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与会长同桌吃饭.也是我们社长的老爸.我不会喝…

莲    
   一.  
说起莲,钟鼎阳会想起许多荒诞的往事。  
那是高二的上学期。政府在召集特区区旗区徽的标志。他为了那笔奖金,每天不停的在想、在画。  
上课时,处于一种半痴迷状态,他在一张草稿纸上画出了一朵莲花。他还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艳的下午,木棉树的叶影透过窗户摇摇欲醉的贴在地上,他把树影的动态幻想成一些莲花在风中摇曳的神气……突然,嘶哑的下课铃响起,树影上开始有许多腿和脚在践踏团转。  
居然没有人发现,树叶是多么的神秘和动人。那一双双漠不关心的腿,就像梦游者。突然,  
一双胖大的腿和酒桶一样的腰停在所有的树影和腿的前面,酒桶以上发出的笑声却像压榨葡萄时挤出来的声音。  
“ 嘁嘁,这幅荷花画得不赖嘛!”榨酒的那张大嘴说,大手却已经拿起画纸在端详。“肯定是上《圣经》课的时候画的,不然怎么会有那么高的境界?当时,你肯定已沉醉在伯利恒的梦境中。呵呵!”  
跟在后面的三个文科班的男生都跟着笑起来了,但是眉来眼去,煞是古怪。  
“咳咳,不过,我说老弟,”大嘴跟钟鼎阳是初二同的班,他靠在桌子边上,大手指捏着钟鼎阳的脖根,一本正经地说:“你这样子上课可不应该,你对得起我们可怜的耶稣吗?”说着指指黑板正上方的十字架。濠仔、马君和王白都附和着笑得很欢,围了上来。  
钟鼎阳心里开始明白:定是要整大嘴了。大嘴平日整人无数,他来理科班可能就是要来整钟鼎阳的。钟鼎阳便说:“是呀,耶稣真是苦口婆心……”说着便一手抢过画纸,一手从抽屉里摸出砖头一样的精装《圣经》。  
这时候,王白已经脱下运动外套,从后面往大嘴头上一罩,其它人一声不吭,拳脚便雨点般往大嘴表面积广阔的身上招呼下去。  
“你希望旧约还是新约的上帝揍你呢?”钟鼎阳笑问。上次钟鼎阳被整的时候,大嘴就打一下喊一句说:“这是旧约的上帝,这是新约的上帝!”而旧约的上帝总是不留情面的。  
当然,现在的大嘴已是无法回答了。原来一群平日被他欺骗过的、欺负过的文科班女生早已伏在外面,已经围了上来,打成一团。  等大家打得没趣时,王白把外套掀起,女生鸟散而去,男生若无其事的站在旁边理衣服。王白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折梳,对着小镜梳理发线。  头发散乱的大嘴把梳子夺过去,王白想夺回来,便扭打起来。  突然,坐在后排的陈永川,不耐烦地闷喊了一声,就像牛棚里水牛中暑时的鼻音,说:“文科班的四条猪,给我滚出去,这是什么地方,敢来胡闹?吵着老子我睡午觉!”  郁闷低沉的声音让大嘴他们一怔,有点不好意思,拔腿就跑。跑到楼梯口,楼梯下了一半,大嘴两手一伸,把三人拦住,问:“那头老牛刚才说我们是什么来着?”  噔噔噔跑回去,大嘴的大手照黑板一拍,大吼:“刚才那头盲牛给我滚出来,你刚才说文科班的男生是什么?”几个人被吼声吓得弹起来了。  “猪。”陈永川背对他们,看着墙说。  “再说一遍!”  “P-I-G,猪!”陈永川还是没回头。  大嘴三步走上去要把陈永川拖出来,却被副班长钟鼎阳一手按住,说:“这是我的班,兄弟!”  “出去,跟你单挑!”大嘴睨了钟鼎阳一眼,对陈永川说。  “谁跟一头猪单挑?要打就群打,猪多才好玩。”  文科班就只有四个男生。而陈永川的老子跟当时如日中天的崩牙驹称兄道弟,班上很多人都跟陈有关,这是大家都是知道的。  大嘴看了看身边矮小的濠仔,说:“群打就群打,怕你是孙子!理科班的盲牛,谁想打架的,今晚九点正大三巴,不许穿校服,那个老神父是他妈的好人!也不许带兵器!”大嘴曾多次犯事,最后都是校长神父没让他出校的。  ……  
  二.  
说起莲花,冯景天会一阵脸红,虽然没有人会看得出来。  
说到莲花,他想起的是一个人——欧阳雨莲。一个我们的头脑愿意花费所有能量将其升华或抽象成为仙子的那种人。  在冯景天还在初中的时候,欧阳雨莲已经是本地很有名的年轻诗人。而她只比他大一岁。  第一次见她,是在一个征文比赛的颁奖会上。他是陪同学吴斌去领奖。吴斌当时远远就指给他看,说:“那个就是欧阳雨莲”。  那是一个深秋的黄昏,在松山的一个铺有落叶的山坡上,她穿着洁白的女校校裙,正好在低身把他的袜子往上拉,抬起头时,脸上泛着少女特有的半透明的红晕。  那种红晕让冯景天想起家乡荷塘里的莲苞,本是青青的一团涩绿,在星月的滋养下渐渐泛白,然后在圆弧中央涨出一片矜持的红润。  欧阳雨莲的诗,其实也算不上上乘之作,但是那股女性的钟灵舒美之气,却足以让他心驰神摇,细细读来,彷佛少女的她已经站在眼前,眸子在光润流畅的脸蛋上闪透着造物的自信,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凝铸在她的鼻尖之上的虚空中。  第二次是在一个诗人聚会上见到她的。她当时是司仪,化了淡妆,靸着流行的厚底屐,露出细白精致的足踝。她明显意识到自己的漂亮。那种自我意识让她显得有点不能集中,许多话和动作都是一截一截,不大连贯。而让他感觉难受的是,当他意识到所有人都在注视她的时候,他全身都有一种奇怪的暗忿,像一种火在他头上和身上滚动。他好像一直以为她只是生长在自己的莲池中的仙子。虽然在聚餐时,她就坐在他的身旁,他也没有主动找她聊,却为了排遣那种宴会的无聊,抓住一位以前写过诗,后来从政的一位立法议员不放,大谈社会政治的学术著作。  那位议员姓吴,是一位好人,是即使不笑,横厚的颧骨肉都可以托住黑眼镜的那种好人。也许是立法会里唯一一个为民请命的清官。虽然这点大家都知道,但是大部分人投票的时候,还是优先考虑有茶喝、有红包的另外一种好人的。比如说,吴斌和大嘴的选民证,毫无疑问是为了红包的。  而冯景天那天觉得他人特别好,是因为他是唯一可以跟他聊天的人,而且聊的都不是文学、诗歌,这让他感到特别痛快。当时他就知道,一个人对一种事情真正喜欢的话,就不会喜欢谈论它。因为我们越谈论,我们离这事情的本质就会越远。  他对社会政治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他跟议员谈得很欢。他把自己读过的几本经济学、社会学和什么未来学的莫名其妙的名著全抖出来,然后发表一些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持有的意见,他顿时明白了做学问的乐趣。  吴议员是一个很好学的人,据他自述,他考进大学,第一件想做的是从图书馆的第一排第一本书一直读到最后一排的最后一本。把冯景天听得悠然神往,敬佩不已。  当他聊到自觉足以忘记欧阳雨莲的时候,他就提早离开了那群李白、杜甫和黄庭坚,带着跟吴议员畅谈的满足,跳上了回家的公车。  但是那种满足越来越苦,挤在胸臆间,很快就被发觉是一团陌生的欲望、忿怒和痴情,却仿佛都不属于自己。  那是冯景天第一次品尝到爱情的况味。那是一九九五年,他十八岁。    三.  说起莲,也许只有濠仔真正的想起一朵莲花,或者说,只有他单纯得什么都没有想起。  他跟钟鼎阳一样,在Q校读完高二后就去了台湾读先修班,考上了一所大学,大学名字大概他自己是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从学校出发,只要开机车不到十五分钟就会到达一个很大的湖。在那里,他可以钓鱼。湖边都是芦苇林,会有一些鸭子穿行其间,还稀落的种有一些荷花。他后来跟当地农民熟了,可以泛舟湖上,水中独钓,对他来说,那是一片广大的天地。  他也说不清楚他读的专业是什么,只记得老师老是在讲做罐头、果酱什么的。他老纳闷:老吃罐头没好处……  他确实对这些工业食品不感兴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上钓鱼。据他所说,他喜欢钓鱼原因有三:第一,他喜欢那个第一次钓鱼的大湖。第二,他喜欢通过鱼竿感受鱼在上钩时的痛苦和挣扎,其中有一种让人心跳的实质的快感,就像把一个女人成功骗上床的感觉。虽然大家对他是否拥有此种经验感到怀疑。第三,也是最大的原因,他喜欢切鱼,喜欢用手、用刀直接感受到一条鱼作为一个整体的紧张的颤动,从鱼鳞、鱼鳍传到他的皮肤,再经过他的脊椎传到大脑,那是何等的享受。当第一刀割开肚皮,那种突兀而绝望的痛苦……手指插进去,感受鲜活微暖的搏动,把各器官一一掏出。接下来是逆刀褪鳞,其势如破竹,已经把鱼最后一条神经都绷直了的时候,就用刀背一拍鱼头---整个过程何等流畅和刺激,由生到死的过程,这完全就像跟女人上床时的深入行为……      
四.  马君是大三巴一役中被打得最惨的一个。  当天晚上,其实是学校的感恩节晚会,所有学生都得参加,有些还带了家长到场。  晚会上有学生排的舞台剧、歌唱等等。“小张学友”王白唱了一首《夕阳醉了》,把台下的女生听得如痴如醉。知情的人都留意到王白走下舞台时,本来已经很白嫩的脸一下子就苍白了。大家都知道,今晚,他也是沙包之一。  Q校就在大三巴旁的山腰,离牌坊只有三十米的斜坡路。约在那里决斗是Q校的优良传统,曾经在那里决斗的,都属于英雄级的人物,也被假设成全澳门的光荣。所以,文武平平、五官扁扁、个子小小的濠仔感觉特别兴奋,因为这是他出人头地的大好机会。他没有打过架,这次也是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的时机。群架还没开始,当校长余神父还在舞台上感激天主的时候,他已经在脑袋里计划以后该向哪些笑看过他的人吹嘘自己是如何以少敌众了。  但是,打架一开始,当人群向他们围过来时,第一个跟他碰面的就一手把他搡开,说:“不跟你打,传出去我还能出来混吗?”濠仔抓住一个个子最小的要打,却被人家用擒拿手制住,押到一边守住,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只看着大嘴、马君和王白给二十多个人围着狂揍。大嘴和马君虽然手脚粗大,出拳快狠,但是不到两分钟,就再看不到他们的手挥动了,挥动的都是陈永川那帮的手。  牌坊前有几盏探射灯,濠仔细小的身体刚好给押在灯旁,他的身影就给放大了几倍投在牌坊上,挡住了上面一个圣人铜像。  身为学生会副会长的钟鼎阳站在学校的四楼走廊,看着牌坊上濠仔的投影和那群涌动着的英雄的黑影,突然觉得自己身在幻境。他自己的头脑里想着的还是今天画的莲花,画得虽然传神,但是作为标志,还不够简练。  他对这次打架都没怎么注意过,认为不过是年轻人被学习和生活压抑着的青春无处发泄,找个机会宣泄一下而已。当然,他还是给他们订了个规矩:五分钟内一定要完成,不然他会报警抓人。旁边的百晓生看着表计时,同时,他把这次事件分析得很清楚:“其实,陈永川祥打的不是大嘴,是马君。因为陈永川喜欢√3,√3却喜欢缠着马君。马君虽然也许不会喜欢她,却不知道他应该避开她。今天一起整大嘴的时候,√3就有意无意的占马君的便宜,肯定是把陈永川看火了,她在场不好发泄,女生一走,陈永川就发飙了。我敢打赌,马君肯定是今晚被打得最狠的一个。正所谓:每次男人的战争,背后必然跟女人有关的!”  √3指的是文科班的英文科科组长郭泳议,因为√3=1.73,而她身材标致,身高一米七有多,大有模特的气派,故得此雅号。  群殴超时二十秒,但还是散得很快。  不出百晓生所料,马君被揍得一塌糊涂,脸上一片青时一片红。当晚,他们都没敢回家,一同跑到王白家养伤。王白父母早已离婚,他妈跟另外一个男人跑到加拿大去了,他爸常年在台湾做生意。所以,偌大一间豪宅,只有他、一个乡下来的小保姆和一条狼狗住在里面。  客厅东墙中央有一幅两米乘以一米的大油画。画的是鸟瞰东望洋的海上日出。色彩极尽华美夺目之能事。  马君在画前用手揉着被打肿的眼,感叹道:“我从来还没见过澳门有这么漂亮过的!”  从来嬉皮笑脸的大嘴在画前也不禁吸了两口气,瞪大眼仔细地看了又看。  王白指着灯塔旁的一片,说:“看到没有?这对男女就是我爸妈了。”  濠仔仔细一看,果然有两个人的背影,说:“嗯,看得出你妈的身材很好呢。”  “这是我爸妈刚结婚时请一个美院院长画的,不错吧!”  “为什么会有一朵莲花在海上呢?”濠仔指着海上最亮的地方,上面隐隐的画着一朵红莲,而刚好有一艘船穿过其中,境界奇异而艳绝。  “那个院长没有详细解释,说是她在画的时候如痴如醉,随笔加上去的,不过要仔细看才会看到。”  “是呀,还有点像那种隐藏的立体画。”      
五.  中四的暑假,也就是冯景天在诗人聚会中见到欧阳雨莲的两个月后,他跟吴斌去云南旅游,在泸沽湖的女儿国遇上了成都来的蒋妩。  冯景天陪吴斌追着蒋妩跑了半个云南。最后分手时,冯景天在火车站附近的书店买了本诗集《失恋者之歌》递给蒋妩,把蒋妩乐得咯咯的笑,吴斌却站在月台上哭得像个泪人儿,还说以前送他亲娘都没这样子哭过。  回到澳门后,吴斌向有钱的同学借了几千块,逮着冯景天飞往成都了。  在蒋妩家受到了“贵宾级”的待遇,一桌子的盘子上全是肉,猪、牛、鸡、鸭、鹅、兔等等,还有各种内脏。居然找不到一根青菜,连米饭也是讨了半天才愿意端出来的。冯景天勉强吃完,难受了好几天。  吴斌第二次上门找蒋妩,冯景天死不肯去,自个儿在春熙路的龙池书肆逛了半天,买了本铃木大拙的《禅与精神分析》和一本佚名的《生死轮回》,跑回府南河边的柳荫茶寮,坐在竹椅上喝茶细看。  吴斌回来告诉他,他一进门就向她爸妈喊“爸、妈”,把冯景天正在吃的担担面差点没吐出来……  他们去了一趟青城山,吴斌见佛烧香、逢庙必乩,求姻缘,得的都是上上签。在后山的“白云寺”住宿时,冯景天在翻看“生死轮回”,被一个尼姑看到了,她向他讲经一番,什么三皈依、四圣谛、五诫、六波罗蜜、七方便等等,听得他莫名其妙。不过,说到“五诫”里的“不杀生”,说其中包括不吃众生肉,听得他连连点头,想起蒋妩家一役,觉得大大的有道理。  回到澳门后,冯景天果然就不沾荤腥了。而吴斌对蒋妩朝思梦想而已。两人都变得无心向学,在学校里专干些荒唐事。他们把茶具带到教室里煮茶喝,茶杯还到处传饮。老师讲数学、物理时,他们盘腿坐在后面,说是闭目养神。冯景天写作文的时候,开始用自创的“论语体”,全文都是春秋时代的古文,看得老师两眼冒星。但是两人都聪明绝顶,校长又是冯景天的老朋友,也就只有放之任之了。  他们本已都考了托福准备到美国上学,但是吴斌做梦都想着成都,遂打算考到成都的四川大学。吴斌也想冯景天一起去川大。而冯景天当时心里想着的只有禅师们说的神秘的禅境,什么都无所谓,也就一起报了川大。      
六.  当马君第一次到王白家,第一次见到那幅若隐若现的莲花, 他心里也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惆怅。  家在龙嵩街开杂货店,他有空就会帮忙看店。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雨后的黄昏,她玉笋般的食指勾着折伞的绳子,身体带着一种夜曲般的节奏走过来,在店前的电话旁停下,拿起话筒……  他留意到他按号码跟别人不一样,人家是一根手指一个个键按,而她的五根手指却像裙摆一样同时旋舞,轻轻触到键盘,号码就按好了。  他发觉到她麦绿色的裤子右下侧绣有一朵莲花,精致而开朗。而布伞的颜色跟裤子明显是配套的。他心想,要是撑开,那定是一朵同样多情的莲花。  但是,半年过去了,虽然她还是经常路过,有时也会用电话或买点零食,但却没有再见她打伞了。  经过大三巴一役,濠仔、大嘴、王白和马君四人产生了一种只有男生之间才有的感情。  其实,“王白”只是外号,是因为他全身白白净净,眉清目秀,是南方罕见的小白脸。他走起路来一歪二拐,碰到女生就往身上一倒,素有薄幸之名。而马君皮肤黝亮,样貌英伟,睫毛浓长,看上去他的眼睛像是在树荫下乘凉。这就是Q校的“黑白双煞”。  据百晓生说,有一次,学校停电,把电梯里的马君和一个女生困在里面,女生在黑暗中一直看着他,竟看得鼻血直流。        
六.  濠仔大学没读完,回到澳门的时候,本想回母校看看,但却听说Q校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坐在当年打群架时被押之处旁边的石板上,看着母校门牌已换,变成了另外一所学校的校址,心里的郁闷比当年被押还要难过。  据百晓生所说,创办Q校的神父是葡国人,据说是天文、地理学家,在国际学术界著述无数,赚了不少钱,但因为神职人员不能拥有私人财产,故把卖书赚来的钱用来建了Q校,把业权交给教会,他自己当校长。但是神父年事渐高,据说教会想把该地皮出卖,故令该校迁至北区。大权在握的黄主任当然不愿意,跟师生一起上街游行抗议,而警方居然逮捕了六名教师,要他们保证不可再踏进校门一步,方将其释放。吴议员(就是跟冯景天大谈社会学的那位好人)出来大呼不公,说我们该有集会结社的自由。最后教师们虽已获平反,但学校已经没有了。学生可以到教会在该地的新校继续上学,但是教师们的名字已经进入教育部门的黑名单,在澳门再想当教师,估计就很渺茫了。而他们就光荣地进入了象牙塔以外的金融风暴后的经济世界。  说到这里,百晓生也感慨万分,说上星期在拱北还见到以前教他们中文的黄sir,他正拖着一箱廉价凉鞋过海关,说是帮老伴在营地街市的档口拿货。路上还指出鞋盒上的几个错别字。说现在做生意的人真是没有文化,还说现在连教育司发出来的文章都是狗屁不通等等。  濠仔走到校门口,发觉大门铁闸都没换,旁边那个小门开着,本想进去看看,但是想起警察对老师说的“不许踏进校门一步”,他几乎没有吐出来。  透过小门,他看见操场角落的的那棵木棉树,只在枝叶间斜斜的看到高二文科班教室的一角窗户,但却完整地看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自从那次群架后,他发觉到许多女生都开始对他另眼相看,甚至向他无事献殷勤,开始以为是大三巴一役的余威所至。但后来明白:她们都是想通过他打听王白和马君的事情。  马君没来上课的那几天,女生们老是缠着他问这问那的,而濠仔大概知道是因为一个女人,不过,他当然是不会照实招来的,因为一旦说出,女生对他就不会感兴趣了。  马君缺席的第四天放学后,濠仔到龙嵩街找马君,马君妹妹说他还没回来。  濠仔回家路过王白楼下,突然觉得特别记挂马君,大声唱起马君喜欢唱的那首“沉默是金”,唱得几句,突然听到有人在上面喊:“好难听啊!”,抬头一看,却是马君的头从王白的阳台伸了出来,说:“这种歌喉简直是扰民!还不上来?笨蛋!”  
濠仔跑上去,脸儿笑得像朵开烂了的野菊,却没什么话的。他知道马君不喜欢人家问他,他喜欢的话,他会自己讲出来的。  
他说的时候,嘴角露着无法抑制的笑意:  
原来马君一个星期没有见到那个用五根手指按号的女孩,他发觉自己已经到了一天不见就吃不下饭的地步。于是,他索性就到处找她,到赌场、夜场、溜冰场、住宅区,什么地方都乱蹿,着了魔似地找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他随便上了几辆巴士,居然就到了路环黑沙。后来就在凼仔住宅区的一个小公园里碰到她了。  
她当然也记得他……  
马君说完,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原来她的名字是“杨晴心”。  “我现在跟小张学友在一起,”马君说:“你随便点歌吧,我的同学唱给你听,我用钢琴伴奏,我们的濠仔小朋友作和声。”  她说想听很久没听过的《遥远的她》。  马君把话筒搁在钢琴顶,弹奏起来。那是一台欧洲的钢琴,音色清纯饱满,弹奏起来,好像墙壁都为之和音。王白懒洋洋的背靠在琴侧,眼看着阳台外天空的落霞,慢慢的唱起来。琴声随着他的换气而窄音换调,使歌声和琴声揉为一体,韧力十足,仿佛足以在屋子里绕行三圈才进入听者的耳朵。  让晚风轻轻吹送了落霞  我已习惯每个傍晚去想她  在远方的她此刻可知道  这段情在我心始终记挂    ……  濠仔看着那朵隐隐的莲花,在地板上靠着墙为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打拍子……    
    七.  从学校提供的“豪华”留学生宿舍搬出来,除了经济考虑,吴斌为了可以跟蒋妩同居,而冯景天为了自己做素菜。  那是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套间,搬进去后,才看到地址是:“莲花路莲花村莲花苑一栋……”冯景天看到后笑了半天,而吴斌只在担心蒋妩大哥会发现他们的同居,因为他就在附近的电缆厂上班。  大学给予冯景天完全自由的生活。他可以整天坐在房间里进入禅定而没有人干涉。他可以进入外文图书馆看他从前从来没梦想过的书籍。他想起吴议员看书的方式,他也就十本十本的把书往家里搬。而进门第一排的,刚好就是“宗教/经典哲学”。他也会在饭后夹著书骑上自行车到二环路以外找安静优美的读书环境。  96年英语系的第一次秋游是到青城后山。到了白云洞,他却找不到上次给他说法的尼姑了。只见到一个戴帽子的和尚坐在木板凳上抽烟斗,还问他:“施主,你抽不抽,我这儿有香烟……哦,不抽是好事,咳咳……”  他才第一次明白:人生如梦幻泡影;你永远不可能踏在同一条河上的。  他跟吴斌成立了一个诗社。他开始觉得,除了诗歌,没有其它形式,可以稍微表达真实的感受。  那是一九九七年,香港回归前的春节,刚好也是邓小平逝世的那个月。    
 八.  亚洲金融风暴的发生,对于许多还不大清楚自己是如何富起来的澳门人,还有对出生在七、八十年代的人来说,很突然,也很奇怪。但是了解经济史和人性的人们,却早已看到了它的形成。  只要有社会,人类的幻想和欲望就会汇集起来,向外扩张。就像一群蝗虫聚在一起就开始毁灭性的行动。而欲望本身就像泡沫一样,是不具备任何自我调节机能的,它会不顾一切的膨胀。这就是我们的消费狂热所造成的经济繁荣。当人处于热恋的时候也是一样,用所有的能量来进行幻想和欲求。当幻想和欲望达到大家开始感觉到本身的薄弱时,任何知道的人只要一戳,一切都会破灭,这就是我们说的大萧条或者是恋爱的低谷。等到人们开始忘记或愿意忘记上一次的经历的时候,经济会开始复苏,消费会慢慢增长。正如我们离开一个恋人后,对他的思念可能会慢慢增加,会觉得他是多么的迷人,因为那段距离给幻想又提供了空间。  我们一直都在这种波动中重复着过去。  王白的恋爱,也是以同一种模式中进行着。他身边的女朋友不断的转换和交替着。人家都说他是花心萝卜,但是,也许只是他太忠于当下的感觉而已。我们的社会在教育我们忠于过去,忠于过去的记忆,终于过去的人的教导。所以,王白忠于当下,忠于自我是错的。而马君跟他相反,马君是喜欢活在过去的人。那就是为何马君看上去是那么的忧郁,王白是那么的开朗。  但是,当王白经历太多的时候,他开始发现到这个游戏的荒谬。  他一直认为真正的爱,是应该给予对方自由和尊重。但是,实际上是相反的。当所有女人开始接近他,他的自由就会开始缩小。然后,他就开始逃,但是无论逃到哪里,他都会发觉被骗了。所以,他的女朋友总在换,换来换去,他发现的都是同一个毛病。  高二的一个雨天,王白没带雨伞,乘两倍(程亮裴)趁机主动同享一伞、雨中漫步,但走不到几步,副班长叶梅就追上来,说:“亮裴,黄主任找你,好像是关于昨天历史测验作弊的事。” 乘两倍的脸刷一下白了,乖乖往回走,走到黄主任的办公室,垂着头说:“黄sir,我承认作弊是我不对,但是我只偷看了太平天国那道问答题,而且我是有尽力复习的,不过实在记不住那么多,黄sir,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再也不敢了,真的不会再犯了!”抬眼瞄到主任的诧异和奸笑,她心里一痛。“哦,原来这样子,谢谢你主动坦白承认错误,但是我现在没空,你先在走廊站着,我呆会再处理。”站在三楼的走廊上,乘两倍看见叶梅跟王白正靠在伞下,刚走到大三巴的坡顶,叶梅回头往她一笑。  中学时代是这样子,大学时代也还是一样,而出来工作了,那种束缚的感觉已经达到了足以让他考虑要宣布不喜欢女人的程度了。  但是,不喜欢女人,男人在这个世界上该喜欢什么呢?他开始奇怪地思考着。而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爱上什么呢?是否心中什么都不爱就不能活下去呢?如果这样子,那不就是符合耶稣说的“上帝就是爱”了?他对这个结论感到很高兴,最少让他满足了十五分钟。但是,十五分钟过去后,他又想起了隔壁部门新来的漂亮女同事。据说她还是个诗人。  那是一九九九年十月,他正在一个文化中心工作。        九.  冯景天和陈见君躺在枯萎的野草上,透过芦苇丛看着还没学好化妆的夕阳,看着她怎么把脂粉溅得天上地下到处都是,一时难以收拾。两人一言不发,听着乌鸦一高半低的叫着……  陈见君是他的同班同学,是诗社成立以来跟冯景天最投机的成员,也是冯景天一生中最珍惜的朋友。  不远处,几个农民在干涸的荷塘上挖藕,挖下去的坑,只把他们的头发和挥动的铲子露出来。到菜市场买菜时,陈见君跟他说过,其实挖藕是很艰苦的活,所以不要跟藕农讲价,不然,藕怎么煮都不会甜的。  他突然想起陈见君写给给他父亲的一首诗,问他还记得不?陈见君望着那些农民的头发,过半天才慢慢念出来:  
残荷    我的灵魂是一张未干的国画  你却过早地老了  生命沿一缕想说话的胡须  滴进泥土  还给泥土    而泥土冰冷  我能为你撅出怎样的一颗心呢    绿肥红瘦之后  受伤的油彩  将你越走越矮的背影  遗忘在一张画布中央  只有我高高举起十指  在缅怀一些尘埃时  才能找到那张坚实的荷叶  以及荷叶上滚动了五十圈年轮的一首歌    歌声是你唯一的遗产啊  歌声以锋利的光芒击碎昨夜的缄默  一粒种子因此领悟  如何剥掉做鱼的梦想  如一段藕的拙笨
或者硕壮  睡进水底  沉睡是最好的泅渡  冯景天坐起来看着枯立着的莲干,想起夏天他们跟沈艳来这里看莲花的情景。而长得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的沈艳已经因为患了鼻癌而回了北京。他想出了一首短诗《果》:  花开了  有了天堂  花谢了  是涅盘  陈见君很喜欢,说:“你的诗好起来总是新意百出的。”  “哈哈,你的意思是坏起来都是陈腔滥调了?”  “其实,还不至于,只是比较糟糕而已。我每次来到这里,总会想起你那首《郊游纪事》:  迷途已久的呼吸   和落日   息于   温馨往事的   芦花丛中   栖鸦甫动半句   一卷秋天   已被黄昏熟诵  都是前人已经写烂的词语,但是读起来却有一种宁静的感觉。”  突然,陈见君的传呼响起来,留言写着:“见到景天请告知,明天上午九时在向河的校门集合,沈老师说一定得到。吴斌”  当时是九九年十二月,离澳门回归还有两天,冯景天来“三瓦窑”,除了来郊游,其实也是在避开记者们的追问。因为在成都,澳门的大学生只有他、吴斌和晚一届的李雪。李雪住在留学生楼,已经被记者们烦死了。他知道自己的手机号迟早也会被港澳台办公室出卖的,所以他把手机也关掉了。  “有些事情,我们是怎么避都是避不掉的。”陈见君说。  “是呀,无论藕藏得有多深,还是会被人挖出来的。”  第二天,冯景天、吴斌和李雪三人被拉到许多地方拍照,表示澳门同胞在党的关怀下健康成长,努力学习,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努力。李雪的照片已经登在所有成都报纸的头版;而吴斌为了追求成都女孩而放弃留学美国的故事也成为了其中一份大报纸的头版新闻。  下午是文艺表演,晚上是餐宴。三个澳门学生跟省委书记同桌吃饭。省委书记向他们敬了许多就的酒,开了许多张空头支票,说什么叫车带他们到九寨沟玩等等。――过了三年那位省委书记到中央当副主席去了。  到了回归的前一天,冯景天被那家报导吴斌的那家报馆的记者请去接受访问,跟一位美女“名记”在茶楼坐了一个下午,什么名贵的茶都喝过了。四目相投,却没什么话可讲。冯景天认为,一个女人要是连诗都不懂欣赏的话,长得再漂亮也不过是造物为男人开的玩笑而已。  有个老画家画了幅府南河畔的风景钢笔画,半米乘以半米,对钢笔画来说,已经是巨作了。他来到茶楼,说请冯景天代他交给澳门的博物馆或是什么美术馆,作为小市民对澳门同胞的一番心意。该画家的热心让冯景天很是感动,但是因为画家的耳朵已经不大管用了,冯景天无法悄悄地告诉他:“我也不一定有本事帮你交给什么博物馆。心意向来都不是很受尊重的东西,老人家您没有太大的名气,冯景天我也不过是白丁一名,说不定回去就失业了。”所以,他还是硬着头皮代表包括他老爸在内的澳门广大的下岗同胞接受了那幅钢笔巨构。他心里想:“要是没有博物馆肯要您的画,我也得让我认识的所有澳门同胞瞻仰您的杰作!”  到了晚上,记者把很不情愿的明天要考高数的吴斌抓到报馆,一起看电视上的回归仪式。  记者问吴斌,回归在即有什么感想呢?吴斌说:“那当然很高兴啦!毕竟回到了祖国的怀抱了嘛!真的很自豪!想起以前葡国鬼在中国人面前的优越感就想吐!”  问冯景天的时候,冯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好。我现在说实在没什么感觉,除了因为喝了太多茶有点胀以外。因为澳门本来就该是中国的,七十年代鲜花革命以后,葡萄牙要取消所有境外殖民地,当时中国就可以把澳门拿回去,不过幸亏没有,不然四人帮说不定已经把大三巴炸了……”  那记者听呆了,看一看他的上司,笑说:“那算什么真话?再说再说。”  冯景天也笑说:“那么,我现在感到非常激动,澳门人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结束了四百年的殖民生涯,重投祖国的怀抱,我现在为自己身为中国人感到骄傲……”  “那还差不多,再说一些比较个人化的。”  “个人化的感觉是,祖国对澳门同胞收取的学费好像太高了。现在都要回归了,下学期是否应该降低学费呢?”  “这也不算真话呀!真话不是这样子的。”  “噢,那我也明白我现在的感觉了。我现在感到祖国对我的爱,从地毯上发出的芬芳,从灯光下的微风中,从我呼吸到的细菌中,我都能感觉到祖国对我们的关怀——因为这一切,祖国都要征税的……”  整个办公室里的记者和编辑笑得前仰后翻。  在电视的画面上,冯景天突然看到吴议员,心一紧,果然不久又看到欧阳雨莲了。他们都坐在嘉宾席里。虽然只是一晃,但是他看得很清楚。本来想开的玩笑,就像落在水中的铜铃一样,声咽体沉。他就向“名记”要了张原稿纸,写了十几句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的一些想法。    
十.  钟鼎阳看着电视上会场的莲花标志,难免生出许多感叹,觉得自己肯定是输给了那五颗星。为什么不把五星加上去呢?  “累赘。”他说。  “什么累赘?”百晓生问。  “没什么,我还是觉得我画的莲花漂亮一些。”  “这个世界是不需要生动的,老兄。人们需要安全感。有五颗星星照着,多安全!”  从台湾的建筑学院回来,钟鼎阳半年来一直找不到工作。最近没办法,在百晓生的介绍下,在一间计算机学校教计算机课程。昨天还在教学生用“小画家”画五星红旗呢。  回归仪式,他是在百晓生家里看的。  百晓生认为葡萄牙的军服漂亮,而人,还是咱们人民解放军的帅。他又说,澳门在1999年回归真是命中注定的错误。他认为这几年正是发展网络的黄金机会,澳门没有深水港、地小人多,最适合就是搞网络,说澳门可以轻易发展成巨型的数码信息港。而这几年葡萄牙人不可能有诚意和远见发展,而特区政府也忙得一头烟,更不懂。要是早上几年就有机会了。  百晓生读的是计算机专业,网络方面也自称是“百晓生”。但钟鼎阳说:“我发觉你读完大学后的想法都变得太理想法了。”  百晓生没有回答,只叹了口气。其实百晓生并不是理想化,他何尝不知道在什么都是专营的澳门,要发展些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只不过是在编织一个梦境,让自己暂时活在里面,缓解一下自己得学无所用的失落情绪而已。    
 十一.  大嘴在当记者的时候,曾经见过特首几次,印象最深一次,是日的记者会上,他坦言承认自己曾和黑帮接触,还做过一些对不起太太的事情。大嘴当时马上对这个他一直认为呆头呆脑的人生起了敬意-----一个诚实的人总是值得尊重的,虽然骗人无数的大嘴知道一个人说一些真话,其实是在酝酿着一些伟大的谎言。  他认为自己喜欢骗人,是因为许多人愿意被骗。受骗的人其实跟赌徒一样,有一种称为“希望”的幻想,也叫错觉。老是以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会得到幸运的眷顾,当自己还没得到任何可能的时候就开始幻想自己的皇宫了。  他中学时当兼职导游时早就发觉,越是看起来没什么钱的人,越是容易被骗的----不是被他骗就是被别人骗。只要你给一条比较象样的幻想的线索,他们就会开始主动地、不顾一切地沿着这条线索幻想,幻想的美丽足以让他们相信自己可以花很少的钱买到很好的东西。骗人的技巧就在于,你要把握这条线索的尺寸和时机,只要放对了,被骗的人会自己开始帮你维护这个谎言的可信性的。如果有人想拆穿,那个人就会是被骗的人所最痛恨的人。  所以,他一向认为欺骗很多时候都是一种美德。如果世上真的有一位上帝,那么,在他看来,祂肯定是一位伟大的谎言家或是幻象大师。  这就是“骗子”大嘴看到特首在回归典礼中发言时所想到的。那是因为他跟程两裴(乘两倍)结婚后一直都有外遇。而人的本质里面有一种非常优良的赌徒的美德----那就是相信梦想。  濠仔回来以后一直没找大嘴,那是因为他们在网上就闹翻过。有一次,濠仔在ICQ上问他:“听百晓生说你有个长得像王菲的女朋友,可以把照片给我看看吗?”当时“乘两倍”正在身旁,大嘴回道:“你是不是有毛病!”他们当时正准备结婚。  
十二.  一次视听课,诗社成员、二班的女同学徐洁雯一屁股坐在冯景天身旁,神秘兮兮的问:“你认识欧阳雨莲吗?”  “知道,不熟。怎么啦?”他本想说不认识的。  “好漂亮,好有气质!如果我是男生,我肯定会被迷死的。还那么的有才气,我喜欢看她的诗和散文。”徐洁雯说:“星期天在都江堰的文化讨论会上,我当招待去了,听说她是澳门来的,就找她聊起来了。几个男生当时也在那儿,你问问王冈。”  冯景天笑了笑,心里酸酸的说道:“是呀,是个才女,像你一样。”  徐洁雯拿起笔记本拍他,他笑说:“其实有一方面你比她强多了。”  “哦?”  “那就是角色代入的能力,你怎么会想到自己是男生呢?你一定可以能把小说写好。特别是可以在你的小说里面就一个人复杂的潜在性意识加以深刻透彻的分析。”  徐洁雯想了半天才明白是在损自己,笔记本又打下去,说:“好好跟你讨论你们可怜的澳门文学,还来痞我?”  “欧阳雨莲算是澳门文学?”  “你没听石老师说,文学就是人学吗?”  “哈哈!”冯景天说:“好啦好啦,我承认你是才女了,你也是我们川大的文学代表。我们下一次诗集封面建议社长用你的玉照,专题是:诗学即美女学。”  据年级长陈见君所说,澳门回归前夕,外语系的男生在接受完回归典礼转播的政治教育后,他们就澳门回归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辩论。事情是这样的:  首先是“女人百科全书”邓广彬对澳门回归的意义表示质疑,他说他个人见过不少澳门女人,样貌平平是比较客气或保守的说法,确切的说法就便在普天同庆的日子里透露了。所以他认为澳门的回归没有给祖国增加几朵鲜花,所以没有多大效益。一些其它见过澳门女人的男生表示赞同,一些持观望的态度,认为应该找澳门同学冯景天来做个见证。上海来的吕旻认为冯这人太过另类了,不足以代表澳门同胞,他说他有几个澳门亲戚,本来在上海挺好的,到了澳门后生的下一代女性都变得比较“恐龙”了。还说:“说到美女,还是上海的比较上乘,既漂亮也洋气。”重庆的刘国旗说:“成都的美女已经在全国很有名气了,但是咱们重庆的美女比成都的还胜两筹。”陜西来的陈见君则表示:“算了吧!四川的美女气质太差,满口老子什么的,脏话不离口的。除了皮肤好一点外也不见怎么出色。你们看,每年模特大赛里的佼佼者里,哪一届不是俺们陕西的多?”一向多话的天津烟枪王冈一言不发,坐在床角吞云吐雾,忽然说道:“其它的澳门女人我还没见过,但我见过的那位欧阳雨莲,却是我见过的女人里最漂亮的,里里外外,你都能感觉到人家那种诗人的气质。”  敦厚的左瑞波说:“是呀!上次真是长见识了。”  大家见到两位尊者那副憧憬和陶醉,明白已经不必多辩了。  “雨莲,蛮好听的名字,怪不得澳门的区徽就是莲花,难道设计的人认识她不成?”  “不见得,心理学有个叫’集体无意识’的概念,大家应该知道吧!”旁听生李瑞说。  最后的结论是,澳门回归还是有利益的,最少祖国收回了一朵漂亮的莲花。    
十三.  其实,莲花的讨论,是由蔡校长开始的。那是2000年的回归纪念日,澳门到处都摆放着莲花。  蔡校长以前是做建筑工程的,后来建筑业过于冷清,遂转搞教育,开了间夜中学。而刚毕业的冯景天和待业一年的钟鼎阳就应聘进去当教师。  蔡校长最看不过的是大三巴的“狗男女”铜像,他在教员室说:“莲花本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怎么会让一个穿旗袍却赤脚的中国姑娘拿着一朵莲花送给一只葡鬼呢?那是什么意思?特区政府绝对应该把它拆除。”  蔡先生是一个很“可爱”的人,经常因为什么缘故在校内广播和传媒上大骂政府部门。传媒上,他用的是高昂准确的四字成语,在校内广播则用短促有力的粤语脏话。往往把教师和学生们听得目瞪口呆的。  一个学生在作文是这样描写的:“我们的校长先生英明神武、天下无敌,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冯景天给了他78分,给同事们看后,狂笑不止,都说应该获教育司设立的“李白奖”。    
十四.  百晓生在北区开的“百晓计算机”生意惨淡,但是却成了同学们的聚集之地,被钟鼎阳笑谓:“成为了Q校的信息港。”  冯景天也跟钟鼎阳去过几次,在那里会听到许多人的故事和近况。  比如说,王白最近追一个同事,遇到了少有的挫败。  比如说,濠仔一直没有找到工作,或者应该说是一直没找工作,天天在水塘或什么奇怪的地方钓鱼。鱼钓上来,他许多知道受水质污染是不能吃的,但是他会把它们用刀切成片,然后去喂野猫。最近,他告诉百晓生说,他想到一个生财之道,就是回大陆,到他爸的香厂里偷一些香回来澳门卖,是一笔无本生意。  据百晓生分析,濠仔变成这样子是因为从小被人们蔑视,而且也没有女孩子喜欢他,长期处于一种压抑状态,人就变得神经兮兮的。而冯景天则认为这个人非常有代表性,他的名字就是澳门的别称,他的细小和被人忽视也是澳门的命运和特征。  有一次,一个下雨天,看见马君撑着一把绿伞进来,说要买一摞刻录盘,坐了一会就要走了。冯景天说:“好漂亮的伞,还有一朵莲花,在哪里买的?”他有点害羞地说:“是朋友订做的,可能是买不到的。”说完就笑一笑,撑着伞走了。           十五.  最后,冯景天跟欧阳雨莲在某个场合偶然相遇。当时正好欧阳雨莲在排队挡住他的路,他在旁细细注视她一会,才开始跟她第一次搭话。  当时,他们都已经有了家室。  说起诗歌,他们都有相逢恨晚的感觉。  说起莲,她说那年在川大,徐洁雯曾经带她游过有个湖中岛的莲花池,还说岛上长年有天然矿泉水冒出,供学校一部份食水。还说当时徐洁雯本来想找他出来,不过他的手机不通。  他说他的手机经常开着都收不到信号的。“我当时可能就在莲花池附近的藤亭里枕着《百年孤独》或是《布莱克诗选》睡觉呢。”  他说他见过的所有关于莲的诗里,这句是最漂亮的:“花开见佛悟无生。”  他还说,人对莲花的喜爱与尊重,可能是出于集体无意识。根据瑜珈系统和佛教理论,我们人体有很多朵莲花,只要打开体内的莲花,人的意识状态就会提升到更高的层次。据说最高的就是顶轮的“千瓣莲花”。  欧阳雨莲听着这个新朋友的怪论,却想起了许多少女时代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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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不错的文笔和故事!
  继续提
  提  
  :))))))))))
  最喜欢9和12。  虽然这个获了奖,但我还是要等晓风把完整的故事写出来。
  提。。分饿一半奖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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