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教医生。。秋天的尼桑阳光白色为啥是白色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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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季沐歌 春的际遇[一][二][三]
  一切都会结束,就如花瓣。一切都会生根,就如季节。一切都好象从未来过,就如春天。
  我是在春天认识苏儿的。苏儿眉目清秀,皮肤白皙如雪,眼睛有神如灯,只要望一眼,你就忘不了一生中最美的黑夜与白天。
  我最不好的习惯就是排斥孤独。
  我最好的习惯就是任由别人把我的东西抢走,见了贼也不吱一声!
  早春是没有任何迹象的,所以我只好满街地寻找。这浅水镇的街道近几年做得很完整。所有的铺面没有一个是空着的。望着这一切,使你觉得人生可以很丰富,从早晨的清洁工做起,接着做早点师傅,再接着做水果店主,然后做饮品老板,再升级为酒店总裁,几近中午,再进入美容院做一个新脸出来,接着做化妆品代言,做时装模特秀。。。等等,等到晚上就做一些尽量完整却总也不会完整的梦!
  我跟前妻离婚后,她带走了我的女儿丹。我独自一人留在浅水镇。女儿的后爸和她妈妈早在她一岁半的时候就苟合了,就如春天这不明是非与身份的雨,一场一场地下着,把一个个朝阳的日子弄得死气沉沉。
  我选择一定要离婚的时候是春天不久后的秋天。记得那个秋天只落了两片叶子。我毫不犹豫地把那两片叶子拣起放进兜里,然后狠心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同意,我同意春天把我抛弃,我也同意秋天一如既往地把我的心事提起。字迹是湿湿的,像两个流泪的眼睛具有勾魂的魅力,又如发现苟合之事的一支手枪具有很强的杀伤力,很明显,我再也回不到从前。
  苏儿是在我把整个冬天取暖完后才出现在浅水镇的。这个春天我用伤口量了量自己,已高达37.5度。出门成为一大幸事。
  浅水镇的中心广场是我去典当行必经之路。我一早上起来就特别注意路边的花和草,如果发现那一棵草死了,花谢了,我的体温又会降到36度,冷得直打哆嗦。这天露珠还未完全散去,正当我寻着那些熟悉的花草时,发现一个大大的剪字搁在它们身上,剪字足有两米高两米宽,红色,很醒目。我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不知是剪什么,但我对这剪字突然很上心,头也不回的进去之后才发觉,是剪人类三寸烦恼丝的。
  你好先生,请问是要剪发吗?典型的女中音,很柔。我顺着这声音望去,终于发现了浅水的一个奇迹——仙女下凡了。
  哦,我洗头。[因为我的头发头天就刚刚剪过]哦,不。我洗后再剪一下。我不想落下任何时间和美丽对话。然后我坐在一把椅子上一动不动,其实我戴着一副眼镜,但我假装不愿意取下。
  好的。我帮你把眼镜取下来,请放心你的眼镜。女中音已走到我的面前有点固执地取下了我的眼镜。她太有礼貌了,我在心里感叹。其实她如果像野蛮女友一样取下我的眼镜,我也会欣然接受的,我说过,我有个最好的习惯,别人像贼一样抢我的东西,我接受,不会吭一声。更何况,她还是个美女贼,我更愿意了。
  小姐,你是刚来的吗?我可从未见过你哦。我试探着问。
  我叫小苏。是这个店的店主。来浅水一年多了,只是刚接手这个发店而已。
  有创意!你哪个剪字太有创意了。我后句话没说,其实我是对那剪字情有独钟。
  洗好了,我给你吹吹再剪,可以吗?她的声音仍然那么好听。
  小苏。我轻声地呼唤了一声。你吹吧。
  恩。她的那声回答让我在心里偷偷地笑出声来。我真的有一点点得意。
  我再也没有说话。在一面镜子里,我看着小苏手里的那把剪刀在春guang下晃动着,特别亮。那份寒光像久别的亲人,卡嚓卡嚓地剪下一寸寸发丝。听着这声音很痛快很痛快,越听越痛快,真所谓是天籁之声。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这声音永远响下去,不要停。可惜我的头发太短了,这声音终究还是停了。
  没有谁能无视这个春天,就像没有人会在意我这个发型。我和小苏就这样认识了。
  在典当行整整一天里,我望着对面的镜子已经36次。每一次对望都有一个新的发现,阳光被我一点点地吸取干净。取下了眼镜原来是这般美好,黄昏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把我靠近。
  我给苏发了个信息,晚上约在春满楼吃饭。这老一套,十年前和前妻是同样的,可是我又想不到还有别处可行。意料之外的是另一个女孩出现,苏儿并没有来。我是苏的助理,主管剪店的发型设计的,我叫寸。我一下没听清楚,还以为叫春呢。来了,就坐吧,我点了三样菜;豆腐,鱼,鱼香肉丝。然后要了两瓶雪花,给她一瓶,不等她拒绝就给她满上了。她很是无奈的坐下来,我拿起酒杯不问任何原因就和她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她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和小苏不同的是留着很长很长的齐发,整个脸部就只有一对眼睛。苏儿临时有事来不了,我代她向你敬一杯,说完,她也是一饮而尽。我惊讶地望着她,忽然这个寸变得有些神秘。
  你成家了么?我很想知道这个问题。
  离都离了。回答非常干脆。我真想大喊一声,我们真是同病相连!看来是苏儿特意安排的,我告诉过苏儿我刚离婚。那好吧,我又要了三个菜,看来这顿饭还可以再延续下去。她面对我的举动,只是莞尔一笑,并没有回绝的意思。我把彼此的酒都再次满上,她说她要去趟洗手间。我趁机点燃了一根烟,翻云吐雾起来。她一会回来了,手里拿着个手机,看来是刚通完电话。
  我该怎样称呼你,叫你段永和还是段老板,还是段哥,亦或是小段。寸一连串的问我。我还真没想好,该让她叫我什么呢。
  我忽然想到了我在村子里哥们叫我的名——‘盒子’。就叫我盒子吧,亲切。她叫了我一声盒子,一杯酒就全部喝完。我叫她寸,也喝完一杯。就这样不知喝了多少杯,我发觉寸已经靠在我肩上了,又像是哭又像是笑的叫我盒子。她说她十八岁就被她爸爸所逼嫁给了一家老亲戚做媳妇,还不满二十一,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不到二十四岁因为丈夫豪赌离家出走,学美容形象设计,二十六岁成功离婚来浅水谋生。我想到了苏儿,她是什么样的呢,在我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在些许时候,家乡的山地上会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和瓜果,因为填得太满了,周围的某些空地就充满恬静而显得唯美。我该送寸回店里了。寸把她的手揽在我的腰上,我扳开了她,跟苏打了个电话,来接一下寸吧,她可能喝多了。
  苏儿一下就过来了,我在她眼神里看到了某种悲哀,她很愤怒的扶起寸,没跟我说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张开了口,想说什么终没说出来。
  回到店里,我没有开灯。摸黑爬到床上,但始终睡不着。外面的街灯照在窗玻璃上的亮光,搅得我心好乱。有些事情,预感来得很强烈,但我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时间这面镜子也真是太有能耐,把我们这些个凡人照得古怪离奇。好多时候,自己就像是颗棋子,被迫守在一个位置,欲罢不能。温暖的感觉好像好久都没来过了,只有麻木的身体载着一丁点的温度,证明自己还在呼吸。窗外的路灯是昏黄的,一眼望去,街道如生铁般冷冷清清。已经是深夜了,蓦然一个老者出现在路灯下,身上大包小包背着许多肮脏的垃圾,一头的乱发被灯光染得金黄金黄。他弓着背像是在荒凉里寻找着什么,背影拉得好长好长。他突然弯下了身子,在一片不知名的黑洞中拾起一个烂苹果,像发现奇迹般,大口地咬了下去......,吃着,吃着,就露出了很幸福的笑容。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无所适从。我发觉我的脚睡的位置不正确,我一点点的在床上小心挪动着,但怎么放都不正确。我的手搁的位置也不正确,无论放在什么地方,也还是错误。就这样我折腾着,天就亮了.....
  店里重新请了个伙计,我比较清闲了。一早上就去浅水镇最繁华的地方,买了母亲最爱吃了韭菜饼,搭坐最早的那班车回郑家皮了。
  回到郑家皮的时候,郑家皮的炊烟还没有升起。我知道,那村子里的一声声狗叫是在欢迎着我。
  母亲已经在大门前洗衣服了。我把饼子搁在她右手上,然后用干抹布擦着她的左手。母亲的手很黑,抹布显得很白。我搬了个凳子挨着她坐下,我知道,此刻该是母亲念叨的时候了。母亲的心声听了几百遍,但我还是要听,找一个最好的媳妇。我心里明白我根本就没有再娶的意思。人过了四十,对某些东西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婚姻是一个载体,把我载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然后独自把我撂下,我看不见它,它也就看不见我了。
春的际遇[四]
  我接到了前妻写给我的一封信,地址是乡下的郑家皮,这是她多年前在中学时的习惯[我读书时转学比较频繁],无论我走到哪里,这样地址的信我一定是会收到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就因为这封信,我在郑家皮住了一个晚上。这寂静的小乡村好象是老了,连黑夜里的虫鸣都那么迟钝,夜空中的星光都那么孤单。深蓝的海水已漫过夜的门槛,一步步地向我的心灵逼近,我听到了我呼吸中的惊恐,有点无可救药。最好能看个大片,里面有最凶猛的野兽有最强悍的搏斗,黑夜从死亡中过渡到萌芽状态,再恢复到年轻的元气,像几个月大的孩子在假笑中睁开双眼,不知疲惫,然后大模大样地走起路来。信是这样写的;
  盒子[我永远也无法改变的称呼]你好!
  请你有点耐心地看完这封信,释放你仁慈的爱读完我的文字。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求你理智得解决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同窗三年,在一起整整奋斗了十年才能够在浅水拥有了自己的店面和房子,我知道你倾注了你所有的青春,挥洒了你所有的热血,到如今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玩上**,而且欠上一身的赌债,更不该离开你背叛你,但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为了你和孩子的幸福我也不得不离开浅水,我欠的债恐怕你我在一起十年也还不清!我走了,别人在赌场放给我的马也都成了死马,放马的人都是亡命之徒,他们找你,你最好说你不认识我!拜托!
  至于我和云业的事情你以后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管,现在我会带好丹儿的,你放心。到我实在无力抚养丹的时候,你无论如何也要代我管好女儿,必须的,你一定要答应我。因为我不知道未来的路在何方,我的日子是一天天,一个个小时来算的。
  典当行的阿中听说你把他给辞了,辞了也好。就是他带我开始第一次**的,还记得那年你去武汉学习一个多月吗?就在那个月底,阿中带我去了赌场,阿中那天赢了八千,我那天小赢了三千,高兴得要死。还记得我给你买的那套美尔雅西服吗?那套西服一千八就是用那钱给你买的,我一直隐瞒你说只五百元。还有那双鞋子,我相信你现在还穿着,九百元我骗你说一百八。后来阿中劝我别去了,和他一样赢了钱趁早缩手,可是我没听忠告,因为那钱来得太容易了。我每次骗你回娘家,其实都是在赌场,并且一次也没赢过,一次比一次输得惨,我把典当行的现金都拿去输了,没办法为了把帐面做平,你给我买的首饰我都卖了,好像是六万多。后来输的钱我都是借的,请相信我没再动用行里一分钱,我觉得你很辛苦,看着你四处奔波不忍心。并且我想我自己输的我一定要自己赢回来,再自己还给人家,不想让你知道这一切。后来的后来我不但没有把钱赢回来,还把自己给输了!云业是第一个放马给我的人。他有一个马队。现在我欠他的马可以一笔购销。可是我还欠其他三个马队的钱,数目巨大,我曾经在海观山宾馆跳过楼是云业救了我,从那次开始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你原来的玉儿已经死了。这一切你都不知道,我小心地在你面前维护着我的淑女形象,我一出门就是好几天,都骗你说到一女同学店里学美容,伙同女同学一起用电话骗你,如果你对我有一丝的疑心,我不会走得那么远!
  我不是抱怨你,可是真的是这样。因为你太爱我,太相信我,太自以为事,太过自信。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但我确实是在这种状态下把自己娇惯得一无是处。
  我知道你是最怕孤单的,所以无论在赌场多晚我都要坚持一天发五条信息给你。现在的你没有了我的信息,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有了前所未有的担心。你还过得好吗?我想你一定会回到村里看望母亲,代我向她老人家问好,我不孝!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就是带好丹,你放心,丹不会有任何危险,我会保护好她的。我和云业在黄市租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很宽敞的,丹在市中心小学念书,一切都很好。云业管得我太严,我偶尔只在他的监控下打打牌,一般的时间呆在家里,跟你写写信就可打发我所有的时间,自从十年前你在读大学时跟你写过最后一封信后就一直没再写了,你一毕业就直接回到浅水和我接了婚。我们在浅水没日没夜苦苦奋斗了十年,却是弹指一挥间。本想这一生再也不会跟你写信了,但是命运就会跟我开玩笑,没想到以写信的方式开始,也会以写信的方式来结束。不过这封信的主题是我希望如果你把浅水的房子和典当行转让的话,是否考虑一下把资金的一半存在丹的名下,我们协议上也是这么写的。我没有其他的意图,只想丹长大后有个最起码的依靠,我相信你是会很快结婚的,并且很快会有你的另一个孩子。
  我唯一的惦念——祝你幸福。我的新手机号是133///////。最好在白天工作八小时内打电话,那个时候云业不在家。我的地址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同学。还有,如果你想看女儿,可以到黄市中心小学三楼左转第二个教室看她。关于丹儿的存款,密码不需要告诉我,但你一定对她要有一个册子的交代。
  一封劫后余生的信,我想你是不会对它实行暴力的,请妥善珍藏。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
  罪过的玉儿笔
  看完这封信我希望黑夜变成一面黑得透亮的镜子能照出我此刻的心情,并且让我记住这个心情的一生!最好不是眼泪。如果是眼泪,我会在眼泪里奋力走进沙漠,背着一大袋沙子,一边走,一边把沙子掉,然后掉到无影无踪!掉到沙子是什么我再也不会记得。
春的际遇[五]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与我无关!我不敢和我的哥们打电话,怕一不留神会说漏了嘴。
  此时苏儿的影象很模糊,好象有些云淡的感觉,只有重新看一眼才会清晰起来。最佳的谈话对象应该是寸了,可寸在哪儿呢,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唯一的就是到剪店去一趟。可我已经走不动了,我拿起手机,忽然看到了就在昨晚我储存的号码133///////。我轻轻的一按就传出好听的音乐来——我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爱你的嚎叫在山谷回荡。。。我不等她接就匆匆挂了,我还没有思想准备听到那个声音。最起码还不是现在。我吃力的走上广场,遥远地望着那个剪字在风中飘舞。然后把自己变成一个大大的人字躺在草地中央,不知什么时候手机响了一下,是短信息。我缓慢地睁开眼睛,读到了一首诗;
  你是谁你是谁
  这是谁的舞台
  我如轻烟一般萦绕
  最深情的一杯水
  我给你端来
  放在不能固定的桌面
  你轻轻地抿一口
  便抿去了我最繁华的一生
  这是一双破旧的袜子
  当我为你穿在左脚的时候
  谁也不曾注意它与岁月同步
  当我为你穿在右脚的时候
  谁也不曾预料它踏着谁的肩
  在不能为季节而动的黄昏里
  浅水倒影着忧愁
  袜子悬在半空
  是谁走出了一个影子的长度
  ——是啊,是谁走出了一个影子的长度?我吗。我把手机关了,不予理会。
春的际遇[六]
  遇到小苏是我梦想的事儿。没想到那样一个雨天,风刮得很厉害的时候,在黑暗的街上,她冰冷地站在那里,手里没有雨具。我本能地奔过去,用我的伞全部把她遮住。我望着她,没有说话,或者说不敢说话。她这一次没有逃避我的目光,而是更加直视着我,只几分钟的时间,雨就这样被我们望停了。
  准备到哪儿去?你看,雨停了。我收起伞关切的问。
  回家。苏儿把一个小小的包挂到肩上。
  我送你。此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其实,我没有家,说着玩的。我哪儿也不去。瞎逛。苏笑了,笑得那么勉强。
  那到我家坐坐,很近的,就在前面。我用手指了指以掩饰我的不安。
  好啊,寸去过你家么?苏今天有点意外,不再拒人千里之外。
  你想会吗,我想苏是明知故问。
  想听我的故事吗?苏用眼睛瞪着我。
  不想。我只想听你的未来。就这样说着话我打开了大门,好多天都呆在店里,连门上的锁都有了灰尘。我吹了吹。走到大厅更是惨不忍睹,全是灰。你看,这便是我的家,见笑了,真是不成样子。我想找个洞把此刻的窘迫忘掉。
  苏儿笑了起来,是那种真正的笑。
  小苏找到卫生间端来一盆清水,然后用中指蘸上水在茶几上写下世外桃源四个字。
  为什么?我不解。
  更多的灰尘你不觉得是干净的象征吗?小苏找来了一块抹布。你看,今天我来了,我帮你擦了擦,很干净。明天又有人来了,又帮你擦了擦。你的客厅变成了那种名义上的干净,但不是心里的干净。一个很少有人去的地方,灰尘是不是很多呢!就像世外桃源,它远离尘世,但表层却覆盖着尘世的泥土。
  苏儿的话一下子击中了我的要害。我被她瞄的太准了。我微微的有点热。此刻声音已是多余。我不再说话,起身倒了两杯水,放在我和她之间。苏儿没有喝,直到她把清洁都做完了才坐下来。
  第一次来我家,苏儿就会豪不顾忌的打扫我的家,这让我措手不及。
  你惊讶,是吧?没有什么,就当我做了回志愿者。但只此一次哦,下次嘛,让我看着你打扫。
  恩。我像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瞄了她一眼。
  她靠在窗的桌子上拿起了我们家的像册,可以看吗?
  可以。
  她看我的像册,我看窗外的叶子。
  叶子的细纹在我的注视下变得非常柔和,道路非常清晰,那一层层的绿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有一丝的风很大胆把叶子吹动起来,叶子滑向窗沿。雨早就停了,但在这一刻,又似乎要下起来,潮湿的空气带一点冷的向我袭来。我下意思的揉了揉眼睛。苏儿关上了影集,到我的身边坐下,喝了口水,对她看过的东西没有发表任何评价。
  表示感谢,今晚可以请你吃顿饭吗?我很讨厌饭局,但又无法摆脱它的纠缠。
  不了,我还有事呢。她又回绝了我。我很颓废地坐在沙发上,什么时候和她共进晚餐成为奢望。
  我店里进了一批货,我得回去清点一下,你呢,是继续留在空无一人的家里,还是出去?小苏准备走了,她拿起了她的包。
  当然是继续再出去。我也到我典当行去看看,替孙师傅回家我去守夜。
  那你又去吃便当?看来小苏对我的生活不是一般的了解,连我晚上吃什么她都知道。
  恩。你呢?我反问。我有点好奇她为什么不和我吃饭。
  寸在店里等我呢,可能她已经做了饭了。她和我一并出门,走在大街上,我有点想去她店里的冲动。
  再见。她用此话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目送她的背影走远,今晚,我又是孤独的。
春的际遇[七]
  街上大大小小的鱼缸真是太多了,那些小小的鱼数黄的黑的最起眼。我在一旁观看起来。
  卖者一边数钱一边欣赏着小鱼。有一种气息从他的歌里一路小调的跑了出来,怎一个快活了得!他那看鱼的样子,让我恨不得把我自己也变成他鱼缸里的一条鱼。
  这段时间,新来的孙师傅守店非常诚恳,我不再花很多时间在店里呆着,然而这很多时间让我却无从打发。要不也凑凑春天的热闹,买一个鱼缸,养一条鱼试试?!我左选右选也不见中意的,这可难倒了卖鱼的师傅。他刚才的快活劲立马就消失了。只见他把一个个鱼缸擦的干干净净,打上一桶水一个个小斟了一般,又把鱼儿的颜色巧巧的搭配了一般,然后每个缸里放了三条鱼,一个也不多一个也不能少。最后是坐到我身边,长嘘了一口气说;你选吧。他这个任务完成的非常利索,一点不拖泥带水。我用眼睛轻轻的扫了一遍,这十二个缸子大致一模一样,肉眼没有区别。我也不可能回去拿显微镜了[典当行现存的用来分别赝品的]。我想到了一句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闭上眼睛顺手一拿,不就是条鱼吗。我拿了第二个。第二个好啊,世界上没有第一只有第二,第二个不露脸却最靠前,第二个身在庐山心在秦汉。。。第二个有第一个挡着天,第二个有无数个后来者垫着背,想到这里真是惬意啊。我美滋滋地抱着鱼缸回家了。
  回到家里,我把鱼缸放在茶几上,那是苏儿给我擦干净的茶几,如今还很干净。苏儿来了会发现这鱼儿吗?我一阵窃喜。苏儿一定会问,鱼儿为什么是三条?我该怎么答。一条太孤单,两条还会很孤单,三条就会把孤单填满。我这一个人的家里,有三条鱼还会孤单么!不要忘了,我有个最坏的习惯哦——排斥孤独。
  今天是我第一次陪三条鱼过日子。面包拿到烤箱里烤了一下,很香。吃了面包,余下的时间就是陪鱼儿说话了。
  鱼儿,不要太累了,游着游着,你就稍微停一下嘛,看看我,认识一下你的新主人。
  我这样子是不是太狼狈,你的眼睛不正眼待我,只记得你们三个去玩耍。
  你是在你脑袋里睡觉吗?我看不到你睡觉的模样,或者你永远都不曾睡,永远都没有梦?
  你们三个是一家吗?废话。不是一家,怎么会如此可亲。
  谁是爸爸,哪个是妈妈,谁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孩子?他是她爸爸,爸爸又像是她妈妈的孩子,怎么会呢,可他们真的是互为整体,互为角色。你看,他们没有具体的位置。
  你这鱼儿,为什么不肖望这尘世一眼?你是那么的聪明,浮出水面一瞬间就望到了尘世所有的悲哀,然后立即游向水底,无论怎么引诱再也不出来。
  水是眼泪吗?可你们明明生活在眼泪里,却这般美好。
  我望着这美好慢慢的也会累的。可你们为什么不累呢?
  带着这些疑问,我昏沉沉的睡去——这是个什么样的下午啊,从这个时间睡到了那个时间,我还是一个人。
春的际遇[八]
  桥归桥,路归路,爱的罪,爱来赎。
  当我又一次回到郑家皮的时候,我的树叔转给我一封信。是玉儿写给她母亲的。玉儿的老宅和郑家皮一村之隔。在我们村的山坡可以看到她们家的房顶。乡亲们还不知道我已和玉儿离婚,她们家的信就只好转到我了。她们家其实什么人也没有,早在二十年前,她就是孤儿,在读小学的时候她和她奶奶相依为命。那时候我十四岁,在读初中,玉儿十岁在读小学,也是一个春天,在一个雷电的早晨她的父母双双在自己家的田埂上被雷电击死。
  我读中学要经过一个山凹,山凹里有一棵老树,我特喜欢在放学的时候爬上老树,在树梢上看书。有一天当我再次爬上树梢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封字迹未干的信;
  妈妈,爸爸,你们还好吗?
  我是你们的女儿玉。我今天考试得了第一,是语文。可是我得了第一,还是有人欺负我。回家我不能哭,奶奶看到我哭会很伤心的,我只能笑,奶奶会因为我笑少流一些泪。我不怪你们扔下我,可是我怪老天爷为什么那么狠,没有来得及留下你们一张照片,就无情得把你们两个人都带走。没人跟我说话,没人理我,因为在我们班级,只有我穿得最破。已经是秋天了,可我还穿着我三年前穿的毛衣,那件红色的,妈妈,已经太小了。我唯一最温暖的时候是到你们的坟头,跟你们在一起。我唯一的幸福就是和你们说说话。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再回来,我盼望你们回来,你们给我回来,回来。你们是去年春天走的,可今年秋天很快就要过了,你们还没给我回来,马上就冬天了,我很冷。爸爸妈妈,你们的女儿很冷,你们听到了吗?。。。。。。
  这是我看到的玉儿第一封信。那时的我看完信,再往树下一瞧,还真发现了一座大坟,是合棺的,吓得半死。回到家里,一宿没睡。
  再后来,我已习惯在树梢上看玉儿给她爸妈写的信了。
  有时,会读着她的信留着自己的泪。
  再后来如果没读到玉儿写给她爸妈的信,心里会发慌。我偶然也回回信,玉儿看到回信后,发到山凹树梢上的信就更勤了。就这样,她写给她父母的信,我代替回,持续了一年多,直到我到城里去读高中。我去读高中之前,放不下玉儿,就给我母亲说了玉儿的情况,母亲很是同情,于是专程跑到玉儿家,带去好多衣服和粮食。在我读高二的时候,玉儿的奶奶过世了,玉儿搬到了我们家,她已经读初中了。一如既往,每当我放假,我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那个山凹,那里挂着的是一打打的信,因为知道有人要来读,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幸福。
  直到我读大学,玉儿没再和她爸妈写信了,而是专给我写信。一个星期两封,很准时。往往是她写十封,我才回一封。所以每次回家,玉儿说我对她不公平,罚我做家务。在我读大三的时候,我们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因为玉儿没有考上大学。在我脑海里仅存的一点记忆是,我要让玉儿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玉儿在浅水一家蛋糕店开始打工,我大学毕业放弃留城,义无返顾的回到浅水,和她一起开始了浅水的奋斗史。
  在这个奋斗史中我们再也没有写过一封信。
  难道今天这封信是玉儿故意写给我的?我没有拆开看,我要永远封存。二十年了,那坟头的孤树早已不在了。
  我就把信压在一个盒子里。
春的际遇[九]
  活着是不容易的事情,当那天我看到一个人死了,就这么想。
  苏儿病了。是淋了雨的缘故。
  我到医院去看苏儿,买了十八朵康乃馨,用了三种颜色。苏儿坐在病房里看电视,头发凌乱。我给她修了一个苹果,她没有吃,对我笑了一下,我陪着她笑。电视我看不进去,我只看苏儿的眉毛和眼睛。
  苏儿打点滴了,我拉了一把椅子挨着她坐了下来。点滴打完了,我把康乃馨移到她旁边。
  是不是想听我的故事?苏儿朝我眨着眼睛。
  没有,你不需要讲你的任何故事!就像春天,它就是春天!看着就已足够。但在我心里是很想听的,可我恐惧我会听到什么。
  那好啊,那你讲讲你前妻的故事。苏儿固执地要故事。
  如果你一定要故事,就要我们俩的故事好了。女人真是麻烦,能不能少点好奇,我暗自咕哝。
  苏儿的脸通红。不再言语。
  我点燃了一根烟,忽然想到苏儿感冒了,不能闻到烟味,就跑出了她病房。
  楼道口一下子涌上来好多人,单架上抬着一个女人,冲进急救室。女人重重的被三个男人摔在病床上,那三个男人放下后大揣着气,应该是抬了很长时间才到医院的。我把烟灭了,走到离急救室窗口最近的地方。几位医务工作者在里面急救,人工呼吸,心脏按压,抢救无效,死亡。只听到一个医生在说,患者到医院就已经停止呼吸了,抢救只不过给生者一点希望,现在没有任何希望了,请节哀吧。有一个男人跪在了地上,双手捶着地,像狼一样豪叫起来。我打了个冷颤,听到有人在议论,那个女人,31岁,有两个孩子,生完第二个孩子仅一个月零七天,不是自杀,是一早上出去干活累死的。
  我默默的走回苏儿的房间,死亡没有改变空间的秩序。
  死亡也没有改变时间的定位,苏儿已经在吃午饭了。死了,什么都不需要了,它比活着更容易。
  谁给你送午饭了?我问。
  寸啊,你忘了,她是我在浅水最亲的人。苏儿一脸的幸福。
  那我呢?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我又回来了。
  那吃我剩下的。
  不要。我吃树叶好了。
  那我出院陪你吃。
  俩个人吃,不够的。
  我还要寸来,我们三个人吃,怎么样?够了吧。
  没办法,谁的声音最伟大,就听谁的。你打电话给寸吧,我们去华莱尔吃树叶。
  寸最喜欢吃肯德基了。苏合起了饭盒给寸打起了电话。
春的际遇[十]
  经过我两个月的猛攻,苏儿已经离不开我了,春天也很快就要过去了,瞧,这是春天的最后一个星期,我在最后的那个夜晚收到了苏儿的第九十七个短信,短信只有十一个字;什么时候把盒子给我打开?
  殊不知,我的盒子自己都打不开了!在经久的开启中,盒子也会厌倦的。
  苏儿很像一个英雄,在夜里的十一点又给我发来一张照片,她躺在床沿,好象随时都会从床上掉下来,然后,一对眼睛是望着我的。
  我知道照片的寓意,但我不能给予回答。我还有一小块地方,那儿存放着一些信,好沉的,全部放下,我不知道还需要多长时间。
  爱和幸福是同样重要的。
  我睡在床上展转难眠,感觉苏儿就站在门外,她的进来随时对我是个危险,但我又不知道,我到底是惧怕什么。就像刺猬在拔刺的同时也在伤害自己。一般在商事上遇到这个情况,我是回郑家皮的。可现在郑家皮已没有用了,我也不想再次收到某人写给某人父母的信。
  现在,我头脑中只有两个字最伟大,忘记,继续忘记。可我已无法忘记苏的眼睛,就像长在自己身上一样。于是我回了苏的信息;春天是可以过去的,但有个人没有过去,她一直留在那里!时钟这时已指向十二点,可分和秒仍在争论不休,读不懂的过去了,读得懂的回来了吗?
  这一夜,本是梨花雨的一夜,但在我这里,却是雨枕风。
  很奇怪的是,三天过去了,苏儿再也没有给我发过短信。初夏的绿不再害羞地躲在门后,给人的印象是,大胆地涌出了一切。我开始担心起来。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我,要想亮的更久,必须先黑得更长。单身汉的快乐,我彻底地享受起来。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情不自禁的朝那个剪字的路走去。远远望着那个红色的剪字,可我却分明看到一个煎字,煎熬的煎,越来越清晰起来。
  无心看花,无心读草。满脑子只有一个影子,一个劲的朝前奔,没想到的是,却正好被一个影子撞得个满怀。苏和我不期而遇。我们第一次拥抱在一起,没有声音。
夏的初伤[一]
  盒子,我为你做顿饭,好不好?
  不好。
  我为你唱首歌吧?
  不要。
  那我为你跑一段路,怎么样?
  省了吧。
  那我闭上眼睛,让你深呼吸,总可以了吧。我的天!
  可以试试。我立即吻了苏。这种感觉太美了,就像猜谜语一样,猜对了,谜语和谜底一样很成功。
  快乐是可以蔓延的,它顺着瓜的茎叶慢慢的渗透到根里。这个世界里的两个人终于长成了两片叶子。苏的头发很柔软,一根根的飘在我的脸上,我抚mo着,像瓜一样甜。
  你会娶我吗?
  。。。
  为什么不说话?
  。。。
  你真是善变。。。小苏生气了,我很高兴她生气,但我只是把高兴藏了起来,不轻易说一个字。
  这个时候是点烟的最佳时期,我当然是把烟拿了出来,但只是把它放在桌子上敲了敲,没有点燃。
  苏儿开始关心我的生意,还有员工的工资,还有,我家里的布局。这些是我不愿和她分享的,可她是那么刻意地围着这些兜圈子。我的回答永远是沉默。她最后的办法是帮我打扫房间,然后我陪她一起看动画片,再呢我给她讲一神话故事,大部分是鬼,吓得她把我抱的很紧而结束。我人生中就这样有了第二个女人,是那么的不设防。和第一个女人相比,她是那么的幸福,她的幸福恰恰来源于一张白纸。
  我真的不愿知道苏太多的事情,虽然三十八岁的我已经不太可能回到一张白纸,但我却极力的回避着颜色。苏只有十九岁,我宁愿她已经二十九了,可这是事实。苏的父亲是黄市某中学的校长,母亲是一家私企的老总,在她十四岁时离婚,她随了母亲,母亲忙于生意很少陪她,十六岁她初中刚毕业就离家出走了,至今未归。她手里拽着她母亲给她的巨额私人存款浪迹天涯。在她浪迹天涯时救助了寸,一个有家不能归的女人。就这样一个有家不归的女人和一个无家可归的女人成了生死至交。
  有时候我真想问问苏,她想过家没有,为什么几年不回家,都不以为然,和我是那么的相反,我一个月不见我的母亲,心里就憋得慌。就这样相反的两个人还能相爱,不仅寸说不可思议,就连我自己也愕然。我知道苏的什么地方吸引了我,但我确实不知道我的什么地方吸引了苏,也许是我的眼镜吧,第一次和我见面她就给我摘下了眼镜。寸找过我谈了几回,叫我别打苏的主意,第一次吃饭是寸不让苏赴约的。虽然苏是寸的老板,但寸每时每刻都在照顾着苏。我也知道我和苏恋爱无异于在走钢丝绳,随时都有断的危险。我尽量装着对苏很冷淡,但真正的感情你越去掩饰它就越迷人,我宽慰自己,当苏到我的床前时我一定让她止步。我以为我是圣人,可我还是凡人。寸后来知道无法阻止苏就来阻止我,可我却答应了,我要好好的待苏。
  寸绝望了,她说我和苏是孽缘,冤家,会有报应的。寸的反对是那么的强烈,甚至我也开始怀疑,真的会有这样的结局。寸总是偷偷地把我约出去,她不让我告诉苏。寸有时候说着说着,就会激动地拉起我的手,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寸也爱上了我。如果苏是恶魔,我希望我变成她手下的魔鬼。寸还流过眼泪,我不知道眼泪是为谁而流,但我不希望是为我。
  如果苏愿意,我可以立即给苏一个婚礼,我爱我的母亲,但我更愿意苏也爱她的母亲,一个拥有双亲的婚礼,对于我来说才是完美的。一切都是徒然,就像我不愿告知苏我前妻的情况一样,苏,她拒绝告知我她父母的一切。连寸也不知道苏的父母所在之处。就这样我们继续没有标准的爱着对方,不管了以后。
夏的初伤[二]
  蚊子开始飞舞,水流开始端急,太阳开始毒烈,所有的一切都趋向庇护,包括你我的身体。夏的伤一点点的凸现出来,在每家每户的门口,倒挂着的,斜躺着的,露肩的,坦背的,裹胸的,风声一天天的紧,紧到呼吸就是一个难度。
  我像闻到了篝火的味道,全身灼热。
  我悄悄地回了一次郑家皮,郑家皮的篙草疯长,把它原来的面目改变得相当高深相当原始,真是绿的王国,除了一树的叶子,就是一堆的杂草。在郑家皮已经没有像样的路可走,你得委着身子,拨着茅草过街。当你茫然地走在野树和野草之外时,你觉得你就是荒山中的第一个开垦者,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冒出一两间瓦房,那就是我们所有母亲的所在了。
  在房子的周围,一些桃子和李子笑的很是疯狂,你一定会相信此刻的手是专为它们准备的。
  村庄,完全就是一个老人的村庄。村庄,有多少杂草就有多少寂寞。村庄,有多久的寂静就有多久的荒山。以前五百户的老村子,现在零散地住着五百户的领军人物们,大部分已经到黄土之下去领军了,所剩一小半还苟且活在黄土之上。至于领军人物的香火全部都飘到城市的上空去了,例如我,这不得不是村庄的一个发展,社会的一种进步,但也不得不是村庄的一种悲哀,山草的一切怨恨。
  母亲是守着这些山草已六十余年的领军人物中的一个,从未离开它们,山就是她肋骨,草就是她衣服,水早就成了她血液中的一部分。
  母亲的白发又平添了几根,而精神还是很好,因为永远有干不完的农活。城镇就一点最好,无论什么季节,只要有人吃,总有卖不完的韭菜饼,我依然是带了一袋给母亲,母亲依然是高兴的吃着——比自己亲自做省事,比自己做的还好吃。
  我什么也没给母亲讲,因为母亲又转给我一封信,是玉给她死去的父母的。我依然是没有再拆开它,我依然是静静的把它放到那个盒子里。有一种声音,你如果不去碰它,它就不会伤害你。
  我看完母亲,该走了。临走时,我告诉母亲,以后再有这样的信,就直接放到柜子中的那个盒子里,等放满了再告诉我
夏的初伤[三]
  没有理由,我和苏真的是没有理由。我们把阳光击的粉碎,抛在身后,谁也不理影子的残局。我想带苏去看一次郑家皮的日出,虽然郑家皮的日出和别处没有两样。&
  可落实的行动是,我陪苏夏天去一次阳光沙滩,她陪我冬天去看一次日出。&
  下午的光很柔和。苏换了一件脆花游泳衣,匀称的胸部在水波里荡漾,她游得很像一条鱼。怪不得她要来,这水真是好东西,躺在上面没有菱角,不会伤人,捧在手里没有形状。只要把它轻轻一放,便可没的无影无踪。水永远是水的全部。我看苏游的没多远就坐在沙滩的椅子上,我赶紧过来,给她披上毛巾。&
  怎么样,体力不支吧?&
  谁说的。我有段时间没游了,生疏了而已。苏戴上了墨镜,眼睛盯着远方,若有所思的样子。&
  想谁呢?&
  苏没有回答我。&
  我知道苏在想谁,她在想过去。谁都有过去。过了就去了,很简单,但有些过了的未必就去了哦。我陪着苏的沉默也在想,想我的未来,就像这水域,琢磨不透的水域,那能一眼就望到它的深浅。很快太阳回家了,凉意渐浓。苏说回家吧,我却愣在那里,回店里?我问。是啊,店已经是家了,你想回哪里啊?苏气愤。给寸打电话,问她做饭了没有,我今晚想喝点酒。走,到车上去打。我开着借来的车四处游荡着。
  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什么不要买,一定要买车。苏很是坚定,好像我已经是她的丈夫了。我拿出我的半个背榜让她靠起来。歌声,腾格尔的歌声,我的家,我的天堂。
  酒和菜都是寸准备的,相当丰富,并且都是我爱吃的,我打电话给我的哥们,儿时的伙伴五子,让他来吃饭顺便把他的爱车给开回去。五子说,你咋了?怎么一下混上两个女人。
  我笑,今天我要喝酒,五子,什么人都不要提,什么事都不要说。我们喝酒,喝酒。
  男人就这样,喝酒就能忘掉所有。一会我们就嚷着谁先醉了,谁就在门口爬出去。事实上我们都醉了。五子够哥们,陪我喝了一宿,车当然是没有开回去了。也难为了寸,炒了一晚上的菜。苏也是醉了,喊着要出去唱什么歌,没人理她,就一个人唱着唱着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我打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桌子上,腰酸的厉害。五子和他的车早没了。店子的窗帘都没拉起。不做生意了,快起来,我对着沙发上的苏大喊。寸起来了,拉住我,别吵,就让她多睡会,说完就一阵忙,很快剪店就恢复了原样。不等苏醒来,我也回我的典当行了,几天没回去了,担心。
  这夏天是上帝在乘凉,我的生意特别的好,呆在空调里都郁闷。可生意越好,资金就越周转不过来。我得要出门一段时间,把店子的积压货送出去变成现金。
夏的初伤[四]
  我已不记得我出门了多少天,像是去前线战斗,拖着一条满是伤口的生命终于回来了。我的头脑里只有数字,像计算机那样密密麻麻的数字,但比计算机还沉,我好久都没睡好,都是被这些可恶的数字给压醒。黄金跌了,我的某些梦也跌了。
  以前的这个时候总有一个声音发出,挺住,盒子,盒子是锁得住东西的。然后我会接着说,一棵树死了,但另一棵树长大了。
  现在,只有盒子自己发出的声音,咣的一下,就盖上了,那么快,那么的凄凉!一点回音都没有。
  唯一的一线光明是眼睛,这近老是变成苏的眼睛,我的眼睛已不见了。我的脸上全是苏的眼睛,我好奇怪,眼镜是不是多余了。
  由于要及时的出货,这次大概亏了三分之二。由于要及时赶回来,浪费口舌的事情,我已没有了耐心。就这样吧,低于电脑报价的百分之二十,瞬间,货全部成交,但我没有一丝成交的快感。我知道我没有胜利,但我还是卷着一些银子飞一般的回来了。
  回来的第一件事是见我的眼睛。
  而我的眼睛却不在,空空的一本书呆在桌子上,是等待我来阅读?我没有眼睛不能读,我只能写,苏,你懂吗?
  我翻开首页,那是一幅画,一个女人坐在荒野里,我提起笔,开始在荒野里写字。
  我不能全部写下我的孤单,但我盼着。。。
  我不能全部给你幸福,但我盼着。。。
  我不能在别人挥起的鞭子里使劲的哭,但我盼着。。。
  我不能在走向你时骑着英雄的马车,但我还是盼着。。。
  我带着一双缠着绷带的漆盖走路,但我还是盼着。。。
  我拖着一双儿女和一只破碎的耳环,但我还是盼着。。。
  我盼着。。。苏,你知道我盼着什么。
  我在这里等着,等着你的盼望。
  寸过来了,她端给我一杯茶,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继而离开。我合上了书。
  苏可能要回得晚,最后的那班车是夜里十一点,手机今天我也没打通过,可能是没电了,她每次进货都这样,总是坐最后的那班车。寸告诉我的,我告诉了我的心。
夏的初伤[五]
  总是听一首曲子,你烦不烦?总是等一个人,你累不累?寸给我发的短信。我说,不累。
  都快十一点了,你真的在等?寸又来了短信。我说,如果需要,那就等吧。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你个猪!寸骂我了,我就等着她的骂。真痛快。就像一个人站在暗里,望着另一人明处的伤一样,说不出的烟味。
  好吧,我陪你等。寸坚决如铁。
  你陪我什么呢?我看不见你啊!
  死猪,我陪你说话撒!
  那说什么?说你我的处境,黑的还是白的?
  也对。你是白的,我是黑的,你说说白的是怎么对付黑的。寸很有兴致。
  那就让我没有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就成为哲学家吧!告诉我苏回来了吗?
  还没有,在苏没回来之前,你最好把问题给我回答了。
  好吧,黑夜。趁我还是白天,我回答你所有的问题,但千万记住,这不是你成为黑夜的证据。
  废话少说。为什么我看不见你?[只许回答,不许反问]寸打字飞快。
  因为你是我的阴影!
  给我解释。
  当太阳,也就是我,转过背去的时候,你就是我的阴影。其实我是看不见你的,而你永远望着我,直到我死去。
  可我没有看到你啊?你在哪里?
  你看到了星星,无数的星星,哪一颗星星都比我大。你看到了整个宇宙,我就在宇宙的某个小小的地方,可惜我背对着你哦。
  哦,知道了。那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到我吗?
  是的,我就只能看着自己的光,和光里的一切事物。你在事物之外。
  那请问,你什么时候看到我?
  我成为黑夜的那一天。
  好的。我记住了,那你一定要记住你说过的话哦。
  有那么一天吗?
  只要我守着,活着,总会有的。你会死吗?我睡了。寸的这几行字,我等了几分钟。
  苏还没回来,你不能睡。我会死的。你也会。但不是今天,在南太平洋,在北纬三十五度,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
  哦,我忘了问你了,苏是什么?
  苏是我光里的一切,比如花,比如草,比如朝霞,比如雨露。当我把这几行字发过去的时候,我有一点点负疚感,不知来自哪里。
  段永和!!!!这是寸发的感叹号最多的一次。
  十一点零十分,我的电话响了。是寸的。
  苏没有回来,怎么办?
  你骗我?
  你快过来,该怎么办啊?
  我感觉寸的语气不对,真的有意外吗?我给五子打了电话,三十分钟给我车子。我来到剪店,剪店的门是开着的,灯是亮着的。
  苏真的没有回来,手机还是打不通。我的眼睛,它很模糊。
夏的初伤[六]
  我和寸驾着五子的车直奔武汉,到武汉已是凌晨一点多了。寸知道那个进货的地方,但那里早已关门了。
  寸把她的手机一遍遍地翻着,希望能找到那个货商,王老板的电话。
  终于在一个个一次次的试打中拨通了王老板。人家睡觉了,都懒得接。没办法,把车开到加油站,在服务区,我要了包烟,一根一根的抽,等。寸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只听到车后排轻微的鼻声。这时候的夜,静的出奇。
  喂,要不我再打打。寸醒了。
  好的,注意说话要婉转,要告诉他我们很急切,希望他能帮忙。
  恩。寸不厌其烦的拨着。终于接了,一个男人从睡梦中醒来的声音。
  有,有个叫苏的女孩,早上就把货进了,老顾客,是银行付帐。没回去?那可能是没赶上车吧。没有,后来就没再看到她。对不起,我帮不上忙,我知道的只有这些。手机,她好象接过电话啊,没有停机的。要不,你报警吧。好。再见。
  接到电话??我和苏都没打通过啊,谁给她去过电话了?看来,还不是小意外。
  我们沿着回来的路找着,我在担心中度过了一夜。寸安慰我,也许苏是住旅馆了。
  我们回到浅水,已经是完完全全的早晨了。
  五子来了,说,报案吧。再等等吧,寸说。
  等四个小时,不行就报案。我说。
  很快一上午就过去了,还是没有苏的身影。走,到市里去登个启事再报案,我和五子达成一致。不要,段哥,我看就报案吧,不必登启事了,寸有顾虑。
  为什么?
  启事一登,苏的父母必然就知道了,然后苏就不可能再回来了,我们还是会失去她。
  你看,如果你到市里报案,再在电视台搞一个寻人启事,所有的人都知道苏在浅水藏身。这不是苏的意愿。寸继续说。也许你不这么大张声势,苏还会回来的。
  不等了。我没有听寸的。报案和启事一样也不能少,我要尽快看到苏,无论她在哪里。就这样,电视台黄金时间播报了一则寻人启事,联系电话是我的。
  寸说,我会后悔的。可我宁愿后悔,也要知道苏的安全。
  漫长的等待,我等到的不是苏而是苏的父母。
  约我茶楼相见。
  两张陌生的面孔坐在我对面。你就是段永和?
  正是在下。
  苏回家了。她叫我带信给你,她不会回浅水那个鬼地方了,还有那个剪店,你帮她给处理了。她的母亲居高临下。
  她为什么不见我,我要她亲口告诉我。
  我想,我们家小苏是小孩,你已经不是小孩了吧。该忘记的就忘记吧。
  我无权处理,抱歉!说完我起身离开。
  等下。苏的父亲站起来拦住了我。苏儿被关在屋子里,很可怜,我们也是爱她,你要理解。她的店子你帮忙照看一下吧,苏儿还小,需要读书,一时半会是不会去你那了。都是我们的错,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你尽管说。
  我有眼泪的冲动,想想也释然了。好的,您把您的电话留我好了。
  回到剪店,寸红着眼睛,是不是要把剪店给卖了,我有预感,苏迟早要离开的,没想到这么快。
  没有,寸。你放心的经营好了,谁也卖不了,除非苏自己来给卖了。
  真的吗?我真的好怕,我不想回到过去。寸自语。
  我不知不觉楼住了寸,拍着她的肩膀,去请一个理发师吧,苏一下是不会回来的,她要读书。
  那你怎么想啊?
  我什么也不想。做我的生意。
  你要了她父母的电话了吗?
  给我吧。我想联系一下他们。苏是被她的父母挟持了,我要跟他们讲讲道理。
  随你便吧。我累了,想回去好好睡一觉。还有那本桌子上的书,你扔了吧。
夏的初伤[七]
  一座山的秘密,就是,细数着篱笆,细数着已死去多年的年华。寸给我发的短信。悲戚戚的。
  我又恢复了原样,一座山的模样。山上没有花,没有草,都是石头,都是奇形怪状的石头。我高,而对于高处的鹰,没有一块栖息的地方。我菱角丰满,而对于低处的刺,却伤得血肉模糊,不分彼此。听寸说,苏的确是去读书了,但始终没有给我一个电话,像天上忽然失踪的云,没有言语,更无归期。
  我的家,偌大一个院子,又是灰尘满天。
  茶几的颜色原本是透明的,却不知道何时变成了紫色,一切倒影在此,却是永远也不会醒的死色。
  鱼缸的鱼死了。窗台上就只剩下装着鱼缸的水,还那么透彻。
  还有,那些大胆的叶子,此时都对着炎热,默不做声。
  我的显微镜呢,我还用来发现什么,一双手指的窘迫?寸说苏去一所医科大学了。很滑稽。一把用来剪头发的剪刀和一把用来解剖人体的剪刀是一样的么?他们是在什么时候吻合到一起的,我怕连孔子也解释不清。权利和金钱他们读四书的解释得清清楚楚,可为什么就没人解释,刀与刀的区别。因为同样是一把刀,一次砍在头上,一次要砍在头下,同样是一个人的身体,可能真的是没有区别,死与不死也没了区别。这个世界人与人也没有区别,都是一样的鼻子和嘴,一样的五脏六腑,一样的父老娘亲。有时,你想说话,你什么话都可以说,你虽然是个人,但却不可说人话。就像兔子,那些毛可以卖很多钱的兔子,它什么话都可以说,甚至可以说人话,但绝不可以说兔话。
  我让寸转达苏的父母,我对苏的祝福,同时,苏有这样有权有势的父母应该是幸福的,苏的父母真是好样的。尽管我说话词不达意,时有时无。
  寸说苏的父母虽然欣赏我的为人,但离他们心目中女婿的位置还是很远,叫我珍重,我想珍重的后面还有一个词,远离。寸说,苏的父母眼睛有问题,近几年是好不了了。我谢谢寸为我打抱不平。而我始终相信我母亲的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自问自己,我强求过什么吗?没有。
  寸和苏的父母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剪店新请了一位男理发师,生意很好。我是局外人,但很清楚。
  寸不再在剪店做饭了,我问为什么,她说没味道。很多时候我们一起去华莱士吃树叶,听着多年前的那首老歌,一剪梅。寸说苏读医学院要读四年,问我还像那个晚上那样等她四年吗?我说你问我,我去问谁呢?寸说,你可以问我。我说,那你怎么回答我?寸说,你等她四年,我等你一生。好家伙!一生可不是闹着玩的,别耍你段哥了。
  好多天后,也不知道寸是怎么透露给我的,苏在温泉,读医生。我相信不久的将来,寸还会告诉我,苏的新号码。但那是因为寸相信我已再不会联系苏的了。除非她联系我,这辈子就这样。
  已是深夜,但我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像是要把所有的鬼魂都放进来。风,吹进庭院,缓缓的,浅浅的,没有一丝声音。风一脚一脚地踏进二楼,踏进我的房间,像孩子的绒毛,又像女人的衣巾。我什么也没想,但眼睛却出奇的亮,可以看到那颗很远的星星,很亮,但很亮的后面还有颗不亮的,他们在窃窃私语。
  亮的问不亮的,你曾经和谁在一起,怎么现在到我的身边?
  不亮的回答,你不知道,我找我的眼睛,找得有多辛苦。你瞧,我现在还是失明的,就因为和你站一起,我的苦没人看见。
  哦,是我的错吗?明天我将克服我的光,使你拥有一点点温暖。
  不啊,你就像是我眼睛,有你在我的身边,再多苦我愿意。
  我听完他们的对话,不禁感叹,又是一双情侣,又是一对冤孽!
夏的初伤[八]
  寸问我,什么时候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时间距现在还有多远。
  我笑了,我不是预言家。但可以想象一下,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前,金融危机就已经爆发了。
  寸还问,打仗会打到我们浅水吗?
  废话,别人死了,我们还能活吗?你怕死?
  哎,谁不怕死啊。如果果真如此的话,也只不过二十来年的光景了。
  二十来年已经够长了。
  可我一想到二十年,心里老发慌。
  难道你觉得短?
  可能吧,我一看到你,时间比穿针还快。
  可我一想到二十年却比线还长,长到永远找不到要穿的那个针眼。
  我明天要回去看看老娘,这辈子做他儿子,下辈子也许就不会了。
  段哥哥是个大孝子啊。苏现在也是孝子,你看,她被她爸管的严严实实的。我约她来浅水,她都不来。。。。
  浅水是她来的么?她要到大海,大洋里去,水太浅了,只能养鱼,养虾。她是妖,水妖,深海里才是她的家园。
  可是,苏说了,她毕业了还回浅水。
  她要和她爸爸妈妈呆在一起就不能回了。浅水只剩下她一个美丽的谎言。
  你可以去温泉找她啊,我知道你放不下她。
  你没搞错吧,现在她爸爸在管她。只是难以理解,他们三年前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找苏?干吗要让我认识苏后才把她找回去,难道天意?
  对的,很对的。寸严重的像一个讲解员。讲解员继续说,其实这还是她爸爸起诉她妈妈的结果,不然,苏还在我们浅水呢!以前她是判给她妈妈的,但她妈妈监管不力,以至荒废学业,离家出走。他爸爸找不到苏,没有办法只好起诉她妈妈变更监管权。于是几经周折,托朋友设圈套的找到苏,再买通关系,直接把她送到医专学习。
  那苏以前纯粹是一叛孽?今天做一回顺女了。可喜可贺!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以前?我知道寸有一股想述说的yu望。
  你的以前是什么,是昨夜的风还是今天的稻草?
  你。。。寸生气了。我和寸的对话却是惹她生气而告终。可我已经很满意了,我找到了我的位置。风是无依靠的,飘到哪里就在哪里,而稻草人的依靠恰恰是风,吹到哪一面就在哪一面,并不能主宰自己的生活。我觉的寸像风,而我更像稻草人。
  我还是去找了苏,因为我没有忘记做梦,可梦是断断续续的。苏的目光开始有了新的内容,比如绿光不再在人的本身,而是在人的花环,衣服不再是光荣者的体面,而是金钱的等同。我选了一个不错的茶楼,可苏说音乐还是有些低调。她开始吐爸爸这个词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吐得多。
  我给她烟,她不再拒绝。
  我给她钱,她也无所谓。
  我说,我有个约定,她说她忘记了。
  可我还是不死心,我说,当你遇上了黑夜你就会记住黎明。苏说,当然了,问题是黑夜里亮满了灯,我已分不清黎明。我真的是无话可说了,我对苏说你是天,我永远是你天底下的那个草原,平行线,好吗,无论谁飞,让我们彼此都能看见。苏说了一句最让我心痛的话,她说她不想看到我的皱纹!谁说皱纹是平行的,纯粹胡扯!
  郑家皮恼怒的像一张破碎的脸,可我还是迎着这些破碎回来了。石头第一个跟我打招呼,盒子,听说你走桃花运了?一段日子不见,不知刘玉儿父母的坟头朝哪方了吧?怪不得孤树要死呢!
  我去你妈的石头!你媳妇在猪圈里等你八辈子,阎王爷也不会让她投胎转世嫁你。
  我可听五子说你有两女粉丝,你右手的那个还治病呢!
  恩,右手那个的确会治你娘的相思病。那你跟我说说,我左手那个会什么。
  下次我问五子哥。
  不用问了,我来告诉你。左手那个会扔石头,号称左瞥子。
  石头气呼呼的走了。他并不是没有媳妇,可都是弄一些傻子回来。所以他娘每见到一个人,都说他还没找上媳妇,怎么怎么怪可怜的。永远的叫别人跟他介绍一个,可偏偏那个另类的永远就找不到了,在他们家的永远是傻子。
  母亲无语的望着我,指了指那个盛满了信件的盒子。我看到了悲伤,他从盒子里溜出来,张开眼睛看着我。我的手抖动了几下,还是缩回去了。悲伤并没有碰到我,所以我轻轻的对母亲说,信真是很满的时候,可以用绳子把它捆起来,就那样捆着它,不会难为了自己。可我怕有事的,我的儿子,母亲用迷茫的眼睛跟我说。会有什么事呢?担心是多余的,谁家没有春夏秋冬啊,你的儿子对得起它落下的每一片叶子。我点燃烟,烟是用烟叶做成的,我懂。
  门前的水沟已干枯多时了,可在我脑海里怎么都是儿时的水,我并不曾下去过,望着它却是冰凉的。
  我不知不觉到了玉儿父母的坟头,我可以解释说,这是一种惯性,可树从来就是从根部开始的,而惯性是由上而下的。
  只有孤树死了,它才真正离开了他所谓的孤单。
  我很庆幸,我还能记住一些往事。而坟头上的那些妖藤却沉下了这些往事。我一把一把的把妖藤扯起来,扔到一个方向,等待烈日的焚烧。空地上是空的,什么也没有,一些像白骨样的粉沫呆在那里,足以装下两个字,清净。
  谁的愿望,都不是我的愿望。
  谁的手都从来不是我的手。
  谁看到落叶的最后一面,谁注定为落叶降下一生。
  我跪下来。
  我挨近落叶,用我的前额。
  我用保佑的话,祝福的词,把日子数回去。
  乌云说,天空那么大,我曾经数到,
  坟墓。墓前的百合。
  树说,秋把叶子全部数光,
  我透露出,孤单的背膀。
  春会还给我绿,一片不少。
  我的手搭在你肩上,接住了所谓的阳光。
  就如我,随意地从地底来到地面,
  而幸福随惯性,一定会从树上掉到树下。
  我死了,数变成了雨,迫害一切生灵。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在今天,我要用我的头颅问你
  灵魂,你还哭吗?
夏的初伤[九]
  一杯茶一段梦一束情缘已了
  梳梳头看看天一片云儿哪去了
  打开门撑开伞漫步人生
  我的爱人在深秋的雨后
  在浅浅的地方薄雾向西
  -----这是苏发给我的短信。
  人有时会习惯一种悲哀,渐渐你就会爱上这种悲哀。而悲哀不再是悲哀的时候,就会变成孤单。永远也无人分担的孤单就变成了寂寞。当寂寞越来越少的时候,你再要它就是一种享受,它随着你的年龄从一棵小草变成整个草原。
  苏显然是赶上了温泉的潮流,一股股的热浪向我翻滚而来。我回应她的只有几个字,好好学习。我不知道我怎么像安慰一个小学生一样安慰着我可爱的人儿。缘分就是缘分,你猜不透。它明明在你头顶,但就是让你抓不着。苏说她觉得那些人体的骨头很枯燥,还有那把解剖刀,外型和发剪没有两样,但实质可怕得很多。生命的意义就是很简单地活着,顺应着血液朝一个方向流着。她不忍心看血,但恰恰是,她每天在分析血是怎么回事,红细胞记数和白细胞记数,多了是一种病,少了又是一种病。
  读着苏发我的邮件,我仿佛也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她把她每个时段的照片不同方位的都发给我,我真是受宠若惊,同时也在怀疑这是不是以前那个聚黑夜与白天一身的苏。再回过头来,我才发觉我还是在浅水,单调而乏味的浅水,而她那里是热浪翻滚的温泉,水同样是水,一草一木因为经过了它皆有如此的不同。我慢慢的能够不需要音乐而清唱一些歌,对着话筒唱给苏听,像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如果得到赞许就会有一些成就感。
  我开始喜欢一个人独处,开始养一些花和植物,开始把电脑长期开着,开始把一首歌倒过来放一百遍。我开始安静地抽一根烟,然后把茶几擦干净。
  这一切苏并不知道,而寸却看在了眼里。
  深夜,我的梦里都是蛇,在偌大的一个地洞里钻出来。蛇们并不理我,它们自顾自的喝我池里的水,任我喊得筋疲力尽,两眼发黑。我像一个多余的人,或一个隐形人。我没有任何时机开口说话,直到遇到另一个自己,他牵住了我的手,我才猛然惊醒。我其实想把这个梦继续做下去,可是夜太冷了,我不得不起身找来一件衣服披上,口干,喝了口水,再次闭上眼睛。入梦是很难的,何况是入同一个梦境。我是想拯救一些东西的,最起码在我的梦里,所以我还是努力地闭着眼睛,不让我看到我不该看到的东西。终于回到了我的梦里,那里有我白天种的花,开得真是妖艳,不止一百朵,全部围住了洞口,我住在地洞中央,圆型的水池在我前面。我不大相信我是国王,洞里的光线有点暗,我看不清我的脸,但我的确穿着国王的衣服,坐着一把大椅子,蛇们都乖乖的睡在我旁边。好象它们都经过一场撕杀,此时睡得很是疲惫。我轻轻的挥了挥衣口,一妙龄少女走上前来,她穿着洁白的绫锣朝我微微的笑,然后化着一缕青烟钻进我的手心,我的手心一阵刺心的痛,梦从此醒了。我摸了摸额头,有一丝丝的汗。醒来后的遗憾是我怎么把这么一奇女子给化成了青烟,我将到哪里去寻觅。
  我预感有谁将要与我见面,但不确定是谁。生活就是在不变中承受着变。
  这很长一段时间没怎么想起家,是不是我该去看我女儿了。我忽然担心起玉儿来,她的那些信。
夏的初伤[十]
  红色就是红色,它可代替你所有的yu望,淹没你所有的情怀,它是最鲜明的代表。苏开始给我写信,信的内容往往就是一个红色的唇印,然后落款是一个s,留给我无尽的想象,最后我还是把它想象成一个女人的身材,怎么看就怎么像的身材。这是我迄今为止收到朗读得最完美的信,没有文字却千言万语。还有一封,是苏一个指甲的红色刮痕,这已经不是一封信了,仅仅是被装在一个信封里就被称之为了信,其实它早已经是一个红色的灵魂。在当代,谁也不会在信里表达爱情,qq里的表情很丰富,用不着那么费力跑很远的路去寄一个指甲油的颜色。可是这种方式却被苏赋予了另一种意义,爱的原始意义。并且我还知道了苏最喜欢的颜色,那就是红。从红色的剪字再到唇膏再到指甲油。
  红色,我承认是一种麻木,但我喜欢这种麻木,如果太清醒了就会刺伤眼睛。苏知道我喜欢信,我知道苏喜欢红,就这么简单,我们就这么来来回回,不知疲惫。简单的比那些复杂的更能达到完美。
  在没有看到我需要看的人之前,我想去看我的女儿。
  之所以把女儿取名为丹,是因为我把女儿当作我心目中的花,这与我养的花是有区别的,养的花我坦然面对着它的盛衰,而心中的花却是要永无凋谢的,于是我有一丝焦虑,来自女儿那个方向,我要填补,克服。
  黄市中心小学是在黄市的中心地带,我顺便买了很多吃的。
  女儿见到我非常的冷漠,从她骨子里透出的冷漠冷到了我的心脏。我牵起她的手,我想给她温暖,但此刻我的手却比她的手还凉。
  丹,爸爸来看你,爸爸对不起你。来,让我看看,还长高了呢!
  不想爸爸是吗?为什么不说话?
  想。女儿只说了一个字,然后代替她说话的尽是眼泪。
  不哭,我知道是那个爸爸对你不好。你妈妈还每天接你吗?女儿的回答却让我失望。他在我生日的时候买了个很大的蛋糕,还在大饭店里吃了饭。之后我很久都没见过他了。妈妈现在也不接我了。
  为什么。我不停地问同时惊讶着这些变化。再仔细看看女儿的衣服鞋子都是名牌。得到的结果是,她妈妈又去豪赌了。女儿寄宿在家教家很久了,一个月回不了一趟家。
  我马上去找你妈妈去,她怎么这么对待你!我不由的吸了一口冷气。
  不,不要。女儿央求我。是我要住陈老师家的,因为妈妈太可怜。
  为什么?
  妈妈常常哭,我在家,她做很多菜都没人吃,妈妈还给你打过电话,还没等你接就又挂了,我问为什么,妈妈告诉我说怕影响你工作。所以我不回家住,她就可以不做饭了,也就不哭了。那个叔叔我很少见到他。你为什么不能给妈妈打电话啊,你真的很忙吗?女儿哭诉着,我那天生日想叫你吃蛋糕,可妈妈不让我打你手机,说你忙完了会给我打的,可我等了一个晚上,你都没有,爸爸,你不要我了。。。我没等女儿说完就蒙住了她的嘴。我蒙住了她的嘴,忍住了自己的眼泪。
  你可以不来看我的,只要你给妈妈一个电话。。。女儿继续哭着。
  我很想拉着女儿的手,离开。可是女儿稳稳地站在那里,我拉不动她。都是爸爸的错,这个礼拜天,爸爸想带你回老家看奶奶好吗?
  我要和妈妈一起去。我要上课了,你走吧。
  那好,说好了,爸爸来接你,望着女儿的背影,我嚷着,嚷着,慢慢地,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秋的纹理[一]
  厌倦了,厌倦了,我的宝贝,我突然的感情,像一朵暮色的花枯萎在你手里,愁绪不再,芳华流离。你离我很远,在不可触及里,却轻挑着我的呼吸,我的感情。真的吗,在我的身边居然没有一个方正的字属于你,而你却真切地活在我的脑袋里,压得我的脖子好沉,以至在这个夜里,我不敢轻易地睡去。我怕我会被弄丢,弄痛。我在切切的等,等一个盒子,我要一个盒子的囚禁,囚禁在方方正正里,心才安稳。我的密码,只要用你的中指轻轻敲击,就会对你一个人的世界全权负责——跳跃且飞舞。苏的话让我几乎落泪。但离开得太久,这些话就像是神话。
  我惦记着去接女儿,还有女儿的那张脸和期盼。可是,可是我真的要拨打一个号码吗?也许真的需要,女儿的眼泪回答过我的,我一次次地确认着。在一个恰当的时间,我拨通了那个多么需要拨通的电话。电话那头没有回音,此时,我多么希望那个发出的声音是回音啊,但我明显感到那是短暂的沉默继而哭泣,我慌乱地认为是我做错了什么。我道歉,对不起。我又道歉,对不起。玉儿开始说话,你的心好狠,就算夫妻之情不在,但兄妹之情总有吧。你一直是我最爱的人,我明白这份爱已有太多洗不去的污点,但你却是我二十几年的哥哥啊,没有你也许我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哥哥这个陌生的词汇再次跳出来,就像山凹里的那棵孤树突然起死回生,可树上的果子全是死的,我干巴巴地望着它掉,掉到地里寸草不生。玉儿,我不能再为你做些什么了,也许连最起码哥哥这个词,我都不配了,其实你的那个哥哥你早已忘记了的,你又何必记起呢!真的。我为不能记起而难过。我知道,所以我不会给你打这些没必要的电话的,你放心我吧,我会好好活,请相信,一扇门走过了我会轻轻带上。但我是不放心你的啊,我怕你找不到你要找的人,怕她对你不好,怕你受到我的连累,怕。。。玉儿又开始哭,并且不再终止。我静静得听着这哭声,我希望这个哭声和我一起能延续出女儿的幸福来,我绝不可挂断电话,我要同这声音一起哭,这样,女儿的幸福就像是要被哭出来了,某种意义上假象在制造着幸福,但我们不去关心假象本身,而只去关心那个荡然无存的幸福。
  电话关了很久,我才明白过来,我做过了什么而又没做过什么,我该说的话一个字也没说。这个星期,回老家,我忘记了这样的一句对她说的话,也许她根本是不需要听到的话。女儿如果此刻在身边就好了,她会为刚才这般哭声展开久违的笑。我感觉,我是不会去探究这个微笑的秘密的。就让天空闪电吧,越短暂越好。让该去的就去吧,没有去的化作巫山的一片云,云的一面在花中怒放,另一面在风中叹息,我从云的这一面伸出红润的手去接住另一面黑暗的哀愁。我只想去接女儿见她奶奶一面,去了解一下血浓于水。让女儿像我一样到山凹里跪在一座陌生的坟前。
  秋天,只是个秋天,老土的秋天,田地一样也没有少,而庄稼,庄稼都跑到哪里去了呢?寻着初秋的珠丝马迹,我的脚步像一张网,哪一样东西都没捞起,哪一样东西都在缺失,荒凉里只有老人的头巾,城头里只有铁锹的记忆,挖出一个又一个空洞,将无人填补。高楼又有什么呢,无非是一只只凝望着这些空洞的眼睛。
  很快,到了礼拜,我站在女儿的街道口等着她,也许她是一个萧萧的红苹果吧,我心里是要装着一点甜的。
  妈妈呢?你打过电话了吗?女儿见到我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这些问号可以以另外的模式打出来,很漂亮的,但我可爱的女儿,她还不懂。我于是回答,妈妈有事不能回。多简单的回答啊,骗一个孩子已经足够。
  哦,那妈妈肯定会哭!我知道,她哭后又去打牌的。
  哭和打牌有直接的关系吗?女儿啊,给爸爸解释哦。
  妈妈说只有打牌才可以忘记哭的,就像爸爸你吸烟一样可以忘记烦恼。
  鬼话,一定是鬼话的。丹,爸爸可以戒烟的,但你妈妈已经戒不了牌了。爸爸吸的烟只是一条虫子,而你妈妈打的牌是一个魔鬼。这是不同的,虫子你不喜欢可以把它掐死,而魔鬼将会是你戴在头上的紧箍咒,就是孙悟空头上戴的那个,你只要戴上了,如果没有佛解咒,你想取下它,越取就会掐得越紧,搞不好会要命的。
  真的吗?可妈妈去打牌了以后,我才有新衣服穿了,如果没有新衣服穿我宁愿死的。
  我可怜的孩子,衣服只是衣服哪有生命重要啊。
  可是爸爸曾给我说笑是天使,妈妈打牌了就会笑,我穿上新衣服了也会笑,我们就这样和天使在一起了,这天使怎么会一下变成妖魔了啊?
  运用不当,天使是可以变成妖魔的。
  那运用得当,妖魔也会变成天使的啊。女儿歪着脑袋接着说。
  我的孩子,等你去了一个地方,你就会知道,有些东西去了就不会回了。
秋的纹理[二]
  这是个很笨的下午,做什么事都没有头绪,前前后后我要想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拿定主意,于是我把手机扔到包里静音,谁的电话也不打,谁的电话也不接。我和女儿就这样坐到了车上,一切都听从车的安排,它要把我们驶到哪里就到哪里。我很羡慕小时候,望着一潭静水,并不会把它和死联系到一起,所以也无所顾忌,用它洗脚洗手洗脸,甚至还可以逆着人的顺序,把要沉的沉到水底。望着水,它就是水,不知道它还能容纳其他的事物。小时的我对大自然没有杂念,即使在田园里迷失,也不曾恐惧,何况这水化着甜的糖和苦的泪也不觉酸楚。
  就这样我和女儿一起回到郑家皮,她对大自然的态度是勉强的,和我截然不同,她好奇地问着一些问题,说着一些担忧的话;这么大的山真的有人爬过去吗?这么远的路到哪儿才是终点?这么破旧的房子还有人住着?这么静的夜,肯定谁也不敢出声。这么庞大的虫系,它一定纠缠着许多家庭的肉身。这么高猛的草,会藏着多少条蛇的出没。妈妈和你都曾出生在这里,可我为什么看不出一点迹象?
  别忙啊,孩子,我会帮你梳理的。这个秋天,我要做一把梳子,把它从头梳到脚。孩子,你要延着秋的纹理好好看你爸爸的皱纹,是真的苍老和憔悴。
  母亲做了最口可的饭菜等着我们,但女儿的食欲很不好,她一直愁着眉。她和她奶奶并不亲热,她一直躲避着奶奶对她爱妩的目光,好象那是个累赘。从小到大,她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再说小时一个片段的记忆并不能在她脑海里留下什么。这一切显得如此陌生,和她格格不入。我准备一个晚上都跟她讲故事,因为我知道丹会因为秋天的村庄而睡不着,一张陌生的床,有她爸爸陪着,她终于坐到了上面。
  我要讲的第一个故事是很简单。从前有一个盾牌高挂在树上,有两个士兵在望着它,于是站在盾牌后面的士兵说话了,他说盾牌是金的,而且闪发金光。站在盾牌前面的一个士兵却说盾牌是银的,而且是白光闪闪。于是两人为此而决斗,最后他们都被刺伤,双双地倒在了盾牌的下面,鲜血不止,在他们快要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忽然发现盾牌是两面的,他们却为这个两面盾牌付出了整个生命。
  孩子,那你认为你妈妈对吗?
  丹一脸茫然。她想了一会告诉我,妈妈始终认为盾牌是金的,所以不顾生命的危险与对方进行决斗,可那是因为妈妈站在盾牌的后面,如果她和别人一样站在盾牌的前面就好了,那样她就和别人看到的是一样的了。可为什么妈妈站在了盾牌的后面呢?
  因为你妈妈是拜金主义者。
  所以你不和妈妈在一起了?
  是你妈妈不和我在一起了,所以她带你去黄市读书了,还给你名牌的衣服穿。你是应该感谢你妈妈的,可你妈妈这样是有危险的。你愿意你妈妈危险吗?
  不愿意,可我又想穿好看的衣服,爸爸,那怎么办?
  对啊,我可以买给你好衣服穿的,只要你愿意和爸爸在一起。
  可妈妈说我和你在一起会拖累你的,你会有另外一个家,然后找另外一个妈妈,那个妈妈会对我不好。妈妈说我不在你身边你会更幸福。我也想你幸福。
  不会的,你为什么只相信你妈妈呢。这样吧,等你把小学读完了就回浅水读中学,好不好?
  恩!我这次回去就叫妈妈不打牌了,因为爸爸原谅妈妈了,等我们回浅水,对吗?
  我无语。怎么说着说着我就原谅了呢?我点燃了一根烟,拍了拍女儿的头,睡吧,我不想讲故事了,让剩下的故事留给明天。
秋的纹理[三]
  我准备了一大叠纸钱,那是阴间的信物,不可缺少。我牵着丹儿的手一路走进风萧萧的山凹。原本去上学的路,足有几人宽,但由于乡村的学校相继取消,特别是小学已将近绝迹,连小孩都看不见的地方哪来学校呢,所以路里的杂草一年比一年多,人的痕迹一年比一年少,我们不可能并排着走这条路了,这样的路顶多允许一个人跟跟跄跄地走过,丹跟在我身后紧紧拉住我的衣角。
  我知道,丹很怕,丹不是当年的我。当年的我可以不回家,但必定要回到树上,看人来人往。即使树下是新坟一座,我还是会肆无忌惮地践踏而过。成天和鬼魂生活在一起,就分不清鬼魂是那个。我听着鬼魂的话慢慢长大,鬼魂也就成了我的朋友。可如今的女儿对于这里是那么的陌生,不要说是鬼魂,就是连这里的一片叶子都可以把她吓死。我慢慢地走近这座坟墓,今天是七月十五,最有名的鬼节,我依然是点燃了一大堆的纸,阴间的货币,然后插上三根香再点燃鞭炮。不同的是,今年身边站着女儿。她不明白我在做什么,她痴痴地望着这一切。我示意她跪下来,然后和我一起磕头。一直到磕完三个响头,她才问我,为什么。我把丹拉起来,笑了笑,拍了拍她身上的灰。我们一起坐到坟边,爸爸开始给女儿讲第二个故事。
  这原本是一座陌生的坟,坟里面共同睡着的是两个人,是一对勤劳的夫妻,是现在还活在世上的那个人唯一的爸爸和妈妈。这个人的爸爸妈妈在死之前和死之后我都不认识他们。我给两个生前不认识的人下跪了二十一年!还有以后的若干年!丹,你也要从今年开始和他们下跪,跪至一生。你一定又会问我为什么,那我告诉你,因为你妈妈。你妈妈就是这座坟活在世上的唯一女儿,可她直从生了你就没踏近这个坟半步。你看看这棵孤树,它虽然已经死了,但还有根,你看这树根多强大啊,想废除它就要废除这一大片的土地,所以它死了好几年,但树根还在那里纹丝不动。曾经的这棵树是很茂密的,树干也很粗壮,当年你爸爸读书的时候天天来回爬上它好几次。可爸爸长大了,树也就死了,来到这里的路就要没了。当年你爸爸就在这棵树上认识你妈妈的,所以爸爸没有把树根给挖掉。我死了以后,会留给你一个盒子,到那时你打开盒子就更明白你爸爸,还有你对你妈妈,也会更清楚。
  爸爸,女儿忽然拉住了我的手,眼里饱含泪光。
  我想我的女儿是不会让这条路给走没的,对吗?女儿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爸爸还有个心愿,到明年三月清明,你要陪爸爸一起到这儿来,我们一起再种一棵树。我想把两棵树的根连在一起,那样孤树不会再是孤树,他们再也不会孤单。那样我们父子就可以在一棵树下乘凉。那样树的纹理就像是爸爸的纹理,秋天一定要记着回哦。
  知道了,这坟里有我外公和外婆。那你为什么不认识他们呢?他们死得很早吗?女儿问到了该问的问题了。
  你外公和你外婆在你妈妈只有十岁的时候,你妈妈就现在你这个年纪,一天早晨,他们在田里劳动,突然的大风和大雨让他们爬不起来,然后是一道耀眼的闪电击中了他们,从此你妈妈成了孤儿。他们为劳动而死,他们的死是光荣的。这也是我为什么给他们下跪的一部分原因。你的妈妈其实是不配到这儿来的。这也是我没有给你妈妈打电话的原因之一。
  你在恨妈妈,我也有点恨她了。女儿用细微的声音说。
  恨是无用的,女儿。我没能够拯救你妈妈,这是我的错。所以我要在这陌生的坟头跪上一生。你妈妈的灵魂已渐行渐远,谁也没有拉住她。让她去吧。
  不,女儿坚决如铁。我不愿意妈妈爸爸分开,但你们分开了。现在我不愿意妈妈走远,难道她真的走远了吗?我不相信。虽然你们不能够在一起,但我决不能让妈妈离开我,无论她怎么样,我都爱她。我不会回浅水,要回就和妈妈一起回。
  女儿的态度让我很惊讶。我们在回来的路上一直无语。难道是我错了吗?
  女儿拒绝我送她去学校,她一个人走了,走之前,她下命令我要和她妈妈打一次电话。
  这一次老家之行,我不知道她小小的脑袋里到底装下了什么。我放弃了拯救她妈妈,这有什
  么不对,明明是她妈妈先对不起我,可怎么落得又是我的错了。难道我和玉儿的感情和女儿和她妈妈的
  感情是不同的。
秋的纹理[四]
  谁也无法预料,光阴是凭着什么走下去的,大概是一个女人的裙子,亦或是一个男人的胡须,只知道它就那样走下去了。从高高的那一层开始,一直到最尾的那一层,土就在你眼皮底下干巴巴地望着你,它始终期盼着和你合二为一。你就像是个上帝,扶着楼梯一步步地从上面走下来,但谁也不可能承认灰尘就是那一场运动的署名,因为自己是那样欢天喜地的从父母的肩上跳下来,是那样满怀希望地找着自己的同伴,又是那样费尽心机地穿戴整齐,我们只能从我们杂乱的脚步声中听到我们的默认——风来了,你躲不开那场耗劫。
  我跟玉儿通了电话,她明显地比上次安静了许多,没有哭。我说我带丹儿去了山凹,玉儿只是安静地说了一句,我都忘了父母的坟长成了什么样,然后是有点可怕的沉默。难道是女儿对她说了什么?我问,你还好吗?玉儿回答说很好,那种好让我难以想象。我说我告诉了女儿好多事情,玉儿说她都知道。看来真的是丹儿跟她妈妈说了什么。
  我又问,云业还好吗?
  我已经离开他了。玉儿回答得轻描淡写。
  为什么?
  我是拜金主义者,你不知道啊,他没钱了。
  那你现在?
  我还勉强能撑到年底。
  这怎么好?那让丹回来吧。
  好啊。只是女儿要我和她一起回去,你又只要她一个人回去,你看如何是好啊?
  我只是说让丹先回来,没说不让你回啊,你可以回郑家皮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还知道你现在和一个叫苏儿的来往,你不用怕,真的,也许你还没有看我写回去的信。没关系,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那你的那些债呢?
  没有的事,都差不多还清了,这样吧,下个星期我把丹送回去,反正是在家教家,回浅水正好赶上九月一开学。
  那你有什么事吱一声。。。。。很久了,我等着她挂电话,那边好象全是虚无,我只好先挂了。
  寸给我送来了饺子,她现做的,很滑。我这近都住在典当行,因为收的贵重物品中有很多超过了期限,我得想办法处理掉,联系拍卖需要的时间很长。资金链明显脱节,我的流动现金越来越少,虽然黄金已有明显回升,但我的那些货品要想成为死当还要一定的时间,生意单子接得越多,我的成本就越大。没有办法,我只好想着把我的房子先到银行抵押出去贷一部分的现金回来。寸看了我的计划书,很吃惊。她首先阻挡了我。她说她要是告诉了苏,苏一定会骂我的。其实我最担心的是女儿马上要回来了,房子在离婚协议中对她是有一半的。
  我很苦恼。苏在电脑上的留言,我都没有心思理会。
  两天后,寸给我意外地送来了五万块钱,她说是剪店这三个月的收入,等我用了,她再去告诉苏。
  五万对我真是杯水车薪,我当一个半汽车就给当没了。但我不能说出来,我写了个借条让寸转给苏。
  很快我接到了玉和女儿,我和玉已经差不多八个月没见面了,再次见到她,我有点不知所措。玉提着一箱子的衣服交给我对女儿说,我还有事情要办先走了,女儿乖。她拍了拍女儿的头,拼命地钻到一辆出租车里。我的嘴还没来得急说一句话,就落到满面的灰尘里。
  晚上我做了碗面条给女儿,女儿呼噜呼噜几下就吃完了。我倒在沙发里,很悲哀。
  快乐是需要理由的,我很想快乐起来,特别是在女儿的面前。
  我于是打电话给镇中的一位老师,明天请他们的校长和老师吃饭,给我女儿安排一个好点的班,什么时候这就变成了我一个快乐的理由。
  第二天,我反反复复地打着电话,像一个神经病一样,催促着他们。终于他们来了,我一个个地敬烟,然后菜来了,我又一个个地敬酒。然后是瞎扯一般,只要能让人喝酒,我什么话都说,喝到耳红目赤,喝到说话打结,效果好象是达到了,我就一一的握手,送别。
  回到家,一推开门,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最可恨的是忘记了女儿的饭。
  等我一觉醒来,女儿不见了。我只好给玉打电话,玉哭了,她没有埋怨我,只是说她知道了,叫我等着,她马上去把丹找回来。
  我就坐在不亮灯的屋子里等着,黑黑的,有时钟在不停地跳动,可谁知道呢,我的心也在跟着跳动。
  好久了,我被谁摇醒,睁开眼睛终于看到了女儿。玉很疲惫的样子,我很感激地递给她一杯水。我想指责女儿,但没有,只是用眼神做了一下样子,女儿乖乖的回到房里睡了。
秋的纹理[五]
  孩子真的是睡着了,我看着她安详的样子,像很久未开的莲花,我轻轻地带上了门。客厅里这时就只有我和玉了。
  我睡客厅,你到里屋去睡吧,我对心不在焉的玉儿说。可玉没有回答我,一个劲的看着电脑,这时,我才留意起苏给我的留言。我走到了玉的旁边,玉才站起来,她很拘束,但还是没有走的意思。想和我说点什么吗?我又问。
  看来那个苏对你挺好的,几乎每天都在电脑里光顾你哦,只是没见着人,人肯定长的也不赖吧?
  恩,是挺漂亮的。哪天你到当行里就看到了,那里的电脑我存着她的照片。
  不用了,只要对你好,我就放心了。
  我突然一阵恼火,你放心,是啊,你谁都放心!不放心你不会去赌,不放心你不会跟人家跑,不放心你还生什么孩子啊?不放心你爹娘的坟头不会长满了野草?。。
  玉没有辩解,只是有一点泪花。
  我继续嚷,现在你满足了?你高兴了?你还哭?你明明是得意了。
  我。。。对不起盒子。我刚才看了你的计划书,你这近是不是要贷款?我。。。我这里还有十万,都给你,别忘了对咋女儿好。
  我一阵惊讶,你哪来这么多钱?我是不会要的,等过完了今夜,你带这些钱走吧。我们不需要!
  你需要的,你给我收着。玉说完就把银行卡锁进我的抽屉里。盒子,我是一千个错一万个错,可是你是我的亲人,你一直就是我的哥哥,我说的是亲哥哥,是的,你是我的哥哥。我没有脸面见我地下的父母,我也没有颜面见父老乡亲。我是没有回去的路了,是真的没有了,我的赌债差不多让云业给我还完了,这是他场子里的水钱,我帮他抽的,也是我应该得的,你救救急吧。说完,玉拿起了她的风衣,准备离开。
  你这么晚了,到哪里去?
  租一个车子赶回黄市。
  那么急?
  应该吧。
  那我回卧房,你在客厅休息一会,等天亮了再走吧。不要赌了。。说完这四个字,就像有一把镰刀封住我的咽喉,我再也说不下去了。我奄奄得回到卧室,锁上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砰砰的敲门声,睁开眼睛看了看挂钟,已是凌晨两点。
  我很好奇,谁在这个时候敲我的门。我推开房门,看到玉儿正收拾她的衣服,我问怎么了?玉解释说肯定是云业找来了。那我要不要向他解释一下?玉说没有必要,只要我不出声让她跟云业走就是了,玉一边开门一边叮嘱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要跟过来。我就那样楞楞的望着她把大门大开。然后我看到了一个男人凶神恶煞的脸从门缝里钻进来。再就是听到了凄厉的叫骂声;你个臭娘门,躲到你前夫这里来,以为找不到你是吧,你就是化成灰,老子也能把你找出来,别忙着走啊,来说说你怎么和你前夫重归于好的。不说是吧,那老子就让这个姓段的给我说说。这时,一个金光闪闪的粗脖子冲到了我的面前,我还楞楞的没回过神来,玉儿挡在了我和粗脖子之间。好啊!啪的一响,五个红指印定格在了玉儿的脸上。玉儿猛的把粗脖子扑出门外,然后带上了我的大门。
  我完全没有准备,如果这是场战争。
  现在我四肢突然发冷,人是关在了门外但声音我不用认真去听就能全部听到,不绝入耳。你他妈的骗老子的钱,以前给你还的五十万你给我拿来,不然老子不放过你,老子一天一个女人,有本事你一天一个男人试试。。。
  我突然四肢热躁起来,有一股热流从五脏六俯直冲脑门,我不确定那是复仇的力量,但一定是愤怒的力量。我打开大门,向那个渐远的声音奔去。。
  路上几乎没有人,路灯下面的影子全是黑的,黑得可怕。
  在路的尽头,我发现了玉,她躺在地上,血肉模糊。那个畜生跑了,留下了伤痕累累的玉。玉的鼻子和嘴在流着血。我抱起她,她还在说没事的,云业就是这样,等会就好了。去医院吧,我哀求。不,你回去吧,我躺会就好了,女儿睡觉如果醒了不见你会哭的。你怎么是这样,你一直就过这样的好日子啊?我的声音是颤抖的,我不明白,玉儿怎么会追求这种生活,她一直跟我说起的好日子就是这样,半夜睡在冰冷的地上无人问津!这真是让我无法想象。你经常这样被他打吗?也不是,他偶尔喝了酒输了钱就这样。我望着我怀里的这个女人,我是恨她的,曾几何时我也想狠很的揍她一顿,但我动不了手,我连她的手指头都没抽过。如今,她却被别人打得遍体是伤,一滴一滴的血流到我身上,我帮她擦着,去医院吧,我背你。她明显是困了,不再回答。我背着她,就像十岁那年她生病了,我把她背回家。
  医院的路好长,我努力不让自己停下来。
  医院的门总是开着,就预示着这个世界随时随地发生着伤病。
  我敲了敲急诊室的门,门里面终于伸出了个懒腰。清洗,上药,包扎,安排床位,输液。
  巧的是玉儿睡的那张病床正好苏也睡过。
  玉脸上有三快纱布,腿上青一块,紫一块,我用冷水把毛巾淋湿,敷在上面止血。
  我从她的腿上敷到她的脸上,一点点的跟她敷着。她是睡着了,我只听到她的呼吸没有听到她的**。
  我来回在她的床边活动着,直到窗口露出了白光。天是亮了,可我的眼睛肿了。
  护士来给她量了一次体温。她醒了。她不停催我回去,我只好退出病房的门。护士在里面跟她说,你的先生真好,为你一晚上都没眨眼,你真是太有福了。
  我来到医生的办公室,医生说需要给她拍个片子,好像她的右手手指有骨折。我打了个电话给寸说我在医院,让她招呼我女儿上学。
  片子结果出来是右手拇指骨裂。医生说,可以想象这是一场很凶狠的搏斗,那么晚了,你怎么不去接你妻子呢?现在这世道,遇上逮徒是难免的。我一时无语。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无奈。骨折和骨裂只一字之隔,可意义却相隔甚远。
秋的纹理[六]
  玉的脸一点点在时光中滑行着变动着苍老着,我比更多的人知道她这张脸原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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