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如何去除办公室烟味的同事问我怎样去除口气,我咋知道哦!真是的!有人知道不?

今天办公室同事赵姐告诉我要对领导留个心眼,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个心眼该怎么留呢???求解_百度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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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细节上该怎么做?
我有更好的答案
小心她给你下套,穿小鞋。
我该怎么预防呢?是不是不跟她说私话· 她让我干活我就好好干就行了???
成人工作,无数的利益冲突,可能将你放到最险恶的位置,你还无话可说。
说明你要潜规则了
我们都是女的
女人何苦难为女人 不行送个礼
估计具体意思就是让你和领导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们办公室加上我一共4个,一个是领导,都是女的,她们三个都30多岁了
就我岁数小23
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办公室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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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的本命,本命歌。简直心疼我自己。
*伞修ABO,Omega伞XAlpha叶,正篇结束之后的世界,带点方王,莫橙
*OA夫夫,但发情期是AO,不可逆者注意避雷
*有生子及各种私设
*不打tag了,雷就不要挑战&
《懒散度日的家伙们》
所有的孩子都是天使,是糖、香料和美好的东西,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是吗,”叶修用两根指头夹着棒棒糖,“怎么我听说的是孩子都是你上辈子造下的孽。”
“文化不同吧,”苏沐秋抱着靠枕,“我们那的说法是父母都是你上辈子的债务人。”
“逾期不还会影响信用记录吗?”叶修看他。
“先确定你上辈子借的是不是高利贷吧。”苏沐秋很有经验地答。
孩子是爱,是暖,是希望,是——
咔,苏沐橙路过,关掉胎教录音。
对牛弹琴,不外如是。
传统是怀孕三个月后胎儿趋于稳定,这时候才能向他人报告。
在那之前先透露消息可能会有影响,至于是个什么影响,他们也不清楚。
就当是晚上不能剪指甲、打雷天藏住肚脐一类的伪科学吧。
“要这样吗?”叶修问。
“就这样呗,”苏沐秋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是老派人。”
防辐射用的眼镜带一点浅浅的鹅黄,他发色浅,在卧室柔和的罩灯下,整个人都散发着毛绒绒的光。
叶修心里一动,探过头去吻了吻他。
那力度对于一个Alpha简直像鸟喙轻啄,苏沐秋眯起眼,按着他的肩膀就要把他往意识沼泽里带。
“可以写定时明信片呀,”苏沐橙说,她用手势示意莫凡把刚刚那个名场面倒回去再看一遍,然后再看一遍,“现在有这种业务的,事先写好了,三个月后再给你发出去。”继续倒回去,“多浪漫!”
“沐橙这么说。”苏沐秋给她转达。
叶修点点头,打开邮箱设置起群发和定时发送。
两个月后,所有过了12点还没睡的人在邮箱推送刷出了一条重磅新闻。
群情涌动信息轰爆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苏沐秋怀上的时间是一月,叶修选在三个自然月后第一天的零点发送邮件。
四月一日。
愚人节零点发这种假消息,叶修真是越来越无聊了,他们想。
办准生证的时候他们收获了在一起以来最多的惊诧。
首先是给他们盖公章的陈果:“什么!怀孕的居然是苏工?!”
然后是接手苏沐秋事务的戴妍琦:“什么!叶神居然是上面的那一个?!”
最后是不知为什么跑来围观的叶秋:“什么!哥哥你居然真有好好干活?!”
陈果是因为对苏沐秋逐渐淡化了Omega的印象,戴妍琦是因为撞见过叶修被苏沐秋压在休息室里,叶秋是因为……
“……你弟对你有什么心理阴影?”他问。
叶修认真思考了一下,还掰着手指采用排除法,最后他决定:“大概是因为以前我吓唬他叶家传宗接代就靠他了,要生个足球队出来才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那你呢?”
“我要离家出走去少林寺,”叶修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出家人不近Omega。”
苏沐秋震惊了一下,叶修对基本的衣食住行欲求确实特别低,堪称四大皆空,但他懒,性情又散漫,受了多大刺激才能自己往清规戒律森严的地方跑。“叶修……”他眼里满满的都是同情与怜惜。
Alpha回给他一个“你想什么呢”的眼神:“天下武功出少林,我骨骼惊奇,要去练绝世神功。”
戴妍琦受到了打击,MP速降10000点,SAN值危急。
苏沐秋觉得这女孩子哪都好,就是思维固化,可拆不可逆,他跟叶修异类,在ABO世界观里走了OXA路线,但这也不是说他这辈子咬死了不给叶修上。
Alpha易感期的时候压起来别有风味,而Omega发情期的时候,他们还是会乖乖当一对稀松平常的A与O。
“而且这样比较快。”苏沐秋说。
“因为这样比较快。”叶修说。
对于什么比较快,他们呵呵一笑,并不答话。
那笑法怎么看怎么如出一辙。
苏沐秋前十几年抑制剂吃得太狠,整个身体内分泌搞得不太正常,被叶修吸引以后更是积累了半辈子的信息素大爆发,跟烟花一样炸裂,后来慢慢才调过来,终于稳定到一季度一次。
那时他们正迎来这年度最后一次发情期,暖气燥热,苏沐秋在蹬被子拉被子蹬被子拉被子中来回好几次,终于一怒之下把床上所有东西扫荡下去。
他对着被他大发慈悲留下的Alpha说:“来,温暖我。”
Omega的身体炽热如火,但他这话说得没有语病,因为叶修比他还烫,比他汗流的还多,像一条潺潺流淌的岩浆河。Alpha有很多他喜欢的面貌,日常时的,工作中的,在几种面孔里切换自如,床上也是,包容与侵略来自同一个人,却在他眉目上刻出截然不同的颜色。
哪种都喜欢,哪种都想看,为了都能占为己有,打开自己算什么。
生为男人真好,真是幸运,享受的法子这么多,取悦人的方式也这么多。
你的痛苦,你的快乐,都是我给你的,他咬着Alpha的肩,像对方第一次被进入时咬在他的腺体上时一样,他闻见信息素的味道,枫糖还有他的那个,现在它们混合了,像他们的一部分基因永远地混合在一起,经由血,经由唾液,经由持久的爱与战斗,经由漫长不衰懒散日常的生活。
但还可以混合得更彻底,更激烈,更密不可分。
“哎,”他说,Omega被撞得断断续续,他咬他的耳朵,“叶修,咱俩生个孩子吧。”
苏沐秋的突发奇想不受任何时间地点所限,但他还是被他的脑洞击中了:“你生?”
“You can you up.”
“现在?”
“打铁趁热。”苏沐秋夹他,“怕什么?来不来?”
他们都是一心多用的高手,叶修抽出心思想了想。“苏沐秋,”他把着他的脸,“你可想好了。”
Omega发出一声笑。
“——你接下来的排期,能多久不进实验室。”
然后他满意地看到苏沐秋愣住了,没等他继续动就推开他爬了下去:“等我看眼电脑!”
Alpha的东西还湿淋淋的。谁等你,他自己撸了起来。
过一会儿苏沐秋跑了回来,“没问题,”他把哼哼的叶修压在床上,“来吧!”
叶修已经看透他了,躺着等他坐上来自己动。“你这个现实主义者。”
苏沐秋笑眯眯地应了。“这阵子别抽烟了,”他亲亲Alpha的嘴,“忍一忍,闲不住就来咬我。”
叶修也很现实主义,他当即就挨咬了。
自作孽不可活。
告知亲朋好友之后,他们得到了一些相当一致的反应。
“激不激动?”是女士们问的。
“什么感觉?”是男人们想知道的。
“会随谁?”这是他们共同好奇的。
“又不是叶修怀上了有什么好激动的,”苏沐秋说,“Alpha怀孕我才会激动一下,我怀孕根本没有任何科研价值。”
“没感觉,”叶修说,“肚子长在他身上又没长在我身上,能有什么感觉。”
至于随谁更是没有悬念,无论孩子长得像他们谁,家里都会出现三张同样的脸,叶修和叶秋和他,苏沐秋和苏沐橙和他,再没有比这更无聊的事了。
“说真的,我还以为你能挑战人体极限呢,”苏沐秋摸着叶修的肚子,“难道是我还不够努力?”
“你省省吧。”叶修说着,把他的手捉过来牵。
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闷骚、傲娇、死鸭子嘴硬,指不定在家偷着乐了多少回,旁人面前偏要露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直到苏沐橙确定怀孕,苏沐秋逢人便喊“我要当舅舅了!”,开心地出去跑圈。
那才叫一个真&激动。
王杰希的反应很平静,他隔着半个地球和时差发来贺电:恭喜你们。
苏沐秋隔着半个地球和时差回:谢谢师兄。
另一个师兄倒是表现的更热情些,发来一堆医院介绍孕期需知,最后很司马昭之心地问:“你看你们两个学问都长在歪路子上,需不需要一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师兄替你们帮孩子取名?”苏沐秋想想防风,想想冬虫夏草,又想了想王不留行。
他说:“你闭嘴。”
他们收到了一堆跨洋邮包,衣服,奶粉,牙咬胶,安全座椅……来自反应很平静的王杰希。
苏沐秋偷偷敲方士谦:“师兄,王师兄是不是其实很喜欢小孩?”
苏沐秋:“……师兄,你要不要努努力?”
方士谦没回,苏沐秋想自己是不是有点饱汉不知饿汉子饥,就看见方士谦发来一张照片——是他当年上学迎新会表演节目留下的黑历史——半天没回原来是翻照片去了。
成功回击“不努力”的方士谦说:“山人自有妙计。”
高英杰最近有点方。
方士谦黏他黏得死紧,本来他空降来的时候就表现出一副对高英杰浑身上下看不顺眼的态度,虽然后来态度缓和趋向正常,但如此热情的紧迫盯人小高同学还是有些受不了。
尤其是,实验室没有别的人在,他戴着手套刷烧杯,方士谦就倚在他背后的桌子上看他。
目光如剑,一刀接着一刀。
高英杰觉得自己背心都要被洞穿。
终于他听到鸽子从帽子里飞出来的声音。“英杰,”方士谦叫他,戳穿西洋镜,他说——“你要不要来当我们家的小孩?”
高英杰砸了烧杯。
月份大了以后,苏沐秋请假回家待着,交接文件写得很清楚,也没什么特别要收拾的东西。
这时候他也不需要凡事亲力亲为,只做口头指导,写写书面文件也是可以的。
但他没有留下。按照规章制度请了假,脱离战场。
叶修趁着午休开车送他回去:“担心啊?”
“不担心。”苏沐秋说,“我的人都很优秀。”
研究所里都是Beta,只有他一个Omega,相处融洽,从未对他另眼相待,也不觉得他该受什么顾忌。
但肚子大起来之后,Omega几个字像是长在他脸上,想无视也不行。
何必呢,工作地点,搞这种特殊,不如让他们记忆里只有那个穿白大褂用伞勾人椅子加班起来不要命的苏沐秋。
他摸了摸肚子,叶修看见了。
“来收债的。”他说。
“上辈子造的孽。”叶修说。
苏沐秋静了一会儿。
“真好。”他伸了个懒腰,阳光照在他日趋明显的肚子上,是一个非常圆满的债。
“苏工怎么样?”
叶修“唔”了一声,看见是楚云秀,接过她递的东西:“还不就那样?”
“一个人在家不无聊?”女Alpha挑起眉,“憋几个月,听起来都够辛苦的。”
他回想了下出门时苏沐秋跟他招手的模样,跟平常没什么不同:“还行吧,适应适应就好了。”
他们谈到一个东西,叶修找资料,打开才发现自己错拿了苏沐秋的移动硬盘。
里面密密麻麻陈列着477个文档,各种详细的不详细的专业想法,第一个诞生于苏沐秋开始歇假那天,昨天新增的有24个。
叶修沉默了一下。
楚云秀觉得他停顿太长,问他:“怎么了?”
阳光这样好,天气晴朗,一个平凡无奇又忙忙碌碌的日子。叶修说:“没事。”
楚云秀走后,他坐在位子上,把脸在掌心放了一会儿。
再抬起头的时候,他抻起一张纸,擦了擦手上的湿。
孩子诞生在秋日,是双胞胎,苏沐秋说:“是随了你家的遗传基因。”
一男一女,叶修说:“也是随了你家的遗传基因。”
“女孩子我已经有充分的养育经验了。”苏沐秋说。
“男孩儿的我也有啊。”叶修接上。
哈?苏沐秋问:“谁?”
“叶秋……还有小点。”
叶修没滚,但他们安静了一会儿,窗外传来叶子落地的沙沙声,沙沙,沙沙,沙沙沙,叶修被沙得有点痒,苏沐秋放开他的嘴,问他:“名字起好了吗?”
“不是让沐橙起?”
“……她肥皂剧看得有点多。”苏沐秋说,“起的都是什么叶良辰……”
叶修要给他的口水呛死。
他们在叶兴欣叶嘉世叶荣耀叶凹里抉择了许久,最后决定取回第一个想到的名字——双胞胎,叶随和叶缘。
“如果只生一个,是不是叫叶随缘?”苏沐橙问。
“不,那样没有他家宛如随机掷骰起名的单字风格。”苏沐秋答。
随缘兄妹像两个团子,皱皱的,粉粉的,眉眼还看不出谁像谁,只是睡得十分安宁。
但在产房外接过他们的沐橙姨姨说,其实是姐弟,叶修没细打听就去看她哥了,连带着共享了错误认知。
随缘姐弟长到三岁大,说话已经说得很溜,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你猜?”——语调十分欠揍。
异卵双胞胎,然而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保留节目是互换身份来讹人。
苏沐橙怀了孕,他们贴着肚子听里面流动的胎音,四只眼睛晶晶亮,姨姨笑着抚他们的头发。
“名起好了没有?”叶修递给莫凡一支烟,苏沐秋也拿了一根,谈事的时候,手里总要有点东西才自在。
莫凡只是拿着。“莫雨。”他说。
“莫语?你怕别人烦你也不想让你孩子多说话啊?”
“下雨的雨。”莫凡纠正,对于爱人这两个哥,他总觉得十分非常以及极其的棘手,一个Beta在Alpha和Omega中间简直像蛇夹着青蛙。
苏沐秋笑:“好名字。”他看着叶修,叶修点头。
同舟共济,沐雨橙风。
在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母亲和孩子们和未出生的孩子说着悄悄话。
这是他们共同迎来的,懒散度过的又一天。
也是没有尽头的、日复一日上演的每一天。
C'est la vie.
——The End?——
*伞修ABO,Omega伞XAlpha叶,带点方王*论为什么我不写ABO,我流ABO长这个鸟样,各种私设*&&&&的西湖伏笔点文*不打tag了,雷就不要挑战
《无花果》
——世上除我之外全都不是人类。
一路上被三个人说头发长了,苏沐秋自己也有点嘀咕,伸手摸了摸后颈。
可能是长了,不知不觉的时候,发梢已经蔓延得盖过了Alpha留下的印记,那个齿印摸上去也微微的淡了,毕竟只是临时标记,当不得真。
零碎碍事,苏沐秋找戴妍琦借了个猴皮筋把头发扎起来,又借了几个夹子把刘海搞定。女孩子用的发夹缀着小花小叶子,别在他鬓边,方士谦见了“哟”一声:“师弟,你这是要娶亲还是要中状元啊。”他翘着脚笑嘻嘻的,拖鞋搭在脚尖一摇一晃。
苏沐秋忍不住又摸了摸后颈。
方士谦看过他的单子,改了几个数给了个许可:“……总体来说比你之前的用法保守了,但发情期还是容易不稳定,你常备着。”又问,“你跟柏清怎么样?”
苏沐秋想了一下。“挺好的。”他说。
方士谦点点头:“袁柏清是他们这一支这一辈里最年少有为的,人也可靠,你跟了他,我也放心。”
他少见这么夸人,说出口了,可见对袁柏清十分看重,苏沐秋“嗯”一声接过单子:“让你们操心了。”
方士谦摆了摆手。“咱谁跟谁啊。”他说。
说曹操曹操就到。苏沐秋下楼回研究所,就看见袁柏清坐在大堂沙发上,咦了一声快步走过去。他们今天确实有约,但从来都是约在外面,乍一在工作地点遇见还真有点古怪。袁柏清也看见了他,遥遥向他招手。
“苏先生。”
苏沐秋点了点头,一时想不到恰当的称呼,干脆直接带过:“……来找方师兄?”
“见过了,没说两句就给我打发出来了,”袁柏清哈哈笑起来,“我还有个同学在Glory……”他看了看表,“你们等下就下班了吧?”
苏沐秋也看了下表:“规定的下班时间是。”
“我开车来了,等一下捎你一程?”
苏沐秋犹豫了下:“……这样好吗?”
“没关系的,我也是刚好来这里,”他说,“本来就要去一个地方,特地分开走也太奇怪了。”
言之有理。苏沐秋说:“那麻烦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放个东西。”
“没事。”袁柏清喝了口水,做出个请的姿势,“慢慢来。”
苏沐秋留着猴皮筋,把满头花草还给戴妍琦。他拉开抽屉,看见里面的东西愣了一下。
两块馨香的洗衣皂躺在那里,像两团经年的琥珀,安安静静,圆圆稳稳,他本来以为不会看见它们了。
他给叶修留了条,告知他一直约好来拿没拿的东西在哪里。从C国回来的时候,他以为拉开抽屉那两块肥皂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外套——小精灵最后的魔法——他本以为自己跟叶修有这样的默契。
但是没有,它们就躺在那里,研究所的人也没见过自己的衣服。小精灵毁约了——这么说又不太确切,他确实没胆找叶修问为什么跟说好的不一样,而叶修再也没来过——他们在某些地方确实有非同寻常的默契,相逢恨晚,又令人扼腕的。
他合上抽屉,拿起另一件外套跟其他人告别。
他回主楼大堂找袁柏清一起去取车,刚出门没两步,乔一帆拿着个什么东西追了出来,托袁柏清带给他们另一个共同的同学,方方正正,苏沐秋觉得像个饭盒。
自动门关上又打开,有个人跟在乔一帆后面咣荡出来,形状慵懒,极没正形。
心头浮现出那个名字的时候,苏沐秋觉得血液都逆流了,它们一点一点变得寒冷僵硬,连带着他整个人变得硬梆梆,坠成深海的化石。
袁柏清也注意到了。“不要怕。”他用掌心护住他的肩,声音带有训练出的魔力,他重复了一遍。
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不要怕。
下班高峰,车在路上堵得没有悬念,苏沐秋正想自己下去坐地铁是不是能比袁柏清先到约定地点,就听到他说:“——就是他?”
意味深长,苏沐秋说:“你猜?”
这两个字差不多等同于拒绝回答,袁柏清不再应声,打开车内音响,十分舒缓的纯音乐飘荡开来,三首曲子结束,车前进五百米,苏沐秋终于开口。
他说:“医生,我这样的案例是不是很罕见?”
袁柏清停下车,等待下一个绿灯。“其实并没有那么罕见,”他带着训练有素的专业口吻,“人是感性的动物,生理和心理不能契合产生摩擦,在临床上是很常见的——你并不是非常棘手的来访者,讲话有条理,对于治疗也很配合——”趁着红灯抽出手拍拍苏沐秋的肩,“我们会成功的!”他鼓励道。
苏沐秋轻轻笑了笑。“要成功的。”他说。
车又前进十米,袁柏清继续话题:“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和给你做临时标记的Alpha一起前来治疗,这样对你的恢复进程也有帮助——”
他的来访者合上眼,靠着冰凉的窗户,似乎是睡着了。
方士谦大学修的是双学位,能拿的证也一个不落考了,含金量高得吓人。苏沐秋本来想找他做心理治疗,被他以俩人太熟为理由断然拒绝,推荐了同门师弟袁柏清。
对于意外迭出的C国之旅,他觉得苏沐秋活该吃这许多教训,而他师弟也为这些教训买了单——返程的机票,心理医生的咨询费,和Omega人权中心联络可以报销全部的治疗费用,但那要详细登记前因后果,苏沐秋缄口不言,默默为自己的PTSD掏了腰包。
“吃一堑长一智。”方士谦说,袁柏清问他要不要给苏沐秋打折,也被他断然拒绝了。袁柏清考虑了一下,决定把这次对话烂死在肚子里。
人是感性的生物,心和身体不能同步并不是稀奇的事,性同一性障碍、阿斯伯格综合症、神经性贪食症、还有他。就当做是复健,袁柏清说,不要急,慢慢来,这种事急不得。被洪水冲垮的村庄需要很长时间重建,泰坦尼克号的打捞也非一日能够完成。
那都是些毁灭性的,强大持久的东西撞上另一些强大持久的东西,被碰得粉身碎骨,他们需要很长很长时间,费很多很多精力收拾残局,再将它重新建立起来。
而收拾残局是需要专家的,袁柏清说,他用一种通俗易懂的比喻解释他们的工作,有人不认可,觉得这种事轻而易举,他们自己也能来,他们把一些不好收拾的杂物埋进地底,或是干脆留在那里等时间风化。然而这是不行的,专家之所以为专家,就是因为他们有一套井然有序的科学手法清理狼藉,他们将垃圾分门别类,仔细摸索灾难过后的土地,以便能抚慰它、治愈它所受到的创伤、让它再次焕发出生机。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配合和努力。
“是不能急于求成的时间,”袁柏清说,问苏沐秋要不要喝点热可可,“很多人不愿意等,时间对于现代人太宝贵了,于是很多小幅度的进步就此被忽视——轻视。”
苏沐秋看他,他说的情真意切:“——你曾经也被轻视过吗?”
年轻的心理医喝了口饮料,唇边留下些可可色的泡。“这个,”他笑着说,“我吓了他们一跳。”
这是一次治疗结束后,苏沐秋是他这天最后一位客人,天冷,袁柏清建议他们可以喝一些温暖身体的饮料。室内的暖气很足,苏沐秋并没有戳穿他,他猜想自己的治疗进度并不尽人意,于是需要旁敲侧击。
他们谈到了心理医生的收费、收费标准以及多数人对“花钱谈论心理疾病”的反应,他不知不觉地掌握了谈话节奏,袁柏清话比治疗时说得多,但苏沐秋知道最终他还是要转回来。
“人同样也是群体动物。”袁柏清说,“群体的意思是——当我们力所不能及的时候,我们可以求助于他人。”
“就像‘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那是什么?”
“我最近在看的网游小说。”
“嘿,”袁柏清露出一般感兴趣的样子,“好看吗?”
“主角一上来就被逐出游戏界了,他到前队伍隔壁的网吧当网管,暗中组织自己的队伍准备拿游戏冠军——他之前已经拿过三个了,后来队友们不配合他,说他不行——他得证明自己行。”
“听起来像武侠小说。”
绝世高手被正道追杀,成名的绝世神兵也被夺走,不得不隐姓埋名藏于一隅,修炼新武功准备在武林大会上卷土重来一统江湖。“是有点像。”他说,中国人喜欢的爽文果然还是一个套路,被打压的鸣冤昭雪,不被看好的天下第一,此处应有《小刀会》序曲。
“后来呢?他拿到想要的冠军了吗?”
“我还没看完,不过我想是拿到了。”
“想要的都能到手,这岂不是所谓的人生赢家?”袁柏清笑了起来,“小说真好啊,说你是赢家就是赢家,输都输不了。”
“也不是,”苏沐秋辩解,“主角初入江湖的时候,有一个朋友,他前后两把兵器都是那个朋友做的,能赢四个冠军也是因为他朋友做的兵器给力——当然他本身也强,可那两把兵器功不可没。”
“后来他们反目了?”
“没有,”苏沐秋说,“没有后来,书一开始的时候,他朋友就死了,主角就这么念着他的朋友拿着他的武器战了好多年——如果他朋友还在,一定能拿更多的冠军,也不会被驱逐。”
“那就没这本书了。”
“是啊,”他遗憾,“如果这样,那就是另一本书了——《网游之狗男男呼风唤雨》。”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医生,”他说,“你有没有听过‘神奇的星星’?”
“没有,”袁柏清说,“是什么?”
“一种说法,‘在神奇的星星下诞生的人,想要什么都能到手,但每当把什么弄到手时,都会踩坏别的什么’。”苏沐秋攥紧拳头又摊开手——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你对这种说法怎么看。”
袁柏清斟酌着措辞:“中国人有句老话,叫‘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还有一句新话,叫‘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他两只手同时在空中做了个抓取的姿势,“我觉得贪心有时也是支撑人类努力下去的动力。”
“比如吓他们一跳。”
“比如吓他们一跳。”袁柏清笑着点头,“还有想要更好的生活,而想要更好的生活就需要健全的心灵——这也就是心理医生存在的意义,所以我觉得,为了与心理医生谈话花钱——也是必要的。”
苏沐秋笑起来:“绕了好大一个圈子。”
“在网络游戏里,不会兜圈子的治疗不是好治疗。”
言之有理。苏沐秋点点头,看了眼表,这是想要结束谈话的暗示。袁柏清从椅子上站起来:“如果你的Alpha方便,还是希望他也能跟你来一趟。”
他对上苏沐秋疑惑的眼神:“苏先生是为了跟他在一起才努力克服PTSD,我相信他一定能给你很大的帮助——”
“啊。”啊。啊。啊。苏沐秋说,“你搞错了。”他说,“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我自己。”
也难怪他有此误会,一般Omega不告强行标记的Alpha已经仁至义尽,哪里会自己掏钱治疗PTSD。
那是轻微的钳制,在发情期的Omega看来却是不得了的侮辱与暴力,他们太习惯被宠爱被顺从被臣服了,在最脆弱敏感也是最具魅力的时候,他们容不得一点点违逆。你怎么敢。你怎么能。
更何况他只是对这一个Alpha产生排斥反应,不是对所有。世界上的Alpha这么多,愿意俯首称臣的Beta也这么多,大把的人可选,缘何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为他接受治疗。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换一个人来接触。
王杰希说:“沐秋,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苏沐秋说:“师兄,我回去再考虑,我旅游签证有期限,那边又没离职,不能落下来当黑户。”
“不是这个,”王杰希说,“我是说叶修。”
他每次念这两个字,都仿佛噙着什么机密含而不露,一次两次,苏沐秋的好奇心终于被勾起来,他很诚恳地说:“师兄,你要是知道他什么黑历史,不妨直说,我一定慎重考虑。”
王杰希看着他,就像神仙教母看注定朝着纺车走去的睡美人,有一种命中注定不得不发的喟叹,苏沐秋忍不住摸了摸脸,看自己有没有被盯成大小眼。
王杰希说:“你知道叶修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他摇头,人和人的信息素多种多样,Alpha多为树木,Omega多为花果,其中不乏特别奇葩的,如果闻起来难以辨认,可以去专业机构做鉴定——通常都是女生会去做,像方士谦这样死活非要拉着王杰希去鉴定的,也是奇葩。
苏沐秋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是枫糖,还是因为当年两个师兄出国后寄回了一大堆当土产,他和苏沐橙那一阵天天吃吃到死,至今闻到高浓度枫糖味还会鼻子痒,至于叶修的,他只能用简单词汇做个大概形容,说不出学名。
那不是很常见的味道,而且相处到后来,他每次闻到都觉得萌生绮念,不由得面颊发烫。
“叶修知不知道我不好说,不过我和你方师兄都对它有点熟悉。”他看了苏沐秋一眼,“你这情况,不知道也正常。”
苏沐秋迷惑地眨眼,王杰希从书桌暗柜里掏出一个避光瓶,示意他打开,绿色的,厚实的磨砂玻璃,没有标签,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扇闻法。
幽幽香气顺着风刮到鼻子里,深沉强劲,隐隐带着香草气息和泥土味。
在没有烟草干预的情况下,那正是叶修信息素的味道。
苏沐秋说:“这是什么?”
“Guaiacum officinale,愈创木精油。”王杰希从书架上翻了一本药物图鉴,打开那一页给他,羽毛状的常青树叶里,开着繁簇的紫色花,“它的气味,被称作‘大地之母’,不易散失,还会使人慵懒,因此有些人不是很喜欢。”
马太福音说,荆棘上岂能摘葡萄,蒺藜里如何能摘无花果。
“愈创木被称作‘圣树’,也被称作‘巫树’,巴拉圭人相信它能治愈一切严重疾病——因为它能消炎、利尿、促进发汗、使人放松、安抚神经紧张——最关键的。”
王杰希伸手进去刮了一点出来,是固体的油脂,他放在指间轻捻。
“它最大的功效——是催情。”
巫之树,圣之树,百乐木。
发热出汗,解除武装,都是为了获得和给与快乐。
或者那也是催情带来的连锁反应。
“它能够调节体液分泌,减轻性交进入带来的疼痛——浓度大一点,对Alpha也管用。”
Alpha和Alpha。
当初为了破除阻碍在一起,他们也是做了不少努力。
但这不是重点,他真正想说的并不是回味过去的事。
他想说的——
想表达的——
“沐秋,”他说,“你以为那是爱,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释出信息素引诱你?”
就算他不是故意的——王杰希仿佛看透了一切,抽出纸巾把手上的液体擦干净——你又怎么确定,你的信息素不是被愈创木催逼出来。
你如何说。你怎么说。
被誉为魔术师的研究者提出质问。
一锤定音。
苏沐秋收到邀请函,他放下满满当当的购物袋,手口并用打开那张点名他亲启的信件,母校百年校庆,请他回去当演讲嘉宾。
他工作后远不如在校时风头无两,邀他上台多半因为他是Omega,苏沐秋把系着缎带的硬卡纸放在指间转,想,母校怎么总百年校庆,他读大学时就参与过一回。
从C国回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延长了无花果的研发周期,因为那个高温低效的亲身经历,他们需要更多、更多的实体测试,市场和销售不大满意,产品部却力排众议站在他这一边,据说叶修为此立了军令状,表示一切因延期造成的后果由他承担,那场会议苏沐秋依然没有出现,他关在实验室里争秒夺分,是看了现场的戴妍琦回来给他转述,大概场面确实动人,那之后戴小姑娘对产品部总监的称呼就成了叶神。
收到邀请函的时候,研究所刚刚把满意的无花果交付出去,苏沐秋半个月没有回家,上超市添置了一堆东西,咬着信件开门的时候他想,还是买辆车方便。
他做了顿杂烩炒饭,喝了半罐啤酒,裹着被子陷入甘甜长久的睡眠。
睡醒后苏沐秋看了眼表,正赶上王杰希的休息时间,他展示自己的邀请函给对方看。
“我也收到了。”王杰希说,他是同门里最有成就的,一样被邀请上台演讲。
“那你回来吗?”
苏沐秋连续发了几个表情过去,截图下来想着什么时候给方士谦看,要不要趁机讹他点什么。
“不用算计你方师兄,”王杰希估到他什么心思,“昨晚联机下副本时我就告诉他了。”
苏沐秋:“………………………………………………………………”
王杰希说:“你也来吗?我的丝瓜套还差一点就齐了。”
苏沐秋:“……No,thank you.”
“哦,”王杰希看起来不无遗憾,“想来了记得告诉我。”
苏沐秋:“拥抱/yb”
王杰希:“扫把/sb”
王杰希关掉对话框,坐在椅子上出了一会儿神,他想起几个月前,苏沐秋回国前夜,就着愈创木精油说的一番话。他问完问题的时候,他的师弟很明显陷入了矛盾挣扎,大概过了一分钟或一个世纪,苏沐秋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重新有光亮了起来。
“师兄,”他说,“人脑子里可以转过千百个念头,但真正实行了,就是加害者。”
“不管他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有什么效用,有意还是无意散发出来,错的都是动手的那个人,”他的师弟说,“受害者就是受害者,受害者没有任何罪过。”
这场景让他想起多年以前,一个秋日的午后,漫天都是翻滚席卷的云霞,他提出问题,而他年轻的Omega师弟垂着眼,想了很久。
不同的是,苏沐秋为叶修的辩解远比那时更为坚定,他没有任何踌躇,对着王杰希的眼睛堂而皇之地宣告——他无罪。
Alpha无罪。
还能说什么。王杰希笑了起来,他说:“你走吧。”
他想得太久,任务栏右下角一个荧黄色头像不依不饶地跳起来,他点开。
船梨精 23:18:12
下不下本?
船梨精 23:18:56你丝瓜套还差个头吧?我带好防风和冬虫夏草了,门口见。
船梨精 23:28:44大哥你人呢?人呢?人呢?人呢?人呢?
船梨精 23:43:34
……没看见?
王不留行 23:43:47
走上台看见方士谦举着摄像机,苏沐秋忍不住一阵ORZ。苏沐橙说要把他演讲的英姿录下来弥补自己到不了场的遗憾,方士谦居然真的照办,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你妹妹太可爱了她的请求我无法拒绝。他环视全场,看见方士谦举手示意OK,不由得咬牙切齿,在讲桌下比了个中指。
话筒试音,无数目光聚集到他身上,他再度扫视过去,有的面孔年轻,有的面孔年老,有的他有印象,有的他一无所知,专门为了听他讲话而来的恐怕没有吧,和给Omega演讲时不一样,和工作时的发言也不一样,这些人只是因为百年学府聚集在这里,多半不关心他要说些什么,这个Omega要说些什么。
可他还是要说,要出口,要清晰地洪亮地发出声音。
吓他们一跳,袁柏清说。你拒绝以Omega的身份向外界传达信息,王杰希说。百花齐放的世界才更有趣,方士谦说。我哥哥这么优秀,苏沐橙笑意盈盈——
——叶修说,鹅妹子嘤。
他按下PPT播放键,简单明了的白纸黑字出现在大屏幕上,所有人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他演讲的题目非常简单,只有一行字。
I‘m here.
我在这里。他颔首,张开双臂,露出灿烂的笑容。
苏沐秋说:“有人听过‘神奇的星星’的故事吗——”
真正在台上的时候,是看不见下面的人的,世界仿佛都不存在了,只有自己,自己的声音,自己未出口的话语,还有光,和热。无限的光和热,回荡的声音,颤动的心跳,比恋爱还亢奋,比QED还快意,发表出来、彰显自己是如此的令人激动,和世界融为一体。
吐出最后一个字,苏沐秋才觉得自己的额头被汗浸透了,像是做完了一项重体力劳动,他向听众道谢,把麦克风搁回桌上。全场鸦雀无声,他站在台上经受沉默,觉得有些心惊,是他的观点太过激,还是Omega的自我剖白令人尴尬?
第一声掌声像水龙头滴下的水滴,发出异常清脆的声响,那个声音大力地富有节奏地鼓着掌,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连锁反应像多米诺骨牌,压倒了整个会场。
排山倒海的掌声中,他循着第一个掌声的方向仔细看去,会场最后面,一个人起身向外面走去。那姿态散漫慵懒,连背影都充满自我风格。
他认识那个背影。
王杰希订的晚,只买到校庆第一天晚上到达的机票,说自己打车来母校与他们汇合。方士谦让他拿着摄像机,帮忙守着几个箱子,自己去校门口接王杰希。
苏沐秋站在中心广场,身边是几个摞起来等身高的大纸箱,他随便拨了下,在缝里看见一只熟悉的眼睛。
“!!!”
又是那熟悉的眼神,又是那熟悉的黄色。
他翻了翻,里面除了等身大船梨精人偶服,还有一些气球和烟火。
卧槽,这是要求婚呐,苏沐秋反应过来了,方师兄蛰伏这么长一段时间,今天就是惊蛰的时候。
他满心欢喜,环顾四周找了个视角正好的楼层,准备从高往下给他们记录全过程。
之后好拿去敲诈。
中心广场环伺的都是艺术学院,苏沐秋听到琴声,才知道自己进了音乐系的楼,礼堂在校庆期间每晚都有表演会,这或许是个在排练的登台者,或许是个勤于练习的学生。
那曲子非常耳熟,庄严,活泼,中途又转入抒情——他一开始只觉得在哪里听过,慢慢到后面才真正唤起些许印象,而真正想起来,还是看到了弹琴者。
叶修坐在那里,挽着袖子,叼着烟,指尖跳跃地弹一首《魔笛》序曲,那是他们唯一坐在一起听完的曲子——接下来的《捕鸟人之歌》,叶修就睡着了。
那曲子是整出歌剧的浓缩与注脚,幻想的轻越,神话的厚重,以及爱情的热烈与欢欣,误会的痛苦与矛盾,然后是兴高采烈的大结局——他不知道叶修会弹钢琴,就如同他不知道叶修的很多事,他的许多面目,他在想什么。音乐教室没拉窗帘,月亮缓缓上升,将一捧清辉倾入室内,衬得他指尖和白键般皎洁,目光如黑键般深邃。
弹钢琴的人姿态都这么漂亮吗,还是月光会使人盲目。
《魔笛》序曲进入尾声,叶修在同一个地方重复了好几次,苏沐秋一开始以为设计就是如此,听着听着却发现他是不记得谱,又重复了一次——叶修搔搔头,放弃回忆改弹另一首——同样是莫扎特的钢琴曲,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神情自若,衔接自如,没有一丝半点尴尬之感,这个逼装得他可以给十分,苏沐秋忍不住笑了出来。
叮咚的乐曲声中,他的笑就像是冲出队伍的鸟,叶修一瞬间停了动作看过来。
他站在门口,与他生生打了个罩面。
钢琴声静止了,苏沐秋的心跳却以相同节奏接上这一棒,挂在天上放光明……他转身就跑。
冲下楼梯的时候,他看见叶修奔到门口追了过来!
他们跑过空旷的教学楼,跑过礼堂前排队的人群,跑过向魔术师伸出手的船梨精,跑过摆成心形的烟火和气球——他希望两个师兄没有认出自己,更希望他们不要认出追着自己的叶修——这实在是太难了,还不如指望他们明天就飞去国外结婚。
苏沐秋把他在学校里熟悉的地方都踩了一次,他的宿舍、食堂、图书馆、实验室、那个知名的亭子、那个有猫聚集的集会点——他跑得气喘吁吁,痛感上班后体能下降之快,幸运的是叶修的体能还不如他,始终被他甩开一段距离——但紧紧追着。
他想问叶修你追什么,然而这个问题带来的是他跑什么……苏沐秋边跑边想自己为什么拔腿就跑,本能驱使,但不光是本能驱使,继续待在那里,他怕自己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
他不想伤害他。
得到这个答案之后,苏沐秋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说不定没有这么糟……他想,他一直在坚持治疗,Alpha的临时标记也已经淡化,这具身体应该同样慢慢遗忘痛苦,就说几句,保持距离,感谢他为自己鼓掌,还有外套……忘掉妈蛋的发情期。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想要跟他说别追了,我也不再逃了。
楼与楼之间的夹道上,来路与去路都一望无际,他站在路的一头。
而叶修并不在那里。
他没有再追过来了,苏沐秋往回走了几步,又停下,他跑到了哪里,得把摄像机拿回去给方士谦和王杰希——
念头转过的下一秒,墙上的一面窗户拉开,叶修从里面跳了出来。
“嘿。”他说,翘起嘴角,“Amazing!”
叶前学生主席在任的时候,树敌众多,粉丝比敌人还要多,因此深谙捉迷藏之道,只要学校不大规模改建,他就能在捷径和密道里穿梭自如。
Alpha从窗户里跳出来,一只脚抵住苏沐秋旁边的墙面。“你要是不跑了,”他说,抽出一根烟,“我喘口气儿。”
苏沐秋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脚:“你这什么姿势。”
“壁咚啊,最近很流行的。”
“壁咚不是用手?”
你比我还高上几厘米呢,叶修笑起来:“那就腿咚,都一样,领会精神。”
他把他困在一个角落,但保持了一定距离,苏沐秋盯着他的指尖。“你追我干什么?”他问。
叶修愣了一下。“唔,”他叼着烟,没有点燃,“我看见有从我手里溜走的东西就想追,这是天性。”
“我什么时候——”
“三次。”他举起三根手指,“过一过二不过三,我可不会让你溜第四次。”
看见苏沐秋迷茫的脸,叶修突然很想刮刮他的鼻尖,事实上他也真这么做了——隔着空气,他嘴里吐出稀薄的白雾:“就知道你不记得了,渣男。”
叶秋十七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突然而至的高烧不退。“38度5,”叶修看了眼温度计,“别挣扎了,好好在家歇着吧。”
他们是双胞胎,本该同体连心,却从某日开始变得泾渭分明,走上不同的道路。叶秋浑身酸软,脑子里还惦着学校的事:“……我不去不行……”
“乖乖躺着。”叶修坐在他身上玩游戏,过一会儿在音效里问,“有什么非要你出面?”
“有个毕业生回校演讲……”叶秋咳咳两声,“……学生会主席得出面接待……”
职高事多,叶修下了结论:“还有副主席,还有书记……”
“不是一码事……”叶秋又咳咳,“是个态度……人家特地回来……”
他咳得太烦,叶修递了水和止咳糖浆给他,去衣柜里翻叶秋的校服。他们科目不同,校服也有微妙的差别,叶修系着叶秋的领带问:“具体资料在哪?你电脑里?”
叶秋讲给他,讲完才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不行……”
“没事儿,”叶修说,“你那帮人我都认识,一般人也分不出来咱俩,充个场面,没事。”
“不是这个……”叶秋咳得脸色通红,“是那个演讲……面向Omega……毕业生也是……你……”
叶修系领带的手有一瞬间滞碍,他把领带拆下来,重新流畅地系好。“没事儿,你好好躺着,我回来可得看见你烧降下来。”他试试叶秋额头温度,“再这么烧下去,真要傻了……本来就不如我聪明……”
叶秋想怒吼,又自知无力,于是张嘴咬他,没咬到,气愤得更加无力。
叶修把他电脑里的资料复制到U盘里。“我走啦。”他说,走到门口突然听到叶秋叫他的名字。
叶秋问,他的双生子问:“……你现在看我们以外的人还是动物吗?”
叶修没有回答。门合上的前一刻才传来声音——“睡你的觉。”
关上的是叶秋有气无力的怒骂。
从那一天那件事开始,叶修眼中的世界便产生颠覆——他眼中的人不再是人,而是其他随便什么动物,例外只有他和叶秋。“大概是因为你长得和我一样。”他对叶秋说,笑容很淡薄,又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不适。
叶秋印象里叶修总是那样的——玩世不恭,轻慢慵懒,带着一股什么都不在乎的劲儿,越打压那种气质越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既像长子,又像末子——那我算什么,叶秋苦恼地想。
那件事——他们所有人都想让它尽力的不留痕迹,就像水一样从掌缝滑落开去,叶修不再上那些才艺课了,叶秋练琴的时候,他被带去看心理医生。一个疗程结束,叶秋带着小心翼翼地期待问他:“怎么样?”
“唔,”叶修嚼着薯片,含含糊糊地说,“我的医生是只长颈鹿。”
于是叶秋知道,只有他知道,他的双生子病情并没有好转,而是形成了一套与别不同的视野,那件事不是水,也不是会在掌心留下琐碎的沙,它像冰锥一般刺穿了他的世界,留下的痕迹会贯穿到很久很久以后,而这并不是叶修的错,明明不是他的错……
“男子汉大丈夫,你别哭啊……”叶修说,用沾了薯片盐的手指来擦他的眼。
叶秋愤怒地甩开他的手:“你滚!”
除自己以外的人都不是人类,习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对叶秋说。事实上他也真的是这么表现的,除了开始学习捉迷藏,对Omega退避三舍——叶修把校服穿戴整齐,头发梳好,露出纯良恭顺的笑容,是不是装傻点更像,他认真地想。
没有人识破双生子的小伎俩,没有人看穿他,在他们还小的时候,亲密无间,不分彼此,他们也常玩这种互换游戏。“你猜。”毫无差别的双生子甜甜地说。
那么甜。那么天真。那么美好的曾经。
叶秋的资料和他的为人一样,一板一眼,叶修曾经觉得哪天他要离家出走,也会整理出一份详细的计划书。演讲嘉宾叫苏沐秋,优秀毕业生,还是勤工俭学那一派,并不忌讳自己的性别,于是学校请他回校演讲,听众限定Omega,想必讲的不是如何考个好大学——他把资料团成一团,学生会主席要做的事很简单,无非是简单的交际和致欢迎辞离别礼,只要不碰到,一切都好。
他开始考虑用什么借口回避掉握手,过敏会不会太假。
苏沐秋准时到来,叶修站在河马教导主任和鹤副校长旁边,垂着手迎接他,Omega是乘公交车来的,日光下,他羽翼丰盛洁白,闪着晶莹莹的光。
“您好。”叶修说,白天鹅,幸会。
“你好。”白天鹅向他点头。
学校有一些扩建,叶修奉命领他四处巡视一番,走到新实验楼,天鹅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嗯?叶修扬起眉,天鹅动了动翅膀:“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它歪歪脑袋,“也可能是你白,不过你嘴唇没什么血色。”
是吗,叶修抿了抿嘴唇:“稍微有点……太阳有点大。”
“那你歇着,”白天鹅说,“我一个人逛吧,要是遇见大头,我就说我和你走散了。”他眨了眨眼睛,“怎么样?”
这当然好,叶修却还要做出叶秋的样子:“这样不好吧,毕竟是我的任务……”
“没关系的。”天鹅羽翼轻轻抚过他的头,“小孩子,难受就不要勉强。”
那一下太突然,太轻,人走远了叶修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被Omega碰了,但没来得及产生排斥反应就已经结束,如露如电。
如果Omega都像这样,叶修想,怎么可能,一个自行其道的Omega。
苏沐秋自己去逛,叶修还是早点到了阶梯教室等着,省得出什么麻烦,好在演讲开始一切顺利,他站在帷幕间的阴影里,准备出了意外随时调配。
他的演讲是即兴回答问题式的,简单的自我介绍过后,就是提问时间,Omega们原本显得有些拘谨,但白天鹅大概是生得好,又有亲和力,几个问题过后胆子纷纷大了起来,提起一些愚蠢又让人啼笑皆非的话题。
“学长,”一只獾举起手,话筒被人递过来,“你对和Alpha相处怎么看?”
“首先,”白天鹅说,“你要有一个Alpha。”
全场动物笑了起来。
“然后,”它说,“你要把持住自己,不要上了他。”
笑得更加厉害。
白天鹅没有笑,叶修判断不出它的表情,但他觉得它没有笑,它等所有动物笑完,才问:“这好笑吗?”
问得很轻,语气很重,动物们不说话了。
“你们觉得好笑,是因为你们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不可能上了Alpha?你们受到的教育是Omega是弱者,只能一辈子臣服在Alpha脚下,张开腿任人家予取予求,而不可能跳起来反操对方?”它环视全场,“他们是人类,我们也是人类,一个物种,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有什么不可能?是比人家缺胳膊,还是少腿了——男Omega不是还多出一个器官吗?”
几处轻微的笑声。
“女士们,”它说,“你们的努力和智慧已经证明了任何性别都该是平等的,是值得尊重的,孕育下一代,多么伟大的使命,多么高尚的选择。男士们,你们是少数派——我们常说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你们可以试着掂量一下,”他在空中虚抛几下,“能不能区分空气和真理的重量。”
“坐在这里的人,听我讲这番话的人,都不是比别人缺少了什么,相反,就是因为得到的比别人更多,能做到的比其他人更多,我们才要齐聚一堂,这个社会是进步的,Omega拥有的权益,你们能在网上、书本上、老师嘴里听到,我就不多讲给你们了。”
讲一讲嘛,有动物叫唤。
“不,不讲。”白天鹅残忍拒绝。
“我不讲给你们你们有什么权益,我讲给你们你们有什么责任——其实任何人都该有这个责任,但我不告诉他们,我们今天关起门来讲——发情期,有人可能已经经历过了,很辛苦,很痛苦,Omega在那个时候是软弱的,请大家算好周期,随身携带抑制剂,但同时,也是充满侵略性的,那是Omega最强大的时候,你会像安康鱼一样,点燃你的灯,吸引你的猎物——如果对方比你脆弱,比你无力,你还有可能压倒对方——不是没可能,这世上任何事都是可能发生的,不要抱侥幸心理,任何事都有可能,唯有后悔药没可能,你伤害了对方,就是终身性的。”
被上的不是我们吗,它们说,被侵入身体的是我们,被标记的是我们,可能怀上孩子的也是我们,为什么是我们伤害对方?
“——不在情投意合的时候、罔顾对方的意愿、只管自己爽产生的强迫性行为,我都定义为伤害,”白天鹅说,“不要跟我提道德标准和法律标准,这是我个人的标准——能力比别人强的人,&标准也应该定得比别人高,我就是这么觉得的,不服等会儿后门来战。”
“亲爱的们,”它挥动翅膀,“我亲爱的你们,女Omega,男Omega,还有其他人——当你们将来有了心爱的人,Alpha、Beta、Omega——或其他什么——当你想要和对方拥有更亲密的关系,那个时候,我希望你们能够把持得住自己,我希望你们不要做出让自己悔恨终生的事,当你意识到你造成了什么难以修复的破坏,你是一定会后悔哭泣的,可那时也没法改变了。”
&“你爱他,就不要伤害他。”
风起了,叶修感到有风从讲台上吹了过来,一开始是抚过脸颊般的微风,但那力道逐渐变强,最终演变成刮得人眼睛睁不开的强风——他抓着幕布,看到无数白色的羽毛卷在风里呼啸而过,天鹅轻软白长的羽翼片片褪去——风停息下来的时候,讲台上遗下的是有着成年人身量的半大青年。
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朝着叶修微微一笑。
那个Omega向苏沐秋告白的时候,叶修在幕布后面听着,一场对话听了个滴水不漏,他班里的女生,叶修记得她的声音,这时才从暗处看清她的脸。
女生得到答复走掉,苏沐秋听到后面有隔着布幔传来的鼓掌声,他掀开帷幕,看到叶修站在那里。“偷听可不是好习惯。”他挑起眉。
“我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了,是你们没有发现我。”叶修露出挑衅笑容,苏沐秋看起来并没有生气,没搭理他。“你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他说。
叶修擦了擦自己的嘴唇,从镜子里瞥自己的脸,又移到镜子里苏沐秋的身影。“学长,”他懒洋洋地发声,试图让自己听起来漫不经意,“想追你先得和你考一所大学?”
苏沐秋怔了一下,一瞬间无法判断叶修是哪种性别,但随即轻松起来。“我不喜欢异地恋。”他游刃有余地答非所问。
叶修在心里吹了声口哨,注视着他明亮的笑容。
那个Omega女生有没有考上那所大学他不知道,叶修是考上了,然后入学第一天,就得知了苏沐秋上个学期交换出国的消息。
等他出国的时候——方士谦说——苏沐秋刚好回国,他们又一次擦肩而过。
很长一段时间里叶修觉得自己已经把这人忘了,他们只见过一面,而这一面在苏沐秋心里连个影子估计都没留,叶修看到最多的是他的名字,在论坛里,在期刊上,后来有一阵是在王杰希嘴里,那时候他觉得魔术师的大小眼分外可亲。
叶秋准时毕业,进了家族企业,跟着人事去校招。“那人多的,”他跟叶修形容,“乌央乌央,不知我们是白菜还是他们是白菜。”
哦,叶修很平淡地说,有没有一个叫苏什么的。
“有啊,苏沐秋。”研究所唯一招进来的Omega,他记得特别清楚,“你们认识?”
岂止认识,叶修想,这垃圾人,骗我青春,但终究只是说:“这个人你可留好了,是个人才,只比你哥哥我差一点。”
“得了吧,你们是一届吗就比你差一点,”叶秋吐槽他,“连面都没见过吧?”
见过一面,一眼万年,叶修掐断skype,你管我。
叶修毕业,又拖了几年才接受家里的召唤卷铺盖回国,叶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来Glory露个脸,他用倒时差逃了几次,最后终于拿包踏上地铁。
他在地铁上就注意到了那个Omega,是因为对方占了自己最喜欢的位置,然后是因为他脸色明显不对,叶修参与过临床试验,知道抑制剂过敏的Omega反应起来是什么样——他一直在等对方扛不住,但他一直扛着,直到出了地铁那一刻——
“……不好意思……”
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叶修听见风又吹起来了,满目都是纷飞缭乱的白羽毛。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苏沐秋说了什么。
呵,苏沐秋。
叶秋坐在辽阔敞亮的办公室,看见叶修包都没带脸都绿了,只想组织个长篇大论让他哥乖乖伏法老实上班,就听叶修说:“给我准备个职位。”
长篇大论胎死腹中,叶秋瞪圆眼睛:“哥,大哥,亲哥,混账王八蛋你说真的?”
“真的真的。”叶修摆摆手,“顺便一问,咱们不禁止办公室恋爱吧?”
“不禁止,”叶秋照本宣科,“还十分鼓励,防止人才外流。”
那就好,叶修点头,心想回头我把你研究所人才拐跑,希望你也能掌声鼓励,呱唧呱唧。
叶秋当然不知道他肚里肠子,欢天喜地地把他分配去了产品开发。
“——然后的事,你都知道了。”叶修摊开手,“歌剧票是我让他们带给你的,他们原本准备了只给我一个人,送你的谢礼是别的东西。”
苏沐秋听得目瞪口呆:“你的秘密——”
“不算秘密,”叶修说,“但是你问了,我就不撒谎。”
话语诚实,姿态无赖,苏沐秋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几个“你”盘旋在嘴边说不出来……也没有什么好说。
他坦白出来,之前一切蹊跷才有了答案。叶修弯着眼睛看他:“渣男,骗我青春,颓我精神,败我钱财……”
“谁败你钱财了?!”
“说顺口了,”叶修举起两只手,“总之就是那么个意思,领会精神。”
“并不想领会好吗……”苏沐秋捂住脸。
叶修呵呵笑起来。
他从指缝里看他。
一次两次,没缘分,他也就认了,第三次他要跑,遍地狼藉,他让他跑了,这是第四次——
月色如水,星光在指间,他们在黑暗里彼此凝视,中间是亘古以来的风云变幻,沧海桑田。
人生短短几十年,怎么能再次错过。
他们在校园里追逐,补上了数年前原本就应该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他们飞驰过食堂、人群、告白的情侣、荷塘廊庭与秘密的小径,最终相会于此。
原来,你也在这里。
嘿。嘿。嘿。嘿。嘿。
“苏沐秋,”他说,“这里有个你的包裹,内容物男,178cm双子座AB型血,专长是无所不能——漂洋过海好多年才送到你手上,你看看,不然爽快点签收了吧——”
说着歪过头,指尖点点自己白皙的脖颈,笑得像一轮江山月明。
那种感觉又来了,苏沐秋觉得浑身燥热,本能嘶吼着要他冲上去咬住这个人的脖颈,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不是Omega的本能,而是作为苏沐秋这个人的本能——很早之前,他在自己身侧睡觉的时候,在睡梦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对着他笑的时候,他都有这个冲动。
我想要那个。
怎么能不是我的。
叶修在台上的时候,他看着他,有种冲动想叫全世界人一起看——你们瞧啊,这个人,经历了那么糟糕的事,但他依旧没有被击垮,他依然强大、乐观、聪明、能够伸出手去帮助别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胜利者,你们看啊——
看那个网络小说,主角在一街之隔的网吧从头开始的时候,他心里涌动着的是同样的心情。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
苏沐秋看着叶修,向他伸出了手。环过他的脖颈,触碰他的脸颊——他心里都是丰盈颤抖的羽毛,恐惧被遮蔽在羽翼下,逐渐消弭于无形——另一种更加强大的本能盖过了它,而那正是叶修带给他的——
为了嘉奖,为了犒赏,为了感谢,为了其他更多、更多的什么——他想要轻柔、激烈地与之亲吻。
叶修眨动着双眼,他凑过去。
一束光摇了过来。
他们同时花了一下眼。“你们在干什么……?”光背后的人说,稍微把手电筒移开了一点。 苏沐秋眯起眼认出了他,Q大现任学生会主席孙翔,Omega,一米八五的个子,苏沐秋见他的时候还感叹过如今Omega长得真是越来越有攻击性了。
孙翔皱着眉,年轻的脸上有种张狂的漂亮,他认得声名狼藉的前学生会主席,也认得今天上台演讲的Omega代表,犄角旮旯,孤A寡O,他没多想就转向苏沐秋:“需要帮忙吗?我可以马上叫人——”
“不。”他说。不。不。不。不。不。苏沐秋说:
“他是我的Alpha。”
这篇文真正想写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下章大结局
*伞修ABO,Omega伞XAlpha叶,带点方王*论为什么我不写ABO,我流ABO长这个鸟样,各种私设*&&&&的西湖伏笔点文*不打tag了,雷就不要挑战
《无花果》
啊?苏沐秋说:“啊?”
王杰希说:“还是你也要去叶修那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
细问了才知道,叶修还在C国的时候,跟王杰希有一天两地仇、三江四海恨,尤其表现在王杰希每回看好的新人,一问都被叶修预定走了。
叶修是收人才的一把好手,兴欣之势,就建立在他眼光毒辣手腕了得,挑得准、挖得动、留得住,规模不大,然而个个都是后起的新秀,星星之火,前途无量。
王杰希也是个爱才之人,看中的大鱼几次三番被叶修捞了去,嘴上不说,实际不可能不恨。
王杰希说:“我恨。”
苏沐秋失笑:“师兄你在C国待了几年,笑话真是越来越美式了。”
“是吗,”他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把U盘搁到一边,“如果你真的想走这条路,我觉得我这是个好选择。”
他想了想:“你妹妹……”
“苏沐橙。”
“沐橙。”王杰希点头,“没记错的话,大学快毕业了吧?”
“快了,”苏沐秋说,“明年毕业。”
“还打算继续深造?”
“我没问,不过看样子是不打算,”苏沐秋笑了笑,“她有她的主意。”
“那么我想,你长兄为父的担子可以卸下来了。”王杰希注视着他,“现在开始全力攻坚,还不算晚。”
苏沐秋没说话。
“当然任何时候都不算晚,但人体是有所谓的黄金年龄一说的。我觉得下班时间并不能满足安布雷拉的研发需求,还是你只要当作‘下班后的私人兴趣’就够了?”
苏沐秋看着他。
“如果不是那样,我觉得你有必要考虑全职研发安布雷拉这件事,我现在就代表微草实验室对你发出邀请。”
“——‘把你的下半辈子卖给科学女神吧’。”
“?什么?”
“没,”苏沐秋歪歪头,“就是突然想到叶修大概会这么说吧……劝人跳槽的时候,特别理直气壮的。”他笑了起来,“师兄你哪都好,话也说得在情在理,就是太板了,加点煽动性的台词可能会更好——你不是浪漫主义者吗?”
“是啊,”王杰希也微微笑了起来,“我会记住的。现在,要是你不特别需要倒时差,带你去我们实验室看看?”
“走走走!”
王杰希的车开得很稳,但苏沐秋怎么坐怎么觉得不对头,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开车的人不对,从前他们一起出去,驾驶座的人都是方士谦,副驾驶坐的才是王杰希,他在后座里抱着文件和一堆器材,听他们天马行空的谈天说地。
他以为那是正轨,所以如今王杰希车开得再怎么稳再怎么如履平地,他总觉得有点颠沛流离。
方士谦书杂,家里放不下,医务室摆了一堆一堆,各种奇情志怪风月,仗着别人不细看或不敢细看堂而皇之摆在桌面上。苏沐秋上次去找他,这人正坐在桌前装模作样翻一本《白衣卿相》——讲柳三变一生旖旎情史——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哀婉,凄切,别情依依不胜寒风。
王杰希说:“你说什么?”
“师兄,”苏沐秋问,“你读宋词吗?”
“不太读,”他停下来等红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句子少,看得多了,消磨人心志——你还是多听些放松身心、鼓舞士气的。”
这是正论。苏沐秋说:“那是的。”
车内寂静,只有彼此起伏的呼吸声,王杰希随手扭开音响。
一段欣快的琵琶倾泻而出,放松身心,鼓舞士气。
林海的《欢沁》。
苏沐秋瞪大眼睛看他。
王杰希泰然自若,跟着轻声哼唱。
一曲《欢沁》弹毕,苏沐秋深深给跪,正想着下一首是《十面埋伏》还是《玉满堂》,王杰希突然说:“兴欣。”
苏沐秋还沉浸在欢欣跳脱的琵琶里,一时没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他们停在斑马线最前面的位置上,一行人从车前走过,打头的男女都一身黑留着短发,看起来倒像什么庞克乐队的组合,正是王杰希痛惜的好苗子。
反应过来是兴欣,还是因为看到了叶修的身影,他的旅伴走在队伍最后,依旧懒懒散散不着边际的样子,但感觉上很放松,他们都回过头跟他说话,有的不耐烦有的面无表情,可带着专注与顺服,一个眼睛漂亮的男孩嫌他走得慢了,从前面跑到后面来揽他的肩膀。
叶修稍微动了动,夹着烟笑了起来。
白色茫渺的烟雾里,他的笑容看起来如此分明可辨。
他们应该都是Alpha,或者有些Beta。
没有Omega。
在没有Omega的地方,在苏沐秋不知道的时间里,叶修看起来是这样的。
血液的流速似乎变慢了,他的指尖和脚趾逐渐变得寒冷,那是一种身体内部微微震颤发麻的寒冷,与之相对的,他能清楚听到自己心跳的鸣响,鼓动着耳膜,一声一声。
怦动。怦动。怦动。怦动。
坐在头等席的Omega眯起眼,枫糖由金黄沉淀为焦琥珀,气味有如香烟般浓烈起来。
王杰希打开空调换风,他车里放的芳香剂有抑制剂功效,卷着风将车内清洁一新。
红灯变绿,他缓慢驾驶开来,将兴欣一行人甩在身后。
开了一阵,他问:“是叶修?”
苏沐秋迷蒙地看他,好像有点如梦初醒,又好像走神还没收回来。
“你身上的Alpha信息素,是叶修的?”
他身上有那种东西?苏沐秋皱起眉头,飞机上挨得太近,可能是蹭上了点,都要怪那特殊座椅密封性太好,他低头闻了闻,自觉没有那种暖洋洋让人想睡觉的味道。
该辩解还是要辩解,他说:“这是一场误会……”
“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没有兴趣——没有那么大兴趣,”王杰希说,“但是叶修,你最好还是再想想。”
苏沐秋看他,王杰希没有转过头:“我知道他讨厌Omega……”
“不是这个问题,”王杰希说,“只是他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的Alpha,我不想你因为一时的——冲击性、意乱情迷、bang——后悔。”
他在中间那个词停顿了很久,一时似乎想叫方士谦,又找不到人,于是有些烦闷。
苏沐秋想了想:“……Crush?”
“Exactness.”王杰希说,“It’s a Crush,not in love.”
他想说什么,又没说什么,最终静静转过头去看了会儿风景。
王杰希停下车的时候,苏沐秋问:“师兄。”他转过脸,“你有去年和前年的会议录像吗?”
他尽量放轻手脚,门卡划开时还是发出了响亮的提示音,苏沐秋暗骂一声,探头向里面看去。
叶修睡着了,给他留了一盏壁灯,谢天谢地陈果给他们订的是双人标间,叶修睡在靠窗的那张床,背对着他,蜷成一团轮廓囫囵的阴影。
他站在那,沿着短短的过道看了他一会儿,这个空间比飞机上大多了,却比那时候更为奇妙,层次暧昧的光影里,似乎有什么正在孕育胎动。
叶修说:“你杵在那干什么?”
苏沐秋吓了一跳,叶修翻过身来,才看清是在戴着耳机打游戏,根本没睡,他切了一声:“还以为你睡着了呢,亏我这么小心。”
“飞机上睡多了,现在睡不着,”叶修说,指尖还放在游戏机上,“动你的,吵不着我。”
“那真是谢谢您了。”苏沐秋脱掉外套,转头进了洗手间。
他大致清洗了自己,然后把无花果一号仔细地在关键部位喷上,像做电视购物的清洗剂广告,只要一点点,就可以掩盖不知何时会跑出来的信息素,现在购买只要998……他被自己逗笑了,洗面奶,须后水,还有无花果……他站在镜子前,面对一排瓶瓶罐罐,觉得有些荒诞。
就算没有信息素,这些粉饰雕琢的目的,难道不是求偶行为?
区别只在于是面向大多数,还是针对某个人。
人和动物到底有什么区别。
或许是他思考得太久,叶修在外面叫他的门:“苏沐秋你睡死在里面了?”
“你才睡死,”他往自己脸上泼了捧水,“就快好了,等着。”
叶修还倒在床上玩游戏,只是换了个更加奇葩的姿势,苏沐秋看了很久确定节奏天国胜率和姿势并无关联:“我出来了,你快去。”
叶修嗯了一声示意朕知道了,并不动弹。
苏沐秋擦着脸:“你不是急,现在又不急了?”
“你哪只眼看见我急了?”
那你火急火燎地叫门,苏沐秋看了他一眼,叶修正巧也腾出空来看他,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叶修又翻过去换姿势玩节奏天国了。
莫名其妙啊,苏沐秋腹诽,也打开自己的电脑靠在床头看了起来,王杰希从微草资料库给他调了档,但是内部文件,他看完第二天得还。
他两年前已经挑感兴趣的领域看过会议纪要,但看完整版的发表演讲,和看总结版文字还是不一样。
特别是,那个在台上走动说话蹦出外文的人正摊平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叶修上台演讲的样子,和他在公司里会议上发言并不一样,后者是主导的、调侃着的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而当他讲自己专业领域的事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脱了鞘,有一种攻击性的、不容置喙的笃定和自信。
苏沐秋自己也上过台,但他会筛选温和的、能吸引人注意同时不会戳人痛处的句子,叶修则不同,他太过自得、太过自信、太过斗志昂扬,一字一字都像会心一击,催生肾上腺素的锋芒毕露。本来学术性的提问时间,被他整得像诸葛亮舌战群儒,下台前还掸掸领子,真跟竞技场全胜单挑之星闪耀在头顶似的——
——欠揍。
苏沐秋抽抽嘴角,鼠标拉回去把他充满嘲讽的下台一鞠躬倒放重看了一遍。
然后又看了一遍。
然后又一遍。
“看什么呢。”叶修的气息喷在头顶。
吓?苏沐秋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都提到嗓子眼,手忙脚乱地把笔记本合上又推开,在床垫上弹了一弹:“……你干什么?!”
“看你笑得这么淫荡,以为你在独享小黄片。”他笑得不怀好意,“还真是啊?”
是,群P,主角还是你,苏沐秋白了他一眼,把笔记本捞回来,虽然不耻,但他没打算跟叶修一起看叶修……果然原因还是耻。
叶修去洗漱过了,整个人发出一种新鲜的、人工清洁剂的香气,薄荷、田七、中草药,但不是之前在黑暗中闻到过的那种、从肌肤深处散发出的味道,他喜欢那个味道,温暖,亲近,让人安心,而且——
——充满肉欲。
苏沐秋跳下床,灵巧地把笔记本收进包里窜进洗手间,又补了一遍无花果。时效还没过,也没有任何显露症状,但他就是觉得,已经有什么抑制不住、马上就要呼之欲出。
再不躲就来不及了。
再不藏就要被发现了。
亨赛尔和格莱泰尔贪婪地吮吸着糖果屋,殊不知他们吃下的每一块蜜,都将成为桎梏自己的咒语。
甜啊。甜啊。甜啊。甜啊。
不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
是他整个人变成了枫糖。
王杰希看他一眼,没忍住撩起眼皮又看了他一眼:“没睡好?”
话问得十分委婉,苏沐秋知道自己看上去好一点说是纵欲过度,糟一点说就是个幽魂,苍白憔悴得不得了,还挂着两个鲜明的黑眼圈。
王杰希只会委婉地问他没睡好,换了方士谦,一准会抓着他问:“叶修,你把我家沐秋弄哪里去了!什么我才不信你就是沐秋,你跟叶修一样一样的!”
日,苏沐秋磨着牙,他辗转反侧,叶修倒休息得不错,小呼噜打得跟死猪一样,他对着电脑屏看演讲,那诱人的呼噜愣能穿透耳机线飞进他耳朵里。
“没事,熬夜看录像来着。”他把移动硬盘递还给王杰希,“谢谢师兄。”
“其实你不用这么拼,”王杰希揣起硬盘,“会议结束后还给我就行。”
苏沐秋摇摇头,会议持续几天,研究进度日新月异,他看的都是过去的东西,不应该和现在相混淆。
说到底也是补课,临时抱佛脚,但是这种久违的信息量太大CPU加速运转的体验,倒叫人心潮澎湃。
他果然还是,非常、非常喜欢这个业界。
第一天发表开始,苏沐秋准备好纸和笔,他有些疲惫,但心情很好,一起一伏,从高空坠落又上升,心脏感觉特别刺激,跳得格外来劲。
兴欣被排在第一天压轴,不少人还记得叶修去年在台上拉的仇恨,铆足劲头要给他好看。
叶修插着口袋登上台,麦克风笔一样塞在衣服里,司空见惯似的扬起眉。
挑战在身前,舞台在脚下,兴欣在他背后。
他张开手,指尖在虚空中轻点,勾画出一个此前未有人涉足的新世界。
全场屏息以待。
叶修说:“鹅妹子嘤。”
盈满会场的哄笑声中,苏沐秋觉得脸颊飞也似地烧起一团云,热气氤氲,火烧火燎。
王杰希看他,他摸着脸,镇定地回答:“是智慧热。”
叶修的发言风格一如既往,王杰希整场听完,觉得有一些可以琢磨的地方,转头想跟苏沐秋说话,话却卡在了嗓子里。
他的师弟两手交叠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唇角带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东西,又像回忆起什么,鼻息轻缓,表情安详。
他睡着了。
梦境昏沉,苏沐秋睁开眼,知道叶修在他旁边,然而整个人像被温水泡肿了,指尖抬都抬不起来。叶修说什么,他也只能嗯嗯哼哼地答上一声,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不会让我说了什么羞耻play吧?”
叶修划着游戏机,头也没抬:“你猜。”
猜个屁,苏沐秋想,从大脑开始活动身体,他在机场椅子上睡得有些僵。飓风登陆,他们的回程航班被无限期推迟,一开始苏沐秋还庆幸他们坐的是头等舱,候机室也比一般乘客来得豪华,然而束手束脚地睡了半天,血液还是一样循环不畅。
“几点了?”他问。
叶修随手指了表给他,他算了一下,自己这一觉睡得确实够长。叶修嘲笑他:“现在才开始倒时差?”
“困。”苏沐秋打了个哈欠。困。
“我还以为你只在听我演讲时才犯困。”
“行了啊,记仇还没完了,”苏沐秋想起来自己也有点理亏,“我那是前一天没睡好……后来也问师兄补上了……你快忘记这码事。”
“忘不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演讲时睡觉,那叫一个英姿飒爽——你还坐那么打眼。”
真的啊?苏沐秋摸摸自己的脸,中途转为去拍叶修的脸:“人都有第一次,你这个第一次哥哥就不客气收下了。”
叶修微笑:“苏大大收走的何止一次第一次。”
对,他们见面的时候,苏沐秋就吐了他一公文包,这个呕吐味的第一次也是他的,苏沐秋跟他对着笑:“彼此彼此。”
飓风肆虐,吹倒一棵又一棵树,压毁一座又一座屋顶,刮走一个又一个桃乐茜,狂风暴雨,地动山摇,他们在温暖舒适的候机室,竟然毫无所感,山中不知日月。
苏沐秋说:“……什么意思?”
叶修说:“什么?”
“你去年答疑的时候,有人问了句兴欣的问题,你先说了句中文……我只听清有‘星星’两个字,其他人很容易以为是兴欣,不过我听的是星星……我听错了?”
叶修看着他,很惊讶似的:“你看了?”
“星星是什么意思?”
叶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在苏沐秋以为他要说“你听错了”时,叶修突然说:“我是在神奇的星星下长大的。”
“……哈?”
“也就是说,想得到的东西——不论什么——肯定到手。”他做了个向上抓取的手势,“但每当把什么弄到手时,都踩坏了别的什么。”他小心翼翼把手摊开给苏沐秋看,里面什么也没有,“——能明白?”
苏沐秋看着他:“多多少少。”
叶修笑了起来:“谁都不信。但真是这样。我很早就意识到了。”
他们说完这段话,又陷入了一段时间的静寂无言,苏沐秋觉得头有点昏,可能是睡多了,叶修站起来跺跺脚:“走不走?”
“去哪?”
“雨今天是不会停了,你睡的时候我抢到了机场酒店最后一个房间。”叶修向他伸出手,“走吧,换个城堡,睡美人。”
Check in时工作人员反复确认他们是不是一起的,苏沐秋答得厌烦,等到进屋才知道为什么——叶修抢到的是机场酒店最后一张大床房。他心里想着日了狗,又因为自己在睡只得不动声色。
好在床确实够大,他忙着画三八线,叶修擦着头发看客房服务,问他:“要吃什么?”
吃什么?他摸着自己的肚子,十几个小时过去,那里竟然一点反应没有,睡得太多,能量都没怎么消耗。“不吃了。”
“不至于吧。”叶修把菜单丢到他这边,“虽然是没有泡面种类丰富……多少垫吧点。”
苏沐秋又按了按胃口,那里确确实实一点反应没有,像不存在了似的——有人在他睡觉时掏空了他的五脏六腑,都市恐怖传说,第一嫌疑人就是叶修——他摇摇头:“不了,我要睡了。”
“还睡?”叶修的语气听起来不可思议,“你都不洗把脸……”
他也想感慨还睡,然而身体的反应是如此诚实,苏沐秋觉得快睁不开眼,他钻进其中一侧被子里:“嫌我脏就离远点,晚安。”
最好他是离远点,陷进柔软蓬松的床铺时,他迷迷糊糊地想。
半夜三点。
苏沐秋从床上睁开眼,心里一片敞亮。
他是被热醒的,空调开了睡眠模式,本来想调低点,然而一摸之下才发现,他这一侧床铺已经被流出的汗洇出了一个印。
多眠,少食,体温升高,情绪起伏……是Omega的正常发情期症状,他之前多少有些,都被抑制剂强硬地压制下去,上一次发情期还在他信息素爆发前,平稳度过,于是他没怎么放在心上。
信息素爆发后发情周期竟然会变得不稳,大意了,苏沐秋想着,他手脚无力,高烧一样绵软,他曾经以为发情期休假在家的Omega是反应过大或心理作用,轮到自己才发现,他之前的反应轻微才不正常,他以一个不完整Omega的身份,轻松跳过了很多人的痛苦,而现在报应来了。
他在异国他乡的酒店里突然迎接发情期,还不是一个人,身边睡着一个Alpha。
能救他脱离苦海,也能将他打下地狱。
他中意的,以及厌恶Omega的。
为何离弃我?因为我拾取了无花果?
——无花果——
想到自己的作品,他猛然升起些希望,这个药剂之前助他渡过了无数危机,再多信息素都被它隐蔽过去——搞到抑制剂,再喷了无花果,泡点冷水,即使是发情期也——
这股希望带来的力气让他成功爬下床摸到箱子,里面的东西被随便散落一地,他如获至宝地打开了无花果——
“——!!!”
没有效果。
无论喷在哪,喷几次,空气中逐渐浓重的枫糖气味都没有淡化的效果,怎么回事……
高温会影响无花果的挥发速度,他现在太热了,整个人像一口熔炉,这种剂量的无花果喷在身上如同杯水车薪,起不到任何隐蔽作用。
第二版必须考虑到发情期体温与无花果互相抵消的影响——
似乎不该思考这个了,那该思考什么。
为什么还要思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已经这么痛苦了我还要思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能动弹,要烧化了,高温对脑神经也是破坏性的。
不要破坏我的脑子,这是我唯一的,是属于我的,我积累至今的。
不要夺走我宝贵的东西。
不要夺走我宝贵的东西。
不要夺走我宝贵的东西。
我宝贵的——
沐橙。沐橙。沐橙。
“……你在闹腾什么?”
含糊地说着、另一个人坐在床上打开灯。
暖融的灯光下,Alpha像被满室滴黏的枫糖包成琥珀。
他的眼睛像神奇的遥远星辰。
——叶修。
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就在那里在那里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他看到了暴露了被发现了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一切都来不及了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叶修。
“?!!苏沐秋?!!!”
似乎是太过突然,Alpha明显也愣了一下,飞扑到地上来扶他,接着被Omega炽热的体温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被点着了吗?!”
你才被点着了呢,苏沐秋想笑,却扭曲成一个古怪的表情,令人脑浆融化一般的高温里,Alpha的话语是他唯一的冰棱。
“……滚,”他极其艰难地说,“这是发情热……你这没见识的……”
叶修迅速捕捉到他的重点:“抑制剂呢?带了吗?!”
操,带了还能怂成这样吗。
叶修把他拖上床,从冰箱里找出冷水用毛巾裹着放在他头上:“忍着点,我出去买。”
外面飓风,暴雨,市售的抑制剂也应该对他不起作用,但是这时候让叶修离他远点,总是好的,苏沐秋放下心来。
门关上的声音还没停一会儿,就又响起了刷卡声。
苏沐秋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
不要。不行。不能是。千万不要是——
脚步声被软垫吸收大半,一个人走到床前,拉开他遮住眼睛的手。
被压迫的眼球视野一片模糊,但气味足以辨识,枫糖味猛烈撕扯着另一股信息素,要将它从泥土之下、从躯壳里剧烈地拖出来。
像是要将灵魂随之一起抽出。
“苏沐秋,”他说,皱着眉头,“你是不是对一般抑制剂过敏?”
——啊——
——晚了。
——来不及了。
叶修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离得这么近,可以一口咬住他的喉咙,品尝里面甘甜热辣的血液。他的信息素就像深夜里盛开的紫色花,一丛一丛,郁郁葱葱。
他微笑着伸出手去,揽住了他的脖子。
“……苏沐秋……?”
回应他的是上下颠倒的天旋地转。
以及骑在自己身上的、Omega冶艳的笑容。
Alpha的话语是他唯一的冰棱。
也是他的毒。
亨赛尔和格莱泰尔被抓住了,他们要成为巫婆的盘中餐。
为什么要贪食糖果呢,巫婆说,被甜美的欲望诱惑,终究会得到报应。
可是。可是。孩子们哭着说。
那是甜美的。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美的。
连舌头也要吞下。连灵魂也要出卖的。
诱人。鲜艳。难以抑制的嫣红禁果。
他看见久远以前的记忆。
世界的,人类的,最初的Omega的记忆。
他从高空坠落,被投入冰冷的海水里,他无视水压深深坠落,寒冷和黑暗深渊般接纳了他,他看见奇形怪状的深海生物,那些与恐龙同期的世界霸主,随着陨石与冰河被赶到了深深的海底。
他看到世界末日,一次又一次世界末日,他看到人类的诞生与危机,严寒,干旱,极夜,核武器,他看到文明的消亡与毁灭,生命缩在角落奄奄一息。
人口在那一刻急速减少,少数人活了下来,他们是火种,然而因为寒冷,因为极致的干涸与残酷,他们极难诞下新的生命,只有死亡每天都在发生。
环境的极端诱发改变,人类自那时开启三种进化路途,后世人将他们简单地分为Alpha、Beta、Omega。
支配者、工作者、孕育者。
——为什么会有人瞧低Omega?
Alpha只求生存,Beta怠于现状,唯有Omega为了保存遗传因子,不惜进化出另一套生殖器官。
为了让基因得以延续下去,他们破开性别的藩篱,为自己植入另一副肚肠。
还有更勇敢的吗?
还有更强韧的吗?
还有更伟大的吗?
——为什么敢有人瞧低Omega?
难道他们忘记了——孕育后代的个体会比其他职务寿命都要长,他们将获取更多的社会资源,他们的后代将拥有最强大的基因。
——为什么会有人以为Omega是无助的、被动的、被选择的那一个?
是什么给了他们这样愚蠢而可爱的认知。
因为,最初的Omega说,是我们让他们产生这种错觉呀。
苏沐秋看着他。
在数亿人里,他以百分之一的几率被选作他们中间的一员。
他看着自己。
这具身体发育得非常好,从肢体,到大脑,只要他想,他可以用各种方式侵犯他看中的Alpha。
这个时代在保护Omega,因为他们是少数派,看上去软弱无害。
无论他们是怎样的Omega。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性别。
那么你以为性别在形成的时候——会选择比较无害软弱的那一个吗?
去吧,最初的Omega附在他的耳边,上了他,吞掉那个美味又没有自觉的家伙,让他尝到小瞧Omega的后果,让他明白Alpha在Omega面前只有臣服的份。
让他知道他曾经相信的,不过是一场虚无。
他毫无戒心靠近的那个‘苏沐秋’,一开始就不存在。
AO之间只有情欲,只有肉欲,一切为了最原始的利益,所有朦胧萌芽的情感,最终不过是为了做这码事。
你知道的,最初的Omega笑着,因为你就是Omega。
打从作为Omega觉醒的时候就知道。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原始的肉欲有什么不好,单纯的繁殖有什么不好,讲着海誓山盟灵魂伴侣的人,一生未必能知晓这样的快乐。
吃不到的葡萄才是酸的,吃不到禁果的蠢人连衣服也不会穿。
地面动摇,他向下看,万千手臂从泥沼里伸上来,要将他拖入欲海。
这样就好,这样就对了,这样才是我聪明的孩子,最初的Omega摸着他的脸,你会喜欢这种滋味的,欲罢不能,非常、非常痛,但又非常、非常的舒服,不需借助任何药物,这是人体自身携带的甘美毒品。
“你说得对,”苏沐秋说,他已经有一半沉了下去,他们卖命地把他往下拉,“我没什么可反驳的。”
最初的Omega得意地笑了,亲吻他。
“但是。”
泥沼没过他的脖子,他说:“我不会做。”
没过嘴唇,再说一句就无法呼吸。
满嘴淤泥,几近窒息,但是他说了。
“我是人类。”
这样宣扬。
泥水没过头顶,他说不出话,但还是张开嘴重复着,无声的,大声的,用尽全身力气。
——我是人类。
我爱他,我不要伤害他。
叶修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清醒了吗,人类。”
苏沐秋瞪大眼,仰起头拼命呼吸起来,他刚刚真的有一瞬间失去意识无法呼吸——他出的汗太多了,可能还有别的东西,再这样下去迟早脱水。“……不好意思……”他一边急促地呼吸一边说,恐怕自己过呼吸先用手挡住了嘴。
见他清醒叶修反而卸了力,仰躺在那里,看他恢复呼吸平稳往一边挪去,捡了毛巾包裹的水瓶递给他,想想还把盖旋开了。
苏沐秋接过水,他的手抖得可怜,一部分水洒到了床上,叶修喂到他嘴边才勉强喝下了些——他想吐,然而因为空腹吐不出什么,只能拼命遏制呕吐的冲动——“……谢谢。”
叶修看着他:“你现在……怎么办?”
“……”苏沐秋喝着水,在叶修出去和自己出去间犹豫了一下,“……我去浴缸泡一个晚上。”
他浑身都是高热、液体和信息素。“你想死吗?”
“……没有别的办法了。”苏沐秋说,叶修对他的吸引太过强烈,只要他们共处一室,他就有可能再次袭击他,Omega能怀胎十月,从来不是没有耐性的家伙。
太过沉重,他攥紧拳头把脸埋在手背上贴了会儿,觉得少许力气恢复就打算往浴室爬。
&“——临时标记会有效吗?”
什么?苏沐秋回过头,感到Alpha咬紧了牙关。“这个时候,临时标记是不是能解决?”叶修说。
什么——不不不不不!苏沐秋抓紧往浴室跑,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叶修要忍着不适临时标记他,因为他发情期不稳、没带抑制剂、还对自己的好兄弟发情。他攥住浴室的门把——他已经错了两次,不能再错第三次。
然而Alpha比他速度更快、更敏捷、也更强力。“你想去哪儿?”叶修说,几乎是贴着他的腺体说的,那一块立刻就泛起鸡皮疙瘩软了下来,苏沐秋攥着把手跪倒在浴室前,他的脸贴着玻璃和地砖,那些冰凉倒映着白色的光,一直闪进他心底,又被层叠的枫糖染成了金黄色,蔓延进他身体每个角落。
“……叶修……”他哀求,“不要管我……”
“你会死的。”他的同事、他的友人、他心仪的Alpha说,“不管你,你会死的。”
他说的很平静,话里有感情,但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苏沐秋用手指抠住地板,企图造成一些无谓的抵抗,然而Alpha就这么把他扛了起来,视若无睹地跨越了这段殊死挣扎把他放回了床上。
床铺柔软,他被翻过来埋进羽绒枕里——没沾液体的叶修的那一个——里面布满了Alpha的信息素,攀向天空的木本植物,马上还会攀到他身上。
叶修向后扯开他的领子,像是用酒精棉球擦拭那样抚摸捕捉着Omega的腺体,那里正因为雀跃溢出一波一波欢欣的枫糖味。
“……你可别去告我啊。”他低声笑了笑。
苏沐秋没有说话,他一直一直一直一直没有说话,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是当Alpha的信息素注入腺体里的时候,叶修分明听到他哭了出来。
你是我骄傲的镜子。
是我的梦之柩车。
你的辉光——是令我的心感到快乐的地狱倒影。
眼皮发沉,苏沐秋花了好大力气才坐起来,窗帘被拉开了,飓风过境,外面打过仗一样惨烈,但天空像被水洗过一样清丽。
他花了好久,才整理出昨晚经历的狂风暴雨,整个人都默默无言了一阵,脖子后面的腺体又麻又痛,仔细摸还能摸出Alpha的齿痕。
太糟糕了,他想,但这糟糕是自找的,哭都没法哭。
他坐了一会儿,翻出手机和充电器找到插座充电,又去洗手间洗漱,刷着牙的时候叶修进来了,他似乎刚从下面吃了早点,看见苏沐秋起来有些惊讶:“不睡了?”
苏沐秋点点头,他看起来没精打采,眼皮也是肿的,但思绪清醒,明白最好的对策就是对昨晚的事提都不要提。“飞机。”他喷出一些泡沫。
“已经恢复了,”叶修说,倚在门边看他刷,“你起了我们就可以早点赶过去。”
苏沐秋点点头,没错过航班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已经不想在这个国家多呆一秒——毛巾昨晚被拿出去吸水,他用纸巾擦的脸,沾了一堆纸巾屑。叶修说:“你脸上有东西……”
苏沐秋打掉他伸过来的手,力道之大,他们都愣了一下。
“我不是……”他试着走近叶修,但身体却自动后退,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有着惨白的恐惧的一张脸,仿佛另一侧是骇人的怪物。
Omega在发情期被本能支配,会自动趋向吸引他们的Alpha,但同时,也会出于本能避开危险。
一个Omega发情期时受到伤害,PTSD几乎是终身性的。
叶修打了他,把他拖走,不顾他的抵抗强行暂时标记了他,在本能的判定中,这是个对他有危险的Alpha。
昨晚过后,这具身体已经不再受他吸引了,它们对苏沐秋发出信号,要他离叶修越远越好。
它不再对他放出枫糖味的信息素,它畏惧他,如同畏惧斗神。
这次没有任何阻碍,飞机可以准点起飞,办完登机牌和行李托运,苏沐秋伸了个懒腰:“可算都结束了。”
叶修说:“你倒痛快,这就算都结束了?”
“心情上心情上结束了,”苏沐秋说,“我去下洗手间,你先上飞机吧。”
说着没有退避地伸出手:“衣服帮我拿一下。”
Alpha看着他,接过了他毫无罅隙递过来的外套。
“谢啦。”苏沐秋说,他活动手脚,一身轻松地走了出去。
飞机上,空中小姐对着一个男人看了很久,终于决定上前搭话。
“先生,”她试图掩盖自己的困惑微笑,“我们马上就要起飞了,请问您的同伴——”
这是情侣座位,理应坐的是两个人。叶修扭过头,他旁边的座位上放着苏沐秋的外套,其中一个口袋里,放着一张给他的纸条。
“他不会来了。”他说。
“神奇的星星”引自村上春树《1973年的弹子球》
中间诗句引自波德莱尔的《恶之花》
译本均有改动
*伞修ABO,Omega伞XAlpha叶,带点方王*论为什么我不写ABO,我流ABO长这个鸟样,各种私设*&@踏雪尋螢&的西湖伏笔点文*不打tag了,雷就不要挑战&&&&&&《无花果》&&&&苏沐秋说:“师兄,我死了。”他说这话时色若金纸,气如游丝,方士谦低头看他拎着的塑料袋,从开口里觑见青绿灰银的金属色,半打罐装啤酒:“看样子你今天是要住下来?”苏沐秋点点头,失魂落魄地看他。方士谦没让道,伸出一只手:“住宿费。”苏沐秋掏掏口袋,把整个钱包拍给他,接着扳过他的肩绕开方士谦走了进去——没忘记打开鞋柜拿出备用拖鞋换鞋——方士谦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关上了门。他搜了两包下酒菜出来,苏沐秋已经把啤酒在桌上一字排开,一个个扳下拉环,扳到第三个时方士谦赶紧阻止他:“我家没浴缸,喝不了也没法拿来泡澡。”苏沐秋看着他,目光涣散且苦大仇深,他把一罐啤酒拎到方士谦面前:“师兄,喝。”喝酒事小,八卦事大,方士谦把那罐酒挪开一点:“怎么回事,跟师兄说说呗。”他怕苏沐秋喝高了舌头一大说不顺话。苏沐秋抓起罐子自己先豪饮一口,果不其然呛得一会儿张不开嘴,他眼底翻滚着惊涛,哑声道:“昨天的我已经死了。”方士谦看了眼表,九点半,分明还是今天,也喝了一口:“你脱处了?”苏沐秋噗地一声把第二口酒喷了出来,赶紧掏纸巾来擦。方士谦嫌弃地远离事故现场,看他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没有啊?没有你说什么昨日之日不可留的大话,”他举着罐子嘲笑道,“屁大点事儿多严重似的,处男。”苏沐秋眼神死地抬头望着他:“我有信息素了。”这句话让方士谦反应大了些,他先是后退一步,接着抽了抽鼻子:“有吗?我怎么什么都没闻见?”“有,楚云秀闻见了,我做了点处理,”他看见方士谦反应又大了点失笑,“不是她,她正好出现的,不是因为她。”“你……”方士谦沉吟片刻,到底还是没把那句“因为谁发情”说出来,“心里有数?”苏沐秋眼色黯了黯,低头抓紧金属罐:“有。”“嗯。”方士谦说,“我也有。”他抓抓头坐到苏沐秋对面,“虽然你眼光比起你师兄我们差了点,但也不用自卑,叶修这人虽然浑身都是缺点,我一时也想不出他有什么好的,但看对眼了师兄还是会帮你……”苏沐秋拦住了他的话头:“不是这回事,师兄,这个人我不能碰。”方士谦皱了皱眉头,苏沐秋少有这么打退堂鼓的时候:“有什么不行,A未婚O未嫁,法治社会你情我愿……”这就是重点。苏沐秋苦笑:“我是单相思。”而且还是身体比脑子先发现的。“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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