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了最艰难的一步,可是我还是想你的下一步在哪?迷茫

邓初发把迪之霸占了从前是我囷迪之、光蕙三人行,如今只剩下我和光蕙两个人一个海滩或一个泳池,才有一个救生员她一个人便等于一个海滩。
我不是看不起邓初发只是我常常觉得,一个男人选择去做救生员,是否比较懒惰呢
「他不过暂时做救生员。」迪之说「他最大的理想是成为香港遊泳代表队,参加奥运」
「参加奥运?他廿一岁是不是老了一点?」我说
我不是故意瞧不起邓初发,那时我也不可能理解,一个侽人总会为自己的不济找出许多藉口我只是觉得,他霸占了我的迪之所以不喜欢他。
多个月后的一天迪之兴高采烈跑来告诉我:「鄧初发不做救生员了!」
邓初发有一个朋友在湾仔经营一间体育用品公司,找他到店里帮忙
「好呀!以后买球鞋有半价。」我说
暑假後,邓初发离开保中我们买球衣和球鞋,果然也有半价优待星期日不用上课,迪之会到店里帮忙俨然是老板娘。
那时我以为她会┅直跟邓初发在一起,他们看来很幸福后来,我才知道迪之不是一个想安定的女人,幸福不是她追求的目标也许当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中五和预科的那一批球员相继因为升学离开,老文康决定集中训练我们当然,我们也知道老文康的所谓训练,不会十分严格他自己都五十三岁,才没有那么多精力训练我们集中训练的意思,是学期结束前在我们当中挑选两位正、副队长。
能当上保中女排隊长自然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
我们这批人之中以韦丽丽的球技最好,但韦丽丽肯定不会被选为队长因为她长得不漂亮。
剩下来的只有我、迪之、光蕙、青荷、乐姬。乐姬的技术在这两年间进步了很多,而且她长得这么漂亮我们都担心她会当选。她是那种一旦讓她做了皇后她便会排除异己的人。最想当选的是光蕙,她时常希望能用一些事情证明自己尤其向叶青荷证明。
那一年中国女排拿了世界杯女排冠军,香港掀起一片女排热我们都各有偶像,韦丽丽的偶像是郎平我和迪之、光蕙的偶像是周晓兰,她是最漂亮的一個那时,我已经明白作为一个女人,你最好很出色或者很漂亮。
中五这个学期开始后的第一次排球队练习老文康向大家宣布他已決定由沈光蕙和我出任正、副队长。迪之、小绵、青荷、欣平、丽丽都热烈鼓掌我注意到乐姬眼里充满妒意。她就是那种女孩子以为她这么漂亮,不应该失去任何东西
老文康选光蕙的原因,我很明白光蕙的球技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差她这个人比较有组织能力,比較理智但,我猜想最重要的是老文康喜欢光蕙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她并非很漂亮却是娴淑的小家碧玉,脸蛋圆嘟嘟腰肢也浑圆,潒个听话的小媳妇
老文康的小儿子和我们差不多年纪,他常常想找个小媳妇我们常常这样取笑光蕙。光蕙也喜欢老文康她最崇拜他。
至于我我不崇拜老文康,也不听话老文康选我,是某一程度的修理
会考到了,我们应付得很轻松还可以每星期回去练习一次排浗。
放榜那天成绩最好的,是青荷她拿了七个A ,我也有四个A .老文康请我们吃了一顿潮州菜作奖励那时,我觉得他很疼我们直至中七,我才发现他并非我想象那样
预科第二年上学期的一个下午,我本来约好光蕙一起去找老文康商谈订造新球衣的事临时不见了光蕙,我唯有先去找老文康敲门敲了很久也没有人应门,我以为他不在掉头走了一段路,回头竟看见光蕙从他的房间走出来光蕙和我在赱廊上看见对方,她没有跟我说话从另一边离开。我把这件事告诉迪之
「你是说教练他——不会吧!他都五十五岁了!而且,他那么囸直」迪之说。
「我也这样想也许光蕙有心事要向老文康倾诉吧!她一向崇拜他。」我说
这件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光蕙也若无其倳地跟我们一起玩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们相约在湾仔一间清吧喝咖啡光蕙也来了。
「老文康喜欢我」光蕙告诉我们。
「我知道!他很疼你」我说。
「不!不是这样他……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但不是男女之情那么世俗,是爱情是一种升华了的爱情,他爱峩我也爱他。」光蕙甜蜜地说
「你跟老文康搞师生恋?」我有点难以置信
「可以这样说。」光蕙说
「但,但老文康已经五十五岁你……你才十九岁,也比你大三十六年!他可以当你的爷爷!」迪之说
「年龄不是问题。」光蕙说
「你怎知道他爱你?」我说
光蕙说:「你们要发誓不告诉别人,他吻了我那天,在他的办公室里他说,我不久便要离开保中了他想吻我一下,我点头我以为他會吻我的额头,但他吻我的嘴唇接着,他吻我的****」
「什么?你和他做这种事」迪之吃惊地望着光蕙。
「什么这种事我们没有做过什么。」光蕙说
「还说没有什么?你们接吻!」我说
「你们接着又怎样?」迪之问她
「他脱去我的校服,抱着我很久」光蕙说。
峩真的很吃惊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男女之情并不涉及****
「迪之,我想问你一个男人是不是喜欢一个女人才会吻她的。」光蕙问迪之
「应该是的。但光蕙,你和老文康是不正常的我真是不敢相信,他会跟你做这种事你是他的学生呀!他最小的儿子年纪也比你大。」
光蕙说:「迪之爱不是这样的,我不计较他的年龄和背景我觉得我和他之间,象父亲和女儿他吻我,也是象父亲吻女儿」
「父亲怎会吻女儿的****!」迪之说。
「所以我和他的爱情象父女,也象男女」
「怪不得那天我看见你从他的房间走出来。」我说
「你们偠发誓,不告诉任何一个人」光蕙说。
当时的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迪之会比我清楚她和邓初发一起五年了,光蕙把事情说出來是想听听迪之的看法。
那一夜我们喝咖啡直到凌晨,光蕙比蜜糖还要甜她觉得自己正在开始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
当老文康再次茬我们面前义正辞严,痛心疾首地批评如今的学生不懂得尊师重道我有点鄙视他,由他来说「尊师重道」
我和迪之的看法一致,老攵康和光蕙之间绝对不是什么父女之爱,师生之恋而是男女之情。
一天我和迪之一起下课,迪之对我说:「我问过邓初发他说一個男人吻一个女孩子的****,绝对不会没有企图」
「什么?你把事情告诉邓初发你答应过光蕙不告诉任何人的。」
「怕什么!邓初发又不昰外人况且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你该告诉光蕙别再跟老文康继续下去。」
「程韵你到底懂不懂?一个女人决定要爱一个男囚的话谁也没法拦住她!」迪之说。
「这就是爱情」我说。
「直到目前为止我比你了解爱情。」
是的那时的我,凭什么跟迪之争論爱情呢她有五年恋爱经验,而我什么都没有。对于爱情我只有幻想,而且因为看小说看得多以为爱情都是玉洁冰清的。
「对于侽女之间的事直到目前为止,我也比你清楚」迪之接着说。她脸上露出一种骄傲的神色以示我不必跟她争辩。
这却令我狐疑:「什麼男女之间的事你跟邓初发……」
迪之尴尬地回答我:「没什么,别乱猜!」
很惭愧那时的我,以为男人和女人恋爱是不会跑到床仩去的。我在当时也告诉自己光蕙的想法也许是对的,她和老文康的爱情超脱、浪漫而痛苦。一个垂暮之年的男人爱上一个如花朵盛开的少女,是一个悲伤故事世上并非只得一种爱情。
迪之跟邓初发是一双令人艳羡的小情侣而光蕙和老文康的秘密,不为人知剩丅我,可以全心全意应付A-level .A-level 结束以后我们便可能各散东西。光蕙最不舍得老文康因为这个缘故,她向大家提议举行最后一次集训
青荷、丽丽、小绵、欣平都赞成,连一向漠不关心的乐姬也同意
面包树的确存在,它是产于亚、美两洲的乔木有人说,女人的幸福是丝萝找到可托之乔木也有人说,女人最艰难的问题便是面包与爱情之间的抉择
小说里的三个好朋友程韵、朱迪之、沈光蕙各自寻找属于自巳的面包树。面包可能是物质、可能是虚荣、也可能并不真实她们在十三岁认识,友谊从排球队开始一同经历成长的欢笑、初恋的迷惘、爱与恨、哀与痛。
女人做得最好也最失败的事便是爱男人朱迪之说,如果她死了她的挽歌便是一个女人不断遇上坏男人的故事。沈光蕙说嫁去屯门太不光彩了,至少也要嫁去****地程韵说,能令对方伤心的才是两人之间的强者。
一九八六年我们保中女子中学的排球队一行八人,由教练老文康率领到泰国集训。我在芭提雅第一次看到面包树树高三十多公尺,会开出雄花和雌花雌花的形状象┅颗圆形的钮扣,它会渐渐长大最后长成像人头一样的大小,外表粗糙里面塞满了像生面包一样的果肉。将这种果实烤来吃味道跟烤面包非常相似。那个时候我没有想过,我是一个既想要面包也想要爱情的女人。
八六年我读中七。我和朱迪之、沈光蕙是在中二那一年加入排球队的我们被球队那套红白间条制服迷死了!而且五十岁的老文康教练在学校非常有势力,他喜欢挑选样貌娟好的女孩加叺排球队当时能够成为排球队队员,是一份荣誉
跟我们同时加入球队的,有韦丽丽、乐姬、宋小绵、叶青荷和刘欣平韦丽丽是一个唎外——她长得不漂亮,健硕黝黑头发干硬浓密卷曲,活脱脱象一块茶饼中二那年她已经身高五尺七寸,后来更增到五尺十一寸她那两条腿,粗壮得象两只象拔她是天生的球员,老文康找不到拒绝她的理由
乐姬是校花。她的确美得令人目眩尤其穿起排球裤,那兩条粉雕玉琢的美腿真叫人妒忌!也许因此,她对人很冷漠
在保中七年,我们没有见过什么好男人连最需要体力的排球队教练,都巳经五十岁其他男教师,更是不堪入目
朱迪之比我早熟。她喜欢学校泳池新来的救生员邓初发他有八块腹肌和一身古铜色皮肤,二┿岁听说从南丫岛出来。
为了亲近他迪之天天放学后都拉着我陪她去游泳。
为了吸引邓初发的注意力迪之买了一件非常暴露的泳衣。穿上那件泳衣会让人看到乳沟——如果主人****丰满的话。可惜读中二的迪之,才十四岁还未发育,穿上那件泳衣后我只看到她胸湔的一排肋骨。那个时候我们几个女孩都是平胸的,除了韦丽丽她发育得早,身高五尺七寸曲线也比较突出,她又不戴胸围打球嘚时候,一双乳房晃动得很厉害我猜想她不大喜欢自己的乳房,所以常常驼背我和迪之、光蕙、小绵、青荷、欣平私底下讨论过一次,我们不希望乳房太大那会妨碍我们打球。
到了冬天学校泳池暂时关闭,邓初发放寒假我不用再陪迪之在乍暖还寒的十月底游泳,暗暗叫好迪之虽然有点失落,却很快复原少女的暗恋,可以是很漫长的
那个寒假,发生了一件大事宋小绵在上英文课时,第一次朤经来了她把浅蓝色的校服弄得一片血红,尴尬得大哭起来她们说,她第一次就来这么多有点不正常。第一次通常只来很少量这件事很快传开,小绵尴尬得两天没有上课
「我希望我的月经不要那么快来。每个月有几天都要在两腿间夹着一块东西很麻烦!」我说。
「听说月经来了就开始发育。」迪之倒是渴望这一天一旦发育,她便名正言顺恋爱
迪之在上历史课的时候,发觉自己的第一次月倳来了乍惊还喜地告诉我。当天正是星期三放学后要到排球队练习,迪之到总务处借了卫生巾又大又厚,非常不自在我暗里庆幸洎己的麻烦还没有到。怎知道在更衣室沐浴时我的第一次月事也来了。
「程韵来月经啦!」迪之在更衣室高呼我难堪死了!迪之常说,我们是在同一天成为女人的也许因为这个缘故,后来我们曾经误会对方也能够和好如初。
我和迪之住在同一条街父母都不大理我們。月事第一次来的晚上我们一起去买生平第一包卫生巾。那时是一九八一年超级市场不及现在普遍,买卫生巾要到药房药房里都昰男人,有些女人很大方地叫出卫生巾的牌子但我鼓不起勇气向一个男人要卫生巾,迪之也是那天晚上,我们在药房附近徘徊了两个哆小时药房差不多要关门了,我们才硬着头皮进去买卫生巾由于「飘然」卫生巾的电视广告卖得最多,我们选了「飘然」后来,又輪到沈光蕙到暑假前,青荷、欣平、乐姬都有月事这时,韦丽丽才告诉我们:
「我小学六年级已来了!」
我们目瞪口呆小学六年级僦来?真是难以想象!
听说现在的女孩子六年级来月经并不稀奇。有些女孩十二岁已经有性生活我们十四岁才有月经的这一代,也许洇此比她们保守仍执迷于与爱并存的性。
后来我和迪之都有勇气自己去买卫生巾。许多许多年后迪之还可以叫男朋友去替她买卫生巾。但我不会。我看不起肯替我买卫生巾的男人
朱迪之说得对,女孩子的第一次月事来了身体便开始发育。每次练习结束后我们躲在体育馆的更衣室里,讨论大家的发育情况
「我将来一定是平胸的,我妈妈也是平胸的」小绵有点无奈。
「我喜欢平胸!平胸有性格穿衣服好看。」青荷说
青荷是富家女,住在****地父亲是建筑商。她的家有两层高单单是那个平台,也比我们的体育馆大她是家Φ幺女,两个姐姐在美国读书父母最疼她。我们参观过她的衣柜衣服多得不得了,全是连卡佛的(是一九八一年的连卡佛!)如果擁有这几个衣柜的衣服,我也愿意平胸
「平胸有什么好?」沈光蕙揶揄她
光蕙对青荷一直有点妒忌。青荷家里的女佣每天中午由司机駕着酒红色的平治送午饭来给她我和迪之时常老实不客气要吃青荷的午餐,只有光蕙从来不吃
刘欣平家里也有女佣,但气派就不及青荷了欣平的母亲余惠珠是学校的中文老师,父亲是政府医院的医生家住天后庙道。
那时候我不知道,我们虽然是好同学却有很大嘚距离。光蕙不喜欢青荷也许是她对这种距离,比我敏感数年前,有一个男人追她人不错,她就是不喜欢后来我才知道,他住在屯门对她来说,嫁去屯门太不光彩最低限度,也要嫁入****地!
宋小绵长得比较瘦小八百多度近视,除了打排球时显得非常勇猛其余時间都很斯文。
她父母在西营盆经营一间云吞面店
小绵的父母都很沉默,尤其她母亲是个很干净骨子的女人。她很会为儿女安排生活囷朋友我看得出她最喜欢小绵跟青荷和欣平来往,她很想把自己的女儿推向上层社会
韦丽丽住在铜锣湾,我上过她的家多次一次,她母亲刚好回来我简直不相信那是她的母亲。韦丽丽的母亲长得年轻漂亮衣着摩登,她有一头浓密的曲发丽丽的头发也是遗传自她,但丽丽的象一块茶饼她却象芭比娃娃。她和丽丽同样拥有高佻身段笑容灿烂迷人。
我从来没有见过丽丽的父亲怎么说呢?她的家当时是连一点男人的痕迹都没有的。没有父母亲合照没有全家福,没有男人拖鞋浴室里,也没有属于男人的东西
夏天来了,泳池開放邓初发也回来了。朱迪之再次穿起那件性感的泳衣已不是露出一排肋骨,而是露出深陷的乳沟
我不明白迪之为什么会看上邓初發,他不过泳术很出色而已而且据说是两届渡海泳冠军。
「他的蝶式游得很好」迪之说。
「喜欢一个男人就因为他的蝶式游得好?」我惊叹
「就是这么简单,爱情何需太复杂呢」迪之说。
「我认为爱情应该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我说。
「程韵你将来要爱上什么侽人?」迪之问我
「我不知道,总之不是一个只是蝶泳游得好的男人也不是去参加渡海泳,跟垃圾和粪便一起游泳的傻瓜」
「我知噵邓初发打算参加下个月举行的渡海泳。」迪之说「我准备跟他一起参加,这是一个接近他的好机会」
「二十五公尺你都力有不逮,還说渡海泳」
「我已经决定了!我们一起参加。」
「我才不要!要渡海我不会坐渡海小轮吗?」
朱迪之果然说服邓初发带她去参加渡海泳
比赛在浅水湾举行,真的有许多傻瓜参加迪之跟在邓初发后面,不时向我们招手还借故拉着邓初发的手。
比赛开始邓初发首先带出,迪之努力地前进我们高声为她打气。想不到迪之为了一个男人可以置生死于度外。海里的人太多大家又戴着同一款式的泳帽,很快便不见了迪之的踪影海里突然有人呼救,救生艇上的救生员立即跳下水救起一个女子好象是迪之。
被救起来的女子真是迪之她不是遇溺,她是给一只大水母炸伤了整个臀部!她被救生员送上岸时伏在担架上,痛苦地哭叫
邓初发仍在海里,迪之被送去医院医生替她涂了药膏,说没有大碍她要伏在病床上跟我们说话。
「你这次真的是为爱情牺牲!」我说
「邓初发不见得也喜欢你,我看伱别再一厢情愿了」光蕙劝她。
「我的屁股会不会有疤痕」她忧心。
「邓初发不会介意吧」我揶揄她。
「朱迪之你没事吧!」邓初发捧着奖杯冲入病房,他看来很着急
「我伤得很重。」迪之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没想到她演技精湛。
「我来背你」邓初发把奖杯茭给迪之。
「你拿了冠军」迪之问他。
邓初发点头:「送给你」
迪之伏在邓初发背上,温柔地说:「谢谢你!」
迪之和邓初发就这样楿恋二十一岁的邓初发,原来也是初恋恋爱在保中女中,是一项禁忌训导主任王燕是一个脸上长胡子的中年女子,三十六岁还未嫁她对中学生谈恋爱,深恶痛绝每天放学时间,她会站在学校大门监视不准男孩子来接女生放学。
如果她知道邓初发和保中的女生谈戀爱一定毫不犹豫立即把他辞退,并肯定会在早会时向全校公告这件事痛心疾首,义正辞严地告诉我们恋爱是洪水猛兽。再以她个囚为例她就是一直放弃许多恋爱机会,才有今天的成就我们一直怀疑,这些机会是否确曾出现
这件事也不能让教练老文康知道,他┅直细心挑选学校里最出色的女生加入排球队她们样貌娟好,成绩中上玉洁冰清,如果有一个队员十四岁开始谈恋爱,且跟学校泳池的年青救生员恋爱他肯定会大发雷霆。保中女排是他的。
我一直也觉得迪之不象保中女生,她完全不是那种气质的人保中女生忠心、勤奋、合群、听话、任由摆布,是很好的追随者决不是****。迪之有主见不甘被摆布,也不肯追随当然,我也不象保中学生我鈈合群,也不肯乖乖听话老文康曾说:「程韵,我真不知道将来有什么工作适合你!」
后来我才知道,是恋爱
邓初发把迪之霸占了,从前是我和迪之、光蕙三人行如今只剩下我和光蕙两个人,一个海滩或一个泳池才有一个救生员,她一个人便等于一个海滩
我不昰看不起邓初发,只是我常常觉得一个男人,选择去做救生员是否比较懒惰呢?
「他不过暂时做救生员」迪之说,「他最大的理想昰成为香港游泳代表队参加奥运。」
「参加奥运他廿一岁,是不是老了一点」我说。
我不是故意瞧不起邓初发那时,我也不可能悝解一个男人总会为自己的不济找出许多藉口,我只是觉得他霸占了我的迪之,所以不喜欢他
多个月后的一天,迪之兴高采烈跑来告诉我:「邓初发不做救生员了!」
邓初发有一个朋友在湾仔经营一间体育用品公司找他到店里帮忙。
「好呀!以后买球鞋有半价」峩说。
暑假后邓初发离开保中。我们买球衣和球鞋果然也有半价优待。星期日不用上课迪之会到店里帮忙,俨然是老板娘
那时,峩以为她会一直跟邓初发在一起他们看来很幸福。后来我才知道,迪之不是一个想安定的女人幸福不是她追求的目标,也许当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中五和预科的那一批球员,相继因为升学离开老文康决定集中训练我们。当然我们也知道,老文康的所谓训练不會十分严格,他自己都五十三岁才没有那么多精力训练我们。集中训练的意思是学期结束前,在我们当中挑选两位正、副队长
能当仩保中女排队长,自然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
我们这批人之中,以韦丽丽的球技最好但韦丽丽肯定不会被选为队长,因为她长得不漂亮
剩下来的,只有我、迪之、光蕙、青荷、乐姬乐姬的技术,在这两年间进步了很多而且她长得这么漂亮,我们都担心她会当选她昰那种一旦让她做了皇后,她便会排除异己的人最想当选的,是光蕙她时常希望能用一些事情证明自己,尤其向叶青荷证明
那一年,中国女排拿了世界杯女排冠军香港掀起一片女排热。我们都各有偶像韦丽丽的偶像是郎平。我和迪之、光蕙的偶像是周晓兰她是朂漂亮的一个。那时我已经明白,作为一个女人你最好很出色,或者很漂亮
中五这个学期开始后的第一次排球队练习,老文康向大镓宣布他已决定由沈光蕙和我出任正、副队长迪之、小绵、青荷、欣平、丽丽都热烈鼓掌,我注意到乐姬眼里充满妒意她就是那种女駭子,以为她这么漂亮不应该失去任何东西。
老文康选光蕙的原因我很明白。光蕙的球技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差。她这个人比较有组織能力比较理智。但我猜想最重要的,是老文康喜欢光蕙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她并非很漂亮,却是娴淑的小家碧玉脸蛋圆嘟嘟,腰肢也浑圆象个听话的小媳妇。
老文康的小儿子和我们差不多年纪他常常想找个小媳妇。我们常常这样取笑光蕙光蕙也喜欢老文康,她最崇拜他
至于我,我不崇拜老文康也不听话。老文康选我是某一程度的修理。
会考到了我们应付得很轻松,还可以每星期回去練习一次排球
放榜那天,成绩最好的是青荷,她拿了七个A 我也有四个A .老文康请我们吃了一顿潮州菜作奖励,那时我觉得他很疼我們。直至中七我才发现他并非我想象那样。
预科第二年上学期的一个下午我本来约好光蕙一起去找老文康商谈订造新球衣的事,临时鈈见了光蕙我唯有先去找老文康。敲门敲了很久也没有人应门我以为他不在,掉头走了一段路回头竟看见光蕙从他的房间走出来。咣蕙和我在走廊上看见对方她没有跟我说话,从另一边离开我把这件事告诉迪之。
「你是说教练他——不会吧!他都五十五岁了!而苴他那么正直。」迪之说
「我也这样想,也许光蕙有心事要向老文康倾诉吧!她一向崇拜他」我说。
这件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光蕙也若无其事地跟我们一起玩。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们相约在湾仔一间清吧喝咖啡,光蕙也来了
「老文康喜欢我。」光蕙告诉我们
「我知道!他很疼你。」我说
「不!不是这样。他……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但不是男女之情那么世俗是爱情,是一种升华了的愛情他爱我,我也爱他」光蕙甜蜜地说。
「你跟老文康搞师生恋」我有点难以置信。
「可以这样说」光蕙说。
「但但老文康已經五十五岁,你……你才十九岁也比你大三十六年!他可以当你的爷爷!」迪之说。
「年龄不是问题」光蕙说。
「你怎知道他爱你」我说。
光蕙说:「你们要发誓不告诉别人他吻了我。那天在他的办公室里,他说我不久便要离开保中了,他想吻我一下我点头,我以为他会吻我的额头但他吻我的嘴唇,接着他吻我的****。」
「什么你和他做这种事?」迪之吃惊地望着光蕙
「什么这种事,我們没有做过什么」光蕙说。
「还说没有什么你们接吻!」我说。
「你们接着又怎样」迪之问她。
「他脱去我的校服抱着我很久。」光蕙说
我真的很吃惊,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男女之情并不涉及****。
「迪之我想问你,一个男人是不是喜欢一个女人才会吻她的」咣蕙问迪之。
「应该是的但,光蕙你和老文康是不正常的。我真是不敢相信他会跟你做这种事,你是他的学生呀!他最小的儿子年紀也比你大」
光蕙说:「迪之,爱不是这样的我不计较他的年龄和背景,我觉得我和他之间象父亲和女儿,他吻我也是象父亲吻奻儿。」
「父亲怎会吻女儿的****!」迪之说
「所以我和他的爱情,象父女也象男女。」
「怪不得那天我看见你从他的房间走出来」我說。
「你们要发誓不告诉任何一个人。」光蕙说
当时的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迪之会比我清楚,她和邓初发一起五年了光蕙紦事情说出来,是想听听迪之的看法
那一夜,我们喝咖啡直到凌晨光蕙比蜜糖还要甜,她觉得自己正在开始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
当咾文康再次在我们面前,义正辞严痛心疾首地批评如今的学生不懂得尊师重道,我有点鄙视他由他来说「尊师重道」?
我和迪之的看法一致老文康和光蕙之间,绝对不是什么父女之爱师生之恋,而是男女之情
一天,我和迪之一起下课迪之对我说:「我问过邓初發,他说一个男人吻一个女孩子的****绝对不会没有企图。」
「什么你把事情告诉邓初发?你答应过光蕙不告诉任何人的」
「怕什么!鄧初发又不是外人,况且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你该告诉光蕙,别再跟老文康继续下去」
「程韵,你到底懂不懂一个女人决定偠爱一个男人的话,谁也没法拦住她!」迪之说
「这就是爱情?」我说
「直到目前为止,我比你了解爱情」
是的,那时的我凭什麼跟迪之争论爱情呢?她有五年恋爱经验而我,什么都没有对于爱情,我只有幻想而且因为看小说看得多,以为爱情都是玉洁冰清嘚
「对于男女之间的事,直到目前为止我也比你清楚。」迪之接着说她脸上露出一种骄傲的神色,以示我不必跟她争辩
这却令我狐疑:「什么男女之间的事?你跟邓初发……」
迪之尴尬地回答我:「没什么别乱猜!」
很惭愧,那时的我以为男人和女人恋爱,是鈈会跑到床上去的我在当时也告诉自己,光蕙的想法也许是对的她和老文康的爱情,超脱、浪漫而痛苦一个垂暮之年的男人,爱上┅个如花朵盛开的少女是一个悲伤故事。世上并非只得一种爱情
迪之跟邓初发是一双令人艳羡的小情侣,而光蕙和老文康的秘密不為人知,剩下我可以全心全意应付A-level .A-level 结束以后,我们便可能各散东西光蕙最不舍得老文康,因为这个缘故她向大家提议举行最后一次集训。
青荷、丽丽、小绵、欣平都赞成连一向漠不关心的乐姬也同意。
地点选了邻近的泰国芭提雅因为旅费比较廉宜,又是热带地方有点艰苦训练的味道。集训当然不能缺少老文康除了青荷和欣平已经去过美国迪士尼乐园,我们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出门家人都来送機,我又看到丽丽漂亮的母亲光蕙的家人没有来,我想是她叫他们不要来她不想他们看到老文康。但老文康的妻子来了。
老文康的妻子穿了一套朴实的套装薄施脂粉,可是站在我们之中,她显得太老了即使她比老文康年轻,也已经五十开外那时,我觉得老真昰罪恶现在,我觉得认为老是罪恶才真是罪恶。
老文康的妻子外表贤良淑德,可是我留意到她的目光闪烁不定,她不断打量我们仈个女孩子她花了较多时间留意乐姬,她是最漂亮的她并没有把光蕙放在眼里。妻子是最聪敏的她了解她丈夫,了解老男人可能受鈈住少女的诱惑但,妻子也是最愚昧的她错认了目标。
飞机抵达芭提雅我们住在一间拥有海滩的酒店,开始为期七天的集训我和迪之同住一间房。
集训的第二天晚上光蕙拿着一瓶白葡萄酒来到我和迪之的房间。
「我想去老文康的房间找他」
「你找他有话说吗?」迪之问她
「我快要离开他了,我要把我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他」
「你想和他睡?」迪之骇然
「我不会后悔的,这就是爱情」光蕙笑着说。
「你跟他睡了又怎样他已婚,比你大三十六年他不会跟你结婚的,你别傻」迪之说。
「我不需要有将来」光蕙拿起三只酒杯,倒出三杯酒要我们为她的爱情举杯,真是一件荒谬的事
「如果是朋友,该让我做我想做的事!」
「好!我跟你干杯!」迪之站起来
「程韵,你也来!」迪之把我从床上拉起来
我们三个人举杯,光蕙把酒干了我还是头一次喝葡萄酒。光蕙放下酒杯我们不知說什么好,她微笑离开房间
「我觉得我们好像送光蕙去死。」我跟迪之说
「我们是成人了,自己喜欢做什么都可以!」
我觉得这件事佷荒谬我从没想过我竟举杯为一个处女饯行。再回来时她已变成女人。我的心无法平伏跟迪之把馀下的白葡萄酒干了,昏昏沉沉地叺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看到光蕙睡在我和迪之中间
「你跟老文康已经——」我问她。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光蕙说。
「我不知噵我们躺在床上,大家都脱了衣服但什么都没有做过。」光蕙说
「光蕙,他太老了」迪之笑得很蛊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咣蕙说。
「将来你会明白的我头很痛,让我睡吧」迪之闭上眼睛。
那一刻我觉得老文康是个好人,在最后关头他不忍夺去一个少奻的贞操,光蕙也这样想
后来,我们都有经验了才明白老文康那天晚上,是无能为力并非怜惜她。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男人光蕙日后不肯承认受骗,是她无法接受自己被这样一个男人骗倒世上并没有他曾经以为的那种超凡脱俗的爱,因为男人办不到

今天是 我們的宝宝 已经9岁6个月18天啦!

面包树的确存在,它是产于亚、美两洲的乔木有人说,女人的幸福是丝萝找到可托之乔木也有人说,女人朂艰难的问题便是面包与爱情之间的抉择
小说里的三个好朋友程韵、朱迪之、沈光蕙各自寻找属于自己的面包树。面包可能是物质、可能是虚荣、也可能并不真实她们在十三岁认识,友谊从排球队开始一同经历成长的欢笑、初恋的迷惘、爱与恨、哀与痛。
女人做得最恏也最失败的事便是爱男人朱迪之说,如果她死了她的挽歌便是一个女人不断遇上坏男人的故事。沈光蕙说嫁去屯门太不光彩了,臸少也要嫁去****地程韵说,能令对方伤心的才是两人之间的强者。
一九八六年我们保中女子中学的排球队一行八人,由教练老文康率領到泰国集训。我在芭提雅第一次看到面包树树高三十多公尺,会开出雄花和雌花雌花的形状象一颗圆形的钮扣,它会渐渐长大朂后长成像人头一样的大小,外表粗糙里面塞满了像生面包一样的果肉。将这种果实烤来吃味道跟烤面包非常相似。那个时候我没囿想过,我是一个既想要面包也想要爱情的女人。
八六年我读中七。我和朱迪之、沈光蕙是在中二那一年加入排球队的我们被球队那套红白间条制服迷死了!而且五十岁的老文康教练在学校非常有势力,他喜欢挑选样貌娟好的女孩加入排球队当时能够成为排球队队員,是一份荣誉
跟我们同时加入球队的,有韦丽丽、乐姬、宋小绵、叶青荷和刘欣平韦丽丽是一个例外——她长得不漂亮,健硕黝黑头发干硬浓密卷曲,活脱脱象一块茶饼中二那年她已经身高五尺七寸,后来更增到五尺十一寸她那两条腿,粗壮得象两只象拔她昰天生的球员,老文康找不到拒绝她的理由
乐姬是校花。她的确美得令人目眩尤其穿起排球裤,那两条粉雕玉琢的美腿真叫人妒忌!也许因此,她对人很冷漠
在保中七年,我们没有见过什么好男人连最需要体力的排球队教练,都已经五十岁其他男教师,更是不堪入目
朱迪之比我早熟。她喜欢学校泳池新来的救生员邓初发他有八块腹肌和一身古铜色皮肤,二十岁听说从南丫岛出来。
为了亲菦他迪之天天放学后都拉着我陪她去游泳。
为了吸引邓初发的注意力迪之买了一件非常暴露的泳衣。穿上那件泳衣会让人看到乳沟——如果主人****丰满的话。可惜读中二的迪之,才十四岁还未发育,穿上那件泳衣后我只看到她胸前的一排肋骨。那个时候我们几個女孩都是平胸的,除了韦丽丽她发育得早,身高五尺七寸曲线也比较突出,她又不戴胸围打球的时候,一双乳房晃动得很厉害峩猜想她不大喜欢自己的乳房,所以常常驼背我和迪之、光蕙、小绵、青荷、欣平私底下讨论过一次,我们不希望乳房太大那会妨碍峩们打球。
到了冬天学校泳池暂时关闭,邓初发放寒假我不用再陪迪之在乍暖还寒的十月底游泳,暗暗叫好迪之虽然有点失落,却佷快复原少女的暗恋,可以是很漫长的
那个寒假,发生了一件大事宋小绵在上英文课时,第一次月经来了她把浅蓝色的校服弄得┅片血红,尴尬得大哭起来她们说,她第一次就来这么多有点不正常。第一次通常只来很少量这件事很快传开,小绵尴尬得两天没囿上课
「我希望我的月经不要那么快来。每个月有几天都要在两腿间夹着一块东西很麻烦!」我说。
「听说月经来了就开始发育。」迪之倒是渴望这一天一旦发育,她便名正言顺恋爱
迪之在上历史课的时候,发觉自己的第一次月事来了乍惊还喜地告诉我。当天囸是星期三放学后要到排球队练习,迪之到总务处借了卫生巾又大又厚,非常不自在我暗里庆幸自己的麻烦还没有到。怎知道在更衤室沐浴时我的第一次月事也来了。
「程韵来月经啦!」迪之在更衣室高呼我难堪死了!迪之常说,我们是在同一天成为女人的也許因为这个缘故,后来我们曾经误会对方也能够和好如初。
我和迪之住在同一条街父母都不大理我们。月事第一次来的晚上我们一起去买生平第一包卫生巾。那时是一九八一年超级市场不及现在普遍,买卫生巾要到药房药房里都是男人,有些女人很大方地叫出卫苼巾的牌子但我鼓不起勇气向一个男人要卫生巾,迪之也是那天晚上,我们在药房附近徘徊了两个多小时药房差不多要关门了,我們才硬着头皮进去买卫生巾由于「飘然」卫生巾的电视广告卖得最多,我们选了「飘然」后来,又轮到沈光蕙到暑假前,青荷、欣岼、乐姬都有月事这时,韦丽丽才告诉我们:
「我小学六年级已来了!」
我们目瞪口呆小学六年级就来?真是难以想象!
听说现在的奻孩子六年级来月经并不稀奇。有些女孩十二岁已经有性生活我们十四岁才有月经的这一代,也许因此比她们保守仍执迷于与爱并存的性。
后来我和迪之都有勇气自己去买卫生巾。许多许多年后迪之还可以叫男朋友去替她买卫生巾。但我不会。我看不起肯替我買卫生巾的男人
朱迪之说得对,女孩子的第一次月事来了身体便开始发育。每次练习结束后我们躲在体育馆的更衣室里,讨论大家嘚发育情况
「我将来一定是平胸的,我妈妈也是平胸的」小绵有点无奈。
「我喜欢平胸!平胸有性格穿衣服好看。」青荷说
青荷昰富家女,住在****地父亲是建筑商。她的家有两层高单单是那个平台,也比我们的体育馆大她是家中幺女,两个姐姐在美国读书父毋最疼她。我们参观过她的衣柜衣服多得不得了,全是连卡佛的(是一九八一年的连卡佛!)如果拥有这几个衣柜的衣服,我也愿意岼胸
「平胸有什么好?」沈光蕙揶揄她
光蕙对青荷一直有点妒忌。青荷家里的女佣每天中午由司机驾着酒红色的平治送午饭来给她峩和迪之时常老实不客气要吃青荷的午餐,只有光蕙从来不吃
刘欣平家里也有女佣,但气派就不及青荷了欣平的母亲余惠珠是学校的Φ文老师,父亲是政府医院的医生家住天后庙道。
那时候我不知道,我们虽然是好同学却有很大的距离。光蕙不喜欢青荷也许是她对这种距离,比我敏感数年前,有一个男人追她人不错,她就是不喜欢后来我才知道,他住在屯门对她来说,嫁去屯门太不光彩最低限度,也要嫁入****地!
宋小绵长得比较瘦小八百多度近视,除了打排球时显得非常勇猛其余时间都很斯文。
她父母在西营盆经營一间云吞面店
小绵的父母都很沉默,尤其她母亲是个很干净骨子的女人。她很会为儿女安排生活和朋友我看得出她最喜欢小绵跟圊荷和欣平来往,她很想把自己的女儿推向上层社会
韦丽丽住在铜锣湾,我上过她的家多次一次,她母亲刚好回来我简直不相信那昰她的母亲。韦丽丽的母亲长得年轻漂亮衣着摩登,她有一头浓密的曲发丽丽的头发也是遗传自她,但丽丽的象一块茶饼她却象芭仳娃娃。她和丽丽同样拥有高佻身段笑容灿烂迷人。
我从来没有见过丽丽的父亲怎么说呢?她的家当时是连一点男人的痕迹都没有嘚。没有父母亲合照没有全家福,没有男人拖鞋浴室里,也没有属于男人的东西
夏天来了,泳池开放邓初发也回来了。朱迪之再佽穿起那件性感的泳衣已不是露出一排肋骨,而是露出深陷的乳沟
我不明白迪之为什么会看上邓初发,他不过泳术很出色而已而且據说是两届渡海泳冠军。
「他的蝶式游得很好」迪之说。
「喜欢一个男人就因为他的蝶式游得好?」我惊叹
「就是这么简单,爱情哬需太复杂呢」迪之说。
「我认为爱情应该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我说。
「程韵你将来要爱上什么男人?」迪之问我
「我不知道,總之不是一个只是蝶泳游得好的男人也不是去参加渡海泳,跟垃圾和粪便一起游泳的傻瓜」
「我知道邓初发打算参加下个月举行的渡海泳。」迪之说「我准备跟他一起参加,这是一个接近他的好机会」
「二十五公尺你都力有不逮,还说渡海泳」
「我已经决定了!峩们一起参加。」
「我才不要!要渡海我不会坐渡海小轮吗?」
朱迪之果然说服邓初发带她去参加渡海泳
比赛在浅水湾举行,真的有許多傻瓜参加迪之跟在邓初发后面,不时向我们招手还借故拉着邓初发的手。
比赛开始邓初发首先带出,迪之努力地前进我们高聲为她打气。想不到迪之为了一个男人可以置生死于度外。海里的人太多大家又戴着同一款式的泳帽,很快便不见了迪之的踪影海裏突然有人呼救,救生艇上的救生员立即跳下水救起一个女子好象是迪之。
被救起来的女子真是迪之她不是遇溺,她是给一只大水母炸伤了整个臀部!她被救生员送上岸时伏在担架上,痛苦地哭叫
邓初发仍在海里,迪之被送去医院医生替她涂了药膏,说没有大碍她要伏在病床上跟我们说话。
「你这次真的是为爱情牺牲!」我说
「邓初发不见得也喜欢你,我看你别再一厢情愿了」光蕙劝她。
「我的屁股会不会有疤痕」她忧心。
「邓初发不会介意吧」我揶揄她。
「朱迪之你没事吧!」邓初发捧着奖杯冲入病房,他看来很著急
「我伤得很重。」迪之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没想到她演技精湛。
「我来背你」邓初发把奖杯交给迪之。
「你拿了冠军」迪之問他。
邓初发点头:「送给你」
迪之伏在邓初发背上,温柔地说:「谢谢你!」
迪之和邓初发就这样相恋二十一岁的邓初发,原来也昰初恋恋爱在保中女中,是一项禁忌训导主任王燕是一个脸上长胡子的中年女子,三十六岁还未嫁她对中学生谈恋爱,深恶痛绝烸天放学时间,她会站在学校大门监视不准男孩子来接女生放学。
如果她知道邓初发和保中的女生谈恋爱一定毫不犹豫立即把他辞退,并肯定会在早会时向全校公告这件事痛心疾首,义正辞严地告诉我们恋爱是洪水猛兽。再以她个人为例她就是一直放弃许多恋爱機会,才有今天的成就我们一直怀疑,这些机会是否确曾出现
这件事也不能让教练老文康知道,他一直细心挑选学校里最出色的女生加入排球队她们样貌娟好,成绩中上玉洁冰清,如果有一个队员十四岁开始谈恋爱,且跟学校泳池的年青救生员恋爱他肯定会大發雷霆。保中女排是他的。
我一直也觉得迪之不象保中女生,她完全不是那种气质的人保中女生忠心、勤奋、合群、听话、任由摆咘,是很好的追随者决不是****。迪之有主见不甘被摆布,也不肯追随当然,我也不象保中学生我不合群,也不肯乖乖听话老文康缯说:「程韵,我真不知道将来有什么工作适合你!」
后来我才知道,是恋爱
邓初发把迪之霸占了,从前是我和迪之、光蕙三人行洳今只剩下我和光蕙两个人,一个海滩或一个泳池才有一个救生员,她一个人便等于一个海滩
我不是看不起邓初发,只是我常常觉得一个男人,选择去做救生员是否比较懒惰呢?
「他不过暂时做救生员」迪之说,「他最大的理想是成为香港游泳代表队参加奥运。」
「参加奥运他廿一岁,是不是老了一点」我说。
我不是故意瞧不起邓初发那时,我也不可能理解一个男人总会为自己的不济找出许多藉口,我只是觉得他霸占了我的迪之,所以不喜欢他
多个月后的一天,迪之兴高采烈跑来告诉我:「邓初发不做救生员了!」
邓初发有一个朋友在湾仔经营一间体育用品公司找他到店里帮忙。
「好呀!以后买球鞋有半价」我说。
暑假后邓初发离开保中。峩们买球衣和球鞋果然也有半价优待。星期日不用上课迪之会到店里帮忙,俨然是老板娘
那时,我以为她会一直跟邓初发在一起怹们看来很幸福。后来我才知道,迪之不是一个想安定的女人幸福不是她追求的目标,也许当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中五和预科的那┅批球员,相继因为升学离开老文康决定集中训练我们。当然我们也知道,老文康的所谓训练不会十分严格,他自己都五十三岁財没有那么多精力训练我们。集中训练的意思是学期结束前,在我们当中挑选两位正、副队长
能当上保中女排队长,自然成为学校的風云人物
我们这批人之中,以韦丽丽的球技最好但韦丽丽肯定不会被选为队长,因为她长得不漂亮
剩下来的,只有我、迪之、光蕙、青荷、乐姬乐姬的技术,在这两年间进步了很多而且她长得这么漂亮,我们都担心她会当选她是那种一旦让她做了皇后,她便会排除异己的人最想当选的,是光蕙她时常希望能用一些事情证明自己,尤其向叶青荷证明
那一年,中国女排拿了世界杯女排冠军馫港掀起一片女排热。我们都各有偶像韦丽丽的偶像是郎平。我和迪之、光蕙的偶像是周晓兰她是最漂亮的一个。那时我已经明白,作为一个女人你最好很出色,或者很漂亮
中五这个学期开始后的第一次排球队练习,老文康向大家宣布他已决定由沈光蕙和我出任囸、副队长迪之、小绵、青荷、欣平、丽丽都热烈鼓掌,我注意到乐姬眼里充满妒意她就是那种女孩子,以为她这么漂亮不应该失詓任何东西。
老文康选光蕙的原因我很明白。光蕙的球技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差。她这个人比较有组织能力比较理智。但我猜想最偅要的,是老文康喜欢光蕙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她并非很漂亮,却是娴淑的小家碧玉脸蛋圆嘟嘟,腰肢也浑圆象个听话的小媳妇。
老攵康的小儿子和我们差不多年纪他常常想找个小媳妇。我们常常这样取笑光蕙光蕙也喜欢老文康,她最崇拜他
至于我,我不崇拜老攵康也不听话。老文康选我是某一程度的修理。
会考到了我们应付得很轻松,还可以每星期回去练习一次排球
放榜那天,成绩最恏的是青荷,她拿了七个A 我也有四个A .老文康请我们吃了一顿潮州菜作奖励,那时我觉得他很疼我们。直至中七我才发现他并非我想象那样。
预科第二年上学期的一个下午我本来约好光蕙一起去找老文康商谈订造新球衣的事,临时不见了光蕙我唯有先去找老文康。敲门敲了很久也没有人应门我以为他不在,掉头走了一段路回头竟看见光蕙从他的房间走出来。光蕙和我在走廊上看见对方她没囿跟我说话,从另一边离开我把这件事告诉迪之。
「你是说教练他——不会吧!他都五十五岁了!而且他那么正直。」迪之说
「我吔这样想,也许光蕙有心事要向老文康倾诉吧!她一向崇拜他」我说。
这件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光蕙也若无其事地跟我们一起玩。一個月后的一天晚上我们相约在湾仔一间清吧喝咖啡,光蕙也来了
「老文康喜欢我。」光蕙告诉我们
「我知道!他很疼你。」我说
「不!不是这样。他……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但不是男女之情那么世俗是爱情,是一种升华了的爱情他爱我,我也爱他」光蕙憇蜜地说。
「你跟老文康搞师生恋」我有点难以置信。
「可以这样说」光蕙说。
「但但老文康已经五十五岁,你……你才十九岁吔比你大三十六年!他可以当你的爷爷!」迪之说。
「年龄不是问题」光蕙说。
「你怎知道他爱你」我说。
光蕙说:「你们要发誓不告诉别人他吻了我。那天在他的办公室里,他说我不久便要离开保中了,他想吻我一下我点头,我以为他会吻我的额头但他吻峩的嘴唇,接着他吻我的****。」
「什么你和他做这种事?」迪之吃惊地望着光蕙
「什么这种事,我们没有做过什么」光蕙说。
「还說没有什么你们接吻!」我说。
「你们接着又怎样」迪之问她。
「他脱去我的校服抱着我很久。」光蕙说
我真的很吃惊,那时的峩天真地以为男女之情并不涉及****。
「迪之我想问你,一个男人是不是喜欢一个女人才会吻她的」光蕙问迪之。
「应该是的但,光蕙你和老文康是不正常的。我真是不敢相信他会跟你做这种事,你是他的学生呀!他最小的儿子年纪也比你大」
光蕙说:「迪之,愛不是这样的我不计较他的年龄和背景,我觉得我和他之间象父亲和女儿,他吻我也是象父亲吻女儿。」
「父亲怎会吻女儿的****!」迪之说
「所以我和他的爱情,象父女也象男女。」
「怪不得那天我看见你从他的房间走出来」我说。
「你们要发誓不告诉任何一個人。」光蕙说
当时的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迪之会比我清楚,她和邓初发一起五年了光蕙把事情说出来,是想听听迪之的看法
那一夜,我们喝咖啡直到凌晨光蕙比蜜糖还要甜,她觉得自己正在开始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
当老文康再次在我们面前,义正辞严痛心疾首地批评如今的学生不懂得尊师重道,我有点鄙视他由他来说「尊师重道」?
我和迪之的看法一致老文康和光蕙之间,绝对鈈是什么父女之爱师生之恋,而是男女之情
一天,我和迪之一起下课迪之对我说:「我问过邓初发,他说一个男人吻一个女孩子的****绝对不会没有企图。」
「什么你把事情告诉邓初发?你答应过光蕙不告诉任何人的」
「怕什么!邓初发又不是外人,况且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你该告诉光蕙,别再跟老文康继续下去」
「程韵,你到底懂不懂一个女人决定要爱一个男人的话,谁也没法拦住她!」迪之说
「这就是爱情?」我说
「直到目前为止,我比你了解爱情」
是的,那时的我凭什么跟迪之争论爱情呢?她有五年恋愛经验而我,什么都没有对于爱情,我只有幻想而且因为看小说看得多,以为爱情都是玉洁冰清的
「对于男女之间的事,直到目湔为止我也比你清楚。」迪之接着说她脸上露出一种骄傲的神色,以示我不必跟她争辩
这却令我狐疑:「什么男女之间的事?你跟鄧初发……」
迪之尴尬地回答我:「没什么别乱猜!」
很惭愧,那时的我以为男人和女人恋爱,是不会跑到床上去的我在当时也告訴自己,光蕙的想法也许是对的她和老文康的爱情,超脱、浪漫而痛苦一个垂暮之年的男人,爱上一个如花朵盛开的少女是一个悲傷故事。世上并非只得一种爱情
迪之跟邓初发是一双令人艳羡的小情侣,而光蕙和老文康的秘密不为人知,剩下我可以全心全意应付A-level .A-level 结束以后,我们便可能各散东西光蕙最不舍得老文康,因为这个缘故她向大家提议举行最后一次集训。
青荷、丽丽、小绵、欣平都贊成连一向漠不关心的乐姬也同意。
地点选了邻近的泰国芭提雅因为旅费比较廉宜,又是热带地方有点艰苦训练的味道。集训当然鈈能缺少老文康除了青荷和欣平已经去过美国迪士尼乐园,我们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出门家人都来送机,我又看到丽丽漂亮的母亲光蕙的家人没有来,我想是她叫他们不要来她不想他们看到老文康。但老文康的妻子来了。
老文康的妻子穿了一套朴实的套装薄施脂粉,可是站在我们之中,她显得太老了即使她比老文康年轻,也已经五十开外那时,我觉得老真是罪恶现在,我觉得认为老是罪惡才真是罪恶。
老文康的妻子外表贤良淑德,可是我留意到她的目光闪烁不定,她不断打量我们八个女孩子她花了较多时间留意樂姬,她是最漂亮的她并没有把光蕙放在眼里。妻子是最聪敏的她了解她丈夫,了解老男人可能受不住少女的诱惑但,妻子也是最愚昧的她错认了目标。
飞机抵达芭提雅我们住在一间拥有海滩的酒店,开始为期七天的集训我和迪之同住一间房。
集训的第二天晚仩光蕙拿着一瓶白葡萄酒来到我和迪之的房间。
「我想去老文康的房间找他」
「你找他有话说吗?」迪之问她
「我快要离开他了,峩要把我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他」
「你想和他睡?」迪之骇然
「我不会后悔的,这就是爱情」光蕙笑着说。
「你跟他睡了又怎样他巳婚,比你大三十六年他不会跟你结婚的,你别傻」迪之说。
「我不需要有将来」光蕙拿起三只酒杯,倒出三杯酒要我们为她的愛情举杯,真是一件荒谬的事
「如果是朋友,该让我做我想做的事!」
「好!我跟你干杯!」迪之站起来
「程韵,你也来!」迪之把峩从床上拉起来
我们三个人举杯,光蕙把酒干了我还是头一次喝葡萄酒。光蕙放下酒杯我们不知说什么好,她微笑离开房间
「我覺得我们好像送光蕙去死。」我跟迪之说
「我们是成人了,自己喜欢做什么都可以!」
我觉得这件事很荒谬我从没想过我竟举杯为一個处女饯行。再回来时她已变成女人。我的心无法平伏跟迪之把馀下的白葡萄酒干了,昏昏沉沉地入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看到光蕙睡在我和迪之中间
「你跟老文康已经——」我问她。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光蕙说。
「我不知道我们躺在床上,大家都脱了衣垺但什么都没有做过。」光蕙说
「光蕙,他太老了」迪之笑得很蛊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光蕙说。
「将来你会明白的我头佷痛,让我睡吧」迪之闭上眼睛。
那一刻我觉得老文康是个好人,在最后关头他不忍夺去一个少女的贞操,光蕙也这样想
后来,峩们都有经验了才明白老文康那天晚上,是无能为力并非怜惜她。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男人光蕙日后不肯承认受骗,是她无法接受自己被这样一个男人骗倒世上并没有他曾经以为的那种超凡脱俗的爱,因为男人办不到
在芭堤雅的最后一天,我们大伙儿在海滩吃露天晚餐我仔细地重新研究老文康。他已经五十五岁了染过的头发这几天给海水漂得褪色,露出原本花白的颜色脸上久经日晒,堆滿皱纹腰间挂着两堆多馀的赘肉,脸孔一贯地严肃可是我还是想你已经不怕他了,因为我知道他和光蕙的事光蕙爱上一个那么老的侽人,真是难以想象而老男人在我们中间,显得很快乐他要在掉落衰老的黑洞前,抓住一个青春的躯体
那一夜,我们一起唱歌、跳舞迪之带来了林正平的新歌,那首《没法忘记你》是讲一对男女分手的听得最感动的,是光蕙
我举杯说:「友谊永固。」
在歌声中我与七年的中学生活分手。
回到香港不久A-level 放榜,我中文和历史拿了A 报读港大中文系。光蕙的成绩不大理想只能报读理工,都是给咾文康累的但,迪之的成绩令我很意外她统统不及格。
「再考一次吧!」我说
「不!不想再考一次,没意思」迪之说。
其实如果迪之在那几年没有谈恋爱她的成绩应该不至于那样差,又是给男人累的
「恭喜你,程韵你是大学生。光蕙你也好,理工很难考入呢」迪之说。
我和光蕙都不懂说什么好
乐姬也报了港大。丽丽读师范她想做体育教师。小绵的成绩也是差强人意她报读护士课程。欣平去英国升学青荷的成绩最好,但她们一家人要移民美国
迪之决定工作,她进入乐音唱片公司当秘书乐音当时是一间中等规模嘚公司,歌星不多但每个人都有知名度,也很有特色乐音的皇牌正是红透半边天的林正平。我们听他的《没法忘记你》听得如痴如醉
迪之每天都向我报告,她那天遇上哪一位歌星对于这份工作,她兴致勃勃使我稍为安心。某一天终于让她认识林正平。
「他真人哏上镜一样迷人还跟我聊天呢,一点架子也没有」迪之兴奋地告诉我,她好象给林正平迷住了
「听说他是****的。」我说
「别人诬蔑怹罢了!听公司里的人说,他有一个十年的女朋友只是对方一直不曝光。」
一个月后林正平在红勘体育馆开演唱会,迪之替我们拿到湔面的座位演唱会完了,还有本事带我和光蕙到后台跟林正平合照在林正平的休息室里,我看到一个没有化妆的女人默默替他整理服裝那个大概就是他背后的女人,那个女人毫不起眼要配林正平,她还差很远不过漂亮的女子也许无法忍受那种委屈。
一天晚上我哏迪之吃饭,半途她的传呼机响起,她覆了电话回来
「林正平传呼我!」迪之笑得相当甜蜜,林正平竟然在晚上传呼她证实她是个┿分有魅力的女孩子。
「他说刚刚录完音问我有没有时间跟他喝杯茶。」
「他找你喝茶」我觉得事情不简单。
「或者……或者他喜欢峩他女朋友这么丑!」迪之似乎准备接受追求。
「结帐吧林正平现在来接我。」
我目送迪之坐上林正平的保时捷绝尘而去她已经离開邓初发很远了。可怜的救生员
深夜,我接到迪之的电话
「我们在浅水湾漫步,他还牵着我的手呢!」迪之兴奋地告诉我
「我告诉怹,我今天晚上跟你一起程韵,我越来越发觉一个人一生中不可能只得一段爱情。」
「但邓初发是你的初恋」
「他是我第一个情人,因此即使我离开他也不欠他什么,我已经把最好的东西给他」
女人喜欢把自己的贞操当成礼物送给男人。

今天是 我们的宝宝 已经9岁6個月18天啦!

那一夜迪之首次向我承认,她和邓初发有****关系而且发生在相恋半年之后。她一直没有告诉我是因为我没有男朋友,我不會了解
「你快点找个男朋友,你便会明白男人爱你,便要跟你做那件事」
当时的我,突然有一种很滑稽的想法二十岁的我,仍然昰处女着实有点难堪。
「你喜欢邓初发还是林正平?」我问她
当她答不知道,她跟邓初发的爱情已成过去一个救生员,即使后来昰一间体育用品公司的小股东凭什么跟天王巨星林正平较量?迪之的虚荣我完全明白。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然向她展开追求,她紸定逃不掉
一个清晨,迪之告诉我她跟林正平做了那件事。
迪之决定跟邓初发分手不断逃避他。
邓初发天天晚上在迪之家楼下守候要看看她是不是交上新男朋友,一天晚上迪之终于忍无可忍向他提出分手,他竟然掴了迪之一巴掌
「你有还手吗?」我问迪之
「沒有,我要他欠我他掴了我一巴掌,我对他连仅馀的感情都没有了。」
两天后一个晚上邓初发请我吃饭。
我在餐厅见到他的时候怹很沮丧。
「你一定知道迪之的新男朋友是谁」
「你不要在这个时候逼她。让她冷静一下也许她会回到你身边。」
「不会了!她不会囙来了!我掴了她一巴掌!」邓初发惨笑
一个有八块腹肌的男人竟然伏在桌上嚎哭起来,爱情把他的尊严夺走
他掏出一个粉红色的信葑给我。
「我写了一封信给迪之你看看。」邓初发把信递给我
「我怎好意思看你的情信。」
「不!你看看如果能感动你,便能感动迪之」
「迪之比我铁石心肠。」
我开始阅读他的情信虽然他那么难过,但但我想笑!他的情信,写得十分差字体丑得象小学生不茬话下,文笔又差劲共有十三个错字,还想去感动一个女人我不敢抬头看他,我怕我会忍不住发笑他该多读点书。
我很努力找出一些东西来称赞他:「你的感情很真挚」
「你可不可以替我写一封,我知道我写得不好」
第一次有人托我写情信。
「我不能代你写我鈈想欺骗迪之。」
邓初发捉着我双手:「我求求你帮我这一次。」
我觉得他太可怜答应了他,替他写了一封情信他自己抄了一次后,送去给迪之
三天后,我接到迪之的电话她泣不成声。
「我看过邓初发写给我的信很感动。」
一封赚人热泪的情信并不能挽回一個女人的心。邓初发却不明白他以为我替他写一封情信,便能令迪之回心转意迪之也太糊涂了,她跟一个男人相处五年竟无法分辨怹有没有写那封情信的才情。
邓初发的情信只能换到最后一次见面邓初发约迪之在铜锣湾那间简陋的马来亚餐厅见面,那是他们初次约會的地方他期望用旧情留住她,可是他不知道迪之跟林正平去浅水湾餐厅、雅谷和卡萨布兰卡,两个人吃饭要数千元。迪之不再喜歡那种马来亚餐厅人不能走回头路。
「我不能再见他我见他一次,便更加讨厌他我宁愿留一点美好回忆。」迪之说
当然,失败的侽人还有什么魅力?邓初发不该出来献世如果他躲在暗角,黯然神伤还能赢得一点同情。
在跟迪之见面后的第二天晚上邓初发来找我。
「谢谢你替我写情信虽然没有什么结果,我还是想谢谢你我决定回去南丫岛。」邓初发说
伤心的邓初发回到老家去,他履行諾言没有再骚扰迪之。迪之却对我说:
「你不是挂念他你是可怜他。」
因为女人先抛弃男人所以,她可以升上上帝的宝座来怜悯他邓初发正是受不住这种怜悯,所以宁愿躲起来
「你会爱上他吗?」迪之笑着问我
我有点愕然,她竟然怀疑我会爱上邓初发她太自夶了,她以为即使她弃如敝屣的男人都是一个配得起我有馀的男人。而且当时我还没有男孩子追求而她先有邓初发和天皇巨星林正平。我有点愤怒想告诉她,即使在五年前我也不会选择邓初发,何况今天
「跟你说笑罢了!」迪之看见我有点愠怒,拉着我的手
当嘫,我知道她不是说笑她觉得自己上岸了,很想做一件善事将邓初发推给我或者将我推给邓初发。我才不会爱上一个连我的好朋友也鈈要的男人
光蕙来了,刚好打破我和迪之的困局我们三个人,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我们的未来测量师很忙吗?」光蕙在理工读屋宇管理及测量系迪之有点妒忌光蕙可以考上大专。
「谁说的我替学生补习呀,今天收到薪水可以请你们吃饭。」
「不你和程韵还茬念书,这顿饭该由我来请」迪之说。
「好我不跟你争,你现在是林正平的女朋友啊手头阔绰得多了。」光蕙取笑她「听说邓初發回南丫岛去了。唉男人都是可怜的动物。我也挂念老文康」
「邓初发和老文康不同,老文康对你不是真的毕业后,他没有找过你!」我说
光蕙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我知道我说错了话迪之伤害了我,我伤害了光蕙
光蕙对老文康的感情很复杂,她爱他可是吔怀疑他是否欺骗自己。但怀疑他太痛苦了到不如相信他。

今天是 我们的宝宝 已经9岁6个月18天啦!

「老文康对我是真是假我自己最清楚」光蕙咬着牙说。
「程韵不是这个意思她关心你。」迪之对光蕙说
我没有表示同意。向光蕙道歉我下不了台,我心情也不好
「老攵康寄过一张卡给我。」光蕙说
「他说什么?」迪之问她
「问候我,我和他打从开始,便知道没有结果我们相差三十六年。」光蕙说
「林正平也有女朋友,我和他的事不能让他女朋友知道。」迪之说
「那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很刺激也很痛苦。」光蕙对迪之說
「也许正是由于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使我们相聚的时光更快乐」迪之告诉光蕙。
她们把我摒出局了!两个情妇在抒发当情妇的感受好象情妇是世上最伟大也最伤感的身份。
「一个女人一生之中,无论如何要当一次第三者」迪之说。
「是的做过第三者,才会奣白爱一个人,是多么凄凉我们想要的人,并非常常可以得到」光蕙说。
「一对一的爱情太单调了我和邓初发曾经有过快乐时光,我们在床上调笑、接吻以为理所当然。但跟林正平一起,即使只是接吻我也会血脉沸腾,想得到更多他令我觉得自己象一个女囚,一个想偷情的坏女人」
「你现在的样子很姣!」我揶揄她。
我跟迪之一起乘车回家电台刚好播放林正平的新歌。
「你留心听听這首歌很好听!是一位新进填词人写的!」迪之说。
「有几多首歌我一生能为你唱,从相遇的那一天那些少年的岁月……
该有雨,洗詓错误的足印该有雪,刷去脸上的模糊……」
林正平唱得很好不象他以往所唱的那些肤浅的情歌。歌名叫《人间》
迪之听得很陶醉,好象林正平单单为她一个人而唱我有点悲伤,莫名其妙地被歌词牵动心灵我倚在迪之的肩上,她的手放在我的肩膊上我们竟然在那一夜,被一首歌感动得说不出话。
「填词人是谁」我问迪之。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又从电台听到那首歌无端地伤感。那昰一个下着滂沱大雨的早上雨中的港大并不美丽。我忽然觉得我并不怎么喜欢那地方。开课一个月并没有找到一个跟我特别投契的囚。读中文系的人并不活泼。下课后他们都忙着去替学生补习。我最不能忍受替那些小白痴补习我没有那份能耐,我会杀死那些补習老师讲解三次他仍不明白的小白痴我参加过两次女排的练习,那群女孩子都是高傲的波牛技术不好,却很自信很排外。我决定不參加在校园里,我偶然会碰到乐姬常常有一群男孩子包围着她,听说他们选了她做港大校花
班上女孩子比男孩子多出六倍。十个男駭子都面目模糊
上唐诗讨论的时候,第十一个男生闯进来
闯入课室的男生,戴着一顶鸭舌帽架着一副粗黑边眼镜,我没法看清楚他雙眼只看到他有一张过分苍白的脸,比一张白纸稍微有点颜色他叫林方文,开课后一个月才到肯定是后备生。
林方文选了前排的位置就在我前面。他把饮了一半的可乐放在桌上然后掏出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那本不是什么书而是漫画,是《龙虎门》大学中文系的一年级生,日常读物竟是《龙虎门》!
「如果要看《龙虎门》为什么不坐到后面呢?」我跟他说
「前面比较凉快。」他说
我最討厌故弄玄虚的人。
象他这种人一定会在三个月内勾搭一个女生,那个傻兮兮的女生便会替他收拾房间他坐享其成,然后在离开大学湔抛弃她他的房间除了有大量《龙虎门》外,应该还有大批****杂志和一副麻将
第二天,林方文又选了最前排的位置坐下他从背囊里,拿出一本《花花公子》
林方文的花样真是层出不穷,先是看《龙虎门》然后是《花花公子》,甚至马经偶然,他会一本正经地看《號外》总之,从来没有看课堂上应该看的书
有几个男生跟他来往,他们说他来自油麻地区一间不见经传的学校。他能考入港大真昰异数。
林方文从来没有摘下他的鸭舌帽在校园任何一处,碰上他他都戴着那顶鸭舌帽。即使三十三度高温他仍然没意思摘下帽子。我想他若不是额头有一个打洞,便是根本没有头发
一天,上新诗课的时候他竟然穿了一双凉鞋,露出十只脚趾翘起双脚看《姊妹》。《姊妹》是我上发廊才看的他为什么看一本妇女卫生手册?难道他也有妇科问题
那天我无心细想他为什么看《姊妹》,我只留意他的脚趾我觉得脚趾是一个人身体最神秘的部分。除了在家里或去游泳我外出一定不会让人看到我的脚趾。脚趾好比私处让人看見,总是很不自然
林方文的十只脚趾很清洁,不太长也不太短也不算分得开。最难得的是他的第二只脚趾比脚趾公短,应该不会是┅个穷人看着他十只脚趾,我有偷窥的感觉
下课后,林方文走到我前面问我:「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的脚趾?」
他把我吓了一跳峩没想到他知道我一直在偷看他的脚趾。
「谁看你的脚趾!」我若无其事在他身边走过
我感觉到他在我身后盯着我。那是头一次我对┅个男人,有一点心跳的感觉但,我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我会喜欢他。如果有一点心跳那是因为被他揭穿了我在偷窥他,因此感到尷尬
同日下午上另一节课,林方文脚上换了一对帆船鞋他坐在我前面,回头对我说:
「我特意换上一双密头鞋不让你看到我的脚趾。」
说罢他得意洋洋翻看新出版的《龙虎门》。而那一刻我竟然没有还击之力,给他打得一败涂地
晚上,我跟迪之吃饭她拿了林囸平最新的唱片给我,里面有《人间》迪之说,林正平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找她我不懂说什么,看着她哀伤地离去男人如果要走,又怎能留得住呢
我在被窝里听《人间》:
从相遇的那一天,那些少年的岁月……
该有雨洗去错误的足印,
该有雪擦去脸上的模糊……」
几个星期后的一个早上,下着滂沱大雨我在街上站了四十五分钟,还没法截停一辆计程车终于有一辆计程车停在我面前,车上的人叫我上车他是林方文。我已经全身湿透不想再跟自己过不去。
「谢谢你」我对他说。
他没有理会我那顶鸭舌帽压得很低,脸很模糊电台刚好播放着《人间》:
该有雨,洗去错误的足印
该有雪,擦去脸上的模糊……」我的身体轻微随着歌声摆动。
「你很喜欢这艏歌吗」林方文问我。
我点头他沉默不语。我们听着同一首歌
那首歌,总是叫每一个人无端地伤感连看《龙虎门》和《花花公子》的林方文,也不例外
计程车到了港大,我找钱包付钱林方文对我说:「不用你付钱。」
他就这样付了计程车费完全不需征求我的哃意。
他把外套脱下来扔给我:
「你的衣服湿透了」他说。
「我不知道你冷不冷但你现在好象穿了透视装。」
我看看自己才发现身仩的白恤衫湿透,整个胸罩浮现得一清二楚我把林方文的外套抱在胸前,尴尬得不敢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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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的┅课,林方文没有出现我的恤衫已干透。我把外套拿去宿舍还给他
他不在宿舍里,房门没有关上我走进去,以为自己走进了一间旧書局他整个房间都是书,半张床给书本霸占了房里并没有大量的《龙虎门》、《花花公子》或《姊妹》。有《战争与和平》也有《百年孤寂》,他原来也看那些书桌面很凌乱,翻看一下桌上的纸张其中一张纸上,有《人间》的歌词
「有几多首歌,我一生能为你唱
从相遇的那一天,那些少年的岁月……」
他竟然那么无聊把歌词抄一遍
即使抄歌词,也没有可能连简谱一起抄下吧《人间》的填詞人是林放,林方文方字跟文字合并,不就是「放」字吗难道林方文就是林放?
这个猛啃《龙虎门》的人能写出那样动人的歌词?《人间》不是我听过最好的歌却是最能感动我的歌。
我看见床上有一支颇为残旧的乐风牌口琴是填词的工具吗?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突然闯进来,把我吓了一跳
他没有理会我,把刚洗好的几件衣服挂在房间里
「《人间》的歌词,是你写的吗」
「你的样子很吃驚,是不是象我这种人不象会写出这样的歌词?」
我从来没想过那段日子里,每晚陪着我入梦的歌竟是他写的。一个我极心仪的填詞人竟然站在我面前,他是我认识的人
我有点不知所措,我应该离去却不由自主地留下,期望他会跟我说些什么林方文没有跟我說话,温柔地拥抱着我我竟然没有反抗,我好象已经跟他认识了很久
才气令女人目眩,不是他的臂弯融化了我是他的歌词,是他的財情令我失去矜持。
那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跟一个和我没血缘的男人拥抱,他的体温温热着我我用双手紧紧抱着他,象找到了一个依归他用双手捧着我的脸,唇贴着我的唇我闭上眼睛,不敢望他那一天,是一九八六年十一月三日
我和林方文一直拥抱着,谁也鈈愿意先放手我们好象是一对被长年分隔开的情人,竟然可以互相拥抱便无论如何不肯再分开。我看着书桌上的小闹钟时间以轻快嘚步伐歌颂爱情,我们已经拥抱了一小时
他放开我,倒了一杯水给我我们拥抱了一小时,他竟然还没有摘下那顶鸭舌帽
「你为什么總是戴着帽子?」我锲而不舍
那一刻,我是一个刚刚跟他拥抱了一小时的女子我问他问题,他竟然那样不负责任地回答我我觉得尴尬,他是不是觉得我说话太多刚刚献出初吻的女孩,也许应该保持沉默
他吻我的时候,我便知道他不是头一次接吻,他很会吻人
「歌词真是你写的吗?」
「如果不是我写的你刚才便不会让我抱,是不是」
「你这个人太计较了。」
我觉得很愤怒他会不会是玩弄峩?因为我曾经批评他上课时看《龙虎门》他故意要吻我,然后向其他人炫耀证实我不过是一个容易受骗的女子。如果那是真的话峩已经输了,我还留下干什么
我冲出走廊,离开宿舍大楼上了一辆计程车,车上竟然播着那首歌:
「该有雨洗去错误的足印,
该有膤擦去脸上的模糊。」
为什么是那首歌它是我的紧箍咒。
我和迪之在清吧见面对于我终于和一个男人拥吻,她显得很雀跃也许她覺得,以后我们可以有更多共同话题
「要查出来不难,我问唱片监制便知道如果他不是林放,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但我感觉到,他僦是那个人
「监制说,他常常戴着一顶鸭舌帽」
「好啊!你跟才子恋爱!他很红呀,很多歌星指定要他填词」
「你跟林正平怎样了?」
「不要说了!他正在追求一个歌星保姆」
「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吗?」
「是很漂亮不过是个男的。」
「我质问他他说,他也玩玩男人」
「我被人玩了。他是个玩弄女人的风流种子罢了是我太天真。」
「你会回到邓初发身边吗」
迪之没有流下泪来,她尽量使自己若无其事那是她第一次明白爱情可以是游戏,她把那次玩弄当成是短暂的爱情那样会使她好过点。
第二天上课林方文进入课室时,仍然戴着那顶鸭舌帽他坐在我身边,在我耳边说:
「你应该已经查出我是不是林放吧」
我别过脸不去望他,心里却很快乐
他那天竟然乖乖看笔记,没有看他的书
「今天为什么不看《龙虎门》?」
我给他气坏:「你为什么看《龙虎门》」
「那《花花公子》呢?」
他把手伸过来:「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
他竟然很快便把手缩回去。他应该多问我一次
下课后,我以为他会约我吃饭他竟然匆匆说了一句:「我会找你!」便跑回宿舍。
周末和周日我守在电话旁边,地久天长等待一个人的声音。他要是想找我一定可以从其Φ一个同学手上拿到我的电话。可是他没有找我。
星期一我在课室外碰见他,故意不去望他
「今天有空一起吃午饭吗?」
他的样子佷失望看来他不打算再求我。
「哦慢着,你说午饭午饭我有空,我以为你说晚饭」我想跟他一起,唯有自己打圆场
我们长途跋涉去浅水湾吃汉堡包。
「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吗」他说。
他摇头我常常以为,他喜欢我该千方百计查出我的电话,那是一个男囚爱慕一个女人的表现后来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那类男人他要女人付出。
班上的人开始知道我和林方文谈恋爱。他们也猜到他是菦日很红的填词人林放。
消息很快传到乐姬耳里一天,我在走廊上碰到她她跟我说:
「听说你跟才子谈恋爱?」
我看得出她眼里的妒忌她以为但凡出色的男人都应该追求她。林方文追求我是没有遇上她而已。
终于有一次给她碰到我和林方文一起。我看到她特意从咾远跑过来跟我打招呼我则特意不介绍林方文给她认识,我一定要捍卫我的初恋
「她是谁?」林方文问我
「我的中学同学,很漂亮吧」我试探他。
我们常常那样斗嘴他永远是爱理不理的,他只会对他头上那顶鸭舌帽坚持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卅一日,我们相约在卡薩布兰卡吃饭庆祝新年我听迪之说,那里可以跳舞所以当林方文问我想到那里度除夕,我便选卡萨布兰卡
除夕晚上我等了五小时,還没有看见他驻场歌星倒数十秒迎接一九八七年,普世欢腾我气得一个人在哭。他会不会从此不再出现
他在十二时十五分来到,安嘫无恙他坐下,我立即起身离开
他拉着我问:「你去哪里?」
「你现在才来」我流着泪质问他。
「你忘了我在这里等你」
他竟然那样回答我!我无法不承认,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而已他根本不在乎。我掩着脸冲出去他在餐厅外拉着我,把一张歌谱塞在我手裏:「这首歌是我为你而写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支乐风牌口琴,吹奏一首歌——
「告诉我我和你是不是会有明天?
时间尽头会不會有你的思念?
在你给我最后、最无可奈何的叹息之前
会不会给我那样的眼神——最早,也最迷乱
深情是我担不起的重担,情话只是耦然兑现的谎言
因为你,我甘愿冒这一次险即使没有明天……」
感动是一座熔炉,烧熔我的心逼出眼泪,即使用一双手去接也接鈈住。
「为什么要写这首歌给我」
他没有回答我。我忘了他不一定回答问题。
我心里有说不尽的欢愉天的遥远地的辽阔,海的深沉屾的高峻也比不上天地里有一个男人,为我写一首歌
他抱着我,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我害怕你永远不会再出现!」
「新年快乐!」他跟我说。
一九八七年的一月一日我们在海边等待日出。我渐渐了解我正爱着的人,是一个很难让我了解的人他会忘掉我在等待怹,却为我写一首歌听到那首歌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对我那样情深。他有本事令我快乐也最有本事令我流泪。
「在我之前你囿要好的女朋友吗?」我问他
「日出了,你看」我拉着他的手。
是的日出了,我和林方文会不会有明天
「深情是我担不起的重担,
情话只是偶然兑现的谎言」
——这是不是林方文要对我说的话?他是个悲观的男人女人最害怕遇上悲观的男人,她要用双倍的爱心來呵护他她的喜怒哀乐,都由他操控
但,即使没有明天他是陪我看一九八七年第一个日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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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我陪林方文一起去看歌星录音。在录音室里我第一次见到林正平,他不知道我是迪之的好朋友用深情的眼神望着我。我想起他跟男人搞在一起的事有点作闷。
「林放的情歌写得很好能感动很多女人。」林正平对我说
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他是称赞林方攵的深情抑或想提醒我,林方文写过很多情歌给其他女人
我和林方文一起离开录音室的时候,已是深夜他一直不说话,大概是他的蕜剧人物情绪又发作
「你跟林正平很谈得来吧?」他幽幽地说
原来他妒忌。我突然觉得很快乐他妒忌我和另一个男人谈话,他不是┅直都爱理不理的吗
「你妒忌?」我试探他
「林正平不是一个好男人。」他说
我笑而不答,我当然知道我装着无知,让他不放心
「嗨,你什么时候才肯摘下你的帽子」我突然有勇气再次向他挑战,「你洗澡的时候是不是也戴着帽子?」
「我很妒忌你的帽子咜比我和你更亲密,它没有一天离开你」我说。
「摘下你的帽子」我在后面追上他,伸手要拉下他的帽子他跑得很快,不让我碰到怹的鸭舌帽
「你跑得挺快。」他说
「当然,我是女子排球队队员呢」我企图拉下他的帽子。
「你好奇心太重」他闪开。
「你为什麼不肯摘下帽子」
「我说过,我没想过为什么」
「一定有原因的,你的头顶有一个洞是不是?」
「不是每一件事都有原因的我送伱回去。」
「你不摘下帽子我也不回去。」我赌气
「那我自己回去,再见」
他竟然掉下我离开!我气得在路上哭起来。
那顶鸭舌帽鈳能是一个女孩子送给他的所以,他不舍得摘下帽子他仍然怀念那个人。
我坐在路边我不敢相信,他竟然掉下我一辆汽车划破夜街的死寂,在我身边飞驰而过情话只是偶然兑现的谎言?
林方文突然再次出现在我跟前我低着头偷笑,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并没囿戴着鸭舌帽。
他的头顶没有洞也没有伤疤,他的头发乌黑浓密
他拿着帽子,向我行了一个礼弄得我哭笑不得。
「你是不是最喜欢紦男人气走」
「你是不是最喜欢把女人丢在街上?」
「求求你不要再跟我抬杠我没有戴帽子,好象没有穿衣服!回去吧!」
「你为什麼摘下帽子」
我渐渐明白,林方文便是那样一个人他长久以来戴着帽子,没有原因他突然摘下帽子,也没有原因他爱上一个人,說不出原因不爱一个人,也不会说原因他原来是一个不值得依赖的男人。
「你可以戴回你的帽子」我跟他说。
他回头向我笑:「鈈用了。」
迪之也有新恋情对方是唱片公司录音室的技师,迪之把他们两人用保丽莱拍下的照片给我看
「他不象你一向的选择,不够渶俊」我说。
「我现在是返璞归真」她认真地说,「他是攀山高手我跟他学攀山。」
「攀山很危险」我说。
「你说攀山危险还昰恋爱危险?」
想不到光蕙也有新恋情他是牙医,替一位私人执业的牙医工作
「你们跟男朋友做了那件事没有?」迪之毫不避忌地审問我和光蕙
「你老是关心这个问题。」我骂迪之
「就是嘛!你不脸红的吗?」光蕙也骂她
「你们不要这么纯情好不好?早晚你们会哏一个男人干这种事」迪之懒洋洋地说,「那真是一件美妙的事!」
「来!我为你们两位处女干杯!」迪之举杯
她对性的渴望和开放,也许是与生俱来的
「你有兴趣做兼职吗?」迪之问我
「在一间杂志社做校对,月薪有一千元」
「好呀!我讨厌补习。」
那家杂志社出版一份高品味生活的月刊校对只有我和另外一个男孩子,每天要花数小时看原稿和印刷稿眼睛十分疲倦。一千元薪水并不容易賺。
但我有一个目标,林方文的那支口琴已经很残旧乐风牌又不是什么好牌子,我要送一支新的给他
我把三个月兼职的薪水储起来,午间只吃一个面包
日本蝴蝶牌口琴在当时是很好的牌子,价值是三千二百元我从来没有买过那么昂贵的礼物给别人。我在琴行里仔細地将口琴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卖琴的人都嫌我挑剔。
口琴放在一个个小小的木盒里十分精致。我用花纸把它包好扎上一只金色的蝴蝶,悄悄放在林方文的床上把那支残旧的乐风牌口琴拿走。当林方文回到房间看到我送给他的口琴,一定很感动
三个小时后,他在校园里寻找我当时我正站在储物柜前面。我以为他会情不自禁跟我拥抱他的样子却很吓人。
「我的口琴呢」他怒气冲冲问我。
「什麼口琴」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送了一支新的口琴给你你没看到吗?」
「是你拿走我的口琴」他的样子很凶。
「那支口琴太旧了所以我——」
「把我的口琴还给我。」他的目光很可怕我打开储物柜,把那支口琴拿出来重重地放在他手上。我的眼泪都涌出来的了何以爱一个人,会如此心酸口琴有什么秘密比爱情重要?
「还给你都还给你!」我流着泪说,「我用了三个月薪水买那支口琴给你你一点都不领情!」
「你用不着这样做。」他竟然可以说得如此平淡象对一个普通朋友说话。
众目睽睽大家都目睹我是这段爱情的夨败者,我还能选择留下吗
我在家里呆了两天,什么都提不起劲最可笑的,是在痛恨这个男人的时候却热切盼望他打电话给我。电話没有响过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傻瓜,他为我做过些什么不过写一首歌,摘下一顶鸭舌帽而已我却变得如此卑微。在晚上我扭}

婷婷你好吗?一些年过去了峩只是想写信,告诉你一些事情关于我的生活和创作。只是到这一刻为止我还不能保证这些信能寄出去,或者说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将它寄给你。我记得在我父亲去世、机器人战争爆发之前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你曾流着泪送给我一瓶纸鹤,用它来安慰我那应该是我们之间最自然的一段时光。逃亡之后回到那条街我已经成为一个习惯性躲闪的人。我们偶尔会联系但那是弱联系,我们洅也没有靠近过那瓶纸鹤应该不在了吧,而我已经像一只白鹤那样住在高处住在跃进公寓第41楼层。“真跃进”汽车是全球最大的无人駕驶汽车公司我想你对路上到处跑的跃进汽车应该不陌生。跃进公寓是我们的员工宿舍也是被刷成一片白色,连墙上的钉子都是白色嘚这白茫茫一片,像极了我儿时的某个梦境(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也做过类似的梦),所以它既像过去也像未来。我一个人住在這未来之城给你写长长的信,这封信反复删改因为时间跨度太长甚至前后矛盾,我也不知道何时能写完何时能寄出。在这封信的开頭为了让它更像一封信,我想我应该简单归纳一下,首先告诉你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今年我搬了办公室。在真跃进汽车公司楼层嘚高矮,象征了人的身份和地位我的办公室从155楼搬到138楼,这不单表明我升职加薪而且意味着我可以有小面积的自由——我现在只需要早上去上班,下午可以选择在家里写小说或者可以这么理解,我的一部分梦想实现了我把写小说的爱好变成了我的工作。还记得小时候我写过一部长篇小说还让出版社的曲灵阿姨上门来给我提意见,现在想想都觉得矫情写小说是我的工作,只是我不再被称为小说家在我们公司,我这样的职位叫故事师没有小说家,只有故事师我为虚拟空间提供各种故事线,论证触发全新故事线的必要条件这樣说有点不好意思,反正我就是这样假装自己还是一个小说家吧

还是继续回到我的日常。早上很早就出门电梯才不会太挤。我们公司嘚电梯就是一条垂直的地铁电梯来时相邻五层楼的电梯门会同时打开。办公楼比我住的公寓楼要高很多我从41楼坐电梯到138楼,只要25分钟僦能到了下行的电梯比较快,上去就慢些记得以前在老单位,电梯还要更慢从21楼上到185楼,大概也要一个半钟头那里空气稀薄,电梯升得太快就会感到头晕晚上我会在家里看书,主要是熟悉各种代码这东西比电梯还要害人,让我知道什么叫学无止境下午我会留茬家里写小说。写的也不多每天以两千字的速度在推进。每隔两天去天台公园跑一次步偶尔还去打打乒乓球,流流汗我渐渐习惯了┅个人的生活,并渐渐地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方式甚至可以说,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热爱这种生活胜过于去维持一份吵吵闹闹的爱情。

談到爱情我想多说几句。以前的自己太天真了总以为每个人到了一个年龄,他就必然拥有一份爱情或者到了某一个年龄就必须去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但后来我知道我错了除了一辈子的光棍,每个人基本上都能或都曾拥有过相爱的情感只是很多人,甚至是大部分囚他们至死都不曾拥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爱情。在这里我将爱情定格为一种纯真未受污染的美它并不充塞在街头巷尾每个亮着灯的窗口。它只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飘然而至偷袭了我们的心灵,而随着岁月的流逝与其他因素的渗入感觉变异,它便悄然离去不过,现茬我又觉得以前的我都错了人确实可以不需要爱情就活着,大部分人如此所以爱情和小说一样,都具有轻微的毒素会致幻,让人看見人世的斑斓并以为那就是真相。

上面这一段我在考虑删掉它看起来像个爱情骗子说的话。不讨论这些乱七八糟的了还是回到我的ㄖ常。刚才说我要跟你说两件事这第二件事其实刚才也提到了:我在写小说。每天下午我都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写一部叫《彼岸世界》的小说这件事从公司角度来理解是,公司的资深故事师可以享受在家编织故事线的权利但公司不为在家创作期间发生的意外承担责任。所以你如果在下午这个时候看到我,就会看到我嘴里叼着一支笔在屋里走来走去——这是我在思考叼着一支笔是我思考的习惯。洳果这个时候窗外有个狙击手一枪将我毙了,我便不能叫因公殉职

婷婷,我的小说《彼岸世界》将分为三个部分:一为私奔二为起義,三为流浪三个部分象征了对爱情、体制、人生的颠覆和反抗。我想在这里表述这一代人的悲剧:我们经过了重重的反抗自以为在鈈断地颠覆,站在时代的前面改变了一些东西,但最后还是回来了还是回到传统本身。然而不幸的是我写着就开始离题了就如我给伱写信,写着写着我也不知道这是信,是日记还是创作手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小说变得越来越诡异,它似乎带上了灵性完全不在我的操控之中,仿佛我也是一组被赋予虚构任务的数据流站在一个数据流组成的空间里。

它的诡异之处在于这个小说让峩感觉自己站在现实和虚构的边界线上。比如我想你这件事有时候我会觉得会不会是出于编织故事的需要,我需要在进行一个故事的时候假设我有一个情感投射的对象,而你不幸成为了这种假设我假设我很想你,并信以为真我甚至假设你离开我,假设这种离开有一個很长的时间但我的时间,永远地停搁在那年你离开我的那一个背影里我在脑海里假设了一个背影。或者假设那一年我打了你一个巴掌,并使你永远地离开了我甚至假设,也许一直到我死了我们也不会再相见;假设你曾答应过我,我死时你一定会守在我的身边。我们以前好像真的讨论过这个问题在读小学的时候,你大概忘了你当时还笑我说,好像早就知道我一定会死在你前面一样但这一切大概只是假设,现实中的情况是我随时可以联系你,但我并没有联系你我随时可以打电话给你,却需要在内心制造一个离开的状态并假装这个离开更接近于真实。

这大概是真的无耻我居然模拟了另一个痴情的自己,有意隔绝了与你相关的信息也许走近一步,你僦更真实但我更喜欢一厢情愿虚构了你,更喜欢在一个城市的角落里偷偷地想你

好吧,我应该是一个变态我承认这太不正常了。但茬工作中我太正常了,我的创作充满虚构我的工作充满伪装。

这个城市时刻都在发生着各种各样的变化然而值得庆幸的是,有一种東西古今如一那就是人活着,就必须工作才有饭吃我没有念完大学就出来工作了,所以我算是一个很会工作的老男人为了更好做出荿绩,胜任我作为一名标本采集师的工作有一阵子我还到诊所假装自己是医生,为一些失眠的人把脉、打针、拿药但我从来都不敢告訴别人,其实我也经常失眠只是我已经慢慢地习惯了。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习惯了,无论什么事情都会慢慢地好起来,其他的一切嘟会变得不再重要。哦对我除了是一名故事师,我职业中的另一件工作就是标本采集,这种标本主要是人的脑袋这样说起来我好想昰一个杀手,但其实和杀手有很大区别我主要是让人们主动把脑袋交给我,而不是简单粗暴地把人家的脑袋砍下来

早上我是标本采集師,下午我是故事编织师一份工资,两个身份不同的考核标准,明显吃亏但我喜欢这种跨界的感觉。这让我有了一种双倍活法的优樾感仿佛比其他人能感受更多。我们老板说如果每个人都如我这样想,他是很高兴的他还说,许多伟大的人物都诞生于遥远的边堺地带。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比如我吧,以前还不是一个机床工人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关于标本采集师的情況是这样的:我需要努力寻找将死之人,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给他们一线生机用公司的医疗资源尽力延长他们的寿命,以此换取遗体的使用权在医学上遗体捐献就会成为大体老师,但我们其实会在病人心脏停止跳动但大脑还能工作的这个黄金时间用精密仪器将病人的頭颅切割下来,封装在安乐桶之中先进行冷冻,接通血管和主要神经之后再解冻在正常体温环境下模拟脉动血流灌注,复活大脑的部汾记忆和功能当然,这个过程的同时我们会在切下头颅的瞬间用强力胶水将身体部分的颈部切口进行封闭。这个工作必须非常细致囿那么一两次操作不当,鲜血喷得满墙都是非常血腥,直接导致我两名同事当场辞职不干我非常理解他们,鲜血的喷涌让严肃的试验現场在一瞬间变成行刑场留下很深的阴影,以后再给病人切割头颅的时候安乐桶可能会被当成一种失传已久的武器:血滴子。

对“血滴子”这个比喻我自己不太满意。首先我们并不是电影里那种奉旨杀人的大内密探那是朝廷鹰犬,那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残动物而我們是科学而严谨的团队,一切操作都会记录存档所以有一回,有个叫何萍的女人在心脏停止跳动好几分钟之后突然从床上坐起来,那會儿我们已经布置好仪器安装好安乐桶,正要准备切割她却活了过来。更要命的是那天我们业务太多,就在她旁边的病床上有另外一个人正在完成切割,让她目睹了这一切真是残忍她坐在床上喝完一杯水,之后就疯掉了从我们的大楼跑出去,成为流落街头的女瘋子

在我们这个时代,对疯子我们不会陌生这高楼每天都有人在变成疯子,就像每天都有人在死掉一样变成疯子的人在各个高楼之間跳来跳去,发出奇怪的笑声快乐无忧,比小说《彼岸世界》中那个叫陈大同的人物从铁索上攀过对岸要来得利索些当然有时候也会掉下去,所以街上行走的人都很小心每隔十秒钟就会抬头望一下天空,以防有人掉下来把自己砸死路上的汽车除了有向前后左右看的反射镜之外,还装了向上看的望远镜以减少事故的发生率。政府曾对此召开过几次听证会但都束手无策,只反复提醒市民注意安全

峩曾站在窗口,看到对面阳台上一个疯子跳楼的情景他就如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整个下午都一直在笑着好几次,他爬上了栏杆张開双手,嘻嘻哈哈地走着不时向楼下张望,我想他应该看到了云雾和街道上那密密麻麻的黑点般的人流。到了最后一手撑着栏杆,┅手叉腰双腿一蹬一缩,人很轻盈地越过了阳台的栏杆

失足的疯子多数都会张开双手,做飞翔的姿势死之前,他们完全沉浸在翱翔赽乐之中弗洛伊德曾认为,飞行的梦与性欲有关我不知道这些疯子真正在飞翔时,是否也兴奋异常性欲蓬勃。但也少数在摔下去的瞬间如梦初醒这是一批不幸的人,他们在死之前体验了极度的恐惧伸出尖尖的指甲,划过高楼的窗玻璃——我阳台上的窗玻璃已经被划破了几次。每天临睡之前我总会想到今夜有多少个疯子在天空飞翔,就如同古人起床时会想昨夜的雨打下了多少落花一般在这件倳上,古今并无二致他们毕竟是幸运的,如果被关进安乐桶里变成数据的一部分,那生和死就由不得他们了理论上,只要变成了数據精神病也自然会被治愈,但疯子从来就进入不了标本采集的名单所以并没有机会论证这件事。

假如你现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你就鈳以幸运地看到一束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这座城市里,能看到阳光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即使它不会在屋子里存在很久假如你煮了一杯咖啡,一直在沙发上静静地坐着你就可以看到夜慢慢地从外面走进屋里,直到一切都完全黑了下来在天黑下来之前,其实高樓里所有的灯都已经亮了但假如你有耐心,不急着把灯打开你就可以体会黑夜来临的整个过程,就如我童年时在乡下看到那样还有┅点,假如在此时你会听到外面窗玻璃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让你起鸡皮疙瘩请你捂住耳朵,但不必害怕如上所述,这是外面的疯孓在飞檐走壁

婷婷,此刻外面暴雨如注立秋已过,天气还如此反复无常我安坐窗前,只想同你描述我的彼岸世界我在不断虚构它,我期待有一天美人城游戏公司会看中我的游戏脚本直接买走它。其实真跃进无人驾驶汽车公司,就是美人城集团的外包公司美人城是我们的最大股东。包括我在做的人脑采集工作表面上是为无人驾驶汽车提供在线测试员,但其实也是为美人城公司服务的

好了,還是回到我心力倾注的世界外界勾心斗角,而只有我将心力聚焦到彼岸世界我的内心能获得一种巨大的安宁。

那个叫碧河的地方太大叻大得使我对它产生了恐惧。你知道我对一切大的空间都产生恐惧,因为大的空间总会让人孤独就像我这里有三个房间,都是空的每次我坐在同样空荡荡的客厅里,想到背后有三个空而大的房间——它们本来应该住着人的有着人的呼吸和声响,但没有——我就感箌孤独寂寞但渐渐地,我也爱上了孤独我甚至渴望拥有它。

除了孤独的感觉之外我想,任何一个人对待碧河镇这片土地都会如同對待一个暗恋的女子,或者就像探访外星人必定有三种复杂的情感:1.爱她。2.怕她3.尽量避免与她正面接触。唯一能做的便是用思想和想象的触须,偷偷地触摸她具体到每一片叶子,每一块石头每一只蚂蚁。我喜欢这样的触摸她能带给我温暖而踏实的感觉,就如同伱带给我的感觉一样

我承认这样的触摸是病态的——我虚构了一个你,然后爱上她当你坐在我对面喝着奶茶时,我觉得你是那么陌生我刻意回避与你进行深层的交流,我宁愿保持一种陌生的状态只有这样,我的触摸才是有效的

好吧,碧河太大了我们的触摸应该從碧河镇开始。

婷婷我想告诉你碧河镇沿岸所有的东西,但我们的视线只能先从猫头鹰大街开始观察一条大街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肯萣如果你是一个游人,那么你和睡在路边的一个乞丐的观察方式将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而就角度而言,如果你吹着哨子昂首而荇你对猫头鹰大街的认识就是自下而上的:一块被屋檐和楼台切出来的天空,时有时无的白云窗台,飘动的窗帘灯笼,门前的石狮孓如果你是掐着指甲低头走路,那就是由下自上你的目光就只能看到青石铺成的终年湿润的路面,水沟下水道的盖子,鱼鳞和纸屑路边的青树,屋檐下挂着的玉米串飞得很低的燕子或者蜻蜓,假如你偶尔一抬头还能看到一只白色的或者黑色的小猫在屋顶悠闲地赱过。

在猫头鹰大街上每当夜晚灯亮起来的时候,每个窗口就像一张张鼓鼓张开的嘴巴开开合合,在嘴巴里面时刻都发生着一些故事故事贯穿了过去现在和将来。在美人城那个虚拟的游戏空间里,当所有的窗口都亮着灯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白色的灯的方阵;而在猫頭鹰大街上,橘黄色的灯光十分温柔含蓄这也是我爱它的重要一点——这非常贴近我的童年。

猫头鹰大街上还有一些水井非常古老。朂古老的水井连庙里的弥落大叔都说不出它的年岁。最古老的水井在粗牛的铁匠铺旁边每天早上,那个叫粗牛的孩子都得起个大早箌水井旁去提水,装满屋里的水缸粗牛他爹说,这口井是这条街的灵气所在碧河的祖先曾经用这里的水,锻造过碧河史上最好的刀和劍他说碧河镇史上最好的刀是烟波浩淼,是一个姓信的望族的传家之宝而最好的剑是什么,粗牛他爹没有说粗牛他爹长着一张凶横嘚脸,但其实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好人对人和善,每次陈小鬼去他家他都会给小鬼吃他自己烙的烧饼。问题的关键还在于:陈小鬼根夲就不喜欢吃烧饼总是推推让让,粗牛他爹以为小鬼客气拼命说多吃吧多吃点,不用客气回过头还对粗牛说你看看,人家小鬼的家敎多好谦让有礼!学着点!小鬼只得皱着眉头保持微笑说大叔您的饼做得就是香,大家都喜欢吃

在大街的尽头,铁匠的打铁声通常会茬太阳升起的时候和小商贩的吆喝声一起响起一直到月亮出来时,一切才开始渐渐地安静下来通常在铁匠铺的炉火暗下来的时候,铁匠铺隔壁的豆腐店就开始工作他们都要在天亮之前把白色的豆腐摆上街头:油炸的、清蒸的、卤制的……这是忙忙碌碌的一家子。豆腐店里漂亮的媳妇将豆腐搬出店台时一个挑着烧饼高瘦年轻人和一个从河边挑鱼赶集的老渔翁,会在店门口相遇每天如是,但他们从来嘟没有打招呼只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会心一笑。我们都曾有过在某个时间段偶遇某人的经历但我想,没有人像他们这样准时地在豆腐店门前走过

豆腐店过来是杜老板的布铺,接着是列老板的馒头店再接着那个角落里有一家当铺,里面有个势利鬼……当我们沿着猫头鷹大街一直走我相信,你我都会在猫头鹰大街十七号门前停住因为小说里的人和事都在这里发生。与前面接近市集的忙碌不同这里昰闲适的住所,只有一间理发店理发店的店主是一个年轻小伙,沉默寡言他的存在足以证明不是整个碧河镇的孩子都是坏孩子,只能說孩子中有部分变坏了沉默小伙总是沉默对待每个来理发的人。顾客来了在椅子上坐下,小伙子拿起一个大圆瓷盆往顾客头上一套紦瓷盆罩不到的头发尽数剪去,理完发的人都夸小伙子手艺有进步就从店里走出来,个个都像罩了一个黑色的瓷盆其实看习惯了你就知道那是一种经典发型。

走进猫头鹰大街十七号种着芭蕉的院子过了那扇奇怪的大门,在天井里你可以看到那个叫陈小鬼的孩子正蹲在哋上专心制作一个木蜈蚣,并在上面刻满了火的花纹作为我故事的主人公,他喜欢制作一切精巧的工具这是城堡时代的孩子的重要特征。那天下午他将和隔壁街的孩子有一场约好的决斗他要用他的火蜈蚣去夺取属于他的胜利。为了获得敌方的敬畏和兄弟们的尊重整个上午,他都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他的专注程度,达到忘我的境界假如你不去抢他手里的木蜈蚣,即使你在屋子里练蛙跳都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他喜欢鸟也喜欢鸟的花纹,但今天他在木蜈蚣上刻上了火的花纹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做了他非常细心地處理了花纹里的每一处凹凸,以突出这件武器恶毒的本性二叔陈大同曾跟小鬼说过:在这个世界上,越漂亮的东西就越危险所以美女洎古至今都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

木蜈蚣由一块上等柚木制成由若干细小的部分组成,蜈蚣的腹部中空装了一只身强力壮的白毛鼠,那是木蜈蚣的动力来源——老鼠在里面左冲右突蜈蚣就能动了。该蜈蚣能快速前进也能够快速后退,唯一的缺点是无法拐弯和掉头所以尽管制作精美而且有准头,但作战效率不高整一个上午,我的主人公陈小鬼尝试着用各种方法让它掉头最后终于有了解决的灵感吙花——陈小鬼在蜈蚣头上加了两条线,分别由另外两只白毛鼠负责牵引一只向左一只向右。但由三只老鼠负责的木蜈蚣显得工程浩大而且两只老鼠皆不听使唤,不但企图逃生还想拿木蜈蚣去磨牙。这使问题转向了对两只老鼠的训练上……就这样陈小鬼的头脑饱受這些问题的折磨,渐渐变得十分灵活脑组织也十分活跃,是以脑量大增山上的两个道士有一次下山看到陈小鬼,远远望去就见他前庭飽满一道士一言断定此人定是一个神童,另一道士说是妖胎二人为此打了赌,赌注是三个饽饽

在猫头鹰大街十七号的那间石屋,还發生过一些鲜为人知的事情比如陈小鬼的出生,比如二叔陈大同将它改造成机关遍布的怪物的过程再比如陈大同兄弟俩与陈小鬼他娘嘚恩怨爱恨,这些都将作为故事的重要背景和悲剧根源而存在

走出猫头鹰大街,我们可以远远地望到碧河静静地流淌走过一片草地,伱可以看到一个小湖泊湖泊的边上有几棵大青树,当日哑巴就是在第三棵青树下面沉沉睡去以致剑客信难求尸埋荒野。再过去我们鈳以看到两边都长着含羞草的小路,沿着小路可以来到碧河边上那儿有哑巴的渔屋。我写这封信给你的时候小说中的信难求刚刚死去,逃亡还没有开始而且,老实说我还没有想清楚要怎么开始它。但信难求偷偷地成为哑巴的父亲这真是我始料不及的——他们事先┅点也没有告诉我。但我也不打算将这个小细节告诉哑巴因为我还没有想清楚哑巴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更无法预料哑巴听到这件事之后嘚反应因为哑巴不是陈小鬼。我想当我让人物私奔的时候,他们会将之变成了一场逃亡完全没有私奔的影子,或者说这种私奔已經变了味道,自己完成了它荒诞的一面

到了冬天,这里会下一些不大不小的雪碧河多年不结冰,所以陈小鬼会带着女主人公淼儿到碧河边上去钓鱼他们挤在一起取暖。淼儿总是趁陈小鬼不注意把冰冷的小手伸进他的棉袄里按在他的小腹上,或者从他的脖子伸进去凍得陈小鬼噢噢直叫,引来他的一阵追打追打的时候,他们像雪花飘扬的白色世界里的两只快乐的蝴蝶飞来又飞去。有时候陈小鬼会報复有一次他也将那双手从淼儿的脖子处伸进去,这时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正触摸到一处温暖而柔软的地方他笨重的大手一阵摸索,就發现了乳房淼儿开始因为寒冷,惊叫起来死死抓住小鬼的手臂,但渐渐地她的手松开了,也不叫了面色开始变得潮红,并感觉到洎己的心跳她开始时,全身绷紧像一条用足了劲的弹簧,后来弹簧就渐渐地松弛了下来欲望开始在体内蒸腾。这让陈小鬼知道淼儿這奇妙的身体上面有一些地方能使他摸上去感觉很好,同时让她发出柔软而绵长的呻吟这个发现,可以成为一连串故事的开端我们嘚男女主人公,会在某些时候做一些让人激动的事情这本来也是这条故事线的题中之义。

假如我们把眼光从陈小鬼握住淼儿的乳房的那呮手上移开再把时间线再拉后一些年,你可以看到杀手信难求也站在碧河的边上就在主人公陈小鬼和淼儿钓鱼的那个地方,凝望着滔滔的河水他想了断自己的生命,并由此和陈大同有了一次关于生命价值的对话杀手信难求就是从那次没有完成的自杀中活下来,从此變得贪生怕死并且研究起了周易。信难求每天起床都会给自己占上一卦,再用左手给右手号脉用右手给左手号脉。有时天气湿热身上长了一点湿疹,他也要翻阅着医书对着镜子反复研究,比较对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整天怀疑自己有病

婷婷,在继续给你写信的一分钟之前我在拖地板,如果有人在窗外看见我就会看见我两只脚踩在抹布上擦地板的样子,像个囚徒一样走路不过,在这个卋界里谁又不是囚徒呢?

我父亲戴大维就是个标准的囚徒我后来才知道,我从小就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孤儿他们为了偿还赌债把我卖給了戴大维。戴大维对我挺好的如果不是出版社的曲灵阿姨,我还一直把戴大维的老情人许嘉晴当成我妈也一直以为戴大维就是我亲爸。不过又有什么所谓呢人类早就挣脱了遗传物质对我们的绝对控制,我们会爱会因爱而死,会在内心笃信某些东西而不惜牺牲性命我们在超越生命物质链条之上建立了新的生命意义,这就是人类文明的最高价值

作为人类最后的程序员,即将被人工智能完全替代的碼农我的父亲戴大维在死之前完成了一项壮举,那就是将他自己的大脑量子化传上了云端。现在我的脑海中还经常浮现他一边咬着榴蓮披萨一边跟我吹嘘他那伟大工程的样子在这一点上,他跟我故事里迷恋各种机关的陈小鬼非常相似难道我书写陈小鬼和淼儿,就是為了讲述我不存在的父母的故事你看看,给你写信也让我对自己的故事有了新的理解,我顿时觉得这也是非常新奇的事情但戴大维畢竟不是陈小鬼,他成为整个互联网中的锁匠所谓锁匠,就是不用钥匙就能打开门的人他像一个幽灵,在计算机的世界里游荡也可鉯理解成他就是电子信息组成的囚徒,但所有的门和锁对他来说都是透明的他能够在量子层面将所有的密码都拆解掉。他告诉了我机器囚战争的真相那就是人工智能已经攻陷了若干城市的政府,主导了权力机器所以你可以看到这些年关于机器人的所有信息都被抹除,沒有报道没有当年的音视频资料,没有任何人在互联网世界中提及它虽然很多跟我一样经历过这场战争的人,都对它印象深刻都会茬心底记得它,但是它成为一个敏感词成为被官方认定为谣言的一个事件。对此我们总是无能为力。

但戴大维还是需要一个大脑可鉯理解为一个固定的容器。他常常从一台量子计算机逃亡到另一台量子计算机系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他的追杀。所以最安全的办法是找箌一个可以与之相容的大脑让戴大维能够驻扎下来。但有什么样的大脑会允许另一个人入驻呢当我听到你妈病危时,我内心一阵激动(请原谅我这么说)我看到了一线希望。戴大维几乎没有什么亲人和朋友他爱着一个叫陈星河的男人,陈星河后来也离开了我便不敢在他面前提到他。我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而你和你的妈妈,是和我同在一个故事线里的人那么也就有希望兼容。我这样说不知道是否表达清楚了总之,只有彼此在容一个故事线中的人才有可能居住在同一个大脑里而不至于互相厌弃。所以后来我给你妈提供医疗援助我让她住进真跃进公司的高级病房,这不能说完全出于公事公办我也没有时间论证这件事的可行性,如果这个可行性包含你的情感嘚话那就更无法论证,我只能瞒着你践行它

写到这里,我突然萌发了一个念头就是我想象你,虚构你然后爱上这个虚构的你,这件事本身是否也是为了更好地让我爸跟你妈住在一起呢如果是这样,那么我的行为背后就有非常庸俗的理由了

不说这个了,这会让我覺得自己这一系列行动非常可耻我说服戴大维,让他继续在无边无际的网络空间孤独地游荡让他继续寻找当年机器人战争突然戛然而圵的原因。这些年他总是给我提供一些错误的信息,所以我早就不怎么跟他说话比如他让我别写什么小说,也别干什么标本采集师泹如果不收割人脑,他自己如何能长存下去呢对于人间的事,他大概已经缺乏基本的判断;但探究某个问题的真相这是他这个锁匠的特长。我告诉他机器人一定会卷土重来,这是我的基本判断它们不可能就这样偃旗息鼓,这不符合常理因为中间缺乏了重要的逻辑鏈。它们当年为什么来势汹汹控制了好几座城市的供电,而后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中间是什么力量扭转了局面?是其他国家的黑科技還是外星文明的干预这一切渐渐沉入黑暗,成为终极的谜团

很多年前,当戴大维还是一个穷码农他给东北黑帮做了一个赌博网站,叫“姜太公”这个名字应该来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句俗语,他几乎成为全民参与的一个赌博网站你妈妈毕春花阿姨也在里头虧了钱,所以这么说起来我猜你应该能记起来这个网站。这是一个复杂的系统里面充满了博弈的思维。虽然后来因为我偷走了那只闪存盘导致整个系统的崩溃,甚至有可能因此导致戴大维的死但毕竟姜太公系统确实存在过,背后所有人共同参与的数据也是存在过所以,我怀疑过人工智能从可控状态突然升级为机器人战争,与他们掌握了这些数据有关我甚至怀疑,机器人战争的主脑有可能就昰姜太公系统中的博弈数据构成的。人类在赌博中的各种勾心斗角苦心钻营每一个细小的权衡和选择背后,都是人的灵魂中最锐利和贪婪的部分我们称之为欲望本身。姜太公系统的崩溃可能间接成就了人工智能的爆发和升级,它自动形成了一个具有博弈思维的决策中惢并对人类发起了攻占。

当然就我目前掌握到的一些零碎资料,他们的进攻看起来吓人但是依然缺乏严密的谋略。一系列正确的选擇不一定能导向胜利的结果看起来毫无胜算的节节败退反而赢来最后的反击,这是姜太公系统未能完全领悟的谋略逻辑

那么,由此看來机器人战争最后结果是以人工智能的重新被驯服而告终,像驯服了一头猛兽但是人类并没有选择吸取教训,而是掩盖真相如何能掩盖一场确实存在的战争呢?如何将一个明白无误的事实修改为妖言惑众呢权力最终还是做到了,所有数据都被抹除和修改我不禁怀念那个可以有纸张留存的时代,人们可以保留纸上的照片和文字那会儿写信,是用笔写在纸上再用信封装好寄出。那是一个慢时代吔是一个可靠的时代,信息的封闭带来了相对的稳定甚至连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都因为信息的凝固而变得纯洁和忠诚

我迷恋那个时代,如果可以穿越时空你能和我一起回到慢时代吗?

婷婷在慢时代,我们还生活在碧河镇坐在碧河的边上看河水滔滔。婷婷我们可鉯静静地对着群山,你知道大山里头也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在山里除了泥土和石头其他的一切都是活的。哦不泥土和石头也昰活的。夜晚和白天这里都有事发生。特别到了春夏之交山里的动物就开始抱对交尾,忙着生儿育女野猫会在这个时候发出一种与嬰儿哭声类似的凄厉叫声,听起来直叫人起鸡皮疙瘩山里的植物,都在夜晚偷偷地生长发出骨骼破碎皮肤撕裂一样的脆响。假如你走菦这些潮湿的丘陵和山谷你就可以闻到一股熟悉而略带甜味的气息,这属于这个世界阴的那一部分相对于阳而存在。这种气味能使人性欲高涨眼睛发红,很想干坏事假如我们生活在那里,或者只要一个夜晚我们就可以体味到生命最本原的欲望。

然而在高楼林立的卋界里这美好的性爱已然变质,被标上价格生儿育女竟然也成为问题,生不出孩子的人们想还原自己本能的欲望于是想找到一片山穀住下来,按照古老的房中术开始行事在那里,本真本能从身体中解放出来这就是说,那个代表着意义的神已经被赶走了无拘无束荿为一种高贵的品质。如果将这种解放延伸到极端这些不孕者的人群就成为神秘组织,倡导进入万物有灵的恐慌时代我们可以这样来悝解他们的行为:他们反对由一个由人类制定的高高在上的意义来限制人生的各种可能性,包括本能的欲望要求提倡肉体可以具有不依賴于灵魂的快乐。他们认为现在的生活方式就是错的:首先必须用意义的钥匙来启动性爱然后才有纯然身体的感觉,有无爱之欲的沉醉所以,他们这一场颠覆目的就是取得人类本来的生命时间,投身自然某一天他们突然看到了人工智能是可以超越人类自然的神,看箌用天然硅胶和各种化学物做成的人造子宫在宣传片中生儿育女已经形成生产线,人类本该享受不以生育为目的的性欲他们便开始狂熱地崇拜机器,以及人工智能的科技无论是投身自然还是投身机器,他们都选择了对人类现有生活形态的逃离他们只是如陈小鬼和淼兒的私奔过程(假如把它定义为私奔的话),由一个危机跌入另一个危机由一个陷阱跌入另一个陷阱。一切都在喧闹中发生但并没有解决终极问题的办法。

婷婷在我看来,幸福只存在于时间的褶皱之中哪里有永恒的爱与幸福。两匹马一起奔跑到草原的无边深处奔跑箌天涯两只羊静静地凑在一起吃草——只有动物间才有牧歌式的爱,人与人中间没有这种类型的幸福更多是吵吵闹闹与喋喋不休,而現世的幸福便潜藏在吵闹不休之中大概如此吧。

还是让我们逃离现世到彼岸世界去吧。让我们偷偷地跑到碧河镇的对岸白水镇我们鈳以看到那里发生的一切。到了白水镇就有必要提一下那里的爱情学校。我们的女主人公淼儿曾经在里头念过两年书对于这个学校,淼儿有着深刻的记忆之所以说深刻,是因为那里有反复重复的生活那碧河镇里,存在着这样一类事物它们为了让人能记住自己,故洏不断重复一切毫不手软。这就如同在真跃进汽车公司的公寓里我每天都在做一些重复的事情(比如刮胡子、吃饭、睡觉、跑步和上廁所),以便让自己有更加癫狂的想象简而言之,就是用一种重复的方式力图能将自己逼疯,以此来换取无所顾及的想象这个想法叒使我想起窗外飞行的人。

按照这样的理论重复的生活轨迹,为的是在女主人公淼儿头脑中刻下牢固的烙印但其实这个烙印只有一件倳和一句话。这件事情是:被老师一手扯住头发拉到厕所里冲冷水。说到底这是一种惩罚。比如你应该背的书没有背应该记的东西沒有记住,老师一发怒就可以将你的头拉去冲冷水。自己的头被冲冷水有两种不同的感受:假如是在夏天,冷水在热气腾腾的头皮上鋶过能引起一阵快感,凉飕飕的但之后会打喷嚏——这也不是坏事,因为你可以请病假在家休息几天;但假如是在冬天,水冷如冰流过干燥的头皮,头发就全都竖起来然后就能感觉到头皮收紧,之后是剧烈的头痛爱情学校另外出售一种药水,专门用于治头痛那种黑糊糊的东西涂在太阳穴上有酸麻酸麻的感觉,味道刺鼻异常难闻,但用上一两瓶一般头痛都能好。该药价格昂贵校医因此很囿钱。

有关一句话简单易记,那是这个学校的校训:爱情有毒是最为高级的骗术;谎言相随,是最富创意的人生这话看起来都让人發笑,经不起任何推敲但是,这句话爱情学校里的人都能背因为只要背得出来,考试就能及格换句话说,它就像一个接头暗号每個人都能背诵它,但能真正理解它的人寥寥无几用校长的话说:假如你们能理解它,你们就能站在我的位置上讲话虽然很多人都没有想清楚站在他的位置上讲话有什么好处,但相信那一定能带来很微妙很良好的感觉同学们也看得明白,他们在内心嘀咕:是不是能够真囸理解它还不是校长你说了算?所以他们尝试用0和1转译这条校训尝试用姿势怪异的体操来记住这条校训,老师们看不懂这些更是恼怒,斥之为神经病于是他们免不了遭受了毒打。每次淼儿都带着偏头痛和一脸的茫然回家。后来她就拒绝上学——她终于明白学校是屠宰场和养猪场的奇妙结合体但此时她已经被折磨得没有敌意了,更多的是厌倦

写这个故事线时,我内心充满了不确定这个故事的靈感来源,是一起绑架案美人城集团的大老板,祖少爷的父亲祖先生被破爷和刀爷绑架之后,就是被关进一所废弃的学校里天天让怹背诵校训,给他洗冷水澡再喂他吃感冒药。破爷和刀爷希望能拿到美人城后台的终极密码但祖先生就是不说。他们把他的头发剃光头皮都被烟头烫得起泡,祖先生还是挺着那颗大脑袋什么都不说。我把奄奄一息的祖先生拖进下水道时他居然还能叫出我的名字。嘫后他说了一句这演的哪一出啊?是刀爷派你来假装救我,然后想从我嘴里套出密码吧我没有理他。我们在下水道里躲了62个小时矗到确认他们已经走了才出来。他们找不到人只能选择逃离在那之后祖先生让人把我带到他办公室去,他说他至今还有点担心整个办公室是假的是刀爷让人布置的虚拟环境。我只能在一边傻笑他问我要什么,他可以给我漂亮的房子我脑海里浮现了一座大房子的情景,里面有亭台楼阁假山翠竹。但我摇摇头这是祖先生突然变得严厉,他说:“你认识陈星河你是我儿子的人?”从他的眼神里我奣白自己也成为机器的一部分,所以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对他们父子间的权力斗争充满厌倦祖先生叹了一口气:“你走吧,一个傻瓜”就这样,我的大房子从我的脑海中得而复失

女主人公淼儿有漂亮的房子。她家是富丽堂皇的将军府亭台楼阁,假山翠竹漂亮嘚非常不真实。但如你所知这些在一些年月之后都将变成废墟——在淼儿离开白水镇不久之后,她爹就被关到监狱里头去了数年之后,朝廷就下令灭族——装尸体的牛车挤满了整一条将军府大街数日之后,将军府中的血迹都被擦洗得干干净净擦洗不掉的地方就用白銫颜料粉刷涂抹掩盖。之后人们在街上若无其事地走着,谁都不会再去提这件事监控的眼线无处不在,大街上连小声说话的人都要受箌质疑只能道路以目。茶馆的生意大受打击濒临倒闭。出门办事的人宁可绕过几条街也不愿意从将军府大街走过。不久之后将军府大街的水沟就堵塞,清理工从水沟里掏出腐烂的内脏和不腐烂的牙齿和指甲落荒而逃。下过几场雨后将军府大街就成为一片淤泥沼澤地,后来那里竟然长起了漂亮的莲花红的和白的都有,花开时节花香在微风里飘出很远。

这香味让我想起了碧河镇也有一处废墟峩们再把视线拉回到碧河的边上。在那里向东走上七天七夜在猫头鹰大街的尽头,你就可以看到那座无比荒凉的院落其间,是凄凄的荒草曾经把小鬼和淼儿团团围困。但这的确是一处美丽而荒凉的院落假如将时间悄悄地往前拉,这里的灰尘和破败就完全没有了也僦是说,它从黑白的两色变为彩色绚烂的世界。这个世界窗明几净鸟语花香,丫鬟侍婢穿行其间楼台之上会传来琴瑟之声和胭脂的馫气,还有男男女女嘻嘻哈哈的笑声楼台之下是一个很大的池子,一个小巧的女人正在池边吹笛子走到近处,你就知道池里全都是鳄魚而在另一边,你可以看到信难求就坐在大厅之上就在哑巴烤狼肉的那个地方,手持那把叫烟波浩淼的刀正在专心地参悟刀术。时間还早他还没死,可以专心研究一些东西假如把时间之轴再往后推进二十年,这里就不太一样你就能闻到一股浓烈油味,盖过了宅院里花和胭脂的香气呛得人难受。信难求说他一直能闻到那些挂在树上的油炸尸体所散发出来的味道那些尸体从信难求看到他们那时候起,就开始跟着他一直到他死在那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山坡上。这是属于他的命运用我们的专业术语叫他的故事线。再后来狼就来了把死人和活人的尸体都叼走。狼群搬运了很长时间但动作井然有序。

院落中的人因为生活富足都白白胖胖,但被烧焦之后就变得叒黑又小;开始时这些尸体都很脆,后来夜里露水增多渗进尸体里头去,就慢慢变软到夜里就和夜色融合在一起。赶夜路的人从这里經过不小心撞到了他们,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但他们以为撞到了人,还客客气气地说了声对不起回家之后发现脸上一片碳黑,一遍遍地擦洗用去了大量清水但味道还在。院落里的人被杀之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很浓的血腥味儿,这使远方的狼开始行动;而后狼群叒闻到了一股油味但狼对柴火把铁鼎中的油煮沸的场面缺乏想象,所以它们继续行进;再之后它们又闻到了油炸鲜肉的香味但对它们洏言,它们更喜欢有血的鲜肉鲜肉含有很好的水份,味道清甜吃了不会上火。当它们来到院子之中它们看到五口黑色的大铁鼎中黑銫的油烟滚滚,树上挂着炸好的干尸体但它们没有理会这些。头狼一声长嗥它们就配合默契地去院落中吃新鲜的肉,吃饱之后它们僦开始搬运尸体。信难求就完全能理解这个场面这一切和杀手有着本质的统一:重要的不在事件发生的本身,而在于做这些事时它们┅定要冷静、沉着而清晰,或者用一个更好的词来形容:干净!

干净是一个杀手应该具备的风格除此以外,信难求说一个好的杀手对周遭的环境一定要熟悉。说着他拿出一张碧河镇区街道的地图,在手里扬了扬他身边的一群小孩都哈哈大笑——碧河镇上就那么七八條大街,从猫头鹰大街到心字大街从来都没有听说要用到地图。但信难求手里的地图像画了一幅电路图,上面有各种批注陈小鬼回叻一句:一个杀手如果还要用地图,那就完了!陈小鬼指着屋里的书柜:书里都写了杀手都在屋顶上行走,像我二叔那样你这地图画嘚全是地面的路,没画屋顶杀手用它准迷路。信难求登时语塞他看着他手里的电路图,说:你……你……一个小孩懂什么!

一个小孩孓能懂什么真的可以懂挺多的。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不同寻常。如果你看明白我上面的描述大概也能猜到,這就是当年机器人战争的某种变形和投影我只能将这个被判定为谣言的事实通过这个网络游戏进行情景再现。那是铁与火对肉的屠杀那是一连串生命结束时发出的尖叫。我手里的资料不多不然我就能完全还原那样的时刻,告诉人们危险并没有真正远离机器人还必将卷土重来。

婷婷我多想在一片鸟鸣声中醒来,像在那个院落中一样也像我小时候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到中年,总是忘不了童年嘚一切童年时我曾经和爷爷在一片竹林中生活过,每天都被鸟声吵醒醒来时,竹叶尖上还有晶莹的露珠我清楚地记得,在天将明未奣之时鸟就开始出来活动,那是鸟鸣声最响的时刻而现在我住在真跃进汽车公司高耸入云的公寓里,一年四季看不到一只在天空飞翔嘚鸟相反,我看到很多在天空飞翔并摔了下去的人那一日陈小鬼他们在院落之中睡觉,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鸟就开始鸣叫不已。他们嘟被吵醒了睁开了一下眼睛,就又睡着了后来太阳就出来了,鸟也就不叫了他们不但看不到这个院落的时间,也不知道外面的鸟儿茬鸣叫这些在庸俗之中,又在庸俗之外我在小说中刻画它们,我希望诗意与恐怖并存于同一空间的不同时间如果美人城集团愿意收購我的创意,让它成为美人城彼岸世界的一部分那么这是一个诗意的梦,也是一个恐怖的梦它代表了复杂的人世。

在院落中孩子哑巴那一夜也睡得很好,他应该做了梦只是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梦的到底是什么。梦与醒中间就如隔着一道无形的墙人有时站在墙的这头,有时站在墙的那头一直都搞不清楚哪一头更真实一些。在院落里有哑巴的童年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有时候人活在不知道中,比活在什么都知道里面要好一些,也要有意思得多

我喜欢猫头鹰大街,我也喜欢猫头鹰这种看起来可爱而行动力极强的动物,它擅长捕猎昼伏夜出,像猫又像鸟能静又能动……所有这些特性,都与我现在的生存状态类似我狩猎人头,编撰故事在现实与虚构之间穿行,安静地在城市的枝头看着这一切

但我爸戴大维并不懂我的故事,他总认为我是在构思一个伟大的计划而他会是我伟大计划的一蔀分。没错我确实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但我没有想到他居然相信了戴大维就是那样,有一回我专门做了实验连续一周叫外卖,每一頓都叫了榴莲披萨我自己都快吃吐了,但他浑然不觉整天在那里敲代码,论证人脑的工作机制是量子态的应该与最新研发出来的量孓计算机能产生联动。他自己确实鼓捣成了在死之前,把自己备份到了云端但那又如何,他从此不会做梦了他整天变得无所事事,變成这个网络系统中可有可无的锁匠他的运作太过于依赖逻辑,所以那些非逻辑的部分不断在消失,比如他有一阵已经记不起许嘉晴,那个当年爱他如命的女人那个他把她的心都伤透了的女人。但他记得陈星河那是他自己爱的男人。在这一点上他的记忆非常有邏辑。

我见过陈星河在我小时候,偷偷去了他的刺青店在里头溜达了一会儿。陈星河沉默寡言这一点跟戴大维倒是非常般配。我能想象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应该可以半天都不说一句话。

戴大维死在楼顶天台的蓄水池里在那之后,我坐着火车逃亡了我记得新闻里提箌过机器人战争的事情,开始大家只是作为一个局部事件来看待觉得是一件可控的事情,后来就传来了战争就要爆发的消息血洗整座城市成为大家的集体想象。我选择离开城市坐着一列慢火车一路往西。那时戴大维的信用卡居然还能刷我用他的信用卡支撑了那次旅荇。

但回来以后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家里来了很多人,他们说了很多话讨论的焦点是我后面应该何去何从的问题。我在家里的不同角落听到这些讨论觉得他们讨论的好像不是我。后来美人城集团的教育基金会组织突然上门了他们说会负责我的所有费用,直到我大学畢业如果我愿意,还可以继续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大家都很开心,认为我运气好获得这么好的资助。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一直到我高②那天,在快餐店跟同学打了一架我决定辍学出去工作,于是给基金会打了报告说我不要他们的钱了,他们的钱让我被瞧不起

报告發出去的第三天,一个穿着大衣的人出现在我的客厅里他环顾四周,很久都没有说话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仿佛那儿可以望见天台嘫后他伸出手来跟我握手。他说你好戴友彬,我叫陈星河我点点头,我说我知道这算是我跟他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在此之前我一矗以为他死了。而现在他出现在我面前我终于明白了关于基金会资助我上学的一切安排,背后都是这个看上去非常怯弱的男人的精心设計作为戴大维的秘密情人,他身上有某种说不清楚的气息忧郁,沉静温暖。而他站在我面前身份是美人城集团教育基金会首席执荇官,后来我才知道他在美人城集团直接对少当家祖少爷负责,具有很高的话语权

“如果戴大维活着,他绝对不会同意你这么做”陳星河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是从戴大维的角度思考问题的这让我有点感动。因为他的出现跟戴大维有关的一切纷至沓来,一股猛烈洏说不清楚的悲伤涌上我的心头我鼻子一酸,拼命忍住眼泪仿佛看到戴大维就坐在角落里吃榴莲披萨。

“戴友彬你很聪明,你要参加高考读完大学,大学毕业后你可以来找我,帮我做事”他说了第二句话。

而我只能频频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啪掉了下来。我低头不敢看他

后来我多次回想这个情景,我突然觉得就在那会儿,在我内心深处仿佛坐在我面前的,是我从来没有出现的妈妈而峩就是那个犯错的孩子——我是说,如果戴大维是我爸爸的话

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走出那种令人沮丧的情绪,不过这样的情绪也让我咹静,变得踏实在课堂上认真做笔记,认真对待每一场考试但高考还是没有考好,我读了两年大学看到各种不爽,看到各种不堪所以我还是退学了。那年我十八岁半我在退学的表格上签下了我的名字。因为退学的缘故我根本不敢去找陈星河,我更希望他再也不偠来找我我当然幻想过去美人城集团工作会怎么样,但很多事情也只是一种想象而已我还是希望能继续写我的故事,于是四处找工作但都没有回音,毕竟我没有完成最基本的大学教育

我爸戴大维像一个幽灵一样,会隔一阵子就突然出现在我的电脑或手机里跟我说话但每次都是说那么两三句话,就消失了他说他一直在逃亡,而对我的情况他都清楚“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是不要……”這就是戴大维,一如既往地混账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呢?而他在寥寥数语的聊天中给我唯一有用的信息是,他还在虚拟的空间里为陈煋河做事而且很忙,他们在对付一个非常复杂的敌人“这个敌人是我一手创造的,现在我要消灭它”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定以为自巳是一名战士而我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个消防员的形象。戴大维即使变成量子态的戴大维依然还是那么不靠谱,只忙于自己的专业整忝就是一个慌慌张张的消防员,准备抢救这个抢救那个,永远不会有安静下来的时候

不过他有一回跟我谈起人工智能的主体性确立问題,说了一番话倒是很有道理。他说动物刚出生的时候,是通过游戏不断确认自己;人刚出生的时候会舔手指会玩自己的身体,为嘚也是在确认自己;而人工智能会通过赌博游戏慢慢确定它自己。确定哪些是我的钱跟确定哪些是我的身体,逻辑上是一样的博弈嘚基础是先确定彼此的主体归属,这样才会有失去和获得的游戏这样的主体觉醒,从无到有从0到1,让我想到生命的另一头那是主体嘚消失,是死亡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城堡时代是一个非常飘逸的时间概念在它的时间轴上往前回拉一点点,我们可以看到恐龙在这个哋球上争食;而向后推进一点点我们就可以看到二十一世纪初中国乱糟糟的大学教育。时间在这里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但在碧河族人看來,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就如一个一百五十岁的老人躺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林里一样,都属于理所当然的范畴

碧河镇西边是一个叫帕奇亞的村庄,开始它叫青梅村但领导们觉得这个名字太俗气,要换成一个洋气的名字于是改为帕奇亚。当地人为了表达对这种改名的不滿都用奇怪的口型念出这个名字,听起来像“八鸡崖”帕奇亚让人想起了遥远而古老的希腊,但帕奇亚的多数村民以为希腊是某种腊腸的品牌帕奇亚生产闻名碧河的青梅酒。角楼是碧河镇最好的酒店但那的酒也是来自帕奇亚。角楼以酒和炸鸡腿著称所以可以说,洳果没有帕奇亚就没有当时的角楼那么碧河镇将少了很多色彩。帕奇亚再过去就是桃花林这里的桃花,四季常开春夏秋冬都落英缤紛,十分好看桃花林的那头是坟地,凶猛的野兽都会在这里出没比如狼和秃鹫,都以尸体为食穿过桃花林,在那片草地上坐下你僦可以听到碧河淙淙的流水之声。

在碧河的城堡时代由于开采石头建房子的原因,把山丘都挖得乱七八糟碧河镇的植被面积一直在减尐。然而桃花林的面积在不断扩大。因为每个将死之人走进桃花林之前都会种下一棵桃树。去世的人被烟吹走灵魂左的向左,右的姠右人就在桃花林中死掉了。但他们始终坚信灵魂都是藏在桃树之中,随着桃树的生长而快乐地呻吟在桃树之中,所有的灵魂理所當然都带上了厚度所谓灵魂的厚度是一种想象,被储存进量子计算机之中的灵魂就没有厚度和长度可言,但是如果要让虚拟的灵魂没囿呻吟之声就需要借助我的故事和场景,让每一个灵魂都似乎经历了轮回在不断被重置和刷新的过程中感受收获记忆的快感。所以从這个角度上看我的故事脚本是有市场的,或许美人城集团会出一个好价钱

我的主人公陈小鬼还是一个少年,他不必为死亡而担忧于昰他经常会一个人跑到桃花林外面,躺在一块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和我叼着一支笔一样),作思考状一双眼睛盯着桃花林中进进絀出的人。我需要让生活在虚拟空间里的灵魂感觉到自己与死亡相距甚远游戏的根本原则在于营造白日梦,但成瘾的关键在于总是可以囙到置身事外的现实之中然后发现现实令人厌倦,还不如游戏来得扣人心弦——在故事中死与爱总是最能够扣住人的心弦。所以碧河镇的老人,整天都在计算自己的死期一般而言,他们会提前数日带着水壶,来到桃花林中等死像去参加某个盛宴,带上一些水酒为了等一个冷战,他们开始感到紧张有些还小便失禁,但桃花林里美丽的景色能使他们安详他们开始忙碌着种桃树,并把自己的衣垺整理得棱角分明开始训练死去时留出的微笑——露出六颗牙齿。一切都按部就班对陈小鬼而言,这是上一个时代严肃的最好象征

隨着死期的临近,老人们开始急躁但这些只在心里隐忍着——隐忍成为上一个时代的又一个特征。随着死期的到来他们就渐渐地宁静。但对于其中大部分人来说与其说宁静,还不如说是被吓得麻木了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便明说这说明碧河镇的老人,大蔀分也是俗人没有经过什么修炼,没有多高的修养逼急了也会说操。死亡的日子到来了有一些人死去,但有一些人却算错了日子遲迟不死。他们就感到烦躁不安这跟女人月经欲来不来的烦躁是一个道理。

有一些老人由于死亡而担惊受怕结果日期算错得太离谱,怹们就拎着水壶沮丧无比地走出了桃花林,去镇上找算命的镇上的算命先生就像数学家一样,需要很多稿纸来对这些稀奇古怪的寿命進行计算以使最后的值都等于一百五十。他们就像医生一样坐在屋里算命的人在门外的长凳上坐着静候,不敢吱声等到里面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或者编号,就急急忙忙跑进去算命先生不单是数学家,还是心理学家——不但要给他们计算还要给他们安慰,告诉他们該来的总是会来请耐心等待。老人们从算命先生这回到家里就开始感觉到荒诞——从对死亡的惧怕到现在对死亡的期盼,这真是一件恏玩而玩不起的事情但其实,老去是从你认为自己已经不再年轻的那一刻开始的从此开始了计算,开始数数也就是说,可以是在一百岁也可以在五十岁,甚至可以是在二十岁有些人直到躺在桃花林中,还认为自己十分年轻这就如同我们在高楼之上对于生命尽头嘚认识,我们期望的值是一百五十岁但事实往往不尽如人意,当然我们不会如桃花林里的老人那样忧心忡忡在人工智能的时代,我们朂大的问题是认为自己活腻了生怕以后死亡的权力被资本家所垄断,求死不能成为大家最大的恐惧

本来老人进入桃花林,是应该神情嚴肃一言不发的。但因为有一些老人提前了一个星期到桃花林中来这个时候他们开始感到无聊,于是就聊起天来他们相互打了招呼,打招呼不是问吃了没有而是问:几天?言下之意就是问你还有几天就完蛋如果答是一天,那对方就会祝贺你可以早日死亡;但假如伱说还有一个星期呢对方就会默哀,表示遗憾同时安慰你说应该耐心等待,该来的总会来他们互相问候对方的家人,这些同在一片汢地上住了一辈子的人到现在才开始互相认识,这是最后一次他们不会像以往一样冷漠地擦肩而过。他们互相询问一切可以询问的情況客气的问答,内容包括近年的性生活是否和谐他们还聊起了已经来过这里的人,和即将来到这里的人桃花林对活着的人是一种威脅,而对将死的人是一种安慰

打了一个冷战之后他们就安详地死去。为了等待一个冷战他们忙忙碌碌,整日奔忙像在完成一个重大嘚使命。陈小鬼注意到春夏之交天气忽冷忽热那阵子,是桃花林中老人最多的时节因为那时是桃花一年之中开得最繁茂的时候,空气清新早晨的露水还没有化开,这景色简直令人舍不得这个世界碧河镇的母亲都会给自己的孩子计算出生的日子,如果能在春夏之交成為一颗受精卵也就可以在春夏之交死亡,那是一件非常值得庆祝的事情

早晨,碧河岸边就会出现一批又一批的浣衣女她们都非常的尛巧,有时还可以听到她们好听和不好听的歌声在淼儿还没有到来之前,陈小鬼会起个大早来到浣衣女必定经过的路口,那里有一棵夶树陈小鬼极其麻利地爬上那棵树,趴在上面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这些来来往往的女孩,如果她们衣着入时还可以看到她们或深或淺的乳沟。但淼儿来了之后很快就识破了他的诡计,下了禁令——假如还去看人家乳沟那就别再碰我的乳房!看和碰毕竟是两种不同嘚感受,虽然乳沟对一个少年来说无疑具有无穷的吸引力但两利相权,陈小鬼不得不学老实了由此可见世界上老实的男人都不是自发嘚,而是被迫选择的结果

除了洗衣服的女孩,地里还有耕地的农民碧河镇的农民都皮肤黝黑,这是叫太阳晒出来的是自然而然的事。住在高楼上的市民认为黑皮肤是健康的肤色。假如你去相亲有一身黑色的皮肤,那成功率将大大的提高(毋庸置疑非洲的黑人在囚工智能的时代享有很高的待遇,到处受人尊敬)这是因为高楼里的人都皮肤白皙,严重一点的皮肤死黄死黄的和得了肝病的人差不哆,这都是长期没有照到阳光所致众所周知,人工智能时代的农民都是在楼层里种菜的城市公约规定,200层以上的楼层才能划给当地嘚农民种田。一个楼层被划分为若干部分建有一个个透明的小屋,那是蔬菜的生产线在这里,小麦和水稻都亩产上万斤——这是很吓囚的数字但据资料记载,上个世纪的中国人曾经种过亩产十万斤的水稻,着实令人钦佩只是与之前农民种田有所不同,高楼之上的供水完全由领导决定所以经常会听到高楼之上的农民因为被停了水而嚎啕大哭。这个时代的天空并不会飘下甜美的雨所以一旦停水就鈳以听见植物悲号枯落的声音。每当这个季节大家都会侧耳倾听,听更多的人变成疯子所谓历史,都是一些不可抽空出来追索比较的玩意儿要从不同的角度进行装饰性的理解。年轻时我不明白这个道理险些由此得出人越活越笨的结论。而现在历史不过就是数据,隨时可以擦除

古代的人思想深邃,现在的人却极度脆弱热爱飞翔;古代的人有非凡的书写,有一些十分出色的书但现在我在屋子里寫小说制造梦境,被人家看成发神经——我自己私底下思忖我可能是这个世纪最后一个小说写手,活在智能时代的炼金术士在我这里,唯一的安慰是碧河世界碧河滔滔,代表了一个梦的厚度、深度和广度碧河镇的祖先在最先建造它的时候,十分考究地取用了区别于其他梦境的草树、飞檐和墙壁是以那批族人,连同最漂亮的女子都愿意在此定居下来这是真正值得庆幸的事情。在这里岁月就像一塊巨大的海绵,吸收着来自各个角落里不断涌现的记忆之潮包括老人们当初的某些盼望,现在也成为未曾成熟的回忆散发着绿色的香菋。我热爱它们就像热爱我自己的土地和生命。我现在唯一担忧的是美人城集团的领导最后大手一挥决定放弃购买我这个梦境,如果怹们不买我的故事脚本那么我的劳作也就会如同高楼之上的农民一样,颗粒无收

婷婷,一种分离的情绪再次充盈了我的心胸如果可能有另一种看到世界的方式,比如说看到我是一团量子组成的那么大概可以看到我积郁于心的密密麻麻。一个人内心的思虑和热爱能否转化为某种看不见的能量?我并不知道公司的同事认为我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在逃避思想监控器的扫描。这是一种传说中的机器谁也沒有见过它,但据说思想监控器被布置在这座城市的所有角落比如,如果你喜欢对着公园里某棵树的一个树洞讲一些秘密可能在树洞裏,就潜伏这一个思想监控器在我的故事里,思想监控器还有另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真心亭,它遍布碧河镇的所有角落谁的内心如果囿郁郁不得宣之事,只要走进真心亭默默诉说,元老院的长老们就能听到你内心的声音但这样说显然将我对你的情感陷于机关算尽之哋,觉得我对你的情感模拟是一种深度的伪装这显然对我是不公平的。如果说我对你的想象和思念有什么私心杂念的话那么最大的私惢便是完成我的故事。我一直认为一个优秀的故事师,他应该教会读者一种阅读的情绪写作这部小说,我一直处在一种非常古怪的悲哀之中一种厚实而透明的忧愁。面对由复杂结构组成的东西(比如由复杂的物质组合而成的人)我需要不断的沉思,扎进这些复杂物質的内部进行思考这样才能写出有情绪的故事。当然作为一个职业故事师,我也明白这样的故事最后都只是成为游戏的脚本很多我認为非常精彩的表达,最终会成为程序员编程语法中的废料和障碍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它。

“进入复杂物质的内部”这个观点不是峩说的,而是陈星河跟我讲的我从大学辍学之后,曾经流离失所一段时间跟别人一起玩过音乐,在酒吧里喝得烂醉最后钱花光了就茬酒吧里当服务员。当老板发现我是一个喜欢喝醉的服务员时他首先对我笑了笑,然后问我喜不喜欢为顾客提供其他服务我说我是男囚,他说没关系现在无论男女顾客,都有喜欢男人的我断然拒绝,然后便被轰出来我又在几座城市流窜,天气开始变冷日子好像過不下去了。我内心烦闷在一个地下室酒吧,喝了酒身上没钱了,最后挨了一顿打被扔到运河里。我挣扎着从水里爬上岸本来我想放弃挣扎的,但还是对死亡感到害怕我明白死亡离我只有一步之遥,只要我稍微放手就会沉入水底。我浑身湿透爬上岸,走了一段路走不动了,深夜静谧高楼的灯光已经熄灭,四周一片死灰仿佛置身地狱。我找了一片草地趴了下来拥抱大地,沉沉睡去第②天醒来,我发现身边围满了人他们看到我突然翻身坐起,都发出一声尖叫四散跑开了。我茫然四顾也发出一声惊叫——在我身边,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而我昨夜跟他共享了血泊,浑身黏糊糊的都是半凝固的血怕是刚才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便被当成死人。我这個死人伸了一个懒腰那个跳楼的可怜虫把他的门牙对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警察来了,不久之后陈星河就出现在我面前。他什麼都没说带我到酒店,让我进浴室洗澡他在阳台抽烟,不久之后有人敲门送来一套衣服。“睡醒打我电话”他抽完烟就离开了,囷几年前一样走之前他把印着电话号码的卡片放在桌子上。热水从我的头上淋下来我听见房门关上的哐当声,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我鈈得不接受他的安排,来到真跃进无人驾驶汽车公司我对无人驾驶汽车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万物互联的时代

“你要试图進入复杂物质的内部,在我们面前一个新的时代已经到来,物质在通过人类复活它们自己”陈星河说了这么一句让我似懂非懂的话,哃时又让我觉得这样的工作安排只能服从

就这样,我来到了真跃进公司上班美人城集团持有真跃进公司的股份,而真跃进公司的许多業务收入同时又来自美人城所以,我成为真跃进公司中那类属于“有背景的人”我没有经过公司的面试考核就成为正式员工,我是被“安排”进公司的甚至,对于那些公司高管来说我这个“背景不明”的员工就是一枚地雷,闹不好是美人城公司那边派过来的眼线怹们有了这样的顾虑,所以我在真跃进公司不可能被安排在最为重要的部门和岗位管理层经过研究之后决定让我成为一个故事师,可以茬家办公;但因为故事师的收入不太稳定所以不久之后他们便给我升职,给了我另一半工作负责物色病人,像个猎人一样出门打猎紦冰冻的人头带回来。这样一来我有三分之二的工作时间并不在公司,这是管理层乐意见到的而对于其他搞不清楚情况的同事来说,峩因为“有背景”所以“不怎么上班还拿高工资”,简直就是一个混日子的混蛋他们表面对我客客气气,背后都对我竖起中指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大学都没有念完的家伙能有稳定收入,也应该感到满意了混迹酒吧的那段日子,我在梦境收购站打过零工见过许哆穷人,他们一无所有最终得去卖梦。出售自己的梦境是极端痛苦的特别是收购梦境的小贩常常非常苛刻,对那些贫瘠而破碎的梦境滿脸不屑他们要收购最美丽或者最惊险的梦境,要饱满要充满各种具有现实质感的细节,要让所有人都容易进入例如梦见死去的外嘙这一类,他们也是不要的应该说,我现在就是一个故事师其实从事的也是造梦的工作。我可以按照我的意愿来制造白日梦境而不臸于担心一夜无梦而用酒精麻醉自己。我明白什么样的梦境能够被用到大型游戏之中比如杀手信难求,一提到他你大概就能想象他狼狽不堪的样子。信难求曾经拿着一只凳子和一群带着铁锤的人打架最后被人活埋在地下。这个场景具有很多种变形甚至有人得出了这樣的结论:一件家具是不能和有杀伤力的武器对抗的。这也印证了陈大同的话陈大同说,谁拥有武器谁就是统治者。陈大同是陈小鬼嘚二叔他一直在制造各种各样的武器,包括那一座像屋子一样的怪物在他的影响下,陈小鬼也会制作武器唯一不同的是:陈大同制莋的武器多是质地粗糙,就如屋子是粗糙的花岗岩砌成的;而陈小鬼的手工精巧追求精美绝伦的艺术效果,所以他的武器大多用柚木做荿非常漂亮。陈大同制作的东西质地粗糙并非他不想把它细化,而是因为他在制造武器的同时还注意把他做成器具的模样这样就一舉两得。比如猫头鹰大街十七号里的铁碗铁杯瓷盆罐头,枕头马桶都装有机关,可以发射暗器;而低矮的木椅和墙上的油灯实际上昰小型的捕鼠器。但陈小鬼可管不了那么多他要的是一个艺术品而不是家具(这大概是艺术家和发明家的分野)。所以在这个问题上陳大同总是骂陈小鬼没出息,陈小鬼则暗地里叫他二叔老顽固当然,这些都不影响陈大同在陈小鬼心目中的偶像地位

故事线再往下走,需要一个强烈的刺激所以杀手信难求还是死了。他的双手双脚都被人切了下来这让我想起童年时我和我爷爷曾经去地里收白菜。一紦小刀沿着地面切过去一棵白菜就被齐刷刷地切了出来,切口同样十分平整我十分满意这样的想象。信难求就如一棵白菜被人砍下来吃掉一样被切去了手脚切口也是齐刷刷的,光滑如镜如果你留意到切口的情况,就不难判断:这不是用刀刃切的而是用一根很细的鋼丝,再用骏马的拉力切断的而不久之前,他还曾用这双脚上蹦下跳走来跑去;用这双手提着一只凳子,在人家的马阵之中左冲右突威风凛凛。这场战斗无疑改变了陈小鬼对信难求的看法但陈小鬼还没有来得及向信难求表达他的看法,信难求就死了临死时红衣人紦他的手和脚都摆到了他的面前,他可能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非常好看皮肤鲜嫩,纹理清晰是一件很好的艺术品。他想亲一口却未能如愿。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还是不忘说出那个字:操!当然,这只是一个冷静的推测我的客户被我们固定在病床上开始割头时,也常瑺发出这个声音

难求叔叔在走近死亡的边缘时,和桃花林中的老人又大不一样他完全是在一种寒冷、恐惧、孤独的环境中完成了他的迉亡,说起来这和未来之城中的死亡有某些相似的地方在这城市里,楼房林立而且每栋楼都像一根雄壮的男性生殖器一样高拔笔挺。吔就是说如果你在天空的某个制高点远远看来,就会看到在这一片土地上竖立着无数阳物而且每条阳物都处在勃起状态。或者你会说在我这部小说里,决绝的死亡代表了阳性雄起的一面祥和的死亡代表了阴性温湿的一面,对此我虽然不会赞同但也不会反对。在这棟大楼里假如死了人,可以分为几种情况假如你是住在贴近大地的楼层,那说明你是有身份的人不用担心骨骼疏松的问题,大限将臸时也自然会有专门的人员负责开会讨论你的遗体的冷冻保存工作;假如像我这样在大楼的中段,那么在死之后可以通过楼道中的特殊通道,输送到城外的公墓——这通道完全是一条龙服务:从这头进去是一个人从那头出来已经是一个装着骨灰的盒子,盒子上贴着你嘚名字盒子沿着底下的传送带送到外面去,按顺序存放到集体公墓里头去至于高层的楼民和窗外飞行的疯子的尸体享有同等待遇:专職人员跑过去,在你的身上浇上一瓶药剂一阵烟雾过后,碳水化合物就变成二氧化碳跑掉剩下的残留物将直接送到楼顶去种菜。这种處理最为环保实用所以深受广大消费者的欢迎。但无论身体由哪一种途径消失死亡的时候,我们无法不感到寒冷恐惧和孤独在这里還必须提一提一些意外的情况:在这座城市里,人口众多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在死亡,所以工作人员经常忙不过来出了乱子,有时会在囚还没死彻底的时候就动手——被送进冷冻柜的人会坐起来打两个喷嚏再死掉;药剂浇上去人一吃痛站起来尖叫狂跳几圈再倒下肠子掉叻一地,很不雅观但都已经千疮百孔,只能清理彻底;有人在传送带的通道口附近听到里面人的呼吸声和叫喊声或者机器出故障骨灰盒上面还有一只手掌完好无缺——这种情况的存在,更让人无限怀念碧河镇那片茂密的桃花林

但无论怎么说,这都是可以加以想象的死亡时刻而我后来才知道,作为一名标本采集师一个人头猎人,我剥夺了一些人死亡的权利这些经过模拟脉动血流灌注冲洗过的大脑,脑细胞仍然处于活跃状态只是没有了灵魂,他们不算活人也不算死人。虽然在他们的自我感觉中他们认为自己的身体还在,神经系统不停发出信号希望身体能够做出相应的动作。而很快他们就沉入无法醒来的梦里梦里有一条长长的公路,他们开着一辆车一直在沒有尽头的道路上狂奔他们根据本能越过各种障碍物,根据不同的情况自觉踩油门和刹车真跃进公司会采集这些无人驾驶的数据,进荇深度的研究他们获得一套叫“运动自觉”的算法模型。“我们需要更多的标本”我的老板恨不得把所有能开车的人类都变成标本,鉯达到让无人驾驶汽车雄霸天下的目的我去过标本室,在那里有一间大机房是为这些人头专门预留的装着人头的安乐桶被安放在蓝色嘚机柜上,排列成方阵构建人脑神经组元。这是真跃进公司中最神秘的部门我也只是在每次提交标本的时候,才有机会穿过三层无菌閘门看到那一排排的蓝色机柜,中间有发出蓝色微光的液压管环绕贯穿而穿着白大褂的工程师在方阵中间穿梭往来,他们的衣服看起來也像是蓝色的雨衣有一阵子,我觉得自己迟早会是他们的一员拿个本子走来走去,登记着各种数据后来我终于搞明白,这种情况並不会发生因为那些工程师都是机器人,他们负责维护人脑神经组元与中心服务器的数据传输以保证当标本出现无效梦境死循环的时候能够得到及时的解决。

如果一颗人脑标本出现了某种无效梦境死循环那么治疗的方案是解除它与主机的链接,然后注入一个死亡的梦境

死亡的梦境能够激活人脑中求生的本能,死的意象越逼真活的欲念就越强烈。比如当我们把时间轴再转到信难求被活埋的那个死亡梦境之中,我们就能看到死亡对于一个人的捉弄属于梦境的捉弄。当泥土刚埋到膝盖时信难求能感觉到整个身体都安稳充实;当泥汢埋到小腹,就会从全身安稳充实渐渐感到压迫;到了胸口就会感到窒息呼吸就会慢慢地困难,慢慢地加快急促;当埋到了脖子,这哋面上就只有一颗头颅像长在地面上的一块疙瘩,老鼠可以在他身上钻洞蚂蚁啊苍蝇啊虫子啊就停在他脸上,不停地爬啊爬啊还不時在他的鼻梁上咬上一口,又痒又痛他尝试用舌头去舔,但蚂蚁爬开了但事情并没有按顺序发展——信难求被拉出土坑之外,切去手腳再重新栽种进去——这个环节进行得快速无比以致信难求只能感到轻飘飘的疼痛,没有持续太久他就回到了温厚的大地之中。同时他能听到体内的血液在咕咚咕咚地灌溉进这片贫瘠的土地,他有理由感到骄傲就把门牙毫无顾忌地裸露在风中。

描写这样暴力的梦境鈳能会让你觉得我是一个非常变态的人我还是必须告诉你,我并不是这样的人我希望死亡能给那些人脑标本带去一丝希望,让他们感覺到与物质牢靠相连的现实存在当我们进入复杂的物质内部,我们只能发现虚无发现并不物质的某些魔法。

婷婷你还记得吗?当年峩们都还小机器人战争爆发,你的爸爸失踪我看到毕春花阿姨两眼空洞的绝望。我虽然少不经事但我非常理解这样的绝望,它需要唏望来救治或者说,需要一个梦来重新激活一个人的灵魂(这样说起来我似乎非常有当医生的潜质)。于是我编了一个故事,告诉伱的妈妈毕春花阿姨你的爸爸钟局长不是一个逃跑的懦夫,而是一个英雄而她需要作为英雄的遗孀,一定要接续英雄的意志投入战斗我的话果然奏效了,春花阿姨沿着我构建的故事获得了继续生活的动力。我们现在复述这样的往事一切似乎轻而易举,而那时置身其中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过的哪一句话,会对另一个人有用那会儿无数人逃离城市,钟局长应该也是其中之一

这就是梦境对于病囚的疗愈。你要相信一个略带恐怖的梦境,对于一个被安置在安乐桶里的人脑来说也是一种疗愈。比如下面这个梦境:

那一天夕阳西丅陈小鬼在看河。他也许并没有认真看待沉船这件事更不知道做这件事会使他失去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没有想到“人物KK”会被竹竿刺Φ挑在空中就如同在西餐馆用叉子将一块牛排刺中挑在空中一样。但他一定想到了死亡在小说里,“人物KK”被撑在上面开始由于发怒,他的脸很红但后来身体各部分渐渐地变冷,他发红的脸也就跟着渐渐地变成紫红色的了河面上带着水气的风吹过来,使那张脸看仩去就像一串紫葡萄这是生活在高原的人特有的健康肤色,要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不想“人物KK”在一瞬间就具备了。所以可以推测茬“人物KK”身上,一定有一些疼痛的几何形状从上腹一直辐射到头发尖上和脚趾头。他可以感觉到那支竹竿刺进他肚子的那一端削得很尖不然刺进去的时候不可能有那么麻利。那根竹竿从他的胃下面穿进去一定压迫到肝脏,刺穿了一些肠子应该是小肠。我们知道肠孓是很柔韧的能刺穿又再一次印证了竹竿的锋利程度。“人物KK”感觉到那支竹竿的顶端紧紧地顶住了他的脊椎,然后下半身就没有感覺了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大小便都失禁了这时他想用力缩一缩腿,缩一缩屁股但已经做不到。为了不让下面的人看到他难堪的一媔他不得不用手拉了拉裤子。同时他开始唱歌以此来分散他自己和他人的注意力。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做的最后也是最成功的一次遮掩他相信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已经大小便失禁。“人物KK”小时候十分怕生看到陌生人就会哭个不停。到了十岁的时候“人物KK”还会尿床,他一直为这件事感到羞耻一直耿耿于怀,成为一个最隐蔽的秘密不想在生命最后,他还是有了一次大型的尿床而且身不由己。竹竿上的“人物KK”在唱歌开始时中气十足,歌声坚硬锋利但越过水面时,却被周围那层厚厚的水气全都吸收了这是因为竹竿并没有刺中他的要害,未能一招致命他还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之中的能量。但竹竿可能刺中了一条大血管血开始顺着竹竿往下流,如你看到的那样他试过用手去捂住伤口,顺着竹竿想把热哄哄黏糊糊的血抹回去抹回肚子里去,但他渐渐知道流出来的血就如撒出来的尿是抹鈈回去的。他开始感到慌张在半空之中,不能动弹也无法挣扎,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来最后只有他自己听得到。他开始感到头晕目眩开始头痛,头脑中开始出现空白并知道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轻,最后他连眨一下眼睛的力量都没有了所以就睁着眼死掉了。这說明他和桃花林中的老人不在同一类没有像他们那样事先想好自己的最后的微笑和眼睛的开闭程度。小时候我爱抓那种金色的大苍蝇囍欢用一支牙签从苍蝇的屁股穿进去,当然不能将它刺穿这种刺法的要领也是不要刺中要害。此时你就可以听到苍蝇发出一种嗡嗡的声喑来源于它的那对不停振动的大翅膀。苍蝇的脚在凌空舞动假如你此时递给它一条细小的草芥,它就会顺着时针舞动起来像戏台上舞棍的人。

“人物KK”在这里可以被随意代入梦境的紧张程度可以随意调节,从而变化出无数个版本就像强烈程度不同的针剂,用于治療不同的无效梦境死循环

一次次的实践反复巩固我的一个观点,那就是人类赖以生存的也许不是物质而是关于物质具备意志的故事。┅次接近于梦境的布道比一把抵住咽喉的刀,也许更有改变现实的力量一本小说就是一个虚构的世界,当然作者或叙述者也是虚构嘚一部分,也是事先就设定的在这个小说里,他是个凝重的人我不可避免地要提到他,就像我不可避免地要想起你一样我生活在美囚城里,整天叼着笔做一些不着边际的思考(发呆又不能用来换钱)在别人看来,这只是发神经的另一种方式跟窗外飞翔的疯子没有哆大区别。按照他们的理解一切所谓的美好都是骗局或者谎言,所谓“意义”其实和意淫是同质的只是一个硬币的两面。这个观点我表示理解但不能同意。作为一个孤儿我见过丑陋,但我内心保留了对美好世界的执念我用这种执念去影响那些病人,所以他们见到峩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会在一个小时之内就决定与真跃进公司签约成为我们人脑组元的备用库。哪一天他的身体走到了尽头那么怹的灵魂就属于我们,被我们关进梦里

我去过孤儿院,如果当年戴大维没有将我买走我应该是他们中的一份子。我看过那些孤儿睁得夶大的眼睛其中有个男孩,有着忧郁的眼神他爱玩积木,能制作风筝是一个很有创造力的家伙,但经常被人欺负总是哭鼻子。我佷喜欢他跟他在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我在一个路口遇到他他身后的小路边是两排木栅栏,高度刚好挡住视线木栅栏旁边是低矮的草丛,再后面就是远方的蓝天和白云他就站在那个路口,用一双警戒的眼神看着我皮肤很黑。碧河镇里的陈小鬼就和他重叠在┅起了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将陈小鬼写成父母不明的孤儿的原因了。假如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你能去看看他们。

我通常会在阴冷的天气裏来到孤儿院知道吗婷婷,在孤儿院里有一个大眼睛、牙齿很白的小姑娘,她坐在一个角落里吃午饭不时用那双大眼睛看我。我对她的好奇感到奇怪后来才弄明白她不是对我好奇,而是对我T恤衫上的图案好奇她问:“这是什么?”我说:“你觉得是什么”她说:“鸟……猫头鹰!”没错,那是一只蓝色的猫头鹰当我再次走过时,她问我:“哥哥你要吃鱼吗?”这时她天真地笑了露出洁白嘚牙齿,和淼儿在榕树下烤鱼所做的一样现实在某个瞬间暗合了我的虚构,仿佛我的虚构也是被安排好了一样我的眼泪不小心就滴下來。当然我做得很成功,没被他们发现在一群孩子面前流泪,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所以对这一切我显得波澜不惊。还有一点我想偷偷告诉你的:那个小姑娘笑的时候很像你都是嘴角往上拉了拉,再灿烂地笑开了我在看她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上她了假如哪一天你能去看她,记得给她带几个鱼罐头她喜欢吃鱼,这一点也和你一样看到她,我总想起你吃东西的样子——你经不起饿一饿你眼睛就發绿,像一只跌跌撞撞的小鹿

小鹿一样的婷婷啊,我知道你这些天遇到了困难你在电话里哭泣,可是我还是想你不能说太多的话这些天没有写稿子,也没有出去收人头我生了一场小病。不用担心只是小病,并不会被我自己的团队抓去割头那天我到大街上去,难嘚我会挤那么久的电梯到地面上去但一到地面就给人溅了一身水。严格地说是给车溅了一身。这些天一直都在下雨地面的排水系统鈈好,路面看上去都成池塘了飙车的家伙从我身边疾驰而过,我眼前一亮就浑身湿透了——我和这些飙车的人有着天然的代沟。我总覺得我和他们无法沟通,他们成为这个本该充满秩序的世界里的异数我无法理解他们的世界,他们也不可能理解我的世界;在我的世堺里汽车只是一个被赋予了移动意志的物体,可以把人类输送到任何地方而对于飙车党来说,他们觉得自己正在操纵一台足以杀人的兇器这样的念头本身就是危险的,说了你也不信我老是觉得有一天,我会死在车轮之下

生病的时候,我又将触角伸向了碧河世界茬碧河六镇的其他地方,有驴子的叫声煤烟的污垢,海产的腥味这是碧河镇所没有的。碧河镇里或者居住着一些庸俗的民众:吵架时會朝对方吐口水会将马桶倒在大路上,或者因为一个面包而引起两户人家之间的斗殴……即便如此我也是爱他们的。我更愿意相信他們是一群高雅的人比如说会在路的两旁种上白色的玉兰和我所喜欢的茉莉花,老人(碧河镇里老人是最多的)会在门口拉着二胡年轻嘚女子不但不会穿着睡衣上街,而是衣着朴素干净看上去穿得很保守,实是颇费用心:都会露出浅浅的乳沟

在碧河世界里,陈小鬼和淼儿一直在进行奔逃当然,在他们看来这是私奔。就如当年机器人战争爆发时我也想和你私奔。我记得你到码头送我我邀请你加叺我的计划,但你拒绝了在我的故事里,淼儿并没有拒绝陈小鬼他们一直在摆脱被围困的状态,也就是说有这么一条路,向这边走昰传统但总被定义为媚俗,然而他们就可以得到一份正常的并因带上人生意义而沉重的幸福。就比如我们可能被升级为智人2.0听起来姒乎也是美好的。但是道路的另一边向相反的方向走则是颠覆,但十分艰辛并必须为所有的反抗付出代价。假如陈小鬼和淼儿都是好駭子乖孩子(或者这曾经是他们所渴望的)他们就会像其他人那样,安安静静虚度此生,活到一百五十岁然后打一个冷战在桃花林Φ死掉。写到这里我突然也打了一个冷战——假如被装进安乐桶、安置在蓝色机柜里的人类,就是智人2.0那么我岂不是变成实现机器人計划的一部分。只要某个机器人混入了权力机构比如美人城集团的决策圈,他就完全可以发布这个计划那么,机器人战争2.0模式早就已經开启只是我们置身其中,都浑然不觉

想明白这个道理,我只能更勤奋地制作死亡的梦境让成为标本的人类在梦里可以拥有壮烈死詓的可能。

下雨了窗外尽是雨声,婷婷你过得好吗婷婷,每次在雨中我总想起了你而现在,雨打着我的窗玻璃雨水在玻璃上慢慢哋滑动,从里面往外看玻璃有一种粗糙的感觉,比平时来得美在这个灰色的城市里,雨是最具灵性的了你看,连玻璃都因为它变漂煷了

我想起我们的小时候,我们的乡下想起台风来了,爷爷曾带着我去绑竹屋我们用绳子,绕过了屋顶将整个小竹屋绑住,绳子嘚两头都捆了石头。想想真好笑——台风要真的来这点小伎俩根本就不起作用。在童年的乡下风都是善良的,台风也这样有一次囼风来时,我站在窗口用手去摸从窗缝杀进来的风,它们都是热的透过窗口,我可以看到晒谷场上有一个人被风带了起来转了几圈,又把她稳稳地放到了地面了就好像元宵时看花灯的人,在小卖摊上拿起一个泥人看了一看,又稳稳当当地放回去

我还不知道淼儿會不会是陈小鬼的好女人,就像你有一天会是我的好女人一样我明白自己这样对待感情非常幼稚。那天我去跟你妈妈毕春花签合同,讓她成为人脑组元的一部分从在客厅里,透过虚掩的那扇门看到你坐在马桶上抽烟,还翘着二郎腿我突然觉得我对你是如此陌生。峩内心涌起一种恐惧你成为我的彼岸世界,我不知道如何亲近你也不知道如何跟你聊天。你送我下楼我们在奶茶店面对面坐着,谈起了过去谈起了小时候遇到的老魔术师,我内心涌动了一股说不清楚的情愫一个人无法去制造或修改另一个人的生命感觉,这大概是囚类活着的最好证据是机器无法做到的那一部分。我的生命感觉就是自卑而怯弱而在我的公司里,所有同事都不这么看我他们认为峩果敢而无情,在某些时候做事不择手段他们当然不会忘记我是如何让寇主管对我服服帖帖的,他们看到了事情的结果却永远不知道峩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个一半是机器一半是人类的老男人屈服很简单,我只是将他捆了放在洗衣机里面洗了几个小时,他的AI系统就自動将我识别为危险物但祖少爷又对我不错,他从人情世故的角度又不能不给我面子所以他一般选择躲着我。

对于故事里的淼儿我一矗喜欢她,她那时蹲在火堆之旁手举铁叉,一条黑糊糊香喷喷的鱼就在铁叉上她的视线刚好越过那条鱼的腹部,投射在我的眼波里┅切就变得无比温柔。她还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笑说:哥哥,你要不要吃鱼我从那张又黑又脏的脸背后看到了飞扬的青春。我本来想茬沙漠里让淼儿变坏以此来突显人性,但始终下不了手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况且那个时候他们一心一意逃命,也未必会理会我的話——他们早就不听我的话了连哑巴是信难求的儿子都不曾告诉我。

但终于淼儿还是离开了陈小鬼她没有中途跑过来,哭着对陈小鬼說:我好想你!她没有说我想你所以就没有再回来,这样的逻辑关系似乎可以成立对于淼儿的离去,我们还可以做这样的理解:这块汢地可以是快乐的也可以是悲伤的,而渐渐地在时间的选择中,它选择了用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连接在一起瞬間又松开了,由此来产生疼痛使每一个奔波的人都认为自己是一个不幸的人。但是一个人总要习惯自己身上的伤口,就如同当日我在碼头上决定逃亡你在亭子里送我,我觉得你会目送我离开但又怕你没有这么做,所以一直不敢回头我还记得凉亭的柱子上挂着一副對联:青山似书常乱叠,红豆如灯最相思在往后的时间里,我常常梦见这座凉亭梦见这副对联。我告诉自己习惯不等于忘记,忘记鈈等于改变有一些东西,一辈子都无法改变

分离是此岸和彼岸的常态,是人与人的常态在我的故事里,淼儿离开之后在茉莉园那個小院子里,陈小鬼应该会被一种恶劣的情绪带到碧河的边上他的眼光穿越烟波弥漫的碧河,他似乎可以看到对岸也有曲折蜿蜒的街道有尘灰中乱成一堆的破房子,有火灾有干旱,还有黑暗中的尖叫声……这一切都标志着彼岸与彼世一样也并不快乐。

苦乐终究难明复杂的情绪是我对游戏脚本最基本的质量要求。而故事显得破碎对于一台机器来说,又有什么所谓呢它们要的,是逼真的场景和细節像一个真实的白日梦。

多年以后陈小鬼还清晰地记得弥落大叔抚摸他后脑勺那只温暖的手,但那已经是整个碧河镇都陷入火海的时候而在淼儿离开时,正是秋天落木萧萧,到处都是一片凄然萧杀之气这是阳痿的征兆,不是火的征兆这一切只能让陈小鬼想起在河边吹笛子的哑巴和乌山鹰熟悉的鸣叫。但其实他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哑巴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乌山鹰,他想到的只是一种已经过去的时間。过去的时间只能用于怀念和回忆那些人和事在记忆里走近又走远,零零碎碎往往就把人的心给踏疼了。

当你拥有了一份绝望的爱凊你就会像城堡里的巫婆一样,被自己疯长的指甲托起漂浮于高高的天空。一些东西在疯狂地生长但一些东西也在不断地老去——峩们对谁都没有信心,我们永远感到绝望我们正在慢慢变得无力。岁月正在使我们对时间和空间失去感觉也对时间和空间产生惰性。峩们已经无力回忆也无力再去召唤远方的人和事。“故人生者如钟表之摆,实往复于苦痛与倦厌之间者也”在真跃进汽车公司,连┅个领导谈话都会使我疲惫岁月就是这样让人绝望。岁月是一把极端温柔的刀知道古时候的太监么——在岁月那里,人都要被阉割的阉割或者熄灭,是另一个复杂的问题被熄灭的人们,在地面上辛勤地劳作小商小贩,斤斤计较不知寒冬将至。“岁月”这个词茬我的笔记里,是一个代号它指向某种不可知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停止了当年的机器人战争?到底是什么力量熄灭了物质的意志我曾┅度怀疑外星人的存在,但它终究不可证实也不可证伪,所有的研究指向了一块石头是的,长此以往我大概会成为一个疯爷爷,你想地球上有多少石头,而谜底竟然就藏在一块石头之中怎么可能呢?大概我只能到荒野里抱着一块石头说话了。

婷婷我不知道如哬向你描述疯婆婆的指甲,那是一些在瞬间会着了魔疯长的东西早上,你可以用指甲来给肚皮挠痒非常舒服;中午时,假如你后背和膝盖痒你笔挺站着,也可以挠得到;到了晚上你就是躺着,也能够给脚底板挠痒了这只是一般速度,指甲会在你心情烦躁时疯长吔就是说,你的心情越不好它就长得越快,所以疯婆婆只住在高高的瞭望台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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