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肘处电脑无缘无故唱歌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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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向她求救翌日,中书舍人元澄上疏一折,就两国使团到达之前后提出几大看法。
  奏折其中有两点重要表述。两国来使庆春,实属举国大事。上都水域广深,以防别有居心之徒破坏三国会面,建议调水寨兵船巡逻各大入都水道,且以严进严出为准,稳定都城治安。同时提到,普天欢庆之缘,减百姓来年赋税,为仍在颠沛流离的难民设济民所,开民间义诊,发放过冬米粮,以显大周求天下太平之心。
  此疏由皇帝在朝上亲议,引发守旧派和新政派舌战。
  守旧派说,兵船不入都城各港,古制不可改。而新政派支持元澄此论。
  新政派又说,接收玉陵难民已是额外开恩,不应再动用国库救济,减免赋税更是荒谬,倒是增加军饷迫在眉睫。而守旧派却就这点支持了元澄。
  然而,皇帝对元澄所提皆属意,因此再议,再再议。
  朝堂大小官员沸沸扬扬喧哗几日,最终再由元澄自提折衷案。兵船不入码头,而入船场补给。都护军严把船场,水士没有兵部调令不可上岸扰民。减赋税不再提,救济难民之开支以捐赠方式取得,中央统筹,各区分配。
  两派已互相论疲,折衷案自然通过。皇帝下旨,由中书省率尚书省六部即日起办理此事。这在大周史上,是第一次中书省权力高过尚书省。但因为这样一件迎使的小事,没引起人们注意,包括中书省长官中书令在内,顶多就是能指挥尚书们的感觉非常好而已。
  后人却以此作为尚书省自最高行政机构退下的标志事件,而中书省逐渐上升到实质上的中央决策地位,为后来的官制变法创造了良好的过渡期。史书上甚至记载了元澄上书的全文,称澄明前书。
  月尾,冬雷雨,冰冷如钢珠。
  正午的天空,日月无光,乌云垂沉,似伸手就能拽下一片。江水怒号,浪打风大,载上百名官兵的大船飘摇犹如一叶扁舟。
  船上两面大旗,虽被雨打湿了,却又被风强行拉直,一面“周”,一面“萧”,正萧维所掌之水寨兵船,奉旨巡上都江河。隆冬气候,刺寒入骨,船上兵士却精神抖擞,时不时盘查过往船只。
  船舱内,萧维和仲安正看水域分布图,商量要往哪个方向去补给粮草。
  石磊哈着气,开了门进来,抱起暖茶壶,喝了老大一口,就大声嚷嚷,“奶奶的熊,什么鬼天气,冷就算了,还他娘的下冰刀子雨,弟兄们快冻死了。”
  仲安把火炉子挑旺,让石磊烘暖,笑着说,“咱们带出来的人哪有这么孱弱,又不是姑娘小*姐。江面如何?不补给,还能撑一日么?”
  “跟那个惊鱼滩相比,平得跟踩土一样。我是能再饿上三五天,怕弟兄们吃不消。又不是真打仗,不用这么练他们吧?”并不耻于谈那个时候晕船到吐,石磊烤着手,湿甲不换,“虾船回报,几艘客船都是私造,无官府行业许可,有户本也没让过,问抓的人怎么发落,是否送交上都府衙?”
  私造超过一定承载量的船是违大周法的。
 “放人。抓进去反倒添乱。”萧维边看图边下令,“仲安,等会儿下船后去兵部说一声,让他们弄个全国急告,明令禁止私船入都。”
  虽然违法,但私船数量却占总数的两成。因为船场供不应求,官府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听说中书省已经发下去了,到腊月估计就会清静不少。”仲安看萧维好像对中书省这三个字没反应,稍放下心,又说,“这次六部在中书省率领下,做事比以前得力,思虑周全不说,办事也迅速且到位。兵部今早书函致我,说天气转冷,增加粮米冬衣各种补给,让我们自己凭信去库里领。”
  石磊听了挺惊讶,“以往都是直接送来的,回回拿不全,他们还胡乱编派理由。这样好,咱们自己去拿,没得克扣。”
  “已经成惯例了。”仲安武姓,出自于不太出色的一支。曾祖本为庶子,因功受开国子爵,正五品到头。仲安家与其他武家走得不勤,倒是近年他跟着萧维,受到不少重视。“看在咱们白羽将军的面上,对咱们算扣得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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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看的问题。我觉得墨紫是把自己的妹妹当宝,不忍心打击豆绿罢了。”金银真不认为豆绿绝色。不但不是绝色,连就这么看着都异样。
& &元澄想不太通,一个说美若天仙,一个说长相怪异,他该信谁?
& &“好看也罢,不好看也罢,你就好好照料着吧。别闹个病啊灾的,那有人才会翻脸。毕竟,让她把亲妹子交到一个靠不太住的人手上,心戚戚焉而无奈为之。”
& &“靠不太住?难道你靠得住?”金银心想,可不能说原本墨紫是想托付给这个人的,不然还要得意忘形。
& &“实话。你的身份如今是个大麻烦。有些东西,不是你扔掉,就不是你的了。玉陵的人已经找上你。找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大求这次遣使团来,把玉陵吐出来同三国平分的希望不大,给大周和南德甜头倒是一定的。若两国满意,玉陵就名正言顺亡国了,再有喊复国的,等同叛国,诛杀之而无人敢言。玉陵人最后能为自己争取的机会,就在三国会面结束前。而大求至今未取玉陵太子性命,也是顾虑名不正言不顺,怕引起天下人声讨。这种顾虑,和谈后也会消失,到时太子就没用了。不得不说,大求王步步为营,招招好棋,真是相当厉害的人物。观如今三国之君,唯此君具有大统之霸气。”元澄就事论事。
& &夜灯扑闪摇曳,金银神情莫测,“照你所说,居无定所之牧族要一统汉家天下,然后将汉人当成牲畜和奴隶来买卖和烹食,不论才华能力,一律定为卑贱之民,就是我等人的下场?”
& &“我只说大求王有统一天下的霸气,未论他们的国策。”元澄直视金银而微微一笑,“原来,金大少也不是那么洒脱。既然如此,何不回玉陵,主持大局,免得玉陵百姓继续遭大求涂炭之苦?”
& &金银哈哈大笑,“我若回去,百姓就遭我涂炭了。玉陵可有可无,不过大求若吞天下,另当别论。他们治下,哪里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多少银子都给他们抢了。”
& &元澄不可置否,“天下之大,鞭长莫及,退出中原,逐海建岛,仍可自在。”
& &“是,早作打算,还能逃出去。只是,如此一来,我们就是自私自利之辈了。”男人身上都有一脉忧国忧民的魂,或强或弱。吝啬小气如金银,亦不例外。
& &“还有一个选择。”元澄目光陡然犀利,“以玉陵王子身份复国,你自己当一统天下之君主。若运气好,在你有生之年,能开国立世。”
& &金银肃起笑脸,盯看元澄良久,“你会如何选?”
& &元澄以杯遮口,“一切听天由命,让时势造英雄。”
& &金银将目光投向漆黑湖面,“太平盛世已过,若大周此次对大求让步,战祸很快将会再起。下一个,就是收留你的南德了。”
& &一道清宏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 &“南德虽收留了大人,却也靠大人苟延残喘了这些年。老皇帝一死,皇太后为家族私利就将大人当成弃子,如今朝廷上下已无人认真为民着想。我家大人是假贪真办,那吴太师是真贪假办,不可相提并论。金大少若起事,我等愿随大人助你一臂之力,复玉陵,望天下,何需担心未开化之蛮族统我汉家?”来者发须灰白,李砚是也。
& &“李老,我说过此事缓提,我意未决。”元澄却不怪罪不请擅入。
& &“大人之才,本该用于天下。且与金大少乃结拜兄弟,而金大少既为龙脉,大人何故不为其一争?正如大少所言,让蛮子踏破我中原大地,实不能忍!”李砚越说越气,踏足蹬地,好似大求已打过来一样。
& &本来只是两人闲聊,结果跑来一个李砚,气氛便凝重了。
& &“李老,兹事体大,切勿再说。金大少与王位无心,实在不该扰乱他。”元澄虽然在阻止李砚,对他的态度却还是很好,没有摆架子。
& &“若是无心,说再多,也扰乱不了。”李砚一捞灰胡,“刚听大少一番话,心中仍怀百姓。自古,血脉天生。大少再不想认,却到底是大唐李姓后裔,有太宗之血相承,怎能不雄心壮志?”
& &玉陵开国皇帝是大唐王室李家后人,曾迁南地,大周赐姓楚,如今年代久远,所知者不多。
& &金银听李砚说出他家老祖宗来,面色一正。他恨无良的父亲和兄长,但对于大唐太宗不敢有半点亵渎不敬,曾经少年时,他为拥有李氏血统而那般骄傲过。只是时过境迁了吧。他已经变了。
& &“李老之鼓舞,金某感激于心。不想我一个落魄之人,还能让人如此记挂。可惜,我对玉陵王位实在毫无兴趣。你家大人也说了,一切还要看天命。若三国谈得顺利,四国历史从此改写,也是大势所趋,非我一人可挽回。至于大求统一天下,那绝不是一日之功。更何况我说说罢了,到时候第一个跑出去躲难的,说不定就是我自己。”嘻嘻得乐,回到金大少自私的面貌。
& &李砚扼腕叹息,“分明有治国之真才实能,为何淹没于蝇头小利?大人如此,金大少亦如此。痛失惊世良材,实乃这个世道的不幸啊。”
& &说罢,跑了,和来时无声无息不同,踩得木板嘎吱响。
& &“此老是你家门客?”金银听着脚步声远去,问元澄。
& &“正是。收留他,原想给我自己的差事出谋划策,不料野心勃勃,爱高瞻远瞩,论天下时势,倒是乱世之良师,该让与闯天入地的王侯将相。偏我二人,似乎无甚出息。”元澄一笑。
& &风轻轻吹走了刚才那片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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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围而攻之
& &长长乌木桥,与黑夜融在两端。
& &桥间有亭,亭下有湖,湖上有光。
& &铭年一路走,将桥栏上的琉璃灯一盏盏熄了,从岸上回望,灯火处仿佛半轮明月浮起,不禁叹精巧出奇。白日下看上去很普通,到晚上灯一点上,那景致就成为元府一绝了。
& &亭中二人。
& &一黑衣一白衣。黑衣不沉,白衣不闪。
& &正是元澄和金银。
& &一盘棋,七零八落,一方已输得惨不忍睹,无力回天。
& &金银见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开始收回棋子,“元澄,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
& &“我还有让你佩服之处?”元澄也将自己的白子收回箕中,“愿闻其详。”
& &“耐性。”金银端视他,语气间少了以往奚落嘲讽,“我那点臭烂棋艺,下得还奇慢无比,也只有你不催不骂,跟我挺较真得下,不到我认输,你便不说赢。其实这局半个时辰前就大势已去了。”
& &“认真的对手,我自然认真对待。看似输定,一子便可扭转乾坤。与其大放厥词,不若让人心服口服。此棋之道,不在于攻,而在于围。”元澄起身拿来酒壶,斟两杯,一人一杯。
& &亭中无人伺酒,凡事自己动手。
& &金银饮一口,道声好酒,说道,“此事你如何看?墨紫若知你我故意扣下她妹妹,会否与我二人翻脸?”难得来访,当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元澄惊讶状,“金大少这话从何说起?当日你告诉我虽找到墨紫的妹妹,不过此女生性愚钝,恐会拖累墨紫,问我应否分开她们姐妹,我并未说好。”
& &金银敛目,行了,棋既然下完,不必再讲什么棋品,冷笑带哼,“你并未说好,只说墨紫就这么个妹妹,若妹妹有事,必豁出性命相救。而我要是不动脑子就把人推给她,今后她因此遭难,你要我后果自负。元澄,你这么说,跟说好有何不同?”
& &元澄自饮,“我说后果自负,又不是要找你算账,你金子点多了,话都听不懂。”
& &金银立刻反来一句毒蛇,“本来买个人替我干活,她漏出真名,才知误打误撞。我发赏花贴,不就是要看姐妹重逢?你轻巧几句话,让我在人前装傻充愣,可知我家三弟瞧我与奸商无异?如今,你想两手一推,责任归我,我就要去跟她说个明白,拉你下水,看你如何还在她面前当好人!”来对供,这家伙居然敢撇得一干二净。
& &“你本就是奸商,我本就不是好人。再者,便是我不说你不说,她却一定想得清楚,此时妹妹只能认不能领。只不过她善良得很,不领又觉得对妹妹不够周到。你帮她作了决定,其实是最好不过。放心,翻脸她是不会,憋一时的气,转眼也就消了。她性格不似普通女子,不扭扭捏捏反复无常。”元澄不是推责任,嘴上不甘示弱而已。
& &“也是。她要是那种大惊小怪,婆婆妈妈,针尖大的事当圣旨,动不动怨天尤人流眼泪的女子,我避而远之。”金银和元澄,乍看两个极端,本质全然相类。
& &“说起来,她口口声声妹妹天姿绝色,你大饱眼福了。”正经事,玩笑说。
& &金银想起豆绿的脸,又开始搓手臂,“别说了。哪里天姿国色,远不及墨紫之美,长相说不上来的怪异。”
& &元澄一怔,“她妹妹不好看么?”墨紫不会就此事说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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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当年跟我说了那么多,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用你的主意富甲一方?”金银又问。
  墨紫摇头。
  “所以,报恩是我自己说的,你在九十两出现之前,一点都没打算要我还人情,是不是?”金银再问道。
  墨紫不点头不摇头,眸光秋色带冷。
  “既然如此,这个恩,不能你来讨,而是由我来还。无论怎么还,我都只会还给你本人。九十两,是你妹妹也好,不是你妹妹也好,我买下她,她就是我金大少的人。你让我将她的卖 身契给你,倒似我欠了她的人情一般。这可不行。若今日,你的卖 身契在我手上,你问我讨,我立刻便给你了。”原则问题,金银拒绝。
  墨紫在他沉默时已经想到这个结果,盈盈浅笑。
  在钱庄这个行当里,如果问到金大少经营的方式,评价几乎是千篇一律的。狠。对借钱不还者,家人倒霉,后果自负。冷。求情什么的,都没用,赶紧砸锅卖铁是正道。绝。与同行恶性相竞,以大欺小,手法正当不论。三字归一词,说一不二。
  她听说时,还不太相信,因为和金银接触了多次,这个人在她眼里除了自恋,说话不着调,顶多就是小气吝啬,对她一向都还客气。现在知道,任何人的成功都不会是偶然的。金银能将钱庄开遍四国,单凭嘻嘻哈哈可不成事。这个人,极讲原则。原则在情感之上,才造就他今天。
  一般人,可能根本不能理解这样的逻辑。
  但是,他说的报恩,对象仅是她墨紫一个人,那么,豆绿的卖 身契就没商量。理不理解,他才不管。
  “今日墨紫面前之大少方是真正之金银。好,不说报恩,因我也确实不曾想过跟大少讨什么人情。当年,话虽然是我说的,可做到今天这般规模,全是大少自己本事,与我无干。大少是商人,我也算得上半个,咱们做交易吧。”她可以理解。
  金银一笑,俊美之极,才要接话。
  “姐姐,我自己的卖 身契,就由我自己来挣。”宋家的女儿也许籍籍无名,墨紫的妹妹却是光彩夺目。慢归慢,慢中有智慧。
  金银对这个冥顽不灵的花呆子稍稍改观,不光会顶嘴,还挺有志气的。
  “我原则不改,我家三弟的面子却要顾及的。九十两,只要你办成我交待的三件事,卖 身契我双手奉还。这其中,不包括你身为金府花匠和丫头要做到的事在内。而每一次,我会写下来给你,以此为凭据。”交易他拿手,决不亏本就是。
  豆绿想了好一会儿。
  墨紫看在眼里,并不参与意见。豆绿从不冲动行事,好比今天给金银一个无花园的刺激,多半是早安排好的。
  “要是奇奇怪怪的事,或者公子故意刁难,怎么办?还有,拖个几十年才吩咐完,又怎么办?”豆绿皱皱眉。
  金银凤目瞥一眼墨紫,“这会儿看起来,倒还不笨。”
  墨紫回他,“岂止不笨?”
  “一年为限。你接下任务之前,可以跟你姐姐商量,要是我故意找奇怪的事让你做,此约定作废,卖 身契也作废。”金银听出里头有质疑他本性的意思,眸光发绿,“我还不至于坏到没品。三弟,你说是也不是?”
  墨紫故作惊讶,“啊?今日方看清你,我还真不好说。明知豆绿是我妹妹,却不肯放人。那个九十两的名字,可不可以别叫?好好的花名,让你改到恁俗气。”
  “你妹妹也给我改了名,还是当那么多人的面。”说他像牡丹。
  “我那是在夸公子。要知,姚黄之美,天下第一。”豆绿说起花来,面容生动漂亮。
  “三弟,我看你确实是人如花名,尊贵非常。怎么这个妹妹长相别扭,一点花王的架势没有,净让我寒毛直立?”金银当真搓手臂。
  墨紫搞不懂他的眼睛有什么毛病,对豆绿说别理他。
  豆绿不无所谓,笑了笑。
  事以至此,墨紫只能把豆绿留给金银。
  刚下得车去,金银从窗口叫住她,“三弟,她跟着我,比跟着你安全。宋家的豆绿是墨紫的妹妹,而金府的九十两是个普通的花匠,谁能想到她们是一个人。”
  墨紫呆了呆,“我本想把她送到元澄那儿去的。我和你,都是自身难保。”
  金银勾起嘴角,对她的想法表示不屑,“我们三人中,最自身难保的,只有你。因为,你的仇人,已经在路上了。”
  墨紫目光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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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恩不让讨
  墨紫好气又好笑,“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我自己的妹妹还能认错?难道豆绿也认错了我?”
  金银在姐妹俩脸上看来瞧去,“三弟五官匀称,眼睛嘴巴大小正好,一看就是美人。九十两可差远了,眼睛那么大,嘴巴那么小,耳朵尖鼻子尖,说像狸又像猫,这长相好看么?妖异!”
  妖异?!这个近视,居然将桃花眼樱桃嘴细巧耳翘俏鼻说成妖异?明明就是国色天香,像水晶般剔透,难得一见的清丽美人儿。
  自豆绿十四岁之后,父兄终于发现了她身上可用的价值,十五岁时他们借口陪伴太后,就带她出入玉陵皇宫。尽管玉陵美人名天下,豆绿之美仍令皇帝和太子惊艳,父子都有了心思,各出法子,暗争一年之久。多亏吃斋念佛的太后怕女色误国,以豆绿年幼为由,始终不表态。
  说起这事,墨紫对豆绿有愧。她当时处于一切真相大白后的愤然叛逆期,再与父兄冷战,甚至仓促决定搬到乡间别庄去住。待她派人去接豆绿时,豆绿已被送入宫中。因太后温柔贤明,她便没有立刻放到心上,还偷跑了趟大求,把话都跟人说清楚。等回到家里,才知道父兄的如意算盘。当机立断,想办法把人从宫里拉出来,豆绿忐忑不安的模样让她记忆犹新。
  那次之后,她终于知道,人,真得自私一点。她在那儿想着两个国的百姓要遭难,苦口婆心劝大求别发兵,而自己的亲人羊入虎口,今日不知明日事的提心吊胆。结果呢?没人会感激她,还差点救不了唯一的妹妹。
  如今,她恨大求吗?不,她恨大求高高在上那群贵族而已。比起之前的被动,她现在想要主动建起强大的防御力,等那些人不放过她的时候,能保住她和妹妹的两条小命。所以,她不放弃任何攀交像闽榆徐九傅天这样人物的机会,也比从前汲汲钻营,谨慎防备得多。
  不经历心理上天地倒转的背叛,她还是那个只想造自己船的简单军工。而且她明白,大求王是不会放弃一统江山的大梦的。那种狂热,埋在他们乌姓的血液里,根深蒂固。几百年来,一步步坚定走着,都已经入了关,怎能停止?
  大求国,就好像骑士国。入关后,将多数汉人驱逐,大力鼓励草原各族维持血缘的通婚,对生养问题,列入一国之本,以至于人口暴增,到这一代,能征好战的后起之辈比比皆是。不说人人都想打仗,十个中有九个热血沸腾。还有一个,如同墨紫这样的,先祖是汉人,因为有手艺专长而能留在大求,却又属于被歧视的低等人种,心中保有对大唐的一份怀念,不喜欢越过国界去打汉人。而她的父兄,搁到中日战争时期,那就是典型的汉奸。为了讨好上层不惜余力,明明是汉人,对待汉人比那些大求贵族还要恶狠三分。
  从完全无知地帮助父兄,到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并试图改变他们却彻底绝望,这段期间,她的人格出现了缺陷。大我到小我,无私到自私,对生活和人的热情到高高挂起的冷漠,就好像将原来的自己打碎了,重新和,烈火骤烤,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明知是缺陷,还一点想改的意思都没有。
  要是以前,裘三娘打死她,她也不会去走私;元澄便是送给她天下财富,她也不会跟**称兄道弟;金银这么明显的小气鬼加大奸商,她避之不及;更不说江湖上三教九流的非正规政府组织和黑帮了,绝对不会往来。然而,她的正直,如今随心所欲来表现,多数时候根本不考虑这两个字眼。尤其乱世之象已出,还是自保先吧。
  想到自保,突然对于豆绿该不该跟着自己,墨紫产生了犹豫。大求那些人已经知道红萸,迟早会找上门来的。若拿豆绿的性命相威胁,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金大少。”一正色,就不会叫金银二哥,“你说过要报恩,是吧?”
  金银左看右看,看不出豆绿漂亮,可他也不笨,大约猜到墨紫的想法。
  “是又如何?”手里的扇子转了起来,一副奸商貌。
  豆绿,事不关花,最可靠的老姐又在,一句话不说,光瞧着两人对仗。
  “豆绿的卖 身契,能不能给我?”不管自己能否带着豆绿,卖 身契这种东西就是祸根,先灭之。
  金银沉默半晌,开口便道,“当初我让你跟元澄讨人情,你曾说过救他并未想过他报恩于你。”
  墨紫点头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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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澄第一批走的,和杨凌等人一道,要夜游河听寺院钟声去。杨凌科考入前十,正等殿试,据说三甲是跑不了的。&&
  “结拜兄弟又不是跟屁虫,平日谁没自己的事,应该有自己的空间嘛。”墨紫想,要是元澄一天到晚跟着她,就要她的命了。&&
  “有自己空间?”金银品味之后,看着墨紫的眼神有些古怪,“你若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想整天跟他在一起?”&&
  “不想。”说出这两个字,发现金银笑得有鬼,心中立刻转过弯来。套话编她入局?“别说是兄弟,即便是夫妻,成天黏在一起,没你我不能活这样的卿卿我我,不用过日子么?亲近的人是用来陪伴的,不是用来当一日三餐的,有空时互相关心一下,没空时自己干自己的事,横竖心里有那么一份记挂,彼此信任,何必在意是不是在一起的形式?同床还异梦,难道一丈之外就真不是夫了?”&&
  金银扇子拍手心,大赞,“每每听三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过,你既留到最后,必然有事同我说。何事?”&&
  墨紫看一眼金府马车边的豆绿,百两正在车夫座上催她上车。&&
  金银顺墨紫的视线一瞧,若有所思,说道,“要是三弟真是男子,好奇九十两纱下真容,乃是人之常情。可你是女子,总不会对另一个女子好奇。”&&
  “金大少,你和你家的花匠同车?”墨紫皱眉,她不封建,因为她是假古人,可金银是真古人。还有,不要叫豆绿九十两,她家小妹无价宝。&&
  “不过一花匠,跟丫头也差不多。同车给我敲个腿倒个茶什么的,有何不妥?”金银凤眼一转,嬉皮笑脸起来,“难道三弟吃醋?”&&
  同样是暧昧,金银的话,墨紫就不会觉得尴尬,因为他纯粹爱玩的心思太明显,没有让人误会的一丁点成份在内。&&
  所以她这么回,“是啊是啊。那什么,我家的二哥,今日搭你的顺风车,捎我一段路,如何?”&&
  金银一怔,顿时掩袖假哭,“也能让我等到三弟叫二哥的这天,还承认为我吃醋。早知如此,就拖着死元不让走,看他气得七窍生烟。”&&
  墨紫懒得理他夸大其词,三步两步,不请自去。&&
  豆绿已经除下帷帽,见到姐姐上来,嫣然而笑。&&
  金银跟进来看见了,凤眸一敛,坐下就拉过墨紫,对豆绿凉冷着脸,“笑得脸麻也无用,她是女扮男装。”&&
  这下不但豆绿笑,连墨紫也笑,“二哥这才像吃醋。”&&
  金银哧鼻哼声,否认吃醋一说,“我不过是在教她懂待人接物的规矩。今天给我摆了两盆枯枝,要不是我人缘好,就被人笑掉大牙了。”这帐得慢慢算。&&
  墨紫抽回自己的手肘,收起笑意,说道,“这样好不好?不劳二哥费心,我自己的妹妹自己教。”&&
  金银一副没听懂的样子,“谁是谁的妹妹?”&&
  墨紫挽起豆绿的手,“她是我的妹妹,亲妹妹,嫡嫡亲亲的妹妹。”
  “你妹妹不是叫豆绿,而且貌若天仙,倾国倾城?”金银听墨紫描述过,还派各分庄的伙计们留意了。
  “这不就是貌若天仙?”什么眼神啊?
  “三弟,九十两也许长得还过得去,可是全然跟你半点不像,也没你好看,那脑袋里头除了花什么都不装,笨傻得可以。”还有固执如牛的脾气,调教了一个多月,这副鬼德行,“人有相似,所以你——认错人了。”
  原来,有人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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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不是你妹
  豆绿,小墨紫两岁,喜静,爱花,尤其是牡丹。&&
  豆绿无师自通的养花术,和墨紫的摸木之能一样,天赋异禀,凡经手之花木,濒死者必活,花开则灵秀逼人,更有控花开早开晚的技术。不过,这样的能力,对父兄仕途无用,导致在家不受重视。父亲忙碌,与大哥差的岁数太大,又没有母亲,所以小时候极爱依赖着墨紫,长大后虽不爱撒娇了,也与姐姐十分贴心。豆绿常说她们姐妹俩相依为命,而面对父亲哥哥很生疏冷淡。&&
  墨紫对豆绿,除了姐妹之间的羁绊,还有点长姐如母的心理。尤其到后来,与想要将豆绿献给玉陵皇的父兄几乎反目,大求即便不打过来,她都有打算带着豆绿离开。&&
  此时,再见到自己的妹妹,已是一年半后。颜如玉,花香如故,但豆绿那双流光四溢的眼眸之中,没有彼时的天真烂漫,而是历经生死后的沉静。&&
  豆绿听有人叫出她真名,才发觉声音耳熟,回头一看到墨紫,竟愣了半晌,然后小心翼翼,“姐姐?我这又是在做梦?”用力拧自己胳膊,顿时泪流不止,手足无措哭道,“疼的。”&&
  “你还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么?”墨紫以袖子擦干泪,她向来少哭且眼泪断得干脆,姐妹能平安无事相逢,是大喜。&&
  豆绿小时候却是个爱哭鬼,长大了有自己花的世界,但一哭仍不可收拾。冲过来,投进墨紫怀里呜呜流泪,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姐妹俩坐在花坛前说话。原来豆绿和墨紫失散后,一直藏在玉陵都城打听墨紫下落,结果差点没饿死,还好被一个打算逃难去南德找儿子的老婆婆所救,且结为异姓母女。到南德过了大半年,干娘和大哥待她真好,只是大嫂不好相与,爱贪小便宜,平日对她看不顺眼诸多刁难。干娘本来一直护着她,谁知老人家年中大病一场,从此就下不了床了。家里为了干娘的病,掏空破家的老底,大嫂趁大哥上山打猎的机会,就把城中一个恶霸招来,想把她偷卖了作人妾。争执之下动了手,豆绿头破血流时抓到同行金银的袍子。金银看她能种花,还有牡丹名品,再听大嫂说百花仙子什么的,就愿意买她当花匠。她本来抵死不肯,大嫂便拿干娘要挟她,她才答应。&&
  豆绿说话从小就是冷淡淡的调儿,但墨紫听她跟流水账得报,却是心惊胆战。嗓子是逃难的时候生病哑掉的。额头仍有核桃大的粉嫩一块,是打架时让恶霸家丁拿棍子砸的。金银虽说给她找了个好大夫,不会留疤,不过,今后十年的月钱都被预支药费了。&&
  豆绿把那些话说完就往脑后一抛,紧紧拉着墨紫的手,“姐姐,我以为你——死了。要不是干娘待我跟亲生女儿一般,就想要孝顺她老人家,否则真觉得活着也没意思。”&&
  “豆绿,我跟你说过,好死不如赖活着吧。死,是懦夫的行为。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你记住,即便有一天我真不在了,你也得好好把日子过下去,不准寻死逃避。”墨紫虽然并没有把一个现代人的意识强加给豆绿,但豆绿凡事以她为准,其思想行径早已跳脱于传统女子之外。她以为自己的榜样做得不错,一年多不见,怎么就跟她说活着没意思?&&
  “姐姐,我记得呢。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太难了。”豆绿出水芙蓉般的面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却很快又欢欣,“好在老天保佑,姐姐没事。”&&
  “也是老天保佑,你没事。”从此,就真是姐妹俩相依为命了。&&
  “你与金银签的是何契?卖断终身?还是有年限的?”墨紫想到金银,不由哼一声。预支十年的月钱当医药费,他跟裘三娘该不会是亲兄妹吧?&&
  “卖断终身。”也许豆绿言行举止受到墨紫很大程度的影响,但绝对不是数字和心眼,一旦不和花有关,她脑袋转得不是普通得慢,而是急死人得慢。&&
  她就知道!墨紫哀叹,“我们俩果然是一对亲姐妹,倒霉起来,都叫人坑了。”九十两就签终身契,她的妹妹糊涂到什么地步?&&
  “能自赎吗?”估计——不能。&&
  “……不清楚。一张纸,写着卖身契,换九十两,我就按手印了。”想了好半天,回答墨紫,结果看墨紫瞪她,她又赶紧说道,“姐姐别骂我笨。我想今后剩自己一个人了,怎么都成。”&&
  “……我没资格说你。”墨紫自己还让人捏着卖身契,一年为限,结果白荷倒比她还先出来了。她又不好主动要求提前交帐本,毕竟当初她从裘三娘那儿接掌红萸,百般为难,好像要交五千两出来无论如何都悬。&&
  如今,裘三娘似乎不太管她了,但以往最爱使个绊子争个口舌输赢,黑脸白脸轮着上阵,让她一会儿放松一会儿紧张,不敢掉以轻心。因此,裘三娘这样,碰上她被扭曲过的情感观,实在无法彻底去信任,怕这位大小 姐临了折腾个什么事出来,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秉着脚踏实地的造船风格,不想冒险直接从船架子就下水,导致前功尽弃。&&
  豆绿的卖身契在金银手上总比在别人手上好。那个说话一向喜欢不着边际的金大少,三弟可以没心没肺地随便喊,报恩这话总该兑现一回。&&
  墨紫盘算得挺好,等赏花宴一散,就让阿月阿好把白荷送回鹿角巷,带着赞进找金银去。&&
  金银送完最后一批客人,见墨紫就开心笑,“我家三弟今日没跟那家伙一起走,莫非在等二哥我?你瞧见了,姓元的就是这不讨人喜欢的个性,谁对他有用,他就先亲近巴结,什么结拜兄弟,都给他当垫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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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两盆,没别的了。”女子不因金银动气而胆怯,说得四平八稳,“我早跟你说过,催开牡丹需要建暖房造地炉上光瓦光墙。不付出又要求多多,岂非白日做梦?”
  “你不是自称百花仙子?才随你漫天开价。”否则,买花匠作什么用?他府里连花园都没有像样一座,花草树木天生天养,省钱又能看。
  “百花仙子不是我说的,是我大嫂说的。九十两银子算什么漫天开价?若将与我随行的那些牡丹计在内,等花期一到,百金可赚。我大嫂不懂,才贱价卖给你。她不懂,我却不是傻的。如果我娘没得重病,怎会让你捡了便宜?”一声冷哼。
  墨紫呆了呆,放下酒杯,坐直了,上身往前凑。这女子有嫂子有娘亲,不该是——但,形似,冷腔也似,哼声更似。
  “无论如何,你可是应了我今日赏花宴会让我看到牡丹花。如今,这么多客人面前,你让我如何交待?”金银浑然不觉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大方方任女子“抹黑”他小气。
  女子纹丝不动,声音微扬,沙哑更重,“难道牡丹无花就不能赏了不成?无花却有芽,芽是花魂所在,养秋冬而开春夏。既是赏花宴,在座的想必都是真心爱花之人。凡有爱花之心,便有护花之意,惜花之情。佛家有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有心,便能瞧见花中之王;无心,花在眼前也看不见。实在不行,就请公子自行在场中走一圈。”
  “为什么?”千两好奇。
  “公子爱金,一身灿亮,可不就是一株姚黄,还需摆其他牡丹么?赏他便可。”帷帽稍抬,似乎冲金银努下巴。
  金银比姚黄?墨紫捂嘴笑眯了眼,多生动的比喻。
  笑起来的,当然不止墨紫一个,数一数,人头众多。
  “此女真乃妙人也。”墨紫对元澄说,“虽说是金银买的,却不卑不亢,冷中带辣,够呛的。”
  元澄侧过脸来看她,“与你有些相似,却不如你能藏。若跟了别的主子,极吃亏的个性,因为跟的是金大少,至少当众会下得了台。”
  “与我相似么?”墨紫眸光凝然,看着那道灰绿影,喃喃。
  金银果然让墨紫见识了风度,被自己的花匠连讽带嘲一番,脸色却比先前暖,还笑得绝色妖娆,挥手让她下去,接着的话就顺着她刚才说的,竟惹得全场说好。
  “真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我这花匠嘴皮子比养花的本事倒还大些。也罢,同她所讲,无花,芽也赏。不赏,叫人说我们庸俗了。”啪啪两声掌,一群貌美舞姬涌进来,纷纷在坐席间垂立,待丝竹管乐起,“若大家不弃,我便充当一回姚黄又如何?薄酒一杯,先干为尽。”
  一片干杯声。金银这种自我娱乐的精神,引人开怀畅饮。
  赏花,变成了赏舞赏乐,顺利过渡。
  不多一会儿,杨凌和几个年轻人过来,向金银敬酒,又似乎早认识了元澄,竟呼先生,叫来文房四宝,以花为题吟诗作画。
  趁无人注意到她这个非文士,墨紫走出点将亭。赞进原在亭外等,看到她,便跟上来。
  “见到千两百两了没?”她问。
  “刚刚往西面亭子那儿去了。”赞进回答道,“跟在一个带帽子女人的后面,匆匆忙忙,我喊他们,都没理我。”
  “去瞧瞧。”墨紫想一探面纱下的真颜,“万一千两百两捣乱,你帮我把他们拎开。”
  两人到了西亭,就看到百两千两在花圃台上飞来窜去,互相拆招玩,而那女花匠背对着他们,蹲在一排花架子下,不知做什么。
  她一喊千百两,粉雕玉琢的这对就飞身扑过来,围在她身边叫姐姐三公子的。
  “我能跟她说两句话不?”闲话不多说,墨紫就问。
  “不行。”百两揉揉鼻子,“公子有命,罚她面壁思过。”
  “三公子要说什么话,等她思过完毕,我帮你转达。”怕墨紫不高兴,千两补充说明,“九十两是公子新买的,平时闷声不吭,一碰上花花草草,性子执拗得像头牛。公子说,要好好教她尊重主子呢。”
  “金银在跟人喝酒,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你们跟赞进切磋一下,我说几句话就行。”墨紫一个眼神,赞进收到,左右胳膊一撸脖子,将双胞胎勾走。
  双胞胎一听能和赞进对招,立刻“玩忽职守”。其实,他们觉得九十两也没什么错,大冬天要开春天的花,是公子强求,还舍不得花钱。
  墨紫走到那灰绿影子身边,蹲下来,发现她根本不在思过,而是手里拿一把铲子,正在松土除杂草。那么专心,甚至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真像!
  “九十两。”这名字,喊得让人郁闷。
  “我不叫九十两。”铲,铲,铲。
  “那你叫什么?”跟金银提过妹妹的事,如果是豆绿,金银不会把她当花匠的。可是——
  真的很像。
  “阿绿。”帷帽不能掀,干活不方便,但不除草就对不起明年要开的花。
  名字只差一个字,但豆绿的声音很好听的,唱起歌来像黄莺,不是这么粗砺的破嗓子。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墨紫直起身,不由意兴阑珊。
  与此同时,那女子一手掀掉了垂纱的帽子,青丝如瀑,滑落肩头,差点让铲子铲到,她忙站,打算束发后再接再励。
  墨紫呆望着她的侧面,绝美的容颜,却也是那般熟悉的容颜。
  豆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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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花中之王(二)
  很贵的花盆里,无花无叶,枝枝丫丫,两株植物。反正,墨紫瞧不出是什么。不过,大概知道,便是花中之王,光枯的模样真好看不到哪儿去。
  赏花宴,虽然不过是请客吃饭的一种形式,花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的部分,但打着这名号,来的人总会理所当然怀着能看点什么的想法。
  百花园今日一朵花都没有,似乎是金银特意的安排,想给花中之王“清场”,以博众彩。他大概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这么一弄,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清场。
  如今,彻底,可以叫无花园了。
  错在金银,话说得太满,太让人期待。
  在现代用暖房可以催生牡丹花冬日早开,但古代控温技术和硬件都达不到标准,想要反季,几乎不可能。
  墨紫从目瞪口呆中反应过来之后,便觉得好笑。催花,若从她的亲身经历来说,只有一个人能行。可就算是这个人,也从未在冬天成功催开过牡丹。再看金银的神色,显然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诧异下眸中擦亮火星子。令他得意要显摆的花匠,多半是个不牢靠的。而精明如他,竟上了当。
  请来的客人们,也许涵养好,目瞪口呆的时间挺久,因此鸦雀无声。
  金银抢在众人质疑之前哈哈一笑,打破沉寂,“小小玩笑,似乎大家都吓了一跳。牡丹之美,名扬天下。便是盛放花期,也有人愿千金捧之。我金某虽见过不少奇珍异宝,冬天开牡丹闻所未闻。既然是难得一见,总该有些曲折,否则得来太易,不能惜之。我料那种花人另有安排,待我唤上来,一问便知。”
  多数人纷纷点头附和。
  墨紫低头自言自语︰“这是他家花匠还是他家主子?摆两盆光杆花枝,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要问人。”
  元澄就在她旁边坐着,一字不漏听进耳,笑言有意思,“你不说还好,说了,我倒对这个花匠好奇起来。别的不说,单这份敢于挑衅金大少的勇气,就值得我敬她一杯。”
  “唯恐天下不乱,就是你这种人。”墨紫浅酌美酒,顾盼四周,“怎不见千两百两?平日不离金银左右的。”
  不过,说曹操,曹操到。
  此时,有三人从外面走进来,一前一后正是双胞胎兄弟俩。眼睛机灵地骨碌碌转,见到墨紫,其中一个对她抛飞眼做鬼脸。
  那应该就是百两。几番接触下来,墨紫看出,千两比弟弟略稳重。她笑了笑,目光却被中间那人吸引。
  一身过大的灰绿布裙,袖长裙长,腰间丝绦垂地,因此每走两步就会踩到裙摆绊一绊,险象环生。头戴帷帽,同是灰绿色,薄纱,自肩望上遮住。
  元澄说对了,这个花匠果然是女子。
  “公子,丫头来了。”百两嘻嘻笑道。
  也没见金银吩咐谁去传话,百两千两就把人带了进来,可见他们不是不在场。
  “九十两,大家都等着,玩笑也开过了,把你最宝贝的两盆牡丹给搬出来吧。”金银虽然也在笑,白牙森森,带有点寒气。
  女子站立在两花盆前,面朝金银,半天无声。
  “九十两?”金银面上寒气结霜。
  “我不叫九十两。”女子终于开口,灰纱飘动,声音微粗哑,语调淡然,“而且,没了。”
  “什么没了?”金银如此问,不是真不懂,而是不敢相信对方的回答,不禁高声。
  众人立刻私语成一片。
  墨紫看得兴味浓,再喝一口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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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正当壮年,瞧他身子骨挺结实,怎么死的?”墨紫想起周文似弥勒佛的笑模样,不像短命的面相。
  “据街坊说,他家珠玉记遭贼,一夜起火,值钱东西没了,人也烧死了。我就晚到两天。”金银面露自嘲的神情,“好似我跟这宝贝再无缘份,满打满算,至今却一颗拿不回来。”
  元澄这回不抬杠,“确定人死了?你亲眼所见?”
  “我虽然从未见过周文,不过跟官衙的仵作打听过,人肯定是周文。他在洛城不是无名无姓的小人物,似乎跟着你不但捞足油水,人面也广。当日尸身抬出来,很多人都瞧得清楚,绝不会错。不过——”金银步子慢下,声音压低,“仵作说,周文在大火之前,就已经死了。为了打听死因,多花我二十两银子,竟是被毒死的。”
  墨紫啊了一声,浑身起寒栗,“这么蹊跷?”
  元澄听了不作声,但神情若有所思。
  “周文以前为你办事,该不会是因此才丢了性命吧?”金银的认为理所当然。
  墨紫第一反应跟金银一样,再细想,却觉得不对,“周文跟过元澄的事即便让人知道,直接把他送交官府就好了,为何要毒杀?倒像杀人灭口似的。”
  突然,脑中转念,她惊看元澄,“该不会是你?”明知道周文贪婪,吞掉他最后的一家铺子,他当时给得很从容,其实是有不认账的打算?
  “墨哥这般看待我,实在令人失望。我虽不是好人,性命攸关之时,能相助于我的人,我还不至于心存歹念。虽然周文要价很高,墨哥的要价也不低,我可有事后谋害你之举?一笔交易一旦达成,便是等价。我的命比那间铺子值钱,因此换得心甘情愿。”元澄发现自己很不喜欢墨紫冤枉他的眼神。
  “对不起。”立刻道歉,墨紫诚心实意。
  因为那份诚心实意,元澄郁结顿消,“罢了,有如是想,也难免,且不止你一人。”
  金银可不道歉,一手玩扇子,“不是你杀人灭口,又是为何?”
  “你去买宝贝,因为你钱多。有人却想做无本买卖,杀人越货再正常不过。本来,除我和周文之外,无人知道水净珠在珠玉记里面。可是周文得了店铺之后,极可能想借水净珠发大财而将消息透露出去,当然会引人觊觎。此人做生意虽谨慎,却极为短视,我亦猜过他下场不好,如今果然料中。”元澄见墨紫连连点头,知她认同自己观点,一笑又说,“金大少,听我奉劝一句,天下宝物比水净珠贵重的,有的是。水净珠的谣传匪夷所思,却引了不少人争相竞之,已有血光不祥的兆头,你还是别再抱着执念了。”
  墨紫帮腔:“水净珠属闽氏族人,真有秘宝,就该让他们去烦,你凑什么热闹?”童年阴影导致他对财富极至追求的话,说明他心里到底因为失去亲情空虚着,只能用身外物来填满。
  “也许就是太过神秘而无法放弃。”金银耸耸肩,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而且,闲着也是闲着。不说这个了。一个不肯卖,一个没命卖,闽氏手上四颗当然一时半会儿也图不了,其他几颗下落不明,暂时也只能放着。不过,这回去南德,也不是没有收获。无意中,得了一宝。”
  “什么宝?”墨紫心想,果真是要炫的。
  “元澄,你今后要砸金买花,记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砸我。”金银点点他自己的鼻子。
  元澄眼中波光流转,“金大少这是要改行种花?”
  “何至于要改行?多做一行便是。”金银嘿笑声起,“猜猜啊,我得了什么宝贝。”
  “……”墨紫猜不到,什么值钱东西跟种花有关系?
  “花匠一名,也值得你当宝?”元澄说得相当不屑一顾,似乎猜都是浪费。
  金银一面为元澄一猜就中而懊恼,一面听出他的不屑便力争,“虽是花匠,却不是普通之辈。”
  “种花人玉陵最好,你却跑南德去买来一个。”元澄本讽刺完了,又补充,“难道这个花匠是女子?金大少一向爱美人,因此才动了心思,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男人和男人聊天,一半内容和女人有关,还有另一半是时事政治加运动。
  金银打开扇子,借冬风加强冷气,面容渐渐白中透青。可能是冻着了,或者是恼羞成怒?
  这时墨紫身为老幺的作用就显现了,打着哈哈,笑中调和,“船匠花匠都是匠,一字相同,技有专长。当成宝,多半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所以金大少今日要给我们开开眼。别耽搁了,赶紧,我等着看呢。”
  三人不再多说,走进亭中。
  亭子圆的,一圈也早下了窗,由外向里放着几十张坐席。仿古风,盘坐的那种。未出嫁的女客有专区,隔白纱的屏风,由另一门而入,可以避开男客。
  客人差不多到齐了,见主人进来,纷纷起身问候。
  墨紫和元澄便从金银身边脱落,找到自己的席面。金银虽然整过元澄,但把两人的坐位安排得很好,既相邻又在内圈,能将中间用深红色的锦绸缎子围起来的一双高脚花几看得一清二楚。有侍女上来倒酒,烫过的,喝下去暖胃,二人各端杯自饮。
  墨紫透过屏风,看到后面有十数道影子,隐约传出一些笑音。更有胆大的,从屏风的缝隙间偷瞧,视线一跟她碰上,就忙不迭缩回去,然后笑声就起。她立刻很希望,白荷能像这样放开些。
  席间她还看到几张在望秋楼见过的熟面,其中就有礼部尚书大人的独子杨凌,正和四座的友人相谈甚欢。
  过了一会儿,金银坐上主位,亭中便静了。
  “各位,金某平日多得大家照顾,本想邀之赏秋中红叶,不料俗事缠身,未能赶及回都。也算造化机缘,有幸得出色花匠一位。在这冬日里,金某愿与大家一同赏春,品花中之王。话勿多说,酒暖,无菜,待花香。”他说罢,示意一旁候立的小厮们。
  花中之王?牡丹吗?
  墨紫下意识对元澄说道:“怎么可能!”
  元澄看着那些小厮忙着拿开锦绸,“你二哥要学则天大帝发百花令,我们看个热闹便是。”
  锦绸撤下,现出两个名贵的蓝晶瓷花盆。
  全场目瞪口呆。
  包括墨紫。包括元澄。包括金银。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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