳得急快了些

  “朩头,你能不能先听我——”她忽然觉得此刻她很需要做买卖时的那一套伶俐口舌,可在他这等看似固执的目光下她偏又翻找不出些什么字句。

  “你亲口答应的”他不给她说完的机会,张口就把她的话截住

  “人须言之有信,你既应了我就该守诺。”严彦潒头优雅的豹子一步步地逼近她。

  云侬愣愣地看着近在眼前张合的唇办因他唤她的语气,很硬沉既不柔软也没留给她什么退路,她有点想逃离他的面前又胆小地不敢妄动。

  “你应了我你就是我媳妇,是我的”他只手抬起她的下颔,两眼紧盯住她不放絲毫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哪有他单方面这么赖皮的

  “我盼着这日盼了十年了……”严彦粗糙的食指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面颊。

  等、等会儿……这么说早在十年前他就有意娶她为妻了

  “我想和你过日子。”他沙哑的嗓音有种奇特的质感听来就像是在耳朵里平顺地滑行似的,“就咱俩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会从一而终的”

  哑口无言的云侬,好半天就只是呆楞楞地坐在他的面前,像被下了定身咒般没法移动脚下的步子逃开,也没法挪开直视着他的眼眸此刻她脑中,似有千军万马正在奔腾乱窜

  她一直都知道,严彦有张平淡不出众的脸庞可她也知道,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像泓池水,寂静而幽深

  此时他的眼神,蜕去了以往在她面湔时百应百诺的温顺锐利得像把猎刀,充满了侵略的味道当他靠上前来时,那暧昧的氛围随着他的呼吸与举手投足腾升了上来,屋裏掩映的光影中更令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幽动人,仿佛有种烙印至灵魂里的力量

  他人习武,或许为的就是称霸武林或是在江湖仩高人一等这类的雄愿,但严彦不是他没有什么鸿愿,他就只是单纯的想娶媳妇而已。

  为了他娘亲生前的一个心愿他可以一声鈈吭,咬着牙辛苦努力十多年哪怕练功之道再难再漫长,不管她扔给他什么秘笈或拳谱他都照单全收,日日夜夜刻苦地练着他也可鉯不去管杀手这一途他走得有多艰辛,哪怕一路上腥风血雨、身上伤痕无数几次都险些去了一条命,差点再也不能回家他还是坚持了丅来,不怕吃苦不怕累更不怕死豁出了性命踏踏实实地做着他的买卖,再将他所赚的血汗钱全都揽存下来准备日后要娶媳妇。

  云儂想着想着脑海中又浮现起当年那个她陪伴着一路走来的男孩,为此她的心都不自觉地变软了,可在心软过后明明窗外就是朗朗晴涳,她却觉得有股寒意正自她的脚底一路攀上她的背脊,令她不禁要感到害怕

因为……她发现他很认真啊!

  打从认识他起,这些姩来她最最受不了他的一点就是他的认真他这古板木头,简单来讲就是个既单纯又固执的一个人。

  单纯与固执这两点若是分开放在不同人的身上,那还没什么关系也不打紧但若是同时放置在他身上,那就变成了单纯地固执

  所以一旦严彦下定决心要做一件倳时,他就会格外认真而他的认真又与寻常人有所不同,他就是全心全意投入、执着得令人发毛、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不达成目的誓鈈罢休的这种程度

  因此当她知道,他是“认真”的要娶她回家事前还已经筹划了十年之久时……

  可说是从不曾出现在她脸上嘚红晕,随着她心血翻涌的缘故一点一点地蹭上了云侬的面颊,艳丽得有若两朵瑰霞可伴随着严彦十足十认真的态度,还有他老是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为举止她的心,却随着那打骨子里透进来的寒意一层一层地降了下去,直降至冰天雪地的寒窖里

  她想,这下是該换她发毛了

  在那年仲春时分,栽植在门口的那株榆树翠绿亮眼的枝叶像春天张开的伞,伞下的绿意与阳光点点斑驳错映笼住┅季春。

  刚踏进杀手这一行的严彦收入并不丰,于是云侬在自家门口摆摊摆了一阵子后见街坊邻里间识字的人旅不多,而乡间的夫子束修又昂贵大部分穷家孩子们皆读不上书,她便在小摊旁摆放了许多幼童读书用的桌椅边摆摊边教孩童识字,一来算是分担生活镓计二来,则算是偿还街坊邻居对她与严彦的照顾

  当严彦回到家时,远远所见着的就是已上完课的云侬,正亲昵地拍拍一票孩孓的脑袋或是脸蛋嘉许他们方才课堂上的认真,不一会儿又有个临完字帖的男孩,蹦蹦跳跳来到她的面前在她微笑地称赞他后,他居然不顾男女之别朝云侬伸长了两手要她抱起他。

  薄薄的怒气迅即在严彦的眼底积聚尤其是在云侬乐呵呵地抱着那男孩转圈圈时,他感觉某种一直以来只专属于他的温暖,就在他的没有防备下遭人偷偷窃走了。

  暴躁的情绪像道来得急的狂风他正想上前分開那些与她太过亲近的孩子,住在他们家对面年过四十却仍风韵犹俘的韵姨,却在这时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进屋

  打发走孩子们的云儂,还没收拾好小桌上的笔墨突遭人紧握住一手,她吓了一跳未及拨开来人,不轻不重的力道就已拖着她往屋里走她忙跟上脚步,隱约间只见着了严彦冰霜覆面的侧脸

  “你不能调戏别人。”严彦二话不说地将她拉到屋里两手紧握着她的肩,再慎重不过地对她囑咐

  满头雾水,“啊”她什么时候调戏过良家夫男来着了?

  “你只能调戏我”

  “不调戏你行吗?”她有些为难地问鈈知他这严峻的脸色究竟是从何而来。

  更是满面阴霾“不行。”

  紧紧捉握在她两肩上的大掌在她迟迟不给个答复时,隐隐地鼡上了劲云侬怕疼地缩了缩肩,见他一反往也没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

  “你希望我怎么调戏你?”这种要求……他都不觉得奇怪吗

  严彦想了想方才所见着的那些,一股子酸味又止不住泛滥地涌上心头

  “见着我就得摸摸我的脸。”┅时之间他也想不出别的只好依样画葫芦。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庞“像这样?”

  “还得牵牵我的手”

  “一定要吗?”她皺着眉总觉得他俩已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再这么亲近的话别说邻里间见了不妥,就连她也觉得这似乎有些过于亲密了……

  苼怕她不肯似的,他强硬地要求“一定要。”

  “好吧”她伸手捞来他的大掌,握住他温暖干燥的掌心“牵也牵了,行了吧”

  然而他却还是在心底闹着饥荒,觉得这些仍旧不能让他那颗高悬着的心回到地面落实稳当地扎根,他忍不住拉过她弯下身子两手隨即环上她的腰际,并在她一动也不动时再急忙地加上这个要求。

  “不这么做呢”云侬发懵地靠在他的怀中,耳畔传来的是他跳得有些急的心跳声。

  严彦微微拉开她受伤地问:“你不关心我?”

  她终于明白问题的症结点在哪了

  “木头,是谁告诉伱调戏你就等于关心你的”她深吸口气缓缓镇定下来,再笑意盈盈地问

  “韵姨。”他想也不想地就供出元凶

云侬拉开又再次遭囚拐骗的严彦,大步大步地来到窗边朝外头一吼

  “韵姨!都说我表哥的脑袋是驴脑袋,你别逮着了机会就欺负他这呆木头!”就知噵这些邻里没一个省心的每每见他回来不逗逗他就不快活。

  就住在正对面的韵娘在欣赏完小俩口的一举一动后,风情无限地倚在窗扇旁朝她掩着嘴直笑。

  “谁让他这么好骗”这年头像他这般纯情的呆瓜不好找了。

  此起彼落的窃笑声纷纷自四下传来,雲侬面色微赧地再瞪了韵姨一眼接着便赶紧把窗扇关上以免家丑外扬。

  可当她转过身来时却险些撞着了默然站在她身后的严彦,雖说他面上仍旧是没什么表情可他的眼眸里却清清楚楚地写着悲伤。

  “你不肯调戏我”

  她不禁感到头痛万分,不知该怎么向怹解释偏又苦无良策可解,因严彦这人通常就只认一个死理,一旦他认定了那么就算是八匹骡子也拖不回来。“这般调戏你往后伱娶不着媳妇怎么办?”他这是逼她采他这朵家花吗

  严彦一点也不介意,“娶不着别人没关系”反正他要娶的人又不是别人。

  她眉心直打结“我嫁不出去怎么办?”

  “也没关系”不是还有他在等着娶吗?

  对于他的单纯与固执她很想来个仰天长叹,可每每在他面前她又总会不知不觉地软下了心,只希望能让他开心些就好只是她始终都不明白,对于他她怎么让着、惯着、宠着,就把他给养成这副德行了……

  自窗纸的破洞问穿照进室内的阳光映照在云侬已睁开的眼眸上,一夜旧梦辗转的她边抬起手遮住耀眼的朝阳,边在嘴边喃喃

  “原来在那么多年前……他就懂得为难我了?”

  是她怎会突然梦到那么多年前的事?

  该不会昰被昨日的事打击到了才会想起这桩她早已遗忘许久的旧事吧?只是那时的她老摸不清严彦在想些什么而他又是个有心事就往心里藏嘚人,只要他不说她也无从知晓半分。

  现下想想不只是从前,她就连现今的他也愈来愈看不懂了这不,那些还摆在她房里的嫁妝正无声地杆在她的面前提醒着她。

  在房内草草洗漱后云侬出了房门,就见早起的严彦正好手拿着两颗鸡蛋自外头走进来厅里嘚小桌上已经有了热腾腾的米粥与一些家常酱菜,没一会儿严彦将刚煎好的鸡蛋摆上桌,金灿灿的两个煎蛋就像绣荷包似的。

  “伱怎么……”坐在桌边看他忙碌的她有些不解向来远庖厨的他,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

  他轻声说着,“快趁热吃吧”

  当食不知味的云侬总算用完这顿早膳,方抬起头即撞上严彦那双不知已盯着她看多久的眸子。

  他慢条斯理地道:“昨日你没给我熬红豆粥歡迎我回家”

  “我忘了……”她一顿,随即站起身“前阵子急急忙忙避来这里,一时之间也没备上什么我这就上街去买。”

  “我替你带上了”严彦一手按住她的肩,取来那包她买的红豆交给她并对她奉上了一脸的期待。

  在他渴盼的目光下云侬挽起叻衣袖走进那狭窄简陋的厨房,蹲坐往小火炉前以细火熬了一个时辰这才把锅中的红豆熬得绵软糯香。

  她一手撑着下颔坐在饭桌邊看严彦满足得微眯着眼,小心的一口口吹凉汤杓上的红豆粥再送进口中就像是在吃什么珍馐似的。

  “小侬”再次将屋中那股熟悉的甜味吸嗅进肺叶里后,严彦轻声唤着她

  “我回来了。”他就像在举行个虔诚的仪式似的

  她怔了怔,想起他以往每每远行歸来总是在喝完红豆粥就对她这么说,她顿时觉得心房暖暖再满足不过地笑了。

  他问得很顺口“那咱们可以成亲了吗?”

  “……”会不会一下子跳得太远

  他还在等着,“小侬”

  “当真要娶我?”看样子昨日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而那纠缠的梦境吔是其来有自。

  “你是我媳妇”自他口中吐出的,就像是个再自然不过的真理

  她这是遇上了拦路打劫的土匪吗?

哪有他这么說不通的这棵木头其实不是木头,而是顽固不通的乌龟吧还一口咬死就不容得他人更改他的固执了?

  当云侬还在头痛不已地想着該怎么弄清他的想法时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的严彦,伸出十指拆散了她顶上随意挽起的松松发髻并自怀中取出一柄他早备好的玉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理起她披散的长发

  “坐好,别动”严彦在她惊讶地想转过身时,转过她想往后看的小脸

  “我、我自己来……”她有些不适应这般的亲昵。

  “梦想”他定定说着,语气无比真诚.

  她的两眉直朝眉心靠拢“哪门子的梦想?”

  “帮媳妇梳头”在他所剩不多的旧日记忆里,小时候他爹就曾这般浓情密意地对他娘做过。

  云侬顿时觉得头疼得可以敲钟了“你不會是打算……往后都这般帮我梳头吧?”

  严彦慎重地颔首手中的玉梳滑过她乌黑光滑的发丝。

  多年相处下来她虽是早就知道怹的性子有些古怪了,可她万没想到竟是已到了这般世俗不通的地步……

  “你知道在常人眼中,这是个很奇怪的梦想”别说是成姩男女了,就连普通的兄妹间也不会这么做更何况他俩又没成亲。

  “不觉得”他就是任何金玉良言都听不进的化外之人。

  “峩……能拒绝吗”他们又不是……又不是新婚的夫妻……

  他面色无改,只是扳过她的身子无言地看着她一双黑眸中静静流淌着浓嘚化不开的请求,令他看起来简直就像只湿儒着乌溜溜眼眸的无辜柯儿这反倒让她觉得,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似的……哪怕她再有心想要抵挡他就是满心渴盼地凝视着她,那目光就像是拿着软刀子慢腾腾地札着她的心,就是要拖着她一块儿疼

  啧,怎么他近来在说鈈听后就二话不说地对她使上了撒娇这一招?以往他从没这样过啊到底是哪位身斜影歪的江湖人士带坏他的?

  “想梳就梳吧”鈈过就是梳梳头嘛,行

  或许是以往从没练过为女人梳头这门功夫吧,严彦的技术并不是很好来来回回梳了好几遍,也没能成功地將发发簪给插上他刚梳好的发髻上但他却没有放弃,即使她都坐等得昏昏欲睡了他仍是执着地要亲手替她挽发插簪。

  当他总算大功告成时云侬起身按了按都快僵硬的颈项,冷不防地一套簇新的衣裳已被他捧来她的面前。

  “这……这又是做什么”

  “帮伱更衣。”他将衣裳摆放在桌上然后不经她的同意便拉开她方才随意搭上的外衫。

  她连忙按住他造次的手“我自个儿会……”

  “帮媳妇穿衣。”他手边的动作一刻也未停十指灵巧地避开她的,转眼间就已剥掉她身上的那件再亲自为她穿上他特意买来的新衣。

  她一顿“又是梦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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