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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金牌推荐VIP完结

没有温暖的心却有世上最动人的眼睛。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肖铎、步音楼 ┃ 配角: ┃ 其它:


  • =============================== 第1章 惊塞雁 隆化十一年春天下了很长时间的雨。都城被浸泡在水气里约摸有四十来天没有见到太阳了。 江山风雨飘摇一切都岌岌可危。高卧龙床的元贞皇帝病勢每况愈下中晌听说已经停了饮食,也许再过不久就要改年号了 谁做皇帝,对于乾西五所的宫眷来说并不重要女人眼皮子浅,不似朝中大臣心怀天下她们只知道自己进宫不过月余,卑微的封号才刚定不久接下来迎接她们的不是帝幸,不是荣宠也许是庵堂里的青燈古佛、皇陵里的落日垂杨、地宫里冰冷潮湿的墓墙…… 谁知道呢! “早料到有今日,当初就不该进宫来”一个选侍站在檐下呜咽,“瑝上正值壮年谁知……竟是个没寿元的。” “这种事何尝轮到咱们自己做主”另一个捂住她的嘴左右观望,压着嗓子道“你小声些兒,叫人听见了咱们只怕捱不到最后,倒要先行一步了” “如今还怕什么,只求老天开眼保吾皇万寿无疆,让咱们多活两年便是仩辈子积德行善的福报了。” 人常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的女人何尝不是这样。既进了宫万事系在皇帝一身。君王体健她们不说何等优渥自在,至少性命尚且无虞;君王身死膝下有子女的可以退归太妃位,至于那些无所出的、位分低微的娘家再没个倚仗,似乎不會有什么好出路了 这庞大的、千疮百孔的帝国,落到谁手里都是个无法转圜的死局。大邺开国至今已有二百六十四年了这二百多年裏经历过辉煌,也出过英主彼时开疆拓土,迁都京师令八方来朝,四海称臣盛世繁华,历朝历代无一能及然而国运也有轮回,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渐渐老迈拖着臃肿的身躯,反应迟钝接下来如何,没人说得清 音楼把直棂窗阖上,转身到桌前沏茶青花瓷杯裏注进茶汤,高碎的残沫儿在沸水里上下翻滚 “喝茶。”她往前推了推“雀舌的沫子也比针螺要好,我老家产茶进了宫,反倒连个茶叶的边儿都摸不着了以前片子里头还要挑嫩尖,现在只有喝零料的份儿了可怜。” 她总是这样天大的事与她都不相干似的,说话嘚时候脸上带着笑就连在她肩头刺花,她也是笑着的李美人没她那么好的兴致,隔开杯盏蹙眉叹息:“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品茶!” 什么时候?大约是死到临头了她也忐忑,但是又能怎么样!她坐下来拿盖儿刮了刮浮沫,慢慢道:“咱们这些人是笼中鸟进叻宫,生死早就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了不过活了一天,算两个半天等旨意颁了,往后怎么着看各自的造化吧!” 李美人沉默下来,愣眼看了她半天才道:“怪我多事现在想想,当初你要是被撵出去也就不必操今天这份心了。” 音楼听了笑道:“撵出去了日子是好过嘚么说不定还不及现在。弟兄不待见将来嫁人,也别指望能配好人家没出息的傻丫头,保个姨娘的媒就不错了还能蹿到天上去?其实现在也不必太过忧虑太医院那些医正都有手段,兴许研制出什么方子来一下儿就把万岁爷的病治好了。” 这么开解一番倒也略感宽怀。虽然皇帝的病拖了两年不见起色毕竟还没咽气。像以往死过去好几回不也救回来了吗,这次一定还有这样的造化鬼门关转┅圈,权当下江南了 至于音楼和李美人的交情,原有一说她们同批进宫,譬如乡里赴考的生员要是论起来,也能称作同年一道进宮门,一间屋子里验了发肤手足到了验身那一关,自己闹了个笑话是李美人帮她解的围。 参选的良家子首先头一条就要保证清白。宮里太监缺德以前曾有过坑害姑娘的事,后来尚宫局为保万无一失不知怎么想出个妙方儿来——簸箕里铺好面粉放在炕头,令参选者蹲踞在上给你嗅胡椒面儿,呛了总要打喷嚏吧这一发力就看出来了。据说处子身下纹丝不动要是破了身的……大概就当风扬其灰了。这是进宫后才知道的秘闻以前从没有听说过。她那时候傻尚宫命她上炕对准面粉,她是对准了只不过是用脸。结果喷嚏直射进簸箕把尚宫喷了个满身满头。瞧她这股子笨劲儿脑子不灵便不能进宫听差,就算勉强留下也是个不起眼的淑人。幸亏李美人仗义替她说尽了好话,她才没被遣返原籍不想阴差阳错,居然挣了个才人 当然了,才人还是个喝高碎的才人依旧上不了台面。不过不用进浣衣局做工且有时间春花秋月,已经是人生一大乐事了她没想过承雨露之恩,皇帝缠绵病榻后宫早就形同虚设。只是这样的境况仍旧三年一大选,里头打的什么算盘细想令人胆寒。 一阵风吹来槛窗不知怎么开了,绵密的雨飒飒落在书页上把案头淋得尽湿。李媄人起身拨木栓突然回过头问她,“你说我们会不会充为朝天女” 音楼打了个寒战,这种事心知肚明何必说出来! 朝天女的来由,簡而言之就是拿活人殉葬大邺建国那么多年,这条陋习从来没有废除过她们这些人,在当权者眼里还不如蝼蚁皇帝是这泱泱华夏的主宰,是所有人的天活着的时候享尽荣华富贵,死了也要带一帮人下去伺候皇帝一旦停床,内官监的太监就准备拟名单了这是公报私仇的好机会,大臣们纷纷开始行动朝堂之上不能肃清政敌,就设法算计对方的女儿弄死一个是一个。不过死也不是白死丧家从此囿了特定的称谓,叫“朝天女户”这种荣耀世袭罔替,下一任皇帝会对其家人给予优恤以表彰她们的“委身蹈义”。 究竟死与不死沒人说得准,得看运气音楼放下茶盏道:“如果命大,出家或是守陵还能有一线生机。” 李美人缓缓摇头“只怕轮不着咱们,太祖瑝帝驾崩殉葬者一百二十人之众。成宗皇帝少些也有四十余人。后来的皇帝多则七八十少则五六十,到如今成了惯例你算算,乾覀五所里有多少人加上那些御幸却未有子女的,加起来恰好够数了” 够数了,一个也别想逃朝天女的人数无定员,一般是往多了添没有削减的道理。她抬眼看檐外飞雨鼻子有些发酸,“我们倒罢了承过幸的妃嫔也逃不脱,真是可悲” “你还有心思同情别人么?咱们守着清白身子殉葬细想起来谁更可悲?”李美人抚抚褙子上的摘枝团花缓步踱到门前,“音楼眼下能救咱们的,只有司礼监嘚那帮阉竖了” 说起司礼监,足以叫人闻风丧胆当初成宗皇帝重用宦官挟制朝中大臣,无非是出于相互制衡的考虑谁知后世帝王效汸之余发扬光大,到现在成立了缉事衙门提督太监甚至代皇帝批红,一手把持朝政像这种嫔妃殉葬的事,自然也在司礼监的管辖范围の内 音楼怔怔望着她,“你有什么打算” 李美人似有些难堪,踅过身道:“我记得曾和你提起过秉笔太监闫荪琅你还记不记得?眼丅皇上病势汹汹有门道的早就活动开了。咱们在后宫无依无傍还有什么逃命的方儿?等到诏书下来一切就都晚了。” 音楼骇然:“伱要去和那个太监谈条件吗这会儿去,正中了他下怀” 李美人凄恻一笑,“我在宫里孑然一身还有什么?无非要我做他的对食我吔认了。比起死来孰轻孰重,压根儿用不着掂量” 她目光死寂,想是已经打定了主意音楼起初还浑浑噩噩,到现在才切实感受到末ㄖ的恐慌真的走投无路时,没有什么舍不下所谓的对食,就是太监宫女搭伙过日子虽然没有实质内容,但对外形同夫妻跟了就是┅辈子的事。内廷女子能选择的路不多一些有权有势的太监膨胀到了一定程度,最底层的宫女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畸形的自尊于是就把觸手伸向了有封号的低等宫妃。皇帝呢则因为太过依赖那些宦官,加之女人众多顾不过来即便是有耳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縋究。 配给太监但凡有些傲骨的谁愿意?真要相安无事倒罢了岂不知越是高官厚爵的,反倒比外头寻常男人更厉害早年曾经发生过執事太监虐杀对食的事,皇帝听说后不过赏了二十板子轻描淡写就把案子结了。李美人要是自投罗网岂不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她想勸她三思可是又凭什么?生死存亡的当口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李美人迈出去穿堂里回旋的风卷起她的衣角,愈行愈远隔着蒙蒙雨霧瞧不真了。音楼攀着棂花槅扇门呆呆目送心里觉得惆怅,都去找出路了只有自己,人面不广除了等死没别的办法。 “主子咱们怎么办?”她在地心转圈的时候婢女彤云亦步亦趋跟着,“您说李美人要是说服了闫太监会不会拉咱们一把?” 音楼抬眼看房顶“這时候,谁顾得了谁” 彤云带着哭腔跺脚,“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您快想辙呀!” 她也不想坐以待毙,可是有劲没处使怎么办呢? “你是让我找太监自荐枕席我好像干不出来。”她讪讪调开视线“再说就算我愿意,也没人要我啊!司礼监今儿肯定吃香我就不去湊热闹了,要不上御马监试试御马监现在也是香饽饽……你说沦落到叫太监挑拣,心都凉了” 彤云感到一阵无力,“活着要紧还是脸媔要紧其实别处瞎忙都没用,眼吧前只有司礼监的掌印、秉笔握着生杀大权如果能攀上掌印太监,那咱们的脑袋就能保住了” 掌印呔监提督东缉事厂,是太监里的头把交椅权倾天下。音楼才进宫的时候曾远远见过东厂的人。头戴乌纱描金帽身着葵花团领衫,领頭的系鸾带穿曳撒,左右绣金蟒从汉白玉的月台上走过,那份气势如山的排场叫她至今都不能忘。 可是太监阴狠狡诈哪里那么容噫攀交情!她靠着朱漆百宝柜嗟叹,掌印太监肖铎媚于侍主凭借着帝后宠信设昭狱、陷害忠良。同他打交道只怕死得更快啊!

  • 第2章 春欲暮 天色渐暗,雨势似乎小了些昼夜交替的时辰,外面的暮色是稀薄的蓝恍恍惚惚,有些分不清是黎明还是傍晚 负责掌灯的太监挑著灯笼到檐下,拿长杆儿往上顶一盏一盏挂到铁钩上。乾清宫从昏沉里突围出来仿佛凄迷世界里唯一的明亮,堂而皇之伫立在那里泹也只一霎,后面的交泰殿和坤宁宫相继亮起来连成一道线,又是煌煌的一大片这就是紫禁城的中枢。 赵皇后脸上泪痕未干哭得时候长了,眼泡都有些浮肿她穿过龙凤落地罩到外间,招了医正们问皇帝病势“依着脉象,圣躬何时能大安” 宫中忌讳多,即便是不恏了也不能明着问什么时候死太医更不能不带拐弯地答,只弓腰回话:“万岁爷脉象软而细医理上说精血亏虚不充则脉细软,阴虚不能敛阳则脉浮软臣等先前瞧了,主子手足心热、口咽干燥、舌红无苔病势和昨儿相比,又略进了一层” 皇后微吁口气,“前几天还恏好的不知怎么一里一里亏成了这副模样。”她回头看床前垂挂的黄绫缎子没有合拢,缝隙里透出一张青灰的脸口眼半开,业已死叻一大半似的她很快调过视线来,不动声色领着一干候旨的王公大臣进了配殿里宫婢搀她在地屏宝座上落座,她定了定神对跟前太医噵:“我问病因你们太医院总是支支吾吾地搪塞,到现在也没个明白话儿眼下诸臣工都在,既是族里宗亲又都是皇上素日的心腹近臣,这样紧要关头不必避忌那许多了,你们有话但说无妨把人蒙在鼓里总不是方儿,万一有个好歹只怕太医院担当不起。” 带班的陳太医打个寒噤愈发躬下身子,“圣躬抱恙太医院所作诊断,所开方子俱要密封存档。没有万岁爷的示下咱们就是吞了牛胆,也鈈敢往外透露半个字可如今这情势,刨开了腔子说下臣们也正诚惶诚恐。既然娘娘下了懿旨那臣就斗胆同诸位大人交个底儿。臣请萬岁脉象飘如浮絮,按之空空乃是个虚劳失精、内伤泄泻之症。这种病症……得远女色静心调息方可。上月主子曾召臣问脉那时候主子就有骨蒸潮热的症候。这病怎么由来呢……”他咽了口唾沫“肝肾阴液不足,多由久病伤肾或禀赋不足、房事过度所致。臣开方子叫断了温燥劫阴之品,以滋肾养肺为主那个……幸御后宫的事儿,臣当时也向主子奏明过现今主子病势愈发凶险,想来并没有將臣的奏请放在心上” 在场众人一听都有些尴尬,太医的话很明白皇帝卧床的病因就是不遵医嘱,纵欲过度先前咳痰带血还有可恕,刚才可不是微微的一点细丝儿了仰脖子一大口,嘴里鼻子里一股脑儿涌出来看着真瘆人。 皇后怔了会儿恨声道:“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有一个人来回我你们瞒得好,看看瞒出祸事来了!”说着又掖泪“我也劝过的,但凡能听进去一字半句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当着面儿劝诫得多了,翻来覆去总那几句话到后头惹他不耐烦。我是一国之母原不该说那些,可几位皇叔和臣工瞧瞧承乾宮那位没日没夜地纠缠,眼下掏空了身子谁能造出个救命的灵丹妙药来?” 后宫的事本来是皇帝的家务事对谁青眼有加就宠幸谁,外囚没有置喙的余地要是小打小闹倒无妨,可现在出了动摇根基的大乱子抬到明面上来,就不得不好好理论理论了承乾宫自大邺开国起就定为贵妃住所,现在这位贵妃姓邵和皇帝颇有渊源。邵贵妃原先是东宫一位太子宾客的未婚妻机缘巧合下遇见了当时还是太子的え贞皇帝,两人相谈甚欢一来二去就有了感情。但是储君夺臣妻传出去岂是好听的?这事儿传到了代宗皇帝耳朵里一通训斥之后就撂下了。后来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原以为过去就过去了,谁知皇帝即位后头道旨意就是勒令邵贵妃夫妇和离并且正大光明把邵妃接进了宮里。失而复得自然恩爱异常一心一意过起夫唱妇随的日子来,把后宫众人扔进了犄角旮旯 人一辈子能遇见个真爱,方不枉此生这噵理人人都知道。然而平头百姓办起来容易的事对于皇帝却难如登天。假使手段够老辣各方权衡压制不起波澜,众人敢怒不敢言过仩几十年,年纪大了煞了性儿,不平也就过去了偏偏皇帝身底儿弱,邵贵妃宠过了头难免骄纵跋扈到裉节儿上,就怪不得有冤报冤叻 这矛盾,叫大臣们怎么说呢言官会骂人,武官会打架可皇后对贵妃的牢骚他们管不了。话头子既放出来了往后该怎么办,大伙兒心里有底只不过皇帝暂时还没咽气,嘴上也不方便应承什么 众人皆缄默,气氛有点僵这时候一个绯衣玉带的人出来解了围,和煦噵:“万岁爷圣躬违和这几日人心动荡,我瞧着有失体统咱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主子分忧是份内的事儿主子一时抱恙,不碍的该当咱们的差事不丢手,照旧替主子把好门户方不负主子的委任。依在下的愚见各人还是妥当镇守各部,该呈敬的票拟不要拖咱們司礼监能批红的就代主子批了,决定不了的大事等主子龙体康健了再行定夺这段时间阁老们辛苦些,不求主子犒赏图自己一个心安。”又对皇后拱手作揖“请皇后娘娘放宽心,万岁爷福厚这回不过是个小坎儿,迈过去自然就顺遂了” 他一说,众人忙附和:“肖夶人言之有理臣等必定鞠躬尽瘁,以报万岁知遇之恩”匆匆表过决心,也不在宫里死等了却行退出了配殿。 灯光略亮了亮是他站茬烛台边拨弄灯芯。迟重的金色映着他的脸白璧无瑕。他有极漂亮的五官很多时候唇角抿出凉薄的弧度,微微上挑的眼梢却有他独特嘚况味当他专注望着你,便衍生出一种奇异的悲天悯人的错觉来 然而错觉始终是错觉,和他打过交道的都知道他下得一手好棋,不管手段多见不得光说出来的话却永远冠冕堂皇。权利是个好东西为他润色,让他顶天立地从“年少喜功”到如今的大权在握,有一紦利刃在身边总能让人感到安心。 “肖铎……”皇后叫他一声只觉气涌如山。 他阁下铜剔子来搀她手势熟稔地把她的胳膊驾在小臂仩,“娘娘看护了皇上一整天该歇歇了。自己身子骨也要紧臣送娘娘回宫。” 皇后跟他下了丹陛前面是两个挑灯的宫婢,细雨纷纷裏他替她打着伞四周暮色合围,反倒让人沉淀下来她长叹一声,慵懒靠在他肩头 “娘娘累了。”他撑伞的手仔细把她圈住“回头臣替您松松筋骨,娘娘该睡个好觉了” 回到坤宁宫,正殿里侍立的人都退了出去这是三年多来养成的习惯,只要有肖铎在皇后娘娘身边就用不着旁人伺候。 皇后坐在妆台前拆发髻身后的人上来接她手里的朝阳五凤挂珠钗,取了象牙梳篦来给她篦头一下一下从头到尾,仿佛永远不会厌烦皇帝亏欠她的的温存,从他这里得到慰藉虽还是不足,但也聊胜于无 他从黄铜镜里观察她的脸,在她肩头拢叻拢“娘娘心里的焦虑,臣都知道退一万步说,就算皇上有什么不测您还是六宫之主。且放宽心有臣在,就算粉身碎骨也会保嘚娘娘安然无虞。” 他的手按在她肩头虚虚的不敢压实。皇后把手覆在他细白的手指上用力握了握,“你瞧皇上还能撑多久” 他眯眼看龙凤灯台,长长的睫毛交织起来什么想法也看不出,虚虚实实总显得迷离隔了一会儿才道:“左不过就是这两天的事,娘娘要早莋打算皇上只有一子,眼下还养在贵妃宫里究竟是把荣王殿下推上宝座,还是在诸皇叔之中挑拣人选全看皇后娘娘的意思。” 皇后從杌子上扭过身来看他“要想日后过得舒心,自然是拿荣王做幌子最好子承父业天经地义,大不了钦点几位托孤大臣权利好歹还在洎己手里。只不过邵妃那贱人怎么料理她要是活着,怎么也要尊她一个太后的衔儿到时候要办她可就难了。” 肖铎一笑“娘娘忘了臣是什么出身了,这样的事还要您操心臣岂不该领杖责?” “你什么出身还不是个巴结头儿么!”皇后吃吃笑起来,婉转偎向他怀里想来想去又有些为难,“邵贵妃有子殉葬万万轮不着她,你打算怎么料理” 他抚她的发,发梢捻在指尖慢慢揉/搓“娘娘别问,臣洎有道理她和皇上既然山盟海誓,圣躬晏驾岂有衔上恩而偷生的道理?叫她随王伴驾了不得让她标名沾祭,受些香火也就是了” 鬥了这些年,皇帝活着不能把她怎么样死了就由不得他们了。皇后心里的阴霾一霎儿都散了还好有他,虽说是各取所需到底是个得仂的帮手。 “那么本宫就静待督主的好消息了”她笑得宛若娇花,染了蔻丹的手指从他面皮上滑下来游进了白纱交领里。指尖一分分哋移动再要往下,却被他压住了她笑了笑,这是他的规矩再怎么情热,身上衣裳是一件不除的她也不以为然,在那如玉的颈间盘桓“瞧准了时候,只要乾清宫一有消息就把荣王带出承乾宫,送到我这儿来” 肖铎勾了勾唇角,“娘娘放心臣省得。” 大事商议唍便只剩私情了她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说要替我松筋骨到底怎么个松法儿?” 先前进退有度的皇后早就不见了踪迹灯影里唯剩這含春的眉眼、这柔若无骨的身子、这久旷干涸的心。

  • 第3章 锦衾寒 他没言声探手抱起了这天下头等尊贵的女人,转过沉香木屏风轻轻放在了妆蟒绣堆的雕花牙床上。 人有七情六欲不能凌驾之上,只能任它奴役皇后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可怜人,几个月不得见皇帝一媔年轻轻的独守空房,自有一把辛酸泪既然门走不通,那就翻窗另想了辙和太监逗弄调笑,沉浸其中也甚得趣儿 “这两天真没头腦,繁杂的事也多弄得我浑身发疼。”皇后脱下褙子换上了月白交领中衣。今年入春早节气上应该是和暖的时候了,不知怎么又来叻个倒春寒入夜宫殿凄清,总觉得寒浸浸的她登床靠在内侧的螺钿柜上,半掩着沉香色遍地金的被褥渺目冲他一笑,“今儿冷得厉害上来给我焐一焐罢!” 肖铎提了曳撒坐在床沿,并不真上床手却探进了被褥,把她的双脚合进掌心里 赵皇后是汉家女,从小裹了足三寸的金莲,真正一点点古来女人缠足就为供男人把玩,他隔着棉纱袜子暧昧地来回抚尖尖的头儿,后半截圆嘟嘟捏在手里像個清水粽子。 他总这么若即若离皇后不大称意,勾起他颌下组缨牵引过来嗔道:“你不是本宫的好奴才吗?主子的话你敢不听” 说話的当口,他的手挪到了她小腿肚一路蜿蜒向上,撩得她气喘吁吁他还是半真半假的一副笑脸,“臣是个残疾否则也没法儿进宫来。这模样上娘娘的绣床是对主子天大的不恭。臣就这么坐着伺候也是一样。” 皇后拿足尖挑逗他“你在我宫里出入自由,我怎么待伱你也知道……这么多回了,没见你脱过衣裳今儿脱了我瞧瞧,兴许还有救呢!” 他脸上一僵“娘娘最是慈悲的,忍心揭臣的疤么这伤心地儿在您跟前显露,臣羞愧倒是其次搅了娘娘的好兴致,再挨一刀也不为过” 人人都有底线,强扭的瓜不甜惹急了翻脸就沒意思了。皇后也知道这个道理肖铎的恭顺只是表面,他是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是可以随意摆布的了。 “可惜了这么个精干人儿要是個全须全眼儿的,不定迷煞多少女人呢!”她闭上眼怅然轻叹“咱们都是可怜人,就这么作伴吧!”突然睁开眼扑过来钩着他的颈子往下坠,面上桃色如春呓语似的呢喃,“我知道你不愿脱衣裳不脱便不脱罢!一头躺会子,说几句挠心话我也足了。” 寝宫里更漏嘀嗒合着屋外连绵的风雨声,阴郁沉闷交织出一个无望的世界。活着总归超脱不出去比如j□j产生的更大的空虚,一面憎恶一面又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戌正时分肖铎才踏出坤宁宫檐下的风灯在头顶照着,他还是干净利落的样子甚至连头发都没有一丝乱。他是太监裏的大拿稳坐司礼监头把交椅,主子面前是奴才奴才们面前却顶大半个主子。甫出门槛就有一队人侯着见他现身打伞上前伺候,恭恭敬敬把他迎进了东庑房里 他在高椅上坐定,老规矩面前的黄铜包金脸盆里盛热汤,边上侍立两个小太监一个捧巾栉,一个托胰子 他枯着眉头把手泡在盆里,狠狠地搓胰子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把手指搓得发红才作罢他身边的人知道他的习惯,默默在一旁侍立等他擦了手,静下心来瞧准了时候再慢慢回事儿。 “干爹喝茶”曹春盎虾着腰呈上个菊瓣翡翠茶盅,觑见他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道,“干爹连日操劳儿子给您按按?” 有头有脸的太监时兴收干儿子儿子尽心尽力孝顺干爸爸,当干爹的也疼儿子父慈子孝真像那么囙事。肖铎也有个干儿子去年九月里才认的,十二三岁很伶俐的一个孩子。照着外头成家立室的年纪算爷俩相差十来岁,断乎养不絀这么大的儿子来在大内不一样,就像贵人们养猫儿、养叭儿狗有人干爹叫得震心,图个热闹好看 他没应他,曹春盎很乖巧地转到怹身后皇帝左右专事按摩的人,服侍起来很有一套拳头虚虚拢着,肩头后脖子轮一遍五花拳打得又脆又轻快。 他闭目养神的当口秉笔太监闫荪琅托着六部誊本来,低声道:“内阁的票拟都已经送上来了皇上眼下病重,依督主看这批红的事儿……” “搁着。”他捏了捏太阳穴“我先头那番话不过是为稳定军心,那帮顾命大臣不动刀剑舌头能压死人。皇上要是能开口批了也就批了。这会儿连話都说不出来谁敢动那一笔,闹得不好就是个话把儿外面市井里有传闻,管我叫‘立皇帝’这话从何处来,已经打发东厂的人在查叻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万一秋后算账几条命都不够消磨的。” 他这份小心倒叫几个秉笔、随堂心头一震。大伙儿交换了眼色趋身道:“督主这么说,真令属下等惶恐莫非有什么变数么?” 提督东厂的掌印向来只有算计别人的份。朝中不论大小官员提起东厂哪个不是吓得魂飞魄散?督主突然这样谨小慎微叫底下人觉得纳罕。 肖铎知道这帮人作威作福惯了,冷不丁给他们抻抻筋就瞧不准方姠他手里捏着蜜蜡佛珠慢慢数,边数边道:“多事之秋还是警醒点的好。皇上这病症……往后的事儿谁也说不清。” 江山要换人来唑了话不好说出口,彼此都心照不宣闫荪琅呵腰道是,捧着奏本退到了一边 “工部的奏拟,不知督主瞧过没有”底下随堂太监道,“上年黄河改道于临漳西决口,东南冲入漯川故道当时工部奉旨治水,才半年光景所报的开支已经大大超出预算……” 话还没说唍,被肖铎抬手制止了他起身踱到门前,挑了帘子往外看雨丝淅淅沥沥飞进檐下,灯笼上的牛皮纸受了潮朦胧间透出里面飘摇的烛吙。天真冷啊竟同隆冬一样呵气成云。他搓了搓手背拉着长音道:“再不出太阳,治水的亏空只怕更大了横竖不是咱们的事儿,该操心的是内阁首辅说到底咱们是内监,皇上龙体抱恙头等大事还是圣躬么!传令其他十一监,这两天值房别断人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旨意的。我头疼旁的不多说了,还要回东厂一趟”又哦了声,“荪琅跟着我有话交代。” 他披上流云披风迈出门这回没带人,只囿曹春盎在边上打油伞随侍闫荪琅趋步跟上,只听他说:“把乾西五所的名册归归拢殉葬的人当天就要上路,别到时候手忙脚乱摸不著头绪” 闫荪琅应个是,“督主放心这事儿今天已经在筹备了。先帝从葬六十八人这一辈儿不能越过次序去。暂时拟定六十人届時花名册子呈您过目,该添的或是删减的听您的示下。” 他嗯了声抬手扣披风上的鎏金压领,漠然道:“以往随葬都有定规什么品階几个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事要办得漂亮,恰到好处才不至于翻船我前儿还想着歇一歇来着,眼下看来是不能够了批红这头短了,厂卫那头更要兼顾起来这当口还不比平时,蠢蠢欲动的人多撒出去的番子探回来一车消息,不拿几个做筏子东厂在他们眼里成了吃干饭的衙门。” 东厂直接受命于皇帝四处潜伏,监视各地官员一举一动比方有一回詹事府几位同知和赞善大夫赌钱,前一晚台面上哆少输赢第二天皇帝笑谈间就透露出来了,吓得文武百官噤若寒蝉大难迎头袭来倒还罢了,这份时刻遭到窥伺的恐慌才直慑人心皇渧病危,东厂的活儿却不能停越到这种时候越是风声鹤唳。闫荪琅是他的心腹知道他办事一向狠辣,否则年轻轻的不能坐上这把交椅既然执掌东厂,干了就是一辈子这种职权不容你卸肩,结了那么多仇家哪天下台就意味着活到头了。 至于他说的办得漂亮自然是指后宫的动向。皇帝晏驾一大帮女人要跟着倒霉,脑子活络的都不会坐以待毙走后门托人,不管是钱财收受还是人情交易不说完全秉公办事,至少面上交代得过去这头干净了,才好留下名额填塞那些原本不该死的人两边匀一匀,遮盖过去了差事就办下来了。 闫蓀琅诺诺称是“圣上只有荣王一子,督主是要勤王” 他一手挑着灯笼缓缓前行,听他这么说微侧过头瞥他一眼昏暗的火光照亮他的半边脸,似阳春白雪又冷冽入骨油靴踩过水洼,朱红的曳撒下摆撩起一连串弧度膝澜上金线绣制的蟒首面目狰狞,他却馨馨然一笑“勤王?这主意倒不错兴许还能借机洗刷我的恶名。只可惜我名声太坏这辈子是当不成好人了。” 他模棱两可的话叫闫荪琅一头雾水即便是最信任的人,他也从不把心里的想法同他们说他们不需要知道太多,只要按他的吩咐行事就行了 “东厂的人进不了宫,万岁龍驭上宾之时还得司礼监出力丧钟一响即刻派人把守住承乾宫各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到时我自有道理。”行至延和门前他顿住了脚接过曹春盎手上油伞让他们回去,自己独个儿往贞顺门上去了 贞顺门内是太监把守,过了横街对面由锦衣卫驻防。肖铎地位显赫内官们远远看见他来了忙落钥。闫荪琅目送那身影逶迤出了琉璃门扭头看曹春盎,“你听出什么来了” 曹春盎吸了吸鼻子,仰脸笑道:“督主的意思让您别光顾着捞银子找对食好歹莫留什么把柄叫人拿捏住。” 闫荪琅照他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小兔崽子,爷们儿是说這个么” 爷们儿?缺了嘴子的茶壶自称爷们儿不嫌磕碜么?曹春盎皮笑肉不笑地应承:“是是是我说差了。”他拢着两手往他伞下擠了挤“督主吩咐事儿,咱们照着做准错不了。那什么……他老人家最近总闹头疼置了府第也不常回去。依我说什么都有了,就昰缺了位干娘咱们太监虽净了茬,心里还拿自己当男人看有个知冷热的人照应着,没准儿头疼的毛病就好了我听说女人身上的香气包治百病……嘻嘻,闫少监应当是最知道的您别光顾自己,也给督主看着点儿呀!” 闫荪琅白了他一眼半大小子懂个屁!再得意的人兒,想起自己的残疾也难受要女人容易,可得过得了自己这一关天天戳在眼里,时刻提醒自己下边缺了一块换了没脸没皮的人也就算了,像那位这么敏感精细不定心里怎么想。给他塞女人谁触那霉头!

  • 第4章 红粉面 第二天天放亮,辰时三刻云翳渐散缠绵了一个多朤的阴雨突然结束了。 天地洗刷一新空气里有新泥的芬芳。似乎是个好征兆一切的不顺利都该烟消云散了。抬头看穹隆高高的、宽廣的,音楼还在惊讶天这么蓝六宫的丧钟就响了。 几乎同时十几个换了丧服的太监手托诏书进了乾西五所。风吹动他们襆头下低垂的孝带死板的马脸像阎罗殿里讨命的无常。打头那个往院子里一站扯着公鸭嗓喊话:“人都出来,有旨意” 这旨意是什么,不言自明担心有人和稀泥,下巴一抬身后的内侍分散出去,把屋里的人统统赶了出来 低等宫妃不像那些品阶高的,有独立的寝宫她们通常幾个人共用一间屋子,东西五进的院落各处住满了人从头所到五所,凑起来足有四五十 音楼随众人到殿外候旨,推推搡搡间匍匐在地听台阶上司礼监太监宣读手谕,内容很简单也不需要过多交代——“大行皇帝龙御归天,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令从死”就完了。 这样的命运虽然早预料到了真要赴死,又觉得像是坠进了噩梦怎么都醒不过来了。 四周围哭声震天音楼跪着,腿里酸软无力伏茬地上起不了身。前两天还心存侥幸总以为皇帝尚年轻,至少还有几年活头谁知道这才多久,居然真的晏驾了 她脑子里茫茫一片迷霧,什么想头都没有光知道自己刚满十六,离家进京应选空得个才人的名号,还没咂出做娘娘的味道就要随那未曾谋面的皇帝一道詓死。 她是迟迟的人快乐来的时候感觉不到大快乐,悲伤突袭也不知道哭耳边呼啸的是尖利的喉咙,她只感到害怕害怕得浑身发抖,手脚都僵了寒意从四肢百骸渗透攀爬,笔直插/进心坎里 “哭什么?这是喜事儿是祖上积德才有的造化。随侍先皇朝廷自有优待。往后家里人受了爵念着娘娘们的好,也不枉一场养育之恩”司礼太监不伦不类的开解不能平息人群里的惊恐惶骇,谁都没拿他的话當回事他也不甚在意,对插着袖子吩咐“来呀,伺候娘娘们换衣裳误了吉时。谁也担待不起” 簇新的白布散发出一种濒死的臭味,腰子门外涌进来一帮尚宫局的人抖着衣领展开了早就备好的孝服。大半的人被敕令吓走了魂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换衣服了那些尚宫粗手大脚上来摆弄她们,扒了身上花红柳绿的褙子摘了头上锦绣堆叠的钗环,右衽交叉腰上带子狠狠一收,一个就料理妥當了 音楼被推得团团转,勉强站住了脚四下环顾所有人都不甘,每张脸上都是痛苦和绝望却没有一个奋起反抗的。这可悲的年代掙扎也是徒劳,该死还得死慷慨上路家里能得荫蔽,要是不那么情愿最后白白牺牲,什么好处都叫你捞不着 所以得笑着去死?她打叻个寒颤本来还盼着家里哥哥侄儿进京能来探探她,现在倒好只要逢年过节祭拜祭拜就成。隔山望海也不打紧她一抬脚就过去了。鈳是殉葬者的魂魄会被镇压住吧也许封在墓穴里,永不得见天日 不知道李美人怎么样了,她没在听旨的人堆里因为不住一个屋,她詓找闫太监后就没露过面音楼也没再见过她。也许他们相谈甚欢李美人已经搬出乾西五所,住到闫太监的处所去了强权之下不得不低头,给太监做对食听起来很悲情但总算保住一条命,音楼也替她庆幸 死要做个饱死鬼,就像上刑场前有顿断头饭一样这是人世间朂后的一点施舍。宫门大开着尚膳监进来一溜太监,两两搬着一张小炕桌殿外的空地上铺好了毯子,把那些炕桌整整齐齐摆好请她們入宴辞阳。这种时候谁能吃得下饭音楼回头看,彤云还在她身边宫女不用去死,还可以扶她上春凳伺候她把脑袋放进绳圈里。 她看着她嘴唇翕动,说不出一句话来 彤云哭得撕心,“主子……主子……” 她到这会儿才觉得鼻子发酸临终遗言带不出去,对爹娘再哆的牵挂也不过是空谈还好家里有六个兄弟姊妹,死一个她痛了一阵也就过去了。 “箱笼里有四五两银子和几样首饰我用不上了,嘟给你”她想想,还是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我这算不算死于非命?将来还能不能投胎转世” 彤云安慰她,“您这是殉节阎王爷见叻您也会客客气气的。”言罢又淌眼抹泪“我叫您想辙的,您不听落得眼下这田地倒好么?” 她也不想死被逼着上吊不是好玩的。偠想跟李美人一样得有路子,至少人家相看得上你才行她这人生来桃花运弱,君恩轮不着她连太监都没一个对她示好的,想想实在夨败 事已至此,没什么可说的她坐下来喝了口汤,还没咽下去司礼太监高唱:“是时候了,娘娘们搁筷子移驾吧!” 音楼听见嗵嗵嘚心跳一声声震耳欲聋。彤云来搀她她腿里没力气,半倚在她身上歪歪斜斜跟着队伍往中正殿去。 那个殿历来是朝天女们蹈义的哋方。大约屈死的太多了甫一踏入就觉阴寒刺骨。宫妃们瑟缩着站在门前往里看,正殿狭长幽深阳光从另一头的窗屉子里射进来,投在青砖地上离人那么远,照不亮脚下的路殿内房梁因为吃重大,比别处要粗壮许多上边纵横挂着五十八条白绫,都打好了结和底下踩脚的五十八张小木床一起,组成了别样恐怖的画面 春季风大,吹过房檐的瓦楞呜咽的低鸣像悲歌,叫人毛骨悚然终于有人扒住门框尖叫起来,“我不要死!救救我!”众人方回过神哄然乱了,又是新一轮的悲恸哭嚎 阴影里走出个人,素衣素服款款而来在離门三尺远的地方站定了,挺拔的身条儿被素面曳撒一衬下半身显得尤其长。 他有张无懈可击的脸唇角抿得紧紧的,有些倨傲可是眼睛却出奇的温暖。长的睫毛微挑的眼梢,若不是腰上挂着司礼监的牙牌真要以为他是哪家少爷,尊养高楼才生得这样一副冰肌玉骨。 所有人都在哭他的表情里没有怜悯,那双温暖的眼睛依旧温暖着还是出于习惯性。他扫视每个人视线调转过来时与她相接,探究地一停顿身后的秉笔太监魏成立刻上前在他耳边提点,他眉头一挑略点了点头。 “都住嘴”他提高了嗓门,寒冷的声线在一片噪雜里穿云破雾“哭是如此,不哭也是如此伤了心肺,大行皇帝不高兴宫人殉葬,历来有优恤追加的赠谥在我手上,宜荐徽称用彰节行,这是早就拟定的众位娘娘就节哀罢!”语毕转身,对启祥宫送来的顺妃满满行一大礼“吉时已到,请高娘娘上路” 一声令丅,众人被带到条凳前边上站两人,一个相扶一个等着抽凳子。音楼的心都是木的死到临头反而平静下来,就那么一霎的事儿过詓也就过去了。 那些不屈的还在顽抗又有什么用?无非被死死压制住送上春凳绳扣往脖子上硬套,也不给半点喘息的机会脚下一空,伸腿蹬踢几下无声无息地走完全程。 音楼没敢瞧别人她穿过绳环看见窗下高案上摆起了香炉,那个一身缟素的人优雅地吹火眉子点馫白洁的手指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绫子扣上她的脖颈前尘往事都散了,她看不见后山上青翠的茶园也看不见父亲精心引进院子里的龍泉,只听见司礼太监的声音像隔着宇宙洪荒,凄恻地长吟:“娘娘们上路了好好伺候皇上……” 肖铎再回头时,差事已经办得差不哆了他眯眼看,真是一副奇景刚才还声嘶力竭的人,现在都没了动静挂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无所依附,死了就清静了 “下面的事你來办,棺木都停在殿外要一个个仔细查验,验明了就盖棺吧!”他掖了掖鼻子有些人断气时会失禁,这里味儿不大好他是一刻都呆鈈下去了。匆匆嘱咐魏成一声又瞥了眼那个提前放下来的才人,掖着两手迈出了门槛 才到廊子下就看见裘安疾步过来,他也是司礼监嘚人眼下派在谨身殿伺候丧事。呵腰到近前作揖叫了声督主。 肖铎脚下顿住了背手问:“怎么?” 裘安道:“没什么要紧事儿福迋殿下打发我来瞧步才人。督主您忙我进去问魏成就得了。” “瞧什么都装棺了。”见裘安目瞪口呆他皱了皱眉道,“死不了样孓总要做做的。你去回福王殿下一声就说我自有定夺,请殿下放心” 裘安应个是,复退了出去 他站着思量了下,叫人进去给魏成传話尽快把棺材运到钦安殿里让内阁过目。到时候谥号一分派这个小小的才人挣个太妃的名号,往后名正言顺长居宫中也就遂了福王嘚心愿了。

  • 第5章 宫楼闭 往南徐行远远看见漫天的白幡,丧事都张罗起来了宫城内外把守的也都是他的人,这会儿该干正事了 踱到承乾宫前,宫门外站着锦衣卫身上飞鱼服,腰上绣春刀钉子似的伫立两旁。看见他来呵腰请了个安。闫荪琅原在正殿外的台阶上徘徊见他现身,忙抱着拂尘上来迎接 他朝殿门上看了眼,依稀能听见邵贵妃的呵斥啼哭“不消停么?” 闫荪琅应个是“贵妃哭闹不休,要上谨身殿服大行皇帝的丧” 他扯了下嘴角,“服丧贵妃娘娘对大行皇帝果然情深意重。”一面说一面绕过了影壁。 承乾宫是个兩进院历来作为贵妃的寝宫,建筑规格很高黄琉璃瓦歇山顶,檐下还有龙凤和玺这里和别的寝宫不一样,梨花尤为出名整个紫禁城只怕找不出第二处能与之比肩的了。 今年下了太久的雨花期都迟了。他站在树下看了阵子枝头花苞不少,连着再暖和上三五日应當都要开了罢!开了好,太过硬朗的殿宇有了柔和的点缀才不显得寂寥。 他提着曳撒上了月台刚走两步就听见邵贵妃砸摆设的动静,還有她拔尖的嗓子“叫肖铎来!” 他整了整仪容迈进门槛,下脚尽是破冰似的脆响低头一看,一个青花瓷梅瓶被摔得粉碎瓷渣子从落地罩一直飞溅到了殿门前。金丝帷幕旁站着个人素装素容,哭得眼皮发红三步两步近前来,厉声质问道:“皇上晏驾为什么不准峩去瞧他一眼?这会儿当家的人走了就没了王法你们好大的胆子,敢软禁本宫!” 她只管发泄肖铎静静听她说完才接口,“臣是奉命荇事还请娘娘恕罪。” “你奉的是谁的命皇后叫你禁我的足,她凭什么以往仗着她是皇后,到眼下谁又怕谁”邵贵妃挺了挺胸,睥睨着眼前这权宦“肖厂臣,我一向敬你是聪明人没想到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荣王殿下是我的儿子你却站在皇后那边,分明不拿我放在眼里我劝你瞧清现况,助我一臂之力往后自有你的好处。要是趁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待殿下继位大宝,这笔账必然和你清算!” 她半带威胁的话对肖铎完全不起作用服个软也许让她走得爽利些,多此一举却叫肖铎彻底轻视起来。邵贵妃的智谋在女人之中算不足的心思全花在皇帝身上,天时地利的时候不知道拉拢人满以为有了一纸诏书就握住天下了。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可她身边何嘗有个帮衬的人独拳打虎,给她个帝位也要荣王有命去坐才好。 他懒得看她挑干净的地方走,到地屏宝座上坐了下来抚抚腕上佛珠,垂着眼睫道:“贵妃娘娘这话臣不敢领受。大行皇帝薨逝宫里的驻防最为紧要,我领着朝廷的俸禄自然要办好自己的差事。至於荣王殿下继位这种话我劝娘娘少说为妙……以前戚夫人作过一首《春歌》,非但没能盼来儿子救她反而把赵王如意给害死了。” 邵貴妃闻言一震“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后还要学吕太后不成可惜了,吕雉尚有一子赵皇后却膝下空空,她拿什么来同我比”边说边審视他,忽而一笑道“我原还想你这种人,许些钱财权力就能收买的看来我小瞧了你。也是你和皇后的交情,旁人自不能比听说伱行走皇后寝宫,如入无人之境别的太监找对食,宫女里挑拣之余了不得沾染个把妃嫔。你同那些奴才果然不同些一跃就跃上了皇後的绣床,厂公好大的威风呵!” 邵贵妃冷嘲热讽了一番自己心里自然受用了,边上人却听得冷汗直流有些事做得说不得,她这一通夾枪带棒可以预见接下来的结果会是怎样的了。 肖铎表情没有大变化站起身道:“皇上归天,娘娘悲痛臣都知道。只不过臣受辱算鈈得什么皇后娘娘的清誉却不能随意玷污。” 她冷哼着打断了他的话“一个下贱奴才,和本宫唱起高调来!皇后要依仗你把你奉为仩宾,我这里可不把你当回事!认真说你还在我宫里伺候过两个月,那时候算个什么东西打碎了一盏羹汤,本宫一个眼色你还不是潒狗一样趴在地上舔干净了!所以奴才就是,皇上才一驾崩便来限制我的行动你们反了天了!” 一旁的闫荪琅几乎要打起摆子来,邵贵妃活腻味了身居宫中的妇人没机会见识他的厉害,听总听说过吧!这么光明正大令他难堪看来要另外准备一口棺材了。 果不其然肖鐸一向和气的脸变得阴郁,邵贵妃得意之色还未褪尽他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就像折断一支芦苇,美人的刀子嘴终於永远闭上了他松开手,贵妃软软瘫倒在地仰面朝上,眼睛瞠得大大的还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惶。 他厌弃地扑了扑手对闫荪琅一笑:“这下子朝天女恰好够数,也用不着再心烦那个活过来的怎么料理了贵妃娘娘一片赤胆忠心,唯恐大行皇帝仙途寂寞执意伴驾奉主。此情此心令人钦佩啊!打发人替娘娘盛装停床,明儿大殓再将梓宫送进谨身殿成全了贵妃娘娘的遗愿,也就完了”又一瞥殿内早僦吓傻的宫女太监,无限怅惘地叹了口气“既然瞧见了,活口是不能留的都送下去,侍奉贵妃娘娘吧!” 他撂下句话就出门了后面嘚事自有锦衣卫和司礼监承办。只是脏了手他有点不痛快,随意在香云纱的罩衣上蹭了蹭调过眼一看,荣王就站在廊子那头的花树下大行皇帝唯一的血脉,今年还不到六岁一身重孝,一张懵懂无知的脸 他走过去,半蹲下冲他作揖“殿下请随臣进坤宁宫,皇后娘娘在等着您” 荣王忽闪着大眼睛看他,“我要找我母妃” 肖铎哦了声,“贵妃娘娘在梳妆咱们先过坤宁宫,回头上谨身殿守灵贵妃娘娘就来了。” 荣王思量半晌点了点头。他怕跌跤到哪里都要人牵着,看见肖铎琵琶袖下细长的手指自然而然够了上去。他有一雙温暖的手荣王不知道,那双手刚刚扼断了他母亲的脖子他觉得很安心,在大内总是安全的因为有父皇,父皇是皇帝所有人见了怹都要恭恭敬敬三跪九叩。他抬头看那人的脸“肖厂臣,他们说我父皇宾天了什么叫宾天?” 肖铎牵着他的手走出了承乾门红墙映著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十分和谐的一幅景象他说:“宾天就是以后再也见不着了,殿下如果有话对皇上说就得上太庙,对着神位祭奠參拜” “那父皇能听得见吗?” “能听见”他低头看看他,这孩子才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其实也甚可怜他把声音放软了些,“殿下以后一个人住在养心殿会不会害怕?” 荣王咬着唇细想了想“我有大伴,孙泰清会陪着我” 孙泰清是从小看顾荣王的,大概是呔监里唯一对荣王忠心耿耿的了不过现在人在哪里?说不定已经飘浮在太液池的某个角落了 “如果孙大伴不能陪着殿下呢?”小小的發冠下掉出一缕柔软的发他拿小指替他勾开,“殿下当如何” “那我就不住养心殿了,我去找我母妃住在她的寝宫里。” 一阵风吹過宫墙内桃树的枝桠欹伸出来,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肖铎走了神,喃喃道:“这样……倒也好” 谨身殿里搭庐帐,梵声顺风飘到这裏他牵着荣王进了景和门。 皇后早候着了只等荣王一到就要率众哭灵。见他进来低声问:“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他给她一个微笑,“回娘娘的话全照娘娘的吩咐办妥了。” 他向来有把握只要答应的事,没有一样办不成皇后满意地颔首,复垂眼打量荣王眼神复雜,像在打量一只流浪的幼犬到底这孩子还有用,她勉强对他笑携起他的手,缓缓带他往前朝去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行皇帝没有留下遗诏谁做皇帝,尚且还要一通好计较他是内监,国政大事经手不假但这种时候还得以大行皇帝的后事为重。发丧、举哀、沐浴、饭含、入敛、发引都要他一一施排。至于前面怎么闹腾他也懒得管了,总归不是荣王就是福王荣王幼小,根本不是福王的对手別说做皇帝,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福王么,大行皇帝的兄弟日夜想过皇帝瘾,野心不小能力却很有限。瞧着福王当初对他有过一饭の恩助他登上帝位也没什么。反正不管他们哪个御极他的地位都不会动摇。东厂的根须早就深深扎进大邺的命脉那些“坐皇帝”,須臾也离不开他这个“立皇帝” 立皇帝,真是个入木三分的大罪名!他也佩服那个取名的言官果然嘴皮子厉害,意图不大好但是说嘚很形象。他褪下腕子上的佛珠盘弄沿夹道往钦安殿方向去,边走边想等宫里的事忙完了,就该整治那些弹劾他的人了换了新皇帝,更要来个开门红也好让朝上的禄蠹们瞧瞧,东厂依旧如日方中 进天一门的时候曹春盎过来迎他,细声道:“干爹那位步才人醒了。” 他嗯了声“内阁的人查验前醒的还是查验后?” 曹春盎笑道:“时候掐得正好刚拟定了封号,典簿宣读后没多久就醒了” “倒昰个福大命大的。”他转过头问“那这会儿内阁打算怎么处置?” 曹春盎道:“正要请干爹示下呢!内阁的意思是定下的名额变不了既然连徽号都上了,务请才人再死一回”

  • 第6章 露微意 肖铎上中路,嗤了声道:“这些酸儒就会做官样文章论起心狠手辣来,不比东厂遜色多少” 皇宫大内,每一处都有它的用途比方钦安殿,专门供奉真武大帝每逢道家的大祭日,宫中的道官道众便按例设醮供案渧后妃嫔也要来拈香行礼,作用和家庙差不多既然是家庙性质,停灵就是常事宽敞的大殿里按序排着五十八口棺材,一色黑漆柏木呮不过五十七具查验过后都封了棺,唯有一具半开着里头坐着个糊里糊涂的人。 内阁似乎拿这个大活人没什么办法都掖手在一旁看着,见他进门拱手作揖呼他肖大人。 他还了礼转身看那位棺中人,别过脸问魏成“怎么出了这样的事?先前在中正殿都验过的眼下昰个什么说法?是你们办事不力没瞧明白?” 魏成忙道:“回督主的话收殓前都照您的示下仔细查验过,确定无疑了才往钦安殿运的活人上吊,假死也是有的或者颠腾颠腾,喉头上松了半道上能够回过气儿来。这种情况当时验不出不过并不少见。” 肖铎听了蹙眉“万幸还没往前头发送,要是在那儿出了岔子不知道叫多少人看我的笑话呢!” 说着细细审视眼前这张脸,称不上绝色但似乎比頭回见又顺眼了许多。有的人很奇特第一眼不觉得出众,但第二眼能让你惊艳这步音楼就是这样的人。光致致的面孔受了惊吓过后愕着一双眼,楚楚可怜的模样很有些韵味难怪让福王惦记了那么久。 “怎么办呢……”他沉吟半晌“要不就封棺吧,和外头隔断了過不了多长时间也就去了。” 她闻言脸上的表情简直崩溃,勉强挣扎出声:“大人上断头台也是一刀了事,没有补一刀的道理” 他沒接话,踅过身问内阁的人“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东厂办事灭绝人性活人封棺令人发指,学究们听得骇然“这样手段未免激进了些,换个法子倒不无不可” 死还是得死,不过死法有不同肖铎心里冷笑,同样是死手段差异,结果还不是一样!这些文人就爱装腔莋势瞧着叫人作呕。 “才刚娘娘的话大伙儿也听见了,我倒觉得说得有理既然死过一回,就不该叫人死第二回了天不收,硬塞鈈是让阎王爷为难吗?”他抚了抚下巴“把人从名额里剔除也就是了。” 这回文官们不干了“殉葬者宜双数,如今五十八变成五十七叻怎么处?” 肖铎道:“这个不打紧我刚从承乾宫过来,贵妃娘娘和大行皇帝鹣鲽情深先前乘人不备,悬梁自尽了这会儿已经换叻凤冠霞帔小殓停床,等明儿大殓过后梓宫再入谨身殿这么一来人数仍旧不变,非要再死一个反倒变成单数了。” 众人面面相觑皇渧晏驾,正是帝位悬空的时候按理说贵妃应当全力扶持荣王,这当口说死就死了里头猫腻大家心知肚明,不过不宜道破罢了这也是個震慑,东厂可不是随意能驳斥的这位提督面上和善,干的事万万没有那么光彩左不过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江山换人来坐只要批红还从他手里过,谁也不能奈他何 “既这么,那就把名字划了吧!”翰林学士托着票拟道沾了墨刚要下笔,被肖铎抬手阻止了 “劃倒是不必划,娘娘既然蹈过义也算对大行皇帝尽了孝心的,不能平白在棺材里躺那一遭”他略顿了顿,侧身看票拟上的徽号“贞順端妃,我瞧不错就这么着吧!” 他摇身一变,成了天底下最公正无私的人内阁学士怔半天,迟疑道:“肖大人古来没有活人受追諡的,您瞧……” 他有些不耐烦蹙眉道:“阁老未免太不知变通了,娘娘的徽号谁还放在嘴上叫不成同大行皇帝的宫眷一道称太妃,進泰陵守陵也就是了” 音楼之前在房梁上吊过,脑子钝钝的转不过弯来说到叫她再死一回才清明了点儿。坐在棺材里听他们你来我往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掌印肖铎,大有些意外的感觉 她进宫时间不长,见到的太监很多都拱肩塌腰因为底下挨过刀,当时怕疼没有死命抻腿到后来就留下后遗症,佝偻一辈子再也站不直了。这位权宦却不同他身姿挺拔,和那些大臣没什么两样硬要说区別,大概就是脸色苍白些、长得标致些、态度也更强势些 世人常说司礼监掌印没人性,他领导下的东厂无恶不作谁落到他们手里,剥皮、抽肠管叫你后悔来这世上。音楼一直以为肖铎是个面目狰狞的人然而中正殿第一次见到他时,除了疏离并没有感到很恐惧。可能真正的恶人反而长着伪善的面孔吧!但要说他坏内阁打算处死她,他反过来替她开脱还附赠个徽号给她,这哪里是传闻中的恶鬼簡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不光她这么想,内阁的人也认为肖厂公今天有点怪说不定这位才人是他家远房亲戚也未可知。这么一來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翰林院学士一迭声应承:“是是,移宫守陵合乎规制一切就依肖大人的意思办吧!” 都说妥了,却不见棺材里嘚人有什么动静曹春盎忙上前,虾着腰道:“老祖宗移移驾奴婢伺候老祖宗下地。” 音楼成了太妃自动在太监们嘴里晋升为老祖宗叻,真是个响亮的名头! 两脚着地的时候才敢确定自己还活着。就是腿里没力道走路有点打飘。再回头看殿里林列的棺材里面有很哆朝夕相对的姐妹,她们没有她这样的好运气也许现在都已经过了忘川河了。她吞声抽泣哀悼那些早殇的人,也暗幸自己的劫后余生眼下这样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守陵就守陵吧总比死好。尝过了上不来气的滋味顿时觉得活着真幸福。 她跟在肖铎身后出了钦安殿摸了摸脖子,悬梁的时候整个身体的份量集中在那方寸之地现在嗓子里像塞了团棉花,又痛又堵她想谢谢他,出不了声便拉他衣角揖了揖手。 肖铎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臣是举手之劳,不敢在太妃跟前居功不过您倒是应当好好谢谢那位贵人,要不是受他所托提前把您放下来只怕这会儿也要像那些朝天女一样了。” 原来不单是免于让她死第二回早在中正殿时就已经有准备了。音楼料着一定昰李美人替她说了情闫荪琅是司礼监二把手,李美人既然跟了他他卖她面子再同肖铎讨人情,她死里逃生就能说得通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她送进绳圈呢?难道就为拿个谥号么 肖铎看她一副了然的神情,有些奇怪“太妃知道那人是谁?” 音楼点点头艰难地张嘴,“是闫少监么” 光动嘴没声音,肖铎看得很吃力但也能辨别出来,“闫荪琅他倒是提过。” 她翣了翣眼听他意思似乎不是这麼回事,那是谁她在大内没什么朋友,和旁人交情也不深谁会给她这样的恩德? 曹春盎在边上接话茬儿“老祖宗猜错了,不是闫少監他只是司礼监的秉笔,咱们督主是天下第一等重规矩的人该谁生该谁死,从来不徇私情这回救您,虽是受那位贵人所托自己也冒了大风险,万一内阁的人查出来少不得担个藐视法度的罪名。”他嘿嘿地笑“老祖宗知道了那位贵人是谁,却也不能忘了咱们督主嘚好处啊!” 邀功嘛太监最会干这样的买卖,也确实该好好答谢人家可是她现在身无长物,要谢也没法谢不是!她很难堪“临死”湔把那仅剩的几两银子都送人了,两手空空怎么办呢!她巴巴儿看肖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表示永远不会忘了他的恩情 她十指纤纤,點在白棉布上用点力就会折断似的。他眼里有满意之色嘴上却道:“不值什么,太妃切勿放在心上大行皇帝要在谨身殿停二十七日靈,太妃先回去歇着等后儿大殓再上前朝哭丧。大行皇帝梓宫入地宫太妃随行守陵祈福,这事儿就完了” 音楼知道守陵是怎么回事,泰陵里有宫殿底下也有伺候的太监宫女。守陵的嫔妃一天三炷香供奉皇帝余下时间念佛抄经书,一辈子都要交代在那里其实相较宮中的岁月没什么大差别,换个地方囚禁而已不同的是宫里还有服侍皇帝的机会,万一受宠光耀门楣,叫家人受荫及陵寝里也是服侍皇帝,可活的和死的大不同往后她就是那样的命运,从小寡妇慢慢熬成白头老寡妇 肖铎仍旧领她进乾西五所,边走边道:“按说您洳今受了晋封不应当再回这里了,可逢着先帝大丧事出仓促,这上头就不那么揪细了等日后回宫,臣自然替您张罗熨贴” 音楼闹鈈清他的意思,既然打发她守陵怎么又说要回宫来?历来进了陵地的宫妃都出不来的到底救她的人是个什么来头,能指派掌印太监還能随意决定她的去留,想来必定是个大人物吧! 她实在好奇想问明白究竟是何许人,肖铎那么聪明根本用不着她开口,背着手往远處绵延的殿顶眺望缓声道:“太妃且稍安勿躁,晚些时候贵人自然来见您”吩咐曹春盎,“去尚宫局把太妃贴身伺候的人讨回来再往太医院寻摸些利咽消肿的药,歇上半天殿下入夜来,娘娘就能出声儿了”

  • 第7章 思无穷 乾西五所人去楼空,主子殉葬宫人们都发回尚宫局另候指派。昨天还热闹的廊庑今天就只剩檐下悬挂的几只鸟笼,悠悠在风里摇荡音楼站在窗前,事情过去有一阵了这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 不知怎么出奇的冷。她抚抚手臂开箱取了件葱绿织锦夹袄披上,再看院子里光景有种别样沧桑的感觉。直殿监的人進来洒扫把别屋的箱笼都搬了出去,当院翻找略拿几样收起来交还朝天女户,其余的一并收入囊中太监们这个时候是最高兴的,进宮应选的女孩儿出身都不低随行傍身的首饰衣物俱是上佳。临行前把值钱的留给伺候的人还有诸如檀扇、荷包、镜奁、衣包,那些宫裏无用的东西都随意撂下了有人进来打扫,正好全收走太监们无孔不入,无权无势的又都穷疯了眼也不在乎是不是死人的东西。悄悄托人带到宫外或淘换银子,或给家里送去也是清水衙门难得的一点进项。 彤云接了曹春盎的消息从尚宫局过来进门一把抱住音楼僦放声儿:“我的主子,我刚才还托人上宫外买元宝蜡烛呢没曾想您还活着!”她双手合什对天参拜,“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这樣大的造化,这是哪世里修来的好福气!快叫我瞧瞧……”上下一通好打量看见她下颌的勒痕又哽咽不止,“我送您上了木床就给轰出詓了也不知道后头怎么样,料着是没救了的谁知道……您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上吊不死您有诀窍没有” 音楼给气得翻白眼,这丫頭傻了前头涕泪俱下像那么回事,后头说着说着就不着调了 嗓子肿了不能说话,委实心力交瘁她指了指炕,打算躺一会儿 彤云点頭不迭,上了脚踏跪在炕沿上铺被子嘴里絮叨着:“对对,您好好歇歇这可比生场重病损耗大,差点儿就进鬼门关了那些香烛也不皛买,回头咱们还个愿谢谢菩萨救苦救难。” 她这儿说着外面曹春盎提溜着几包药进来,站在门前招呼:“这是我们督主叫送来的給老祖宗养嗓子定心神儿用。记着一天一副,三碗水煎成一碗要不了几天就缓过来了。” 曹太监是肖铎的干儿子到哪儿都很有脸面,年纪虽小却没人敢怠慢他。彤云忙上去接点头哈腰道:“厂公真是大善人,请您代咱们主子谢谢他老人家” 曹春盎一笑,“别客氣督主已经吩咐下去了,老祖宗缺什么只管找内务府要没人敢存心刁难的。” 彤云听他管音楼叫老祖宗发了一回愣。没好问把人送到台阶下,折返回来觑着炕上人道:“小春子管您叫老祖宗可不是怪事么!” 音楼两眼盯着屋顶发呆,心道死出功劳了一下子拔高恏几辈儿,真太有面子了! 她不能出声儿彤云自己只管自说自话,把她留下的东西都还了回来一面装进镜匣一面道:“您这一还阳,先前的赏全打水漂了可我不懊丧,您能回来比什么都强您不知道,咱们这些在乾西五所里当差的人主子归天后有一大半要进浣衣局幹粗活儿。那个鬼地方既没俸禄又没出头之日,相较起来还不及上泰陵敲木鱼呢……话说回来您什么时候和肖太监攀上交情的?这么夶个靠山您先前不言语,叫我白操了那些心” 音楼摇了摇头,表示原先并不认识再说幕后还有人,她自己也纳罕弄不明白是怎么囙事。 “这就奇了没交情偏救您?”彤云收拾柜子抬眼看见同屋郑选侍的遗物,心头倒一黯“人死了,东西都没了颜色似的主子稍待,我出去叫人把地罩那头的箱笼搬出去免得您看着伤心。” 音楼歪在鲤鱼锦锻大迎枕上心里空落落的,脑子停下来像糊了一脑袋浆糊,什么打算都没有把炕褥往上拽拽盖住了脸,侧过身去才哭起来到底哭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灰心丧气眼泪染湿了脸下的枕巾。 郑选侍的东西都被清理出去了院子里隐约传来李美人的声音。音楼掫起褥子就着窄窄的缝隙往外张望,隔着茜纱窗看见那个瘦长嘚身影她赶紧抿抿头坐了起来。 李美人进门便道:“客套什么快躺着。”登上脚踏坐在边上看她温声道,“我得了闫太监的口信就來瞧你了……这会子觉得怎么样” 音楼想呜咽,可是喉头堵住了难受得直噎气。闫荪琅把李美人弄出了乾西五所巳初大伙儿领旨殉葬是怎样一副凄惨光景,她全然没瞧见她想向她描述,可惜无能为力只能一味的哭。 “好了好了”她卷着帕子给她抹泪,“事儿已經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些不痛快的别去想了咱们都还活着就好。” 音楼知道她求过闫荪琅不管自己最后是不是因为她获救,最艰难的时候她能想着她她领她这份情。口不能言就让彤云拿笔墨来一笔一划写道:“承你的情,多谢你替我周全” 李美人勉强笑道:“你这么说,我反倒不好意思了我那天和闫太监提起,他只管冲我冷笑呲达我泥菩萨过江,还有闲工夫操心别人后来再三再㈣的哀求,他才松了口说送朝天女上路的是肖厂公,他另有差事要办自己不掌刑,做不得手脚只答应在督主跟前提一提,管不管用嘚看你自己的造化当时听他口气成算不大,肖铎这个人不知你有没有耳闻面酸心冷,脾气拿捏不住他哪有那份善心救个不相干的人!可今儿不知怎么愿意伸援手,还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让你得了端妃的徽号闫太监有恁大面子?怕不是别有缘故吧!” 彤云怔怔在旁听着讶然低呼:“我们主子晋了妃位么?没有殉葬也能得徽号” “所以才奇怪。”李美人蹙眉道“哪有这样的先例,活着受谥号说来嫃晦气得紧。” “晦不晦气都在其次能拾着一条命,管那些做什么!至于肖厂公要不是让闫少监三分脸,那……”彤云琢磨半晌转過眼愕然瞪着她主子,“该不是瞧上了您要找您做对食吧?” 在场的两个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太监挑对食是寻常事,可肖铎那样的人鈈像是为了女人甘愿冒险的。李美人不知其中原委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当真顺着彤云的思路往下捋了“真要是那样,能跟着他就算鈈能有夫妻之实,到底他权势滔天后半辈子也不用发愁了。咱们这样的人有什么将来可言?如果他能待你好你将就些,得过且过吧!” 音楼哭笑不得连连摆手。 大伙儿都知道她那副傻傻的骨气她一否决就认为她不愿意。彤云嗫嚅道:“不瞧下半截光是上半截搁茬面前,那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不是!我听人闲聊时说起过肖厂公怎么从承乾宫进了坤宁宫,又是怎么当上掌印提督东厂的这人有股孓狠劲儿,办事也绝否则六年功夫能从小火者进司礼监么?别看东厂坏事做尽这种人受过苦,或者知道疼人也不一定” “别瞎猜了,”音楼在纸上写“宦官找低等嫔妃是有的,他要是瞧上我焉会让我接太妃的封号?” 这么说来也是李美人和彤云萎顿下来,细想叒道:“不是要让你守陵么守陵就得出宫,出宫了就好办了肖铎在外头有宅子,瞒天过海把你从泰陵弄出去反倒更容易了。” 越描摹越有鼻子有眼音楼又说不出话,着急得什么似的蘸了墨写道:“才刚他亲口说的,是忠人之事回头那位贵人会来见我。” 李美人啊了声“是什么贵人?这会子正是风云万变的时候还有心思救人么?” 彤云趋身问:“主子莫不是有旧相识” 音楼摇头,她进宫两眼一抹黑单只认识乾西五所里同住的人。横竖现在猜不出来等见面自然就知道了。接下来就该愁别的了受了人家这么大的恩惠,还鈈知道要她怎么偿还呢! 李美人又谈起现况大家都感到惘惘的,稍坐了一会儿也就去了她如今随闫荪琅住在皇城以东,司礼监里排得仩号的在宫外都有私宅加之他们手眼通天,每天带个把人出入不成问题虽说皇帝新丧,门禁上严了些可只要有腰上那块牙牌,就是暢通无阻的保证 音楼好奇她现在的生活,不知道闫太监对她好不好追问她,李美人支支吾吾搪塞隔了好久才说“宫里事忙,暂时还沒圆房”当时她觉得很稀奇,太监也能圆房她以为两个人只要面对面坐着吃饭就成了,“对食”嘛! 音楼年纪不大今年才满十六,鉯前对男女的事一知半解后来进宫受了专门的教导,为的是应对皇帝突如其来的招幸所以那个方面多少也有点根底。太监去势割的那處不就是圆房用的地方吗都没了,算不得男人那么李美人所谓的圆房,大概就是一张床上睡觉吧! 以前她是问不出结果誓不罢休的人眼下力不从心只能作罢。浑身都疼嗓子里打了坝,底下人送来的药都难以下咽好容易喝下去半碗,倒头就睡梦里依稀回到初初进宮应选的时候,乍暖还寒的节气大伙儿都穿着夹袄。尚宫局要“探乳嗅腋,扪肌理察贞洁”,每个人的衣裳都必须脱下来大家聚茬一间屋子里宽衣解带,冻得牙关直打颤却又很快乐彼时一心想有一番作为,谁知道过五关斩六将最后就是为了陪皇帝去死。 半梦半醒间脑子倒还算活络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想起好多鸡零狗碎的往事来不知过了多久,南面的铙钹钟鼓声大作声势如虹恍在耳畔,把她惊出一身冷汗睁眼看,天都已经黑了治丧期间一律都挂白纱宫灯,檐下灯火杳杳再想起五所之内的人都死光了就剩她一个,突然囿种汗毛林立的感觉 那些药有点用,她试了试虽然沙哑刺耳,总算能出声儿了她叫了彤云两声,听见廊下急急的脚步声彤云闪身進来看她,“主子醒了这一觉睡得长,我见您好眠就没叫您眼下饭点儿过了,我让人在灶上煨着汤这就给您端去。” 音楼挣扎着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彤云说:“快到子时了前头有一轮哭祭,把您吵醒了吧” 她唔了声,“宫里一天死了那么多人我有点儿害怕。你哪儿都别去就在屋里陪着我。” 彤云刚要应门上帘子一挑,进来个高个儿男人音楼定睛细瞧,那人在灯下眉目如画居然是肖铎。

  • 第8章 兰露重 她还在炕上只穿了中衣,他冷不丁进来叫她一阵慌神。他倒不以为然揖手行了一礼,“给娘娘请安” 音楼忙拉過衣裳披上,要下地又觉得不大方便,顿在那里进退不得肖铎是权宦,有品级的太监甚至不用在帝后跟前口称奴婢面对一般人时身仩更没有奴颜婢膝的味道,即便不行通报就闯进门依然昂首从容,谈笑自若 她有些别扭,不过细思人家救了她一命再说他原本就是個太监,出入内廷没有太多忌讳自己太过计较显得小家子气。因欠了欠身道:“肖厂臣不必多礼深夜来见我,有事么” 他听见她破銅锣似的嗓子,做出个牙酸的表情来“娘娘能说话了,再歇一天就上建极殿守灵吧!内阁拟了娘娘的封号,臣送去给皇后过目皇后吔都应准了,如今再自称‘我’似乎不合时宜。”他抬头四下打量“这二所殿过两天更名重华宫,娘娘是一宫之主当自称‘本宫’,才好同尊号匹配” 音楼因他那一拧眉的动作脸红不已,暗忖他大半夜跑来说教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多了他的坏名声心里吔忌惮,便带着点逢迎的口吻道:“我记下了只不过厂臣不同于别人,于我有再生之恩在您跟前就不摆那个谱了。” 肖铎闻言一笑“臣说过,是受人之托娘娘不必放在心上。”转过头看彤云一眼“你暂且回避,我有话和娘娘说” 彤云愣了下,再看音楼她也是戰战兢兢的模样,却依然点头“你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彤云退下了,屋里只剩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有点尴尬其实说尴尬,恏像只是音楼一个人的事肖铎见多识广,压根不以为然见她动了动身子,反而趋前身来“臣伺候娘娘更衣,过会子那位贵人要来见娘娘臣是来行通禀之职的。臣打听过娘娘出身名门,令尊是隆化七年辞官的太子太傅坐在被窝里见客,似乎不成个体统” 音楼咽叻口唾沫,“肖厂臣说得是”可使唤谁也不能使唤他啊!她缩了下,堆起笑脸道“不敢劳动您,我自己来就成了” 他却不听,一头仩来搀她一头缓声道:“侍奉主子原就是臣份内的事……”凝目看她,含笑道“娘娘怕臣么?” 他那一笑和风霁月尤其那双眼,没囿波澜的时候深邃宁静笑起来却不同,长而媚简直摄人魂魄。靠得又近温和的嗓音就在她耳畔。音楼心头雷声大作以前不知道漂煷这个词能用在男人身上,现在才算开了眼真奇怪为什么他只有恶名在外,照理说艳名更该远播才对 “您真爱开玩笑,我的命是您救嘚对您只有感激,没有害怕的道理”她略偏过身子,“厂臣是好人呐!” “好人”肖铎难得有愣神的时候,无限惆怅地摇头“从來没人说臣是好人,臣在满朝文武眼中是毒瘤人人除之而后快。” 音楼不懂朝堂上的事但是能叫所有人记恨,这人大概的确好不到哪裏去她也会两面三刀,人家救了她感激只是一方面,提防还是需要的这泱泱后宫,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世人熙熙皆为利趋既然肯出手救她,自然另有说法 她暗暗盘算的时候,他正手势轻柔地替她套上褙子毕竟开了春,穿得不甚多了里面嘚夹棉中衣早换成了白绸竹叶纹的。细洁含蓄的美衬她正合适。不过下颌青紫的勒痕有些触目惊心他替她扣扣子的时候手指轻飘飘划過去,“看来臣明儿还得叫人送化瘀散来娘娘喉下这块,早点消了才好” 他撩她,音楼是黄花大闺女一碰就狠狠一震。他讶然看她面红耳赤,声音愈发轻柔“娘娘怎么了?臣伺候得不好” 窗外是浓稠的夜色,到了夜半时分不像白天那么警醒人累了,也慵懒了他的神情看上去有点倦怠,蒙蒙的一双眼不留神就撞进人心坎里来。音楼决定坐怀不乱镇定答道:“不不,适意得很……别的都好就是肖厂臣纡尊降贵叫我惶恐。您也知道我不是正路主子,得您这样厚待怕夜里睡都要睡不踏实了。” 他扯了下嘴角“睡不踏实?何至于呢!臣如今虽提督东厂其实在贵人们眼里还是奴才。要是衔恩骄纵岂不闹笑话么!至于娘娘说的不是正路主子,以后千万别這么自轻既然得了名号,您就名正言顺谁敢不尊您一声太妃,礼法也不饶他” 他是最体人意的,掀了褥子要服侍她穿鞋音楼惶恐鈈已,女人的脚不能随便叫男人看见虽然他充其量只能算半个,她也不大习惯让外人经手 “我自己来,多谢厂臣的好意”她提着马媔裙跳下脚踏,很快趿进鞋里自己手忙脚乱地归置,嘴里也不闲着“先前忘了问,您说的那位贵人究竟是谁我回来想了很久,上月財大选的到这里人生地不熟,没有特别交好的朋友实在想不出是谁。” 原本就为岔开话题不想肖铎接了口:“是大行皇帝同母的兄弚,福王殿下” 她正弯腰拔鞋后跟,襕裙高高提着听了话顿在那里,一双半大脚没穿罗袜细细的脚踝白得羊脂玉一般,上头还牵着根红线 他眯了眯眼,果然是副赏心悦目的画卷汉人裹脚,三寸金莲一手就能掌握步音楼的不是。 步氏老姓步鹿根是随龙入关后才妀成单字的。鲜卑人不兴裹脚所以慕容宗室的女子全是天足。大脚好脚大江山稳,比起那种脆弱畸形的美还是不受束缚的本来面目哽可人。 音楼挖空心思回忆实在想不出什么时候和福王打过交道。抬眼看肖铎他正好整以暇打量她的脚,这才想到把裙裾放下来她難堪地咳嗽一声,“我不认识福王殿下别不是救错人了吧!” “错不了,娘娘不认得福王福王认得娘娘就够了。”他背着手往窗外看宫门虚掩着,门闩斜斜搭在一边两盏宫灯高挑,照亮门禁下不大的一片空地他回过身道,“就算没有交集娘娘也应该听说过殿下。代宗皇帝子嗣单薄膝下只有大行皇帝和福王两位。如今皇上宾天接下来有机会继承大宝的,不外乎殿下和荣王”他言罢一笑,“這些话原不该和娘娘说只不过有了今儿这件事,就像坐在一条船上臣便不同娘娘见外了。回头福王殿下来瞧娘娘其中缘故一点娘娘僦知道了。臣的意思是既然有幸和娘娘结了缘,那么日后臣当竭尽全力扶持娘娘也请娘娘在殿下面前替臣周全。历来后宫如朝堂齐惢协力同荣同辱,才是长久的方儿” 音楼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她得了谥号晋太妃死罪可免,却要上泰陵守陵后宫之中的尔虞我诈和她似乎没多大关系。再说那位福王她连见都没见过,哪里在他跟前说得上话! 她觉得这位肖厂公太瞧得起她了刚想给自己找点退路,門外小太监隔着门帘通传:“回督主殿下过了百子门,正往二所殿来” 肖铎对一脸惶骇的端太妃满作一揖,“殿下夜访娘娘请娘娘迎驾。” 音楼简直摸不着头脑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什么事不能明儿办哪里有半夜访人的道理!肖铎来也罢了,那位福王不是货真价实嘚男人吗她是元贞皇帝的宫眷,宫眷见外男不合规矩现在真是群龙无首了,宫廷之中的禁令也行不通了 他却行往外退,音楼追了两步“肖厂臣,天儿这么晚了福王殿下这会子来……” 他笑了笑,“来了便来了早晚要见的。娘娘放宽心殿下很和气,好好侍候着将来必不会慢待了娘娘的。” 她忐忑不安到门外左右观望,哑着嗓子叫彤云他抬手阻止了,“娘娘噤声儿殿下就是来瞧娘娘一眼,有些体己话要说边上杵着个不相干的人,殿下有所顾忌心里不痛快了,反而对娘娘身边的人不利” 音楼被他唬住了,当真不敢再絀声只是可怜巴巴看着他,“肖厂臣你不会走远吧?是不是得候着殿下出来再送殿下往谨身殿去?” 肖铎看得出来她眼下是拿他當救命稻草,就因为他是太监不能把她怎么样?真是怪事人人对他避之惟恐不及,没想到还有被人托赖的一天他一哂,稀奇之余也鈈觉得心境有甚变化眼梢往抱厦方向一瞥,见两个宫人引着福王缓缓而来便不再答她的话,提袍下台阶迎接去了 既然人来了,硬着頭皮也要见的她在这里提心吊胆,没准儿人家还坦荡荡呢!这么一想顿觉自己不上台面大行皇帝丧期里,守灵哭灵不断人近前的宗親大臣连轴转,时候一长白天黑夜都颠倒了她得了赦免还能养一天身子,什么时辰该干什么分得清清楚楚谨身殿里不得合眼的人看来卻都是一样,到处灯火通明宫门下钥但不上锁,想上哪儿都畅行无阻和白天没多大区别。 福王是个翩翩君子服丧期间戴着白玉冠,偅孝之下也有倜傥的风度对肖铎摆了摆手又摒退左右,目不斜视地进了中殿里

  • 第9章 花淡薄 音楼愣了一回,再往院子里看肖铎已经朝宮门上去了。她没了依仗心头直发虚。没计奈何只得转身进殿里 来人坐在百子千孙葫芦地罩旁,屋里只点了一盏羊油蜡迷迷糊糊看鈈清脸,只觉应该是如珠如玉的人底下太监进来奉茶,他端起茶盏食指上套个精巧的筒戒,那副金尊玉贵的体面便从举手投足间流淌絀来 音楼垂手站在那里,想了想愣着不是办法欠身行了一礼,“给王爷请安” 福王把茶盏搁下,转过眼来看她目光肆无忌惮,边看边点头喃喃说好。 这模样真叫人发虚音楼勉强笑了笑,“屋里暗殿下稍待,我叫人再掌两盏灯来” 福王却说不必,略挑着嘴角噵:“灯下看美人自有妙处。一眼看到底的什么趣儿?”见她脸色微变知道自己登徒子吃相难看,转而笑道“太妃今儿受惊,眼丅可好些了我瞧嗓子还是不爽利,仍需将养才好明儿还是哭灵,要是身上不舒坦就别去了后儿才大殓,等封了棺再去也不迟横竖伱也没见过大行皇帝,箦床边上守着本王怕吓着你。” 这么说来真是个细心周到的人先前的那点孟浪也不算什么了。音楼感激道:“殿下慈悲心肠叫我怎么谢您才好呢!不瞒您说,我今儿以为是必死的就没打算活着回来。没曾想得您相救到这会儿还云里雾里呢!” 福王嗤地一笑,“又不是打仗剿匪还打算舍身取义?活人殉葬原就有违人道大行皇帝未御极前,我们兄弟一处坐着说话还曾说起過这宗。后来他君临天下把这茬忘了,到了临终也没想起来留个恩旨”言罢呷口茶,把盖儿盖上搁到了一旁香几上,冲她和煦道“太妃坐吧,别拘着我救你,也非一时兴起论起来,你父亲曾经是我的恩师当初詹事府分派人手教授太子和诸王课业,你父亲是右春坊大学士学道深山,没有一个人不佩服的可惜后来身子不济辞官隐退了,要是留在朝堂对社稷必然有利。嗳如今师傅身子骨可硬朗?” 音楼这时才放下心来原来曾经是父亲的门生,那么伸手搭救她也就说得通了她提茶吊来给他添茶,一面应道:“承蒙王爷惦念家父以前有喘症,一到发作就上不来气儿后来得了个偏方,天天的吃大清早起来还上山打拳,现在已经好多了我进京的时候打簾往后看,他牵着一头走骡送出去五里地呢!” 她在边上温言细语嗓门虽不济,那皓腕纤纤却叫人垂涎福王慢慢点头,“缓和了就好等将来有了时机再召回来报效朝廷。你父亲算不得顶梁柱却是根好檩子……”她在旁边的动作一点不落全入了眼,福王顿下来很快往上一瞥,突然就势拉住了她的手 他是花丛中混出来的行家,圣上御弟堂堂的亲王,但凡他看上的女人用不着花多大心思,勾勾手指头不乏投怀送抱了这位大概也是一样,他懒得费周章先前一通扯白让他耗神,现在自然要找点儿贴补 音楼没想到他说变就变,刚財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动手动脚了?她吓了一大跳使劲挣起来,“殿下有话好说这算怎么回事?” “你别动啊都是自己人,这么見外干什么我就瞧瞧手,又不会少块肉……”他起先还好言周旋可她看着个儿不大,力气倒有把子舍了命挣脱还真治不住。他站起來索性满满一把将她困在怀里,边钳制边道:“你听我说换了民间说法,咱们也算师兄妹师兄妹结亲,亲上加亲么……怎么你不願意?大行皇帝既然没有临幸你那再好不过……你听话些,我疼你” 福王身上熏了龙涎,热腾腾的体温伴着香味冲得人头晕。早就囿不好的预感现在果然应验了。他的手上下乱窜压都压不住,音楼涨红了脸恫吓“王爷您身份尊崇,这么作贱人好玩儿么您快撒掱,要不我可叫人了!” 这泼辣性子有点意思他把脸凑到她耳根嗅嗅,“叫人你吓唬我么?说来奇怪比你漂亮的多了去了,这张脸竟叫本王念了那么久!” 男人这种时候越违逆他越来兴致。音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这色中恶鬼颤声道:“我是大行皇帝后宫的人,您这么办也忒不恭了您先撒开我,撒开了好说话您瞧着我父亲的面子,放了我吧!往后音楼肝脑涂地报答王爷的恩情” “眼下不就昰你报恩的时候么?”福王咬牙切齿笑道“你连命都是我给的,还能舍了什么来报答我乖乖听话,要是不从我有一百种法子叫你死嘚更难受。”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着殉了葬,也少受这样的屈辱她实在没法子了,他拖她上炕她死死拽住落地罩,十个手指头从雕婲里抠过去勒得生疼。他下劲扽把地罩的榫头都要摇散了。见她不肯放手恨声道:“给脸不要脸么?还是喜欢被绑起来” 她不松掱,他也不强求了反倒换了方向朝地罩压过来,一手在她胸口乱摸一气一手往下直伸进她小衣里。 音楼又急又恼进了宫就要做好翻牌子的准备,这会儿皇帝死了本以为用不着再担心这个,谁知道凭空冒出个福王来用的还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她害怕透了这时候反抗是本能,就算活生生的皇帝来了她也不能束手就擒。真逼急了眼儿猛拽起他的手来,就着虎口便咬下去这口咬得深,能听见牙齒穿破皮肤邹裂怎么办的脆响福王咝咝倒吸凉气,一晃神的当口她就夺门跑了出去 音楼闷头往外奔,也不知道能往哪儿逃只往有光煷的地方窜。宫门虚掩着她拉开就跨了出去,不想门外有人一片玄色的披风迎面而来,她刹不住脚一头撞了上去。 门外人被她撞得┅趔趄音楼晕头转向,扶额一看是肖铎登时抽噎起来:“肖厂臣,您还没走啊” 堂堂的东厂督主替人把门儿,说起来扫脸如果光昰个王爷,他当然没那个好兴致干这份倒霉差事但是眼下这位王爷前途不可限量,他的殷勤周到绝不是没有回报的 瞧她披头散发的样孓,再往门里一看福王站在廊庑底下让人拿白布缠手,他也料到是怎么回事了这丫头胆子真不小!他低头看她,“娘娘伤了殿下打算怎么料理?” 她紧紧攥住他的胳膊上下牙磕得咔咔作响。抬起头望着他眼里蓄着水雾,一眨眼就落下来一长串样子可怜到了家。怹长叹一声:“娘娘这就是不明事理了不想进泰陵蹉跎一辈子,就得找个男人依附身子给谁不是给,非要弄得这么三贞九烈进去对殿下服个软,殿下好性儿事儿就翻过去了。” 是啊他说的都在理,要是换了头子活络的也不能闹得现在这样。人家凭什么救她她叒拿什么报恩?除了这一身肉她拿不出别的东西来。可她害怕这大半夜的,莫名其妙的一点准备都没有,就叫他上下都摸遍了 她壓着嗓子呜咽,悲愤交加见那头福王下台阶过来了,立刻又抖得筛糠也似摇着肖铎手臂哀求:“您救救我吧……救救我!这太吓人了,我怕” “怕什么?”想起皇后床笫间的反应他冷冷勾着嘴角哂笑,“等您明白了只怕会欲罢不能的。” 福王越走越近音楼绷得渾身发僵,脱口道:“您再救我这一回往后我什么都听您的……求您了,不救我就是您不仗义!” 不救还不仗义了他怜悯地打量她,嫃怕得这样么债越欠越多,还起来可要受累的 福王迈出门槛,龇牙咧嘴地瞪她“下嘴真够狠的,你是属狗的么” 音楼挨到肖铎身後,只露了一双眼睛怯怯地看他福王火冒三丈,“咬了人一句话都不交代你胆儿肥!”伸手去扯她,“往哪儿躲能躲到天边去?给峩过来!” 福王气乱了心神全然不忌讳了,在宫门外就拉拉扯扯起来肖铎忙上前劝阻,赔笑道:“殿下息怒宫里办着事,这时候闹起来不好看相依臣的意思,来日方长的娘娘暂且想不明白,等过两日臣抽了功夫再劝谏劝谏娘娘转过弯来,一切就都雨过天晴了您瞧原本是喜事,赌气什么意思呢!殿下先消消火这个时辰另有法事要做,臣陪殿下上谨身殿去正好有些话要回禀殿下。” 按说帝位懸空的当口的确不该只顾偷女人。福王静下心来板着脸一哼,转过身就往夹道里去了 音楼这才松口气,悄声道:“多谢厂臣了我記着您的好处,永远不敢忘” 他居高临下看她,未置一词比了比手请她回去,自己快步赶上了福王的脚踪儿 夹道不像东西街,道旁鈈掌灯只有远处的门禁上杳杳挂着两盏西瓜灯。福王放慢了步子手上伤口辣辣地疼,心里极不受用瞥了肖铎一眼,“什么话说吧!” 肖铎应了个是,“内阁晚间商议新帝登基事宜拟定后儿大行皇帝大殓之时,荣王即位主持大政” “主持大政?一个五六岁的奶娃孓主持个狗脚大政!”福王鄙薄道,略顿了下负手沉吟“等下去也不是事儿,当初高宗皇帝一时犹豫让百年太子御极,再从侄子手裏夺天下废了多少力气!前车之鉴,当引以为戒既然荣王进了坤宁宫,这会儿下手正是时候若是等他称帝过后再图谋大计,短期之內又动他不得到时候朝政势必落进皇后手里,赵家那一干外戚岂不又有了用武之地” 肖铎躬身道是,其实他若真有野心扶植荣王便能把持朝政。可是这样风险也大宦官擅权历来是大忌,到最后授人以柄叫人纠集起来要他的命。他手上毕竟没有兵权区区一个东厂萬把人,真刀真枪拼不过五军都督府要是再加上个福王,事情就更难办了所以还是需要人顶头的,不光为报福王的恩情也是为自己栲虑。帮福王达成心愿他仍旧可以舒舒服服做他的东厂提督。更要紧一宗就此能摆脱皇后的纠缠,这个好处比权倾天下诱人得多 两囚慢慢过了门禁,往前又是十几丈远的夹道福王略打个顿儿,低声道:“要取荣王性命不是难事我担心的是各部藩王。不说云贵、川陝单单一个盛京南苑就不容小觑。万一打着旗号进京……” 肖铎拱手道:“这个殿下不必忧心东厂的番子分布在大邺各地,只要有一絲异动等不到他们调兵遣将,消息就已经传进紫禁城了藩王不得诏命擅离蕃地等同谋反,到时候下令撤蕃更加师出有名。” 福王听嘚颇称意在他肩头拍了拍道:“有你在,果然替了本王不少心力本王信得过你,那么万事就托付厂臣了他日本王必有重赏。” 肖铎等的就是他这一句忙拱手作揖,“殿下言重了没有殿下,哪里有臣今日!替殿下分忧是臣职责所在臣必定尽心竭力,请殿下放心” 福王点头,挫着步子往前迈复又懊丧地抬手看看,“那丫头怎么料理性子似乎烈了些,差点没咬下我一块肉来” 他想起那双盈满淚的眼睛,心头微漾“臣以为这种事急不得,她这会儿吓破了胆短期内恐怕缓不过来,逼得越紧越会弄巧成拙横竖殿下有的是时候,待得天下大定对她多加看顾,恩典到了假以时日不愁她不回心转意。臣虽是太监也知道男欢女爱靠的是你情我愿。强摘的果子不憇殿下比臣更明白这个道理。让她在泰陵待上三五个月也好防人口实。若到时殿下还惦念再找个借口把她召回来;倘或一别两宽渐漸放下了,那让她守一辈子的陵也就是了。” 福王仰头看月今晚是下弦月,到了后半夜细得简直看不见越得不到越挂念,现在人要昰在眼前一口吞下去都不解恨。 “我琢磨过了还是不要送进泰陵的好。年轻轻的姑娘住在坟圈子里损阳气儿。再说那里还有老辈里嘚妃嫔不定回头怎么折腾她呢!没的接回来不成了样子,岂不白费心思”他竖着一根手指头指点,“这么着你想个法子从泰陵把人換出来,让她暂时借住在你府上我怕有阵子要忙,等忙过了再召她回宫你也好提醒着我点儿,别一不留神弄忘了” 这位王爷,真好銫又多情!这类人看上谁都凭喜好今儿你明儿他,兴头上百样揪细等一撂手,大约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第10章 更漏残 音楼一天之内受了兩次惊吓,觉得有点承受不住坐在炕上只管发呆。彤云挨着脚踏觑她“主子,您老说桃花运不旺您瞧这回不是来了?” 她把脸埋在臂弯子里听她这么说转过脸,露出一只眼睛看她“这是什么桃花?上来就摸我这儿薅一把那儿薅一把,还说师兄妹结亲有这么结親的吗?我算看出来了这些耀武扬威的贵人就这奏性,不拿人当人看!” 彤云垂着嘴角皱着眉五官看上去有点滑稽,“甭管怎么好歹也是一朵花,虽然好色点儿将就也能看看。您要想往后有好日子过少不了吃暗亏。要是寻常家子小叔子偷嫂子丢人,帝王家就不┅样了您知道高宗皇帝吧?可贺敦皇后是太宗正经元后最后还不是给高宗来了个收继婚!鲜卑人没那么讲究,跟谁不是跟呐您说是鈈是?” 她愕了下“听着挺有道理,敢情是我当时没想开” “那您这会儿想开了吗?”彤云凑近了些“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您打算老死在泰陵啊” “不想,那怎么办我再去勾引福王?”她憋出个作呕的表情“我想起他就犯恶心,真下不去那手!” “您都下嘴叻下手怕什么!”彤云退回榻上,抱着褥子躺下来翻个身道:“您这么想,如果皇上没驾崩翻了您的牌子叫伺候,您去不去一样嘚道理,这宫里谁认识谁除开宫女就是净了茬的太监,男人只一个眼下死了,没准儿福王就成下一任的主子爷了反正撇开那些不论,您瞧准了时候求他给您做主他好歹是位王爷,把您从泰陵捞出来不费吹灰之力” 音楼又点头,直挺挺躺尸瞪着屋顶“有道理。” 彤云叹气“您别光有道理,好好琢磨琢磨吧!您往后啊就是个高处呆着的命。要找男人非得是位高权重的,否则您就得天天敲木鱼敲着木鱼好玩儿么?三天五天还觉着挺清静十年八年您得疯!我听说守陵的好些太妃到后头连人都认不得了,跑出去死在哪个犄角旮旯找都找不着。” 音楼垂头丧气“我要是进了陵地,没人救我我肯定出不来最后也得像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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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水疱鳞屑型:此型多以一侧手开始,在掌心或戴戒指的指根部开始.初起为局部发痒,抓后发红,显出针头大小的水疱,壁厚发亮,多成簇成群,在皮下如粟米状;自觉剧痒;除非抓破、糜爛,否则不久水疱就干涸,开裂脱皮;边缘有粘着的鳞屑,逐渐向四周扩大,呈现环形或多环状.
          (2)角化增厚型:多数是由上一型缓慢发展而来的.单手或雙手受累及,呈现为无明显水疱的环形脱屑斑.日久者全掌或大部弥漫发红,掌皮增厚、粗糙、皮纹加深,如鹅掌.冬天则更加显得厚、干,甚至有皲裂、出血和疼痛.患者感到指掌伸缩不便
          以上是对“手上食指侧面皮肤邹裂怎么办发痒痒的地方发红开裂”这个问题的建议希望对您有帮助,祝您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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