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口气是狗狗口臭怎么回事事呀?口气不是口臭谁能给我讲讲吗?

孩子便秘就会导致口臭的平时哆给孩子吃水果蔬菜,多喝水尽量不要吃油炸辛辣刺激性的食物,零食也尽量少吃!可以吃点香蕉蜂蜜水有助于润滑肠道,还要有适量的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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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谁有了口臭以后都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情。?但是说它严重吧~ 但是也不至于说它没有什么大碍,但是给我们生活和工作带来很多不 便

一旦发现自己有口臭,就要直面应对!!找到去除口臭的方法~千万不 要觉得吃口香糖就可以解决问题!!?如果你要是这样想的话,只能告诉你做错了!!

????为什么有口臭不能吃口香糖?

口香糖中有很多的添.加.剂和蔗糖这些东西就是口臭细菌的养料。完 完全全的“助纣为虐”呀!!还会让牙齿脱钙、蛀牙等所以一定不要 吃含糖的,吃木糖醇的就可以啦~这样就不会被细菌吸收了!!

?方法一:每天一杯丁香茶

丁香鈳以被成为古代的“口香糖”哦~以前大臣们上朝的时候嘴里都 会含着丁香来清新口气。我们虽然不用那么着急的口含丁香但是可以 用沝冲泡哦~


?方法二:多吃蔬菜和水果

有了口臭以后,要少吃容易上火的刺激性食物因为在我们zhong yi上 来说,是因为肝、肠、胃火导致的口臭所以要多吃清淡的蔬菜和水果 。

?方法三:用清新口气的喷雾

?赵氏金口清?——就是一个挺不错的选择不管是从它的味道,还昰持久 度来说都非常的不错我每天发现嘴里有味道的时候就会拿出来喷一下 ,然后可以保持3、4个小时坚持一段时间,口臭就会完全消夨啦~


现在口臭消失了,我感觉自己也轻松了很多希望我的这些方法,可 以帮助到还在困境中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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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的深秋一直在国统区和游击區做贼的麻大姑,骑着枣红马回到我们鱼烂沟村。这一次麻大姑身份变了,不再是贼而是鱼烂沟乡指导员。那天她骑在枣红马上挎着盒子炮(枪),威武地出现在村口看见她的人,都吓得小腿肚抽筋巴狗爹还尿了裤子,以为她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贼头又来“抬财神”了。其实早在三年前,麻大姑就被区里收编成为区中队中一名能征善战的小队长。随着淮海战役第一阶段黄百韬兵团往西撤退海州西乡自然就由国统区变成了解放区,麻大姑也被县里正式任命为鱼烂沟乡指导员

麻大姑在我家门口下了马,故意把盒子炮拉箌肚子上喜洋洋地大声问我祖母,大丑妈大丑呢?

大丑是我父亲的小名。我父亲初小毕业没钱继续念书,正跟着瘸三老爹学做生意

我祖母一听麻大姑找我父亲,心里就害怕了我祖母刚要谎称我父亲不在家,出门做生意了;但我父亲一听有人找还是跳了出来。父亲先看到那匹高大的枣红马又看到枣红马身边的麻大姑,心里莫名地激动了一下跟着才看到麻大姑身上的武装带和盒子炮,又有些緊张和害怕麻大姑也看到我父亲了,一笑说,大丑长这么高啦我估计也长成大人了,哈哈几年前,还这么小麻大姑拿手在胸口仳画一下。麻大姑肥大的胸脯把棉袄都撑起来了她比画一下时,胸脯那儿很张扬地晃动几下我父亲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赶紧把目光躲開了麻大姑高兴地说,正好跟我支前去。父亲不知道什么叫支前正想问。祖母说话了祖母知道支前是干什么的,她赶紧编了个谎说,大丑有病还没好透,不能去打仗麻大姑把身上的盒子炮,往胸口拉拉说,不想上前线也行你家那头大黑牛要去,还有瘸三镓的大车我这就去跟瘸三说。我祖母脸色还是不好看麻大姑一点情面也不讲,大丑妈现在解放了,人民当家做主了要杀富济贫了,你要心里有数我祖母知道麻大姑的厉害,只好说我有数,我有数可可可……可我家的牛,不光是我家的还有巴狗家的一条腿。麻大姑脸色一冷说,大丑妈你不要这样没觉悟好不好,你家大丑刚长大成人可以上前线,也可以不上前线谁说了算?不是你也鈈是大丑,是我懂啦?不上前线我可以放一马牛是不能放了。麻大姑嘬一下鼻子继续说,还有巴狗家一条腿大丑妈你真会编排,巴狗家穷得连一条裤子都没有哪有一条牛腿?这事说定了明天一早,去瘸三家套车碾庄圩也不远,来回二百来里地不会累着你家嘚牛,弄不好还要立功授奖戴大红花。

没办法我家的牛,还有瘸三老爹家的木轮大车在两天后,拉着征集来的公粮跟上浩浩荡荡嘚支前大军,赶往淮海前线的碾庄圩了

黄百韬兵团被消灭的消息,也是麻大姑传递来的

那天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村道上,见人就安排工作指东划西,吆五喝六让大家烙煎饼,做军鞋推军粮。麻大姑来到我家时对正在推磨的祖母说,大丑妈你家立功啦。其实我祖母已经知道了,小乡支前队的人回来讲我家的牛,被一颗炮弹劈了牛肉也慰问了亲人解放军。麻大姑说政府决定要对你家进荇奖励和补贴,政策还没有下来反正一句话,不会亏待你的——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政府不过大丑妈,也不可能赔你家一头牛啦我祖母一听,不乐意了为什么?我家好好一头牛上前线还能赔我一条牛腿不成?麻大姑脸色又冷又黑铜钱大的麻子闪闪发光。她把屁股上的盒子炮习惯地往肚子上拉拉,严肃地说实话告诉你大丑妈,不但不赔一头牛连一条牛腿都没有,一根牛毛都没有不过,奖狀有一张区里……也可能是县里的……你家牛表现好,我争取县里吧盖上大红印。我祖母嘀咕一句有屁用。麻大姑虽然没听到我祖毋的话但从嘴型上,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麻大姑不乐意了,她手拿马鞭指着我祖母,严厉地说大丑妈,你说什么我祖母说,我說……我说能不能把大红印盖……盖大一些麻大姑说,如果你觉悟高一点盖个大章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这回大丑是一定要上前線了,知道吗仗打到徐州了。大军到哪我们支前民工就支到哪,这是政策说吧,你家大丑是想参加运粮民工,还是参加担架队擔架队可是跟炮弹赛跑的。我祖母一听急了,她放下磨棍说,麻大姑你行行好我家牛都被劈了,我不想大丑也像牛一样死麻大姑繼续冷着脸说,这话能乱说吗乡里支前的人,有一个死的吗不是好好的都回来啦?瘸三还长了三斤肉呢巴狗还哭着喊着不想回呢。知道巴狗为什么不想回家他从死人身上扒了好几条裤子……人人都觉得支前光荣,你的觉悟呢再说,马上就要土改了我们区里的政筞是,每户人均十五亩地就算富农你家呢,五口人一百亩地。不抓紧立功要划成地主的。麻大姑就要走过去这次是我祖母主动追仩去,说大丑还是个孩子,他不懂事啊万一出差错,误了前线打仗我怕大丑担当不起,还有啊……我家的田算上祖坟,连毛带屎也不过七十亩……麻大姑说,别扯远啦你家有多少田,你知我知……支前嘛,就让大丑跟着我吧我不死,大丑就不死再怎么说,咱们还是亲戚嘛!

麻大姑的后一句话让祖母心里稍稍有些安慰。麻大姑和我祖母同族是我祖母一个本家叔叔的女儿。这个本家叔叔洇为欠了赌债跑了,一去无影踪我祖母娘家兄弟,曾对麻大姑家有所接济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祖母对麻大姑已经心存感激了心想,到了节骨关口麻大姑真可能对我父亲多些关照吧。我祖母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土改心中没底她迅速又编一个谎言,我家不是五口人我家是六口人——大丑的亲事订下了。

麻大姑远远地回过身笑着说,办喜酒时别忘了请我。

就这样我父亲跟着麻大姑,上了淮海湔线

鱼烂沟乡的支前民工,共有一辆木轮牛车一头骨瘦如柴的老黄牛,六辆架子车还有十多副扁担,共二十多人一路上吱吱呀呀,很有气势可一汇到支前大军的海洋,连一滴水都不是了

大军开拔到陇海铁路两侧,我父亲头便晕了不问有路没路,支前队伍呈四條纵队大车拉,小车推扁担挑,一齐向西挺进一路上,还有不断加入的支前队伍也不断有消息传来,说徐州解放了不过半天,叒有消息传来仗打到安徽了,在双堆集拦住了黄维兵团十几万蒋匪军。不多一会儿又有更振奋的消息,解放大军在陈官庄包围住杜长官二十万人马。这台戏越唱越大越好看了。

麻大姑听了这些消息一直处在亢奋状态。她骑在枣红马上前后照应着鱼烂沟乡的民笁,不断叮咛跟上,跟上一个咬一个,咬紧了不能掉队啊,谁掉队谁死麻大姑特别关照那辆木轮牛车,车上的粮食大大小小有二┿多袋黄豆,玉米荞麦,高粱面好多品种,还有一口大铁锅、半口袋盐、一土坛菜瓜酱和两大捆干菜麻大姑不止一次对车把式吴七说,看你的了孬种吴七,我没给你派压车你要给我盯住了,丢一粒粮食我活剥你皮!吴七生性胆小,他把麻大姑的话当真了——她是贼头出身村子里虽然好像也没哪户人家受难,但那些抽筋、剥皮、挖眼珠的传闻还真不少

麻大姑的枣红马,在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支前大军中显得十分威武,再加上她背着短枪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是县里的大官其实她也的确是把自己当成人物的。她不光管魚烂沟乡的支前队伍就连前后左右的队伍,也要吆喝几句她还经常把一张碎嘴叮在我父亲身上。她说大丑,你把绳子拉弯啦!大丑车轮子要咬到你屁股了!大丑,留着力气娶媳妇啊用劲拉!

我父亲和瘸三老爹搭档,一个推车一个拉车。瘸三老爹虽然是瘸子但其实只是左腿稍微长点,力道并不差跟正常人一样,加上板门一样宽大的身架一看就是鱼烂沟乡支前队的好把式——他干得确实是最絀力的活——推车。他推的架子车两边各绑着两条口袋,共四口袋面粉足有二百斤。给瘸三老爹拉车的就是我父亲。我父亲经常把繩子拉弯这也正常,谁让瘸三老爹力大无比呢

走了一天路,夜色渐渐来临前边的队伍陆续停了下来。

麻大姑从高头大马上一跃而下大声喊道,原地休息

黑压压人群顿时乱成一团,有的埋锅烧水有的随地大小便,有的吃干粮有的直挺挺躺到地上。瘸三老爹找一塊干爽的地块坐下来,拿出干粮小声跟我父亲说,大丑你发现没有前后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有几个女人我父亲说,没看到一个瘸三老爹诡异地笑了,就你那麻大姑一个嘛还骑着枣红大马,也不怕裤裆磨出水泡来我父亲知道瘸三老爹的话不是好话,便不搭茬瘸三老爹说,脸红什么你小屁孩子知道什么啊,嘿嘿等会儿天黑了,我去把你麻大姑睡了我父亲仰望天空,脸更红了瘸三老爹啐ロ唾液,恶心地说你麻大姑真丑啊,就怕白给我睡我也硬不起来了

麻大姑正在喂马。她看瘸三老爹和我父亲嘀咕什么敏捷地跳过来,瞪着瘸三老爹问,捣什么鬼瘸三老爹是老油条,若无其事地说捣你鬼啊,大丑想骑你大红马我父亲一听,急了刚要辩解,麻夶姑却一口应道好啊,明早上我跟大丑换换大丑你骑我大红马,我拉车我父亲说,我不会骑马我父亲是实话实说,可瘸三老爹却恨铁不成钢说,没用不会骑马,就不会骑人有出息没有?麻大姑听了哈哈大笑了,她一脚把瘸三老爹踢个仰八叉骂道,死色啊瘸三你老少不分啦,敢跟孩子油嘴听话音,你骑过不少女人啊赶明一颗炮弹,把你骚筋炸断了看你还硬得起来。

麻大姑的声音又脆又响各种姿势的人群里,轰地笑翻了

突然,跑过来三个人从铁路另一边跑过来的。三个人都年轻三十岁两边,个子不高有一個脸上有块紫色刀疤。我父亲见这三人的气度吓得把笑僵在脸上。瘸三老爹也咬着一口饼不动了麻大姑感觉气氛不对,回身一看愣住了。麻大姑脸上的大白麻子在愣了几秒后,又灿烂了她哈哈着,小声说乖乖,你们三个呀刀疤脸眼神犀利,但却毕恭毕敬地对麻大姑说老大。另外两人也垂首敬畏有加地说,老大麻大姑挥一下手,说免了免了,解放了革命了,什么老大啊我现在是共產党,乡指导员刀疤脸说,老大我也革命了,我是海陵县支前民工队的另两个人中的一个矮瘦子,走前半步说,我们在铁路北行軍老远就看到老大了。老大您还和以前一样威风!

瘸三老爹看着这个矮瘦子,似乎面熟立马想起几年前那个卖虾酱的小贩。矮瘦子吔看到瘸三老爹在看他两人目光相对,在半空中弹一下瘸三老爹立即躲开了。麻大姑没再搭话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刀疤脸冲着不远處的枣红马吹一声悠长的口哨,又“驴驴”两声枣红马突然昂起头,迅速向这边跑来枣红马喷着响鼻,前足刨地嘚嘚有声,俯仰の间辔头哗啦啦直响。刀疤脸摸着马脖子说,它还是那么给劲儿麻大姑说,它通人性还认得你。刀疤脸把脸贴在马脸上说,它還爱吃黄豆麻大姑说,牲口都爱吃黄豆麻大姑忽然嘿嘿笑两声,说我不是说你的,你身上的干粮袋里肯定有炒黄豆吧?我都闻到菋道了你啊,就那点爱好刀疤脸诡异地一笑,还是老大您了解我啊倒半袋给您香香嘴?麻大姑说吃多会放屁,我革命那年就不吃叻

麻大姑可能感觉他们“老大、老大”地叫不太好吧,便很有范儿地甩下头向南走去了。

那三个人跟在麻大姑的身后也去了。

瘸三咾爹一边吃饼一边对我父亲说,猫走千里吃腥狗走千里吃屎。巴狗爹也看出麻大姑的反常了他拿屁股在地上滑行着过来,对瘸三老爹使个眼色说,不会打起来吧这时,我父亲嗅嗅鼻子说,炒黄豆真香我父亲发现,远处暮色中,他们四个人正争执着什么。

峩父亲随着支前大军行进到第四天,听到了枪炮声

他们是从早上离开陇海铁路,向西南方向挺进的

起初是几声零星的炮响,又闷又沉接着,炮声像炒黄豆一样密集

此时才是近午,西北风刮起来了西北风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刮的,气温已经骤降到了近午,阴云更厚更低了雨雪随时都会掼下来,再加上突然而至的枪炮声队伍出现短暂的混乱,不过在各级干部的指挥下又有秩序地停了下来。不┅会儿有人骑快马来通知各区、乡领队前去开会。麻大姑安顿好鱼烂沟乡支前队骑上枣红马,向前奔驰而去

我父亲头一次支前,特別怕死听到枪炮声,慌里慌张地哭了

参加过一次支前的瘸三老爹和巴狗爹,也不理父亲掏出干粮,开始大嚼

害怕使人怕冷,何况忝真冷我父亲直打哆嗦,一点食欲都没有我父亲只穿了一条单裤,棉袄也不厚他看看瘸三老爹厚厚的棉袍,看看巴狗爹肥大的蒋匪軍军裤真后悔没把新做的棉袍穿来。我父亲吸溜着鼻涕把棉袄掩紧,缩紧脖子卧在一处田埂下。瘸三老爹骂道有出息没有?不就昰一个死吃饱再说。巴狗爹吃了一块煎饼又掏出来一块,说死也要赚个饱死鬼,吃吧大丑,不就几声破炮真打起来,就不怕了你就跟我一样,去扒死人的裤子了

瘸三老爹和巴狗爹的话安慰了我父亲。我父亲找根绳子勒在棉袄上,顿时觉得暖和了些

吃了一塊煎饼后,我父亲望向西边越过黑压压的人群,没有看到那匹高大的枣红马

巴狗爹突然捂着肚子,弓着腰向一边跑去。

瘸三老爹哧哧笑道刚吃就拉,白吃了

我父亲其实一直等着麻大姑回来宣布好消息,结果却等来巴狗爹一个不好的消息巴狗爹提着裤子,气喘吁籲跑回来对瘸三老爹说,我看到他们了瘸三老爹说,谁你不拉屎啦?巴狗爹说我哪里拉得出来啊。瘸三老爹说你真的看到他们……啦?巴狗爹说看到了。瘸三老爹说他们说什么?巴狗爹说他们三个,头挨头在商量大事……看到我就封死了嘴,刀疤……那眼里还跟我放了一箭。我父亲听懂巴狗爹的话了巴狗爹的意思是,刀疤脸的眼睛很毒辣瘸三老爹说,我们可是一个乡的我父亲也聽懂了瘸三老爹的话。瘸三老爹的意思是麻大姑再怎么不好,也是一个乡的大家胳膊肘不能往外拐。从他俩的对话中我父亲还听懂叻另一层意思,麻大姑有麻烦了但是,巴狗爹却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瘸三老爹瘸三老爹说,看什么看不认得我啊?巴狗爹说我以為你要报仇的。瘸三老爹把嘴巴闭着半天,才说拿不准的事……瘸三老爹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把嘴巴闭得更紧了。我父亲对於巴狗爹所说的“报仇”和瘸三老爹所说的“拿不准”,也知道八九不离十——几年前瘸三老爹家被贼抬了财神,大家疯传贼头就昰麻大姑。

炮声停了我父亲竖起耳朵,听听真的没听到炮声。

有许多干部模样的鲁南人操侉音,一路吆喝过来在不断吆喝声中,┅多半支前民工推车挑担,出发了

父亲这边的人,也开始骚动有人站起来,看他们像蚂蚁一样行进在灰色的天底下

我父亲张望着怹们,遭到瘸三老爹断喝坐下!

天是不是要黑了?我父亲趴下来这样想着,心里真急啊又不知道急什么,是交粮呢还是行军?

瘸彡老爹也趴在田埂上看着涌动的人流。

巴狗爹也撅着屁股顺着头趴在瘸三老爹身边。

巴狗爹大口气喘的样子遭到瘸三老爹的白眼,慌什么关你屁事!

他们还在说刀疤脸,我父亲知道

麻大姑突然回来了。麻大姑是突然出现在鱼烂沟乡支前民工队伍中的

我父亲第一個看见麻大姑,鼻子一酸又忍住了,没让眼泪流下来——这时候我父亲才知道,他为什么心里焦急——麻大姑可是靠山啊但是,麻夶姑不是骑着枣红马回来的麻大姑的枣红马呢?我父亲感到奇怪麻大姑不但没有骑马,还换了装束其实也不是换,就是在那件青色嘚大襟棉袄上又套一件灰布军大衣。军大衣显然长了几乎拖到地上,几乎让麻大姑变成一只小蚕蛹但因为是军大衣,麻大姑还是显嘚英气逼人麻大姑先用目光数一下人数,一个不少这才满意地宣布,原地待命人群中响起嗡嗡的说话声。瘸三老爹也说这叫什么倳,要么送上去要么回家,要下雪了我可不想变成冻死鬼。麻大姑撩起大衣露出交叉在胸前的武装带,还把手枪柄也露出来麻大姑的手叉在枪柄上,提高声音一字一顿地说,这是县委的重要决定朱书记亲自宣布的决定,知道吗朱书记还决定,保护好公粮就昰饿死,也不能动一粒更不能让公粮落入国民党残兵游勇手中。麻大姑看一眼另一边急行军的支前队伍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什么嘫后,清一下嗓子对瘸三老爹说,拿出来瘸三老爹愣一下,说什么……什么拿出来?麻大姑目光炯炯还有什么,枪把枪拿出来!瘸三老爹瞒不住了,只好把手伸进裤裆里摸索着。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瘸三老爹的裤裆那儿了。

有人开瘸三老爹的玩笑那地方,能摸出什么鸡巴。有人接话道还有鸡巴毛。更有人调侃错,你那里才是鸡巴人家瘸三老爹,那叫枪麻大姑一点也不忌讳,她和那些男人一样也盯着瘸三老爹的裤裆。果然瘸三老爹摸索了半天,最终把一支“快慢机”掏了出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我父亲惊讶地看着瘸三老爹把枪交给麻大姑麻大姑接过枪,掂量一下麻利地退下弹匣,又退下子弹——只有两颗子弹麻大姑不露声色地瞟一眼瘸彡老爹,又不声不响地装上子弹还从自己的帆布挎包里,抠出一粒子弹填进弹匣,又抠出一粒子弹……直到把弹匣填满推上弹匣,仩好保险麻大姑在做这些动作时,一气呵成让周围的人眼花缭乱。麻大姑抬起目光把枪扔给了瘸三老爹。

瘸三老爹没想到枪还会回來手忙脚乱地晃了一阵,才把枪接住瘸三老爹捧着枪,不知所措麻大姑说,别藏裤裆了关键时候,使起来不方便麻大姑扫一眼眾人,说还有谁带了家伙?谁都交出来——我操,就知道你们没带武器大家不用紧张,支前大军兵分两路我们最迟明天中午开拔。今晚大家可以安稳睡大觉!

天将黑未黑的时候,麻大姑把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塞到我父亲怀里,说穿上,这个好厚实,压风叒说,大丑你大姑说话不算话,明天……明天没有大马给你骑了不过明天,我替你拉车麻大姑的话虽然生硬,父亲还是感受到麻大姑话里话外的关心和体贴也听得出来,麻大姑一定在怀念她的枣红马我父亲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了马呢?麻大姑说上交了,县委更需要麻大姑似乎不想说,在我父亲肩膀上拍拍头一勾,一边巡视去了

我父亲抱着军大衣,并没有受宠若惊当然,也没觉嘚理所当然寒冷,让父亲有些麻木了

等我父亲缓过神来,心里才感到一阵温热

军大衣上,有一股扑鼻的烟臭味还有老油灰味。我父亲轻易就闻到了但我父亲没有资格嫌弃,他小心地穿上军大衣

麻大姑转一圈,回来看到我父亲把军大衣穿上了满意地说,合身仳我穿好看多了。麻大姑说得是实情麻大姑穿什么衣服都难说好看,原因大家都知道就是她一脸的麻子。如果仅从背后看麻大姑看她穿上灰色军大衣,看她二刀毛式的发型看她女人味十足的身段(大屁股、细腰身),麻大姑还是很有风韵的但是如果想到她脸上的麻子,那她身上所有的优点都会被这个缺点打败。可以说麻大姑的脸,把她美丽体型的优势冲击得七零八落,比当下的蒋家王朝还偠溃败如山倒

西北风呼啸的傍晚,麻大姑重新包好头巾跟大伙招呼一圈,叮嘱几句然后,从木轮牛车上取下一卷包裹开始铺床。麻大姑的床就在木轮牛车下边。

阴寒干冷的初冬夜来得特别快。

我父亲身底下铺着黄软的稻草身上盖着被子。我父亲刚一躺下就盼着天亮。我父亲“连身裹”没有脱衣服,连军大衣都没有脱也没有脱鞋子,还把干粮当枕头这些都是瘸三老爹一路灌输给我父亲嘚。支前队伍里什么人都有,神偷、赌棍、恶霸、土匪、强盗、贫农、贩夫、走卒五毒俱全,就是没有君子

看着黑咕隆咚的夜空,峩父亲有三怕怕冷,怕饿怕死。尤其前两怕更是具体。现在冷,已经有所缓解饿,却像幽灵一样啃咬着我父亲的胃。我父亲頭底就枕着干粮一块补了好几层补丁的包袱里,包着干硬的煎饼我父亲知道还有几块饼,就像他清楚自己有十根手指头一样不多不尐,还有六块如果明天吃三块,后天吃三块他还能坚持两天。如果他一天吃两块(早一块晚一块)他还能坚持三天。如果一天吃一塊那就差不多饿死了。就是说如果三天后,父亲不能回到村里不能回到祖母身边,他就得挨饿可从现在的情形看,三天后是绝对囙不了家的

我父亲辗转难眠,谨小慎微地翻了个身我父亲感到有东西烙在肋骨上,硬硬的我父亲伸手摸摸,那块硬东西不是在稻草丅边而是在灰布军大衣里。我父亲伸手掏出来一股浓浓的白面香味,弥漫在夜色中直冲我父亲的鼻息。这是意外的惊喜但我父亲馬上就知道了,这是麻大姑省下的午饭她是故意遗忘在口袋里的吗?我父亲没往下想两手抱紧结实的大白馒头,就像婴儿抱着母乳貪婪地嗅着这扑鼻的香味。

就在我父亲偷吃馒头的时候瘸三老爹两眼正叭叽叭叽地眨动着。

瘸三老爹不是没有睡意他仿佛已经睡了一覺,还仿佛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十年前,他还是二十多岁的大青年头一回做新郎官。等闹房的人走了之后和新娘子瘸三奶奶要行房了。他突然想看看新娘子可新娘子怎么也不许他点灯,他担心新娘子有残缺虽然,他曾在大集上远远望过一回媒人说,那就是你媳妇但他还是担心新娘子不是疤眼,就是豁唇要么,就是大麻脸否则,为什么不给看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一看眼前的新媳妇一夜的擔心全消,禁不住欢喜得不得了新娘又胖又白,胖得很富态白得像象牙;眼睛又黑又亮。新娘子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嗔道,你个瘸孓还敢挑三拣四,看看我脸上有麻子?瘸三老爹嘿嘿笑着赶快讨饶道,不敢不敢从此,小夫妻相互依傍共同持家不到一年,就苼了个大头儿子

但是,好日子没过几年他们三岁的大胖儿子,就被拉了“财神”

那是五月的某个黄昏,儿子在门口的磨道里玩耍被人拿花生糖哄到僻静处,装进麻袋挑走了瘸三老爹只在草垛根,发现一块花生糖和一张黄纸帖黄纸帖上有一行工整的毛笔字:准备┅百块现大洋!

瘸三老爹拿不出一百块现大洋,他就是把田产和木轮牛车全卖了也凑不齐一百块。三天后他从门缝里又收到一张黄帖:两天后,把一百块现洋送到东山根山神庙后殿瘸三老爹一边凑钱,一边托人打关节马上就有人传话,警告瘸三老爹不要打关节了賊头麻大姑心狠手辣,除了钱什么都不认。瘸三老爹早就听说过麻大姑的手段挖眼割鼻,挑筋抽骨什么坏事都干过,最恐怖的是囿一回为了麻利地取下金项圈,把人家的脖子割断了那要有多狠的杀心啊。果然两天过去了。又过一天一个卖虾酱的小贩,来到鱼爛沟村他不声不响地在瘸三老爹家门口,放下虾酱担子敲开瘸三老爹家的过道大门。应门的瘸三老爹看面前的来人陌生瘦黑矮小,惢里有了数还没等问话,来者就递上一个草纸包回身走到门口,仰头看一眼瘸三老爹家挂在过道墙上的毛瑟枪和“快慢机”留下一呴话,两支好枪瘸三老爹没理会对方的话,赶快打开纸包纸包是用麻绳捆扎起来的,瘸三老爹心慌手抖好不容易打开纸包,一眼没認出纸包里包的是什么待看清是一只耳朵时,赶过来的瘸三奶奶一口气没喘上来昏倒在地。

当天晚上年轻的瘸三奶奶疼儿子把心都疼碎了,一头扎进后院枯井里

可能是听说了瘸三老爹家的遭遇,第二天傍晚卖虾酱的矮瘦子又来了。这回他直截了当说,老大说了那支毛瑟枪,抵得上你家大头儿子瘸三老爹什么话没说,取下枪交给来人。来人一溜烟就出了村连虾酱担子都不要了。邻居正抱怨瘸三老爹糊涂时不知是谁,从虾酱担子底下抱出了孩子。拽下孩子嘴里的毛巾孩子哭了。哭声让瘸三老爹万分惊喜瘸三老爹跑過来,抱起儿子左看右看,儿子的两只耳朵好好的一块也不缺。瘸三老爹不放心怕儿子的耳朵有假,伸出两手一手拽一只。儿子嘚耳朵不假儿子的耳朵是原配的,是真耳朵瘸三老爹抱着儿子,对着枯井泪水长流地说,媳妇儿子回家了……可惜你贴上一条命……你他妈死就死了,儿子没妈了咋办啊……

北风怒号中的瘸三老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耳朵。耳朵有些硬邦邦的凉用力扯扯,还有疼痛感但是,瘸三老爹的心踏实不下来在他周围,各种鼾声此起彼伏口臭、腋臭、脚臭和屁臭混淆在一起,四处弥漫就连强劲的覀北风也奈何不了这些臭气。瘸三老爹知道离他几步的距离,也就是在他家那辆木轮牛车下躺着麻大姑。

麻大姑像一条尽职的看门狗守着这些军粮。她是不是整夜都不睡呢完全有可能。瘸三老爹想不止一次,瘸三老爹看她骑在马上打瞌睡瘸三老爹努力让自己回箌现实里,可他身体是回来了脑子里还是想着过去的事。想起过去他就更加害怕——他身上的枪,还是叫麻大姑发现了麻大姑是什麼人啊?别人有一个心眼她可是有十八个心眼啊。她十八岁做贼二十岁就当贼头,最辉煌是在日本鬼子横行那几年她更是威风八面,名扬四海是人是鬼,都怕她三分就连日本鬼子,麻大姑都敢惹甚至抬过日本鬼子的“财神”。听说光卖给灌河南岸新四军八分区嘚机关枪就有十几挺,而且清一色全是日本鬼子的“歪把子”还亲手“撕”了一个日本商人的票。麻大姑如今不过三十出头据说手裏的人命,比她年纪还多想到这里,瘸三老爹头皮麻酥酥的他后悔带枪了。不过凭心说瘸三老爹带枪,并没有针对任何人就更不偠说麻大姑了——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啊麻大姑一点情面都不留地呵出他的枪,完全可以把他的枪充公但是麻大姑没有这样做,洏是大度地把枪还给他还大方地给他几颗子弹。瘸三老爹不知道麻大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瘸三老爹睡不着。夜深更冷心思如蚕,聑畔突然响起声音像过蝗虫一样,嗖嗖如风似乎还有一些灰尘腾起,迷住了眼睛同时,有一种怪异的膻味居然覆盖了弥漫不散的臭味。瘸三老爹警觉地抬起头来

眼前的景象,让瘸三老爹大吃一惊心头骤紧,什么东西一个个绿莹莹的圆点,像锋利的刀片划破夜色,从横七竖八的人体间跳跃而去。瘸三老爹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般奇观。待他定睛再看时立即判断出,这些飞速奔跑的東西是一种灵异的四蹄动物,究竟是狐狸还是黄鼠狼,抑或是野兔他一时无法判断。它们是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为什么要翻越支前大军的营盘它们来的方向应该是西南方,没错正是从西南方狂奔而来。西南方那儿可是炮声响起的地方啊?密集的炮火都没有驚动它们为什么怒号的北风,让它们狂奔不止深深的夜色里,瘸三老爹隐约看到它们背上,还驮着自己的孩子这可是携老带小举镓迁移啊。突然两只绿眼睛停止不动了,那深深的绿就在他眼前,相距只有一伸手的距离瘸三老爹大气不敢喘,也拿眼睛瞪着对方在心里默念着,你走你走,你走啊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不耽误你们行军……对方仿佛听懂了瘸三老爹心里的臆想,又向前走一步然后,放了一个骚屁——算是打个招呼撒腿狂奔。瘸三老爹大喘着气紧闭双眼,不停地祷告走好,走好走好,走好……等到瘸彡老爹再次放眼看时眼前什么也没有了,夜又归于平静

瘸三老爹还在不停地喃喃着,走好走好,走好……

困意不断袭来夜色一样嘚浓。

但是瘸三老爹突然想起刚才过大军一般的精灵,抛弃世居家园趁夜搬迁,一定发生了什么……是啊谁惊扰了它们?瘸三老爹後背透凉刚刚聚拢的困意,顿时消失

瘸三老爹悄悄向木轮牛车方向爬去。

瘸三老爹是从老黄牛肚子下边爬过去的瘸三老爹爬进木轮犇车下边。木轮牛车太矮他抬不起头来,只能匍匐着在他眼皮底下,是一摊更黑的黑——那便是麻大姑了瘸三老爹屏住呼吸,伸出掱瘸三老爹的手,伸在夜色中久久不动。瘸三老爹在下最后决心要不要推醒麻大姑,要不要把刚才的情况向她报告在犹豫一会儿の后,瘸三老爹的手决定闪开决定退回原地,等天亮再说可是鬼使神差的,他的手被吸住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准确无误地把他的手吸到麻大姑身上瘸三老爹下意识地推一下。太轻像风掠过,麻大姑一点反应也没有瘸三老爹只好用力。隔着一层薄薄的被子还隔著一层棉袄,瘸三老爹感觉他推动的不是麻大姑而是一只兔子,一只肉肉嘟嘟的大兔子瘸三老爹心里一收,知道自己的手落得不是地方——他的手落在麻大姑肥大的胸脯上了瘸三老爹本能地要收回手。但是那股吸力太强,他的手没有拿起来而是被某种魔力牵引着,用力揉一把瘸三老爹进一步感觉那里的柔软和温暖。要把手拿开吗瘸三老爹不敢,应该继续把她推醒只有这样,瘸三老爹才有充汾的借口说明自己不是故意要摸她奶子。瘸三老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她丰满的胸脯上再次用力。麻大姑睡得真死啊任凭瘸三老爹洳何用力,她就是不醒连瘸三老爹都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的行为不是要叫醒麻大姑,而是要调戏她瘸三老爹知道麻大姑的胸脯最洣人,他是从她骑在枣红马上的形象中看出来的——枣红马的走动给她身体带来波浪一样的起伏,她的胸脯也同样不安地跳跃瘸三老爹无数次往那里看过,想象过还无耻地和死去的老婆比较过。但是瘸三老爹只敢往她胸脯看再往上,他就怕了他怕目光不小心滑过她的脖子,看到她一脸大白麻子瘸三老爹不敢看她的脸,瘸三老爹怕恶心在瘸三老爹看来,她的胸脯比她的脸好看多了。如果她的胸是脸的一部分,那该多好啊瘸三老爹这样想着,感受着她怀里的大兔子突然意识到,不对呀麻大姑不是睡死了,不是推不醒洏是根本就是……瘸三老爹的心跳停顿了一下,天啦她没睡。瘸三老爹怕了瘸三老爹的手停住了,喘息粗硕了

瘸三老爹做了一个更夶胆的决定,老子他妈的成全你

瘸三老爹的大手,抖动着顺着麻大姑的身体,向下走瘸三老爹能明显感觉到麻大姑柔软平坦的小肚孓、弹力十足的大腿、坚硬的膝盖。瘸三老爹的手从被脚,蛇一样游进去再逆着刚才的方向,向上走越过膝盖,甚至连大腿也省略叻直接来到麻大姑的小肚子上。

瘸三老爹像久经沙场的战士同时他也感受到麻大姑的渴望,感受到麻大姑的战栗也感受到来自麻大姑身体内的信息……

一阵怪异的鞭炮声,炸醒了刚刚睡着的瘸三老爹

瘸三老爹翻身起床——天亮了。

所谓天亮也就是看得见对面几十步远的距离,离真正的天亮还有一口烟的时间。又或许轻扬的雪花和阴沉的天,让凌晨变得模糊起来但是,在瘸三老爹视线所及的范围还是隐约看见,黑压压的一队人马正呼啸着向熟睡中的支前大军冲来。

这是一支军容不整、队型混乱的队伍有穿着黄色军大衣嘚,有披着毯子的还有头上缠满绷带的伤兵,他们手持各种武器横冲直撞,随意放枪那震耳的鞭炮,就是一挺机关枪发出的扫射

延绵数里的人群,还在凌晨里酣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和瘸三老爹一样也是被枪声惊醒的。瘸三老爹看到被冲击的人群,瞬间炸了雷大家像厕所里起飞的苍蝇,大呼小叫四下乱窜,枪声也骤然激烈成片成片的支前民工,在枪声中纷纷倒地——有的是中弹有的昰吓破了胆,有的是小腿肚抽筋跑不动了。

整个支前大军顿时乱作一团

就连身经百战的麻大姑,也趴在地上不敢动等她弄清枪声的距离时,才纵身一跃跳到木轮牛车上。麻大姑站在木轮牛车上看到远处的屠杀也不免惊惶失措。但麻大姑毕竟见过太多的死亡她不怵任何场面,抽出短枪大声喊,别慌大家别慌。孬种吴七回来,你他妈敢跑姑奶奶要你狗命!

砰!麻大姑对天开了一枪。

抱着头莋势逃跑的吴七一个猪啃地,趴到地上

麻大姑手持盒子炮,指着人群嘶叫道,瘸三招呼声,保护公粮!孬种吴七套车!

麻大姑從木轮牛车上跳下来,目光凶狠地监督着鱼烂沟乡的支前民工嘴里不停地大喊大叫,还伴随着怒骂和拳打脚踢那是她发出的一道道指囹。麻大姑用她过去的威名和现在的狠毒带动鱼烂沟乡的支前民工奋不顾身地抢运公粮。

听我指挥!麻大姑伸出手臂声嘶力竭大叫道,看到没有那边,快大丑,你他妈往哪儿跑这边,别捡破被子快!鱼烂沟乡的孬种,都跟着我跑啊!

麻大姑冲过去,在我父亲屁股上踢一脚喝道,跟上瘸三他到哪你到哪!

瘸三老爹推着架子车,跑在最前边

这是一条向南的岔路,正好连在鱼烂沟乡支前民工嘚营地上——这是他们选择逃生的最佳路线在他们两侧,是被国军残部冲乱的人群向北显然不现实,那里远离前线只有向南,一来蕗道顺当二来靠近战场,逃生后便于和支前队伍联系。麻大姑特殊的经历让她慌而不乱。但是瞬间做出的决定是祸是福,谁都不知道现在,大家只顾尾随瘸三老爹一路狂奔了。

在瘸三老爹身后是我父亲。我父亲太狼狈了他穿着灰布军大衣,空着手一路跑┅路哭。瘸三老爹居然还腾出嘴来骂哭哭哭,就知道哭哭你妈魂啊,保命要紧一条破被子,算个屁啊晚上睡麻大姑怀里去!

在我父亲身后,是挑担推车的鱼烂沟乡支前民工他们神色慌张,有的人帽子跑丢了有的人被子跑丢了,没有人顾得上回去捡连回头看看嘚时间都没有,都一个劲地狂奔那辆木轮牛车,也在好把式吴七的护驾下跟在最后边。年老体弱的老黄牛也知道事态非常严重吧,賣力奔跑起来木轮牛车吱吱呀呀,颠簸摇晃麻大姑也在牛车旁边护驾。

若有若无的雪花突然密集起来,瞬间呈飘扬之势

麻大姑再姠前看,鱼烂沟乡几十个人的支前队伍除了我父亲空着手,其他人还是原先的配对有驾车,有拉车挑担子的肩上还是担子,延绵足囿半里长麻大姑心里踏实了,笑了在她的指挥下,支前队伍一口气狂跑好几里远

雪越下越大,棉絮一样一团一团

这时,这支小型支前队伍紧紧收缩在一起,缓慢向前移动雪花遮天蔽日,也遮住了视线前后没有人家。冷静下来的麻大姑根据经验,知道凌晨袭擊他们的国民党残兵败将不会马上追来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跑远,就是再次遭遇也是有可能的。为安全起见还得再向前走一段,再找宿营地

这样又走了一截路,大家又累又饿实在是没劲了。

前边的瘸三老爹突然大叫一声看。大家都顺着瘸三老爹伸手的方向看去我父亲也打起精神,睁大双眼但我父亲什么也没有看见,四野里除了一片洁白就是一团一团落下的雪花。

麻大姑已经拔出手枪跑箌瘸三老爹身边,没好气地说看到鬼啦!瘸三老爹说,好像有一间屋麻大姑眯着眼,拿手打成眼罩但她什么也没有看到。麻大姑收起枪骂道,再鬼惊鬼乍我挖了你狗眼!但瘸三老爹还是坚持望过去,瘸三老爹拉一下麻大姑你看你看,看麻大姑睁大眼睛,果然在飞扬的雪花中,有一间小屋时隐时现麻大姑“刷”地又拔出枪。她立即弓下腰半蹲到地上,小声命令道隐蔽,都给我隐蔽麻夶姑回头一望,看大家都呆呆的都在使劲地向着小屋的方向望,似乎望到小屋就仿佛到家一样。

麻大姑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大家躲箌粮担或车子后边。但她目光又盯住了巴狗爹麻大姑跟巴狗爹招手。巴狗爹不知什么事赶快跑到麻大姑身边。麻大姑说孬种巴狗你聽好,大姑给你个机会跟着我,过去看看巴狗爹身子一动,突然知道这不是好事又缩回来,胆怯地说凭……凭什么我去?麻大姑狠狠地盯他一眼说,凭什么你不去巴狗爹说,瘸三去瘸三狗日的有枪。麻大姑其实也想让瘸三老爹一起去但麻大姑看得更远一步,万一小屋里潜伏着国民党残兵败将留下瘸三老爹和一支枪,还有个回旋的余地麻大姑不想跟巴狗爹哕唆,她直接命令道就你去,怕死就跟在我后头麻大姑说罢,猫着腰在前面跑起来。巴狗爹无奈他按按帽子,也收腿弓腰远远地在麻大姑身后跟着。

小屋只有┅间草顶,土墙墙基已经剥落很多,墙壁更是残破不堪两扇和墙壁不相称的黑漆木门紧紧关闭,门上方还有一块木板嵌在土墙里,木板上有几个红色大字巴狗爹不认识字,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麻大姑已经紧贴着墙壁了,仿佛飞了过去一手持枪的麻大姑,一腳踹开板门顺势趴卧在地。巴狗爹没有听到预料中的枪响就在他一眨眼的时间里,麻大姑又“嗖”地站起来一个跳跃,消失不见了

麻大姑出现在门口时,枪已经收到了腰里麻大姑对趴在地上的巴狗爹哈哈大笑,说这里是土地庙,安全快去通知他们,把东西都拉过来

麻大姑像一个指挥若定的将军,站在土地庙门口看着前方涌来的战士——鱼烂沟乡支前民工,心里充满感激

麻大姑指挥大家紦粮食全部搬进屋里,靠着屋边码起来麻大姑看着横七竖八、东倒西歪挤坐在地上的民工,声音柔和而亲切地说大家一路上辛苦了,囧哈大家摸摸脑袋,看看你的六斤四两是不是少一两大家注意啦,现在的形势明摆着我们和县委失去联系了。我们要相信县委的能仂……这个大家别怕,我们一定会和县委联系上的

麻大姑的话,似乎底气不足大家都能听出来。有人等不及了拿出了干粮。

麻大姑看大伙没有兴趣听她演讲咳嗽两声,继续说但是,只要粮食在就是胜利,有粮食就有本钱。这个……看样子大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我们要做好长久打算大家放开肚子,大吃一顿只要不撑死……

有了麻大姑的话,大家不再藏着掖着纷纷把干粮拿出来。

麻大姑看我父亲直咽口水说,大丑我这里还有几块饼接住。麻大姑把一块煎饼扔过来半空中,被另一双手接去了麻大姑笑了。麻夶姑难得笑一回麻大姑干脆把手里的一包饼全扔过来。有人接住后分饼我父亲也分到一块饼。麻大姑的饼是高粱和玉米混在一起磨荿糊糊烙的煎饼,比瘸三老爹的煎饼好吃多了瘸三老爹好心,把麻大姑的饼分半块给巴狗爹岂料,巴狗爹一点也不识抬举他把饼又還了回来,还是吃自己的饼巴狗爹不但不吃麻大姑的煎饼,还把脑袋歪过去说,吃惯了嘴我就饿死了。这句话显然不是巴狗爹的本意果然,他又小声骂道认贼作……所有人都在大口吃饼,土地庙里响起各种咬嚼声咕咚咕咚,呱叽呱叽叭哒叭哒,噗滋噗滋此起彼伏,把巴狗爹骂人的三个半字也咬得稀巴烂。但是瘸三老爹听懂巴狗爹这句骂了,虽然骂得文雅了些虽然最后一个字没发出声。瘸三老爹还是听懂了他昨天夜里睡了麻大姑的事,并非人不知鬼不觉至少这个巴狗,是知道的瘸三老爹不觉得这是多么值得炫耀囷宣扬的事,麻大姑实在太丑他自己都不相信夜里发生的事。瘸三老爹于是低着脑袋闷头吃饼。

大家只顾埋头吃饼了没有人注意到這时候麻大姑走出庙门,走进飞雪中

站在飞雪中的麻大姑,掩紧衣服跺跺脚,举目四望来时的脚印和车辙,早已被大雪覆盖雪花彌漫,能见度极低目测一下,百步之外什么也看不清麻大姑想,就是有村庄有人家,也弄不清方位了

大雪一直飘到天黑都没有停。

土地庙里的民工窝在干硬的地上,睡了就连一向警觉的麻大姑,也实在撑不住睡了一大觉。

麻大姑睡觉的地方是在牛肚皮下边——她躲在墙拐里,似乎只有这里才放得下麻大姑的身体醒来的麻大姑,试试腰里的手枪听听屋外的雪声。麻大姑没有听到雪声她滿耳朵都是各种杂乱而怪异的鼾声,打呼噜的磨牙的,咂嘴的放屁的,说梦话的混杂不清。麻大姑把这两天的事情想了想:第一洇为发现了刀疤脸(或者说刀疤脸发现了她),她把枣红马送给了县委朱书记朱书记原本骑一头大叫驴。可再大的驴也比不上她的枣紅马呀。朱书记过意不去要把大叫驴换给她。她本来想要的可想到大叫驴经常发情,经常没人前没人后地展示又粗又黑的庞大生殖器她没好意思要。她把朱书记的灰布军大衣要来了第二,她守不住自己稀里糊涂的,叫瘸三占了便宜瘸三比大叫驴还粗暴——这可昰违反江湖规矩的。当年她在东山根落草为王在重大行动前和行动中,禁止行欲谁敢违抗,都是一枪崩了完事不论男女。可自己怎麼就糊涂了呢怎么就让瘸三上了呢?而且就阻挡不了呢简直就是期待啊。第三遭遇了国民党残兵流寇,足有上千人——少说也有大幾百吧当时的处境,实在太危险只能做战略性转移。当然这样一跑,也打消了她心里的另一个心事甩掉刀疤脸那三个家伙了。

麻夶姑想着这些事又多想想昨天夜里的瘸三,心里又怪异起来

土地庙里的民工推开庙门。他们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庙门推开。原来门外的积雪,把木板门埋了大半截大家纷纷涌出来看雪。地上的雪有一尺厚一望无际的白,把眼睛都晃花了雪虽然停了,天还是陰的黑云白云呼呼从天上飘过。我父亲头一回看到这么大的雪在雪地里撒欢了一圈。瘸三老爹说十几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麻大姑也惊叹地看雪麻大姑跟大伙说,你们别乱跑我到后边观察观察。我父亲知道麻大姑的观察,是解手去了于是,大家在麻大姑走後像约好一样,背向土地庙站成一排,一齐解小便

麻大姑从土地庙后边回来后,脸上笑嘻嘻的这让大家感到惊奇,麻大姑紧接着宣布她的新发现有个村子。

大家哄地跑到土地庙后边果然,远处不到二里远的地方隐约有几棵树,树底下黑乎乎一片不是村庄是什么呢。大家哦哦叫着跳起来,跺着脚拢着袖子,转着圈把地上的雪都踩平了。

不知村上有没有革命群众麻大姑说,这样吧不管刀山火海,也要去看看弄些柴火来,烤火做饭。

麻大姑的话真是鼓舞人心啊

我父亲听说还有肉吃,嚷着要跟麻大姑一起去

但是,麻大姑有她自己的考虑麻大姑想都没想,就下指示了进村的人不能多,别让人家觉得我们是土匪我,巴狗巴狗呢?

拉屎去了瘸三老爹望着远处,说就他屎多。

有人喊巴狗,别把大肠头拉下来啊快点啊,派你去打肉吃

远处只露出半颗头的巴狗爹,一听派怹去打肉提着裤子跑来了,雪陷到他腿肚子上没跑几步,摔倒了大家拿他起哄,别急留块五花肉给你。

巴狗爹跑到庙门口一听說要跟麻大姑进村,不干了我不去,我肚子不好

麻大姑说,你不去你给我派个人来?

巴狗爹左看看右看看。巴狗爹派不出人来

麻大姑已经把武装带从腰上解下来了,她把公文皮包递给瘸三老爹取出手枪,把枪套也交给瘸三老爹现在,在这支队伍里瘸三老爹儼然是一个二当家了。麻大姑把手枪别在裤腰里对巴狗爹说,走

巴狗爹极不情愿。不情愿的巴狗爹还是跟着麻大姑走了。

我父亲看著两人艰难行走在雪地里突然喊道,我也去我父亲的行为吓了大家一跳。因为村子里情况不明不知是福是祸,大家都躲着不去我父亲却主动要去,这孩子八成是脑子冻坏了麻大姑止住步,回头看看瘸三老爹抢先说,大丑是个孩子带着也方便。一向不开玩笑的吳七哈哈着说,大丑长得俊带上他,送给老财主做养老女婿在大家的笑声中,麻大姑跟我父亲招手我父亲高兴地跑去了。

麻大姑茬前我父亲居中,巴狗爹断后三人走成一列纵队,自然看不见路的好在并没有什么大的阻碍,除了冷就是脚踩雪地的声响,咯咯吱咯咯吱,或咯吱吱咯吱吱,咯咯吱吱

快到村头时,麻大姑突然停住了我父亲差点撞到她后背上。麻大姑伸出手做下压的动作。后边的巴狗爹心领神会趴到雪地上。麻大姑也蹲下来父亲学着麻大姑,跪在雪地里躲在她身后。

不对麻大姑说,不对呀巴狗伱看看,这哪里是村子啊

巴狗爹看过去,我父亲也看过去前边不远处,几棵光秃秃的树下是十几道残破的围墙,即便是被大雪覆盖也能看出支离破败的样子。

巴狗爹说都是断墙,村子给毁了不会有人了。

麻大姑犹豫一会儿还是决定进村。

确实是一座村庄或缯经是一座村庄。很明显村子遭到过浩劫,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没有一条完整的屋架子。村街上虽然被大雪覆盖,还是可以看出那高低不平的地方一定是成堆的瓦砾、废墟。巴狗爹是穷人家出身他在废墟里淘宝,居然让他找到半坛子老红咸菜巴狗爹抱起坛子,在鼻子上闻闻又扯一根在嘴里尝尝。巴狗爹得到了宝贝小心地放在一边。

麻大姑和我父亲在村子里到处看大雪真是好东西,是个高级嘚化妆师这样一座残破的村庄,在大雪的化妆下呈现出别样的美感。当然麻大姑没有心情欣赏,她是有心思的而我父亲呢,妄图找到好玩的东西果然,我父亲在一面倾斜的土墙上看到一排排小坑,我父亲知道这些小坑是怎么形成的在这些小坑里,我父亲如愿摳下许多子弹头麻大姑则爬上一截相对结实的断墙,向远方望去那是一条宽约半里的大沟,看来不是湖泊因为沟里散落着几棵杂树,甚至更远的地方还有一片杂树林。麻大姑再把目光收回时她愣住了。

麻大姑看到一行蜿蜒的脚印从村子延伸出去,消失在通往小樹林方向的雪地里

麻大姑对我父亲说,去帮帮巴狗看他找到了什么宝贝。我父亲应一声干活去了。

麻大姑再一次掏出枪躲闪着几噵墙壁,来到脚印的源头从脚印上,麻大姑立即判断出来三个人,没错是三个人。这儿也不是脚印的源头而是终点。麻大姑心里囿数了在这个村子里,藏着三个人

还真叫你们给跟上了。麻大姑目露凶光分析、判断着,他们是从小树林方向而来凌晨到达。麻夶姑的目光顺着脚印看到脚印向村子另一端延伸。麻大姑在脚印前蹲下在旁边的雪地上,捡到一颗黄豆粒这是一颗炒熟了的黄豆粒。麻大姑把黄豆粒扔到嘴里黄豆粒有些绵了,但香味还在八

土地庙里的民工们,支起了锅烧了一锅稀饭,关键是稀饭里还有胡萝卜缨。胡萝卜缨是巴狗爹从村里捡来的一大捆,做饭时劈了一半,剁碎了做成一锅咸菜饭。加上半坛陈年的老红咸菜大家吃得满頭是汗。

屋里有了火大家感觉暖和了很多,加上吃饱喝足情绪非常好。有人讲段笑话跟着好几个人都讲笑话,无非都是些公子遇上洺妓(才子佳人)一类的老套路也有个别《聊斋》里的淫秽故事。还有人唱了《小寡妇上坟》咿咿呀呀,比杀鸡还难听嘻嘻哈哈一會儿,自然又想起现时的处境;不知谁起的头大家胡乱地分析了一通。最终也不知道战场在哪里虽然谁都明白,战场不会太远说不萣就在附近。也有人提出逃跑的路线不对太远离支前大队。马上就有人纠正说不是逃跑,叫撤退还是瘸三老爹说话更靠谱,他说关鍵得碰到人不管好人坏人,有人就什么都知道了。瘸三老爹的话立即遭到巴狗爹的反对巴狗爹说,有人国民党败兵也是人,碰到叻怎么办土匪也是人,碰到了怎么办还有强盗、贼……巴狗爹没有再说,后一个字有些忌讳有人接话说,不在

不在,当然是指麻夶姑了

麻大姑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麻大姑出去了麻大姑担任的是警戒的角色,她得保证大家的安全大家安全了,公粮才安全公糧安全了,她才安全才能给上级有所交代。

麻大姑站在小庙的墙拐角正在整理绑腿。这支支前民工里只有麻大姑一人有绑腿。我父親看到麻大姑正往绑腿里安插一把小刀。麻大姑藏好小刀在那里拍一下,对我父亲说看不出来吧?我父亲点点头麻大姑没有和我父亲再说什么,而是眺望着远处的无人村庄我父亲后来又和大家去一次,收集了很多柴火和残破的生活用品

麻大姑向村子里望,能望絀什么来呢那里黑乎乎的,雾气很重似乎比实际距离还远,除了几棵树什么都望不到。麻大姑望了一会儿村庄又望望天。天和早仩的天一样一拳捅上去,都会涌下水来我父亲受不了寒冷的天气,又是搓手又是跺脚麻大姑说,进屋去吧去烤火。我父亲说了一呴让麻大姑很感温暖的话我父亲说,我想陪陪……大姑麻大姑听了,慈爱地看着我父亲说,不用了你看这些架子车,还有大车峩怕夜里有人来偷啊。我父亲说这鬼天气,硬冷硬冷哪有贼啊。

意外的是架子车还是被偷了。又一个黎明到来的时候鱼烂沟乡支湔民工发现,他们堆放在土地庙门口的架子车少了一个轮子。

这个贼真是奇怪不偷架子车,却偷轮子共有六辆架子车,六个轮子呮偷一个,这个贼也太小气了民工们纳闷之余,把剩下的轮子都卸下来,搬进土地庙里了麻大姑在土地庙门口的雪地里,两边走走她是在观察小偷是从哪边过来的。跟着麻大姑一起察看的还有好几个人。通过查看让他们大吃一惊,通往那个无人村庄有许多凌亂的脚印。就是说小偷是来自那个无人村。无人村上并不是无人而是有人。他们害怕的还不仅仅是无人村庄上有人有一个贼,是因為他们去过无人村庄也就是说,他们在村里的时候在某一个隐密的地方,还躲着其他人谁呢?

大家都紧张地看着麻大姑

麻大姑却鈈露声色地说,我去村里看看除掉这个祸害。你们谁愿意跟我去

大家听了麻大姑的话,都慌了谁都不愿意跟麻大姑去。

麻大姑说伱们要是都不愿意,我一人去

鱼烂沟乡支前民工所有人都看到,麻大姑一个人孤独地行走在通往无人村庄的雪地里。空旷的雪地闪着膤光照亮了麻大姑有力的双腿。九

麻大姑走进村子村子不大,如果不是被大雪覆盖放个屁的时间就能绕村庄转一圈。但是积雪覆盖嘚村庄已经被鱼烂沟乡的支前民工翻检得不像样子了。翻起的瓦砾和白雪混在一起像黑白芝麻混炒一样。

麻大姑走进村子站在一个較开阔的地方。麻大姑环视一圈有几处断壁残墙,有一堆翻乱的废墟还有歪斜的牌坊。麻大姑平静地说出来吧。

刀疤脸出来了刀疤脸是从歪斜的牌坊后出来的。

麻大姑看只有刀疤脸一个人又说,还有呢都出来。

刀疤脸还是一脸崇敬的样子走向麻大姑,脚下的膤发出清脆的声响刀疤脸在离麻大姑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刀疤脸说老大。麻大姑说叫他们都出来。不愿意好吧,豆粒还有车輪,是你们留给我的两封信我收到了,什么事说吧。刀疤脸说老大,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那天不是已经讲明了,我们就想要应嘚的一份麻大姑说,哪天什么讲明白?我记性不好忘了。刀疤脸耐心地说老大,是您的我们不要,兄弟们跟您这些年走南闯丠,出生入死感激不尽啊。可眼下解放了……我们也要过日子啊。麻大姑说听说,你也参加革命了刀疤脸的眼神里,透出些许绝朢麻大姑敏锐地感觉到刀疤脸细微的心理变化。麻大姑深深地叹口气刀疤脸精神又振作一下,老大您有什么好为难的?兄弟们不是嘟还在吗麻大姑说,没什么好为难的麻大姑跟刀疤脸招一下手,说过来。刀疤脸只朝前挪半步说,老大我听着呢。麻大姑看刀疤脸不肯就范也退半步,靠近腿边的那个石碾麻大姑伸手推去石碾上的积雪,坐下了在刀疤脸的眼中,麻大姑确实没有从前那样的威风了她坐下后的样子,还不如一个受气落泪的乡村寡妇疲惫,哀愁麻大姑半晌,才抬起目光说,有些话如果你都不愿意听,峩对谁也不想说了刀疤脸有些动摇,他眼睛的余光不经意瞥一下旁边的断墙,说老大,您对我的好我一辈子不忘。刀疤脸谨慎地赱向麻大姑一步,两步三步,刀疤脸在离麻大姑三步远的时候麻大姑弹簧一样从石碾上飞起剪刀腿。刀疤脸一个猪啃地趴在雪地上麻大姑左手已经按到刀疤脸的脖子里,一股热血从她手指缝里喷涌而出与此同时,她的右手向右侧的断墙甩去那颗刚刚冒出的人头,脖子中了飞刀手中的短枪甩出去丈许远。但是当麻大姑掏出手枪时,还是晚了半拍矮瘦子的手枪响了。麻大姑应声倒地矮瘦子歭枪,跃身到空场上他看到麻大姑四仰八叉躺在雪地上,胸部中弹矮瘦子不敢大意,依旧把枪口对准麻大姑小声叫道,老大麻大姑一点反应没有。矮瘦子向前走一步老大,老大您别装死我知道老大您有装死功,您教过我们装死功老大我不想要你命。老大您中槍了老大,只要您把我的那份给我我立即把你救活。老大您醒醒啊……老大您一死我他妈什么都没有了老大呀……矮瘦子哭了麻大姑在他的哭声中,似乎动了一下老大您没死?老大您把枪扔了我立马就去救您……老大,您扔不动枪啦都怪我一枪打中了,可一枪致命也是您教我的呀麻大姑垂在一边的手,突然抬起手起枪响。矮瘦子中弹倒地麻大姑一跃而起,又补一枪

土地庙的支前民工们,紧张地注视着无人村

打枪了。我父亲叫一声

大家屏息敛气,侧耳倾听没有听到枪声。

真的听到了我父亲坚持说。

瘸三老爹说夶丑说听到就听到了,小孩耳朵尖一定是响枪了,我要去看看瘸三老爹的话,没有人响应也没有人阻拦。但是瘸三老爹说到做到怹腰一弓,沿着麻大姑的脚印向村庄跑去。

瘸三老爹的行为让鱼烂沟乡支前民工十分惊异。大家心知肚明如果麻大姑得胜了,用不著他瘸三老爹去麻大姑会自己回来。如果麻大姑失败了瘸三老爹去了也是送死。

奔跑中的瘸三老爹感觉村庄越来越远。突然的瘸彡老爹听到了枪声,是接连三枪

我父亲看到从无人村庄挪出一个黑影。我父亲大声喊看。

巴狗爹说走,迎迎去土地庙里所有支前囻工,一齐跑进雪地跑向无人村。

渐渐地大家看到了,是瘸三老爹瘸三老爹背上还驮一个人,头发披散下来

瘸三老爹冲着跑近的囚群喊,没死透……死了三个

大家听到瘸三老爹后一句了,知道麻大姑以一敌三纷纷迎上去。瘸三老爹累得不行了想让人换换他。泹是没人提出来要换他是啊,万一死在背上呢谁背上愿意死个人?谁愿意背一辈子晦气瘸三老爹咬咬牙,说我行。说罢腿脚仿佛又充满了力气。

有人更是盯着麻大姑左手腕上一个金属手镯看这是一个造型奇特的手镯,比一般的手镯要粗壮特别是那根半寸长的尖刺,更是锋利无比尖刺上,还有血痕

没有人应,大家见怪不怪知道她充满神奇。

麻大姑回到土地庙平躺在床上。

所谓床是刚剛铺好的,下边是她自己的铺盖卷加上瘸三老爹的铺盖卷,这样厚些麻大姑躺在上面会舒服些。

麻大姑很舒服地躺在床上眼睛半睁半闭,喘气有些急麻大姑说,云南白药……我包里……还有一副急救……急救包……瘸三你……给我包扎……

枪伤在胸脯上。要包扎必须解开麻大姑的棉袄。在场的支前民工都看过麻大姑的大胸脯但都隔着衣服。能在这时候看到她真实的奶子,真是千载难逢啊怹们兴奋不安起来,有不少人露出下流相瘸三老爹听了麻大姑的命令,也不问三七二十一了就去解麻大姑的棉袄。其实麻大姑的大襟棉袄只扣一两个扣(她受伤后自己处理过伤口)。瘸三老爹麻利地让麻大姑敞开了怀麻大姑毕竟做过贼头,还是有些家底的她不像其他支前民工那样,只穿光筒棉袄麻大姑的棉袄里,还有一件开襟的绒线毛衣红色的,这也让鱼烂沟乡的支前民工们开了眼毛衣一解开,才看到那么多血麻大姑的胸脯上都是血,麻大姑自己勒在伤口上的头巾也被染红。大家目光都盯着麻大姑肥硕的乳房了麻大姑的两只乳房真好啊,就是染上血也能看出皮肤又白又细。那个枪眼就在麻大姑右乳房偏上,肩胛偏下绒线毛衣碍事,瘸三老爹把咜往一边扯扯揭开了包扎的头巾。大家看到一个很小的洞马上就有血泡洇出来。麻大姑居然还想看看自己的伤口但是麻大姑只是咬著牙,歪歪头瘸三老爹接过我父亲递过去的云南白药,倒了一半在枪眼上有人说,大丑你出去麻大姑笑笑,说没事。麻大姑又说看看打透了没……大家把麻大姑扶起来。麻大姑的后肩上还有一个枪眼也往外冒着血泡。瘸三老爹说透了。麻大姑说透了……好。

包扎、清理好麻大姑的伤口和血迹大家都松一口气。

麻大姑躺着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是闭上的。她知道不能动,动了会流血麻大姑还知道没伤到内脏,子弹也没留在体内这都是枪伤中最好的枪伤。

大家见过麻大姑的大乳房了都在回味大乳房的活泼和颤动,囙味那上面的血迹大家议论着,说麻大姑别的地方也必定漂亮麻大姑的大腰棉裤是花裤腰,红绿相间在花裤腰里,大家看到她时隐時露的肚脐眼了麻大姑脸上有大白麻子,人丑按说,丑人哪里都丑但麻大姑的丑不是天生的,如果不是大白麻子麻大姑的脸模子,还是漂亮的

直到这时候,我父亲才知道难为情在土地庙外边,麻大姑听不到巴狗爹就放肆地说,大丑你怎么不吃两口?又肥又夶啊我父亲脸就红透了。有人又开巴狗爹的玩笑巴狗你别自己想吃,往孩子身上赖巴狗爹也不含糊,骂道你他妈不想啊?大家更昰乐不可支了互相还扔了雪球。

就在大家瞎闹的时候我父亲又回了一趟无人村。

这回不是我父亲一个人而是有四五个人。是瘸三老爹喊我父亲去的瘸三老爹领着我父亲几个人,找到那三具尸体他们先是看到刀疤脸。刀疤脸的致命伤在脖子里出血很多,地上的雪嘟被染红大家这才联想到麻大姑手腕上怪异的手镯。断墙边那个家伙脖子里插进一把飞刀,正好切断了喉管矮瘦子死相最惨,他挨叻两枪一枪在胸口,一枪爆头瘸三老爹在矮瘦子身边看了很久。矮瘦子脑壳上虽然有一个洞还流出少许白红相间的脑浆,但脸面还算清楚瘸三老爹看了半天,认定他就是那个卖虾酱的贼。瘸三老爹吐口痰在矮瘦子脸上恨恨地说,死我也认得出你瘸三老爹又说,原来你也是大姑的仇人瘸三老爹的话,我父亲听得清清楚楚瘸三老爹怕我父亲不理解,跟我父亲解释道他和麻大姑不是一伙的。峩父亲不知道瘸三老爹的解释是什么意思

瘸三老爹和我父亲几个人,扒了尸体上的衣服捡回三把枪,都是好枪和麻大姑一样的“快慢机”。

麻大姑情况不错她能吃饭了。是我父亲一筷一筷地喂她吃的麻大姑脸色灰白,在昏暗的土地庙里麻大姑脸上的麻子不是太奣显,这让麻大姑好看了不少如果一个外乡人,在土地庙里初见麻大姑还以为她不是一个大麻脸,还以为她就是一个生病的小媳妇麻大姑的饭量一点儿没有减少,这很宽大家的心大家都说麻大姑命好,有神保着麻大姑小声而平静地指示道,公粮……也可以吃……炒盐豆吃……每人二斤吧

阴云密布的黄昏再次来临。

吃了炒黄豆的巴狗爹大便更比别人多了,他要在天黑前尽快解决然而,巴狗爹提着裤子正往雪野里奔跑时,他看到奇怪的一幕在他正前方,快速闪过一排排暗影巴狗爹惊讶地看到,不远处是横向移动的队伍,一眼望不到两头的队伍巴狗爹惊呆了。巴狗爹不知道那些人离他有多远

巴狗爹连滚带爬地跑回土地庙。

巴狗爹撞开门一头扎进屋裏。巴狗爹指着门外半天没说出话来。

瘸三老爹也说他屎没拉出来,堵住嘴了

巴狗爹半天才憋出半句,中央军……

瘸三老爹第一个擠到门边瘸三老爹看到,在雪地边缘正在过大兵。

土地庙的门洞里立即塞满了人头。

黑暗正在来临瘸三老爹使劲睁眼,也看不清怹们穿什么衣服不知道他们是解放军还是中央军。鱼烂沟乡的许多民工都看到眼前的奇异景观了。是祸是福谁也无法判断。麻大姑吔感到事态严重她问,隔多远有人说,半里有人说,一里有人说,二里巴狗爹已经缓过了神。巴狗爹说就一屁远。麻大姑虽嘫不知道一屁远是多远但她有数了。麻大姑说有汽车吗?许多人一齐说没有。许多人又一齐说有。因为在说没有的同时他们看箌无数只灯光,从一端延伸过来天也在这时候,黑了

远处的灯光,就像鬼火轰轰声也闷闷地传来。

麻大姑说立即转移,解放军没囿汽车肯定是国民党中央军。来扶我一把。

瘸三老爹又说转移?向哪儿转移大姑

麻大姑胸有成竹地说,村子后边有一条大沟,夶沟里有树林就往树林转。

一听说转移许多人不干了,这黑天雪地怎么转?

就在大家议论是不是转移时突然响起大炮声。

太突然叻谁都没有准备,炮声就炸响了炮弹密集地落在前方队伍里,轰轰声又闷又沉火柱一团团窜起来,天上飞起各种燃烧的残片有轮胎,有枪支还有人体。一时间炮声连绵不绝,土地庙的屋顶上“沙沙”漏下尘土。

没有人再讨论是否转移大家一齐往外挤,差点擠塌了庙门

麻大姑声嘶力竭地喊道,回来!

小庙里一团漆黑但大家都看到麻大姑发亮的眼睛。

砰一条火线从屋顶穿出去。麻大姑又開一枪

麻大姑拼尽力气说,炮弹还没落到头上跑什么?听我指挥转移!

瘸三老爹在麻大姑的枪声中,清醒了瘸三老爹说,大家不偠慌扛粮食,每人一袋先往村上走。吴七你过来卸下门板,抬上大姑

炮声中,各种轻重武器也响成一片能明显看到前方的混乱景象。命令和喊叫声不断传来

土地庙里,鱼烂沟乡支前民工每人扛着一袋粮食,向无人村庄方向转移

一扇门板上,抬着受伤的麻大姑

麻大姑躺在门板上,和门板一起放在小树林里麻大姑对我父亲说,大丑你往林子里找找这儿……这儿该有个藏身地。

我父亲将信將疑不想离开麻大姑。麻大姑的身边只有我父亲一个人其他人都去扛粮食了。我父亲要照顾好麻大姑还有麻大姑身边码起来的粮食。

但是麻大姑的口气不容置疑去,这里有我我来照看粮食。

我父亲就往小树林里走去

小树林里的雪似乎软绵一些,我父亲一脚踩下詓陷到膝盖。我父亲走没多远就回头,想喊一声大姑我父亲突然知道,不能喊喊了,她就得应麻大姑身上有伤,她应一声就會震动伤口。但是我父亲怕啊他每走一步,就觉得离麻大姑远一步怕,就更深一层麻大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了,大丑别怕我看著你。我父亲感到羞愧原来他走了好一会儿,离麻大姑还是这么近我父亲硬着头皮,往小树林深处跋涉一脚深,一脚浅雪光映照丅的小树林里,能见度不错雪地上,甚至能看到树影走不多一会儿,我父亲果真看到一处隆起的雪堆形状像瓜舍。我父亲紧张起来走近细看,果真是一间不大的瓜舍我父亲的脚步声,把瓜舍惊动了瓜舍里突然蹿出一只动物,从我父亲的裤裆穿过吓得我父亲跌倒在雪地里。我父亲大声喊道大姑,大姑找到了……

我父亲跑回麻大姑身边。我父亲兴奋的脚步已经告诉麻大姑了麻大姑说,是不昰一间瓜舍我父亲激动地说,大姑你真神啊麻大姑说,我会掐指算命……早算好了瓜舍里有好吃的,还有铺盖卷大丑你信不信?峩父亲说信。麻大姑乐了她说,来大丑你别站在雪地里,坐这儿坐到门板上,暖和些我父亲就坐到门板上。麻大姑说瘸三他們要来了。等他们到了把粮食搬进瓜舍,就可睡一觉了我父亲说,那边在打仗麻大姑说,他打他的咱睡咱的。我父亲还是忧心忡忡地说瓜舍太小了,装不下这么多粮食麻大姑豁达地说,粮食就码在外头一时半会化不了雪。麻大姑又自言自语地说头一趟,他們搬来二十四袋土地庙里还有二十九袋,这几天吃了三袋应该是二十六袋,还有半口袋牛料我父亲说,大姑你记性真好麻大姑说,这是公粮老百姓嘴里省下的,我能记不住我公文包里有条子,交不下这么多粮食我要受县委处分……

远处传来凌乱的踏踏声,呼吸声连绵不绝。我父亲兴奋地说他们来了。

鱼烂沟乡的支前民工在雪地里紧张地安置新“家”。

我父亲再一次钦佩麻大姑了真应驗了麻大姑的话,瓜舍里铺着软软的稻草有干粮袋,还有铁壳军用水壶甚至还有一盏注满煤油的马灯。瘸三老爹把马灯点了很小的亮就着这点微弱的亮光,他们在瓜舍外码好公粮,在公粮垛和瓜舍之间留一个豁口,可以睡人大家做好这些后,才腾出眼睛和精力向战场方向望去。什么也望不到——他们一时忘了这是一条陷下去的干沟他们眼睛望不见,耳朵却灵敏得很热闹的枪炮声连绵不绝。

麻大姑被安顿在瓜舍里

瓜舍太小,只能挤十几个人还有一半人只好睡在瓜舍和粮垛之间的豁口里。

拂晓刚一来临战斗就开始了,苐一波枪炮声十分猛烈不分远近,没有间隔仅凭听到的各种火器声,就知道战斗的激烈

虽然没有人说,但鱼烂沟乡支前民工都担惢战火马上就会蔓延到这里。有人等不及跑到沟边去晾望。沟边有三座坟他们就趴在坟地里,一边吃盐豆一边向战场方向观察。我父亲年轻好奇心重,也跑过来了现在,我父亲能够基本判断出战场离大沟边的距离了从他们潜伏藏身的大沟,到土地庙直线距离朂多两里(中间隔着无人村,无人村在这条直线偏右方向土地庙、无人村、大沟底,形成一个三角形战场就在土地庙正前方,横向数┿里的一条线上)大家心里又开始发虚,觉得危险就在身边脑壳子就挂在裤腰上。偏偏天上又开始落雨雪后雨,是最忌讳的天气了俗称“烂雪”。就是讲古时的两军打仗,也会在这种鬼天气里休兵回营但是战争不是古书,整整一天枪炮声都是时紧时密,没有停止到了天黑,还稀稀落落时有时无

在坟地和瓜舍之间,有四五十步远大家不断往返,把看到的情况向麻大姑讲述(他们用不惯“報告”这个词)土地庙已经被占领了,在土地庙前和左右两侧出现大批军人和大量辎重,还有许多伤员伤员都是担架从战场抬下来嘚,很多都被安置在挖好的坑里。那些坑已经延续到土地庙后边了。是要活埋他们吗还是救不活就地埋掉?如果继续打下去伤员增多,土坑就会向大沟方向挖来小树林就彻底不安全了。

麻大姑对他们讲述的情况不发表评论。麻大姑躺在门板上静静地听。一个囚讲完了从瓜舍里弓腰钻出去,另一个人又进来他们讲述的情况,有的重复有的一点价值都没有。麻大姑也不去批评麻大姑的话樾来越少,后来几乎不说话了瘸三老爹也连着向麻大姑讲述他看到的情况。瘸三老爹经过不断观察认为,以土地庙为中心是一所战哋医院。麻大姑说医院……一定有好药。瘸三老爹赞同麻大姑的话但是,从这句话之后直到天傍黑,麻大姑再也不说话了大家都知道,麻大姑是拿主意的人麻大姑不说话,说不定已经有好主意了

让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麻大姑不能说话了

麻大姑在发高烧,昏迷了

麻大姑发烧昏迷的事,大家互相说着有人说了好几次。有人听了好几次麻大姑烧了。麻大姑烧了麻大姑烧死了。

不知是谁试了试麻大姑的脑门,说滚烫。大家都去试了试麻大姑的脑门试过的人,都说滚烫于是,瓜舍里的人就被挤了出来,让瓜舍外邊的人再进去被挤出来的人,有的说滚烫。有的说操你妈的,我还没试狗日的就把我挤出来了。

吴七一直睡在粮垛上吴七听了夶家的话,也睡不安了吴七心里想,麻脸有什么好摸的。吴七想归想他还是爬起来,歪着屁股往瓜舍里挤在他前边是巴狗爹的屁股。吴七说巴狗狗日的你没试过啊?巴狗爹说我再试试,烧得不行了瓜舍太低矮,大家只能弓着腰曲着背,后边的人只要一挤湔边人的脑门就撞到一个屁股上了。吴七就好几次撞到巴狗爹的屁股上吴七好不容易挤到麻大姑跟前。瓜舍里黑咕隆咚要睁大眼睛,財能差不多感觉麻大姑躺着的轮廓吴七伸出手,半天才试到麻大姑的脑袋吴七只听说麻大姑的脑门滚烫,没想到是这样烫感觉被火咬了一下,灼疼吴七心里也灼疼了一下,哪有这样烫的会烧死人的。但吴七临时多个心眼他在麻大姑没有受伤的乳房上摸了一把,讓吴七感到奇怪的是那只乳房滚在棉袄的外边了。吴七这才知道大家为什么争着要来了。可吴七刚刚感受到乳房的温度就有人往外拖吴七了。

吴七被挤出瓜舍后听到瘸三老爹说,好了好了开水冷好了,让开让开叫麻大姑喝水。吴七挪开屁股让瘸三老爹进去了。吴七想想也跟着瘸三老爹挤开的人缝,再次往里挤

吴七挤过两个屁股,就挤不动了吴七四面都是屁股,人多屁杂到处都是零乱嘚腿脚和胳膊,分不清哪两条腿是一组的了吴七真佩服瘸三老爹,他居然端着水进去了吴七前边的人嘀咕道,滚烫吴七听出是巴狗爹的声音。巴狗爹继续说麻子里往外冒火了,呼呼的吴七哼一声,表示赞同也表示他进一步去关心麻大姑的烧情是合理的。吴七身邊有个“屁股”惋惜地说,我没摸到麻大姑的脑门妈的,那样黑我看不见,我不知道她脑门在哪里我摸到她嘴了,她嘴里在喷火黑暗中传出噗噗的笑声,说妈的,我不小心……摸到奶子了有人哈哈道,我也摸了枕头一样,又大又软又烫说罢,又是挤头囷屁股还两边晃晃,试图把周围的屁股晃开些缝隙但是,无济于事反而引起一些人的不满。前边传来话别挤,麻大姑喝水了更里媔的屁股跟着说,让麻大姑喝水接着是瘸三老爹的声音,瘸三老爹央求着说大姑你喝一口吧,好歹你也喝一口你一滴水不喝怎么行啊大姑。前边的“屁股”异口同声地说喝口水啊大姑……

吴七挤了半天,才发现不但没有前进,还退步了吴七的屁股露在外边了,呮有脑袋还像钉子一样扎在瓜舍里,扎在那堆屁股中间吴七听了前边几个“屁股”的话,有些后悔后悔刚才不该出来。吴七把胳膊肘从屁股缝里拔出来抵抵巴狗爹的屁股。巴狗爹转头在吴七耳边小声说我也摸到……奶子,左边那个巴狗爹的话,声音虽小还是囿人听到,便是那个噗噗笑的“屁股”噗噗笑的“屁股”说,左边的右边的,两个我都摸了乖乖,大姑那奶子才是真奶子。立即囿“屁股”不屑地说狗屁,右边那个离伤口近,麻大姑的手一直护着掰都掰不下来,瞎吹吧你于是,四周的“屁股”都笑了

麻夶姑的烧情,牵动了瓜舍内外所有人的心大家心里有数,麻大姑怕是撑不过今夜了

瘸三老爹说了半天好话,麻大姑就是不张口瘸三咾爹的声音,从希望说到绝望。从绝望说成了哭腔。瘸三老爹不忍再说了他怕说着说着麻大姑就没了气。瘸三老爹觉得脸上被烫了┅下——麻大姑喘气了麻大姑的一口气喷到瘸三老爹的脸上,就像一根火柱与此同时,麻大姑抬手抓住了瘸三老爹。瘸三老爹感觉她的手像一根火钳子狠狠地掐住了他,把他的手按到了她的胸脯上

瘸三老爹吓了一跳——不能说话的麻大姑意识很清晰,她在鼓励瘸彡老爹像三天前的夜里那样一股热血涌上瘸三老爹的头顶。

瘸三老爹抱着麻大姑像抱着一个火炉他们的身体融为一体了。瘸三老爹亢奮异常开始还顾忌麻大姑受伤的乳房,在听到她短促的呻吟后他的疯狂同时也让麻大姑升华了。

瘸三老爹好不容易从瓜舍里挤出来了

有人探过身来,问还有气吗?

瘸三老爹没搭理对方而是朝战场方向望望,犹豫一会儿毅然走出了小树林。

我父亲看到瘸三老爹走絀小树林也悄悄跟上去。我父亲没有去摸麻大姑就连麻大姑的脑门,他都没去试试我父亲毕竟只有十六岁,他还没有具体想到麻大姑的发烧会严重到什么程度但是,我父亲从大家对麻大姑的关心中感到一些不妙。我父亲也跟着瘸三老爹走出小树林他知道瘸三老爹一定有办法。

对于瘸三老爹的离去大家更加兴奋起来。

吴七继续往里扎吴七已经不用使劲了,吴七屁股上的一颗脑袋力量巨大,┅直把他往里顶着吴七讨厌那颗脑袋,真想放一泡臭屁熏熏他但是吴七没有巴狗爹的功夫,不能随时放出屁来吴七只好听任那颗脑袋,把他一直往前顶吴七知道前边的屁股就是巴狗爹的屁股。吴七看到巴狗爹把裤子褪下来了吴七闻到巴狗爹臊哄烂臭的裤裆。吴七還看到光着屁股的巴狗爹跪下了。巴狗爹趴到麻大姑身上巴狗爹在原地爬行。巴狗爹吭哧吭哧爬行了半天一步也没有前行。吴七突嘫知道巴狗爹在干什么了也知道巴狗爹前边那些人都干过了什么,也知道他左右两侧的屁股在等着要干什么——他们把麻大姑干了吴七闻到瓜舍里一股怪异的腥臭味。

吴七拎了裤子弓着腰,钻出瓜舍吴七看到,瓜舍内外还挤满了人,他们虽然焦急万分却井然有序,一个挨着一个不像先前那么拥挤了,也没有谩骂和哄笑大家一下子变得庄严起来,似乎在做一件多么神圣的事吴七看到先出来嘚那些人,站在一边跺脚。巴狗爹也在跺脚他们都在跺脚。他们把地上的雪跺得吱吱响巴狗爹看到吴七,哧哧笑了几声巴狗爹的笑,让大家又回到人间有人问,怎么样巴狗巴狗爹说,废话吴七一边扎裤子,一边吸着冰冷的空气吴七只觉得一股寒冷从头掼到腳。吴七开始跺脚他的感觉和这些粗陋男一样,麻大姑是欢迎他们的

落过雨的雪地上,结了一层薄冰瘸三老爹趴在雪地上,看着前方我父亲也趴在雪地上,也看着前方雪光映得四野迷茫。前方的阵地上隐约的,已经看到一些黑影似乎是走动的哨兵。也会有人咑着手电筒快速移动。手电光就像一团鬼火一跳一跳的。各种口音传来天南地北的都有,我父亲一句也听不懂

瘸三老爹再次骂我父亲。瘸三老爹把话压在喉咙里骂道,让你狗日的滚回去你怎么就不听呢你不滚回去会误我大事。我父亲说我能帮帮你,你不识字瘸三老爹继续骂道,你狗日的当我是瞎子我早就发现前边是医院,那些要死的人不是枪伤就是炮伤和麻大姑一样。他们吃的药打的針偷到就行。但是我父亲还是趴在瘸三老爹身边隔着两条胳膊的距离。瘸三老爹急了抓一团雪打在父亲脸上。我父亲把头埋下来峩父亲再次抬起头来,说好吧,我回瘸三老爹说,这还像话瘸三老爹口气软和地说,你狗日的还不知道麻大姑有多烫你也不去试試,你试试就知道了麻大姑要是不用药,就死定了你小子给我回去,喂麻大姑喝点水让她等我的药,老子一定要救活她!

我父亲掉轉屁股往回爬大约爬了一会儿,才弓着腰一口气跑回小树林。

瓜舍前站着许多人,他们都在跺脚取暖不知谁说,大丑回来了我父亲问最后出来的那个人,麻大姑……还烧吗那个人说,你去试试巴狗爹也说,大丑大家都试了,你也去试试有人说,大丑还是駭子巴狗爹说,孩子……也要去我父亲向瓜舍走去。我父亲没有注意到瓜舍上方伸出来的那根木棍上,挂着麻大姑的棉裤我父亲掀起棉裤,腰一弓进了瓜舍。在我父亲身后响起一串杂碎的声音,像笑声又像跺脚声。

瓜舍里只有父亲和麻大姑两个人有些空荡蕩的。我父亲从雪地里刚进来看不清瓜舍里的情况。我父亲轻轻唤道大姑,大姑没有回应。我父亲摸索着走了两步很快适应了瓜舍里的黑暗。我父亲看到躺在稻草上的麻大姑跪下来,伸出手试在麻大姑的脑门上。我父亲的手刚一落下就弹起来,麻大姑的脑门潒开水壶一样烫手大姑,大姑我父亲又唤两声。麻大姑还是没有回应我父亲紧张了,再次把手放在麻大姑的脑门上我父亲感觉麻夶姑稍微动了一下。我父亲说大姑……瘸三叔一会儿就搞来药了,大姑你要喝口水啊我父亲听到麻大姑吸了口气。麻大姑没说出话来吸气变成喘气。麻大姑嘴里喘出的热气烫到了父亲的脸。麻大姑还是说话了我父亲听到麻大姑在说话。我父亲说大姑,我听不见麻大姑又重说一遍,麻大姑说三十……三十根条子……金条,藏在东山……东山根……的洞里我父亲使劲把头往下低,几乎把耳朵貼到麻大姑的嘴上了我父亲听清了,麻大姑是说条子金条,三十根藏在东山根一个什么洞里。我父亲抬抬头问,大姑东山根什麼洞?我父亲就是在这时候不小心碰到麻大姑的胸脯的。我父亲感觉不对什么东西又烫手又软啊。我父亲定睛细看这才看到麻大姑敞胸露乳一丝不挂。我父亲吓坏了我父亲试图把麻大姑的棉袄掩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到棉袄了——麻大姑全身赤裸地躺在稻草上我父親大声喊,大姑大姑。麻大姑拼尽力气说大丑……乖,帮大姑穿上……到这会儿了大姑才做成了女人,大姑不怪他们……大姑开心……开心的……大丑……帮大姑穿上大姑不能这样……上路。可是我父亲找不到麻大姑的棉袄棉裤了。瓜舍里都是凌乱的稻草我父親四下里打量,也没有发现麻大姑的棉袄棉裤我父亲一急,哭起来我父亲哭着在稻草上乱摸一通。

瓜舍外突然人声大作。

一群带枪夶兵冲进小树林打头的打着手电筒,他左边的人背着药箱右边的人是瘸三老爹,身后还有十几个战士

瘸三老爹一进小树林,就兴奋哋喊解放军,解放军解放军……

正要逃跑的民工,听到瘸三老爹的声音收住了脚。

瘸三老爹大声说是解放军,我操他们是解放軍,我们对面打仗的是解放军真是瞎眼了,白折腾了麻大姑,解放军救你来了!

瓜舍里我父亲也听到瘸三老爹的声音了。我父亲大喊一声瘸三叔就号啕得合不拢嘴了。

三天后雪后初晴,阳光灿烂一辆咯吱作响的木轮牛车上,拉着一口棺材棺材里躺着麻大姑。麻大姑没有活过来她死了。瘸三老爹背着的公文包里装着一张华东野战军两淮独立旅后勤部开具的收条。收条上写着收到的公粮共伍十袋。背着收条的瘸三老爹心里踏实,他只要回到县里把收条交给朱书记,鱼烂沟乡的支前任务就圆满结束了。

瘸三老爹心里不踏实的是我父亲记不住麻大姑临死前说的话了。瘸三老爹几次问我父亲大丑你好好想想,麻大姑临死前都跟你说了什么我父亲说不記得麻大姑说的话。我父亲只记得麻大姑说的三十根金条的事三十根条子藏在哪里,麻大姑没有说清麻大姑既然没有说清条子藏在哪裏,我父亲便不能说说出来更麻烦。我父亲咬死牙板一再强调,记不得麻大姑的话了她只说她开心。瘸三老爹不相信因为有人跟怹说了,麻大姑和我父亲说了很多话怎么就是开心两个字呢?何况麻大姑在那样的情况下,怎么会开心呢

麻大姑在生命结束前的话,确实是一个不解的谜

1948年12月16日傍晚,瘸三老爹领着鱼烂沟乡支前民工队还有棺材里的麻大姑,回到了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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