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做我老婆好不好今天刚开始吃第一次药。第三天才开始流。我们明天可以进行房事吗?

房事(又名:沉重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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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事(又名:沉重的房子)
作者:高鸿
&&& 《房事》是乡土题材的一部长篇小说。小说从七十年代中期开始,写到二00五年,时间跨度约三十年,反映两代人为了房子悲欢离合的动人故事。&&& 小说以陕西为背景。中国文坛上的“陕军”是颇具实力的,在现代文学史上,恐怕无有能出其右者。而且陕军挟带高原之风,扬起高原之土,汪洋恣肆而来,多煌煌之作。《房事》就是这样一部浸润了高原风情的大气之作。&&& “唾沫与板砖齐飞,乳房共大腿一色”的网络江湖,浮躁太甚,《房事》的出现,或者更多地被看作是一种冒险吧!愿读者能从中获得更多裨益,读出更多滋味!
“传统的道德伦理与现实生活的无奈,在生活中穿插着存在着……于是,无法忽视的夫妻生活伴着柴米油盐酱醋茶写就了一份人生的感慨!”——琴韵秋水
——不看你的文章是我的错,看了惹我流泪就是你的错。 紫汀& & 1.& 尴尬的房事   白豆花不听则已,听了气得就跳了起来:“好你个关宝栓!福来把你当兄弟信任哩,你却这样日弄他!害得我两口子躲在地窖里一晚上没睡觉,直折腾到天亮,福来把腰都扭了!你绝死鬼安得什么心!?”说着便拉了宝栓直奔老槐树下,让村人评理。人们笑得前仰后合,气都接不上了。放学的孩子也围了上来,想看个究竟,被大人踢了一脚,悻悻地离开了,觉得莫名其妙。  
& 2.& 不屈的女人   可怜孱弱的女人被压在了身下,怎么都无法摆脱那沉重的身体。眼看宝栓就要得逞了,素云猛地抽出一只手,手里握着一把剪刀,狠狠地扎在宝栓的屁股上。素云知道宝栓对她有不轨念头,因此准备了一把剪刀,随时揣在怀里。宝栓惨叫一声,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素云就握了剪刀,对准自己的胳膊扎了下去!宝栓惊得目瞪口呆:这个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女人,说话声音小得都听不清楚,却有如此惊人的勇气!
& 3.& 热闹的涝子   由于教师宿舍就在操场旁,红星、红卫等大一些的孩子晚上便候在窗外听房。有一次听了一会,里面没了动静,红卫便用唾沫弄烂了窗纸,发现女教师正在给男人剪那里的毛。
& 4.& 房子的梦   母亲用酒轻轻地洗掉他脖子上的淤血,润萍端来了热水给他洗脚。润民白天没有流泪,现在却止不住了。母亲说我娃想哭就哭把,这没什么丢人的!润民默默地在心里说:“亲人呀!我一定要盖起房子,让你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 5.& 老槐树下的爱情 &&& 这时,远远的玉米地里忽然一阵乱动,细看时,一个男人正对女人动手,女的很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抵抗一阵就倒下了,消失在稠密的青纱帐里。孩子们很吃惊,以为是有人在偷生产队的玉米,于是溜下槐树,直奔玉米地。
& 6.& 茂民死了   ……这时麦娥的身影也出现了,麦娥敞开胸襟,露出一对丰满而诱人的乳房……麦娥泪流满面地说:“——润民哥,你不要走,我现在就给你吧!”
& 7.& 麦娥疯了!   麦娥把衣服都烧了,光着身子跑出来,谁也追不上。春娥说你把衣服穿上,这样多丢人呀!麦娥说你个不要脸的,留着身子给谁呀!——给茂民吗?茂民死了!死了!茂民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呜呜呜……   & 8.& 母女出嫁  闹房的人刚出门,里面的灯就熄了。一帮人贴在墙根,听见床板“咯咯吱吱”地响——王虎喘着粗气,结束了二十多年的光棍生活。
9.& 以庙为家的恐怖生活  母亲猛地坐起,点亮油灯,那声音便嘎然而止,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可是躺下后不久,那声音便又响了起来,“叮叮锵锵”,“叮叮锵锵”……一股森森的阴气回荡在庙梁上,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像是一个生命垂危的人发出垂死的呐喊……
& 10.& 第十章第一节 福来被劁了   大家出去了,豆花眼泪汪汪地看着福来,说福来呀福来,我都成这样咧,你还有心思打麻将?还不赶快把裤子脱了上来!福来吃了一惊,说要我脱裤子干啥?又不是给我做手术!豆花说你个绝死鬼的,我是让你赶快上来播种,说不定无心插柳会是个小子哩!
& 11.& 第十章第二节 福来家的喜事   这时,一个疯女人闯了进来,进门大哭,接着又哈哈地大笑起来。众人一错愕,刚才还喧闹的餐厅霎时寂静了下来,只听见麦娥的哭喊声。  福来的酒一下醒了多半
& 12.& 第十一章第一节 男人出轨   茂华说我一个人在家守那样的地方,受你妈的气,孩子病了也没人管,你在外面却跟别的女人住一起!你良心都叫狗吃了!丈夫上前就给了她一个耳光,打得她眼晕头转向,眼冒金光。茂华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 13.& 第十一章第二节 窑塌了   茂华点灯起来,发现窑顶往下溜土,建木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像一个不堪重负的老人,声声喘息。茂华惊叫了一声,父母全醒了。没顾及穿衣服,赶快叫孩子们起来,茂华抱着孩子,茂云拉着茂强,父亲拉着母亲,一家人冲了出来。刚出门口,窑就爬了下来,轰然一声,伴随着弥漫的尘土,发出沉闷的声音。    “——茂娥没有出来!”茂生妈突然哭了起来。大家看时,就是不见茂娥!母亲当时就昏了过去。
& 14.& 茂生闯祸了!  不提房子还罢,一提茂生就想起了茂民,为了房子连命都搭上了,最后却被人付之一炬!茂娥被活活地塌死在下窑里,惨哪!说话间茂生便摸了一块砖头,照着红卫的头就拍了下去。
& 15.& 茂生出逃   老刘冲着茂生笑了笑,象父亲一样,一脸的慈祥。老刘说这么小就出来挣钱了?茂生说我不小了,都十八了。老刘说我们家二小子跟你同年哩,还在上学。大小子都快三十了,还没有结婚,女方家嫌咱没地方。农村人苦焦呀,一辈子能修起地方的有多少?
& 16.& 稀里糊涂上了床   那天茂莲女婿回来很晚,走进卧室他吃了一惊:茂英跟一个人男人搂在一起,赤条条地躺在床上! & 17.& 英雄救美   两个歹徒已经扒光了女人的衣服,突如其来的袭击把他们吓懵了,来不及穿上衣服,捂着脑袋就跑。月光下,茂生看到眼前这个惊魂未定的女人其实只有二十岁的样子,非常漂亮。女孩羞红了脸,慌忙穿上衣服。茂生的心神也回到了现实,他转身就走……
& 18.& 茂强不见了   大姐、二姐闻讯都赶了回来,豆花、白秀等村人也来了,围了一屋子。几个要好的伙伴拿来了自己的衣服,让茂强换上。姐姐烧了一锅水,要给他洗澡,茂强不让,等她们全出去了才把自己泡在大盆里,洗了很长时间还不见出来。大家进屋一看,人早就在里面睡着了。
& 19.& 茂强的第一笔生意   长大了的周茂强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事情了。于是他退了学,一个人跑到县砖瓦厂,找到厂长想承包厂子。厂长说你今年多大了?茂强怕人家小看自己,就多说了几岁,说我十八了,已经成年了。
& 20.& 飞来的爱情   虽然茂生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但面对如此爱情,一个正常的年轻人如何能经得住诱惑?何况姑娘又是那样漂亮。
& 21.& 初尝禁果的滋味   那天晚上以后,茂英看见赵磊就有一种冲动,这种冲动曾深深地埋在心里,直到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留给她的是钻心的疼痛和恐惧,还有无法忘记的羞怯。那个晚上是她第一次作为女人,和一个心仪的男人在一起……
& 22.& 不合时宜的婚事   “知道了吧?我是一个杀人逃犯,一个可能被通缉的逃犯,怎么能象正常人一样堂堂正正地做人呢?”茂生激动地说。   & 23.& 重返学校   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茂生饿得走不动了,于是就跑到玉米地里颁了一个苞谷,父亲发现后从他的手里夺了过来。他说茂生呀,这是别人家的庄稼,还没有熟,我们不能侵害。大知道你很饿,但再饿也不能作贼呀!
& 24.& 茂英怀孕了  想起赵磊她突然舍不得做掉这个孩子了。茂英用手在腹部摸了摸,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孩子的存在。如果现在找着赵磊,他会不会认这个孩子?
25.& 痴情的人  袁玫来到了寨子村,找到了茂云家。茂云说你找周茂生干啥?袁玫说他是我的男朋友。茂云有些生气,大姑娘家不害羞,大老远找男人。
& 26.& 茂强参军&   当夜幕已经将帷帐拉合,大地沉浸在一片灰蒙蒙的氛围中的时候,一辆军用吉普车高鸣着汽笛驶进了黄泥村。谁也没有想到,那竟是专为茂强而来的!
& 27.& 告别亲人   这一幕伴随茂强走完了四年的军旅生涯。也许是前些日子东李村有一个孩子前线阵亡,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次征兵的特殊性,所以才如此盛情,犹如生死离别,感人泪下。
& 28.& 茂生的婚事   女子长得很敦实,个头不到一米五,眼睛很小,嘴唇肥厚,眉毛粗重,黑黑的皮肤很粗糙,一看就是个能干活的人。
& 29.& 相亲   一个人摸黑走三十里山路,茂生常常会惊出一身冷汗,一路小跑回到家里,衣服已湿透。令他终身难忘的是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他来到县城的亲戚家想暂住一晚,亲戚怎么都不同意。茂生只好冒着大雪往回赶。大雪封路,不一会他就迷失了方向,昏倒在山上被大雪覆盖,差点冻死,被一个放羊老汉救了回去。 & 30.& 能干的岳父&   小窑没门,父亲砍了些荆棘栽在门口;没有床,父亲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家人盖一床被子。
& 31.& 一见钟情   “这回可看仔细了呵!”贵芳在一旁说着,秀兰羞得低了头,哧哧地只管笑。  茂生也笑了。
& 32.& 惹祸的肚子&   大妈感觉出了不正常,她像一条母猫似的围着茂英左看右看,最后眼睛盯在了她的肚子上,象不认识闺女似的,看得茂英有些发慌。
& 33.& 不自量力   “——憨娃呀,你大都六十多岁了,等着抱孙子哩,村里的人都笑话咱问不下媳妇,现在送上门的你不要,可是要后悔的。”母亲说。
& 34.& 一厢情愿   秀兰三天没有吃饭,弄得母亲都哭了好几次。第三天的晚上,父亲长叹了一声,说这事他不管了。以后秀兰是死是活,他都不管了。  秀兰去了贵芳家里,问茂生到底愿不愿意?
& 35.& 丑小鸭变成了金凤凰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一年前还是个丑小鸭,现在却变成了了金凤凰,飞出黄泥村了。
& 36.& 新女婿上门   秀兰从此便深信自己已是茂生的人了。她关了镇上的门市,一心一意地筹划着如何帮茂生家度过难关。父母的成功经历使她觉得只要辛勤劳动就会有一番收获,光景会一年年地好起来的。 & 37.& 望星空   这个时候,茂强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着如果自己阵亡,母亲会不会哭瞎双眼?父亲轻易不会流泪,但送自己走的那天也流泪了,他能接受得了残酷的现实吗?亲爱的哥哥从小对自己情同手足,他的阵亡会不会给他很大的打击?正在胡思乱想,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让他清醒了过来。
& 38.& 自力更生   望着一那排排整齐的砖架,秀兰激动得睡不着觉,已经很晚了还舍不得离开。那些沁透了他们汗水的泥坯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牵扯着她的心。 & 39.& 亲人的思念   母亲睡梦中的哭泣把大家惊醒了。睡梦中的母亲泪流满面,伸着一双无助的手在空中抓着什么,一边喊着茂强的名字,声音沙哑而凄厉无比,茂生使劲地摇晃着她,母亲象疯了一样地四处寻找茂强,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 40.& 痴情女子   母亲见过袁玫,因此知道她的来意。母亲拿了一把凳子让袁玫坐下,然后指着秀兰说:“这是茂生的媳妇。”袁玫以为自己听错了,说:“——啥?!”母亲又重复了一遍。袁玫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表情很丰富。
& 41.& 情不自禁&   袁玫说完就解开了浴巾,把茂生的手放在她的胸前。茂生的手触及到那像棉花包一样柔软的乳房,像触了电似的浑身一颤,那种肉感十分丰润、潮湿而温暖。这种温暖像电流一样地注入了茂生的身体,某个部位立即涌动和膨胀,这种膨胀的感觉迅速蔓延到全身,如同饮下一杯高纯度的烈酒,每一根神经瞬间都变得兴奋起来……茂生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 & 42.& 勤劳的秀兰&   秀兰的衣服也湿透了,上面全是泥,想换个衣服也没地方,只好在地上拉了个单子,穿了茂生的衣服。茂生的衣服给两个兄弟穿了,自己没有干衣服,就跑出去借了一身。
& 43.& 准备箍窑&   懂阴阳的人都说刀把不吉利,容易出凶事,所以茂生家的运气一直不好。  一家人于是决心离开这个不吉祥的院子,把希望都寄托在茂生的身上。
& 44.& 残酷的生活&   生活就是这样,很现实,也很残酷,茂生觉得自己一时还很难适应这个社会,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45.& 茂强的爱情   农村人都喜欢跟小孩子开玩笑,特别是男孩,小一些的时候会摸他的“雀娃”,边摸边问:你要“雀娃”干啥?男孩说撒尿。大人就会摇头,说不对,要它是为了娶媳妇!男孩一脸不解的样子,后来别人再问,就说为了娶媳妇。——娶媳妇做啥?——娶媳妇生娃。——生娃干啥?——生娃帮家里干活。 & & 46.& 烂裆病&   先是感觉骚痒,于是就用手抓,后来越抓越痒,那种痒直钻到心里,感觉五脏六腑都在刺痛,骨头上好像有许多虫子在噬,简直比刀割还难受。由于缺水,无法洗澡,骚痒的部位便开始溃烂,生殖器疼得不能小便,有的战士睾丸都露了出来,路也不能走。  & 47.& 箍窑&   晚上回来的时候老谢要喝上两口,一喝酒就唱曲子:“小常宝控诉了土匪罪状,字字血声声泪激起我仇恨满腔,普天下被压迫的人民都有一本血泪帐——消灭坐山雕人民得解放,翻身作主人,深山见太阳……”  & 48.& 痴情的姑娘&   她的睫毛很长,眼圈因劳累而微微泛青,显得固执而深邃,像一汪荡漾着的山泉,仿佛要把你洞穿。那眼神像暗夜中的星星一样,幽幽地诉说着她的爱,她的哀怨和幸福。
& 49.& “——老天呀!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虽然只有那么薄薄的一层,却是积攒了一年的苦,一年的泪,一年的忧伤和寒冷,一年的希望和企盼呀!   & 50.& 寒冷的冬天   地上青光光地泛着白色,风卷着沙尘在一些枯树的枝叶上发出丝丝的怪叫声,逼得人睁不开眼睛。茂生把绳子勒在腰里,低头迎着风向,只觉得脸象刀割一般地难受,耳朵冻得发麻。 & 51.& 挣扎&   强者不是没有挣扎的时候,但他不会以毁灭来结束自己。
&&& 52.& 穷人过年& 贵芳眯眯地笑了,说:“我知道秀兰不缺衣服,但你买的就不一样。——她是你的人了呀!”说完又笑,咯咯咯咯,象只觅食的母鸡,拧着肥硕的屁股扭来扭去。 & & 53.& 承包发财&   果业公司亲自给他们联系了南方的果商,果商带来了两个十吨的大卡车,装得满满的。村里人象看娶媳妇一样围了上去,看果商把厚厚的一沓钱递到了宝栓和福来的手里——那是一笔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的数目呀!足足可以盖两院地方! & & 54.& 果园风波&   豆花又哭又闹,说这两个绝死鬼把她压倒在地,摸她的奶!红卫红兵气坏了,说你真不要脸,那么老了,奶都蔫了,跟老猪婆一样,看见都恶心——谁稀罕了! & & 55.& 新女婿上门   一缕哀伤的愁绪汹涌澎湃地翻上了喉头,他突然觉得这世界真可笑,不公平的事情太多。黑暗中仿佛有一些尖锐的声音,笑得阴凉而诡秘,使淡淡的夜气也羞涩了。
& 56.& 流氓女婿&   丈母娘一进门就骂红卫:“我女子是嫁给你作媳妇的,不是来你家当婊子的!”红卫说:“——咋啦?”丈母娘说:“你干的好事还不知道!你咋能让她作那些下流事情?” & & 57.& 揽工生活&   因为都是男人,几个年龄大的便脱得一丝不挂,象三峡的纤夫一样,赤条条地在那里干活。阳光暴晒在他们的身体上,肌肉结实的人体象米开朗琪罗刀下的雕塑,成了山上一道独特的风景 & & 58.& 终于跨出了关键的一步&   茂生还在犹豫。  秀兰说你就放心地去吧,家里的一切有我呢!我负责把咱大咱妈照看好。
& 59.& 应聘   凭着曾经在黑陶厂的工作经验,茂生顺利地通过了测试,被工艺厂录用为临时工。
& 60.& 借钱   太阳像发了疯似地燃烧,还不到六月,却好像七月的天气。滚烫的柏油马路把脚烫得生疼,上坡的时候茂生很疲惫,很想在路边的槐树下睡上一觉再走。
& 61.& 没有退路   说实话,订婚三年来,秀兰爱他胜过爱自己,按村里人的话说:这女子完了,把心都交给人家了,离了茂生都活不成了。
& 62.& 初次上班   五个人的实验室很热闹。   & 63.& 魂牵梦绕   茂生很着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晕晕糊糊,干什么事情都出错,手几次撞在板条上,把人家的半成品坯都打烂了! & 64.& 梦魇   枪声就在这时响了起来,茂生只觉得腿上象被电击一样,一条腿就跪在了地上,鲜血顺着裤腿冒了出来,越流越多,越流越多。
& 65.& 第一次领工资   ——亲爱的你想我吗?   & 66.& 收麦   太阳直直地烤着,烤得人开始眩晕。突然,秀兰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汗水把她的衣服都浸湿了,人已经昏迷不醒。
& 67.& “驴驹子”和“驴二世”  吕玲的脸上有一块胎记,胎记的旁边有很多雀斑,很不雅观。她眼睛一只大一只小,看人的时候像牛眼一样地瞪着,怕得人不敢与她对视,有人背地里就给她起了个绰号叫“驴二世”,老吕则被唤作“驴驹子”。
& 68.& “一晚上几回?”   第二天一大早,老吕夫妻之间的情事便传遍全厂,成了大家的笑谈。他们问老吕:“一晚上几回?”老吕笑而不答。他们便哈哈大笑,说天亮了天亮了还要乍舞一回,驴劲可真不小呀!
& 69.& 老吕的故事   午间休息的时候一帮女工便冲着老吕走了过来,先是开玩笑,最后一哄而上把他压倒在地,先剥了上衣,然后把裤带解开,把头按了进去,弄了个“老驴看瓜”。 & 70.& 郝厂长和土豆   浓烈的阳光下厂区静谧、安详,突然一声女人的呼叫惊醒了大家,就看见郝厂长光着身子一路狂奔出了厂区,后面一个男人手拿棍棒正在追赶。
& 71.& 啼笑皆非的爱情   浓烈的阳光下厂区静谧、安详,突然一声女人的呼叫惊醒了大家,就看见郝厂长光着身子一路狂奔出了厂区,后面一个男人手拿棍棒正在追赶。
& 72.& 艰苦的生活   这几十斤挂面茂生吃了整整一个月,天天开水煮挂面,没油没菜,他吃得津津有味。
& 73.& 约法三章   “一个能够控制自己的人,就是一个伟大的人”。
& 74.& 当上了车间主任   郝厂长有两个女儿,长得都很一般。大女儿三十岁了,至今没成家。有一天乔师找茂生谈话,说厂长很喜欢他,问他有没有对象,话里透漏出那方面的意思,要茂生慎重考虑。
& 75.& 收拾柳诚明   茂生边骂边追,柳诚明高声地叫喊着:“——杀人了!杀人了!——救命!”
& 76.& 小曹来了   小曹一整天跟谁也不说话,谁问他什么只是笑,或轻轻地应一声,声音小得象蚊子。大家让他声音大点,他的脸便涨得通红,鼓足了勇气还是说不出话来。一群女工更加放肆了,不停地开着他的玩笑,小曹浑身不自在,头低得快钻到裤裆里了。
一 尴尬的房事
& 那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更早些。& 还没到清明,漫山遍野的杜梨花就开了,白皑皑的像雪。空气中鼓动着一丝粘湿的味道,花猫的叫声凄厉哀婉,响彻夜空。& 茂生的父亲崇德躺在炕上辗转反侧,浑身燥热,怎么也睡不着。& 月光透过小窗洒了进来,溶溶泄泄地装了一屋。一条大席上躺着八个人——两个大人和六个孩子,整整齐齐排了一炕。& 窑里静极了,只有女人和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他抬手点亮灯,起身方便了,然后喊孩子们起夜。疯耍了一天,你不喊他们就会尿床。& 孩子们睡眼稀松地起来后,很快就又进入了梦乡,轻轻的鼾声再次响起。他知道,天亮之前,他们是不会再醒来了。崇德于是悄悄的钻进了妻子的被窝,女人迷迷糊糊地推了他一把,浑身没一点力气。崇德轻轻地笑了。暗夜里,笑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月光下,只听见两个人压抑而短促的呼吸声……& 太阳开始钻出山坳的时候,茂生醒来了。朦朦胧胧地感觉有一只手在额头上抚摸。& “不烧了。”母亲自言自语了一声,那只手又轻轻地在他的脊背上摸着,然后替他拽了拽被子,离开了。& 母亲的手很粗糙,但是很温暖,痒酥酥的。茂生闭上了眼,真希望她能多抚摸自己一会。& 记得小时候每次起床,母亲都会在他的屁股上拍几下,然后在背子上替他挠痒。现在长大了,都开始上五年级了,母亲就只在他的额头上摸一下,然后喊他起来。有时喊了几次,便会生气地一把扯了被子,他便在一瞬间赤裸裸地晾在那里。茂生慌忙用手捂了羞处,看时,炕上除了自己,早就不见人了。& 母亲说醒了就起来吧,别在那里装睡了。茂生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坐起时,觉得头还有些胀。& “怎么搞的?成十岁的人了还不知道经管自己,夜黑里烧成那样,尽说胡话,把你姐都吓哭了。”母亲说。& “——糟了,今天要迟到了,老师会罚站的。”茂生说。& “我已经给你请过假了。”母亲在锅灶上忙活着,把苦菜过了开水,跟面团揉在一起,蒸进锅里,锅盖上顿时冒出腾腾的热气,轻轻地在土窑里盘旋,散发出一股诱人的味道。茂生听完后复又躺下了,席篾子在他的身上络下许多花纹,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像烙上的纹身。茂生家没褥子,精屁股溜光席,多年来一直这样,都习惯了。席子的一些地方被热炕烤得焦黑,席面被肌肉磨得锃亮,光可鉴人。有时席扦会扎进他的屁股,母亲便拿了针,仔细地把它挑出来,然后用手按一会,拍拍说没事了。母亲说你赶快起,到凤娥家借把锄,你哥晌午要用哩。茂生出了门,发现太阳已经一竿子高了,把半个天空映得透亮。& 凤娥跟茂生是一个班的,平日里两家也多有来往。凤娥的母亲白豆花生了七个丫头,分别是秋娥、麦娥、春娥、秀娥、凤娥、雪娥和芳娥,号称七仙女,就是没有男丁,气得凤娥父亲关福来经常跟她在老槐树下打架。& 关福来结婚十八年了,眼看着老婆的肚子一次次地鼓起,又一次次瘪了下去,就是捣鼓不出个男丁!白豆花喜欢跑到大槐树下,喜欢在人多的地方挺着个大肚子“哇哇”呕,脸憋得通红,眼泪都出来了,看着人嗤嗤地笑。开始的时候还有人问长问短,后来大家都习惯了,就没人理会了。豆花心里空泛泛的没个着落,见三女儿过来就问:“春娥,你说妈这次能不能给你生个弟弟?”春娥想拉母亲回去,豆花瞪了她一眼:“——咋啦?又不是怀的野种!”春娥红了脸,嘟囔着:“也不怕人笑话!”就走了。& 福来是个好强的人,什么事情都不输人,就是这事,让他在人前说不起嘴。豆花说了,他们家掌柜的是发过誓的,不生个带把的小子誓不罢休!多年来,他们一直为之奋斗,辛勤耕耘,一口气生了十个,活下七个丫头。福来是不相信命里没儿的预言的——熊!狗日的还是没到时候。& 为此,他不耻下问。& 关宝栓养了五个儿,红旗、红星、红兵、红卫、红军,没一个丫头片子。豆花曾商量用凤娥换他家红卫,宝栓不同意。福来说兄弟呀,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羞丑了,你说这狗日的,我咋就会生丫头片子呢?& 宝栓接过福来递上的纸烟,看福来给他点火的样子毕恭毕敬,就忍住了笑,扬起头慢慢地吐了个烟圈,笑而不语。& ——福来呀福来,想当初你把豆花娶回来,是何等威风!村里这一茬,就你能哩!你的光景是怎样起来的?还不是凭老婆偷?整天耀武扬威的不知深浅,老婆生了七个丫头,你活该!再生下去还是丫头,不信就走着瞧!& 福来见宝栓不说话,只是瞅着他眯眯地笑,说狗日的你倒是说话呀!宝栓说让我给你去亲自操练?福来说狗日的我说正经事哩!——你说这事难道还真有套路?宝栓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在云雾里看着福来暧昧地笑,笑得福来心里发毛。福来火了,说狗日的你啥意思?看我的洋相是不?!宝栓说这事光凭下苦是不行的,得讲究火候,火候把握好了自然就是儿子。说完又眯眯地笑,一付高深莫测的样子,让福来琢磨不透。回家后福来跟老婆反复研究,还是不得要领,只好又去讨教。& 宝栓问了详细,笑得前仰后合,说你又不是给狗游儿子!然后面授机宜,要他按自己说得去做。& 第二天一大早,豆花来了。豆花说宝栓你个绝死鬼出得什么破招!我家福来的腰扭了,躺在炕上不能动弹。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宝栓听后笑得气都喘不上来了:“福来呀福来,想你如此聪明之人,咋就这么蠢呢?——生儿育女的事情哪有什么谱?灯一黑什么都顾不上了,就想着解决问题——狗日的我逗你玩,你咋就当真了?”白豆花不听则已,听了气得就跳了起来:“好你个关宝栓!福来把你当兄弟信任哩,你却这样日弄他!害得我两口子躲在地窖里一晚上没睡觉,直折腾到天亮,福来把腰都扭了!你绝死鬼安得什么心!?”说着便拉了宝栓直奔老槐树下,让村人评理。人们笑得前仰后合,气都接不上了。放学的孩子也围了上来,想看个究竟,被大人踢了一脚,悻悻地离开了,觉得莫名其妙。& 豆花一开始只是气,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受得委屈,遭人耻笑,被人骂作老猪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嚎起来。直哭到人都走光了,才在秋娥、春娥的搀扶下回去了。& 白豆花做女子时人长得漂亮,十里八村都知道。那一年黄泥村扭秧歌,她就看上了打飞锣的福来。福来白白净净,还有一副好嗓子。福来早听说过她的厉害,敢跟男人打架,把嫂嫂都逼得跳了井,在北塬上是出了名的,没想过要娶她的。白豆花可不好惹,遇集的时候在大路上堵,上工的时候在地里截,后来在一个下雨的日子硬是把自己献给了福来。& 豆花是挺着大肚子结婚的,拜堂的时候都弯不了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惹得人哈哈大笑。她身材虽有些变形,却依然好看漂亮,显得很富态。白豆花爱说爱笑,口无遮拦,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婚后头几年一鼓作气,连着生了仨丫头。也许自己没有男孩,看见谁家的男孩都喜欢。她很疼茂生,有什么好吃的就给他留着,甚至不给自己的闺女吃。有时去沟渠,看见茂生妈打茂生,她便上去跟他妈吵:“你打我娃咋咧?这么嘹,这么乖的娃你都打,我看你是烧得不行!”茂生妈被弄得哭笑不得,说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我管我娃,干你屁事?!豆花也不恼,扑上去抱了孩子就走,搁在她家一天不让回去。& 由于母亲的偏心,一群女孩有时便会拦在门口,不让茂生进屋。豆花看见了,打大的骂小的,说她们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茂生从小身体就好,长得虎头虎脑,胖乎乎的,福来也喜欢他,茂生去了便给他吃糖果,条件是要让他摸雀雀。豆花喜欢搂住他的头亲,边亲边唱:“我娃亲,我娃乖,我娃长大有钱来;我娃俊,我娃绵(柔软可爱的意思),我娃长大不缺钱!”有一次太用力,把他的脸都弄破了,茂生放声大哭,豆花很尴尬,从此就不让她亲了。& 大门开着,院里静悄悄的。茂生喊了一声“婶!”没有回应。于是便去推门。屋门虚掩着,一阵紧张的喘息声从炕上传来——福来精溜溜地骑在豆花身上,豆花也赤条条一丝不挂……看见茂生,男人慌忙从女人身上翻了下来,溜进旁边被窝。女人脸上泛着红晕,不好意思地背转了身子……茂生痴愣了一下,夺门而逃。跑到大门口的时候听见豆花在屋里喊:“茂生,我娃有啥事哩?”茂生把借锄的事情都忘了,出了大门便一路狂奔,回到家的时候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有了这次现身的经历,茂生开始对男女间的事情有所了解。只是自己从小到大,还没见过父母在一起亲热。母亲一辈子生了九个孩子,活下他兄妹六人。大哥茂民,大姐茂华,二姐茂云,弟弟茂强,妹妹茂娥。平日里一张大炕上睡着,母亲在最里面,父亲睡最外面。凤娥家也一样,只是他们家的孩子更多,整整齐齐地铺满了两间房盘成的大炕——凤娥父亲睡窗边,母亲靠里墙。黑夜里夫妻之事象偷人一样,福来不敢有大的动作,豆花紧紧地咬住嘴唇,憋得都快背过气了。& 豆花说:“啥时候你这些小先人都出窝了,让我好好地放开一回!”福来说:“等她们都出窝了,你就老了,给你个年轻人也没那心情。”豆花说:“我老了你还年轻吗?那时你就该再找个碎女娃陪你玩了!”说归说,夫妻该办的事情还得办,只是不敢太声张,总觉得意犹未尽。一大早趁着孩子们都上学去了,想好好地放松一次,却让茂生撞个正着!& 回到家里茂生想让自己尽快忘了这事,却怎么也忘不了。母亲见他脸红红的,以为又发烧了,摸了一下,额头并不烫。夜里躺在炕上也睡不着,脑子里尽是早晨看见的事情,下面便痒酥酥胀胀的难受。早晨醒来的时候觉得裤衩里凉冰冰的,用手一摸,滑腻腻一片。茂生吓了一跳,不知自己得了什么病——这可怎么办?母亲喊他起来,他吱吱呜呜,面红耳赤。悄悄把裤衩压在炕席底下,登上裤子一溜烟跑了。
二、不屈的女人
& 茂生家住在村边的沟渠里。沟渠的土崖边有一孔破窑,是当年烧瓦盆人打的。窑洞没有窗子,里面有两米多高,深十余米。白天进去也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窑的上面是生产队的涝子(黄土高原上的村子在比较低洼的地方蓄雨水,用来浇灌和饮牲口),因此窑掌一年四季往下渗水,脚底下形成一条孱孱的溪流。& 窑洞因年代久远,顶上的建木漆黑发亮,看来已经住过不止一代人了;窑的后半段经常掉土渣,母亲因此不让孩子们到后面去。平日里捉迷藏,那里是最好的藏身之地,姐姐因此经常输给茂生。沟渠的对面是大队的砖瓦窑,烧砖的时候那里很热闹,成了全村人聚集的地方。很多人到家里喝水,进来后就不知道该怎样走。母亲将水烧开后放在院里,父亲把自己的旱烟拿出来,撕了用过的作业本让大家品用。& 茂生家闲人很多,一来就坐着不走,煤油灯熬干了才离去。母亲素云年轻时颇有几分姿色:一头长发又黑又顺,打了个髻盘在头上,这在北方人是不多见的;黑发下,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像一眼活泛的山泉,诉说着无尽的哀怨;白里透红的皮肤细腻光滑,像熟透的樱桃,弹指可破;轻柔的腰身全然不像是生了几个娃的女人,与北方妇女敦实的身材形成鲜明对比。& 素云是跟母亲逃荒到陕北的。童年的时候她曾上过私塾,因此略识文字,显得与众不同;一身紧俏的衣服把身段恰到好处地衬托出来,凹凸有致;一双解放脚走起路来象在水上漂过,轻轻的没有声音,不象北方女人那厚重的踏山步子,把地都震得抖动,村里的女人都很羡嫉。逃荒的素云带来了一些绫罗绸缎的衣服,这些衣服只有茂生的奶奶才穿过,是花了高价从南方商人那里买来的。婚后有了孩子,捉襟见肘的生活使她不得不忍痛割爱,将那些穿在她身上十分好看的衣服改成了小孩的袄袄,让村里女人唏嘘不已。豆花于是拿了几身小孩的衣服换回那些还没来得及改做的绸缎衣服,穿在身上来回显摆,回到娘家人们都不认识她了。& 素云刚来的时候不光是本村的年青人好奇,就连十里八村的小伙也跑来看稀奇。宝栓、福来更是天天往下窑跑,一来就坐着不走,什么时候灯油熬干了,才悻悻离开。后来村里又来了郭世傲一家,同是南方人,世傲的媳妇“寡妇”却生得又黄又瘦,干巴巴的,像一只被抽干了水分的大虾,引不起人的食欲。丈夫周崇德于是加紧了对妻子的防范,每天瞪着一双警惕的眼睛四处巡视,及时嗅察可能发生的不良情况。素云白天在村里跟哪个男人开了玩笑,晚上回来的时候两口子就会吵架。晚上家里坐了一群无聊的男人不走,周崇德也会很生气,故意在地上把东西弄得很响,或摔碟子砸碗。奈何这帮人根本不理他那一套,依然我行我素,油灯不黑是不会走的。& 大队长关宝栓对茂生的母亲素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按说他手里不乏年轻漂亮的女人,也许轻易得手的东西不值得珍惜。后来,宝栓对她们都有些厌倦了,不屑一顾了。素云的清高是他所不能忍受的,黄泥村的女人还没有谁敢在他跟前逞能。对于素云,宝栓满怀信心,志在必得。& 素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因此宝栓必须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才能产生作用。知道素云喜欢吃大米,他费了很多周折从西川弄回了一袋,素云很感激队长的关怀,却完全没有表露出那方面的意思,这让宝栓有些窝火。派工的时候宝栓有意给素云安排了最轻巧的活路,然后伺机行事,素云微笑着给了他一巴掌。宝栓说你就这样感谢我?素云笑而不答。& 这种情况宝栓经见得多了,他一笑了之,没跟她计较。女人嘛,总是要在男人面前表现自己清高的一面,其实骨子里都是很贱的,跟婊子没什么区别。宝栓多年的实践也证明了这一点。& 宝栓至今不承认他的逻辑是错误的。女人并非都像他想象的那么贱,素云就是这样的女人。当初她决定嫁给茂生父亲,全是因为他那特殊的家庭成分,在贫下中农当家作主的年代,别人可能唯恐躲之不及的地主成分,在她看来却是一种高贵血统的象征。她从小就敬仰那些书香门第,他们温文尔雅,风流倜傥,谈笑风生的样子在她童年的记忆碧痕上留下了太深的烙印。因此,她的身上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有一种乡下女人所没有的东西。黄泥村的男人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在她身上占到半点便宜,即使在那些特殊的日子,丈夫被押上高高的戏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宝栓默许了种种诱人的好处,她也不为所动。& 然而宝栓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努力。在他看来,那不过是时间和机会的问题。关键是要创造适当的机会。宝栓曾经在玉米地里征服了贵祥的新婚妻子,那是全村最漂亮的媳妇呀!至于象白秀那样的女人,他都有些懒得理会了。贵祥媳妇有了身孕,第一个知道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宝栓。宝栓怀着无限的憧憬想象着漂亮女人能给他生个女儿,以后也有个亲戚走走。五个光葫芦小子看见就心烦。不争气的是那娘们也生了个男孩,从此他就不再理她了;虎娃媳妇跟他有过那么一次,后来生了个丫头,宝栓一直怀疑那是自己的女儿,因此提出用红卫换她,驴日的虎娃坚决不干。后来女子长大了,他就想对她好,这鬼女子好像天生跟他有仇,理都不理他的茬,再说那长相,也看不出跟他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宝栓逐渐就没了这个心思。& 其实上天赐给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样的,但不同的人却活出了不同的光彩。有人一辈子轰轰烈烈,无限风光;有人一辈子默默无闻,可可怜怜。关键看你能不能把握上天赐予你的一次次机遇。机遇瞬息万变,错过了便终身遗憾,徒唤奈何了!& 宝栓认为自己就是那种善于创造机会并把握机会的优秀人物。他给自己创造了一系列的机遇,把人生的欲望实现得恰到好处。& 宝栓要给自己创造机会了。&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正是实现理想的好时光。黄泥村的社员们在关队长的带领下到沟里锄玉米。绿汪汪的青纱帐一眼望不到边,几十个人钻进去谁也看不见谁。福来安排素云与自己在一个较为偏僻的沟渠里干活。& 秋老虎把玉米地变成了大蒸笼,人在里面不干活也会出汗。宝栓脱去了身上的汗衫,露出强健结实的胸部肌肉。这身健壮的肌肉曾经迷惑了多少女人,在宝栓高大威猛的形象面前,她们感到了自己男人的渺小。素云的衣衫早就湿了,薄薄的衣衫紧紧地粘在身上,勾出浑圆诱人的曲线。汗珠顺着黑黑的刘海滴了下来,滑过象桃子一样红润的脸颊,滴到随着身体来回晃动的胸部上。宝栓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素云被盯得不好意思起来。& 宝栓说他嫂,休息一会吧。素云停了手中的锄,准备离开。宝栓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白面馒头,说是专门给她拿的。素云早晨吃了苦菜做的窝窝头,这会早就饿了。尽管饿得发昏,还是断然拒绝了他的一番好意。宝栓说他嫂,你为什么这么固执?素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宝栓说只要你顺了我的意,我让崇德当村里的会计。素云知道会计的权利,从此她家不可能吃了上顿没下顿。她低了头,沉默不语。宝栓以为她已心动,便采取了进一步行动。& 宝栓把素云压在身下,准备剥她的衣服。素云强烈地反抗着。这种情况以前也遇到过,女人嘛,总会顾及自己的颜面,当她们真正尝到男人甜头的时候,你要住手她都不答应了。& 可怜孱弱的女人被压在了身下,怎么都无法摆脱那沉重的身体。眼看宝栓就要得逞了,素云猛地抽出一只手,手里握着一把剪刀,狠狠地扎在宝栓的屁股上。素云知道宝栓对她有不轨念头,因此准备了一把剪刀,随时揣在怀里。宝栓惨叫一声,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素云就握了剪刀,对准自己的胳膊扎了下去!宝栓惊得目瞪口呆:这个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女人,说话声音小得都听不清楚,却有如此惊人的勇气!& 宝栓恼羞成怒,准备发作。& 素云双手握剪,杏目圆睁,手臂上流着血,样子是那样的凛然不可侵犯!& 一股敬意油然而生。他低了头,忍着疼,说你起来吧,我不会再对你怎样了。& 女人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双愤懑的眼睛定定地盯着他,满脸泪痕。宝栓被盯得浑身发麻,准备夺下她手上的剪刀,女人拿起来又狠狠地戳了一下,一时血流如注,染红了地上的苦菜。宝栓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宝栓说好我的奶奶哩,你千万别这样了,我狗日的不是人,求求你别这样了!说完便左右开弓,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那次流血事件以后,宝栓彻底断掉了对素云的非分之想。& 黄泥村在毛主席的号召下来了几个北京知青,吸引了全村人的眼球。& 知青里有一对姐妹,姐姐叫大雪,妹妹叫小雪,长得跟仙女似的,说一口好听的的普通话。大雪、小雪每天干活都在一起,形影不离,吸引着村里孩子的眼球。姐妹俩第一次来到农村,看见什么都好奇。她们把麦苗当成韭菜,把谷子当成野草,吃饭的时候看见饸饹床子架在锅上,惊奇得不得了,以为把铡刀搁在锅上了。大雪、小雪喜欢到茂生家玩,素云看见两个女孩也很喜欢,有什么好吃的就给她们留着。有一次去红星家,猛不丁从玉米仓子底下窜出一条黑狗,狠狠地就吞了小雪一口,当时把裤子就咬破了,血流了一腿。女孩吓得脸色苍白,都哭不上来了。素云把女子背了回来,给她清洗伤口,然后敷上了龙骨粉(当地沟里有许多恐龙化石,用刀刮一点,可以消炎止血)。姑娘后来远远看见狗就哭了,宝栓骂她没出息。后来,姐姐出事了,宝栓在茂生家讲述事情的经过。宝栓说男知青天翔要跟大雪玩,大雪不愿意。天翔坚持要玩,结果玩出事来。大雪找到天翔说:“我说不敢玩不敢玩,你说玩一玩玩一玩,结果把肚子都玩大了!这可怎么办?”于是,村里男人跟女人开玩笑,都喜欢说“不敢玩不敢玩”“玩一玩玩一玩”,女的就骂他不正经。& 那时茂生还小,理解不了事情的真正含义,觉得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幽默。有一天福来讲《小儿黑结婚》的故事,说三仙姑生了女儿,不知道父亲是谁,几个男人争着相认。说着说着大人们就笑了起来,茂生也笑了。福来说茂生你笑什么?茂生说不知道,看你们笑得好玩。福来说狗日的,我们笑明白,你笑糊涂!& 知青虽然漂亮,终不是碗里的菜,除了知青,福来、宝栓们是没那个胆量的。后来他们便陆续离开了,留下了可供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 沟渠对面的瓦窑出砖后,里面有一段时间很温暖,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硫磺味。有一次夜幕降临,茂生到处找不见哥哥,便去瓦窑里看。这一看不要紧,里面两个人把他吓了一跳——二胖跟秋娥紧紧地抱在一起。秋娥是凤娥的大姐,长得很秀气,能说爱笑。二胖一只手搂着秋娥,一只手在她的衣服里揉搓。秋娥脸涨得通红,把头埋在二胖的怀里,喘着粗气……& 茂生“咳”了一声,转身就走。秋娥挣脱二胖,抹着泪跑了。二胖说狗日的茂生你跑来干啥?茂生说这又不是你家,凭什么我就不能来?何况我又不知道你们在里面,早知道这样,打死我也不会进来,落一身臊气!二胖见秋娥跑了,便拉茂生进来,态度缓和了一些。& 二胖说茂生你看见什么了?茂生说我看见你们搂在一起耍流氓!二胖说你不要胡说,她是我媳妇。茂生说你也不害臊,人家秋娥早就有婆家了!二胖说秋娥就喜欢我,等我有了房子就娶她!二胖跟秋娥好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可是二胖家很穷,弟兄五个守一间屋子,谁敢上门呀!大胖都三十多了,还光棍一个。秋娥人长得心疼,村里看上她的小伙子不止二胖一个,二胖说了,谁要是跟他争他就跟谁拼命。二胖长得五大三粗,跟他较真是没好果子吃的,大家因此早早收了心。那时队里经常去各村搞文艺演出,秋娥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喝彩声。& 十八的姑娘一只花,& 弯弯的眉毛眼睛大;& 女大十八不中留,& 留来留去成冤家!& 女大不中留。母亲白豆花于是就开始给秋娥张罗婆家。& 二胖是不能考虑的,尽管他人不赖,经常给她家拾柴、挑水,还给她家的牛圈编荆笆。那是一个填不满的坑,秋娥去了一辈子都翻不过身的。媒婆说了一大堆,小伙来了一大群,秋娥一个也没看上。白豆花无奈,只好自作主张,给她在西塬上订了一门亲事。& 西塬上的小伙人长得不咋样,贼眉鼠眼,家里却就他一个独子,光景过得水清磨转。豆花主要看上了人家五间上房,齐整整的满间窗子,这得磨多长时间才能盖起呀!二胖要是有上那么一间,她都会考虑一番的。秋娥订婚后刚几天,女婿就送来了整整一车木料,足够盖一大间房子。于是秋娥家的门楼房就修起来了,在黄泥村最气派。秋娥订婚后整天哭哭啼啼,不吃不喝,气得豆花打也不是,骂也不行,只好任她去了。等秋后收了庄稼,男方就会来娶人,等生米做成熟饭,过不了几年,她就会把二胖忘掉的。女人嘛,做女子的时候谁没个心仪的男人?但心仪男人和过光景是两码事,豆花是过来人,明白这个道理。& 二胖说:“茂生,你耽搁了我的事情。”& 二胖说:“茂生,你知道吗?秋娥明天就要出嫁了!”& 暮色中,二胖的眼里含满了泪水,他突然一把抓住茂生的手,说:“好茂生,你就帮哥哥一个忙,去秋娥家把她叫出来。秋娥妈是信你话的。”茂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平心而论,西塬上的那个小子是没法和二胖比的,尖嘴猴腮,又矮又瘦,秋娥妈真势利,茂生都有些瞧不起她了。
三、热闹的涝子
& 茂生家的对面还住着一户人,都在沟渠里。这户人姓郭,男的叫郭世傲,听说是哪个大学的教授,学问很深。女的叫郭富,跟男人一姓,黄泥村的人听成了“寡妇”,都奇怪咋还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郭世傲带一副眼镜,天天手里拿本书在看。队上组织人批判他的时候怎样都行,就是不让别人动他的书,好像那些东西比他的命还当紧。茂生家本来也存了不少,都是爷爷留下来的珍贵书籍,还有一些听说是用房子、田地换来的古字画,装满了一个五尺的大柜子。柜子是奶奶的嫁妆,盘龙雕凤,漆得油光锃亮,村里人都没见过。柜子里的书被宝栓当着牛鬼蛇神在老槐树下全烧了,古字画被大妈用来糊墙,剪鞋样,村里有用得着的,大妈也不吝啬。茂生母亲觉得很可惜,却又找不到继续收藏它们的理由。& 郭世傲来的时候这些东西已经毁得差不多了,他拣了一些残片,惋惜得几天睡不着觉。家里还有一些是茂生妈用来夹窗花的,被他发现了,用崭新的笔记本换去了。茂生从小喜欢看书,世傲家的书很多,他于是经常往他家跑。漆黑的窑洞里藏了满满一箱子书,茂生就一本本地借来看。& 世傲在村里一般很少同人搭话,大家说他是茅瓮沿上的石头,又臭又硬。但是他喜欢茂生,每次去了都笑遂颜开,问他书看完了没有。茂生对书很爱惜,每次看时都包上皮子,这也是世傲愿意把书借给他的原因。由于世傲什么农活也不会干,队里就派他去放羊。放羊的时候他都带着书,经常有羊群吃了队里的庄稼,因此被批斗了好多次,屡教不改。后来红星带着红卫兵来抄家,居然没有抄到那些牛鬼蛇神的东西。原来世傲早有准备,把书全埋在后窑掌的地下,上面堆了杂物,任红星他们怎么折腾也找不着。& “寡妇”郭富和茂生的母亲因为都是外乡人,说话口音跟当地不一样,许多人听不懂。茂生母亲还好,时间长了,大家都习惯了。那个郭富就是改不过来,因此成了村人嘲笑的对象。郭富平日很少到村里串门,有事没事爱跟茂生妈拉家常,两个外乡人很投缘。平日里谁家有了好吃的,一定会给另一家分些的。郭富甚至跟茂生妈认了姐妹,让茂生姊妹喊她姨姨。& 沟渠里的两个女人与村里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为了看书,茂生经常跟随老郭去放羊。陡峭的山路曲曲折折,被荒草掩埋,几乎看不清路。羊群在前面走,草皮象浪花一样向两边翻卷,象鱼的肚皮,白白地向前倒着,后面的人便没了阻力,一路顺风。老郭眼睛不好,经常把树枝当成蒿草,结果脸上就会遭殃,留下一道疤痕。有时候还会遇到蛇,翠绿翠绿的,跟草的颜色一样,不过大多是无毒的,茂生还是很害怕。家里不怕蛇的就大姐一人,拾猪草的时候经常捉了回来,把母亲吓得半死,过后免不了会被狠狠地揍上一顿。& 春天来了,漫山遍野的山楂花、杜梨花、母瓜花白皑皑一片,四野香飘;夏天的时候山里的野果子熟了,一簇簇的茹子象樱桃一样鲜艳,吃在嘴里甜在心里;茹子丛下一般多蛇,大概它也是蛇类喜欢的美食;蛇麦子长得跟草霉一样,又有些像桑椹,酸酸甜甜,百吃不厌;最吸引人的是挂在悬崖上的母瓜,打开后里面的颗粒象刚熟的核桃一样,油得能流出口水;到了秋季,山上的山楂红彤彤地满树摇;杜梨子霜打后就熟透了,紫红紫红的,轻轻一捏能流出象蜂蜜一样的浆汁,甜得沁心……每次放羊都会有不同的收获。& 中午的时候,老郭把羊群赶在一处背阴的地方,自己找一棵大树,躺在下面看书。羊群借着去河里喝水的机会窜进了庄稼地,他们赶呀赶的,最后羊被送上了山,人也累得趴在了那里,只有喘气的劲了。& 沟底的小溪淙淙潺潺,清澈见底,把沟地分成了两半。对面是杨家河的玉米地,地里的洋姜比玉米还高,一丛丛的像菊花一样肆意绽放。用力一拔,洋姜像芋头一样就带了出来,成串地挂在根上。回去用盐一腌,又香又脆,比萝卜好吃多了。河水在石岸的下面形成一个潭,绿汪汪的,深不见底。那里有许多小鱼,孩子们于是拿了罐头瓶子捉了养在家里,这是他们见到的唯一海鲜了。夏天的时候躺在石板上,小溪缓缓地从身上漫过,凉丝丝的,直沁到心里。两岸水草肥美,蜻蜓轻轻飞来,停在空中不动,一捉却又飞走了;岸边的野花姹紫嫣红,点缀着这个绿色的世界,蝴蝶成群结队,翩翩而舞,蒲公英纷纷扬扬地飘了起来,带着孩子们的心愿,飞向极远极远的地方;天空像一盘硕大无比的宝石,明亮剔透,蓝莹莹地向四周蔓延;白云轻轻地飘过,形态各异,变幻莫测,给人以充分的想象空间。偶然还会有一架飞机从云中钻了出来,像蜻蜓一样在空中漫步。这时,只听见扑通一声,水花就溅了起来,原来有一只青蛙跳了下来。草丛中,一只小花蛇探头探脑地在那里吐信子,被孩子们捉了,把头埋在土里,蛇身便渐渐地竖了起来,像一根硬棍,接着便听见“啪”的一声,蛇身就爆了。& 最为红火的是盛夏的时候,队里的社员都下沟篓(用锄把草除净,然后在玉米的根部堆上土以保墒)玉米,沟里就热闹了。由于社员到沟里的时候有人专门烧稀饭,所以他们也能跟着沾光。& 锄了一晌地,大家都累了。中午休息的时候有人躺在树下睡觉,有人就下到河里洗澡。河水很浅,刚能没膝,因此不能站着洗,这样对女人不尊敬。女人每人都带着化肥袋子,利用这个时间给猪拾草。苦菜长得半人高,白白的奶子一会就把手弄得焦黑。草拾满了发现男人还没上来,她们会把某个人的衣服藏起来,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哈哈大笑。她们一般是不跟老郭开这个玩笑的,老郭一开始也不下河洗澡,后来热得不行,见她们也没恶意,就悄悄地挑个没人的地方泡进去。其实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大家的观察范畴,他刚下河,便有人偷偷地藏了衣服,一群妇女从天而降,看着赤条条的他一起哄笑,羞得老郭趴在河床上不敢起来。& 沟渠里有一种会咬人的草,叫煞麻,长得有点象油麻,只要一接触,便会象蜂蛰了一样刺疼,然后肿起很大的包,除非用臭蒿擦才会下去。男孩们折了偷偷地放在女孩的课桌里,等她拿书的时候就会听见一声尖叫,然后恶作剧的男生便会被老师揪出来,狠狠地抽上几个耳光。& 没有人流泪。& 茂生从来不给女孩课桌里放那个东西,因此便遭到班上其他男生的报复。红卫、红兵们经常会在他的书包里放煞麻,疼得他直掉眼泪。& 上自习课的时候老师让大家在操场上写字,茂生写得又快又好,经常受到老师的夸奖。后来他在前面写,红卫他们便在后面擦。虽说那时正在学习黄帅考零分,流行张铁生交白卷,老师还是喜欢爱学习的孩子。茂生写的作文经常被老师作为范文给大家读,引起更大的不满,大家骂他是小地主崽子。有一次他正在地上写字,手被一只脚踩上了,抬头看,原来是红星,说茂生欺负过他的弟弟。母亲找过几次老师,老师批评了他们。他们便在放学的时候将他堵在校外,伙同大一些的男孩整他。红星问茂生父母是不是睡一个被窝?茂生说没有,他们就打他,非要他说父母之间的事情。& 在看见凤娥父母一起亲热之前,茂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后来他就开始观察自己的父母,发现他们晚上都很老实,并没什么亲密的接触。只是有一次村里放电影,姊妹几个都去了。茂生觉得肚子不舒服,中途就回来了,见窑里亮着灯,门却关着。——以往他们出去,不管再晚母亲也不可能关门,今天怎么了?于是他就一边喊一边用力推门。母亲慌乱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绝死鬼,咋这么早就回来了?”进屋后,他们的神色都有些异样,父亲什么也没穿,母亲的脸上红红的,像做错了什么事情……多年后,这一幕总是重复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在那样的条件下,也真难为他们了。& 那时学校有个女教师,新婚。男人在县城上班,一到周末就骑车子来了。三十多里的盘山路,推车子要走两个小时,上塬的时候小伙子都差点脱水了,整个人象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女教师劝丈夫不要受那份罪了,小伙子痴情不改,每周一放学就来了。小别胜新婚,男人来了晚上就要做,女教师也尽量满足他。由于教师宿舍就在操场旁,红星、红卫等大一些的孩子晚上便候在窗外听房。有一次听了一会,里面没了动静,红卫便用唾沫弄烂窗纸,发现女教师正在给男人剪那里的毛。红卫忍不住喊了一声,女教师听见了,当时就哭了起来。红卫吓跑了。第二天便给同学们说剪毛的事。女教师羞辱难当,当天中午便喝了农药,幸亏发现及时,抢救过来了。后来女教师贵贱都不在黄泥村教学了,托人转到城关镇的一所小学。女教师走后调来了一个男教师,脾气很坏,动不动就打学生,特别是比较调皮的学生。红星、红卫都后悔了,没过多长时间就不念书了。& 涝子里的水到了夏季便会溢满,水顺着沟渠流了下来,形成一条河。黄橙橙的涝子里挤满了人,全是凫水的孩子。岸边,洗衣的妇女嘻嘻哈哈地拉着家常,滚了一身泥的猪们耐不得炎热,扑里扑嗵就跳了进去,水花溅了妇女们一脸,引得一片骂声。大一些的孩子出来时会用手捂了羞处,不好意思地东张西望,妇女们便会使劲地往他身上泼水,男孩落荒而逃。女孩也有穿了衣服在池边玩耍的,被大人看见便遭一顿臭骂,哭哭啼啼回去了。有时上课的时候也会有男孩子偷偷游泳,被男老师发现后收了衣服,拉到老槐树下站成一排,不让回家吃饭。女人见了,便用指头在脸上刮:“羞,羞,把脸抠,抠个壕壕种豌豆!”孩子们红了脸,低了头,双手紧紧地捂在那里,引得一片哄笑声。到了晚上,男人们都出来了,劳作了一天的他们在里面尽情地戏水,开一些放肆的玩笑,说一些下流的浑话。& 涝子成了男人的天下。& 盛夏的日子,雨下得没完没了,沟渠里的小河越来越宽,奔腾咆哮着,很有气势。窑脑上形成了珠帘似的瀑布,顺着黄土的缝隙把浑黄的涝子水送了下来,在干枯的土窑上自由地舞蹈。对面的土坡上被水打了几个洞,水流在那里欢快地旋转,路基便塌了下来,形成一个整齐的断面。这个横断面切断了他们跟村里联系的纽带,一连几天,一家人都没有出去。能吃的东西早就吃完了,只有院里的土豆还没有挖尽,于是一家人早上土豆熬稀饭,中午洋芋擦擦,晚上清蒸土豆,全是菜肴,都赶上西方人的生活水平了。后来土豆也被他们吃完了,沟渠里的蒲公英、打碗花、白蒿芽便成了他们的美味,直吃得一家人面若蜡纸,口吐绿水。& 外面的风景还没来得及品味,屋里的后窑掌又发现了新景点:一股浊流顺着后窑掌被钻开的水洞倾流而下,声势浩荡,冲走了锅台灶具,把地上能带走的东西全带走了。& 茂生妈坐在门口哭了一整天。& 后来,村里掏了涝子的泥,把底子夯实了,涝子便很少漏水。入冬的时候涝子结了冰,便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春娥带着秀娥、凤娥、雪娥来滑冰,每人坐一块砖头,后面一个人推着。& 突然,“咔嚓”一声,冰裂了,春娥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秀娥就不见了!姊妹几个一齐放声大哭,望着厚厚的冰层拼命呼喊。这时,二胖正好路过,二话没说便跳进了冰窟。& 因为水不是很深,不一会秀娥便被救了上来,大家都忙着管她,把一旁瑟瑟发抖的二胖给忘了。二胖着了凉,感冒了,躺在家里睡了几天。秋娥听说后当即赶了回来。二胖发高烧,嘴里说着胡话。& 秋娥攥了他的手,泪流满面。& 涝子紧靠着沟沿,经常有牲畜从那里掉下来。有一次宝栓家的老五红军玩过了头,一脚没踩牢,来了个空中技巧,从十多米高的脑畔上掉了下来。茂生的母亲正好在院里,一伸手就接在怀里——孩子没事,茂生妈却被砸折了胳膊,几个月不能干活。& 过年的时候,家里杀了喂养了半年的猪,准备卖钱。茂生妈烧好了一锅水,盛在大盆里,准备烫猪毛,茂生的二姐茂云从外面回来,屋里黑漆漆的,一脚就踩了进去。大姐茂华听到喊声,跑进来拉,结果连自己也栽了进去。& 茂云因为穿着棉裤,被开水一煮,腿上的肉全蒸烂了。等父亲回来时,人已经昏了过去。& 那时村里有个老汉,都说治火伤有一手,他给茂云的腿上裹上了石灰,说是以毒攻毒。茂云一开始还在惨叫,汗水沁浸湿了被子,茂云的头发象是刚洗过一样,后来声音便渐渐微弱。茂生父亲见势不妙,便把茂云背到了公社卫生院。医生看了伤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石灰把茂云大腿上的肉几乎都蒸熟了!——结果只有一个:锯掉这条腿!父亲二话没说,拉上架子车就往县城跑,几十里的路程他没有歇息,一口气便来到县医院,诊断的结果和公社卫生所一样!& 父亲一下子便瘫在了地上,他不顾那么多人在场,放声便哭了起来。看着女儿就要成为废人,他是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呀!父亲跪直了身子,紧紧地抱住了医生的双腿,叩头如捣蒜:“医生,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她不能没有腿!——你救了她,要我做牛做马来报答你都愿意!”父亲涕泪纵横,头碰在地上声音很大,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和着涕泪交织在一起,令现场所有的人动颜……& 就这样,茂云的那条腿居然奇迹般的保了下来,并且长出了好肉。只是那骇人的伤疤让任何人看了都不敢相信,她后来居然行走如飞,看不出曾受过那么大的伤害!& 由于孩子多,家里穷,茂华从小就没上学。茂华没茂云漂亮,比较矮胖,但干活踏实,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帮母亲做事。& 茂华十七岁的时候便嫁了出去,女婿是煤矿工人,招工出去的。茂华的婆婆是个多事的人,儿子不在,她将儿媳看得牢牢的,茂华一个人不让出去。村里哪个男人跟她说话,也会受婆婆的奚落。每天茂华做好饭,等一家人吃完了她才能吃,稍有不如意便会招来骂声。茂华每次回娘家都不愿意走,默默的坐在灶火流泪。茂生便陪着大姐回家,一路上大姐一直在哭。& 茂生去了便跟那个婆婆吵,问她为什么虐待茂华?婆婆不屑一顾的样子,说有本事让你姐不要回来!茂生真想上前给她一下,被姐姐抱住了。姐姐说茂生你回去吧,我的事情不要你管。茂生与哥哥于是就去了煤矿,找姐夫算帐。姐夫听说两个妻弟来了,知道事情不妙,躲在窑下不出来。后来姐夫也觉得父母待他媳妇不好,没办法,只好把茂华搬到旧寨子的破窑里住。& 那个破窑原来住着一户人家,妻子跟人偷情被丈夫发现,堵在窑里杀了。窑里阴森森的透着一股寒意。茂华经常能在半夜里听见一声凄厉的呼喊,或是一声细细的哀怨。白天还好些,到了晚上,土窑里便有一股蚊子似的声音在头顶轰鸣,那声音似乎无处不在,在人的心头上缭绕——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她吓得浑身湿透,钻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最可恶的是村里的一些男人竟然打起了茂华的主意,借着要给她壮胆,晚上坐着不走。男人说着一些令她头皮发麻的话,添盐加醋地形容着那个女人死时的恐怖模样,半夜三更在外面学鬼叫,专门吓唬她。后来婆婆让小儿子给茂华做伴。& 当地有兄弟给嫂作伴的风俗,叔嫂可以随便开玩笑,甚至睡在一条炕上,第二天人们会问:“晚上有没有摸你嫂的奶?”做兄弟的便会还击一句:“你才摸你嫂的奶了!”& 兄嫂顶母。许多从小离开母亲的兄弟都由嫂嫂一手抚养大,甚至一边喂自己的孩子,一边喂自己的兄弟吃奶。但做哥哥的是不能跟弟媳妇开玩笑的,更不能住在一个屋里,就象公公不能和儿媳妇开玩笑一样——兄长顶父呀!村人开玩笑,弟弟会把嫂子压倒在地抢东西,衣服扯烂了,弄得满身是泥嫂子也不会生气。哥哥看见弟弟媳妇就得躲开,被人开玩笑,也决不能还口,否则人们就会笑他没廉耻。说来也怪,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多少年来,很少听说过叔嫂偷情的事情。& 小儿子十五岁了,正在上初中,每天晚上要在灯下看很长时间书。小叔子对嫂子的遭遇很同情,茂华不识字,他便经常给她讲故事。后来他考上了大学,还经常回来看他们。
四、房子的梦
& 茂生的爷爷是晚清秀才,解放前做国民党科员,主管县里的档案工作。爷爷一辈子积德行善,很少得罪人。解放后家里在县城的几十间房子被没收了,在塬上的几百亩良田被没收了,在北沟的几座山林被没收了,他带着家眷来到妻子的娘家,被定为地主。胆小的爷爷抱着一箱子古字画跳崖自杀,留下两个尚未成家的儿子,天天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茂生的大伯四十多岁才跟西塬上的寡妇结了婚,大妈的男人死了,留下两个孩子,无法生活。大伯从小吊儿郎当,除了喜欢做银活,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在女人面前显殷勤,家里却什么也不干。大妈来之前茂生的父亲跟大哥一起住,后来他便搬到破窑里了。茂生的母亲素云是跟外婆逃荒而来的,到塬上后病得走不动了,饥寒交迫,被父亲收留,成了一家人。& 那时父亲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没碰过女人。母亲的到来无异于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让父亲足足幸福了一阵子。无奈这个从小纨绔的子弟跟他哥一样,不谐农事,人又邋遢,因此被认定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茂生母亲是南方人,不习惯北方生活,但在那个年代,能保住性命就很不容易,容不得她适应不适应。那孔破窑父亲说不会住多长时间的,房子一定会有。母亲盼了二十多年也没把房子盼来。眼见得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大儿子茂民已经二十岁了,跟他一样年龄的人都抱上了孩子,家里一贫如洗,来人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媳妇来了怎么住?茂华出嫁后,姐夫每次来了都得找地方过夜。& 豆花的二女子麦娥看上了茂民,麦娥跟茂民从小耍大,没上过学。她聪明贤惠,端庄秀丽,茂民早就看上她了。豆花也觉得茂民人不错,就是家里太穷,不忍心女儿受罪。大女子秋娥嫁到西塬上,光景倒是不错,整天跟女婿斗气,三天两头往回跑,回来后就送不走,老往二胖家去,成了豆花的一块心病。因此,豆花条件不高,只要茂民家能修起三间瓦房,就把女儿嫁过来。& 茂民咬紧了牙,暗暗发誓:一定要盖起三间瓦房,把麦娥娶回来!& 那时的生产队是记分制,所有男劳力只要出工,每天都是十分。妇女七分。未满十八岁的孩子三分。茂民拼了命干活,到头来跟别人一样,只能分到不足全家人三个月的口粮,哪有什么钱盖房子?于是他利用工余时间上山采药材,柴胡、黄芪、甘草,堆了一院子。& 黄芩多生在阳畔山洼,一簇簇地开着紫色的小花,比较显眼。但要拨开荆棘重重的灌木林攀上去也不容易,茂民的手上到处是伤痕,脸上也是一道道口子。柴胡长在陡峭的地方,牛羊吃不到才能长大。柴胡长着竹子一样的叶子,一节一节很好看,但混在草里不易被发现。特别是多年生的柴胡,更是可望而不可及。& 有一次茂民为了采一颗多年生的柴胡,爬上了高高的悬崖,手没抓牢,从山上掉下来,挂在一棵杜梨树上救了一命。麦娥有时也偷偷的跟他去采,回来后累得吃不下饭,母亲还以为病了。麦娥说茂民哥,你不要采药了,太危险。我不要房子了,随便在哪弄个窝我也愿意。茂民说这怎么行?房子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们一定要在结婚的时候住进去。& 那时药材很便宜,辛辛苦苦整一天才能卖几角钱,就这还被队长发现了。队上成立了割资本主义尾巴小组,药材被当众点燃,茂民被五花大绑在大会上批判。由于绳子勒得太紧,胳膊上都流血了。麦娥跟在人群里,双眼溢满了泪水。& 采草药盖房的计划破灭了,茂民盖新房的梦想却没有破灭,相反更增强了他的决心。& 茂民曾经学过几天木工,听说公路沿线要拉电线,需要很多横担,于是便和红旗、二胖商量,偷偷地接了一批活。加工横担是体力活,工钱很便宜,全靠量大才能挣到钱。几个小伙子干了一个月,夜以继日,终于完成了任务。就在这时,不知谁告了密,说黄泥村有人搞资本主义,上面来人一调查,人脏俱在——这可不得了,比那次挖药材的负面影响大多了。& 麦娥见到茂民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他瘦得皮包骨头,身上全是伤。& 三个人被带到公社的大院里关了三天,天天被吊起来打,然后组织各村批判。批判的时候让人把搞横担的事情编成了三句半,要他们在台上给大家说。二胖记不住台词,被人打得眼睛象熊猫一样。他们三个人在台上那么一站,每人脖子上挂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打倒走资派×××”,眼睛周围被涂上了白色,嘴染得血红,像个小丑。三句半编得很搞笑,台下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台上的他们心里暗自垂泪。而最难受的还是他们的亲人。关宝栓气势汹汹地跑来找崇德算帐,说茂民勾引了他家红旗。秋娥、麦娥央求父亲出面,看能不能救下二胖、茂民,福来在北塬是个人物,跟公社的干部比较熟。然而福来压根就没想认这两个“女婿”,秋娥是出嫁了的人,被他臭骂了一通,麦娥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豆花上去就跟福来拼命,直打到老槐树下,被公社干部镇住了。& 茂民在头几天差点昏倒在台上。连日来加班加点干活,吃不饱睡不好,身体早就垮了,哪里再经得住这样折腾?台下黑压压一层人,唧唧喳喳象一锅滚腾的开水,四处乱溅。批判会结束后,麦娥就会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白面馍和罐头瓶子,里面是晾凉的糖水。母亲用酒轻轻地洗掉他脖子上的淤血,茂云端来了热水给他洗脚。茂民白天没有流泪,现在却止不住了。母亲说我娃想哭就哭吧,这没什么丢人的!茂民默默地在心里说:“亲人呀!我一定要盖起房子,让你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五、老槐树下的爱情
& 村里人有事没事都喜欢蹲在老槐树下说东论西。那棵老槐树极高极高,极老极老。没有人知道这棵古槐的年龄,二胖爷爷说他小时候老槐树就是这个样子了。岁月在它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几个粗大的枝桠似乎已经枯死,第二年却又能冒出嫩绿的幼芽,一簇簇地摇曳着,和树干形成鲜明对比。老槐树的中间已经空透,里面能藏七、八个孩子。从树心往上看,可见茂密的树叶和刺眼的阳光。喜鹊在上面编了好多窝,引诱着孩子们上去掏蛋;成百上千只麻雀把这里当成了家,叽叽喳喳地叫着,呼啦拉飞走了,呼啦拉又回来了,树上是它们的世界,很热闹。老槐树很粗,七八个小孩合抱不住;树冠很大,似乎覆盖了半个村子,干枯的枝桠直插云霄,在茂生幼年的心里是那样的高不可攀。& 那时人民公社正在大干快上,老槐树下是社员们学习语录的好地方。几百名村民聚集在树下,听队长关宝栓传达最新指示。大家群情激昂,喊声震天,树上的小鸟扑愣愣全飞了。早晨天还没亮,洪亮的钟声便会从老槐树下传来,大家披衣带帽,趿鞋挚锄往树下跑,生怕上工迟到了。白秀的男人不在家,两个孩子缠着她,老是一路小跑地边系扣子边梳头,成为队长训斥的对象。白秀长得很好看,细细的脖颈上一头微微泛黄的长发,脸蛋白得象三月的梨花,携露带雨,散发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宝栓平日里喜欢训人,批评的重点是女人,特别是年轻貌美的媳妇更是他重点批评的对象。白秀人长得漂亮,衣着也很特别,身体凹凸有致,腰肢一扭一扭,象剧团里的演员,走起路来胸部晃来晃去,让男人心跳脸红。豆花说她是狐狸精变的,专门勾引男人。天阴下雨人们不上工,便能听见从她家飘出来的歌声:& “我站在在圪梁上哥哥你在沟,看中了妹妹你就摆一摆手……”& 茂生和红卫一群孩子不知道事情曲直。往往白秀在前面走,他们便在后面喊:“村里有个女妖精,& 一天到晚想男人;& 想了男人睡不着,& 躺在床上乱呻吟……”& 白秀的脸变得通红,低低地骂着“绝死鬼”的话,加快了步伐,扭着细腰,逃也似的匆匆离开。孩子们哄然而笑,泪珠在眼眶里乱颤。晚上茂生、秀娥、凤娥与红星、红卫等孩子在槐树下做迷藏,直玩到昏天黑地,被大人拽着弄回去。月亮上来了,斑驳的阴影就落了下来,细细碎碎的,有一些神秘。不知是谁倡的头,大家便心照不宣地往白秀家走。& 四周静极了,大一点的孩子于是就学狼叫:“——呜呜呜”,听得人毛骨悚然,于是就听见压抑的孩子哭声,接着象被什么东西堵上了,想来白秀也吓破了胆。听大人说她小时候跟几个孩子围在一起玩,狼突然把中间最小的一个叼走了,后来她一听人说狼就尿裤子。& 月亮越爬越高,孩子们心满意足地回去了,梦中还在嘻嘻地笑。& 福来家就住在老槐树下。每年夏天,老槐树像撑开一把巨伞盖住半个庭院,弯弯的槐树虫一扭一扭地在细细的丝线上舞蹈,猛不丁落在脖子上,冰凉。豆花与邻里的几个媳妇坐在树下,围着槐荫说长道短。斑驳的阳光挤过叶隙落在一张张生动的脸上,她们一会窃窃私语,一会哈哈大笑。白秀永远是她们谈论的话题。她的男人回来了,她们会窃窃私议,晚上有人听见白秀的啜泣声,一定是男人打她了。如果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他回来,她们便怀疑男人一定在外面有了相好,不要她了。白秀的婆婆很厉害,她早年丧夫,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儿子做工后被留了下来,成为村里第一个吃公家饭的人,婆婆很骄傲,整天一副青青的寡面孔,媳妇从来不敢正眼看她。& 白秀的男人很少回来,回来也不多呆,亲亲孩子,看看老娘就走,甚至不过夜,这就给村里的妇人们无限遐想的空间。眼见得槐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白秀男人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是啥模样,大家甚至记不起来了。& 秋天的时候,老槐树便伸展开无数只手臂,密密麻麻的叶片间开满簇簇槐花,黄中泛白,郁郁香香地弥漫庭院。一帮孩子立于树下,站成排,然后听一声喊,大家争先恐后往上爬。茂生总能在最快的时间内爬到最高处,然后俯瞰整个村落,看家家炊烟缭绕,玉米金黄一片。槐子是一种中药,茂生于是大把大把地折了下来,凉于院中,待晾干后拿到医药公司,总能凑够下半学期的学费。槐花还没熟的时候有孩子就上去摘了,被福来一顿臭骂,连滚带爬地从树上下来。有一次,茂生为了摘一朵枝梢的槐子,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树下是瓷实的路面,他双目紧闭,耳边生风,觉得下坠了好长时间,却落在一团绵软的东西上。原来白秀正好路过,她一个箭步上前就将他揽在怀里,自己同时也被砸得倒在地上,好长时间不能下地。想起自己对她的恶作剧,茂生脸红心跳,从此远远看见她就躲了起来。& 茂生有一次跟大家做迷藏,一个人跑出来后躲在树洞里,不觉就睡着了。朦胧中,听见外面人声鼎沸,母亲带着哭音喊着他的名字,一条村的人都起来了。茂生匆忙应了一声,借着月光从树洞里走了出去。他们大吃一惊,说树里什么也没有呀,你在什么地方藏着?!茂生知道他们找不着,便谎说藏在树上,他们不信,说一定是老槐树成精了,上次你从上面掉下来不死,现在又把你藏了起来。第二天,母亲弄了二尺红布挂在树杈上,父亲对着老槐树磕了三个头,烧了一柱香,然后把茂生“系活”在树上。& 树下有口井,深不见底,有时仅能在上面看见一小块镜片似的东西在晃。井索有一百多米长,盘在那里厚厚一圈,光溜溜的冒着热气。每天天还没亮,小鸟便开始唱歌,闹哄哄的能把老槐树抬起来。天放亮后井台上就热闹起来。男人们排着队绞水,木桶撞在井壁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这是一天最轻松的时刻,大家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说着小孩听不懂的浑话。白秀站在那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走又不能走,大家便嘻嘻哈哈地给她添满了水,看她扭着细腰一闪一闪地晃。福来没有儿子,看见男孩便要摸“雀娃”,孩子们嘻嘻哈哈地东跑西窜,最后还是让他摸了。福来很高兴,这一天在地里大家便能听到他的笑声。有一次茂生跑到井沿上,他要摸“雀娃”,茂生不让,说咋不让人摸你的“雀娃”?关福来看了一眼身后的白秀,脸涨得紫红,半天没说出话来。白秀说:“憨娃子,你咋跟大叔说话哩?大人跟你开玩笑——你一满憨着哩!”& 太阳热辣辣地照着,树下凉快极了,成了孩子的乐园。躲在树洞里捉迷藏已经不再稀奇,顺着树洞爬上去看书,才是一件最惬意的事。茂生常常在上面忘了吃饭,从艳阳高照看到月明星稀。晚风习习地吹过,槐虫不经意地就落在脖子上,凉凉的蠕动着。知了声声,小鸟悄悄地躲在树荫里休息,四周静极了。远处的喇叭声时隐时现,很悦耳。于是他们就趴在树杈上数小卧车,一辆,两辆……惊诧于那么高的一点空间,人在里面怎样坐?里面又坐些什么样的人呢?老槐树成了孩子们对外嘹望的窗口。& 有时,歌声袅袅地就飘了过来,凄婉而哀楚:& 正月格里正月正,& 正月十五挂上红灯,& 红灯挂在哎大来门外,& 单等我五哥他上工来。& 六月里二十三,& 五哥放羊在草滩,& 身披蓑衣他手里拿着伞,& 怀来中又抱着放羊的铲。& 九月格里秋风凉,& 五哥放羊没有衣裳,& 小妹妹我有件哎小来袄袄,& 改来一改领口,你里边儿穿上……& 太阳很好的午后,暖暖的日头便肆无忌惮地落下来,角角落落都明亮起来。& 这时,远远的玉米地里忽然一阵乱动,细看时,一个男人正对女人动手,女的很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抵抗一阵就倒下了,消失在稠密的青纱帐里。孩子们很吃惊,以为是有人在偷生产队的玉米,于是溜下槐树,直奔玉米地。走到跟前的时候大家都傻眼了:原来是白秀和关福来“打架”,两个人滚在地上难解难分。福来很费力的喘息着,白秀的衣服都被扯开了,发出好像很痛苦的呻吟……孩子们赶快往家里跑,告诉父亲自己看见的事,被父亲重重地打了一巴掌,不让乱说。小孩就委屈得直哭,为白秀愤愤不平。
六、茂民死了、
& 茂民的房子没盖起来,却并不妨碍他跟麦娥的爱情。& 春日的山野,上工歇晌了,他们躲在树林里拉话;夏日的沟渠里,他们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冬日的黄昏,他们一起依偎在瓦窑里,麦娥看着他张那日渐销瘦的脸心疼得流泪,泪水流进了那张干燥饥渴的嘴唇。麦娥把那双粗糙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茂民变得异常紧张,一双手在麦娥的那里颤抖得不行,呼吸越来越急促。那双手痒酥酥地在她的身上游走,变得越来越不老实起来。麦娥脸胀得通红,紧紧地抓住了它,不让再往下走……麦娥说哥呀,我要留给你在那天晚上的,现在做了怕对你不好。茂民说我难受呀!麦娥说我也难受呀,可是哥,我们现在不能。麦娥说着都哭了,茂民看得心软,就把手取出来了。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直到听见凤娥喊吃饭,方才分开。& 豆花其实也知道自己男人在外面的事情。多年来,别看她每天挺着个大肚子,其实一年过不了几次夫妻生活的。男人需要这个,自己又不能经常给,他是村里的红人,以前曾当过会计,深得女人喜欢。有女人愿意跟他,说明他有能力。只要不带回家来,豆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信?换个男人试试,看人家不剥你的皮!再说自己的肚子也太不争气,居然一连生了十个丫头!她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豆花不能容忍福来跟白秀在一起鬼混。——白秀是什么东西?她配得上自己的男人吗?——呸!于是,她跑到白秀家把她的锅台砸了,白秀的脸被弄了个稀八烂,老槐树下就成了她们经常打架的地方,围了一群观战的娘们。豆花边骂白秀是臭婊子,不要脸,边骂着关福来家的祖宗八代,把福来的脸也弄了个满堂彩。她说福来先人如果不亏人,就不会在这一代断了香火,尽生十个丫头!——看来是要绝门绝户了!关福来恼羞成怒,轮起膀子就打,与婆娘疯了似的缠在一起。& “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两口打架不记仇;白天吃的一锅饭,晚上睡的一个枕头!”豆花与福来打架刚开始还有人劝,等事情过去了,人家夫妻还是好夫妻,劝架的人却要遭殃了!豆花会找当时拉架的女人算帐,说偏向了自己的男人,是不是跟他睡过觉?因此后来他们斗阵,围观的依然很多,却很少有人再上前劝阻。两个人打得没精打采的时候,就被闻风出来的女儿们拉回去了。& 豆花平日里待人很好,不管谁去她家都热情招待。因为喜欢男孩子,茂生从小在她家就受到不一般的待遇。为了让他多在自己家呆一会,豆花有时会把他藏起来,让茂生的母亲疯了似的四处寻找。过年的时候豆花家弄了很多好吃的东西,也不会忘记给茂生吃,他们会把茂生留在家里过年,任茂生母亲多么不情愿。晚上睡觉的时候豆花要搂茂生,茂生不让,豆花于是在他睡着的时候悄悄抱进被窝,一对大奶子把他堵得喘不过气来。& 豆花是个直肠子,刀子嘴豆腐心,跟人好弄事,过后却不计较。有一次她去队里偷庄稼,被人发现了紧紧追赶,便一蹦子跑到茂生家,让茂生妈把她藏起来。茂生妈不答应,两个人便吵了起来。追来的人问她为什么偷庄稼?她说是茂生妈让她偷的!茂生妈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豆花弃了偷来的庄稼,嘻嘻哈哈地走了。第二天茂生妈看见她还一肚子气,她却嬉皮笑脸地上来打招呼。& 靠卖药材盖房子不行,茂民便在冬日的夜里去后山里砍木材。那时林子看得不紧,只要有苦,几十里山路把一根根杨木扛回来,木材便是你的了。但毕竟是偷偷摸摸,没有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动的。茂民通常会在人们睡觉前拿了绳子,一个人沿着曲折的小路上山,回来后天就快要放亮了。第二天还得下地,队里在平整土地,搞冬日大会战。茂云有一次也要跟着去,弄了一根半路上扔了,茂民回来后又去扛那根椽子,上坡时饿得发昏,回来后人们都吃早饭了。关队长找到家里,要他注意影响,否则全部没收。& 茂民有一段时间再没有去。& 其实准备的椽子已经差不多了,就缺几根檩子。瓦是队里拆旧房便宜处理给他的,只要打上几面墙就可以把房盖起来。是啊,辛辛苦苦准备三年了,茂民都二十三岁了,因为房子的问题一直没有结婚。豆花都等得不耐烦了,说茂民再不盖房子,过完年便把女儿嫁出去!&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 北风夹着沙尘,把能卷走的都带走了,地上光秃秃一片惨白。& 一冬没下雪,空气干得能点着火。茂民感冒了,咳嗽得很厉害。母亲给他熬了姜汤,喝后感觉嗓子舒服多了。麦娥让他这几天不要出去,好好休息,等过了年再作打算。麦娥说别在乎我妈的话,她有口无心,说过就忘了,不会当真的。茂民却不这样认为,看着麦娥日渐憔悴的脸他就心疼。茂民知道,麦娥其实也很难受。订婚都三年了,还没结果,村里人早就说闲话了。可是没房子,什么时候才能与心爱的人住在一起呀!& 麦娥用自己攒的钱为茂民扯了一身的卡料子,找人裁了,做好后拿来让茂民试。茂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新衣服,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麦娥围着心爱的人左看右看,好像不认识他了。茂民被他看的都不好意思了。麦娥说,你把这身衣服穿出去,一定是全村最俊的小伙子!茂民说留给我们结婚的那天穿吧,麦娥看着他只是笑,美滋滋的样子怎么也看不够。& 临近年关的日子天一直阴着,看来要下雪了。& 腊月二十三日的那天,零星点点地飘起了雪花。天还没亮,茂民怎么也睡不着,早早就起来了。大雪封山最少要几个月才能开路,檩子还缺两根。茂民觉得不能再等了,于是拿了绳子一个人悄悄地走了。&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便辨不清路了。& 小时候经常走这条路砍柴,不知道走过几百回,因此茂民是不会迷路的。进山后茂民有些后悔,满山遍野一片苍白。这样的天气,砍了又怎能扛回去呢?可是既然来了,就不能空着手回去。茂民瞅准了一根直溜的白桦树,不费什么事就将它砍断了。大树夹着雪块倒了下来,携一股凌厉的寒风把茂民推了出去,借着树枝的力量,可怜的茂民被高高地抛了起来,落下几十米高的山崖……& 一天没见到大儿子,母亲有些坐不住了。天擦黑的时候父亲也开始着急了。雪下得这么大,人们都呆在家里,他能去哪里呢?茂云跑去问了麦娥,麦娥也急了,说一整天没见茂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这孩子平日里不串门,村里相好的几个伙伴都成家了,已很少来往,然而父亲还是挨门挨户去问,都说没见。& 一股不祥的预感冲上心头。& 都说父母不给儿女操好心,遇到什么事情总往坏处想。茂民的父母也是这样。父亲在雪地上不停地徘徊,一院的积雪没心情打扫。母亲开始小声啜泣,眼睛红红的,谁劝也不听。麦娥与茂云跑到村头等了半响,还是没有音信。& 父亲决定带人去找。& 茂民在一瞬间被抛在了天上,随着雪花在天上飘……& 雪花多美呀,随风而舞,无忧无虑。雪花有家吗?雪花没有,大地母亲便是她最终的家。雪花是不需要房子的,走到哪住到哪。我们的茂民也不需要房子了,他要回到大地的怀抱,回到人类最终的家。& 茂民被树枝弹起的时候他的梦想便在这一瞬间得到实现。茂民看见沟畔上有一个老人在对自己呼唤,他知道那是爷爷。爷爷当年也是从沟畔上下去的,抱着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爷爷说孩子,我苦命的孩子,不要再造房子了,为什么一定要花那个精力?人类一开始不是也没屋子吗?几十万年的时间就住在洞穴里,一代代还不是传了下来?爷爷曾经造了很多很多的房子,造那些房子的时候耗费了我毕生精力,最后你们居然连一间也住不上。“大厦千间,夜眠八尺;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唉,人哪,其实都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一辈子争来争去的东西,眼睛一闭都不是你的了,要那做甚?……爷爷的身后站着奶奶,奶奶一脸慈祥,笑眯眯地向他伸出了双手。奶奶跟爷爷一辈子没受过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家里的佣人把什么都做好了,用不着她操心。爷爷死后,奶奶被押上了高高的戏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三寸金莲的奶奶如何站得了那么长时间?一天没下来就昏倒在台子上,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才醒了过来。第二天奶奶又站在戏台上,满头的银发在寒风里飘舞。奶奶在台子上站了三天后被人从上面抬了下来,两个不孝的儿子跪在旁边不能过去。奶奶看了他们最后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奶奶死得很干脆,没给人留下什么话柄……奶奶说,孩子呀,别费那么大的事情造房子了,那房子造好了你不一定能住得上。我们那么多的房子现在不都被旁人住着吗,你还造房干啥!?& 在爷爷奶奶的指引下,茂民向着那个方向飘了过去,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雪花在悬崖上空飘舞,营造出一种梦幻般的仙境。& 雪雾随着树枝的舞动而蔓延开来,遮住了茂民的视线,爷爷奶奶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声音也变得虚无缥缈,渐行渐远……这时,茂民突然听见母亲的呼唤声。母亲在灯下为他缝衣服,睡了一觉醒来,她还在那里忙针线活,第二天一睁眼,就能看见她在锅台上的身影。母亲一年四季都在忙,永远有做不完的活……母亲说茂民呀,我娃快回来,就要过年了,房子先不要盖了——都是你大没本事,害得我娃遭这样的罪!作孽呀作孽……这时麦娥的身影也出现了,麦娥敞开胸襟,露出一对丰满而诱人的乳房……麦娥泪流满面地说:“——茂民哥,你不要走,我现在就给你吧!”茂民正想说话,旁边来了两个凶神恶煞的怪面人,手里拿一根铁链,往他的脖子上一套就拉走了。茂民拼命地呼喊着:“麦娥,麦娥,——救我!”麦娥的身影也不见了,身子随着沉重的铁链向无底的深渊坠去……& 天亮的时候人们在扇子崖下面发现了已经僵硬的茂民。茂民的嘴里塞满了泥,七窍流血。根据地上的迹象,人摔下来后做了挣扎,一直爬到沟底的小河边,河边有一滩血迹。& “——我苦命的儿呀!”母亲长啸一声,昏了过去。
七、麦娥疯了!    麦娥疯了!麦娥在见到茂民后,狂喊了一声茂民的名字就昏了过去。醒来后就嘻嘻哈哈的,又哭又笑。麦娥把衣服都烧了,光着身子跑出来,谁也追不上。春娥说你把衣服穿上,这样多丢人呀!麦娥说你个不要脸的,留着身子给谁呀!——给茂民吗?茂民死了!死了!茂民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呜呜呜……  茂民下葬的时候穿了那套新衣服。父亲开始不同意,说人已经死了,穿这么好的衣服糟蹋了,不如给茂生留着,母亲坚决不同意。活了二十三年,茂民没穿过一件新衣服,现在终于穿上了。茂民的肩膀被椽子压烂了,结了黑黑一层痂;嘴里填满了泥,手里抓着一把衰草。茂生想把泥怄出来,却怎么也弄不净。茂民的脸色很平静,除了没血色,象睡着了一样,一点也不怕人。茂生抱着哥哥的尸体放声大哭。  一个月前,哥哥同他一起砍柴,一路上还给他讲了许多道理。哥哥说我们家成份不好,父亲一辈子也没做成什么,我们住在那样的破地方,受村里人白眼。现在他已经老了,我们不能靠他了。我们一定要把房子盖起来,让父母享几天清福。茂生知道,母亲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住上明窗静几的房子,哪怕一间也行,只要能遮风挡雨,这辈子就算没白活。  哥哥说我们一定要满足母亲的这个心愿,尽快把房子盖起来。  哥哥从来没跟他说过那么多的话,那天却说了一路。  “——哥哥呀,你是不是有什么预感?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呀?!”  围观的人都落泪了,妇人们甚至哭出了声音。黄泥村笼罩在一片悲凄凄的气氛中,迎接新年的来到。  过完新年,村里照例是要弄秧歌的。往年的秧歌,都是茂民起的头,麦娥、茂民在前面领舞,后面是春娥、秀娥和红卫、二胖他们。老一辈的秧歌头关福来随着女儿的长大,早就让出了这个位置,秧歌是年轻人的舞台,充满着无尽的激情与活力。  一到正月,村村都要闹秧歌的。劳苦了一年,唯有这几天才是他们真正的节日。爱热闹的人早早就承了头,收拾锣鼓家具,抬到老槐树下咚咚锵锵地敲,不出一袋烟功夫,打牌的、喝酒的、剪窗花的、纳鞋垫的便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到老槐树下集合。平日里不爱热闹的人也唱了起来,把正月吵得红红火火。  秧歌在村里转几圈就成形了,只要秧歌头带队,后面的人跟上就行了。成形后的秧歌一般先在老槐树下打场子,全村的父老乡亲都出来看热闹。紧接着就能听到邻村的锣鼓声,掌伞的一声喊,大家便敲锣打鼓,先给他们送去了请贴,然后秧歌进村,挨门挨户地送。接秧歌的一般都是村干部,先在村里比较宽敞的地方打个官场,生产队按礼节送上大洋拾元、香烟两条,水果糖二斤不等,收贺礼的一声唱,大家喝一声彩:“——好!”秧歌便按着帖子到各家各户去了。  因为离得都不远,平日里大多认识,因此进了家门也不陌生。院子大点的大家就使劲扭,户主的赏头也重,通常都是半斤水果糖、两元大洋并一包香烟,大家同样喊一声“好!”户主很高兴。遇到院子狭隘的人家,年轻人便不好好扭,唱曲的也不好好唱,主家的赏头也少得可怜,通常就是大洋壹圆或香烟一包。  外村转完了才回到本村送秧歌,程序是一样的。有时还没送完,邻村的秧歌也到了,队干部就得出门迎接。一个正月下来,如果没有四五个村子互送,这年就算没过好。  送完各村送政府。第一站当然是北塬公社。公社干部每天都留守在院子里等各村的秧歌,边观摩边选定能够代表北塬去县城参加正月十五的秧歌大汇演。黄泥村的秧歌除了锣鼓喧天,更有能够代表鹿县特色的飞锣。——五个年轻人头扎英雄结,身穿羊皮袄,脚扎软黑靴,五人“嗬!”地一声吼,旱地拔葱就跳了起来,在空中同时击响手中的铜锣,舞姿飘逸,令人眼花缭乱。鉴此,改革开放以后,政府对明间娱乐更加重视,黄泥村曾多次代表鹿县参加地区举办的十五秧歌大汇演,同著名的安塞腰鼓、洛川蹩鼓、宜川胸鼓一起登台亮相,赢得阵阵掌声。  每年的秧歌大汇演在地区所在地榆城市进行。各路诸侯汇集于此,锣鼓喧天,旌旗猎猎,大家各显神通!——安塞腰鼓气势雄壮,豪迈粗犷似雄鹰展翅;洛川蹩鼓东蹦西跳,左冲右扑,如古代士卒拼搏冲杀;黄龙猎鼓气势宏大,威武壮观;宜川胸鼓生气勃勃,英姿潇洒……此外,还有那深沉豪放的志丹扇鼓,热情奔放的子长唢呐,铿锵有力的黄陵霸王鞭,温柔娇媚的延长梆子,刚柔并济的吴旗铁鞭舞,文雅秀丽的甘泉莲花灯……等等,纯朴大方的动作里无不透出陕北人的聪明才智和憨厚耿直!  然而茂生家的这个正月却是在伤心与绝望中度过的。整整一个正月,母亲都没有走出家门。父亲佝偻着身子不停地转出转里,魂不守舍的样子。茂生兄妹也很少出去,村里的锣鼓喧天与他们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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