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乱,心里烦,为什么现在看什么都是看别人不顺眼眼,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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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盗梦空间?  在后来的许多年中,当他被五花大绑吊在梁山那棵歪脖老槐树下,等待着被刽子手王英开膛破肚摘取新鲜心肝给宋江下酒时;当他静静站在天下第一楼樊楼上面对着全天下风流士子文坛骚客们的讥讽耻笑时;当他平静地登上东京开封那并不太高大宽阔的龙庭,轻轻抚摸着那把全天下都为之瞩目的龙椅时……  这恍如旧梦的一生当中,西门卿不只一次想起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上第一天的情形。  当时他做了一场噩梦,而且还是被梦魇给魇住了,恐惧无边,无法自拔……  先是莫名其妙的被一大群人追杀,然后从高楼上坠落,一直向下、向下……  无尽深渊……  身体在下沉,耳边风在呼呼地响,怎么也落不到地面……  极度恐惧过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只是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连动一下手指、张开嘴呐喊一声都不能够。  整个人被什么完全控制住了。  他不愿意自己就这样被看不见的手控制住,想要大喊,想要动手,想要反抗,努力的挣扎着,可是拼尽了全部的力量都无济于事,还是不能移动分毫,甚至连眼珠子转动一下都无法做到。  可他能感觉到身边的一切:房间里有人焦躁地走来走去,有女人在嘤嘤嗡嗡低声抽泣,有小厮丫头惶惶不安……  “小夫人,老朽……学艺不精,实在是无能为力。”说话的是一个胡须头发都花白的干瘦老头。  “胡叔,求你了,一定要救救卿哥儿,一定要救救卿哥儿……”抽泣声停了下来,换成了哀求声。  “小夫人,不是老朽见死不救,只是现在卿哥儿身体已经凉透了,你让老朽如何施救?唉……还请小夫人节哀顺变吧。”  节哀顺变?死人了?谁死了?卿哥儿是哪个?  不容他多想什么,就听见又有人说话了。  “干娘,你就莫要再为难胡先生了。”那走动的人停止走动,小心小意地安抚着那悲恸的女子“卿哥儿已经这样了……干娘,你守在这里已经三天了,要不你先回屋休息去,这里交给我吧。我一定让卿哥儿走的风风光光的……”  “都怪我,都怪我……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卿哥儿,你不能死,你不要死……”  那个女人呼天抢地地嚎啕大哭,扑到他身上,死命地拍打着他、撕扯着他,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时他才意识原来他们口中的卿哥儿居然是自己。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卿哥儿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接下来是要把自己装进黑乎乎的大棺材里,埋进冰冷的地底下,活活闷死?还是把自己送进火化炉里活活烧死?  我没有死!  他想要呐喊,可是喉咙似乎被什么捏住了一般,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嘴巴也无力张开……  难道还是梦魇?  一定是的!  心里虽然清楚自己依然是在梦中,可是那种恐惧依然紧紧地压迫着他,让他无法做一丝的反应。  我还活着!  我不想死!  这种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受自己左右的情形太恐怖了。比坠落深渊,四下无处着落,更令人难以承受。  不自由,毋宁死!  比被人追杀更让人恐怖绝望!  啊——!  也不知道努力挣扎了多久,他终于张开了嘴巴,喊了出来——自由了!  同时,他醒了过来,只觉得满身大汗,湿漉漉的难受,想要掀开被子,透透气,然而睁开眼睑的一瞬间,看见围在床前的几个梦中人,他立刻又蒙逼了:这是哪儿?  难道又是一重梦境,就像电影《盗梦空间》里面的那样?  “卿哥儿,你终于醒来了。你可吓死小娘我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让娘亲我怎么活啊……谢天谢地,谢谢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谢谢救苦救难无量天尊太上老君恩典!谢谢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各路神仙……”  眼含着泪水不停感天谢地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这陌生少妇精神疲惫,眼睛红肿,明显刚刚大哭过一场。  少妇挽着发髻,微乱发髻上插着金灿灿的簪子,簪子一端珠玉摇动着,明显不是他寻常见的妇人装扮,最让人无语的是,这妇人身上的衣服,层层叠叠,无论布料还是款式都很古装的样子,不过煞是好看。  小娘?娘亲?  虽然糊涂着,他还是抓住了小妇人喃喃低语中的两个关键词。不过,这让他更加迷糊了。  自己从小就没了爹娘,现在忽然冒出来的一个娘来,对自己似乎还很在意,这种关心关怀虽然让他心里有那么一丝的温暖和认同。  可是这个娘,目测估计也就三十出头,和自己的年龄也大不了三五岁,这天底下怎么可能存在着这般奇葩的事情?  如果有,那只有一种情况:在梦里。  在梦里,什么样的奇葩事情不会发生!  他更加的确认自己只是从一重梦境中逃到了另一重梦境而已,并不曾真正的醒过来。  少妇旁边是一个大约二十五六的年轻公子哥,见他睁开眼,一脸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  公子哥同样的长发、古装打扮,不过由于脸型微圆,身材也有些偏于肥胖了点,好好的一件衣服套在他身上,显得有几分乡下土老财的味道。  他暗自摇摇头,腹黑道:只有体型均称的人穿这样的衣服才能完全发挥出这身古装衣服的韵味,才会让人显得潇洒倜傥,有几分风流才子的味道,你说你一胖子,何必东施效颦?  房间的更远处站着几个丫环小厮,很明显因为他的醒来,都大松一口气的模样。  还是做梦?  瞄了瞄房间里的摆设,以及光线色彩,他皱皱眉头,根本无法确定自己的现状。  记得一本书中说过只要是梦境,里面的色彩不会很多,可是,眼前明明有许多鲜艳的色彩,金簪绿珠,黑发红唇,淡蓝翠烟衫,浅红百褶裙,白色宽袍衣……色彩缤纷,不一而足。  梦中的那些人都在——只是少了那个断定自己已经死翘翘了的花白头发胡须的老头儿。  他仔细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这陌生的一切,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半晌,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盯着切切注视着自己的公子哥开口问道:  “你是谁?”
  第2章此身是何生  “你是谁?”  一开口,他知道自己果然还在梦里:自己的声音稚嫩了许多,似乎还处于变声之前的样子。  在他开口的同时,公子哥也开口了,满是喜悦:“太好了,你总算醒过来了。”  公子哥明显因为他的问话怔了一下,嘴唇微微一挑:“卿哥儿,你猜!你猜我是谁?”  卿哥?  我是他哥哥?  果然还是在梦里,连自己的名字都变成了卿哥,还是说自己是他的哥哥?自己什么时候变出来这么大的一个弟弟?  “猜你妹啊猜!”  既然是梦,那自己就不应该对对方太客气了,而且他感觉自己忽然有些莫名的不喜欢对方用这种轻佻的口气这种逗趣的方式和自己说话,你又不是漂亮妹妹好不好,卖什么萌,耍什么呆?  “果然,你连这都猜不着。”微胖公子哥笑着摇摇头,又皱皱眉头低声道“我妹?我妹不就是你妹吗?我们没有妹妹啊……卿哥儿,我看你是刚醒来,脑子还不清醒,我可是你哥哥,这你都记不起来?干娘干娘,你先别急着谢各路神仙了,卿哥儿还没有完全好呢,是不是我再去把胡先生来给追回来,让胡先生给卿哥儿重新把把脉?抓两幅药?”  “来宝,你还不赶紧去请胡先生来!春梅,你先去给老爷报个喜讯,就说胡大夫说的:卿哥儿已经无大碍了,只是最近不可轻易挪动,等卿哥儿大好了,就过去看老爷,让老爷别着急。”  在公子哥的提醒下,少妇才停下了对八方神仙的拜谢,迅速展示出她持家能力的一面来。  “还是干娘考虑的周到,小用自叹不如。咱们西门府要不是有干娘你支撑着,哪能现在这般红火。干娘你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女中大丈夫!”  “唉,你这孩子,我和老爷一直都把你当自己的孩子待,不曾亏待你一星半点,说了多少次了,怎么还一直干娘干娘的叫?不肯改口。”  “干娘干爹对我好,比亲爹娘都要亲,这些我都记在心里,不敢有半点忘记。只是这西门府里,卿哥儿才是干爹干娘的亲生儿子,以后这家业都是要囫囵个的交到卿哥儿手里的,我可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这一辈子,我西门用只要替卿哥儿管好家,看好家,让卿哥儿顺顺当当大富大贵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也算是报答了干爹干娘对我的养育之恩。”  “你这孩子,真是死心眼。有这份心思就足够了。小用,你放心,等我和你干爹老了以后,自然会分一份产业给你,让你们兄弟俩各凭各的本事过日子。不至于把这偌大的家业都败落得一干二净。”  少妇口里埋怨着,脸上却无法掩饰内心的好感:对这个捡来的干儿子越发的满意了,说道躺在床上的那个,心里又满不是滋味:这人和人之间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公子哥儿见少妇说的认真,慌忙义正言辞发誓道:“干娘千万不要再这么想,如果再这么说,就是不想我再留在府里了。想当年我父母双亡,是干爹干娘好心收留了我,才不让我饿死街头,又供我读书识字做学问,可以说没有干爹干娘的一片好心,怎么能有我西门用的今天。你看看,我这一身的衣着鲜亮,走出去,哪个不敬哪个不羡慕,这一切都是干爹干娘赐予我的大恩。我西门用不是知恩不报的禽兽,也读过一些圣贤书,懂得几分做人的道义,怎么可以忘恩负义?对于分家产的事,我是坚决不会接受的发誓:这一生认真辅佐卿哥,将西门府发扬光大,如有二心,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你这孩子,好好的,没事乱发什么誓呢!我和你干爹这样想,也在情理之中。一是我们心里真把你和卿哥儿一样看待,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能厚此薄彼?二来你秉性良善,勤劳懂事,从你干爹躺下这几年,全靠你奔前忙后,出了多大了力,分你一份也是应该给你的;三来也有为了将来长久考虑。  今天当着卿哥儿的面,说句不中听的大实话,卿哥儿这样的性情,你也清楚,创业是根本不能指望的事,单单能不能守住这份家业,让家业败落得慢一些,不至于等他老以后,落得个衣食无着落沿街乞讨都是个问题。再大的家业,总有败光的一天,分一半出去,真等到了那一天,你这个当哥哥的,依你对他的感情,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流落在外,饿死街头,而不管吧?”  少妇越说越心凉,真真是失望透顶,想到儿子以后的凄惨模样,心底是又怒又气又无可奈何,一时间悲从心来,不禁泪水连连,忍不住又低声抽泣了起来。  公子哥见少妇哭泣,连忙劝解道:“干娘多虑了。俗话说:树大自直;圣人也说过大器晚成,想当年,姜子牙穷困潦倒一生,倒霉到八十八岁,才开始福来运转。卿哥儿现在还小,哪能现在就看透了将来呢。再说了,卿哥儿打小就聪慧过人的,脑子里透透的,什么不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等这几年玩性过了,自然就好了。  干娘尽管放心,再退一万步来说,我和卿哥儿虽然不是亲生兄弟,但我们俩一起长大,我一直带着他,对他感情深厚,情同手足,以后有我尽心尽力的帮扶着他,替他管着这个家,怎么就能败落下去呢?干娘,你可不要小看我哦,我可是干爹和干娘你们亲自带出来的徒弟,家里的事情、铺上的事情,哪一样我拿不下来?只要有我在,包卿哥儿一生不缺吃不缺穿,有花不完的钱!干娘尽可把心放在肚子里。”  公子哥一席掏心掏肺的话哄得少妇眉头舒展了许多,停下了哭泣,渐渐露出一丝期望来。  他听着两人的对话,感觉就像在看演出一般,脑袋里还是晕晕乎乎的,虽然通过那些话里透露出的一星半点分清楚了此刻自己和这二人的关系,但内心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难不成自己也是在戏中?  原来在梦中,自己的名字叫卿哥,并不是自己是对方的哥哥。  刚才他已经看过了现在的自己,身体小小的,细皮嫩肉的,小胳膊小手,似乎只有十四五岁模样,整个人瘦弱不堪,整个人瘦得近似于麻杆一般。  努力地回想了一阵子,觉得自己当年这般年级时并没有这么单薄过。  最重要的一点,何时才能从梦里挣扎出来,这真是个问题!
  可怕的梦  他没有料到自己并不是从一重梦境进入了另一重梦境,而是穿越了——虽然前世作为屌丝的他也是广大穿越文爱好者中的一员,可是作为无神论者,并不是那些脑残粉。  小说就是小说,穿越这种事,只能存在于想象中,存在于意淫中,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出现呢!  现实和想象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  熟知南柯一梦和黄粱一梦典故的他,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这些人,他内心深处顽固地认为现在的自己就是身处在那虚无缥缈的梦境中,只要梦醒了,自己还会回到那个自己熟悉的生活中,继续度过自己不好也不坏的余生。  胡大夫还没有来,他感觉越来越紧迫——尿意袭来,汹涌不可控制。可是眼前的公子哥和那个少妇还呆在床边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想起一个笑话来:做什么样的梦最可怕?  做梦时尿急又找不到厕所最可怕。  找不到厕所还不可怕,找到了厕所才可怕!  难道这个笑话要自己来检验一下吗?泥煤的!坑爹梦!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各人想着心事。他却感觉快要爆了,被褥下面两条腿紧紧地纠合在一起,急的面红耳赤。  “卿哥儿,你怎么了?哪里又不舒服了?别急别急,再等等,胡大夫马上就到。”  西门用首先发现了他的异常,慌忙凑过来关心的问道。又回过头冲一旁的小厮喊道:“来旺,来旺,赶快再去催催胡大夫。”  憋尿的感觉十分不好,可是这等事情又如何说出口来。犹豫良久,形势迫人,只好低声道:“我想方便一下。”  “方便一下?卿哥儿,什么方便一下?有什么事等你病好了再说,要不告诉我,哥哥我先帮你代劳。”  你妹!这也可以代劳?  他有点哭笑不得,如果不是看到公子哥一脸蒙逼不懂的样子,真的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在拿自己开涮。  “我要解手。”  “解手?你的手好好的,没绑着啊。莫不是傻了?”  你才傻了,你们全家都傻了——居然连人话都听不懂,气得他差点破口大骂起来。  “我要上卫生间。”  “魏生涧是谁?哪家的姑娘?好奇怪的名字。卿哥儿,别闹了,胡先生马上就到,你切忍一忍,找姑娘的事,等身体好了再说啊,乖!”  呃。  魏生涧=姑娘?  他完全被打败了,噎得说不出话来。  少妇听闻儿子刚苏醒过来,睁开眼没有多久,甚至连自己这个娘亲也没说一句话,开口就要姑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火冒三丈高,一下失了控,恼怒地推开公子哥,扬起手来要往他脸上招呼,可是一看到儿子那瘦弱的模样,再一想到这病还没有起色,哪里还经得起自己这一巴掌,这迅速落下的一巴掌在即将扇到他脸上时,又回了起来,“啪”地一声,扇在了自己脸上,少妇掩面大哭着跑出了房间。  “造孽啊,都是我自己做的孽,老天爷啊,我可该怎么办啊!”  一阵呼天抢地的悲愤哭泣声渐渐远去了。  公子哥儿尴尬地凑到他眼前,摇摇头责怪埋怨道:“卿哥儿,不是我说你,现在你病的很重,不要胡思乱想了,先好好养病,姑娘的事以后再说。卿哥儿,你都不知道这次你多吓人,从怡红楼抬回来,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人事不知,县里的大夫们全请了,一个个束手无策,没有一个敢下方子的。你能醒过来真的是万幸。卿哥儿,听哥哥一句劝,自古色字头上一把刀,石榴裙下命难逃,这次你侥幸活了过来,下次呢?下下次呢?……”  他快要哭了,我不就是想方便一下,怎么又是一个个就这么不能容忍?又是巴掌又是数落,好像自己这个生理需求是多么过分的一件事一样。  真是不可理喻!  算了,懒得和你们说了,我自己起来找地方便去。  强撑着坐了起来。不料他刚刚费力的坐起来,就被公子哥强行按了下去。  “卿哥儿,你省省事吧,现在真的不能再去了,真的会要了你小命的。你这次的事到现在还瞒着老爷呢,要是老爷知道了,以老爷的脾气,以后你就别想出了这个房间门!”  你妹的,这人生也太憋屈了吧,连在梦里想拉个尿都不自由,难道真的就这样不管不顾的放开闸门“痛快淋漓潇洒自由”一回?  可是这样一来,怎么也不是滋味啊。  “松手,放我起来!”  可惜,现在他的身体太过弱小,而且还是大病之中,能有几分力气?任他用尽的全身气力也不曾挣扎半分。  马丹,难不成活人让尿给憋死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眼看着滔天洪水就要漫过冲破闸门自行奔泻而出,他顾不得许多,张开口就咬在那胖公子哥的手臂上,公子哥吃疼,叫了一声,连连后退了几步,懊恼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牙印。  “你怎么咬人啊?属狗的你?”  胡乱披了一件衣服,挣扎着下了床,两腿软绵绵的,没有多少力气,脚步虚浮踉跄,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  胖公子哥西门用想阻止,又怕惹他发了疯,只是一边抚摸着咬伤的地方,一边跟在身旁。  门外是一片不小的四合院子,院落整齐,树木扶苏,阳光从大树的枝叶间透下来,明媚异常,空气清新,好一个农家小院。然而此刻水火不留情,哪有闲情逸致来慢慢欣赏这片美景。  四下里扫了一眼,没有见到厕所,想了想,举步向院门外挪过去。  西门用大惊失色,不敢前来阻拦,只得责骂招呼几个丫头小厮:“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关门,千万不要让卿哥儿走出了这院子。老爷要是知道的话,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屋里院里三四个本来忐忑不安的小厮丫头们,这才找到事情做,慌慌张张地跑到院门口,一阵手忙脚乱,赶在他之前关上了厚厚的木门,一个个又拦在门前,提防着他强行走出去。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出不去,就这样吧。在众目睽睽之下拖着两条腿走到一处墙角,背对着众人厚着脸皮开闸泄洪,总好过尿了裤子。  呼——  这个笑话终究还是应验在自己身上了。身体上痛快淋漓,心理上却微微叹了一口气:想我堂堂男子汉居然也有尿床的一天!  可悲啊!
  第4章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  排泄完毕,一身轻松。  站在院子中央,让阳光照射在脸上,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特舒畅。随即,一阵轻风拂过,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加上先前还出过一通汗,此刻被凉风一吹,浑身上下冷飕飕地,一片冰凉。  这梦中的感觉也太真实了吧!  这副弱不禁风的破身板,还真的不适宜在外面长久呆着啊,老老实实地回屋躺着得了。  叹息着摇摇头,转身回屋了。  西门用和几个下人面面相觑:敢情刚才小少爷是想拉尿,不是外出找姑娘,这误会闹的!  不过,拉尿就说拉尿得了,或者说更衣也可以啊,怎么整出来又是解手、方便又是魏生涧的古怪词,谁能听明白呢?  再次躲到温暖的被窝里,好一阵子才觉得暖和一点,只是马上又感觉到浑身上下的筋骨肉都发酸发痛发涨,好像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难以忍受,又无可奈何。  人生不堪,莫过于此了。  这是怎么了?这梦景也太奇怪了,全部都好像真实的一般,实情实景,没有一点梦幻离奇的色彩:那少妇,那胖公子哥,那些丫头小厮,那院落房舍、阳光、清风……  等等,他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又像是要抓到了什么,把刚才的梦境又过滤了一边。忽地想起李白的一句词话来: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难道自己穿越了?!  天底下真的存在着这种匪夷所思的奇事?!  容不得他多想什么,胡大夫来了。  老先生头发花白,长胡须花白,红光满面,精神矍铄,慈眉善目的,一看就给人一种出尘神仙般的感觉。  只是这老头现在的表情可不怎么友善:黑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他八百吊不还似的。  也是,刚刚到家,还没有来得及坐下来缓一口气,西门府的小厮又气喘吁吁地跑来说自家卿少爷居然还阳了,请他无论如何再去出一趟诊。  还阳?  这种鬼话别人信得,他可不信——自己一刻钟前刚刚摸过那孩子的脉搏,脉搏全无不说,连身体都硬了。如何还能活过来?  肯定是那李浅云爱子心切,悲痛之余出现了妄想症!  考虑到两家世代交好,老大夫还是决定辛苦自己再走一趟西门府——权当是来诊治李浅云那侄媳妇得了。  没料到了西门府,还是被人领进了卿哥儿的停尸房,他脸色能好看叫怪事!  不过,当他看到病床上躺着的卿哥儿正睁着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时,确实被震惊了:还真的还魂返阳了?  “不能够啊,难道老朽看走眼了?”  胡大夫使劲地揉揉眼睛,又摇了摇脑袋,见卿哥儿确实活生生的,自言自语了一声,就满是疑惑地坐到了床前。  刚才那一通强撑着的运动好像耗尽了他的全部体力,让他受尽了身体上疼痛地折磨,所以此刻胡大夫又是翻眼皮,又是查看舌苔,又是闭着眼睛号脉,他都生不出一丁点儿反抗的意思,乖乖地配合着做诊断。  刚刚被气走的少妇听闻胡大夫请到了,也收拾起眼泪,强忍着失望悲伤过来了。  屋子里满是人,一个个鸦雀无声,用期盼的目光盯着胡大夫。特别是那些在这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更是紧张不安。  小少爷真有个三长两短,跟着小少爷的这些人不论有没有关系,都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们的将来和小少爷的命已经是息息相关了,不容他们不紧张。  三天前,人事不省的小少爷被人从怡红楼抬回来,小夫人一问明了情况,当场就下令打断了玳安的两条腿,又被拖到了县衙,告了一个陷害唆主的罪名,丢进了牢房。玳安能不能活着出来还是两回事。  要知道玳安可是小少爷多年的贴身跟班,小少爷在这府里是头大人王,说一不二,玳安也水涨船高,在这院子威风比谁都大,除了老爷夫人,很多时候连大少爷西门用都不放在眼里。  连玳安的下场都这么凄惨,更何况院子里其他人。  “胡大夫,你看小儿这情况如何?”  见胡大夫把完脉,睁开眼,从床前绣櫈上站了起来,又是好一阵子不说话,小夫人心里着急,忍不住问道。  “哦,还请夫人见谅,卿哥儿这情况和两天前大不一样啊,简直是简直是匪夷所思,老朽才一时失了神。”  见问,胡大夫这才回过神来,连连拱手告罪。  “你到是说卿哥儿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好,还是不好?”  虽然眼见着西门卿醒了过来,明明知道情况是好转,但是没有胡大夫的定心丸,小夫人还是不敢相信——西门卿被抬回府里时,已经气若游丝,身体也渐渐发凉了。最有名气的胡大夫自然是第一个被请来了,胡大夫查看完毕,收拾了药箱,拱拱手,一言不发就出了府,任凭小夫人苦苦哀求,也不肯留下只言片语。那时,小夫人就明白了:卿哥儿这种情况,没有方子,就意味着没有希望。  随后的这两三天里,阳谷县里凡是有名没名的大夫被请了个遍,只是终了,没有一个不摇头叹息,没有一个肯下方子的。  “呵呵,老朽糊涂了。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卿哥儿的情况当然是大好,大大的好,好到不能再好了。夫人请安心,别的我不敢保证,等下只需我下个方子,然后再两天来府上更换一会方子,要不了十天半月,保证卿哥儿身体恢复个八*九不离十。不过也真是奇了怪了,卿哥儿三天前的情况我也仔细斟酌过,并无一丝一毫生气,人命关天,老朽不敢妄下结论,反复再三才确认的。没想到,才两三天时间,卿哥儿的情况就大大地不同了,五脏六腑内虽然受创严重,气息紊乱,但是阳气十足,安我开的方子,病根虽然不能完全除去,性命却是无忧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这一粒定心丸,服得所有人都心安!  “多谢胡大夫了,辛苦胡大夫了。春梅,去告诉账房李先生给胡大夫预备十贯车马费。”  胡大夫听了连连摆手拒绝:“夫人太客气了,太客气了。老朽实不敢当,像卿哥儿这种情况不但老朽生平见所未见,也是闻所未闻的。这份活命的功劳真的与老朽并无关系,全是卿哥儿自己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眷顾。诊资的事还是等卿哥儿大好了再赏也不迟。”  既然儿子性命无碍,小夫人心情大好,那还会在乎这点小钱,瞪了一样站在旁边的随身丫头庞春梅:“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  “是,夫人。”  “既然夫人执意,老朽只好厚颜愧领了。胡来,笔墨伺候。”  等候在旁边的跟随胡来立刻打开药箱,熟练地取出笔墨纸砚摆放在房间的一张桌子上,又用茶水研了磨。  胡大夫踱步过去,略一沉思,在众人的瞩目下执笔写下一张方子来,又仔细看了看,准确无误才递给西门用道:“这些药材你家药铺就齐备,你先去安方抓了回来,加水三碗,大火烧开,然后小火慢熬,等三碗熬至一碗时,让令弟喝了,一天两次。后天我再来府上视情况给卿哥儿增减方子。”  “多谢胡大夫。”  西门用接了方子,小心折起来,揣进怀里,告了声罪亲自匆匆出去了。  这一阵子功夫间,他只觉得疲惫不堪,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胡大夫的话似听非听的,也没有听明白什么,终于强撑不住,睡了过去。  胡大夫见西门卿睡了,又把了一阵子脉象,站起来道:“夫人,请借一步说话。”
  第5章一种温馨  小夫人朝左右一看,下人们都识趣地退了出去,就连胡来也收拾好笔墨纸砚,背了药箱出房间,在院子里等候。  “夫人,这次卿哥儿能够醒来,实属不幸之中的万幸。医者父母心,说句不当听的话,卿哥儿毕竟还小,时常流连那种场合对他的身体并无好处。这次元气大伤,体内精元老朽诊断几近枯竭,要想恢复到常人水准,可不是三五年就能将养好的。这可是关系到日后子嗣传承的大问题。夫人以前对卿哥儿太过骄纵了些,还望夫人日后对卿哥儿多加约束。本来不该老朽多嘴的,只是西门合府向来多行善事,夫人也是慈悲心肠,春冬二季舍粥济困,活了不少人命;再者贵府老爷西门达和我家小儿交好,于情于理老朽都不忍良善之家断了烟火,还望夫人好自为之,莫误了老朽的一片心意。”  小夫人听闻,连连感谢:“非是至亲至善之人断不会说这样的话,胡先生的一片良苦用心,奴家明白,心里感激不尽。奴家代老爷谢过胡先生的指教之恩。只是你老大约也知道,这卿哥的身世……奴家不能太过苛责于他。日后奴家尽力约束就是。”  “恩,也是,这天底下最不好当的就是后娘了。不比自己亲生的,打不得,骂不得,左右都是为难。不过,夫人无需多想,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老朽看这卿哥儿,也是聪敏之人,就算现在不能理解,日后必能理解夫人用心良苦。再说,人行世间,行善行恶,老天爷都看着呢,绝对亏负不了好心人的。这次卿哥儿能化险为夷,未必不是上苍对你们西门府多年善行的一次小回馈。”  半夜里,他醒了过来,墙壁上一盏清油灯灯火如豆,微微摇曳着,房间里也微微的亮着。灯火虽小,也足够看清楚房间的一切。灯油大约是芝麻油,房间里缭绕着芝麻油特有的香味。  真是奢侈!  四周很安静,安静到了极致,非同寻常的寂静,非同寻常的感受。  以前他偶尔也会在寂静的夜里醒来,失眠的他,静静躺在床上,耳朵却能听到远方车轮实实在在碾压过路面时发出厚实低沉的声音隐隐传过来,能听到电流在高空中的电缆线中欢快的流动着,能听到遥远的地方火车若有若无的鸣笛声……  而此刻,那些曾经陪伴过他无数夜晚的声音怎么也捕捉不到。这夜里极为纯净,干净得他只听到属于大自然的音乐:夜风一会儿有一会儿无的,轻轻穿过树梢,随意地拨动着琴键。  房间有灯光,他猜不到外面的夜空是否有一轮或弯或圆的月亮,是否也有星星在闪烁,只能看到人字形的房顶,一根根檩条椽子,隐在墙壁间的粗壮的木柱……  这不是梦境,梦境没有这么真实而细腻。  穿越了?  这就穿越了!简直没有一点儿科学道理嘛,解释不通啊。  依然让人难以置信。  “求求你,救救卿哥儿吧,救救卿哥儿吧!”  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冒出一句含混不清的哀求声,沉浸在遐思中的他顿感头皮麻麻的,头发差点就竖了起来。  好在他这二三十年的心理素质强悍度不是十来岁小娃娃可以相比的,连穿越这种诡异到无法用科学原理来解释的事情都接受了,怎么还会太在意这种小儿科。  很快,找到了原委——原来是小夫人正趴在自己床边酣睡,大约梦见了什么,情不自禁地说梦话而已。  想了想,才把小夫人口中的卿哥儿和自己联系起来,她是在担心自己。  无论自己是否是借尸还魂,终究是鸠占鹊巢,此刻从肉*体上来说,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而是这小夫人的儿子——卿哥儿了。  这个家,有那么多下人,想必也不是寻常穷苦百姓家吧,居然还要亲自为儿子守夜,再加上刚才那几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呓语,可见这夫人的担心牵挂是发自肺腑的,是让人羡慕和眼红的,尤其是他这种从小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孤儿,很少感受过家庭温暖亲人的关怀,更是无法不心动。  可怜天下父母心!  精神上的渴望更甚于肉*体的需求,他这一刻感觉穿越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起码有了一个家,还有一个关心自己的哥哥和娘,怎么算都合得来。  夜色深沉,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季节,夜凉如水。只看到小夫人一头乌黑的头发凌乱着,看着她那单薄的身体,他忽然意识到:这样睡,她会不会着凉感冒?是叫醒她回屋去睡还是别打扰她休息,给她披件衣服?  思忖了一会儿,忽然想到自己第一眼见到这小夫人时,她的眼圈似乎有点黑,想必这些日子不曾安安稳稳睡过一个踏实觉吧,难得她现在睡着了,还是别扰了清梦为好。  大约是灌的那两碗药起了效果,身体上的疲惫感消除了不少,他轻轻坐了起来,四下一扫视,并未看到合适的盖身之物,略一犹豫,便揭了自己盖着的薄被轻轻披到夫人背上。  小儿病倒这几日,小夫人连惊带怕,家里家外的事情虽然有西门用这个假子帮衬,可家里一老一少睡倒的两个病人她又着实不放心交于下人照看,两下奔波操心。  对于卿哥儿的事,她又怕刺激到老爷,一直隐瞒着,不敢告之于实情,只是瞒说卿哥儿和同学玩耍时不小心跌伤了腿,大夫叮嘱小心养护,不可轻易起身,免得落了后遗症。  操劳家事倒没什么,只是内心的悲苦又无处可诉,只得躲到无人处大哭几场,几日下来,小夫人身心确实疲惫万分,难得老天眷顾,今日让卿哥儿苏醒了过来,小夫人紧绷的神经线才放松了稍许,为卿哥儿守夜时困意袭来,终于忍不住睡着了,甚至连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醒过来。  加了被褥,小夫人睡的更加香甜了,却着实遭了罪——夜凉如水,他衣单身薄,没多久便觉得浑身上下冷飕飕的发寒,大有吃不消之感。  四下不熟悉,偌大的房间里除了桌登外并无他物,找不到可以御凉的东西,又冷得起了鸡皮疙瘩。犹豫了一阵,蹑手蹑脚搬来一张木凳,轻轻并排放在小夫人身旁,又缓缓掀开那床自己盖过的薄被钻了进去,挨着小夫人趴到床沿上,顿时暖和许多。  小夫人呼吸轻柔均匀,妙曼的身体微微散发着一种体香。依偎在小夫人身边,他心无他念,只觉得全部身心被一种叫做亲情的温暖包围着,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我又有家了,又有亲人了!  他带着一种满足的愉悦感又睡了过去。
  6恶心人的名字  等他再次醒来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阳光从窗户的木格间透进来,房间的地面上也开了一口窗。小夫人不见踪影,房间里只有两个丫头趴在一旁的桌子上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而且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时被人抱上了床。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此生此刻的他大约十四五岁,正是饭量渐增,长身体的岁数,昏迷中这些日子几乎没有怎么果腹,全靠着一些珍贵的汤药吊着命,此时神志完全清醒过来,顿时觉得肚子空空,饥肠辘辘难耐,又有些内急。  两个照顾的丫头倒也机灵,他这边刚刚坐起了身体,她们就听到动静,一个跑过来照顾他,一个跑出了房门叫喊:“来宝,卿哥儿醒了,赶快去告诉夫人,再让春梅把温着的汤药端过来。”  见卿哥儿要下床,那个丫头紧张得连连摆手:“卿哥儿,你要做什么?夫人再三交待过,要你好生睡着,不要乱动。”  “没事,我只是想那个那个——如厕,对,就是如厕。”  既然方便、解手、上卫生间这些新名词她们听不懂,他抓耳挠腮地才挤出这么一个古语来。不过他心里也有些小忐忑:不知道这个词对方能不能听懂。  对方一听,果然明白了,一转身,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套衣服来,服侍着他更了衣,又微红着脸道:“卿哥儿大概忘了厕所在哪儿吧,我这就带你过去。”  他跟在丫头身后,穿过堂屋,又过了西屋,才看到西墙上开着一道小门,推开门,一片天光云影,三面墙壁围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卫生间。看来古时已经有了套房的意思。难怪上次自己找不到卫生间。  睡了太久,静极思动,净了手,无意继续回床上躺着,想到外面透透气,同时也想了解一下现在所处的环境和时代。  院门本来敞开着,两个小厮见卿哥儿出来,慌忙将院门合上,紧张地护在门前,生怕他闯出去一般。  他不禁哑然失笑:难道自己就这么倒霉,刚一穿越过来被禁足了?  不过他并不是太在意,现在这副虚弱到不能再虚弱的身板,就算有心出去溜达,估计也没有那么多的体力去支撑。还不如先当个乖乖好孩子,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别的。  站在暖暖地太阳底下,惬意地伸个懒腰,一个穿月白衣服的丫头极有眼色地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他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我想不起来了。”满意地点点头,坐下来,笑着问道。  丫头两只手搅在一起,大胆地盯着他看,并不说话,眼神中有一丝的警惕:这卿哥儿还是改不了好色的毛病。  这丫头先前是小夫人身边的人,最近这几天才被指到这院子里服侍卿哥儿。院子里原来的那些下人统统被夫人一怒之下赶走了:男的发配到乡下庄子里干农活出苦力去了,先前和卿哥儿苟且过的女子,要么贱卖了要么指配给了家奴,一个个都打发得远远的了。  西门合府所有的下人都清楚这面目清秀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卿哥儿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不客气地说,简直就是一无恶不作的小恶魔。稍不留心,就会着了他的道,被他捉弄得哭笑不得,恼火不已,偏偏他又是主子的身份,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成,奈何不得。  这丫头不清楚这卿哥儿是不是又在恶作剧作弄自己,或者是对自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故而不敢随意答话。  他见她只是看着自己,半天不语,就失去了继续了解的欲*望,兴致央央地把视线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庭院,这房屋构造,这庭院里的树木……树梢上的叶子虽然繁多,但还嫩黄将绿着,加上这气候温度,应该是初春时节……  “哈哈,卿哥儿,这可就出来晒太阳了?我就说嘛,你是西门府九十九亩良田里的一棵壮苗苗,底蕴足着呢,那就那么容易被这点小病小灾给打倒了。”  不用说,听这声音就知道胖公子哥哥来了。  “别起来,卿哥儿,咱们兄弟俩谁和谁,还来这一套,见外了不是。你坐着,只要你身体快快好起来,在哥哥我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他刚想站起来以示尊重,就被这胖公子哥急走几步过来按了下去。——怎么说他好像也是自己的便宜哥哥,而且他对自己表露出的关心可是情真意切,掺不得半点假。人心换人心,怎么能叫人不感动。  西门府?卿哥儿?  难不成自己就是那个全天下都臭名昭著的大*淫*棍西门庆?  泥煤的,真是坑爹的穿越,变身成谁不好,偏偏变身成西门庆,这厮可是臭烘烘的污烂黑泥一坨,从内到外黑透了,也臭到底了,自己哪有那么大的本领洗白白!  这让人情何以堪啊!  说是大病初愈也好,灵魂和肉体还没完全融合也好,他的反应有些迟钝,到现在才弄清楚了自己的此刻的身份——西门庆。  西门庆?  他左搂右抱,妻妾成群,风流快活的一生,说心里话,哪个正常男人不向往?  可是,向往的是他风流倜傥,而不是那遗臭万年的名声好不好!  这个穿越,就好像飞机失事了,侥幸活着从天下掉下来,下面有草堆,草堆上却有一柄钢叉,很幸运,没有落到钢叉,可是也没有落到草垛上,甚至也没有砸到地面上,而且掉进旁边一个深不可测的大粪坑里。  万幸活了下来,全身上下却臭烘烘的,而且还不知道怎么爬出这个臭烘烘的粪坑。  只能遗臭万年?  “卿哥儿,怎么了?你可不要吓唬哥哥啊,哥哥胆子小,受不得惊吓。”  西门用见他正笑着的脸忽然变得十分难看,以为他病症又爆发了,大惊失色。  看着胖公子哥哥担心着急的模样,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反应过敏还是惊弓之鸟?  他从心底下意识地抗拒自西门庆这个名字。  不过,胖公子哥哥这种关切表现他心里虽然觉得对方小题大做,可也有些温暖,觉得很受用。  “没事,没事。我只是觉得头疼,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你是我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西门庆哥?”  西门用看了看他,见他不像是在说笑,皱皱眉头道:“卿哥儿,我是你哥哥,西门用。你真的忘记自己是谁吗?你叫西门卿,还没取字。”  “西门庆?这个名字不好,要不我改个名字吧,叫西门吹雪,多有诗情画意……要不叫西门达也好过叫西门庆。叫西门庆——这个名字太恶心人了。”
  7看走眼的胡大夫  西门吹雪?还西门达?叫西门庆怎么恶心人了?  西门用实在搞不懂,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这个弟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一个轻柔的声音却嗔怪道:“你这孩子,又在乱说什么胡话呢?药不可以乱吃,话也不能乱说的,你爹爹就叫西门达,作为儿子怎么可以随便说自己父亲的名讳呢?幸亏这里没有外人,不然被外人听去了,笑话你不说,对你的名声也不是什么好事。来,乖,先把药喝了,不然就凉了。”  大汗!!!  西门达居然是他爹爹——这笑话闹的。  虽然他心里并不承认那个什么西门达的爹爹,还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说话的是小夫人。原来是小夫人到了,小夫人一边慈爱地教育着他,一边从丫头春梅手中接过药碗先自己尝了一口试试温度,然后送到儿子嘴边,示意他张口喝药。  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大叹吃不消:毕竟他的灵魂不是那个小小的西门卿哥儿,怎么说也是一个近三十岁的大男人了,这种小儿状态的享受对他来说感觉特别扭,简直就是一种精神折磨了。  “我自己喝。”  他微微偏了偏头,伸手接过药碗,说了一句。  药汤温度正好,只是太苦涩了点——简直比苦胆还要苦。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他还是知道的,强忍着难受,不尝滋味,一口气灌了下去。  卿哥儿拒绝自己亲手喂药的行为小夫人并不以为忤,反而有些喜悦:以前卿哥儿生病,那一次喂药不是她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才糟蹋一半喝下小半。  卿哥儿真的长大了!  又想到早上醒来时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小夫人心里对这卿哥儿更是越看越喜欢,纤手从春梅端着的托盘里捻了一块黑糖送到卿哥儿嘴边:“乖,赶紧吃块糖甜甜嘴。”  亲情的轰炸一波接着一波,他大感吃不消,只好有些难为情地张开了嘴,嘴巴里的苦涩滋味立刻被赶得无影无踪,连着心里肚里都甜丝丝的。  “干娘,你误会卿哥儿了。卿哥儿也不是有意冒犯干爹名讳,刚才卿哥儿说自己头疼,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西门用在一旁替弟弟解围。  哦,还有这事?不会坏了脑子吧?那可如何是好?  闻言,小夫人眉头大皱,盯着卿哥儿看了半天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异样的,只是这孩子现在的性情好像稳重了不少,不像以前很跳脱,聪明外露,几乎没有一丝安静的时候。又想到那床被褥,小夫人心里祈祷着:如果没有别的症状,相比较起来,似乎还是现在的卿哥儿更惹人喜爱些。  “记不起了没关系,也可能只是暂时想不起来。卿哥儿还小,向来聪明过人,以后慢慢来就是,总能记起来的。小用你学问好,见识也过人,平常有空了常来教他一教。”  “是,干娘,我记下了。把卿哥儿交给我带,我办事,你放心!”  “对了,卿哥儿,你刚才说你不喜欢西门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挺喜庆的啊,当初可是你生下来时你爹爹开心得不得了,亲自取的名字呢。”  真让他说出个中的原由,他却哑了口,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西门庆在后世简直就是一个大流氓大*淫*棍的标志性符号了。  切克闹,别闹了吧,臭大街的名字,喜庆得起来吗?  “我……我……反正我就是不喜欢这个庆字——别扭!”  见卿哥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副小儿无赖取闹的样子,小夫人笑着道:“看来你真的忘记了,后来你……你爹爹同意你改名了,你叫西门卿,公卿王侯的卿字,可不是喜庆的庆。这下满意了吧,卿哥儿。”  满意?哪里满意了?你看我的脸上有满意的样子吗?  西门卿还是一脸嗑瓜子磕出来一粒霉变瓜子仁的样子,但名字是父母取的,哪能是说改就改的呢?不过,他旋即又释怀了:  只要不叫西门庆就万事大吉——虽然卿和庆的发音还比较近,可是写出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还有些心病,但也不得不接受这个名字。  岁月如梭,时光荏苒,不经意间,胡大夫已经过来换过十多次方子,每一次给西门卿做诊断,胡大夫都感觉自己行医几十年积累起来的宝贵经验在西门卿身上完全是一个笑话,每一次都感觉自己在见证一桩奇迹的发生——西门卿身体恢复的速度之快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西门卿刚刚从怡红楼抬回来,胡大夫自然是小夫人指定的第一信得过的大夫。当天胡大夫就从心底判了西门卿一个无药可救的死缓,没有与人言说的是:他认为当时的西门卿绝对撑不过两三日。不想,只三四日时光,这小子居然缓了过来。  行医行了一辈子,仗着谨小慎微的性子,倒不曾闹出过什么笑话误判,不料,临老了,却遇到这么一遭。  真是玩了一辈子鹰,反倒闹出一个被鹰啄了眼的笑话。  胡大夫胡子一大把,见多识广,心态很好。第三次上门时心态很微妙:既想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又觉得西门府肯给自己一个改错的机会,不至于让自己一错到底。  你说你回阳活过来也就罢了,可是这恢复的速度也太可怕了些吧。翻遍了祖上留下的医案笔记,胡大夫根本就找不到类似的病例,也得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很是苦恼。  后来根据情况原定的两三日换一个方子,也不得不改成每日过来一趟。  药方上的药剂用法用量要和病人的实际情况相结合,这才是胡大夫成为阳谷杏林第一人的关键之处。  可现在,胡大夫这个在整个东昌府来说都小有名气的杏林老前辈几乎成了西门卿这个小儿的专职大夫了,一天一趟。  有次他回到家里,一边喝着茶,一边想着西门卿的病情,忽然就对自己的医术不信任起来——面对这么一个怪胎,能自信得起来才怪。胡大夫是个好大夫,立马放下茶碗又赶到了西门府上,重新号脉,仔细修改了方子才心安。  每个成功者都有各自的道理。
  8近乎完美的人生  胡大夫有专用的驴车,一日一两次的奔波对胡大夫来说并不是太辛苦的事,唯一揪心的就是方子,是药三分毒,西门卿恢复良好,他担心自己滞后的方子给西门卿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胡家世代行医,西门府开药铺也有两三代人了,平常来往繁密,接近世交。早些年胡大夫没混出现在这般偌大的名气时,还时常到西门府的药铺坐诊,现在轮到他的儿子在那里坐诊积累经验。  从两家的关系论起来,这西门卿算来也算是胡大夫的孙子辈人物,胡大夫对他过往的那些小孩子荒唐事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想到居然闹到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些天接诊西门卿,对西门卿也渐渐的熟稔了起来,心里暗暗诧异:这西门卿性情并不轻佻啊,何以做出这般取祸之事?  过后,他仔细打听了一下,得知先前的轻佻跳脱并不是假,现在的稳重自制也是真的,故而感叹道:福祸相依,古人说的果然有道理。  他认为这卿哥儿也是个绝对聪明之人,深得吃一堑长一智之三味。从此,心里对这西门卿也高看了几分。  看法转变,心态也跟着转变了。  这天,胡大夫又多跑了一次西门府,再次对方子做了一个小修改之后,对西门卿开玩笑道:“卿哥儿,你这病情好转一日千里,可是老夫前所未闻过,生平第一次遇到。每次下了方子后,都觉得不踏实,这把老骨头被你折腾惨了。”  “那胡爷爷准备给孙子多少钱做补偿呢?”  “额?”胡大夫愕然地看着西门卿,不明所以。  仵云松笑着解释道:“既然胡爷爷都说了我这病情是第一次遇到,那就是说有很大的案例价值,胡爷爷拿我做研究,日后得出了良方,可是造福苍生,恩泽后辈的大好事。我做为一个被你老试验的病人,可是担着不小的风险,胡爷爷你说,该不该给我个百儿八十贯做补偿!”  虽然胡大夫觉得西门卿口中蹦出的几个词比较新鲜,但大致意思还是听得懂的,不禁笑道:“你这小猴儿,看事情的角度倒是大异于寻常人,反应也伶俐。本来我还真想少收你家几贯诊资。窥一斑而知全豹,看你搜刮钱财的本领,将来富甲天下也不是不可能。我胡家的那些儿孙,都是中人之资,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家里人口渐多,这家道日后难免衰落,为子孙生计谋,老朽我这次也不得不厚着脸皮吃大户了,到时候,你家不奉上个百儿八十贯诊资,老朽我和你西门合府上下势不两立!”  胡大夫说完这些,才发现自己居然破天荒地和西门卿这小辈开起玩笑来,不禁莞尔,想一想,也觉得自己一时心情万分舒畅。  仵云松见胡大夫抖着花白胡须笑得和小孩一般开心,口里不自觉地蹦出苏轼的一句诗词来:“老夫聊发少年狂。胡爷爷既然看出我将来会富甲天下,这个天大的秘密还请胡爷爷保密,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哦。不然吃大户的人多了,金山银山也扛不住。”  哈哈……  ……  一阵轻松的交流之后,胡大夫才施施然踱着步子出了西门府,上了驴车,胡来驾着车刚走了几百步远,忽听得驴车上胡老爷子一个人喃喃自语道:怪哉,怪哉,莫非西门卿这小屁孩也懂得医理之道?  可能是胡大夫的一番忠告坚定了小夫人的意志吧,虽然见西门卿的身体越来越好,小夫人还是严禁让西门卿走出府门一步,只准他在府里晃荡转悠。  好在西门府占地极大,六七个四合院群,期间夹杂着葡萄架,马厩,鸡舍,猪圈,菜园,少说也有五六亩方圆,足够他溜达的。既要养病又要抽时间对现在自身的情况做一番了解学习,仵云松也没有更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熟悉外面的精彩世界,所以也乐得留在府里,配合这小夫人的要求做一个乖孩子。  小夫人见西门卿居然这般乖巧,反而有些不敢相信,暗暗观察了几次,确定西门卿对现在的状况是安之若素,受之若以,才将一颗悬着的心完全放到了肚子里。  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豪门生活的逐渐侵蚀腐蚀下,仵云松内心深处却越来越认可和接受自己西门卿这个新的身份了。  在小夫人和胖公子哥的亲情感召下,仵云松也慢慢地以西门卿这个名字自居了。当别人喊他卿哥儿时,不再先最初的几天那样无动于衷,似乎喊卿哥儿不是喊自己的木然表情来。  通过西门用和小夫人以及府里其他人的嘴,西门卿对现在的家庭成员有了更多的认识。  西门达,一家之主,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年,因为小夫人当初在西门卿假死后为了不让他担心,骗他说西门卿摔断了腿,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可轻易下床。  为了维护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来掩饰,按照小夫人的说法,西门卿短时间内不宜去看爹爹西门达。本来就对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便宜亲人生不出那种发自内心的亲近感,西门卿乐得顺从小夫人的意思,把拜见便宜老子西门达的时间往后推。  要知道,小夫人为付出了那么多,西门卿用了好几天时间,下了很大的决心和勇气,才吞吞吐吐地喊出很生涩的一个“娘”来,如果现在让他去见西门达,在称呼这一关上,露出破绽是毋庸置疑的。  家里的二把手,自然属于小夫人,而据西门卿猜想,小夫人可能已经是实际上的一把手,那个躺在床上多年的便宜老爹只是一面旗子而已。  至于小夫人是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西门卿心里暂时也存在着疑问。因为西门卿曾问过小夫人的年龄,知道今年刚刚三十岁,而自己已经十五岁。如果是亲生母亲,也就是说小夫人十四岁怀孕,十五岁就生下了他。  虽然知道古人结婚生子比较早,但是十五岁,相当于后世一个刚刚读初二的小女生就生孩子,这也太早了吧!  还有就是西门用,这个大哥大了,自然不是亲的。  据小夫人说:西门用的祖父救过西门达一命,西门用的父亲以前是府里的管家。有一年府里在北方进的一大笔药材出了问题,而西门达又腾不开身亲自去处理,当时的管家西门用的父亲自告奋勇北去千里之外,结果路上染了风寒,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把药材带回来后,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儿西门用的母亲因为他父亲的死,悲伤过度,没有多久也跟着去了,西门达就收留管家留下的独子做了假子。可这西门用就是不肯改口,只肯叫干爹干娘。  再者就是西门卿自己了。用西门用的话说就是九十九亩良田地里的一颗独苗苗。  其余的下人男女老少奴仆下人加起来二十多人,自然不用一一细说。  父严母慈,兄友弟恭,家中奴仆成群,城外有良田千亩,城内有药铺、粮店,算起来,在整个阳谷小县也算是数一数二头面人家,真正的投了个好胎——富二代。  如果不是“西门庆”这个名字所代表的符号,那该是多么完美的穿越人生啊。
  9不过是派遣寂寞而已  至于西门卿生病的事,没有人肯告诉他原委,但他多少还是猜了个大概:生病前在怡红楼里鬼混,结果中了马上风。  西门卿猜到这个原由,暗自尴尬牙疼。  西门庆这厮,果然不是什么好鸟!屁大的年级就流连于青楼勾栏,宿花眠柳,放荡不羁。  在西门府的下人们看来,现在的西门卿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如果不是亲眼见证着西门卿的死而复生,他们绝对会怀疑现在的西门卿是个冒牌货。  比如,现在的西门卿时常静静地呆着,不吵不闹的,也不再随意的捉弄坑人了,话也变得很少,经常走神发呆,好像陷入某种沉思当中,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怀念,似乎是伤感,似乎很沧桑,总之,这样的表情不该出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  比如,有时会做一个奇怪的动作:两只手在腰间或者腿侧或者屁股后做掏摸的动作。  后来看的多了,下人们才知道西门卿之所以那样做大约是因为他似乎觉得衣服的那个位置应该有个口袋,口袋里放了什么东西一般……  如此怪异的举动很多,但好在大家都知道,这次卿哥儿确确实实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忘了很多东西,能从鬼门关逃出来的人,肯定不一般,那些和往常不一样的举动都是可以理解的。  人心中的欲望是无休止变大膨胀的,完美的生活是永远不存在的,没有人乐意永远停留在一种状态下,永不改变,枯燥到死。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豪门富二代生活,在西门卿越来越融入后,渐渐成了鸡肋,没有电视剧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再好是生活也失去了滋味。  西门卿心里还有些怀念前世的生活状态——虽然是屌丝般的存在,可是可供选择的娱乐还是很多的,比如看看电影,读读网络小说,聊聊QQ,和不多的几个狐朋狗友在烧烤摊上喝酒侃大山……  当时觉得寻常的生活,现在回味起来是多么的丰富多彩啊。  唉,人就这么奇怪:拥有时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方明白其间的珍贵。  哦,西门卿终于找到自己这些天心绪不稳定的源头了:原来还是这个时代可供人消遣的娱乐活动太少的缘故,而自己的灵魂已经习惯了那些生活状态,忽然间这些都没有了,能不无所事事,精神空虚么!  在小夫人眼里,卿哥儿给她的惊喜简直太大了,完全惊呆了这个词,都不能形容她内心的震惊。  从醒过来到现在,算起来将将也近月吧时光了,往日猴子一般上蹿下跳的卿哥儿居然没有一次提及出府去玩耍。  其实依据这些日子的断定,卿哥儿断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不知分寸的行事了,小夫人心里已经暗自准许他外出,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宣告而已。  有一次,小夫人远远看见他在府里遛圈路过府门口时,卿哥儿若有所思的在府门内站了站了一小会儿,本来小夫人以为这个小猴子终于忍耐不住了,要出去撒欢了。没想到,他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朝着府门外看了一阵子,然后又继续着自己的散步,就好像府外没有什么事情能吸引他一样。  小夫人另一重惊喜却是忽然发现卿哥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居然开始喜欢读书写字了。  府里有一个院子是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没有多少本书,西门府里几代经商,从骨子里透着一股铜锈味,根本就和文人雅士靠不上边,所谓的做学问,也只是识得一些字,方便记账算账而已。书房里不过是一些陈年账本凌乱的堆放着。  这个小院,西门达没有病倒时,还时常把自己关在里面写写算算的。后来小夫人管了家,不像西门达那般看重资财,乐此不疲地反复计算自家的产业收入,除了将铺上的账本封存外,从不进去。  西门用早年参加过一次府试,不中,回来后,便一心协助着小夫人管家,起初也读书人的秉性发作,在这书房里呆过一段时间,读读写写,不过,小夫人知道,西门用在这书房里读画的都是真正的学问,而不是像老爷那样计算自家的资财。  本来以为西门用能让西门府里出一个真正的读书,一个功名在身的人光耀门楣,谁想西门用只在里面呆了几个月左右,也渐渐断了踏踏实实读书做学问考取功名的念头。  小夫人是见过世面的,心里清楚商贾之家虽然富裕,可是在社会地位上也不过是比娼*妓高不了多少。为此,小夫人还真真的劝过西门用几次,无外乎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不料西门用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说什么也不肯再静心读书了。  卿哥儿渐渐长大,小夫人又把一腔热心思寄托到了卿哥儿身上。  不料,这个卿哥儿性情更是猴子性格,坐不得一时片刻,到了读书年龄,不知道请了多少西席先生,这卿哥儿倒好,来一个气走一个,不到一年时间,居然换了七八个先生,声名狼藉,再也没有先生肯来府里教导。  小夫人只好把他送到了县学里厮混。  县学是义学,管教不甚严格,算不得做学问的地方,只是启蒙识字,聊胜于无罢了。  不承想,西门卿入了义学,好像猛虎归山,鱼儿入海,更加欢实了,又结识了一帮狐朋狗友,整日打架喧闹,不但把整个义学闹得乌烟瘴气,后来还时常溜课,在县城里东游西荡,作下不少恶事来。闹得满城鸡飞狗跳,天怒人怨。  现在,卿哥儿居然一连几天钻进书房,翻看里面的书,小夫人原本以为这卿哥儿不过是想在里面寻些什么乐子而已,不料,亲自去看了几次,发现这卿哥儿是真的在读书,有不懂的地方,寻了机会就请教哥哥西门用。有时候练字,练起来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这变化太大了,太令人惊喜了。  小夫人喜不自胜,心里直道先前着西门用去瓦罐庙请的老君爷显灵了,烧了不少的香火,磕了不少头,还许诺等明年二月十五老君爷过生日,瓦罐庙庙会时,请一班响器好好地热闹热闹,还一还老君爷的情愿。  小夫人哪里知道,这些不过是西门卿百无聊赖中发现的小乐趣,派遣精神上的寂寞空虚而已。
  10一件小事  西门卿安安静静地呆在府里读书习字,这阳谷小县也着实安生了一些时日。  往日的那一伙危害乡里的纨绔恶少骤然间少了西门卿这个集狼狈于一身的恶霸,就像少了主心骨一般,再加上前车之鉴,那些家里大人们生怕自家孩子像西门卿一般小小年纪便夭折了,也都严加看管起来。  街面上少了一群混世魔王,泼妇骂街的事至少减了一半,合县的百姓们一个个不再担心家里水缸的水快吃完了,才发现水底沉着一只死老鼠的恶心事,也不用担心正蹲在厕所里排泄时,铺天盖地落下许多土块,砸得茅房里的米田共四处飞溅,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洗澡时也不用担心有人偷看了还到处宣扬……总而言之,人们的脸上多了不少笑容,合县的风俗居然好了许多。  西门卿死而复生的消息自然也是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至于多少人在心里感叹:良善命不久,祸害活千年就不得而知了。  街面上的安静祥和,并不代表所有地方都是一片升平和谐。当日西门卿身死命消的怡红楼这一个月来并不曾安静半分。  也是,做生意的最忌讳就是死人了。  客人来院子里是寻欢作乐的,是来享受的,不是来找死找晦气的,那日西门卿被抬出怡红楼不久,整个怡红楼就人去楼空,里里外外只剩下自家的姐儿们、龟公、帮闲、打杂们,除此外再也找不出一个客人来。  至于当天有多少客人趁乱溜走吃了姐儿们的霸王餐,老鸨也顾不上计较了。  也是,牛都被偷了,还斤斤计较栓牛的一段麻绳也没了?  西门卿死在了怡红楼,开始的两三天,老鸨着实心惊肉跳,连觉都睡不安稳,做梦都梦见西门府里告了自己,自己带了木枷被官差押解着游街,刺配到千里之外……噩梦连连……  提心吊胆了几日,也不见动静,又探听得西门卿那厮命大,居然还魂返阳,又活了过来。  有惊无险地躲过这一劫,老鸨却来不及庆幸。这些日子,没有一个客人敢登门,门前的草都长疯了。  开门做生意的,没有客人登门照顾生意怎么能行。  老鸨厚着脸皮着人给几个老客户送了请帖,说是感谢人家多年来照顾生意的盛情,特在怡红楼大堂摆谢客宴。孰料,帖子是送出去了,同时也带回来一些有事不方便的话,居然没几个领情肯来的。而来的都是一些泼皮无赖光棍,瘦的跟蚊子腿一般,能挤出多少油水来?  气得老鸨只跳脚连骂:这群王八蛋,脱了衣服玩姐儿,穿了衣服就不认人。  老鸨跳脚也好,发疯也好,都改变不了怡红楼衰败的事实。怒火便发泄到了当日接待西门卿的姐儿梅娘身上。  西门府的小少爷,虽然是小梅娘的恩客,一度对小梅娘看顾得紧,大把大把的铜钱往院子里撒。先前还因为听说老鸨在自己不在时,让梅娘出去敬酒,那可恶的小混蛋还纠集了一帮子半大纨绔来闹,砸了好多桌椅,老鸨陪尽了好话才善罢甘休。  可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想必那西门恶少日后就算顾着往日情分不与她梅娘为难,恐怕也不会再照顾她了吧。  过个几个月,等人们渐渐淡化了此事,恐怕那些知道的恩客们也没有几个愿意沾染这小梅娘——虽说这小不要脸的长的确实水灵灵的。  现在,看见那张媚狐子脸,心里的火气就蹭蹭蹭往上窜。  “你个小浪蹄子,年纪不大,魅惑男人的本领倒不小,西门卿哥儿,多壮实的一个小伙子,居然被你吸干榨净了。这也就罢了,居然连累得老娘都跟着喝西北风。小贱人,小浪蹄子……”  梅娘也不过十四五岁模样,豆蔻初开,性情懦弱,哪里敢还嘴顶撞,只是一味地低眉顺眼,咬着嘴唇,勾着头不吱声。  这些日子,院子里姐妹们断了恩客,开始还落得轻松自在。可时间一长,没恩客,也就绝了收入,妈妈也开始整日拉长了脸,对谁没有一点儿好眼色,动辄诃骂风雨,恶言相加。着实遭受了不少无妄之灾。  寻根究源,都是因为西门卿的事闹的,所以一个个对小媚娘都是冷言冷语的,就连平日里对她交好的两个也对她不冷不热的。  所以,现在妈妈找她晦气,那些姐妹们一个个都觉得解气,冷眼围观着,并无一人上前帮她说话。  “你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小娼妇,老娘说你你还不服气?是不是觉得老娘心肠好,不舍得打你,是不是?”  弱者,无论怎么做都是错,此刻的不顶嘴也成了借口。老鸨越骂越激动,扑上去就厮打起来。  梅娘不敢还手,只是瑟瑟地缩成一团,倔强地咬着嘴不求饶。打的痛了,也只是默默流泪不止。  打了一阵,见梅娘只是一味地流泪,既不求饶更不敢还手。这老鸨似乎觉得打这样一个闷嘴葫芦没有什么成就感,踹了一脚恨恨地道:“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气死老娘了。遇到你这么个倒霉鬼的。”  这一脚踹在媚娘心口,辛亏她蜷着身子,没有踹实在,只是这般,已经让梅娘疼的脸上都白了。又见妈妈这般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还一句嘴:“还不是妈妈为了让卿哥儿以后多来,偷偷给卿哥儿的酒里加多了药才酿的祸事,出了事反倒埋怨我。”  “咦——你个扫把星居然翻天了,居然还敢诬陷老娘。赵五,过来抓牢了她,今天不撕烂这张招祸的嘴,不打死这个惹祸精老娘绝不罢手。”  龟公赵五上前一把抓起梅娘的头发将她拎了起来。  小梅娘身单力薄,哪能反抗,双脚乱蹬乱踢,也无济于事。又有一个龟公上来抓牢了梅娘的两只手,老鸨的肉乎乎的巴掌啪啪地落在梅娘脸上,只一会儿功夫,梅娘嘴角鲜血直流,俊俏的小脸也肿得老高,连哀嚎声都渐渐弱了下去。  “呜呜,我不敢了,妈妈,亲妈妈,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现在才求饶,晚了!饶了你,谁给老娘补偿损失?你个浪货,不教训教训,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还以为老娘开的是慈善院呢。”  老鸨不责怪自己给西门卿的酒里加药,只怨恨梅娘太过放荡,是个倒霉鬼,扫把星,走到哪里哪里就跟着霉一圈。  “把她丢到柴房去,先饿上一饿,敢给老娘戳祸,这账老娘慢慢和你算。”  眼看着小梅娘渐渐放弃了挣扎,哭声越来越小了,老鸨打人也打出了一身汗,累了,这才放过她,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威风凛凛上楼去。  院子里的姐儿们,对这一幕早就司空见惯,也不觉得惊讶,也没有人上来求情——她们知道,在妈妈的眼里,求情是没有用的,求情者一律同罪。  当初,她们哪个不曾遭受过这般折磨,入了这道门,就等于走上了一条独木桥。这独木桥没有尽头,身后饿狼眼睛泛着绿光,桥上山雨飘摇,一个不小心就会跌下去,掉进万丈深渊,化成了荒郊野坟地中一堆白骨了。  这世道,生为女子,本来就不幸,坠入教坊司更是不幸中的大不幸。多少不肯认命的,妈妈都会让她们为自己的倔强付出代价的。  老鸨教训自家女儿,就算是出了人命,在这个时代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需到衙门里报备个染疾而亡即可。  一个教坊司的姐儿,而且还是犯官之后,死了就死了,没有人在意,也不会有亲人喊屈叫冤追究责任的。
  11财神赌坊  有座山叫谷山,山之南为阳,小县城坐落在谷山之南,故称为阳谷。  谷山西侧一水流过,绕阳谷南门而过,故而南门有码头,在码头附近求生活的都是一些寻常百姓,生活困苦。  码头上时常冷冷清清的,只有河流上有载运货物的船只靠岸装卸货物、上下客人时才会热闹一些。  这些出苦力的卸工们大多年轻力壮,来钱来得容易,自然手脚也要比寻常百姓们豪放一些,一天的苦力过后,吆三喝五,勾肩搭背涌进附近矮窝棚的小食店里,切一个热乎乎的猪头,一人一碗浑酒,再吸溜吸溜吃下一海碗擀面,那滋味,滋润着呢。  喝完酒,吃过面,有家的各回各家,没家的就趁着怀里揣着的几十上百枚铜钱,去城里寻欢作乐。  趁城门敞开着,一群无家可归的汉子嘻嘻哈哈说笑着进了城。  能带给人愉悦的活动无非就那么三两种:勾栏院里听说书,烟花柳巷寻姐儿,财神赌坊博大小。  各人有各人的爱好,进了城,人群渐次缩小,只剩下两三个了,摇摇晃晃走到了财神赌坊所在的巷子口,一个身材壮实的半大小子就撒开手往里拐。不料旁边一人拉住了他。  “小二,十赌九诈,你就听老哥一句劝,别去了。你去了这么多次,哪次赢到钱了?不是老哥唬你,老哥哥我以前也是这财神赌坊里常客,赌的时间久了,混熟了,也认识几个里面的人,吃了几次酒,才知道,这里门道多着呢,一般人进去,只有送钱的份。那些庄家,都是高手,把钱送给他们,真的不值得。还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听说书。吴大嘴那张嘴,真他娘的会说。你是没听过,只要你听了一次,就明白了。”  “李哥,没事的,这些天我是给他们送了不少钱,不过我也不是白送的,我也看出了好些门道。你放心,今晚我绝对不会输,而且说不定还能赢上三五贯。”叫小二的自信满满。  “你个愣头青,赢?还想赢三五贯。别吹了。”  “李哥,我真不是吹的。我揣摩很久了,这次保证能赢,如果今晚再输,以后我不去就是了。”  “好吧,懒得再说你,不过,就算你真的看出门道来,赢也不要赢太多,不然,有本事赢,没有本事拿走。”  “咋了?赢了拿不走,那以后谁还敢去赌?李哥你就别吓唬我了。我可不是三岁小孩。”  “吓唬你?你这孩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可是好意才说给你听,别到时被人打了,才后悔。”  “打?”小二更是不屑一顾,扬着眉道“哼哼,打架我怕过谁!我倒要看看那个敢惹我!不惹我不说,惹恼了我,我打的他叫他爹娘都认不出他来。”  看着小二毫不在意的进了巷子,老李知道对方听不进去,再劝也无意义,暗自摇摇头道:“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世事险恶。”  财神赌坊号称是阳谷第一赌坊。虽然大宋律吕禁赌,可是抵不住财帛动人心,从上到下,无一不乐于此道,这道禁令也渐渐的荒废了。宋家江山的版图上,赌坊开得遍地都是。  既然敢号称第一,自然有他的不凡之处。夜色还没有笼上来,坊门口的灯笼就点上了,院子里,后面的房间里,莫不是灯火高明,几乎无一丝的阴暗之处。离得老远,就听见里面的喧闹声。  不用人引路,小二熟悉地就进了赌坊,穿过院子,直接进了一处喧闹声最大的房间。  房间里的人正赌得兴起,赢了的哈哈大笑,输了的唉声叹气,坐庄的人,一团和气,口里说着鼓舞人心的话……  小二挤到赌桌前,并不即刻买码,只是看着,一连看了好几把,才从怀里随便抓了一把铜子出来,见众人都押好了,往小的上一放。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还有没有下注的,没有下注的就开了——开。”  随着庄家一声,众人的眼睛都盯着那扣着的晃盅,开出来的果然是小。一片叹息声。  “这是谁下的,赔你三十六文。吆喝,小伙子手气不错啊。”  “小伙子眼光独到啊,这把押赢了。赔你八十文。”  “小伙子厉害啊,又押准了。给,这是三百文。”  ……  一连几把,小二都押准了。终于引起周围赌客们的注意,有不少人开始开始跟着小二押大小了。  摇骰子的主持,面色开始不善起来,心里发苦:本来宣扬押准的人,是为了让输的人心里平衡,认为只是自己运气不好,有人还是在赢钱的嘛,哪里料到赢钱的一直是一个人。而这个人好像已经吃透了自己,无论摇出的点是大还是小,一猜即准。  又赔了好几把,这时,绝大多少赌客已经开始相信小二的眼光了,居然全部跟风押了个大。  赌博全靠吃多赔少才能赚钱。要是吃少赔多,或者像现在这样每一把都通赔,那还开个屁的赌场啊。  主持的手按在摇盅上,觉得那盅有千斤重,无力掀开。  “开大!”  “开大!”  “开大!”  ……不知何人带的头,居然兴奋地叫了起来,而且众人符合着,先还乱糟糟的,各喊各的,到后面居然异口同声起来,吸引得旁桌的人纷纷往这边围了过来。  小二洋洋得意地享受着周围众多赌友的亲热的目光,这中众人瞩目的焦点感觉真的很好。所以,他就选择性地忽略了庄家已经开始变得阴沉的脸色了。  出了这种状况,赌坊的管事自然不能无动于衷。走过,只瞄了眼桌面上的一摞摞铜钱,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有些瞧不起地推开那年轻的主持道:“就这点出息!走开,这把不用开了。通赔!”  众多赌客起先听到不用开了,还以为赌场准备赖账,顿时鼓噪起来,孰料,鼓噪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对方居然冒出通赔的话,顿时一个个都喜笑颜开。心里怒火也变成了钦佩之情。  只有那个被推开的主持还心有不甘:“赵五爷……”  “恩?!”  被叫做赵五爷的只瞪了他一眼,他就不啃声了,把要说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一左一右两个下手迅速地做出了赔付。  “没事没事。做人要有人品,赌博要遵守赌规,要有赌品。我们财神赌坊,有财神爷赵公明亲自坐镇,财大气粗,红亮亮的铜钱多的是,只要有本事有手气,大家尽管赢,能赢多少。本赌坊概不会少赔一文钱。来来来,今晚我赵正赔大家玩几把。”  “好!”  一众赌客听了,都叫起好来。
  12初见  赵正满意地点点头,一只手按在倒扣着的摇盅上,手腕一摆,那桌面的骰子就进了摇盅,只听得摇盅里一片咕噜噜的骰子在摇盅内壁上转动的声音,紧接着,赵正把摇盅按到了桌面,把手向众人一伸道:“各位朋友,下注吧,买大买小随意,下多赔多,下少赔少,财神赌坊,向来童叟无欺,穷富一视同仁。”  众人都被赵正这一手精湛的赌技给震惊了,然后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看向了小二。  小二只思索了片刻,在大上放了一百文,陆陆续续有人跟着放,当然也有人对小二并无信心,押了小。  “买定离手,开!本把开小。恭喜押小的朋友们,你们赢钱了。”  顿时一片哗然,小二却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蒙的,这个赵正,从来没有出过手,赌怕新手。不了解的对手,胜负绝对是五五之数。  因为第一把小二押的准,第二把更多的人跟着小二押大,不料这次还是开了小,赌客中一片叹息后悔声。  小二连续输了三四把,众赌客也终于相信他的运气到此为止了。不再跟风,财神赌坊里的一场风波就这么消弭于无形之中。旁边两个下手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而赵正却渐渐开始正视起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小子来:他留意到,这小子很狡猾,虽然还在输,但是赢的几率正在以非同寻常的速度提高着,这小子的怀里已经鼓了起来,目测至少从他这里赢走了三千以上文。三千文,就是三贯,可不是一笔小钱!  真是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敢从财神赌坊赢钱!  赵正面上笑着招呼众赌客下注,心底却阴沉起来。  小二又赢了一笔,托了一下自己怀里鼓囊囊的钱,沉甸甸的下坠着,觉得差不多够今晚用了,一时喜形于色,心花怒放,收手走出了财神赌坊。  夜色笼罩了阳谷小县,华灯早已经点上了,想到自己就要见到落难的吴家小姐,小二心情特舒畅。根本没有留意暗影里远远缀着的一个人影。  不过,对于这样的小角色,以他的心性来说,就算知道了,也绝不会放在心上。  一个时辰后,一个青皮匆匆赶回了财神赌坊,伏在赵五耳边低声说句什么,赵五只愕然了一下,吩咐道:“你马上带几个兄弟,悄悄等在怡红楼外,见机行事,务必要做的干净。”  …………  吃药、读书、习字、合府里走着锻炼身体已经成了西门卿新的生活重心,十分有规律。  据说,一种习惯的养成只需要连续坚持十天左右的时间即可养成。西门卿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天,也算是养成了一个好习惯。  其实一开始读书习字,西门卿确实抱着一种打发时间派遣无聊的心态,再后来就是有意识的去要求自己努力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这些道理,不到一定的年龄,不经历过一番世事是没有办法有深刻体会的。  西门卿的深刻体会自然来自于前世。  以为拥有了千年的知识积累,穿越者就可以各个方面全面对古人的全面碾压,临到翻看了书房里少的可怜的存书后,西门卿才知道那不过是作者一厢情愿的想当然尔。  文言文,繁体字,毛笔字,吟诗作对,对非专业人士来说没有一样是简单的。  西门卿似乎有点研究古文做学霸的倾向,如果不是遇到了武二,这种平静是生活还将持续多久,西门卿自己都不知道,他确实喜欢这种安逸的富家少爷的生活方式。  白日里只是读书习字散步,不做一点耗费力气的事,又有大补的汤药喝着,身体恢复得快,精力充沛,晚上又没有一点娱乐活动,睡的早,醒的也早。  而下人们也早就习惯了西门卿天不明就起床,一个人绕着大院院墙内围或散步或小跑,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的。  当然,开始时,还有人悄悄议论这卿哥儿是不是患了失心疯,居然做出这样闻所未闻的怪癖来。  直到有人向小夫人打了小报告,小夫人让西门用赏了那满嘴胡吣者几巴掌,才平息了下人们的非议。  再后来,看的多了,也就习惯了。再一细想,不就是富家少爷吃多了,跑跑步,消耗消耗多余的体力而已——总不能让卿哥儿学穷人家的那些半大小子们去割草放羊下地种庄稼吧。  天色微微暗,没有月亮,夜空里的星星闪烁着,清晰度很高,甩后世的星空好几条街。  西门卿先做了几个扩胸甩胳膊踢腿的热身运动,才开始慢跑起来。  最初锻炼时,来旺来宝两个小厮还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西门卿兴致勃勃地锻炼时,一路上不断听到两人的哈欠声,引得自己也想回去睡回笼觉,心里烦躁,二是觉得没有必要让别人围着自己的习惯转,就赶了他们回去,再也不许他们陪着。  二人跟了几次,又得了小夫人同意,才不再亦步亦趋的跟着西门卿了。  路段很熟悉,所以西门卿就不大留意脚下,一边慢跑着,一边在脑子里回想着那些繁体字。其实这繁体字挺有意思的。  “哎呦。”  “哎呦。”  正想着,不意就被绊了一个狗吃屎,跌倒在一个人身上,两人同时吃了一惊。  因为那人垫在下面,西门卿只是受了一惊,摔得不重,这一声哎呦受惊的成分比较大,而倒在地上的人那一声哎呦却是吃疼不过的反应,声音有些拉长。  “你是谁?”  “你是谁?”  西门卿站了起来,那人也挣扎着站了起来,摇晃着身子。天还没明,西门卿只看得出对方模糊的容貌,二十岁左右,不是家里下人,家里下人也就一二十人,西门卿早就认全了。二人又是异口同声问道。  看对方摇摆的样子,西门卿原本以为对方是醉鬼,前世他见过不少这种喝醉了酒天当被子地当床的人。可是空气里又没有一丝的酒气。  西门卿又想到夜里院门可都是锁上的,他是怎么进来的?翻墙进来的!  不是下人,又不是酒鬼,那就是歹人了!  西门卿心里打了冷战,他对于古代的了解只有历史课本上那点少得可怜的笼统概念,还有各类影视作品中多得烦不胜烦的细节——歹人和侠客。  想到自己现在小胳膊小腿,弱不禁风的样子,对方无论是歹人还是侠客,都不是自己所能招惹的。西门卿冷静了下来:这事只能斗智不斗勇。
  13武媚娘?  “你别乱来,我可告诉你:这边上院子里住着马叔他们,我只要喊一声,他们立马就会出来的。到时候,看到你,打一顿,送到县衙里都是轻的。要不你走吧,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你要再不走,让别人看见了,可就麻烦了。”  西门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一点距离。他真害怕对方是绑匪什么的,心里同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别,小兄弟,你别喊,我不是坏人。咳咳,我、我是来找你们家西门卿,西门少爷的。”听得西门卿要喊人,那人急忙解释道,说话磕磕巴巴的,间或带了几声咳嗽。  原来是老熟人。不对,自己就站在他面前他都没认出来。  只一瞬间,西门卿脑子里转了几个圈,心里怀疑着,口里就试探道:“你认识我家卿哥儿?找他有什么事,先和我说说看,或许我能帮你和卿哥儿说说,让你见上他一面。”  “我、我不认识卿哥儿。咳咳,我是受人所托,才来找卿哥儿的。”  “哦,受谁所托?所托何事?”  “这……小兄弟,不是我不肯告诉你,只是这事只能告诉你家少爷。咳咳,你带我见你家卿少爷,日后,我武二绝对不会亏待于你的。咳咳,……”武二说着,伸手在怀里摸索了半天,无奈,身上分文不剩,只好画了一个大饼出来。  “我管你吴大吴二的,再不说我就……”西门卿忽然刹住了口,他想到既然自己是西门卿,遇到武大郎武二郎也是再正常不过是事情。这人口说自己是武二,莫不是“自己”小小年纪已经坏了他嫂嫂潘金莲?他是前来寻仇?  “小兄弟,我绝对不会害你的。你带我去见你家少爷,人命关天的事,耽搁不得。求求你,小兄弟。咳咳。”  人命关天?绝对不会害我?  好好的正门不进,偏偏深更半夜爬墙进来,不小心摔晕了过去,还说你没有害人心,鬼才信!  西门卿内心暗暗鄙夷了一下:水浒传中西门大官人的命就是在狮子楼下被你打死的好不好。自己以前做过什么坏事,自己心里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把你给得罪狠了。  西门卿见左右套不出他的话来,立刻道:“好吧,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通报一声,也不知道卿哥儿起来了没有。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跑。府里人多,见了也别乱躲乱跑,叫人把你当贼给打了那就不好了。”  “辛苦小兄弟了,劳烦你告诉西门少爷一声,就说吴梅娘命在旦夕,请他千万见一见小的,小的好告知详情。”  武媚娘不是武则天吗?  现在不是宋朝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唐朝人?  西门卿一边迅速离开,一边费脑子的想着,无奈,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个武二口中的媚娘是哪个。  西门卿先绕到府正门,先喊醒了守门的两个下人,又回院里叫醒了来旺来宝二人,按着西门卿所说的,往后院门悄悄地摸了过去。  管你是吴二还是武二,老子的小命要紧。先拿了再说。  经此一番折腾,天已经麻麻亮了。  那武二正靠坐在墙边等得心焦,忽见远远地四五个人影往这边过来了,以为那小厮果然喊了西门卿过来,心里大喜,扶着墙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准备好说词,就见几人手里似乎抄着的棍棒,情况有些不对:刚才那小厮是去通报不假,不过不是通报西门卿,而是通报给了守夜人。  武二暗骂一声那小厮的狡猾奸诈,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逃走吧,明显是逃不掉了,更何况正事还没办好呢。  若是以前,武二哪里会将这四五个人放在眼里,就算再来四五个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是昨夜,为了梅娘,一怒砸了怡红楼,一人斗十数人,好不容易出了逃出了怡红楼,又被一群不知道哪儿钻出来的泼皮光棍给盯上了,又恶斗了一场。不期还引来了巡夜的捕快,不得已,拖着受伤的身体,在阳谷县里绕了两三个时辰,好不容易才脱了身。  为了找到梅娘口中的西门府,又在夜色里寻摸了很久,才摸到西门府来。  等到他翻墙入府时,体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先前打斗时,手臂上挨过几棍,疼得厉害,好不容易爬上了墙头,头忽然疼起来,一下没有抓稳,整个人居然从墙头栽了下来,恰恰脑袋先着地,摔得七荤八素,晕了过去。不是西门卿晨练,踩到他,还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  此刻,梅娘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他身上,他还没有把那个消息转告给西门卿,他也累了,也不想再逃了。  来宝来旺几人手持木棍,把武二围了起来。  武二的目光越过这四人,看到先前答应自己去找西门卿的半大小子正得意地站在后面指挥,顿时怒气升腾,眼里快要冒出火来:“言而无信之徒,以后不要犯在我手里。”  西门卿不以为意,被人欺负又反抗不过时,谁不会撂几句没用的狠话,给自己撑撑面子。  “先拿了他再说。”  西门卿一发话,来宝几人的棍子就往武二身上招呼。武二连忙抱头蹲身,口里嚷着:“先别急着打,我是来找你们府里西门少爷的。真的有急事。”  此时天已经亮了,西门卿见武二脸上有伤,身上的衣服也一塌糊涂,而且来宝他们动手时,武二并无反抗之意,连忙喊停:“说吧,你是谁?找本少爷有什么事?”  闻言,武二脸上的表情很精彩,他绝对没有想到先前遇到的骗子就是他千辛万苦要找的卿哥儿:“你真的是卿哥儿?”  “你说呢?”西门卿不答反问了一句。  武二看看西门卿着装,又见这几个家丁都以西门卿马首是瞻,顿时信了八*九分。  武二依着墙站起来道:“在下清河县武松武二,从小习武,一身好拳脚,目前流落到阳谷来讨生。昨晚受梅娘所托,前来告知少爷。请少爷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务必救梅娘一命。如果西门少爷你肯救梅娘出火炕,武二无以为报,只要逃过这一劫,必定鞍前马后,牵马坠蹬为少爷效命。”
  13多余一问  “媚娘?媚娘是哪个?”见武松又一次提到了媚娘,西门卿又实在想不起来这媚娘是何方神圣,就随口问道。  武二顿时面色难看起来,差点儿吐血:自己千辛万苦找到了卿哥儿,对方居然装糊涂。看样子是不想惹事上身。  可是,如果西门卿不肯出手帮忙,偌大的阳谷县就找不到能帮忙的人了。就意味着可怜的小梅娘绝对是活不了多久了。  这一刻,武二第一次后悔自己行事太冲动鲁莽了:如果自己昨夜看到梅娘身上累累的新伤旧伤时,不暴跳如雷掀了桌子,砸了怡红楼,一脚踹死了怡红楼里的妈妈,又打那些阻拦他想把梅娘带走的龟公龟奴们。  现在好了,梅娘非但没救出来,也没有把梅娘所盼望的救兵带去,而且还让梅娘陷入必死之地。  见西门卿问梅娘是哪个,来宝来旺急了。  当初他们二人被派到卿哥儿身边时,小夫人可是发了狠话:以后他们二人若是敢带卿哥儿走进那些龌龊地方一步,玳安就是他们的榜样。  “你这厮,贼眉鼠眼的,看着就不像好人。放着大门不走,偏偏半夜偷偷摸摸的翻墙进来,到底偷了什么东西?老实交待,说不定小夫人心好,放你一条生路。若是再乱瞎话,蒙骗我家少爷,先打个半死,再送去吃牢饭。”  来宝也够机敏的,直接给武松扣上了一顶入室盗窃的贼帽子。  武二本来就心如死灰,已经绝了希望,只想着自己害死了梅娘,一时间生出了些许赔命的意思,哪里还在乎再给他安什么罪名。  来旺也忙劝说西门卿道:“卿哥儿,别听他胡说,什么媚娘不媚娘的。他是来府里偷盗未遂,被抓了现行,以前又听人说你现在脑子不好使,失忆了,故意哄骗你的,为自己开罪的。”  不料这来旺为了不让西门卿再踏入怡红楼一步,情急之下说漏了西门卿失忆的事实。武二本来就是聪明人,霎时便听出了其中的玄虚:原来这卿哥儿不是装糊涂,而是真的记不起来了。  武二心底立刻又生出了一丝希望来,说道:“卿哥儿,梅娘可是个好姑娘,你可千万别辜负了她啊。你再不去救她就来不及了。她真的快要被活活打死了。”  恩?被活活打死?  西门卿已经从两个小厮的话语中猜出了真相,再听到武松说要那个媚娘要被活活打死,顿时心有不忍。再怎么说,也许都是自己引起的。而那媚娘肯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说明以前两人关系确实不错。  再说了,这武松求到自己头上,这是卖人情的好事啊。想想都觉得激动。  要是不接了这个人情,说不定就是结了仇。  现在的武松,这么年轻,好像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吧,正是青春情绪不稳定的时期。真的很难说啊,毕竟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走吧,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到我院子里说说详细情况。”  “卿哥儿,我看这人满口谎话……”  “卿哥儿,小夫人交待过……”  两个小厮真的急了,小夫人的话他们可不敢不听,可卿哥儿目前这趋向,很危险啊。他们不能不紧张。慌忙拦在了西门卿跟前,那意思很明显,你不能胡来。  西门卿微微一笑道:“急什么,我只不过是想了解一下而已,帮不帮还不一定。这事,等下我会亲自去和我娘解释的。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既然卿哥儿都这样说了,二人只好悻悻地让开了路,又咬牙切齿地瞪了武二一眼。  几人跟在西门卿后面逶迤而去。来旺来宝二人终究心里不安,对视了一眼,互相点点头,来宝匆匆地溜去找小夫人禀告了。  在西门卿的房间里,武二详细地讲述了自己昨夜如何去见梅娘,见到梅娘满身新旧伤疤,如何恼怒之下砸了怡红楼,梅娘又是如何要他传信给西门卿。武二也讲了自己控制不住,一脚把老鸨从楼上踹到楼下摔死的事。  西门卿反复问了几遍,见确实没有漏洞,没有自相矛盾的地方。沉思了片刻道:“我再问你最后几个问题,只要你说实话,我就想办法去救人。”  武二已经说的口干舌燥,不过既然看到了希望,自然不会厌烦。只是用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个富家纨绔。  “我不明白你和媚娘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这么在乎她,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救她。”  武二真没有想到西门卿会问这个问题了,怔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梅娘的爹爹以前在我们清河县做县令。我家境贫寒,父母早逝,自幼和哥哥相依为命。后来吴县令知道了我们的情况,对我们家多有帮助。因为我喜欢拳脚功夫,三五个人不能近身,就赏了四季衣服鞋袜,让我做了他们家的家丁,不再忍饥挨饿。  不料前年春上,吴县令遭奸人陷害,死在押解去京城的路上,家破人亡,小姐也被发配到教坊司。后来我多方打听,才知道小姐来了阳谷县,所以就寻了过来。在城外码头上找了份装卸搬运的活路。因为没有钱,进不得怡红楼,一直都没有见到梅娘。直到昨夜,好不容易才见得一面,没想到,梅娘却被那恶婆娘打得遍体鳞伤……”  “你是不是特喜欢吴家小姐?”  其实西门卿这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的这一问挺多余的。  只要不是瞎子,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武松对这吴家小姐吴梅娘早已经情根深种。若不然,他一个小小的家丁岂会辗转几百里寻人,又因为媚娘受了虐待而怒火中烧,情绪失控?  若非此因,简直说不通嘛。  西门卿问的这么直接,武二始料不及,愣住了。  昨夜他听梅娘提过:西门卿是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个恩客。心里很在乎她,对她特别好,又极为霸道,根本就不许别人染指。一次老鸨趁西门卿不在时,只是让她过去给人倒倒酒,增加点气氛,并没有做别的事,这种在院子很再正常不过的事,后来被西门卿知道了,他居然带了一帮纨绔差点放火烧了怡红楼。  老鸨惹不起西门卿,加上西门卿出手远比别的客人豪奢得多,从那后,没有再敢为难过梅娘,反而当摇钱树一般捧在手心,小心小意地关照有加。  这西门卿如此看重梅娘,难怪梅娘信誓旦旦只有西门卿能救她出火炕。可是,既然西门卿如此的在乎梅娘,如果知道了自己一直都暗暗喜欢吴家小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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