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脚趾头无缘无故肿了突然巨疼,像灼烧一样疼,不红不肿的用热水泡一泡缓解一点点,现在不碰脚趾头无缘无故肿了不疼,一使劲还是很疼

皑皑白雪为格伦高地的群山戴上叻银色的冠冕树木丛生的山坡上泛着珍珠白,如同绿色丝裙前襟的首饰山谷深处,一条急流在冰冷的岩石间激越而过山林间呼啸着嘚凛冽寒风来自北海深处,夹杂着冰雹和碎雪

清晨,马拉奇·麦卡什与埃斯特·麦卡什这对双胞胎沿着峡谷东侧山坡上一条曲折的小路步荇前往教堂马拉奇(人们通常唤他“麦克”)身着格子斗篷与花呢裤,膝盖以下却裸露着没穿袜子,一双脚在木底鞋里冻得冰凉然而他還年轻,血气方刚对于寒冷毫不在意。

这并非是去教堂最近的一条路但是这里格伦高地的壮丽景色却总令麦克兴奋不已。高山腹地幽谷密林,激流荡漾……这处风景对这颗年轻的心而言再熟悉不过了他见过一对老鹰三次在这里建筑巢穴,哺育幼仔和老鹰一样,他吔在领主的眼皮底下在富饶的溪流中偷抓过鲑鱼。他也会像山里的野鹿一般在猎场看守到来时,悄悄躲在林间一动不动。

当地的领主是哈林姆夫人一位带着女儿的寡妇。远处山背面的土地归乔治·詹米森爵士所有,那里则是另外一番景象:工程师在山坡上凿出了几个大洞,矿渣堆成的人造小丘使整个山谷变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大型马车满载着煤炭在泥泞的道路上压出一道道深沟;连溪流也被煤塵染黑。这对双胞胎就生活在当地一个名为“霍克”的村庄村子里,一排低矮的石屋如阶梯般沿山坡向上延伸

虽是一男一女,但这两個年轻人却长得一般无二同样是被煤尘染黑的淡黄色头发,同样是引人注目的浅绿色眼睛同样是肩宽背阔的矮小身材,同样有着粗壮嘚手臂和双腿两人同样固执,也同样喜欢争论

争论是他们的家族传统。双胞胎的父亲是个十足的另类动辄便与政府、教会之类的权威唱反调。母亲结婚前在哈林姆夫人家帮佣她同许多佣人一样,对上流社会并不反感一个寒冷的冬天,矿井因为一次爆炸而关闭了整整一个月父亲得了“黑痰病”便撒手人寰,这种咳嗽病症夺去了许多矿工的生命没过几个星期,母亲也染上肺炎随父亲而去。然而爭论声并没有随着父母的离世而消失周六的夜晚,在维尔斯太太的厅里激烈的争论仍在继续。那里是霍克村最像酒馆的地方

筑工与佃农们皆秉承祖义,相信君权神授所以臣民都必须服从。矿工们接触的则是更为先进的思想约翰·洛克等一批哲学家认为,只有人民认可的政府才真正掌握权威。麦克很赞同这一理论。

霍克村受过教育的矿工不多但麦克的母亲却能够阅读,麦克也总是缠着她教自己认字她无视丈夫的冷嘲热讽,坚持教一双儿女读书认字丈夫说她这是不自量力。在维尔斯太太的酒吧人们常常让麦克把《泰晤士报》《愛丁堡商报》,以及像《苏格兰人》这样的激进政治刊物上的内容读给大家听这些报刊往往已经过期数周,有些甚至过期数月然而村孓里的男男女女依旧十分热切地听他将一段段演讲实录、抨击评论以及罢工、抗议和暴乱的报道逐字朗读出来。

一个周六的夜晚在维尔斯酒吧的一场争论过后,麦克写了一封信

没有一位矿工写过信,而这一封也是经历了众人长时间商讨字斟句酌而写成的。信是写给卡斯帕·格尔登逊——一位在报刊上撰文讽刺政府的伦敦律师的大家把信交付给一个名叫戴维·帕奇的独眼小贩去邮寄。至于信到底能不能成功寄到,麦克心里也不能确定。

昨天终于收到了回信,这也是麦克长这么大最激动的一件事他想,自己的生活会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这封信也许可以让他重获自由。

打记事起麦克便一直渴望着自由。儿时的他就十分羡慕戴维·帕奇,羡慕他能走街串巷贩卖刀子、绳索。对于童年的麦克而言戴维生活中最令人羡慕的,是他可以在日出时才起床累了就可以睡觉。从七岁开始每日不到凌晨两点,麥克便被母亲摇醒下矿井工作十五个小时,下午五点才收工晚上步履蹒跚地回到家中,粥还没喝完他便倒在粥碗旁呼呼大睡。

如今麦克已不再想做个小贩,但他依然渴望着不一样的人生他梦想着能在格伦这样的谷地里,在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上亲手建造自己的房屋;梦想着可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梦想着能有一方乐土那里的鲑鱼不属于领主,而是谁抓到就是谁的让他可以在阳光明媚的日孓里自在地钓鱼。手里的这封信也许就意味着他可以梦想成真

两人走在阴冷的山坡上,埃斯特道:“我还是觉得在教堂读信不合适”

麥克心中也有顾虑,但却说:“有什么不合适的”

“会惹上麻烦!拉切特肯定火冒三丈。”哈利·拉切特是矿上的监工,替业主管理煤矿。“他没准儿找乔治爵士告状,到时说不定怎么收拾你呢!”

麦克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心中也忧虑重重,但他依旧辩驳道:“如果瞒着大家这信就没用了。”

“你可以私下拿给拉切特也许他会悄悄让你走人,免得惹是非”

他瞥了埃斯特一眼。看得出她不是守旧,更不昰斗气而是担心。麦克心中涌起一阵温情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埃斯特都会支持他

然而,麦克还是固执地摇摇头:“这又不是我一个囚的事儿要是大伙儿都知道了,至少还有五个人想走呢再说,难道就不为子孙后代想想”

埃斯特瞪了他一眼:“也许吧,但你为的鈈是这个你是想在教堂当着众人的面揭矿主的短。”

“瞎说!”可麦克转念一想又乐了,“也许吧听了这么多说教,让我们恭顺守法现在才知道,原来在最能救命的一条法律上大家被他们糊弄了。我当然要站出来公之于众”

“别让他们抓住你的把柄。”埃斯特担惢地说

麦克试着安慰她:“我会恭恭敬敬的,让你都认不出来”

“恭恭敬敬?”埃斯特质疑道“我倒要看看。”

“我只想澄清法律昰怎么说的这能有什么错?”

“是啊没错。可我非得这么做不可”

两人过了桥,下山回到格伦煤窑越往山下走,气温越高不一會儿,那座污河桥边的石铸小教堂便出现在眼前

教堂边簇立着几处佃农的圆形茅舍。舍内泥地中央点着明火屋顶有洞孔冒烟。整个冬忝人畜同处一室。矿工住的房舍还要往山谷深处走就在矿井附近。那里的居住条件稍微好点尽管也是泥地草顶,但家家有壁炉有煙囱,门边还有一小扇玻璃窗矿工们也不用跟牲口挤在一起。尽管如此佃农们依然觉得自己独立自主,瞧不起那些下煤窑的

然而,囹双胞胎突然定睛驻足的并非那些农舍一辆封闭式马车停在教堂门前,两匹高头灰马昂首而立几个身着撑裙、外披皮草的贵妇在牧师嘚搀扶下走下马车,另一只手还不忘扶住自己时髦的花边帽

埃斯特拍拍麦克的胳膊,往桥上一指:一匹栗色猎马正从桥上奔过马上的囚在寒风中弓着身子。那正是煤矿的主人、当地的领主乔治·詹米森爵士。

詹米森已有五年没有在当地露面他住在伦敦,乘船来此要一個星期坐驿站马车时间要加倍。人们说他以前也就在爱丁堡开个杂货铺,是个十足的铁公鸡平时能糊弄就糊弄。后来一位亲戚早逝膝下无儿无女,名下的城堡和煤矿就都由乔治继承了乔治以此为基础,建立起庞大的商业帝国生意触角甚至远及巴巴多斯和弗吉尼亞。如今他可谓身居显位:男爵,治安官伦敦沃平区市政官,负责伦敦滨河地带的治安管理

显然,他是在亲友的陪伴下来查看自巳苏格兰的产业。

“得这回完了。”埃斯特松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麦克已猜到了几分

“这回你没法把信公开了。”

“马拉奇·麦卡什,你可别犯傻!”她大叫道“千万不要当着领主的面这样做!”

“恰恰相反,”麦克固执地说道“他来了更好!”

莉茜·哈林姆拒绝坐马车去教堂。坐马车太傻了。从詹米森堡出来,崎岖不平的路上都是些车辙印,泥泞的凸脊冻得硬邦邦的。一路肯定颠得东倒西歪,马车跑得和走路一样慢坐车的人一路碰撞挨冻,没准儿还得迟到莉茜坚持要骑马去教堂。

这种毫无淑女风范的举止让莉茜的母亲很是头疼“你整天一副男人做派,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哈林姆夫人道

“我想几时嫁,几时就能嫁”莉茜答道。这话不假她身边总不乏追求鍺。“问题是相处半个钟头还不惹我烦的男人可不好找。”

“问题是不容易被你吓跑的男人不好找。”她母亲嘟囔道

莉茜笑了。母奻俩都说到了点子上男人们对莉茜一见钟情,一旦领教了本尊风范便立马撤退多年来,她的言谈一直被爱丁堡的上流社会所诟病第┅次舞会上与三位老贵妇交谈时,莉茜直言郡长屁股大从此落下了坏名声。去年春天哈林姆夫人把她带到伦敦,让她“初入”伦敦社茭界首秀惨不忍睹:她说话大声,毫不矜持还公开嘲讽那些试图追求她的公子哥儿,笑话他们举止煞有介事衣服紧巴巴的。

“怪就怪家里一直没个男人你太有主意了。”说着哈林姆夫人上了马车。

莉茜经过詹米森堡冷峻的前门前往东侧的马厩。三岁时她的父亲僦去世了她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每次她问起父亲的死因母亲都含糊其词:“肺病。”父亲死后没留下什么遗产多年来,哈林姆夫囚靠着一点点抵押家族产业勉强维持只盼着莉茜长大成人,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如今莉茜已年满二十是时候让她担起人生的使命了。

正因如此詹米森一家才在多年后重返苏格兰,并将其十英里外的邻居——也就是莉茜母女奉为上宾詹米森鉯小儿子杰伊二十一岁生日为名发出邀请,其实是想促成莉茜和大儿子罗伯特的婚事

哈林姆夫人对此求之不得,因为罗伯特将继承一大筆财产;乔治爵士也支持这桩婚事他想将哈林姆家的产业归入自家名下。自打到这儿起罗伯特一直对莉茜多有留意,由此看来他貌姒也乐意。然而他的真实想法总让人捉摸不透

莉茜见罗伯特站在马厩院子里,等着牵马罗伯特与城堡大厅里他母亲的肖像有几分神似:庄重,朴素浅色眼睛,神情坚定他几乎没什么缺点:样子不丑,不胖不瘦没体臭,不酗酒穿着得体。“这可是个理想的丈夫人選”莉茜自言自语道。如果罗伯特求婚估计她会欣然接受。莉茜不爱罗伯特但她清楚知道自己的责任。

莉茜决定逗逗他“你住在倫敦,真不贴心”

“不贴心?”罗伯特皱起眉头“怎么讲?”

“你一走我们就没邻居了。”罗伯特还是一脸茫然看来这人没什么幽默感。莉茜解释道:“你们走了附近荒凉一片,要到爱丁堡才见得到人影”

一个声音在她背后道:“除了那一百多户矿工和几个佃農村。”

“你懂我的意思”莉茜说着转过身。说话的人她不认识莉茜不改一贯的直率:“你是谁?”

“杰伊·詹米森,”说着他鞠了个躬“罗伯特的弟弟,头脑比哥哥灵光你怎么忘了?”

“哦!”莉茜的确听说杰伊昨晚到达但却没认出来。五年前他还一脸青春痘下巴窜出几根金毛儿。如今他个头猛蹿人也帅气了。杰伊以前不算聪明莉茜怀疑他现在也没灵光到哪儿去。“我记得你”她道,“你┅嚣张我就认出来了”

杰伊笑了,说:“要能像您那么谦逊矜持就好了哈林姆小姐。”

“你好啊杰伊,”罗伯特道“欢迎来到詹米森堡。”

杰伊的脸一耷拉:“别摆主人架子了罗伯特。你是大儿子不假可这里还没归你呢。”

莉茜赶紧插一句:“二十一岁生日快樂”

罗伯特不耐烦地说道:“要和我们一起骑马去教堂吗?”

莉茜觉察到杰伊眼中的憎恨但他的声音仍然平静:“是啊。我已经让他們备马了”

“那得赶紧出发了,”罗伯特冲着马厩大声道“动作快点!”

“都备好了,先生”马夫应道。不一会儿三匹马被牵着出叻马厩:一匹壮实的小黑驹,一匹浅棕母马还有一匹灰色的骟马。

杰伊道:“这些牲口估计是从爱丁堡马贩子那儿租来的吧”他话中帶刺,不过还是直奔灰马拍拍马脖子,任它蹭蹭自己蓝色的骑行服莉茜看得出,杰伊喜欢马跟马相处也自在。

莉茜上了那匹小黑驹两腿并在一侧,骑着出了院子兄弟俩紧随其后,杰伊骑灰骟马罗伯特骑棕母马。大风中莉茜的眼里刮进了雪粒积雪掩盖了地面上罙深浅浅的坑洞,马很容易绊倒道路因此变得更加危险。莉茜提议道:“咱们穿过树林吧那里有遮挡,路也更好走”没等两人同意,她便掉头走下大路钻进老林子

高大的松树下鲜见灌木,溪流与沼泽都已冻结地面一片灰白。莉茜策马慢行不一会儿,杰伊的灰马從她身边掠过他一脸挑衅的笑容,看来是想比试比试她大喝一声,双腿贴紧马肚小马就迫不及待地飞奔向前。

他们掠过松林躲过矮枝,跃过倒桩踏过溪流,激得水花四溅杰伊的马身型更大,步子也迈得更远小马虽然身小腿短,但在这样的地形上跑路却更显灵活莉茜渐渐赶超,待完全听不到杰伊的马声她放慢步子,在开阔的空地停了下来

杰伊很快跟上来,却不见罗伯特的影子莉茜猜想,罗伯特才不会头脑发热玩这种无聊的比拼她与杰伊并排前行,顺便喘口气马儿身上散着热气,骑手也得以取暖杰伊喘着气道:“仩了直路,我们再比一场”

“要是叉腿骑,我肯定赢你”莉茜道。

杰伊有些吃惊淑女们往往都侧骑,叉腿骑马会被视作不雅莉茜則不屑理会。每当身边没人她都像男人一样叉开腿骑。

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杰伊他母亲阿丽西亚是乔治爵士的第二位夫人,一位金发尤物杰伊继承了母亲的蓝眼睛和迷人的笑容。莉茜问:“你在伦敦做什么”

“我在步兵卫队三团,”他言语间带着骄傲又补充道,“最近刚升了上尉”

“那么,詹米森上尉你们这些英勇战士都有何重任呢?”莉茜嘲弄道“伦敦在打仗吗?要浴血杀敌吗”

“要確保暴民不闹事,事情多着呢”

莉茜突然想起,儿时的杰伊刻薄霸道也许当了兵他倒乐此不疲。“那你们如何控制暴民呢”

“比如將犯人押上绞刑台,确保他们在绞死前不被同伙救走”

“像真正的苏格兰英雄一样,每天杀英格兰人”

面对如此嘲弄,杰伊似乎并不介意“有朝一日,我希望能离开军队到国外去。”他回答道

“在这个国家,没人拿家里的小儿子当回事就连仆人在接受命令时都對你冷眼相待。”

“难道出了国就不一样了”

“在殖民地,一切都大不相同我在书上读到过。那里的人更自由更单纯,看人也不会戴着有色眼镜”

“我家在巴巴多斯有片甘蔗种植园。二十一岁生日时希望父亲能把它交给我,算是我应得的那份家产吧”

莉茜感到罙深羡慕。“你真好命”她说,“我做梦都想去国外那该有多刺激啊。”

“殖民地的生活可要简陋得多”他回答,“商店、歌剧、法国时尚等等这些只有在国内才有得享受”

“我才不稀罕那些东西,”莉茜不屑道“我讨厌这些衣服。”她身着撑裙还绑着束腰。“我想像男人那样穿马裤,穿衬衫蹬靴子。”

杰伊笑了说:“即使是在巴巴多斯,这也有点太过了”

莉茜想,如果罗伯特带我去巴巴多斯我二话不说马上嫁给他。

“还有奴隶帮你操持一切”杰伊补充道。

他们在小桥上游几米外出了林子对岸,矿工们正涌入小敎堂

莉茜还惦记着巴巴多斯,说道:“养奴隶的感觉肯定怪怪的把他们当牲口一样随便处置,你就不觉得奇怪”

杰伊笑着说:“一點都不。”

教堂里座无虚席相当一部分位子被詹米森家族和他们的宾客所占据,更别提还有女人宽大的裙子以及男人的三角帽和佩剑了平时参加周末礼拜的矿工和佃农在自己和宾客间空出一圈座位,生怕身上的煤灰和牛粪会弄脏人家的好衣裳

尽管在埃斯特面前豪言壮語,麦克的心中其实还是充满忧虑矿主可以随便鞭打矿工,而乔治·詹米森爵士是治安官,就是判人绞刑,其他人也不敢有异议。惹怒这样一位有权有势的人这的确有点不要命。

可对的就是对的麦克和其他矿工都受到了非法的不公待遇。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恨不得扯着嗓子大喊。这个消息不能在暗地里传好像可能有假似的。要做就必须大胆要么就别干。

一时间麦克犹豫着收手。何苦给自己惹麻烦呢这时圣歌响起,矿工们唱起和声激昂的旋律在教堂中回响。麦克听到身后吉米·李高亢的歌声。吉米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嗓子。歌声让麦克想到格伦高地,想到自由之梦。他坚定了信念,决心按计划行动。

约翰·约克神父今年四十岁,头发稀疏,性情温和。见一众贵宾驾箌这位神父话语间显出几分迟疑。今日布道的主题是真相听麦克读完信后,他又会作何反应他会本能地站在矿主一边。礼拜结束興许还会去詹米森堡用餐。但约克毕竟有神职在身不管乔治爵士如何威逼,神父都有责任说句公道话不是吗?

教堂的石墙干干净净室内当然没有生火。麦克的呼吸在寒冷中凝结他观察着那些从城堡来的人。多数詹米森家的人他都认识麦克小的时候,这些人大都就居住在这里乔治爵士红光满面,大腹便便十分好认。旁边是他妻子一身花哨的粉裙子显然是扮嫩过了头。大儿子罗伯特目光冷峻鈈苟言笑。二十六岁的他小肚子已微微隆起逐渐有了父亲的架势。罗伯特旁边坐着个英俊的金发青年年龄似乎与麦克相仿:他应该就昰小儿子杰伊了。麦克六岁那年夏天每日他都跟杰伊在詹米森堡外的林子里玩耍。两人都以为会一辈子做朋友然而一入冬,麦克便下叻矿井再也无暇玩耍。

有几位宾客他也认得出:哈林姆夫人和女儿莉茜算是熟面孔了长久以来,莉茜·哈林姆都是当地人的谈资。人们都说她整日一副男人打扮还扛着把枪。她把靴子送给赤脚的孩子还斥责孩子的母亲不好好清理自家门前。麦克已有多年没见过莉茜囧林姆家有自己的教堂,所以礼拜日他们往往不会来这儿但每当詹米森家族返回苏格兰,她们便来拜访麦克记得上一次见到莉茜时她財十五岁,一身淑女打扮却像个男孩一样朝松鼠丢石子。

麦克的母亲曾在哈林姆家的高地庄园做女仆婚后也偶尔在周日下午回去看看,会会老友炫耀自己的一对龙凤胎。每次回来莉茜就跟麦克和埃斯特打成一片(哈林姆夫人应该不知情)。莉茜是个小滑头自私蛮横,嬌生惯养小麦克亲她一口,她拽住麦克的头发揪得他哇哇大哭。莉茜貌似没多大变化:顽皮的小脸黑色的卷发,深邃的眼睛不知叒在想什么坏主意。她的嘴好像一道粉色的弓箭麦克望着她,心想真想再亲她一回呢!念头刚一闪过,莉茜就看到了他麦克有些难为凊。他把目光移开仿佛怕被莉茜看透心事似的。

布道结束除了往常的长老会礼拜外,今天还多了一场洗礼:麦克的表姐珍迎来了她的苐四个孩子老大沃利已经下井干活。麦克将行动的时机锁定在施洗仪式期间时间一点点临近,他腹中翻江倒海他试着安抚自己:每忝在煤矿里都是出生入死,跟个做买卖的胖子对峙有什么可怕的

珍站在洗礼盆边,一脸疲惫才三十岁的她已经有了四个子女,下井也幹了二十三年整个人已筋疲力尽。约克神父往婴儿的头上洒了些水然后珍的丈夫索尔重复那段誓言,和苏格兰所有的矿工一样让自巳的儿子也沦为奴隶。“我就此承诺此子日后将于乔治·詹米森爵士名下煤矿效力,幼年伊始,直至力竭。”

就是现在!麦克决心已定。

儀式进行至此本应由监工哈利·拉切特起身上前,将一袋十英镑的“定金”,也就是孩子的卖身钱交给索尔。令麦克意外的是,乔治爵士这次居然亲自出马。

就在起身时,他与麦克四目相对

一时间,两人在对视中僵持

麦克走到教堂的中心过道,大声道:“这笔定金没囿效力”

乔治爵士半路突然僵住,所有人都盯着麦克震惊中教堂一片死寂,麦克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个仪式完全无效,”麦克喊道“你们无权把这孩子绑在矿上做苦工,不能拿小孩当奴隶”

乔治爵士说道:“你这个蠢货,赶紧给我闭嘴坐下!”

这种颐指气使讓麦克越听越火所有的疑虑从他脑海中消失了。“该坐下的是你!”他不顾一切地说道这种强硬令在场的人大吃一惊。麦克指了指约克鉮父说:“神父,你布道时讲真相那你敢不敢为真相站出来?”

神父一脸担忧地看着麦克:“麦卡什你想说什么?”

“你清楚苏格蘭的法律”约克神父语气平和,“矿工都归矿主所有在矿上工作满一年零一天,就会失去自由”

“是啊,”麦克道“多要命啊,鈳这就是法律但我有证据证明,法律可没规定要奴役孩子”

索尔开口。“麦克我们需要这笔钱啊!”他抗议道。

“钱你可以留着你兒子为乔治爵士工作到二十一岁,劳力足可以抵十镑但是——”麦克提高嗓音,“一旦成年他就是自由人!”

“你最好把嘴闭上,”乔治爵士威胁道“你可越说越不要命。”

“但这是真话”麦克坚持道。

乔治爵士的脸憋得铁青他可不喜欢这种强硬违抗。“等礼拜结束我再收拾你”他生气地说道。然后把钱袋交给索尔然后转头对牧师道:“约克神父,请继续”

麦克觉得不可思议。总不能当什么倳都没发生吧

神父道:“让我们齐唱最后一首圣歌。”

乔治爵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麦克依然站在那里,一脸难以置信

神父道:“赞媄诗第二首‘外邦为何争闹,万民为何谋算虚妄之事’”

一个声音从麦克身后响起:“不——先等等!”

麦克转过身,是吉米·李。他已经逃跑过一次作为惩罚,他们给吉米套了个铁项圈上面印着“此人乃法伊夫乔治·詹米森爵士之财产”。麦克心中庆幸:上帝保佑吉米!

“话别说一半,”吉米道“我下周就年满二十一岁了,我要知道能不能争取自由身!”

吉米的母亲道:“大家都想知道”她年事已高,牙也掉光了她久经风雨,性格坚强在村里很有威信。听她一开口好几个人都随声附和。

“你们不会有什么自由”乔治爵士咆哮著再次起身。

埃斯特拽拽麦克的袖子急促地悄声说道:“信!快拿信!”

麦克激动得把信的事都忘了。“法律可不是这么说的乔治爵士。”他大喊着挥动手上的信。

约克神父问:“麦卡什那是什么?”

“是我咨询的伦敦律师的来信”

乔治爵士简直要气炸了。麦克庆幸兩人之间还隔着几排长椅不然这位领主非掐死他不可。“你还咨询律师”他气急败坏地说。这一点似乎最让他来气

约克神父又问:“信上怎么说?”

“我念给大家听”麦克念道,“‘根据英格兰及苏格兰法律所谓定金仪式一说全无任何依据。’”人群中响起一阵騷动这与他们的所知所信完全相反。“‘成年子女的自由权利不归父母所有父母因而无权将其出售。父母可强制子女于矿上工作至二┿一岁但——’”他突然故意停顿,然后一板一眼地念道“‘但年满二十一岁后,子女有权选择离开!’”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话要说。百余人高声叫喊发问坐席中炸开了锅。这里约一半的人自幼便被卖给煤矿以为自己生来就是当奴隶的命。如今他们突然被告知受了騙他们当然想知道真相。

麦克举手示意大家安静场上立刻鸦雀无声。这种号召力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还有一句,‘如下法条适用於苏格兰所有成年人士:成年后在煤矿工作满一年零一天者将失去人身自由’”

人群中有愤怒,有失望大家意识到这不是什么革命性嘚变化,多数人还是身不由己但自己的孩子却有机会逃离苦难。

约克道:“麦卡什让我看看。”

麦克上前把信交给神父

乔治爵士依舊气得满脸通红,说:“这个所谓的律师是什么人”

麦克答道:“他叫卡斯帕·格尔登逊。”

约克道:“哦!我听说过他。”

“我也听过”乔治爵士轻蔑地说道,“一个彻头彻尾的激进分子!他是约翰·威尔克斯 的同伙”所有人都知道威尔克斯,他是著名的开明领袖虽嘫流放巴黎,却不断宣称要回国打倒政府乔治爵士继续说道:“要是格尔登逊落到我手里,肯定会被绞死写这种信就是叛国!”

一听要絞死人,神父慌忙道:“叛国还不至于——”

“你管好天国的事就行了”乔治爵士厉声道,“叛不叛国还得我们这些世人说了算。”說着他一把夺过约克手中的信。

在场信众见他对神父如此出言不逊都惊得目瞪口呆。所有人一言不发看神父如何回应。约克直视着詹米森麦克以为神父一定会反驳他。然而神父的目光还是垂了下来詹米森一脸得意地坐下,仿佛胜局已定

约克的懦弱让麦克怒不可遏。教堂本应是道德的权威基准神父若要看领主的脸色行事,那简直就是形同虚设麦克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冷嘲道:“这法律还要鈈要遵守”

罗伯特·詹米森站起身。他跟父亲一样气急败坏:“领主说是什么法,你们就得守什么法!”

“对你们这种人没有正合适。”羅比特说道“作为一名矿工,法律跟你有何相干还写信找律师?!”他从父亲手里拿过信“我让你找律师——”说着,他将信撕成了兩半

人群中一阵惊呼。矿工们的未来都寄托在那几张信纸上如今却被人撕成了碎片。

罗伯特撕了又撕将纸屑往空中一撒。片片碎纸洳同婚礼上扬洒的彩屑散落在索尔和珍的头上

麦克犹如痛失亲友般悲愤万分。那封信是他此生最重要的转折点他本打算告知全村老少,甚至想象着将这个消息带到其他矿区直至全苏格兰都知晓。然而一切都在罗伯特手中瞬间化为泡影。

想必是麦克脸上写满了沮丧羅伯特一脸得意。麦克火冒三丈他可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愤怒中他无所畏惧。这事儿还没完呢他暗想。信虽然毁了但法律可没變。“依我看你是心虚才把信撕掉,”那轻蔑的口吻连麦克自己都觉得意外“可你毁不掉苏格兰的法律。它书写在更坚韧的地方不昰你能轻易破坏的。”

罗伯特哑口无言迟疑中不知该如何反驳。片刻后他怒吼道:“滚出去!”

麦克看了看约克神父詹米森父子也在等怹表态。没有哪个信徒有权将信众驱逐出教堂难道神父会委曲求全,任领主的儿子将他的教友赶出去吗“这里是上帝的厅堂,还是乔治·詹米森爵士的?”麦克质问道。

约克神父辜负了这个决定性的时刻他一脸羞愧地说道:“麦卡什,你还是走吧”

明知是徒劳,麦克还是按捺不住反讥道:“这回总算是领教了什么是真相!谢了神父,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转过身去,埃斯特跟他一同起身沿过道朝外走。吉米·李起身尾随其后,另外又有一两个人站起来,吉米的祖母也坐不住了。零星的散众变为人潮,向教堂外涌去。矿工们携妻带小离开座位不时听到衣裙和靴子的刮蹭声。没等出教堂大门麦克就知道,所有的矿工都跟着他一起离开一种凝聚力和成就感令他热淚盈眶。

众人围着麦克聚集在教堂的院子里风虽停了,雪片又飘然而至大片的雪花慵懒地飘在墓碑上。吉米愤愤地说道:“他们不该紦信撕了!”

很多人发声赞成其中一个说:“我们再寄一封信去!”

麦克道:“再寄一封兴许没那么容易。”他心思并不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此时的他大口喘着粗气,既兴奋又疲惫仿佛刚刚狂奔上格伦高地。

“法律就是法律!”另一个矿工说

“是是,可领主毕竟是领主”叧一个显然更有顾虑地说。

麦克的头脑逐渐冷静继而反思起当日的得失。他发动了大家是不假但光凭这一点并不能改变什么。詹米森父子公然藐视法律如果他们当真举枪玩硬的,矿工们能怎么办争取正义的斗争哪次不是徒劳?对领主唯命是从有朝一日能接替哈利·拉切特做监工岂不更好?

一个身着黑色皮草的娇小身影从教堂里冲出来,如同摆脱束缚的猎鹿犬那正是莉茜·哈林姆。她直奔麦克而来,人群中立马闪出一条道。

麦克注视着莉茜沉静时的她已然英俊俏丽,如今满脸义愤则显得更加光彩照人。莉茜满眼怒火道:“你以為你是谁”

“我是马拉奇·麦卡什——”

“我知道!”她说,“你怎么敢那样跟领主父子说话!”

“那他们又怎么敢违背法律,奴役大家”

莉茜朝四下看看。雪片飘飘洒洒挂在她的大衣上一粒落在她的鼻头,她不耐烦地用手拭掉“你们有活儿干,有钱拿已经够走运嘚了,”她说道“你们应该感谢乔治爵士开了这个矿,让你们得以养家糊口”

麦克反驳道:“如果我们真这么走运,他们干吗还颁布法律禁止我们离开村子找别的工作?”

“因为你是个笨蛋身在福中不知福!”

麦克发现这架越吵越有意思,不仅仅是因为对手是个美丽嘚千金大小姐比起乔治爵士和罗伯特,莉茜更细心更讲道理。

他压低声音问道:“哈林姆小姐你下过煤矿吗?”

吉米的祖母听了扑哧一笑

莉茜道:“胡说些什么呀!”

“有朝一日你下一趟矿井,就不会说什么走运的风凉话了”

“我已经受够了你的无礼,真该让你挨幾鞭子”

“挨打估计是免不了了。”话虽如此可麦克却没当真。长这么大麦克从未见过矿工遭受鞭打,他父亲却曾亲眼得见

莉茜嘚前胸一起一伏,麦克克制着自己不往那里看莉茜道:“你总是这么振振有词。”

“是啊可你一句也听不进去。”

一只胳膊肘在他侧肋狠狠捅了一下是埃斯特在提醒他,小心说话跟权贵斗没有好下场。埃斯特对莉茜说:“哈林姆小姐多谢你的建议,我们会考虑的”

莉茜趾高气扬地点点头,说:“你叫埃斯特对吧?”

莉茜转头对麦克道:“你该多听听你妹妹的她可比你识时务多了。”

“今天伱就这句说对了”

埃斯特冲他一龇牙,说:“麦克别嘚瑟了!”

莉茜笑了,一时间卸下了所有的傲慢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变得喜悦與亲切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好久没听人说这句话了”她笑着说,麦克也忍不住一起笑起来

莉茜转过身,依然咯咯笑个不停

麦克注视着她回到教堂门前,与刚刚出来的詹米森家人会合“老天,”他摇摇头“好一个姑娘。”

教堂发生的争执令杰伊气不打一处来他最讨厌不守本分的人。马拉奇·麦卡什就该一辈子待在地底下挖煤,杰伊·詹米森生来就高人一等这都是天意,也是律法质疑自然秩序是大逆不道。那个麦卡什说得理直气壮好像跟谁都平起平坐似的,不管那人出身有多高贵

现今在殖民地,奴隶就是奴隶什么一姩零一天,什么工资根本没那些讲究。在杰伊看来那才是最理想的状态。不逼就没人做工强迫也许残忍,但更高效

从教堂出来,幾个佃农向他祝贺生日但没有一个矿工跟他说话。他们在坟场边聚成一团小声争论着。好好的生日让这帮人毁了这让杰伊怒不可遏。

他从雪中快步走到马夫跟前罗伯特已经等在那里,莉茜还没到杰伊四下寻觅着。他期待与莉茜一起骑马回去他问马夫:“伊丽莎皛小姐呢?”

“在教堂门口杰伊少爷。”

她正眉飞色舞地跟神父说话

罗伯特用手指使劲点点杰伊的胸口,说:“听好了杰伊,离伊麗莎白·哈林姆远点,懂吗?”

罗伯特一脸敌意此时的罗伯特可不好惹,但愤怒和失望给杰伊壮了胆:“说什么呢”

“要娶她的人是峩,你没戏”

杰伊知道莉茜觉察到他的魅力,跟她逗趣也乐在其中但从没想过要俘获她的心。杰伊十四岁那年曾觉得小他一岁的莉茜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无奈莉茜对他(对任何男孩)全无兴趣令他十分伤心。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父亲想让罗伯特和莉茜成婚,洏只要是乔治爵士的意愿家中任何人都不敢反对,包括杰伊所以杰伊没想到罗伯特居然会为这点事发牢骚。看来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与父亲一样罗伯特很少做没把握的事。

难得能给哥哥心中添堵杰伊很是开心,他说道:“你有什么好怕的”

“你清楚得很。你從小就爱抢我的东西——玩具、衣服没有你不抢的!”

在长久积聚的怨恨促使下,杰伊破口回击:“那是因为你要什么有什么而我一无所有。”

“总之哈林姆小姐是家里的贵客,”杰伊的口吻有所冷静“我总不能冷落人家吧?”

罗伯特的嘴角一横:“是不是非要我去告诉父亲”

正如童年的无数争执,这区区几个字便终结了这场较量兄弟俩都知道,父亲一定是向着罗伯特的熟悉的愤恨感直冲杰伊嘚喉头,他退让了“好吧,”他承认道“我尽量不搅你的好事。”

他上马悻悻离开罗伯特留下陪莉茜回城堡。

詹米森堡由灰石砌成角上有塔楼,顶上有城垛同多数苏格兰乡间建筑一样恢宏霸气。城堡是七十年前建的当时山谷里煤矿初开,领主从中刚赚到第一桶金

乔治爵士从第一任妻子的表亲手中继承了这份产业。打杰伊记事起父亲的心里就只有煤矿。他把所有的时间和金钱都花在开掘新矿仩没为城堡做过任何修缮。

杰伊从小在城堡长大但他对这里没什么好感。底层的房间硕大清冷——门厅、餐厅、起居室、厨房、佣人間围绕中心庭院铺陈开来院里的喷泉从十月一直冻到次年五月。家里根本没什么热乎气儿所有的卧室都生着火——反正詹米森煤矿不缺煤,然而却暖和不了那些石砌的厅堂走廊里寒气逼人,不披件斗篷简直没法去其他房间

十年前他们举家搬到伦敦,只留下几个家丁親信料理房子和生意刚开始他们每年回来,还带着宾客、佣人从爱丁堡租了车马,雇点农家的媳妇到城堡擦地、生火、倒夜壶但渐漸地,父亲越来越舍不下伦敦的生意回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今年旧例重兴杰伊回来得不情不愿,然而长大成人的莉茜·哈林姆却是个意外的惊喜,不光是因为她让杰伊有了找哥哥碴儿的机会。

他在马厩下了马拍拍马脖子道:“虽比不上赛马,但这牲口很听话”说著,他把缰绳递给马夫“我倒是乐意把它收到我的骑兵团。”

马夫面露喜色说:“谢谢您,先生!”

杰伊进了大厅那里阴森空旷,角落晦暗连烛光也照不进来。一只猎鹿犬闷声躺在火堆前的皮垫上杰伊用靴子头踢了踢,让狗腾出地方他好暖暖脚。

壁炉上方挂着张畫像是父亲的第一任妻子奥利芙——罗伯特的母亲。杰伊对这张画深恶痛绝瞧瞧她,一副圣人姿态对所有后来者趾高气扬。奥利芙②十九岁时染热症离世杰伊的父亲再婚,但他从未忘记过那份初恋杰伊的母亲阿丽西亚更像是詹米森的情妇,一个没名分没权力的玩粅杰伊觉得自己像个私生子。罗伯特是老大是继承人,要另眼相看有时杰伊甚至想问,罗伯特是不是处女无性而育的产物

他转身褙对着画像。男仆端来一杯温热的甜酒他赶紧抿了几口,希望能缓解胃里的紧绷感今天,父亲将宣布杰伊的财产份额

一半是不可能叻,甚至连父亲财产的十分之一都是妄想继承家产的将会是罗伯特,还有那些富矿和商船——反正他已经在打理船只生意了杰伊的母親劝杰伊别为了财产而挑起争端,她很清楚杰伊的父亲是不会妥协的。

罗伯特不光有独子地位他俨然就是父亲的翻版。杰伊则不然洏正因如此父亲才看不上他。和父亲一样罗伯特聪明、冷酷、锱铢必较;杰伊则为人随和,挥金如土父亲最忌讳别人乱花钱,尤其是亂花他的钱父亲无数次冲着杰伊咆哮:“我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都被你小子挥霍了!”

再加上数月前杰伊积欠了一笔九百英镑的赌债更是火上浇油了。他让母亲求父亲为他还债这不是笔小数目,足够买下詹米森堡了但这对乔治爵士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他依然暴跳如雷跟被锯了条腿似的。此后杰伊愈发债台高筑而他父亲并不知情。

母亲劝他别跟父亲吵,要点小恩小惠就可以小儿子往往會去殖民地:父亲很可能将巴巴多斯的甘蔗园连同那里的房产和非奴一起送给他。杰伊和母亲之前都跟父亲提过此事乔治爵士不置可否,杰伊抱了很大的期望

几分钟后,父亲也回来了他跺掉靴子上的雪,马夫帮他摘下斗篷父亲对马夫交代:“给拉切特送个信,派两個人手日夜守在桥上如果麦卡什试图逃跑,就把他抓起来”

河上只有一座桥不假,但还有其他的路可以出谷杰伊问:“要是麦卡什翻山出去怎么办?”

“这种天气让他试试看!一旦发现他逃走,我们就派人在路边守着让治安官带兵堵在前路。依我看他根本跑不了那麼远”

杰伊觉得不然。这些矿工结实得如铁打一般麦卡什那家伙更是倔得像头牛。然而杰伊并未跟父亲争论。

随后到达的是哈林姆夫人她和女儿都是黑头发,黑眼睛但她却少了女儿的灵动与活力。哈利姆夫人身宽体胖一脸横肉。“我帮您拿外套吧”杰伊说着幫她脱掉厚重的皮草外套,“到火边烤烤吧您的手很凉。来点热甜酒怎么样”

“真是个贴心的小伙子!”哈林姆夫人道,“那再好不过”

其他一起做礼拜的人陆续到达,一个个搓着双手取暖石板地上留下滴滴融化的雪水。罗伯特缠着莉茜聊个不停换了一个又一个小話题,仿佛他有个话题清单似的父亲找亨利·德罗姆聊生意。德罗姆是格拉斯哥的生意人,跟乔治爵士的亡妻奥利芙是亲戚。杰伊的母亲与哈林姆夫人攀谈。神父夫妇没来兴许还在为教堂发生的骚动闷闷不乐。在场的还有几位宾客其中多数是亲戚:乔治爵士的姐姐、姐夫,阿丽西亚的弟弟、弟妹另外还有一两个邻居。多数人仍在谈论马拉奇·麦卡什和他那封该死的信。不一会儿嘈杂的对话声中响起了莉茜的大嗓门,人们一个个转过身想听她说些什么。“怎么不行”她问,“我想亲眼见识见识”

罗伯特严肃地说:“相信我,煤矿鈳不是姑娘家该去的地方”

“怎么?”乔治爵士问“哈林姆小姐难道想下井不成?”

“我想知道那里什么样”莉茜解释道。

罗伯特說:“其他顾虑先不提穿女装在那种地方可寸步难行。”

“那我就乔装成男人”莉茜回击道。

乔治爵士笑道:“我知道有些姑娘能蒙混过关但你不然,亲爱的你太漂亮了,一眼就能识破”显然,他以为这种奉承十分巧妙还期待大家都来附和。然而周围的人只是勉强笑笑

杰伊的母亲用胳膊肘戳了戳丈夫,小声嘀咕了几句乔治爵士又道:“哦,对了!大家的酒杯都斟满了吗”没等有人应答,他便继续道:“大家举杯祝我的小儿子詹姆斯·詹米森——也就是杰伊二十一岁生日快乐!敬杰伊!”

人们敬了酒,女眷离开为晚宴做准备。侽人们的话题转到生意上亨利·德罗姆道:“美国来的消息令我担忧,我们很可能损失一大笔钱。”

杰伊明白他的意思英国政府已对若幹出口美洲殖民地的商品征税——茶叶、纸张、玻璃、铅、油彩,这可气坏了那些海外殖民者

乔治爵士愤愤道:“他们要军队保护,怕被法国人和印第安人欺负却不想为此花钱!”

“这帮人是能不花钱就绝不花钱,”德罗姆道“波士顿镇民大会已经宣布抵制所有英国进ロ商品。为了省黑布她们连丧服都快省了!”

罗伯特说:“如果其他殖民地效法马萨诸塞州,那我们半数船只都没货运了”

乔治爵士道:“他们简直就是该死的土匪,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波士顿那些酿朗姆酒的更是渣滓里的渣滓。”

杰伊没想到父亲的反应会这么激烮:如此大发雷霆想必是亏了钱。“法律规定他们必须从英国人的种植园购买糖浆这帮人却偷偷从法国走私,压低价格”

“弗吉尼亞州更恶劣,”德罗姆道“那些种烟草的总是欠债不还。”

“可不是嘛”乔治爵士应道,“我就刚刚遇上一个好好的莫杰府种植园僦这么砸在手里。”

罗伯特道:“幸亏运犯人不用交进口关税”

大家纷纷表示同意。詹米森家族船运生意中利润最为丰厚的当属押运將囚犯押送到美国。每年国内的法庭都会将数百个罪犯判到海外服刑,罪名无非是盗窃之类每运送一个犯人,政府会向运送商支付五渶镑九成的犯人都是乘坐詹米森家族的船只跨洋赴美。然而政府并不是这单生意唯一的利润来源。犯人要在殖民地当七年免费劳动力意味着七年内可以卖了当奴隶——男丁能卖十到十五英镑,女的则卖八九英镑孩童价格更低。把一百多个犯人肩挨肩地像装鱼一样装進篮子里每跑一趟船,罗伯特都能创造两千英镑的利润这相当于整条船的售价。这生意可谓是油水丰厚

“是啊,”他父亲道说着喝干了杯中的酒,“可如果殖民地那些人得逞了连这点都没得赚。”

殖民者一直对此怨声载道但也没少买囚犯当奴隶——谁让海外缺廉价劳力呢。他们痛恨祖国将这些混混儿扔给他们怪这些犯人令当地犯罪率激增。

“至少煤矿的收益稳定”乔治爵士道,“如今也就能指着它赚钱所以必须把麦卡什摆平。”

一提麦卡什所有人似乎都有话要说。一时间人们纷纷交头接耳。乔治爵士却似乎早已厌烦他转脸冲罗伯特打趣道:“那个哈林姆家的姑娘如何,啊要我说可真是个小可人儿。”

“伊丽莎白很活泼”罗伯特迟疑道。

“那倒昰”他父亲笑了,“记得八九年前这附近的狼被我们猎得所剩无几,莉茜坚持要亲自抚养小狼崽儿经常用绳子拴着两只到处跑。那鈳真叫稀罕!猎场看守可气坏了说一旦小狼逃脱,日后遗患无穷只可惜狼崽儿都死了。”

“这种妻子很可能不是省油灯”罗伯特说。

“比起倔驴还差得远”乔治爵士道,“况且再怎么样做丈夫的总是占得上风。这姑娘还不赖”说着他压低声音,“她家的房产由哈林姆夫人代管直到伊丽莎白结婚。妻子的财产归丈夫所有婚礼当日,哈林姆家的产业也将属于女婿”

“我知道。”罗伯特说

杰伊の前并不知晓,但他也不觉得奇怪:没人乐意把大笔家产交到女人手上

乔治爵士继续道:“格伦高地底下估计有一百万吨煤矿——所有嘚煤层走向都冲着那个方向。这姑娘可真是坐在金山上——哟话粗了!”说着,他哈哈大笑

罗伯特还是一贯的严肃:“还不能确定她看沒看上我。”

“有什么看不上的你年富力强,很快将富甲一方将来我过世后,你就是准男爵她还想要什么?”

“浪漫”罗伯特答噵,言辞间带着鄙夷仿佛面对异域商人奉上的奇钞怪币。

“哈林姆小姐可玩不起浪漫”

“难说,”罗伯特道“打我记事起,哈林姆夫人就一直负债度日兴许今后也能这么继续维持呢?”

“告诉你个秘密”乔治爵士朝四下瞅瞅,确定没人听得见“知道吗,她已经紦全部房产抵押出去了”

“我碰巧还知道,她的债权人已经不想再续约了”

“她可以从其他债主那里筹钱还债啊。”

“可能吧但哈林姆夫人并不知道。她的财务顾问也不会告诉她——我已安排妥当”

杰伊纳闷儿,父亲究竟是怎样威逼利诱才让哈林姆夫人的顾问就范的。

乔治爵士笑了:“所以罗伯特,这位伊丽莎白小姐根本无法拒绝你”

亨利·德罗姆抽身来到詹米森家三父子跟前,说道:“乔治,晚餐入席前,我有话要问你。在你家公子面前,我就直话直说了。”

“美国那档子事儿可让我吃了不小的苦头——种植园主还不上债,再加上其他麻烦恐怕我这个季度无法兑现对你的承诺了。”

显然亨利从乔治爵士那儿借了钱。通常父亲对债务人丝毫不讲情面:偠么还钱,要么坐牢这次,他却说:“我理解亨利。世道艰难你有钱再还也不迟。”

杰伊真是大跌眼镜不过,片刻后他便反应过來为何父亲心软了德罗姆是罗伯特生母奥利芙的亲戚,父亲看在亡妻的分上才卖他个人情杰伊实在看不下去,走开了

女宾们重新登場。杰伊的母亲极力克制着脸上的笑容内心的秘密呼之欲出。没等杰伊问个究竟一个牧师打扮的陌生人来到人群中。阿丽西亚上前打叻招呼将陌生人引荐给乔治爵士:“这位是切舍尔先生,他代神父出席”

这个满脸坑疤的年轻人戴着眼镜,头上还顶着老土的卷毛假發像乔治爵士这样上了年纪的人很多都戴假发,年轻人却不多见杰伊就从来不戴。“约克神父让我代他致歉”切舍尔道。

“没关系没关系。”爵士说着转过身去他对这种无名的年轻牧师没兴趣。

众人入席食物的味道中夹杂着旧窗帘厚重的潮气。长桌上菜色丰盛:大块的鹿肉、牛肉、猪肉、一整条烤鲑鱼还有各色馅饼杰伊一口也吃不下。父亲会把巴巴多斯的产业交给他吗如果不是,那又会给怹些什么未来的命运即将揭晓,他自然是坐立不安食之无味。

在某些方面杰伊对父亲知之甚少。虽然同住在格洛夫纳广场的房子里乔治爵士多数时间和罗伯特在仓库,而杰伊白天则在步兵团偶尔在早晚饭时碰到,但乔治爵士往往在书房用餐一边吃一边看报纸。傑伊揣测不出父亲的心思一边拨弄着盘中的食物,一边等待

切舍尔先生则有点上不了台面:打了两三个响嗝儿不说,还洒了酒杰伊還逮到他死盯着邻座女人的乳沟看。

入席时是下午三点待到女士们离座回避时,冬日的下午已沉入渐浓的夜色女士们前脚一走,乔治爵士就欠欠身放了阵响屁,说:“这下好多了!”

佣人端上一瓶波尔图葡萄酒、一桶烟叶和一盒陶土烟斗牧师往烟斗里塞了点烟叶:“嫆我说一句,詹米森夫人可真是个美人儿简直没话说!”

他似乎喝多了。不过即便如此这种话也不能乱说。杰伊站出来维护他的母亲冷冷地说道:“请您别再对詹米森夫人品头论足。”

牧师点着烟斗吸了一口呛得咳嗽连连。显然他没抽过烟直呛得满眼是泪,呼哧呼哧咳嗽个不停震得假发和眼镜都掉了。杰伊一眼就看出这人根本不是什么牧师。

他哈哈大笑惹得周围人都一脸好奇地盯着他。显然怹们没看出名堂“看啊,”杰伊道“难道你们没看出这是谁?”

罗伯特第一个反应过来说道:“老天爷,是哈林姆小姐!”

人们惊讶嘚一时说不出话紧接着,乔治爵士哈哈大笑在座的人见他不当真,也笑着附和

莉茜喝了口水,又咳嗽了几声杰伊夸赞她乔装到位:眼镜掩藏了灵动的黑眼睛,两鬓卷曲的假发微微改变了精致的轮廓白色的亚麻领巾裹住了玉颈,遮住了白皙的肌肤她把炭灰之类的東西抹在脸上,让两颊显得坑坑洼洼还在脸上添了几笔毛发,仿佛是初长胡子的年轻人两三天才刮一次脸。苏格兰冬日的下午城堡內昏暗的灯光下,无人识破莉茜的伪装

莉茜停止了咳嗽,乔治爵士道:“好吧你的确有本事假扮男人。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让你下井詓把其他的女士们请来吧,我们要揭晓杰伊的生日礼物了”

玩笑中忘却的焦虑此刻又向杰伊袭来。

大家在大厅会合杰伊的母亲和莉茜笑得合不拢嘴——显然,阿丽西亚也参与策划了这场“阴谋”所以晚宴前才忍不住偷笑。莉茜的母亲并不知情看起来冷若冰霜。

乔治爵士带头出了大门外面天光渐暗,雪也停了“在这儿,”他说“这就是你的生日礼物。”

一位马夫站在城堡门前手里牵着一匹马,杰伊从没见过如此帅气的坐骑这匹白色的种马也就不过两岁,身形瘦削如阿拉伯马众目睽睽之下马儿有些受惊,忽地一下朝边上一躍马夫赶紧拉缰绳。它的眼里燃烧着狂野杰伊一看就知道,这匹马跑起来一定快如闪电

欣赏中的杰伊一时间失了神,还是他母亲的聲音将他拉回现实“就这些?”母亲问

父亲道:“阿丽西亚,你可别不知好歹——”

“就这些吗”她再次问,杰伊眼看着母亲的脸茬愤怒中扭曲

杰伊万万没想到竟会收获这样的生日礼物而不是巴巴多斯的产业。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父母试图消化眼前的现实,心Φ的苦涩简直难以言表

母亲替他说话了。他从未见她如此生气“他可是你的亲儿子,”阿丽西亚的声音因愤怒颤抖“如今他二十一歲了,理应得到一份家产自立门户……你用匹马就把他打发了”

旁观中的宾客们感到又惊讶又奇怪。

乔治爵士满脸通红他生气地说道:“我二十一岁那会儿连双鞋都没人给——”

“哎呀,行了!”杰伊的母亲一脸不屑“大家都知道你十四岁就没了父亲,在磨坊做工赚钱照顾妹妹但也不能为了这个让亲生的儿子穷得叮当响吧?”

“穷得叮当响”他摊开双手,数着城堡以及他们的产业和生活条件“你管这叫穷得叮当响?”

“他需要自己的一方天地——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就把巴巴多斯的产业给他吧。”

“那是我的!”罗伯特抗议道

一呴话爆开了杰伊的话匣,他终于开口:“那片种植园一直管理不善我想用管理军队的方法经营它,让黑人们更加卖力地工作改善种植園的效益。”

“你觉得你做得到吗”父亲问。

杰伊的心简直跳到了嗓子眼:兴许父亲会回心转意他迫切地答道:“做得到!”

“我看够嗆。”父亲厉声道

仿佛有一记猛拳打在杰伊的肚子上。

“无论是经营种植园还是其他生意你都一无所知,”乔治爵士挖苦道“依我看你还是待在军队的好,每天被人管着”

杰伊目瞪口呆。他盯着那匹白色的骏马说道:“我这辈子都不会骑它你把它拉走吧!”

阿丽西亞对乔治爵士道:“城堡、煤矿、船只……所有的一切都归罗伯特,难道连种植园也要归他不成”

“杰伊虽小,但也不能把他当空气啊!憑什么好东西全归罗伯特”

“就凭他母亲。”乔治爵士答道

阿丽西亚瞪着丈夫,杰伊看到了她眼中的憎恨我也恨他,杰伊想我恨這个父亲。

“那你去死吧!”阿丽西亚咒骂道吓得客人们都喘不过气来,“让你永世不得超生!”说着她转身进了屋。

麦卡什两兄妹挤住茬一间四五平方米的单间房里一侧有壁炉,另一侧两个挂帘的凹位放床门前泥泞的车道由矿井一路延伸至谷底,与通往教堂、城堡与外面大千世界的道路会合排屋后的一股山泉就是他们的水源。

回家的路上麦克一直为教堂发生的事苦恼不已,但一声不吭埃斯特也昰眼泪汪汪,什么也没问早上出门前煮上的腌肉香飘满屋,令回到家中的麦克直流口水打起精神。埃斯特往锅里放了些卷心菜丝麦克到对面维尔斯太太的店里买了一大罐麦芽酒。两个人狼吞虎咽酒足饭饱的埃斯特打了个饱嗝儿,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麦克叹了ロ气。如今问到这一步他只有一个回答:“我必须得走。经过这么一遭这里我是没法儿再待了。我咽不下这口气这里的年轻人以后┅想起我,就会想起詹米森家族有多不可一世我必须得走。”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声音却因激动而不住颤抖。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埃斯特的眼里也泛起了泪花,“你是在跟这里最有权有势的人家作对啊”

“是不假,但如今这世道讲理是没用的——下辈子吧”

“洳果现在不做,以后也做不成下半辈子只有后悔的份儿。”

埃斯特伤心地点点头:“那是肯定的可要是他们想拦着你怎么办?”

若不過桥想出去只有翻山。可翻山太慢詹米森家很可能派人守在山口外,等着麦克“他们要在桥上堵,我就游过河去”麦克说道。

“這会儿的河水冷得像冰你会冻死的!”

“河宽也就是三十七八米,我一两分钟应该游得过去”

“要是被抓回来,你就得像吉米·李一样被戴上铁箍。”

麦克一怔像狗一样戴着项圈过活,哪个矿工都不想受这份屈辱“我比吉米聪明,”他说“他缺钱,想去克拉克曼南 嘚矿井干结果被矿主举报。”

“麻烦就在这儿你得吃饭啊。逃跑了你怎么养活自己除了挖煤你什么都不会。”

麦克虽然有点积蓄泹也维持不了太久。但他已有所考虑“我去爱丁堡。”他说道也许他能搭上重型的拉煤马车,不过还是走路安全“然后在爱丁堡找條船——听说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很容易在运煤船上找到活儿干。不出三天我就能离开苏格兰。出了国他们就抓不着我了——法律只能管國内”

“船?”埃斯特疑惑道他们俩谁也没见过真正的船,只在书上看到过“你坐船去哪儿?”

“可能去伦敦吧”多数从爱丁堡絀发的煤船都驶向伦敦,听说还有去阿姆斯特丹的“要么就去荷兰,没准儿还能到马萨诸塞州”

“说得容易,”埃斯特道“可我们茬那儿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哪儿的人还不是吃面包住房子,白天干活儿晚上睡觉?”

“也许吧……”她没什么把握地说道

“反正我不管,”麦克道“不待在苏格兰,让我去哪儿都行——只要有自由想想看:生活随心所欲,不被人牵制;工作自主自由追求哽好的收入,更安全、更干净的工作环境;做自己不做任何人的奴隶……那该有多好啊!”

埃斯特已泪流满面,说道:“你什么时候出发”

“再等一两天,希望詹米森家能放松警惕周二是我二十二岁生日,如果我周三上了工做满了成年后的一年零一天,就又得当奴隶叻”

“其实你就是奴隶,不管那封信怎么说”

“可一想到法律站在我这边,心里就有点底气虽然道理我不懂,但法律肯定很重要鈈管詹米森家的人认不认,法律都能治他们的罪我就周二晚上走。”

埃斯特小声道:“那我怎么办”

“你不如去给吉米·李帮工。他是个伐木的好手,正缺搬运人手,而安妮——”

“我想跟你走。”埃斯特打断了麦克的话

这完全出乎麦克的预料:“你可从来没说起过!”

埃斯特大声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结婚?要是在这儿嫁了人生了孩子,我就再也出不去了”

的确,埃斯特已算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咾姑娘麦克一直以为是这里没人配得上她,万万没想到她隐忍多年是想逃离这里“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那时我害怕,现在也是但昰如果你离开,我就跟你走”

看着她满眼绝望,麦克实在不忍心拒绝但他还是狠下心:“女人当不了水手,我没钱付你的路费他们吔不会让你帮工抵钱。我只能把你留在爱丁堡”

“你要是走了,我也不留在这儿!”

麦克很爱埃斯特小时候与玩伴打架、与父母争执,長大了与矿上的头头们理论……每逢与人冲突他俩总是一条心。即便有时质疑麦克的某些做法埃斯特也会义无反顾地维护他。麦克多想带她一起离开但两个人一起逃走实在是难上加难。“你先忍一阵子”麦克劝道,“到了目的地我就给你写信一找到工作,我就攒錢寄给你”

“啐一口发誓?”这还是小时候起誓发愿时玩的把戏

显然埃斯特是要来真的。他往掌心啐了一口唾沫把手伸过木桌,握住埃斯特的粗手“我发誓一定来接你。”

按照安排次日早上要去猎鹿。杰伊决定参加反正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他没吃早饭在兜裏塞了许多“威士忌球”——浸过威士忌的燕麦球,然后到屋外看了看天气:天光刚亮天空灰蒙蒙的,但云很高;今天不下雨——射击嘚视野会很清晰

杰伊坐在城堡前的台阶上,把一颗全新的楔形打火石嵌入猎枪的击发装置用软皮布将其固定。宰几头鹿兴许能让他泄憤但他更希望干掉的是罗伯特。

杰伊对自己的这把猎枪十分满意这把前装式燧石枪由邦德街格里芬家族制作,西班牙枪管嵌着银饰仳军队发的“棕贝丝”明火枪厉害得多。他顶上燧石瞄准草坪对面的一棵树。沿着枪管向前杰伊想象着一头大个儿的雄鹿正叉开长角絀现在视野内。他将靶心瞄在肩膀后的前胸那正是心脏的位置。画面一转罗伯特出现在眼前:固执、冷酷的罗伯特,一头黑发脑满腸肥,贪得无厌杰伊扣动扳机,燧石与金属碰撞火花四溅。然而火药池里没装火药枪管里也没有子弹。

他有条不紊地装好枪用火藥瓶的量具将刚好2.5打兰 黑火药注入枪管,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子弹用亚麻布包着推进枪管。杰伊打开枪管下的卡槽松开推弹杆,使勁将子弹球往枪管里顶子弹球直径达半英寸,百码之外就能让一头成年的雄鹿毙命一颗子弹就能打碎罗伯特的肋骨,撕裂他的肺叶咑烂他的心脏,几秒钟就能让他没命

杰伊听到母亲的招呼声:“你好啊,杰伊”

他站起身亲吻问候。母亲昨晚一通咒骂后愤然离场の后杰伊就没见过她。她看上去落寞而憔悴杰伊心疼道:“昨晚没睡好吧?”

阿丽西亚点点头:“的确不好受”

“我不该那样咒骂你父亲。”

杰伊迟疑道:“您肯定……深爱过他”

她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那时的他帅气又富有,还是个准男爵我一心想做他嘚妻子。”

“自从他偏心你哥哥开始”

杰伊越想越气愤:“还以为罗伯特能当个明眼人!”

“他心里肯定一清二楚,可这个年轻人太贪婪想独占一切。”

“他一向如此”杰伊想起小时候,罗伯特最喜欢抢杰伊的那份玩具兵和李子布丁“还记得罗伯特那匹小马罗布·罗伊吗?”

“收到小马那年他十三岁,我八岁我一直盼着有匹小马,而且即使在那个年纪我也骑得比罗伯特好。可他一次也没让我骑过即便他自己不骑,宁愿让个马夫遛马也不给我机会,让我只能在一旁看着”

“可你骑了别的马啊。”

“到了十岁那年马厩里所有嘚马我都骑了个遍,包括父亲的猎马可唯独没骑过罗布·罗伊。”

“我们到路上走走。”阿丽西亚穿着衬毛皮的兜帽大衣杰伊裹着格孓斗篷。母子俩穿过草坪踩踏着脚下的冻草。

“父亲怎么会变成这样”杰伊问,“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母亲摸摸杰伊的面颊,说道:“他并不恨你但你这么想也情有可原。”

“那他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父亲娶奥利芙·德罗姆时还是个穷小子,仅有的财产不过是爱丁堡贫民区的一间街角小铺。如今的詹米森堡在当时归奥利芙的一个远房表亲——威廉·德罗姆所有。威廉是个独居的单身汉,重病时奥利芙在身边照顾他。他为此感恩戴德,甚至修改遗嘱,将所有财产都留给了她。后来尽管奥利芙尽心照顾,威廉还是一命呜呼”

杰伊点點头,说:“这件事我听过好多回了”

“重点在于:你父亲因此觉得这里其实是奥利芙的产业,而他自己的整个商业帝国全都是在此基礎上建立起来的更重要的是,煤矿依旧是他效益最好的一桩生意”

“他说收益稳定,”杰伊突然想起昨日的对话“船运风险高、变數大,而煤炭则是挖多少有多少”

“总之,你父亲觉得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多亏了奥利芙认为如果把这些财产分给你,就会对不起她的亡灵”

杰伊摇了摇头,说:“没这么简单依我看肯定另有隐情。”

“也许吧反正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到了小路尽头两人默默返回。杰伊甚至怀疑父母是否曾同床共枕——也许有过吧父亲兴许觉得:无论自己爱她与否,对方都是他的妻子他有权利用她发泄。这种事越想越不是滋味

回到城堡入口,母亲道:“我琢磨了一整夜想找到个补偿你的办法,可惜还没想出来不过你别泄气,总會有办法的”

母亲一直是杰伊的精神支柱。她敢于同父亲抗衡逼父亲就范,甚至能说服他替杰伊偿还赌债不过这次恐怕连母亲也不頂用了。“父亲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一个子儿都不给我。他肯定知道我会作何感想可还是一意孤行。依我看求情也没用”

“我没想着求情。”母亲冷冷地说道

“不知道,不过这事儿还不算完早啊,哈林姆小姐”

只见莉茜一身狩猎打扮走下前门台阶,黑皮帽与皮靴嘚衬托下活像个俏皮的小精灵她好像很高兴见到杰伊,笑道:“早!”

见到莉茜杰伊也打起了精神,问道:“一起打猎去吗”

女人打獵不常见,不过也无伤大雅以杰伊对莉茜的了解,混在男人堆里骑马狩猎他一点也不意外。“太好了!”杰伊道“原本是在男人堆里聞臭汗,有了你空气都清新了”

母亲道:“我进去了。你们俩玩得尽兴点儿”

杰伊的母亲一走远,莉茜道:“真可惜你的生日搞砸了”说着,她捏了捏杰伊的胳膊表示同情,“但愿今早这趟能让你暂时忘掉些烦恼”

杰伊不禁笑了:“我尽量吧。”

莉茜像狐狸一样嗅了嗅空气说道:“好一阵西南风,来得正巧!”

杰伊上次猎到马鹿还是五年前但他仍记忆犹新。猎手最忌讳无风天邪风突然一起,紦人的味道吹到山那边很容易惊到鹿群。

猎场看守牵了两只狗绕过城堡一隅莉茜上前逗狗,杰伊跟在后面心情畅快了许多。他回头見母亲正站在城堡门前满脸猜疑地盯着莉茜。

两只狗都是长腿灰毛人称“高地猎鹿犬”,也有人称之为“爱尔兰猎狼犬”莉茜蹲下身子挨个儿打招呼,然后问看守:“这是布兰吧”

“是布兰的儿子,伊丽莎白小姐布兰一年前死了,这是巴斯克尔”

狗会在狩猎队伍的后方待命,枪一响才放出来负责追赶和攻击被猎手打伤的鹿。

余下的人也从城堡里出来:罗伯特、乔治爵士以及亨利杰伊盯着哥謌,而对方却回避了他的目光父亲生硬地点了点头,仿佛全然忘记了昨晚的事

看守在城堡东侧架起了靶子——一头用木头和帆布草草拼凑出的假鹿。猎手们轮流射上几轮好进入状态。杰伊纳闷:莉茜会使枪吗男人们都说女人使不了枪——要么因为胳膊没劲儿,举不起来;要么因为天生不嗜血之类的有机会验证一下也不错。

大家先从五十码外起射莉茜打头阵,正中肩后的要害杰伊和乔治爵士与の旗鼓相当。罗伯特和亨利的命中点稍稍靠后猎物可挣脱一时,却也将在痛苦中徐徐迈向死亡

第二轮从七十五码外射击。莉茜居然再佽命中杰伊也再次命中。乔治爵士打在鹿头上亨利击中鹿尾。罗伯特射脱了靶子弹球打在菜园的石墙上,激起点点火星

最后一轮距离增加到一百码,这也是武器的射程上限莉茜连中三次,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罗伯特、乔治爵士和亨利都没有命中。杰伊最后一个登場下定决心不能输给个姑娘家。他有条不紊地调整气息仔细瞄准。接着他屏住呼吸,轻轻扣动扳机子弹打在后腿上。

谁说女人家開不了枪所有人都甘拜下风。杰伊对此钦佩不已“要不要加入我们步兵团?”他打趣道“我手下像你这么厉害的可没几个。”

伙计們牵来了马驹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高地马驹比一般的马稳健许多几个人上了坐骑,策马离开院子

沿深谷下行,亨利·德罗姆找莉茜搭话。百无聊赖的杰伊又想起父亲的严词拒绝,心中如有溃疡般灼烧。他告诉自己这早在预料之中——父亲偏心罗伯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怪只怪他自己盲目乐观,以为母亲顶着詹米森夫人的头衔自己名正言顺,这次父亲会公平些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杰伊多希望父亲呮有他一个儿子,多希望罗伯特一命呜呼如果今天罗伯特意外丢了性命,杰伊的所有麻烦都将迎刃而解

要是自己够胆量干掉罗伯特就恏了。杰伊摸了摸挎在肩上的枪管到时候大家一同射击,很难分清究竟是谁的子弹要了他的命杰伊完全可以将整个事故伪装成意外。即使被人猜到了真相家里也会想办法息事宁人——没人愿意闹出丑闻。

一想到自己对罗伯特起杀心杰伊就不寒而栗。可要不是父亲故意偏袒他想,我也不会萌生这种念头

詹米森家族属地同苏格兰多数小户产业类似:山谷内的一小块耕地,由佃农集体耕种沿袭中世紀的窄条农耕制度,向领主缴纳农产品抵偿租金多数属地都是山林覆盖,只能用作狩猎打鱼一些领主试着伐林放羊。指着苏格兰的产業发家并非易事——当然除非你挖到煤。

一行人骑了约三英里路猎场看守看到半英里外朝南坡上的林中现出一大群雌鹿,约莫有二三┿头大家勒住缰绳,杰伊拿出望远镜鹿群在猎手们的下风向。由于它们总是背风而行此刻正面向另一边,望远镜中尽看到雌鹿白花婲的后尾

虽说打到雌鹿也能美餐一顿,可若猎到长角的雄鹿那才叫难得的风光。杰伊观察着鹿群上方的山坡锁定了期待的目标。他伸手一指说道:“快看两头——不,三头雄鹿就在雌鹿的上坡方向!”

“我看见了,就在第一道山脊处”莉茜道,“还有一只呢能看到它的角。”

她激动得两腮通红人显得更俏丽了。这当然是她最喜欢的:置身户外有马,有狗又有枪,可以放开手脚还有几分冒险的意味。看着她杰伊的脸上不禁现出笑意。他不安地在马鞍上扭动莉茜的存在足以令他热血沸腾。

他又看了看哥哥寒风中的马褙上,罗伯特一点也不自在杰伊想,罗伯特肯定宁可待在会计室点算八十九基尼的季度利息(每年百分之三点五)。莉茜这样的姑娘要是嫁给他那真是太可惜了。

杰伊转过身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猎物身上。他通过望远镜仔细观察山坡的地形寻找着接近猎物的理想路线。猎手必须从下风向接近目标这样身上的气味才不会被嗅到。他们更喜欢从高坡处向下展开攻势正如先前的打靶演练所示,目标距离茬一百码以上时很难命中五十码则是理想距离。因此猎鹿的精髓在于潜伏接近,寻找有利位置击中目标

莉茜已心中有数。“往谷里赱约四百米有处洼地”她愉快地说道。洼地是河流沿山坡下行冲刷所形成的洼陷处方便猎手爬坡时藏身。“我们可以沿那里上到高垄處然后逼近猎物。”

乔治爵士表示赞同他很少任由别人发号施令,除非对方是个漂亮姑娘

大家回到山腰洼地,留下马匹然后徒步仩行。山坡很陡坡面泥泞而且碎石密布。一脚下去不是陷在泥里,就是被石头绊住不一会儿,亨利和罗伯特就已经气喘吁吁而莉茜和看守们早已习惯了这种地势,依旧是面不改色乔治爵士虽然面色通红,气喘吁吁却也毅力惊人,丝毫没有放慢脚步杰伊每日在兵团操练,耐力自不必说不过此时也直喘粗气。

他们翻过山脊在鹿群觉察不到的背风处一步步从山坡逼近。寒风刺骨雪片扬洒,寒霧漩腾没了马匹在胯下暖身,杰伊备感寒冷精致的小羊皮手套早已湿透,湿气也侵入马靴和他那件昂贵的设得兰 羊毛袜

猎场的几位看守比较熟悉地形,由他们打前阵觉得离鹿群越来越近时,几个人朝着坡下缓缓移动突然,他们屈膝在地后面的人也纷纷跪倒。杰伊忘记了潮湿与寒冷狩猎与杀戮的刺激令他热血沸腾。

他决定冒险一探匍匐中,杰伊扭身往上坡一块岩石后望去定睛后,四个棕点絀现在绿色的山坡上零星拉成一线。难得碰上四头雄鹿同时出没:一定是碰上了肥嫩的草皮杰伊透过望远镜观察:最远处的一只角长嘚最好——虽然看不太清,但怎么说也有十二个叉儿一阵鸦鸣声响起,杰伊抬起头见一对乌鸦正在头顶盘旋,仿佛知道不久就能用内髒饱餐一顿

前方有人咆哮咒骂:罗伯特不小心栽进了泥坑。“蠢货!”杰伊哼了一句猎狗低吼了一声,看守将手一抬所有人一动不动,聆听鹿群的蹄声然而它们没有要跑的意思,不一会儿猎手们继续匍匐向前。

很快所有的人都必须肚皮贴地,一点点向前蠕动一洺看守让猎狗趴倒在地,用手巾蒙上狗的眼睛让它们保持安静。乔治爵士和看守长溜到坡下的一处山垄小心翼翼抬头观望。当两人返囙时爵士下达命令。

他低声道:“四头雄鹿五把枪。那这回我就不开枪了——除非你们有人瞄不准”只要他愿意,应酬安排对他来說就是小菜一碟“亨利,你负责最右面那只罗伯特,旁边那只交给你——它离得最近最容易瞄准。杰伊再下来是你。哈林姆小姐最远也是最好看的那只交给你,你枪法好都准备好了?那赶紧就位让哈林姆小姐最先发枪,怎么样”

猎手们在山坡上四下散开,尋找据点准备瞄准杰伊跟在莉茜身后。她身穿短夹克和没有裙环的宽松裙子屁股大大咧咧地扭动着,令杰伊忍不住发笑没几个女孩孓敢在男人面前这么爬来爬去——不过,莉茜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儿

杰伊攀到一处矮灌木丛,远眺过去略显突兀但更加便于藏身。他朝屾下望去自己的目标就在七十码外——一头茸角初绽的后生。而另外三头正在山坡上信步他看到其他几位猎手:莉茜埋伏在左侧,乔治爵士和猎场看守们牵着猎狗还有罗伯特,他在二十五码外的右侧低坡目标显眼。

弑兄的念头再次闪现杰伊的心不由得怦怦直跳。怹想起该隐与亚伯的故事我的刑罚太重,过于我所能当的该隐如是说。此时的我已经忍无可忍杰伊想。我受够了在长子的阴影下过這种有名无份、无人待见的日子生在有钱人家,却穷得叮当响一辈子默默无闻——这种日子实在没法过。

他竭力驱赶这种邪恶的念头往点火盘里倒了点火药,然后把盖子盖好最后上膛。到时扳机一扣燧石打火的同时点火盘盖会自动掀起,点着盘中火药火焰钻过吙门,点燃子弹后方的大剂量火药

杰伊身子一骨碌,朝山坡瞭望雄鹿怡然自得地吃着青草。其他的猎手都已就位只有莉茜还在移动。杰伊瞅准他的目标徐徐调转枪管直至对准罗伯特后背。

他可以找个借口说胳膊肘在冰滩上打滑,枪口一晃不幸意外打在哥哥背上。父亲可能会起疑心但也没法坐实。看着眼前的独子难道还不能放下疑心,把原本留给罗伯特的一切归到杰伊名下

莉茜一开枪,所囿人都将一同射击杰伊知道,鹿的反应慢得出奇一声枪响过后,鹿群受惊抬头一时间肯定吓得动弹不得,迟疑个四五下一头鹿挪叻步,剩下的不一会儿也会作鸟兽散群起而逃鹿蹄踏着草地砰砰作响,留下后面几头死伤的鹿

杰伊的枪口缓缓调回。他自然不会对自巳的兄弟下手——那么做太过残忍自己下半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中。

可如果现在不动手以后难道就不后悔?下次倘若父亲再度偏心难噵他就不会咬牙切齿,捶胸顿足后悔当初没趁机除掉这个天杀的哥哥?

父亲崇尚力量、果断和决心即便他猜到这一枪并非偶然,也不嘚不面对现实:杰伊也是个不容小觑的男子汉

想到这里,杰伊下定决心他告诉自己,父亲心底里会认可的谁也别想在乔治爵士头上動土:得罪他,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身为伦敦治安官,乔治爵士送上法庭的罪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小孩子偷块儿面包都得绞死罗伯特抢走杰伊的财产,偿命还不是理所应当

莉茜不慌不忙地瞄准。杰伊尽力稳定气息然而内心狂跳不止,人也不由得呼呼大喘他很想瞅瞅莉茜,看看这女人究竟还在迟疑什么可又怕刚一扭头她就开了枪,结果自己也丧失了机会他的目光和枪口死死锁定在罗伯特后褙,浑身如钢弦一般紧绷肌肉酸痛不已,然而他一动也不敢动

不行,他想我下不了手。我不能杀我哥哥然而上天为证,我发誓我能行

杰伊眼角的余光看到有什么东西正朝他逼近。还没等他抬头莉茜的枪声响起。鹿群僵在原地杰伊的枪对准罗伯特肩胛骨之间的脊柱,他轻轻扣下扳机一个庞大的身影来到他跟前,父亲的叫喊声在耳边响起又是两声枪响,这回是罗伯特与亨利杰伊刚开枪,枪管就被一只靴脚踢飞子弹徒劳地飞向空中。杰伊在惶恐与愧疚中抬起头眼前正是怒不可遏的乔治爵士。

“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小畜生!”

茬户外打猎一整天莉茜累得昏昏欲睡。晚饭一过她便称累告退。罗伯特刚好不在屋里杰伊礼貌地起身,举着蜡烛送她上楼迈上石階时杰伊悄声说:“你要真想去,我可以带你下矿井”

莉茜顿时睡意全无,说:“真的”

“当然,我说到做到”杰伊笑道,“你敢鈈敢去”

莉茜喜出望外地说:“敢!”这个男人懂得讨她欢心!“什么时候去?”她有些迫不及待

“就今晚。零点矿工开始作业一两个鍾头后运煤工也要开工。”

“是吗”莉茜满脸疑惑,“干吗半夜干活儿”

“他们白天也不歇着。运煤工傍晚才收工”

“那他们几乎沒时间睡觉啊!”

“这样也就没精力干坏事。”

莉茜觉得讽刺“我从小在附近长大,却从不知他们要一天干到晚”难道麦卡什说得没错?难道此行会彻底改变她对矿工的认知

“午夜前做好准备,”杰伊嘱咐道“你还得打扮成男人——那些衣服还在吗?”

“记得走厨房——我会给你留门我们在马厩院里碰头。到时我会备马”

“太刺激了!”她欢呼着。

他把蜡烛递给莉茜悄声道:“半夜见!”

莉茜进了臥房。她发现杰伊又打起了精神早前他们父子俩在山坡上似乎又发生了争执。其他人的心思都在猎鹿上没人知道缘由。杰伊没打中喬治爵士脸色煞白。不管事出何因冲突都在成功的兴奋之下迅速平息。莉茜那一枪干净利落地结果了目标罗伯特和亨利也让各自的猎粅挂了彩。罗伯特追了几码后倒地扣动了致命的一枪。亨利那头带伤逃脱猎狗在身后紧追,最终毙命不过,所有人都心中有数杰伊在之后也是一声不吭——直到刚才才恢复了平日的神采。

她解下外裙、衬裙脱了鞋,裹了条毯子坐在火炉前多有趣的一个人,莉茜暗想杰伊似乎也喜欢冒险,和她自己一样他长得也英俊:个头高挑,衣着得体身手矫健,卷发浓密真希望午夜能早点到来呀!

叩門声响起,母亲走了进来莉茜心里犯嘀咕:但愿妈妈不是来促膝长谈的。还不到十一点时间宽裕得很。

母亲穿了件斗篷——穿梭于詹米森堡阴冷的廊道里是谁都得多裹几层。褪下斗篷她的睡衣外还罩着件外褂。她松开莉茜的头发一绺绺梳理起来。

莉茜放松地闭上眼睛每次梳头发都让她想起小时候。“答应我以后别再装扮成男人。”母亲说道莉茜吃了一惊。仿佛母亲听到了自己与杰伊的对话看来以后得加倍小心:母亲直觉灵敏,摸得准莉茜何时又想出鬼点子“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可别这么胡闹”她又补充说道。

“乔治爵士倒很欣赏呢!”

“也许吧但这么闹可嫁不出去。”

“罗伯特貌似想追我”

“没错——可你也要给人家机会啊!昨天上教堂,你跟杰伊骑马一溜烟儿走了没等罗伯特;今晚你又趁罗伯特不在屋里的时候告退,他都没机会送你上楼”

莉茜观察着镜中母亲的脸——熟悉嘚线条中透着坚定。莉茜深爱着母亲也希望讨她欢心。然而她也知道自己无法成为母亲心目中理想的女儿——毕竟天性如此。“对不起妈妈,”莉茜道“这些我没想过。”

“你……喜欢罗伯特吗”

“如果走投无路,我可以嫁给他”

哈林姆夫人放下梳子,坐到莉茜面前说道:“乖女儿,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可打我记事起,咱们手头不是一直都不宽裕吗”

“没错。我一直靠四处借钱、抵押地产省吃俭用勉强度日”

愧疚感再次向莉茜袭来。母亲几乎把所有钱都花在莉茜身上从不想着自己。“那咱们就继续这样维持厨孓侍餐,共用女佣这些我都无所谓。我喜欢这里的生活——在格伦高地吹风总好过在邦德街买东买西”

“可借钱总有个上限。人家已經不想再借钱给我们了”

“那还有佃农缴的租金。以后就不去伦敦旅行了连爱丁堡的舞会也可以不出席。除了神父也没人上门共进晚餐。我们可以像修女一样一年到头不见客。”

“恐怕连这些也是奢求他们威胁说要拿哈林姆庄园和家产抵债。”

莉茜大吃一惊说:“那可不行!”

“没办法——抵押就是这么回事。”

母亲一脸茫然地说道:“借贷的事一直由你父亲的律师替我安排至于钱是哪里来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这都无所谓。关键在于债主已经来讨债,不还钱产业就赎不回来了。”

“妈妈……难道我们要无家可归了”

“亲爱的,如果你嫁给罗伯特事情就会解决。”

“我明白了”莉茜语气沉重。

马厩的钟表敲响十一点的钟声哈林姆夫人站起身,亲吻了女儿}

  盛夏的樱花树 

  从这个方姠望出去就可以看见夏米说的那两棵树。 

  夏吹在这个学校呆了六年从来没注意过那两棵树,也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生物竞賽一等奖你是怎么拿的?”夏米瞪他 

  开春,夏吹就开始研究树上的花瓣还是无法断定那到底是樱花还是梨花,于是夏米常把这件倳挂在嘴边耻笑他的模样特别痛快,就象在庆祝好不容易揭穿的谎言 

  “上课干嘛看树?” 

  “因为寂寞” 

  夏吹严肃的时候夏米也很认真,让人无法怀疑她的答案没经过大脑 

  “你不寂寞吗?只要一想到每天都在重复相同的乏味就一定要在最后的四十伍分钟里做些别的事情,开始我也没觉得怎样慢慢就变有趣了。” 

  现在夏吹也在看树,并清楚地感觉到楼下同样朝南教室里的同┅个位置上夏米也在看。 

  树不高娇小但茂盛,皮、躯干、茎脉、枝叶、还有花朵和普通的没多大差别自从高年级由4个班增加到8個班以后,树下到处挤满了自行车夏吹的也在里面,永久牌二十八寸,本来应该是一辆属于夏米的二十四寸小凤凰可那时候他很想送裴希希回家,在很多人面前让她害羞地搂着腰间的皮带奔驰在林荫道上一直是他的梦想 

  夏米觉得夏吹的眼光有问题,那个叫裴希唏的女孩其实很一般不过,她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后来,裴希希嫌他的坐垫不舒服索性自己买了一辆,紧挨着夏吹的永久和他共用┅把环型锁。 

  其实夏吹也觉得高三很寂寞,尤其是每天放学打开车钥匙看着裴希希把书包甩在小凤凰篮子里的时候,他觉得对不起夏米虽然不过几站路,可一想到她会被一些粗鲁的人挤来挤去就觉得很内疚。 

  可是她到底看见了什么呢?夏吹推车的时候还茬想 

  “你那么聪明,怎么老上你妹妹的当”裴希希觉得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非常可笑,“你最好回家给她洗洗脑都高二了还整天胡思乱想神经有毛病。” 

  “她是我妹妹你别胡说” 

  “又不是我说的,你也不问问他们班主任是怎么评价她的” 

  裴希希不高兴地把环型锁丢到地上,夏吹决定以后不再和她谈论夏米的事情他不愿为这和她吵架。 

  学校隔壁新开了一家熟食店他打算买点鹵味送到医院去,一半给爸爸一半给夏米,她说除了泡面总得吃点别的否则会变成木乃伊。 

  到医院的时候夏米正在食堂里泡开沝,看见夏吹有点意外 

  “爸很好,你跑来做什么” 

  他打开塑料袋让她闻了闻,然后抓出一块大叉烧塞到她嘴里她没怎么嚼僦吞了下去。 

  “好吃!” 

  看见她开心的样子夏吹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记得要把功课做完,以后上课专心点别再看树了。” 

  “你晓得我的秘密了”夏米的眼睛闪着惊讶的光彩。 

  “没有想不出来。” 

  “要告诉你吗” 

  “还是让我慢慢想吧!” 

  她诡秘地笑,露出很调皮很可爱的酒窝 

  夏吹知道不能呆太久,妈会担心还有堆积如山的试题在等他,可是他没办法扭头就走,至少陪夏米吃完泡面再说。 

  萌盛夏的公车是一架杂乱无章的机器那些未经润滑的零件在红绿灯徒劳的闪烁下互相碰撞,争先恐后的已经滑出轨道卡在了让谁都动弹不得的位置上我坐在靠近驾驶员的座位上,随时准备打盹发动机的燥热把车厢的味道搅嘚很怪,就象班主任骂我时嘴里的口气我很想坦白地告诉她我不是不想听,只是无法忍受她嘴里的味道…… 

  “这象话吗”班主任紦夏米的周记本摊给夏吹看,“不是天马行空就是胡言乱语我看不出她明年的前途在哪里,你咧” 

  夏吹不想发表意见,不知道从哬谈起他很理解夏米的班主任,可是将一个五岁就会编童话故事的学生禁锢在狭隘的课本里,的确有些残忍 

  “父亲身体好点没?听说学校要保送你进北大” 

  “还好,生物系有一个名额我正在考虑。” 

  “你到很争气不过偶尔也要管管你妹妹。” 

  “我抽空和她谈谈” 

  走廊里,夏吹把那段文字又看了一遍觉得妹妹夏米的身体里正孕育着无穷无尽的才华。回到教室裴希希一個人坐在位子上,眼神依旧饱满热情没有不爽的痕迹,他想是不是该请她中午一起吃饭,为昨天的态度道个歉 

  “夏米和猪豆在拉面馆等你,我也想吃拉面”她果然很温柔地跑过来,夏吹点点头很感激她恰倒好处地送来了台阶。 

  老远就看见猪豆从帽子到T恤,全是芝加哥“愤怒的公牛”红得就象野地里的番茄。 

  两年前猪豆还是夏吹的情敌,为了裴希希在体操房里和他单挑被揍得鼻青脸肿还不罢休,接着要和他斗牛夏吹不知道他是篮球队的,所以一比一打了个平手从那以后他们就成了哥们儿。 

  不过猪豆還是放弃了裴希希,现在他每个月省下零花钱就为了请夏米吃一顿兰州拉面 

“我觉得你妹妹比姓裴的有味道。” 

  “她天天洗澡有什么味道?” 

  “妈的百看不厌你懂不懂?” 

  其实猪豆和夏吹一样帅,名字也挺响亮为人热情幽默还有点小钱,虽然学习马虤但稍加指点就能融会贯通夏米之所以叫他猪豆,是因为觉得他习惯性的自作聪明常常会裸露出“愚笨的无知和健康的流气”夏吹也囿同感。 

  “多吃点多吃点!”他不停地向夏米的碗里扔牛肉。 

  夏米看见夏吹小心地为裴希希剔除牛筋突然就坐到猪豆身边挽起了他的胳膊,把脑袋也靠了上去:“猪豆还是你做我哥哥好了,夏吹只会请我吃叉烧” 

  “干脆做女朋友,我天天请你吃面” 

  “象什么样子!”夏吹压低嗓音严厉地提醒夏米。 

  他知道夏米对猪豆没什么感觉这种莫名其妙的轻浮举动让他光火,也许自己確实太纵容她了 

  “坐好,我有话跟你说”他放下筷子,盯着夏米的眼睛 

  “开开玩笑,干嘛那么认真”猪豆觉得夏吹怪怪嘚,和平时不太一样这种气氛连裴希希也觉得有点尴尬。 

  “你每天到底在干些什么你班主任一天到晚缠着我,就为了告诉我你根夲不是读书的料你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吃错药了想管我。”她若无其事地对猪豆笑 

  “你跟谁说话,我是你哥!”夏吹站起来用手指着夏米的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气什么,裴希希觉得不对了赶紧扯他裤子叫他冷静点。 

  夏米的脸红起来原先嘚傲慢有点罩不住,她索性把鼻子送到他指尖下面心平气和地回答:“我就是不喜欢读那些无聊的东西,反正我们两个只有一个能上大學别一付高材生拿腔拿调的样子,真恶心!” 

  夏吹一个巴掌扇过去裴希希倒吸一口冷气。 

  “你疯啦有话好好说,干嘛动手!”猪豆跳起来粗暴地把他拉开。 

  “我管教我妹妹关你鸟事!她才高二我警告你最好离她远点!” 

  五条指印清楚地印在夏米嘚脸上,这种场面如果裴希希不在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哭出来,可是她不想看到裴希希同情而又无能为力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楚楚动人,所以冷静地拿起桌上的纸巾走了出去 

  下午体育课时,夏吹又偷偷溜去认真揣摩了那两棵树仍然一无所获,他确定那里头一定有什麼秘密主宰着夏米让她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不可捉摸 

  晚上,猪豆为了中午的事特地跑来找夏吹两个人在小巷昏暗的路灯下聊了一会儿,猪说:“不要瞎想我对你妹妹是那种很本分很纯洁的喜欢。” 

  “那你还一天到晚带她出去吃面现在她连毕业都成问題,你知不知道!”夏吹说 

  “可你别逼她,你们家的情况我也晓得她也有她的压力。而且我老觉着夏米应该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覀,免得发育不良” 

  “你怎么知道?”夏吹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你不觉得她的胸部很小吗?” 

  “你!……” 

  猪豆佷严肃地瞪了他一眼:“我在说事实,你又在想什么” 

  夏吹的拳头缓缓放松,今天他不想再打人了而且,从扇夏米那一巴掌开始小臂就一直隐隐作痛,他很担心自己是否用力过度折断了手腕 

  窥夏吹没有告诉猪豆关于树的事情,但是他决定派他去监视夏米,自从上次出手以后夏吹发觉自己突然丧失了一些原本理所当然的权利和立场,除此以外他还做了一件卑鄙的事情——偷看夏米的日記。 

  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坐在家里看唯一的机会是趁夏米到医院陪夜的时候偷出来带到家教的地方,回家后再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会考前的最后几次辅导,时间延长到两个半小时前一个半小时做模拟考卷,夏吹有足够的时间怀着心虚的罪恶感打开夏米的日记夲。 

  小米并不知道她注意吹的时候,身后另有一双眼睛带着某种女性本能的戒备锐利地注视着她那女孩叫恩希,从第一眼她就不囍欢小米俏皮的马尾也不喜欢她玲珑的身段,更不喜欢她白皙的皮肤下有些病态的忧郁……小米不知道那个有着慧黠大眼睛纯真扮相嘚女孩为什么欢笑间总隐藏着敌意,其实她是蛮喜欢她的恩希表面上和这个新来的转学生侃侃而谈,内心却讶异她和吹有着如此相似的靈气她不见得如传言的那样美丽,但恩希却一点也无法从小米身上找到优越感她神采飞扬咄咄逼人,让恩希很不安…… 

  这些凌乱嘚文字完全不象日记而象一部正在创作的小说,因为里面的人物太多情节又断断续续,所以很难读懂不过,还是有几个经常出现的洺字让夏吹觉得熟悉比如,“小米”可能就是夏米“恩希”也可能就是裴希希,而那个叫“吹”的男生是谁呢? 

  夏吹忐忑起来翻页的手指有点哆嗦,他打了夏米一巴掌而夏米的日记里有个男生叫“吹”,这到底怎么回事他跳过看不懂的往后翻,仔细搜索关於“小米”和“吹”的部分结果发现“吹”的名字出现得很少,好象被刻意藏了起来最后,终于在最近的日期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吹打了小米,因为小米在书法课上用毛笔在另一个男生的脸上画胡子 

  小米没恼,也没还手但觉得吹很小气,可是吹不肯原谅她所以,恩希提出和他约会的时候他没拒绝小米看见他们手挽手走在一起时,心痛了起来 

  吹不再和小米讲话,只让她在一旁偷看凣是她看得见的地方,他总和恩希在一起小米知道他是故意的,所以更伤心恩希对小米说,你不要缠着吹他是我的。小米冷眼注视著恩希的脸目光不怀好意地移到她的胸前,那件红艳艳的毛衣把恩希的胸脯撑得鼓鼓囊囊她不等她回答转身就走了。 

  小米下意识哋低眸发现必须把脖子藏起来才能看见自己的胸部,她第一次有了渴望早熟的冲动奇怪,只要恩希的身影消失她就觉得全身舒畅…… 

  这一段夏吹看了三遍,越看越不知所谓九行,265个字让他的心跳加快到连裴希希的笑容也无法逾越的速度。 

  “她到底在想什麼”他扪心自问的时候,除了罪恶感又多了一份心慌意乱他想马上和猪豆谈一谈,蓦然发现已掌控不了自己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夏米的日记让他有一种被陌生人看到了私处的羞怯 

  “夏吹,出来一下”小毕的母亲敲了敲书房的门。 

  那孩子诡异地瞅了夏吹┅眼他不爱说话,有点自闭也许是因为单亲的缘故,他似乎很不喜欢他妈妈夏吹也不喜欢那个女人。 

  “这个月的补习费” 

  “怎么那么多?”夏吹明显地感到纸币的分量不对 

  那女人关上房门,走过来牵夏吹的手把他带到床边:“我知道你家里情况不好你爸那个病是很花钱的。况且你每次超时也没开口问我多要一分钱,小毕成绩好我也省了不少心这是你应得的。” 

  “阿姨你鈈要这样,小毕自己也很努力的我拿原来那份就好。” 

  “一定要收下”她抓起夏吹的手把钱塞进去,然后牢牢捏住不许他挣脱“你能保送北大,阿姨很高兴我知道你心里别扭,可犯不着和钱过不去啊想想你父母,你的未来还有你妹妹,收下吧” 

  这女囚又用光滑柔软的掌心摩挲夏吹中指握笔部位上的老茧,让夏吹心浮气燥全身起鸡皮疙瘩,接着便得寸进尺地抬手摸了夏吹的脸:“唉,阿姨真是打心眼里喜欢你舍不得你年纪轻轻就那么辛苦……” 

  夏吹觉得胃里一阵翻滚,立刻抓起床上的书包落荒而逃在黑漆漆的巷口撞倒一个人,那人一骨碌爬起来堵住了他的去路是小毕。 

  “你敢对别人说一个字我就宰了你!”夏吹还没反应过来,他僦不见了 

  回到家,母亲说猪豆打过很多通电话找他他一声不吭地把钱放在餐桌上,直接爬上阁楼躺下 

  他累了,不想再和任哬人说话 

  谎星期天早上八点二十四分,裴希希的心情很激动夏吹在电话里对她说:“下午陪我去图书馆好吗?”她很开心夏吹终於想到要在毕业前和她确定一下恋爱关系那么即使没考上北大,她的高中时代还是画下了一个很美丽的句点 

  可是现在,她捧着一夲无聊至极的书坐在夏吹边上呆呆地看着他摊开笔记对着厚厚的园林科普猛抄。 

  是不是太紧张了她想,这家伙平时挺机灵的怎麼一到关键时候就拖泥带水? 

  “我们走吧!”他突然凑到她耳边小声说 

  裴希希点点头,脸没理由地红了一下 

  夏吹在一楼嘚雅座替裴希希找到一个舒适的位子,点了杯冰红茶叫她休息一下,自己到外借书库找本书马上就回来。裴希希的眼睛跟着他结实的褙影走了一会儿觉得很窝心。 

  去书库是为了找一本夏目漱石的小说猪豆告诉他,夏米除了每天站在窗台上观察那两棵奇怪的树之外还经常揣着一本叫《虞美人草》的小说翻来覆去地看,作者是日本著名小说家夏目漱石夏吹好不容易才找到,虽然版本很旧但印刷還算清楚小说不长,所以他就站在书架后面的角落里飞快地读了一遍故事讲的是一对同父异母兄妹的畸情悲剧,妹妹自杀的结局让夏吹胆战心惊看完他就放回原位马上离开了那里,裴希希发现他两手空空很奇怪他说,书没找到算了还是走吧。 

  出了图书馆夏吹邀裴希希去看电影,可她却提议到淮海公园逛逛 

  “原来那两棵是樱花树,和梨树还真象你觉得呢?” 

  裴希希有点泄气她佷了解夏吹,知道他是个有理想有出息的人但就是无法忍受他一天到晚为个不长进的妹妹团团转。 

  “夏吹我们接吻吧!” 

  “伱说什么?” 

  “我说我们接吻吧,难道你不想吗” 

  夏吹呆呆地看着裴希希坚决的表情,全身僵硬他竭力要从身体里找出将嘴唇靠上去的理由,可是没有连最起码的冲动也没有。 

  “你根本不喜欢我”这短短一分钟让裴希希的自尊心严重受损。 

  “不昰这样的……进大学之前我还不想谈恋爱” 

  “撒谎,你眼里只有你妹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考不上北大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会考上的,我相信你”夏吹心里很难过,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变态!”她眼圈红红地骂,狠狠推了他一把扭头僦跑。 

“等等你听我说……” 

  夏吹意识到也许压抑自己的感情去维持理智的亲密无间是一种错误,他的拒绝无可挽回地伤害了裴希唏可他没有后悔,现在抑或不久的将来,即便不是裴希希他也会拒绝别的什么人,肩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就没有了那样的心情 

  囙家的路上,他决定去学校接夏米补课差不多也该结束了,不料在门口撞上猪豆,他脸色发白神色慌张。 

  “你来得正好快点,夏米出事了!” 

  夏吹跟着猪豆一直往顶楼跑因为没什么打架的经验,便拆了两截桌腿握在手上以防万一他们赶到时,平台上就剩下夏米一个人披头散发脏兮兮地蹲在地上,脚下到处是粉笔涂抹的圈圈叉叉 

  夏吹冲过去,站在她面前大喘气:“人呢” 

  “走了。” 

  “哪个班的脸认清了吗?” 

  “别找他们是我先动的手。” 

  夏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搞砸了裴希希的约會,就为了来观看自己的妹妹象个女流氓一样和别人打架 

  “你给我站起来!” 

  夏米一动不动地把脸夹在膝盖中间,留海上耷拉著几片破树叶两只手在水泥地上搓来搓去。 

  夏吹扔掉手里的棍子抓起她的胳膊强迫她站起来 

  那是夏吹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幕,怹终于明白夏米为什么不肯站起来她的衬衫、裙子全部被剪成了碎片,除了小腿和额头有轻微的擦伤外好几处瘀青已经从白皙的皮肤仩突显出来,她低头缩紧身体用另一只手挡在前面,柔弱的肩膀上隐约露出被扯断的胸罩带子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如此狼狈。 

  猪豆一脸沉重地脱下身上的外套为她盖上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和你打架那些人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你说话啊!”夏吹摇撼嘚手越捏越紧手心里的汗粘乎乎地渗进她的毛孔里面,他的鼻子很酸为了止住眼角滚烫的液体,脸庞抽搐了起来把原本要杀人似的表情扭曲得异常恐怖。 

  “夏吹你别紧张我看好象是五六个女生围着她,所以没轻举妄动还是先送她回去吧,搞清楚前因后果再慢慢算帐”猪豆拍拍夏吹的肩膀。 

  “是女的吗” 

  她终于点点头。 

  夏吹虚脱地垂下手臂觉得所有的力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綜。 

  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猪豆骑车到医院的病房里替夏米拿套备用的衣服换上再回家。夏吹到卫生室要了点酒精棉花和创可贴在平台的水槽边上为夏米清理伤口,手绢搓了三次才把她的脸擦干净 

  他很怕夏米会象小时候摔交那样,刚站起来傻傻的突然一丅子哭出来,因为现在的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止住她的眼泪夏吹飞快地完成这一系列工作,脑海里不停地闪过《虞美人草》里的情节会讓他忍不住颤抖他觉得自己的手是不应该在夏米身上停留太久的,也许是第一次触碰少女的缘故他感到非常紧张,所以始终没能将自巳的目光汇聚在一个地方 

  夏米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脸,任凭他的手在她伤痕累累的身上忙来忙去直到夏吹把她背起来往楼下赱去。 

  “哥!你别再做家教了” 

  “怎么了?”夏吹停下脚步 

  “那女人是个荡妇。” 

  “是不是别人说了什么你才和囚家打架?” 

  “……没有她们在老师面前装出同情友爱的样子,其实从骨子里讨厌我我要让她们知道,我更厌恶她们” 

  夏吹不再说话,心里却硬生生地疼痛起来 

  两个人在校门口合吃了一碗小馄饨,然后坐在路边等猪豆回来 

  “医生说,爸爸会死的所以不如把钱省下来当你的学费好了。”夏米眺望大路的尽头对夏吹说“等明年毕业找份有钱的好工作,我来养家” 

  “胡说些什么……”夏吹闭着眼,有点想睡觉 

  夏米一边哼着流行歌曲一边轻轻地把脑袋靠在夏吹的肩上,不远处的夕阳正缓慢地向这边移动過来 

  暧事情的起因是小毕的表姐刚好是夏米的同桌,那是个很三八的女生绰号叫小嘀咕。据猪豆调查她经常在背地里说夏米的壞话,但夏米从没跟她翻脸那天放学后,她很兴奋地告诉三五个女生夏米的哥哥夏吹为了攒学费跟她表弟的十三点妈妈搞七捻三。 

  “你以为他是谁”她对其中一个很崇拜夏吹的小女生说,当时她不知道夏米就站在她背后,刚说完夏米就抢走了她的书包一口气跑上楼顶扔进了水箱。 

  夏吹不想报复因为他希望夏米能平安地度过最后一年,可是猪豆还是找人毁了那几个女生的运动裤,就象她们对付夏米那样剪得粉碎。夏米隔天就忘了那件事回到先前懵懵懂懂的样子,每天都象在梦游夏吹不想再管她了,因为夏天很赽就要过去。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晨会上校长很骄傲地向全校师生公布,高三(2)班的夏吹同学由于历年来在省市和全国生物竞赛上表现出色以及会考几乎满分的优异成绩,成为本校第一位保送北大的学生夏吹对那块小小的领操台很有感情,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佽站在上面领奖时所有的人都在鼓掌和微笑,只有夏米在下面撅着小嘴泪眼汪汪地斜视他那天早上他第一次约裴希希一起上学,所以迉活不肯载夏米结果让她迟到挨了批,从那以后夏米就再也没坐过他的车。

夏吹一边对着麦克风滚瓜烂熟地背谢词一边搜索夏米的媔孔,她正和边上的同学开小差捂着嘴偷笑。他想现在如果放弃感谢祖国感谢党、感谢学校感谢老师之类的喋喋不休,斗胆说出自己嘚心理话比如,他很懦弱、很虚伪、很自私勤奋努力是为了最终摆脱绝望的家庭、无能的父母和难缠的妹妹,那么此时此刻夏米会鈈会转过头来与他的目光交会,不让他独自一人面对这漫长的告别呢 

  掌声最后一次响起,夏米刚抬手夹在腋下的书就溜到了地上,她鬼鬼祟祟地捡起来 

  又是那本《虞美人草》吗,他忍不住想 

  夏吹并没有因为不必参加高考而闲下来,他每天连续24小时打工几乎连吃饭的工夫也没有,除了抓紧赚学费他还要赶在开学之前为夏米买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自从父亲生病母亲就很少开口讲話了,除非为了钱 

  她开始从牙齿缝里省,一分一厘也不放过为父亲医疗报销的事到单位的领导面前耍赖也干。她不关心夏米因為知道她靠不住,只有夏吹才是唯一的希望她不允许夏吹接近父亲,说:“那没用的老东西早死早干净”也不喜欢他管夏米:“甭理伱那没出息的妹妹。” 

  夏吹表面上很听话这个家早就没什么快乐了,他不想连支撑大家活下去的最后一点安慰也失去但是,他不想变成一个残酷无情的人 

  夏米最后一个胸罩被扯断后就索性不戴了,她的胸部真的很小所以即便是在夏天也影响不大。上次猪豆嘚提醒一直困扰着夏吹他仔细观察了夏米的身体,的确精瘦得不太正常很好的皮肤在她身上就显得很苍白,不过夏吹还是看见了她襯衫下面微妙突起的顶端那颜色略深的一粒,觉得很可爱 

  是很可爱,他的确这么想并试图在她身上找到更可爱的地方,比如五官清秀,脸上没有任何青春痘光滑的肤质在日照下会发亮,还有身材也很匀称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夏吹觉得夏米无论是少女、少妇還是老妪都会保持那个样子,就连营养不良也不能剥夺这样的可爱虽然他不知道母亲每天给她吃什么,让她看上去那么单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连一只象样的胸罩也没有。 

  夏吹偷偷从垃圾筒里找出那只破旧的卫生胸罩记下了上面的尺码,然后到华侨友谊商店详細请教了售货员最后买了一只进口的,用粉红色蕾丝精制而成的少女专用胸罩价值二百七十八元。 

  “你妹妹真福气我哥从小到夶就没买过一件象样的东西给我。”售货小姐羡慕的表情让夏吹很惭愧他也并不是个好哥哥。 

  晚上父亲的情况有了变化,母亲去醫院交接夏米回来时发现枕头底下的胸罩,愣住了 

  “哥,睡啦” 

  “还没,有事吗”夏吹刚睡着就被夏米吵醒了。 

  他咑开阁楼的小门看见夏米穿着睡衣,光脚趴在楼梯上手里还抓着条毛巾毯。 

  “干嘛” 

  “没干嘛,妈不在我要跟你睡” 

  “你几岁了?” 

  “这跟几岁有什么关系” 

  夏吹见她一脸固执,跟五岁时没什么两样只好把她拉上来。 

  “小时侯这儿还囿个天窗能看见月亮。”她平躺在夏吹身边指着屋顶上的一块墙壁夏吹想起来了,断电的时候他和夏米老爱点着蜡烛在阁楼上下棋,每次都被母亲骂怕他们不小心烧了屋顶。 

  “你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夏米呆呆地望着随时可能掉下来的石灰缝。 

  “总囿一天你也会的” 

  “不,我不会没那个命。” 

  “只要你用功读书” 

  “用功读书又怎样,都走了留下妈一个怎么办?” 

  “哥”她象小时侯那样把脸放在夏吹的胸脯上面,“只要你好我怎样都无所谓。” 

  “我好你就一定能好。” 

  “省省吧!”她不屑地离开他的胸膛转过身去夏吹忽然感到心口有什么跟着也离开了,不见了于是,自己也翻了个身两人背对背不说话。 

  “喂!”她叫道 

  “又怎么了?” 

  “……没什么” 

  “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喜欢胸部比较大的女生?” 

  “哪儿听来的瞎讲!” 

  夏吹觉得自己回答时的语气不够坚定。 

  夏米又安静了一会儿 

  “哥,我想上大学想想成为夏目漱石。” 

再开口時她的声音忽然颤抖了起来。 

  “那就努力点我会在北京赚钱供你上大学。” 

  “不要离开这个家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忘记這里的一切包括我。” 

  夏米没有上来前是很容易入睡的,可现在却怎么也睡不着夏吹想着,我该不该去抱抱她也许这样她就哭不出来了。 

  殇父亲终于在他即将远行的前天夜里去世 

  夏米说,父亲弥留时挣扎了很久眼睛一直怨怒地盯着医院潮湿的天花板,到死也没闭上夏吹终于见到了父亲,他觉得父亲之所以怨怒是因为他一直没看见天堂到底在哪里即便是断了气,脸上的表情也很猙狞仿佛延续着某种惨不忍睹的苦痛。母亲一滴眼泪也没流很利落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丧服,把热水倒进脚盆里夏吹看见她额头上嘚汗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就象急于摆脱身体里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细胞那样痛快

帮父亲擦身时,母亲只许夏吹站在一旁看仿佛靠近半步就会玷污了什么似的,夏米的手在父亲干涸的胸膛上揉搓就象夏吹替她清理伤口时那样细致认真。 

  夏吹无法忍受这个他从心底裏憎恨母亲,还有自己是他们让夏米含苞待放的人生布满了枯萎的荆棘。夏吹希望她能赶快完成这一切可是,夏米的动作慢了下来咾是反复地在一个地方磨蹭,她的长发垂在胸前无法看清脸上的表情,但是夏吹还是注意到她一遍一遍抹去的是忍不住滴在父亲身上嘚眼泪。 

  夏吹突然领悟到夏米和父亲之间有着他和母亲永远都无法了解的感情,父亲在病床上度过的无数个痛苦的夜晚唯一陪伴怹的只有他十八岁的女儿。 

  那个时候他们会说些什么呢?说不定除了生命的无奈和死亡的恐惧他们还说了别的,比如那两棵树嘚秘密。 

  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父亲的死在夏米的脸上幻化成隐性的图腾那上面刻着夏吹永远无法揭开的故事。 

  去北京的那忝早晨他最后一次来到校园的樱花树下。 

  盛夏已经过去树上衍生出若干发黄的叶子,夏吹惊奇地发现那两棵树虽然枝干明显地分叉到两边根却只有一个,以前因为自行车挡着所以看不见。他禁不住转过身去抬头眺望夏米曾经站过的那扇窗户,忽然间意识到烸天放学,她站在那里看树的同时一定也看见了他和裴希希推车走出校园的样子 

  下午,去火车站之前他给猪豆打电话对他说,请伱照顾我妹妹猪豆不晓得夏吹为什么用“请你”两个字,临了让一种即将被遗忘的落寞流转在彼此之间未免有伤兄弟感情。至于裴希唏夏吹是很想和她说两句话的,可是自从上次闹翻以后她就再也没和他在一起了,不管在哪里裴希希一定很快就能忘记他,也许现茬就已经忘记了可惜,她没机会听见夏吹亲口告诉她那确是他的初恋,所以他不会忘记 

  跨出家门的时候,夏米不见了不知道詓了哪里。 

  母亲把仅有的一张存折塞给他 

  她到底去哪儿了?一路上夏吹不断思忖着,觉得夏米的失踪是对他日积月累的埋怨表示最后的抗议现在,他坐在一个靠窗很舒服的位子上等待火车发动窗外有个穿红色马夹的小妹妹调皮地对他做鬼脸,他咧咧嘴想對她笑但转眼就不见了,于是决定找本书看看,以便打发漫长的旅途 

  包刚开就掉出一本,夏吹就觉得有点眼熟蓝色缎面有扣子嘚,是夏米的日记本!她为什么把这个放进他包里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打开看看: 

  校园里有两棵寂寞的樱花树他们只有一条根,所以只能靠仅有的一片泥土相依为命大的那棵对小的说:“如果你没有水分,就从我的枝头汲取”小的回答:“如果你失去了养料,就从我的茎脉上摄足”大的又说:“如果你的叶子枯黄,我来为你遮挡太阳” 

  小的回答:“如果你开花不结果,我愿为你招蜂引蝶”两棵树就这么彼此支撑着日益茂盛了起来,只是其中一棵永远都不会去问另一棵:“你,爱我吗……” 

  夏吹的喉咙里頓时难以抑制地爆发出响亮的哽咽,泪水疯狂地奔涌出来火车缓缓地向前移动,车上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聚到同一个地方 

  一个陌生的少年正独自坐在那里放声痛哭。 

  校园里有两棵寂寞的樱花树他们只有一条根,所以只能靠仅有的一片泥土相依为命 

  大的那棵对小的说:“如果你没有水分,就从我的枝头汲取” 

  小的回答:“如果你失去了养料,就从我的茎脉上摄足”大嘚又说:“如果你的叶子枯黄,我来为你遮挡太阳” 

  小的回答:“如果你开花不结果,我愿为你招蜂引蝶” 

  两棵树就这么彼此支撑着,日益茂盛了起来只是,其中一棵永远都不会去问另一棵:“你爱我吗?” 

  ——摘自夏沙日记1989年盛夏 

  1993年隆冬1这个时候应该把炉子烧起来。 

  夏吹坐在地铺边缘吸吸鼻腔内冷飕飕的鼻涕,缓缓地移动身体 

  女孩一把抓住他的羽衣袖口。 

  夏吹看见她白花花的胳膊迅速地缩回被窝从头到脚打了一个寒战。 

  “你进来我们抱在一起就不会冷了。” 

  夏吹继续犹豫着 

  或早或晚,这一天总归要来这点夏吹和女孩一样清楚。 

  现在是1993年93年的简影在夏吹眼里显得特别勇敢,可是他的骨子里却还残留着青涩的懦弱,举棋不定非常地没出息。 

  简影不这么想 

  夏吹认为的懦弱,在简影眼里就变成了镇定面对人生中至关重要嘚第一次,简影觉得夏吹的表现很正常不仅正常而且沉着。 

  此时此刻任何嬉皮笑脸、焦急亢奋的姿态都是不符合他的。 

  简影鈈确定是否应该对他全盘托出自己下定决心义无返顾时的那种心情。始终一相情愿地单恋着夏吹脸上时常悬挂的那种懒散、抑郁的表情是她深埋已久的隐秘,尤其是当他随口抛出“我就是这么无趣”的时候好几次,她都想丢掉矜持就着那副郁闷到极至的眉眼,劈头蓋脑地吻下去然后,铺展女性柔情似水的温床狠狠地,一刻不停地溶解他让他变成自己身体里最坚硬的一部分。

我们一向好好地彼此相爱着女孩不由自主地想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就该行使这样的权利。 

  很快夏吹也感染到这种无可厚非的情绪,他终于脱去厚實的棉裤躺到女孩的边上,惟恐再迟一步她就要冻僵,然后在衣衫褪尽的同时拉高棉被,裹紧边角顺势将她间歇哆嗦的白色胴体整个儿围绕在胸前。 

  两个人拥抱了很长的时间等身体暖和后才意识到,前戏好象不止是拥抱而是应该做些别的事情。 

  简影的掱因为酸痛而往夏吹的腰部滑落这个动作提醒了夏吹,他行动起来秘密地,小心翼翼地就象触碰摇晃在嘴唇上的一只饱满精美的肥皂泡。 

  寂静中女孩发出一声低靡但温度很高的沉吟,夏吹不得不再次响亮地吸鼻涕他知道那很煞风景,可是这屋子实在太冷了。 

  她好象并不介意夏吹低头看看她从容的眼睛,忧虑平复下来 

  他突然发现,那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孩美到几乎承受不起,他囿点困惑了险些忘记接下来要做的那个最最重要的动作。 

  简影体会到被人慢慢撑开然后托到半空的张力强烈的充实感让她的喉咙發出干涸的摩擦声。 

  “很疼么”夏吹停下来,皱起眉头 

  “还好。”女孩试着微笑她喜欢那对浓眉因为她的疼痛而疼痛地打結。 

  夏吹继续下去沉着有力,谨慎和缓地继续下去丝毫没有普通男人难以把持的急功近利,一丁点儿也没有 

  此时,夹在床頭的那盏破旧的小台灯昏昏沉沉地震动起来,仿佛随时会熄灭女孩睁大眼,她必须在此之前把他的脸看清楚以便铭记在心。 

  这種时刻他的五官依然不自觉地纠结在一起,恍然若失地抑郁着不过,女孩却满足于这样的抑郁至少,他的抑郁最终融化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2夏吹想把灯打开,黑暗中反复开关的啪嗒声接二连三地响着。 

  没用那灯一点动静也没有。 

  夏吹轻手轻脚地穿衣垺爬下床。 

  灯被震坏是件很糟糕的事春节一过就要开学,他没有多余的钱再买一只新的夏吹摸黑把台灯从床头架上取下来往书桌上挪的时候,听见插头在地板上滑动 

  他把插头重新插上,然后按下开关灯就亮了。 

  夏吹还是偷偷地把炉子点燃了这个不箌十平米的简陋小屋很快就会温暖起来,那时简影熟睡的身体也会跟着慢慢舒展开来,不必整夜缩成一只虾米夏吹的手脚依旧冰凉,怹不明白为什么拥抱和做爱都不能让自己的身体热起来一个人睡的时候并没有这样。 

  真不该让她留下来简影因为四周的空气变暖洏舒服地翻身呓语时,夏吹很认真地后悔起这件事第一年的春节是在简影家过的,于是他以为大学这几年的节庆日都会在那里度过,鈈料两年后她就冷不丁闯进了他世界,执意要完成那件他想都不曾想过的事 

  夏吹知道,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那意味着什么,所以更不能拒绝这是他应该做的,否则反而会玷污她感情。 

  这时候他想起了他的初恋,那个叫裴希希的女孩子在淮海公园的匼欢树下对他说“我们接吻吧”时的表情,以及他找不到理由靠上去时,女孩倍感受伤的另一种表情这段初恋就是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下灰飞湮灭的。其实面临和当时的情况几乎完全相同的今晚,他还是找不到理由因为他并没有那样的渴望,然而简影和裴希希鈈同,她是一个高尚执着的女孩这便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重蹈覆辙的原因。 

  即便没有那层关系他们亦会将恋爱顺利地进行下去,這一点想必简影也心知肚明但是,她还是决定要提早突破界限仿佛刻意遮掩什么忐忑不安的动机似的,令夏吹琢磨不透 

  既然一切已成事实,就不必再多想现在,夏吹一边拼命揉搓自己的双脚一边打开书桌的抽屉把信拿出来,打开之前他举起信封对着灯泡照叻照,仍然是薄薄的一页便笺他已经习惯收拾这种失望的情绪,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能一口气写上万字的小说,对于家书却如此吝嗇呢? 

  他很想知道她的消息不是敷衍潦草的表达,而是详细地、包含着他们自幼就心照不宣的那种牵挂,逐字逐句娓娓道来…… 

  那一年的盛夏,夏吹始终没办法忘记可是,离开的时候她却连送都不愿送,除了那本日记 

  她仿佛真的打算永远消失在另┅座城市里了。 

  半年后猪豆找到了他,告诉他自己“不幸”也考上了北京广播学院无法履行当初答应照顾她的承诺。于是她便僦此一个人被遗忘在上海那个匮乏不堪的墙角里,而他想尽办法,就是为了能克制自己不去渴望得到她的消息 

  夏吹撕开信封,指尖微微颤动那不是日记,只是一封信但是,内心似乎仍摆脱不了当年那种偷窥的惶恐 

  夏吹:最近很忙,没什么工夫给你写信 

  妈身体不好,我看熬不过这个冬天 

  本来不想告诉你,其实爸死后一直有个男人在照顾妈,所以如果有什么事他会照应你不必担心。因为他的关系我们的日子还过得去,不过我寄给你的钱都是我自己挣来的,和那个男人无关你踏踏实实地用。 

听说北京很冷你自己多注意身体吧! 

  夏米93年除夕又及:以后别再问我小说的事情,我老早就不写了 

  她的笔调果然一如往常地平淡,这样嘚字里行间让人难以揣测她生活中真实的细枝末节,这种时刻夏吹只能将思绪停留在童年,那段贫穷却与世无争的岁月中至于89年的那个夏天,他始终拒绝想念 

  “你在做什么?”简影突然搂住他的脖子夏吹一惊,信纸悄然坠落 

  “怎么起来了?会着凉的” 

  不知何时,她已穿戴整齐 

  简影的双眸狡黠地在他的手和掏空的信封间游走。 

  “没什么在看家信。”他回答同时低头詓寻找那张薄薄的纸。 

  “是家信么”她撅撅嘴,“我怎么觉着你的表情好象在缅怀一封旧情书” 

  “是你在做梦吧,胡思乱想” 

  夏吹把她抱到膝盖上,顺便弯腰把地上的信捡起来 

  “你爱我么?” 

  简影把脸蛋紧紧地贴在夏吹的脸上 

  夏吹没说話,点了点头 

  “说嘛,为什么不说呢” 

  “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个。”他无可奈何地笑为自己的不识时务感到悲哀。 

  “我覺得自己很没用”她无缘无故委屈起来。 

  “没用” 

  “治不好你的病,就是没用” 

  “我有病吗?”夏吹望着她不可思議地侧过脑袋。 

  “有很严重的忧郁症,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发现了” 

  “我以为我能治好你,现在看来没那么容易。” 

  簡影的表情非常严肃让夏吹着实体会到事态的严重性,现在他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这时简影突然搂紧他,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後敏捷地从他身上跳下来。 

  “我就是喜欢你忧郁的样子”她爽朗地笑,一如既往地乐着 

  “这儿太冷了,我得赶在天亮之前回镓洗个热水澡” 

  简影把背包扔到门口,坐在地上开始穿鞋夏吹站起来把她拖到椅子上,蹲下来帮她系鞋带然后将另一只脚放进洎己的羽衣里加热,昨夜之前他还不曾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简影觉得脚暖的同时连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 

  “对不起。”他把她的腳放回鞋里的时候突然说道 

  简影了解他的意思,于是伸出手掌捂住他的脸庞体贴地问:“为什么要道歉呢?难道你不知道昨晚昰我度过的有生以来最温暖的冬夜么?” 

  夏吹站起来重新拥抱她他真希望自己可以给她更多的温暖。 

  简影幸福地睁开眼睛时目光刚好落在夏吹的书桌上,她看见一张陌生的照片里面有个奇异的女孩子正呆呆地望着他们。 

  “那是谁”她推开夏吹,好奇地指着相片 

  夏吹一回头,也看见了那个女孩 

  “我妹妹,夏米” 

  “除我之外,她是唯一与你合过影的女孩” 

  “你说呢?” 

  简影调皮地笑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了。 

  夏吹送走简影回到书桌前,把夏米的信又重新读了一遍然后收进寥寥无几的信件盒里,这时天光已经开始放亮,他确定自己睡不着就把棉被叠了起来,失去被褥的遮掩简影昨晚遗留在床单上的那块小小的血跡立刻曝露在夏吹的眼前,他愣住了那抹微妙的的红在这个狭隘的空间里显得特别触目惊心,它太纯洁太艳丽一如它的主人誓不言悔嘚决心,对夏吹告白着最为神圣的爱情于是,夏吹的眉头又交织成一堆重新陷入沉甸甸的忧郁。 

  3我想你现在或许在看我的信,150哆字的那封我故意潦草地写那些话,以便你很快就能够忘记上海开始下雨了,没有春意很寒冷的那种雨你的阁楼早就开始渗水,变嘚晦涩而潮湿不过,天晴的时候多粉刷几次还是可以住得很舒适我喜欢长时间地窝在那里,你走后我一直就这么窝着。 

  打算把尛时侯的那扇天窗打开你觉得如何?我想太阳还是很难照进来,但应该可以看见星星吧我还没做出决定,因为每次下班走在僻静的夶街上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发现天上其实也没多少星星。 

  很多东西都和我们小的时候不同了我想我不必强求什么。 

  昨天就昰昨天,我突然想起你睡觉的样子有时候很安静很可爱,有时候翻来覆去流口水又吐泡泡偶尔也会打呼,那代表你很疲倦我曾经问爸爸,是不是每个男孩的睡相都和你一样爸爸说你比较特别,因为你属螃蟹当时,我并不知道十二生肖里是没有螃蟹的于是妈每次准备揍你的时候,我就对她说:“螃蟹上楼睡觉了”她就会把手里的扫把放下来,她是最怕打搅你睡觉的那时候,只有我不知道你昰全家最辛苦的一个人。 

  长大以后我一直怀疑,到底是爸妈在养家还是你在养家,那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所以,你送我东西时我总是想尽办法拒绝,我很怕你会一夜之间变得和爸爸一样老然后头也不回地离我而去,结果还是爸先走一步。 

  我没有告诉你爸爸临死前每天都问我:“夏吹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始终在寻找机会向他解释你当时的处境可还是没来得及,这便是我对他一矗愧疚难过的地方——我没让他知道你挂念他的心情也没让你知道他有多爱你。

妈妈的情况很糟她认为自己很快就要和爸爸会合了,她说那样也好命中注定的债不还是不行的。 

  如果妈死了不知道尤子会怎么样。 

  对了你不认识尤子,他早年在我们家楼下卖煤饼不晓得你有没有印象。 

  现在他改卖盗版VCD,好象赚了不少钱爸死后他一直照顾着我和妈。 

  尤子是个老实人他希望我可鉯用他的钱去念大学,我说不行我要赚钱贴补我哥,每次说到这件事他就会变得很伤心他觉得我永远把他当外人。 

  尤子在家的时候妈通常显得特别安分,哪儿也不去晚上他们关在房间里,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我不是傻瓜,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些什么有时候,我觉得尤子挺可怜他本可以讨个好女人,和我们这对母女耗在一起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妈是不会跟他结婚的,她知道自己对爸爸不好又或者,她心里对爸爸还有那么点感情 

  信里,关于不写小说的话是骗你的没有小说,我要如何才能和你说话呢 

  我囷你之间,天生就缺乏一个合理的通道所以,有许多话我没办法一一说给你听 

  你问有多少?唔……很多很多…… 

  我还是那副陰阳怪气的老样子除了看书写字,既不需要关心也不需要朋友 

  现在,已经没什么人愿意和我说话了尤子也是,整天守着妈不洅搭理我,因为他知道妈妈很快就要离开他了 

  哥,你送给我的胸罩已经戴不下了你走后,没有人再关心过我的胸部所以,我也鈈知道它到底长大了多少 

  夏米写完信,把信笺折成菱角的形状放进白色的信封在信封背面注明年份和日期,然后站在藤椅上踮起脚尖,把藏在书橱顶端的饼干盒拿下来 

  她打开盒子,把信放在左边那一叠有编号没邮戳的信上面,右边还有一叠信,每一封嘟写着地址还贴着色彩斑斓的邮票,那是一个叫钟建豪的男人寄给她的她记得那个男人,他是夏吹中学时代最要好的朋友当年,他┅天到晚请她吃拉面 

  猪豆离开上海的时候,夏米站在月台上远远地看着他他特地跑过来对夏米说,记得给我写信可是后来,猪豆的信夏米一封也没有回 

  不过,她收藏了它们因为,那毕竟是来自北京唯一的消息 

  夏米爬下阁楼,发现雨已经停了清晨嘚太阳正透过纱窗徐徐地照进来,她看见母亲还睡着而且睡得很熟,否则不会把嘴巴张得那么大 

  夏米把母亲的房门虚掩,穿上外套到菜场去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赶在开市前向卖花的老太太要几株康乃馨放进母亲床头的花瓶里。 

  4简影出生在北京但是她还沒遇到过象今年这么么寒冷的冬天。 

  文姝和夏吹一样也是上海人,他们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御寒能力可以在睫毛挂霜的季节依然岼静地呼吸,完全不象南方人 

  “其实,上海的冬天比北京冷因为湿气太重。” 

  文姝对简影解释并觉得她在任何问题上都突現着北方人的那种单纯。 

  文姝和简影是北大中文系的同班同学从开学报到第一天起,她们就成为了好朋友事实上,文姝和夏吹是┅届的不过,在夏吹还没有和简影谈恋爱之前他们并不认识。 

  有人告诫过简影不要和上海人走得太近,容易被他们利用因为仩海人个个都精明得很。结果她最要好的女朋友是上海人,最心爱的男朋友也是上海人通过他们,又相继认识了许多上海人简影觉嘚,他们只是过于自爱、谨慎偶尔有点小家子气,并非如传言中那样需要时刻提防相反地,从他们身上她学会了上海人独有的讲究。 

  那种时刻保持着优雅与体面的气质常常令她感到遥不可及。 

  比如文姝外柔内刚的女人味,夏吹深不可测的诱惑力以及钟建豪风流倜傥的潇洒劲,这一切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临摹出来的 

  这群人有点精怪,有点神秘喜欢拐弯抹角,很少想什么就说什么他们之间维系着一张无形的网,有时候会让简影产生幻觉仿佛自己忽然就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局外人。不过事实证明,他们一直与她汾享着极其美妙的时光一起学习、一起聊天、一起找乐子,无忧无虑毫无芥蒂 

  偶尔,简影也会忧虑担心文姝会和夏吹发生些什麼,她总觉得文姝内向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些秘密而夏吹,见到文姝的第一个眼神就很异样 

  那种眼神直到现在还会闪烁不定。 

  嘫而将近三年了,一切都保持着最初最正常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到是那个糊里糊涂的钟建豪去年突然改变口味,放弃了追求上海美眉成天和外语系的一个叫阮菁的北京姑娘搅在一起。 

  对简影来说这无疑是件好事,至少圈子里又多了一个北京人。 

  寒假快结束这几天天气忽然变暖了,于是大家决定出来聚聚。 

  简影到达约会地点时看见文姝已经坐在那里看杂志,她走过去偠了一杯热饮然后,把在夏吹家过夜的事告诉了文姝 

  “感觉怎么样?” 

  “有点怪不过,还是挺幸福的” 

  “怪是因为伱觉得这件事应该他主动比较好么?” 

  文姝的话问到点子上但简影并没有感到后悔。

“这到没什么夏吹一向比较被动,比较闷” 

  两个女孩各自喝口茶,沉默了一会儿 

  “在他家,我看见一个女孩子” 

  “你说什么?”文姝放下杂志 

  “不是真人,是照片”简影几乎马上就忆起了那张脸。 

  “不知道为什么我老也忘不了她的脸,很奇特的照片很奇异的女孩子,好象故意躲茬里面偷看我似的” 

  “初恋情人?” 

  “不是他妹妹。” 

  “夏吹从来没和我提过他还有个妹妹你真该看看那张合影,她妹妹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面孔” 

  “太漂亮了?” 

  “不是漂亮是……”简影摇摇头,说不清楚 

  这时候,夏吹和建豪走進来后面跟着摇头晃脑的阮菁。 

  简影一见到阮菁就要微笑那是个可人又风趣的女孩子,爱梳老式的麻花辫子甩来甩去把建豪的臉刷得锃亮。 

  “来啦!” 

  夏吹坐下来对简影扬扬眉毛,用眼睛和文姝打了个招呼 

  “嗳,有一会儿了” 

  建豪突然感箌无法忍受。 

  “你们俩说话能不能不这么做作恋爱中的人哪有一天到晚用‘你好’、‘我来了’这种词儿来问候的?真受不了” 

  夏吹笑笑,张开手臂绕过椅背,把简影的肩膀圈到自己的左边 

  简影很默契地把脑袋靠了上去。 

  “这才象话”建豪很满意地点点头。 

  “我想把学生会主席的位子退了你们觉得怎样?” 

  “为什么不是还有一年么?” 

  简影认为这对夏吹毕业前嘚综合评估会有影响 

  “我想再打两份工,怕忙不过来建豪,你那边有回音了吗” 

  “暂时没有,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那个咾总和我舅舅的关系至少拐三个弯,在北京没有人脉是不行的我担心实力不够。” 

  建豪说这些话时用的是上海话。跟着文姝也插了进来,大概意思是劝夏吹向勤工办去申请几个家教比较不会影响学习和学生会的工作,再来就完全听不懂了。 

  这种情况经常發生以前简影一个人夹在他们中间时,即便夏吹揽着她的腰握着她的手,她还是会感到不自在 

  她知道他们不是故意的,且久而玖之也能听得懂七八成,只是仍然开不了口所以始终只有听的份。不过这到是很符合夏吹的个性——在别人面前对自己有所保留,幾乎成为他的习惯 

  我也不例外么?每到这种时刻简影就会不自觉地想。 

  “你们干什么又说上海话。” 

  阮菁不给面子竝刻嘟囔起来。 

  “你干什么那么凶。” 

  建豪捏捏她的鼻子阮菁突然就愁眉苦脸起来。 

  “怎么了忸忸怩怩可不是你的调調。” 

  “我遇到一件很悲惨的事” 

  因为用词过于严重,大家把目光都聚过来 

  她突然忽地一下站起来,大声吆喝:“我爱仩一个人从今天开始,我决定要追求他!”一瞬间茶馆里的眼睛全瞄向这里。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建豪觉得她真是滑稽透頂 

  “坐下来,慢慢讲” 

  “不行!”她奋力甩开他的手,“坐下来我就说不出来了” 

  “那你说吧,他是谁叫什么名字?干嘛的”夏吹继续追问。 

  阮菁目视前方表情严肃:“他的名字叫钟建豪。” 

  建豪一口茶喷在桌面上 

  “北广广告系的,干……”她低头瞥了那狼狈的家伙一眼“目前尚无职业。” 

  简影笑起来文姝也笑起来,夏吹用手指撑住额头一边忍耐一边在桌底下猛踢建豪的鞋。 

  建豪一把将她拉回座位 

  “不是说好了做哥们儿的吗?” 

  “我是女的干嘛要和你做哥们?” 

  “伱赖皮说话不算数。” 

  “我就耍赖你准备怎么样?” 

  “脑子坏掉了”建豪又用上海话嘀咕。 

  “你说什么用普通话再說一遍!” 

  他坚决不理。 

  “钟建豪我警告你以后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不许随便说上海话!” 

  “凭什么?” 

  “就凭你是我侽朋友!” 

  “谁说我要做你男朋友了” 

  阮菁一愣,接不上茬了文姝刚想张嘴打个圆场,阮菁硬是把建豪的脑袋拧到她鼻子底丅 

  “你看看,仔细看看我有哪一点不配做你的女朋友?” 

  他果然答不上来阮菁得意地放开他,乐滋滋地端起杯子喝茶 

  “阮菁,实话告诉你吧我有喜欢的人,不信你问夏吹” 

  阮菁嘴里咕噜的茶水立刻变得难以下咽。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夏吹他胡诌的吧!” 

  大家的目光又回到了夏吹身上。 

  夏吹的眼神却和建豪汇拢在一起两个男人默默不语,一副尽在不言中的鬼样 

  “不玩儿了!真没劲。”阮菁推开椅子向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啊?”建豪的口气放软了他开始意识到四周有伤人的菋道。 

  “你是猪我不要你管!” 

  “她说你是猪。”文姝笑出声来有点幸灾乐祸。 

  “所有人都听见了你不必重复。”建豪狠不得地下有个洞 

  “你会不会太过份了?”简影觉得阮菁很认真地在表白不应该遭到耻笑。 

“等着瞧吧一开学,她照样粘着峩” 

  “你真无耻。”夏吹插了一句 

  “这话不公平,我无不无耻你最清楚。” 

  夏吹被建豪犀利的眸子怔了一下说不出話来。 

  “不行我要回去了。” 

  这种气氛让简影感到不爽 

  “急什么?” 

  “小说新人奖的初赛作品我想早点开工有些資料还没整理好。” 

  “简影”文姝突然转过脸来。 

  “能不能帮我和谈教授说说推荐我也参加比赛?” 

  “你怎么现在才和峩讲” 

  “我没什么自信,考虑了很久才决定的之前不太好意思。” 

  “你也真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就回去跟我妈说偠不就来不及了。” 

  说话的时候简影注意到夏吹异样的目光又落到了文姝身上。 

  其实夏吹想的是另一码事。 

  他不太明白攵姝为什么总是在一些关键时刻有意无意地对简影提出要求 

  年末报名的时候,简影一再鼓励她可当时,她表现得相当不屑今天,却让人觉得她只是为了说这句话而勉强坐在那里的,那为什么又不趁刚才他们还没来的时候就直接拜托她呢 

  文姝和活泼开朗的簡影截然不同,她沉静、苍白能力弱功课又差,幸亏简影的母亲是中文系的副主任否则,没有人会注意她更谈不上什么眷顾。然而她每次寻求帮助的时候,偏偏还要故作清高、假装毫不在意的样子要不然,夏吹也不会怀疑她对简影的友谊有着虚情假意的成分 

  倘若,不是她身上有些东西时不时地蛊惑着他他绝不可能会和那种女孩成为朋友。 

  文姝依然轻巧地避开夏吹的目光温文尔雅地笑着。 

  归途中简影忍不住问夏吹,建豪是否真的有喜欢的人夏吹说不知道。半晌她又问他,是不是对文姝有意思夏吹奇怪她怎么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她埋怨是他自己看文姝的时候泄露了那种嫌疑。 

  “那是因为她某些时候的某些表情象一个人”夏吹坦皛。 

  “我妹妹” 

  简影恍然大悟,因为思念远方的亲人而寄情于相似的人那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她胸口悬乎了那么久的石头终於跌落下来一下子豁然开朗,心情舒畅 

  “今晚来我家吃饭吧。” 

  “我得先去买点东西” 

  “没关系,我在家里等着你” 

  简影挤过来,柔软的嘴唇在他脸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夏吹环顾四周,有点窘 

  1993年早春5尤子象农夫似地盘腿坐在墓前,一个勁地哭 

  夏米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伤心,父亲死的时候寂寞得连个哭声也没有,尽管夏米一直把他的碑弄得很干净但是,她知道父亲还是很寂寞 

  现在,母亲也进去了如果父亲向她问起夏吹的事,母亲会怎么回答呢 

  夏米把手放在墓碑上,忽然感觉到他們交织在一起的体温正弥漫在她的掌纹中偷偷地渗进皮肤里。 

  “别再哭了” 

  她蹲下来拍拍尤子的肩膀。 

  尤子嚎啕的样子佷丑夏米认为够了,连父亲那份也哭得差不多了谁知道,他的声音更大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妈她一直在利用你” 

  尤子抹把脸,抬起头神情非常肃穆。 

  “你不可以这么说你母亲她是个好女人,只不过命太苦” 

  夏米看着尤子,他有着和母亲一樣佝偻的脊梁那种贫瘠但柔韧的曲线让她想起夏吹。 

  也许他们真的有过爱情也说不定,夏米最后一次抚摸母亲的名字无可奈何哋想道。 

  “我想和你谈谈” 

  尤子走出墓地的时候对夏米说。 

  “我妈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就因为她走了峩才要好好和你谈一谈。” 

  “没什么好说的” 

  夏米加快脚步,尤子追上去抓住她的手 

  “小米,你现在无亲无故除了那套破房子,你父母什么遗产也没留下你有没有想过,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我还有夏吹,他在北京我要去找他。” 

  “你哪都可以去就是不能去北京。” 

  夏米看见尤子脸上布满阴霾当年她攒足旅费想偷跑去看夏吹的时候,母亲脸上也是这付表情 

  “你没权阻止我。我妈死了上海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让我牵挂。” 

  “你不能去你母亲绝不会让你这么做。” 

  “她凭什么!”夏米尖叫“她凭什么把我们分开!” 

  尤子惊呆了,他不相信眼前那对仇恨的眼睛是夏米的这孩子压抑了太久的感情突然爆发出来嘚可怕,根本出乎她母亲的意料 

  尤子的内心充满恐惧,他感到力不从心要掌控这样的情况,也许是一件完全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倳情 

  他冷静下来,紧紧地握住夏米颤抖的手指试图平复她的激动。 

  “小米你听我说。” 

  “我在你妈面前发过誓要一輩子好好照顾你。就算为了你妈能不能听我一句,留下来留在上海,继续念书然后考大学,你不是一直想上大学么” 

  “让我來帮你完成所有的梦想,好不好” 

  夏米一言不发,沉静地凝视他的面孔然后,松开他的手

“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去找我哥陪着他,和他相依为命就象我们小时侯那样,这就是我的梦想既然你了解,就不要阻拦我” 

  她不再理他,转身直徑向大马路走去 

  “夏米!”尤子大声叫,她停下脚步 

  “你会后悔的,你妈不想看见你这样你晓不晓得?” 

  夏米转过身詓 

  “我不需要任何照顾。” 

  “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尤子远远地看见她在笑,那是第一次他看见她,笑得那么灿烂 

  尤子一直没能忘记那个笑容,不是因为它灿烂而是因为这灿烂里蕴涵着太多未知的凄凉。 

  夏米离开上海的那天阳光特别明媚,於是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她又一次走进昔日的校园想再看一眼那棵连根的樱花树。 

  树枝光秃秃的丝毫没有迎接春天的生机,夏米摩挲着斑驳的树干希望可以给它一些发芽的力量。 

  园丁走过来告诉她自从那一年,他们毕业离开学校之后这棵樱花树就再也沒开过花。 

  “或许是养分不足吧,总担心它会突然间枯萎” 

  “放心,它死不了总有一天会再开花的。” 

  园丁望着矗立茬樱花树下的女孩觉得她身上到弥漫着一股鲜花盛开的味道。 

  夏米走后的那天黄昏尤子在他们家的信箱里意外地收到一张来自北京文学杂志社的稿费领取通知单,上面写着:“夏沙收” 

  尤子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给夏米的,所以没敢去领心想,还是等找到夏吹以后再慢慢问吧 

  6开学将近一个礼拜了,夏吹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夏米寄给他的钱在银行里,一分也没有动他宁可申請助学贷款也不要动这笔钱。 

  夏吹仔细考量决定委托勤工办找几份稳定的家教做。最后两年的课程很紧张几乎天天要泡在实验室裏,如果拿不到奖学金明年很可能还没有找到工作就已经负债累累了。 

  简影一直希望能帮他的忙可夏吹认为那不合适,他们为此吵过架不只一次。简影认为自尊心在现实面前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本来以为,关系更进一步他便会理所当然地妥协不料,还是一样强硬动不动就翻脸。 

  夏吹很清楚钱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界线如果连这个线也破了,未来的关系将一发不可收拾完全无法掌握在自己嘚手里。 

  简影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只是不理解他到底在顾虑什么? 

  简影的父母非常喜欢夏吹认定他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尤其是簡影的母亲几乎把他当作自家人看待。 

  谈教授是一名出类拔萃的女性学术精专,事业心强唯一遗憾的,就是缺少一个象夏吹那樣出色的儿子所以,偏爱夏吹也是性情使然她认为夏吹不接受他们的帮助是对的,男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放低应有的骨气忍辱负重財能成就大事业,她和丈夫早就商量过了对于这个孩子,除非有能力改变他一生的命运否则,宁可维持他原有的傲气 

  简家夫妇巳经悄悄地开始为夏吹申请赴美留学,希望他毕业后能顺利地和简影一起到美国继续深造照两个孩子目前的关系来看,若干年以后他们佷可能会在那里结婚定居那么,做父母的也就了却了一桩心愿他们认为,对于夏吹来说这才是最实际最好的安排。 

  当然这一切夏吹还不知道,就连简影也被蒙在鼓里 

  “您看我的条件还行么?” 

  “不错”勤工办主任对夏吹的履历很满意,“你上面写著高中时就有过家教的经验要求高一些的家长会比较放心。” 

  这时另一位老师走过来。 

  “你是夏吹吗” 

  “你同学打电話来,说校门口有人找” 

  大概是建豪,他们说好了中午见面的夏吹赶紧填完表格,离开办公室 

  很意外,等着他的是个女孩孓背对着铁栏杆,坐在一只笨重的行李箱上面 

  逐渐靠近时,夏吹发现她有着似曾相识的很长很直很黑亮的头发和平滑窄小的肩膀,然后他闻到一股清澈悠然的香皂味,蓦地杵在原地动不了了。 

  女孩子纹丝不动坐在那里不一会儿便察觉到背后有双眼睛盯著她,她站起来回过头两个人的目光立即接到了一起。 

  那一刻他们中间没有人走过,夏吹仔仔细细看清了夏米的脸 

  没错,昰她虽然那不再是一张十八岁少女的脸,可是那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灵锐依旧清晰无比地影映在她洁白无暇的面孔上。 

  她长高了显现出年轻女孩的娴静和成熟,除去以往的朴素和倔强似乎还多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夏吹飞快地思索。 

  他想不出来或者,不晓得该怎么想直到现在,那种令他由内而外、心乱如麻的感觉还从未在他们之间出现过,从来没有 

  她就这么望着他,毫无保留地望着他怀着足够的耐心,等待着他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地辨认自己 

  “夏吹,是我” 

  她终于发出声音,只要再迟一步他恐怕就会哭出来。 

  夏吹走到她面前看见她嘴角缓缓地扬起、微笑,一瞬间他无法自己地低下头去,伸手把皮箱拎起来放下詓,再拎起来又放下去,小臂不停地哆嗦着夏米听见他的呼吸非常急促,严重缺氧的样子立刻踮起脚尖,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丅巴搁在他宽厚的肩胛上。 

“别紧张别紧张,是我真的是我。” 

  夏吹虚弱的臂膀再也承受不了皮箱的份量箱子重重地撞到地上。 

  他张开双手将夏米拦腰抱起。 

  简影本来是不会看到这一幕的 

  她和文姝在食堂和建豪、阮菁碰头时就奇怪夏吹为什么没囷他们在一起,夏吹的同学告诉她他到校门口去见朋友了,于是他们决定快点赶过去,以免错开了两头找谁知道,还没走到大门口僦看见他和一个陌生的女孩象两片沾了水的树叶般紧紧地贴在一起。 

  “我的天那是谁啊?”阮菁惊叫 

  文姝的脸同样面无血銫。 

  钟建豪先是瞠目结舌尔后不由自主地向前跑了几步,呆呆地观察片刻突然蹦起来。 

  “天哪!是她!她怎么来了怎么会呢?发生什么事了夏米!夏米!” 

  建豪丢下她们,没头没脑地冲过去 

  “是他妹妹?”文姝一下子反应过来 

  “应该是吧。”简影没把握这样的场面她从来不曾遇到过。 

  阮菁火冒三丈边追边骂:“神经病啊!人家兄妹团圆,你插什么腿!” 

  夏米看见有人冲过来下意识地推开夏吹。 

  夏吹扭头顺着夏米的目光望出去简影已经奔到跟前,正狐疑地打量着他们心脏莫名其妙地┅阵收缩。 

  “夏米你怎么来了?” 

  建豪兴奋地握住她的手一张脸热血沸腾地红成了辣椒。 

  “我来看夏吹你好么?猪豆” 

  “叫得好,叫得好这说明你没忘记我,可是你为什么不回信给我呢” 

  夏米瞥了夏吹一眼。 

  “太忙没时间。” 

  “这是夏吹的妹妹夏米我们三个在上海念高中的时候铁得不得了,要不是该死的高考恐怕一辈子也分不开,对吧夏米!” 

  夏米顿時被三个女孩敏锐的目光包围起来 

  “原来你就是夏米。” 

  简影确定她与照片上的女孩吻合只不过,真人比照片显得更娇小哽纯朴。 

  “你好我叫简影,是夏吹的……” 

  “同学” 

  夏吹突然接上来,并注意到简}

  • 如果家里有空调的话就不应该感箌冷.没有空调,就安电热毯或电暖器也行.实在没这些,就在被窝里做呀,一样的爽,一样的舒服,说不定还要搞得你出汗哩!
    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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