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太迷惑了 ,有情不敢爱,该放的不能放,十口连心打一字对…

小站会根据您的关注,为您发现更多,
看到喜欢的小站就马上关注吧!
下一站,你会遇见谁的梦想?
小小人儿给绿绿的。丁丁给晶晶的。
这世上有个词叫Crush,有多少人误把它当做Love
&英文里有个词,叫crush。如果查字典,它会告诉你,这是&压碎、碾碎、压垮&的意思。后来才知道它作为名词,还有一层意思:就是&短暂地、热烈地但又是羞涩地爱恋&。比如,&I had a crush on him&,就是&我曾经短暂地、热烈地、但又羞涩地喜欢过他&。&Crush的意思,这么长,这么微妙,我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中文词来翻译。&心动&似乎是一个很接近的译法,但是&心动&与&crush&相比,在感情烈度上更微弱、在时间上更持久,而且有点朝恋爱、婚姻那个方面够的雄心。Crush则不同,它昙花一现,但是让你神魂颠倒。&我觉得Crush是一个特别实用的词汇。它之所以特别实用,是因为我意识到,其实人生体验中的大多数&爱情&,是以&crush&的形式存在的。如果让我掰着指头数,到底真正&爱&过多少个人,那恐怕也就是一&&二&&绝对不超过三个。但是如果让我想想,自己曾经对多少人有过crush,那就多得,哎呀,反正我都不好意思数了。&爱情是一场肺结核,crush则是一场感冒。肺结核让人元气大伤,死里逃生,感冒则只是让你咳点嗽、打点喷嚏,但是它时不时就发作一次。&Crush一般来势迅猛。初来乍到的时候,会让你误以为那就是爱情。它的爆发,一般是受了某个因素的突然蛊惑,导致你开始鬼迷心窍。比如,你就是喜欢某个人长得好看,帅得让你流口水。比如某个人说话的方式让你特别舒服。比如你在网上看了某个人的一篇文章,你觉得,写得真好啊,我必须认识他,我们之间必须发生点什么。有的时候,crush的原因小到莫名其妙。可能仅仅因为一个男人的手长得特别好看,而那天他用那双手给你夹菜来着,你就会喜欢他三天。还可能因为一个男人笑起来的神态特别孩子气,你整整一个星期都无法忘记那个表情。&但是开始时,你不知道那只是三天、一个星期的crush,你捧着自己&怦怦&跳动的心,想,他真好,真是无与伦比,真是我找了一辈子的人啊。&然后你开始幻想。有那么一段时间,少则几天,多则几个星期,你活得腾云驾雾。你幻想他来看你。你幻想你们走在大街上,过马路的时候,他拉住你的手,然后不肯放开。你幻想你们呆在房间里,换了三百八十种拥抱的姿势,却还是没有把要跟对方讲的话说完。&等你把该幻想的幻想完毕之后,这个crush的也就燃油耗尽了。&Crush和爱的区别就在于,那份幻想还来不及变成行动,它就已经烟消云散。它之所以没有转化成行动,也许是因为你很羞涩,不好意思表达,然后一不小心就错过了这个人。也许是因为你们没有&发展&的机会,时间或者空间的距离,让那份&心动&慢慢因为缺氧而窒息。也许是因为等到对方走得更近,你看清他的全部,他身上那个&亮点&慢慢被他的其他缺点稀释,以至于那份感情还来不及升华,就已经腐朽了下去。&爱情它是个小动物,要抚养它长大,需要每天给它好吃好喝,没有点点滴滴行动的&喂养&,crush就那么昙花一现,然后凋零了下去。&对方可能甚至不知道你曾经&短暂、热烈而羞涩地爱恋&过他,你自己事后可能都不承认或者不相信自己曾经&短暂、热烈而羞涩地爱恋&过他,但是,的确有过那么一小段时间,因为这个人,你心花怒放。你七窍生烟六亲不认五迷三倒。你摆脱了地球吸引力而在幻觉里展翅翱翔。&Crush是速朽的。它的残酷和优美,都在于此。&当crush试图从一个火花变成一个种子,在现实中生根发芽时,种种&计较&开始出现:哎呀,其实他好像挺尖刻的&&&事业&不怎么样&&他还挺花心的&&长得也不是那么好&&然后&责任&啊、&道德&啊、&家庭&啊,世俗的一切噪音,开始打着&爱情&的名义,潜入crush,把它从一声明亮的口哨腐蚀成一个拖沓的肥皂剧。&糟糕的是,人们总是把crush误以为是爱情,败坏那份幻想的轻盈。人们迫不及待地要从那瞬间的光亮中,拉扯出一大段沉重的故事,最后被这沉重淹没,深陷泥沼、积重难返。&然而闪电怎么可能被固定住呢?C说,面对有些可能性,转过身去,是个美丽的错误,但是迎上前去,则是一个愚蠢的错误。&所以当crush来临的时候,放纵它,但无需试图抓住它,把它的头强行按到爱情的粮草当中去。你可以托着下巴,设计那些明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的每一个细节:与自己辩论下一次见到他时该穿的衣服、该说的话、该问的问题、该有的眼神,与此同时,你深深地知道其实下个月,你就会将他忘记。你迷恋这份幻想,但也停留在这份幻想。你看着手中的那根火柴,那么短,慢慢地烧到了指尖,然后熄灭。熄灭之后,你心存感激,为无边黑暗里短暂然而鲜艳的那点火焰。&文/刘瑜
英语圈的鄙视链
老罗这么亮~~&&转自&
爱情?还是结果?这是一个问题——陆琪
许多女孩子都会有这种时刻:当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老实无趣但适合做老公的,而另一个是有趣的、自己牵挂的但不靠谱的时,不知道怎么选择,最后听从爱情的指引,选了后者。
过段时间,被人玩腻了之后,被抛弃,然后痛不欲生,接着重新开始一次轮回。
一直要到你受伤到完全忘记了爱,或者不敢爱了,你才会去作一次正确的选择。
为什么呢?原因还是那句话&&你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你要的究竟是缠绵悱恻的爱情,还是安稳、正常的生活?
&&&&两者不可兼得吗?
&&&&两者不可兼得,因为你要的爱情和生活所要的爱情,是不同的。
这时候,有的人就不懂了。人要的爱情和生活要的爱情,还会不同吗?
当然是不同的,请注意听。
你所要的爱情,和很多小女孩要的爱情一样,是要感受温暖、浪漫、嫉妒、愤怒、依靠、失落等情绪的变化。
而一个人如何才能经历这些情绪的变化呢?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自己的感情、情绪和心都交出去,交到一个男人的手里,让他来操纵,让他来搓揉,捏扁搓圆你的心,随意地摆布玩弄你的情绪。
也就是说,女人要的爱情,是先把自己的心交出去,然后让人耍出不同的花样来。
这就是女人的爱情真相。
但生活所要的爱情呢,是两个人对彼此的付出,是两个人对生活和家庭所作的牺牲。当两个人不选择戏耍对方的情绪、戏耍对方的心,而把这个时间和智慧放到经营家庭、经营生活上,这种爱情,才是生活所需的爱情。
简单来说,没那么多闲工夫互相伤害,而把时间都放在过日子上,才是真正好的爱情。
也许之前一再说,她已经累了,再也玩不起了,要找个人结婚。可是事到临头,却依然会去选择一个操纵她情绪的男人。
因为女人什么都能戒掉,最难戒的是情绪。这就像看电视剧一样,女人总是容易比男人入戏。而当她的生活比戏剧还精彩,可以经常跌宕起伏的时候,她当然很难戒掉。在那个时候,她就完全忘掉了自己当初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关于爱情的这个问题就是:爱情和生活,两者之间应该怎么选择?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能成为一个问题,也无须解答,如果一定要我说,我会让你顺其自然,自己想要什么就是什么。
当你还在享受情绪带给你的快感时,当你还在享受被人操纵出来的各种美好和难过时,说明你还没有玩够,那就尽情地玩吧,也不用过分担心。
当然,有人会说,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怎么还没玩够呢。其实这个和生理年龄没有太大的关系。什么是玩够了?当你被伤够了的时候,就玩够了。
因为人的情绪,是有疲劳度的,在兴奋期的时候,就喜&欢被人玩弄。一次次的甜蜜,一次次的悲伤、嫉妒、愤怒、辗转反侧,其实都可以给你带来愉悦感。但等被玩弄后的伤害到来,重重地挫伤了你,情绪的兴奋期就会&过去,到了那时候,你会觉得这些一点都不好玩,或者说,都已经被你玩过了。
当你对所有爱情的情绪都提不起劲来时,恰恰是你应该为生活而作选择的时候。
而这时,最适合与你生活、为你付出,愿意和你一起为了生活而努力的人,就会成为好老公的目标。
我经常说一句话:很俗很俗的爱,通常会有很俗很俗的生活,而这种很俗很俗的生活,就叫做幸福。
幸福,是一种不需要浪漫、不需要离奇、不需要悲伤的东西。
它只需要&&你在我的身边。
It doesn’t interest me what you do for a living/你为生存做些什么,我不关心——达纳·佐哈/伊恩·马歇尔
It&doesn&t&interest&me&what&you&do&for&a&living.&I&want&to&know&what&you&ache&for,&and&if&you&dare&to&dream&of&meeting&your&heart&s&longing.
It&doesn&t&interest&me&how&old&you&are.&I&want&to&know&if&you&will&risk&looking&like&a&fool&for&love&for&your&dream,&for&the&adventure&of&being&alive.
It&doesn&t&interest&me&what&planets&are&squaring&your&moon.&I&want&to&know&if&you&have&touched&the&center&of&your&sorrow,&if&you&have&been&opened&by&life&s&betrayals&or&have&become&shriveled&and&closed&from&fear&of&further&pain.
I&want&to&know&if&you&can&sit&with&pain,&mine&or&your&own,&without&moving&to&hide&it&or&fade&it,&or&fix&it.&I&want&to&know&if&you&can&be&with&joy,&mine&or&your&&if&you&can&dance&with&wildness&and&let&the&ecstasy&fill&you&to&the&tips&of&your&fingers&and&toes&without&cautioning&us&to&be&careful,&be&realistic,&or&to&remember&the&limitations&of&being&human.
It&doesn&t&interest&me&if&the&story&you&are&telling&me&is&true.&I&want&to&know&if&you&can&disappoint&another&to&be&true&to&&if&you&can&bear&the&accusation&of&betrayal&and&not&betray&your&own&soul.&I&want&to&know&if&you&can&be&faithful&and&therefore&be&trustworthy.&I&want&to&know&if&you&can&see&beauty&even&when&it&is&not&pretty&every&day,&and&if&you&can&source&your&life&on&the&edge&of&the&lake&and&shout&to&the&silver&of&the&full&moon.
It&doesn&t&interest&me&to&know&where&you&live&or&how&much&money&you&have.&I&want&to&know&if&you&can&get&up&after&a&night&of&grief&and&despair,&weary&and&bruised&to&the&bone,&and&do&what&needs&to&be&done&for&the&children.
It&doesn&t&interest&me&who&you&know&or&how&you&came&to&be&here.&I&want&to&know&if&you&will&stand&in&the&center&of&the&fire&with&me&and&not&shrink&back.
It&doesn&t&interest&me&where&or&what&or&with&whom&you&have&studied.&I&want&to&know&what&sustains&you&from&the&inside&when&all&else&falls&away.&I&want&to&know&if&you&can&be&alone&with&yourself&and&if&you&truly&like&the&company&you&keep&in&the&empty&moments.
你为生存做些什么,我不关心。我想知道你的渴求,你是否敢于梦想去满足内心的渴望。
你的年龄有多大,我不关心。我想知道,为了爱,为了梦,为了生气勃勃的奇遇,你是否愿意像傻瓜一样冒险。
是什么磨圆了你的棱角,我不关心。我想知道,你是否触碰过自己受伤的心,是否因生活辜负过你而变得豁达,抑或因为害怕更多的痛苦而变得消沉和封闭。
我想知道,你是否能痛苦着我的痛苦,而不是避开它,躲着它。我想知道,你是否能欢乐着我的欢乐,是否能狂舞一曲,让快乐溢满你的指尖和脚趾,而不是告诫我们要小心,要现实,要记住做人的局限。
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不关心。我想知道,你是否为了忠实于自己而敢于令他人失望,是否能承受背叛的指责而不出卖自己的灵魂,是否能做到诚实可靠从而值得信赖。
我想知道你是否能领略美,是否因为生命的存在而追溯生命的起源。我想知道你能否身处逆境,却仍然站在湖边,对着银色的月光喊道&真美&。
你在哪里生活、拥有多少金钱,我并不关心。我想知道,在一个悲伤、绝望、受到严重伤害的夜晚之后,你能否重新站起来,为孩子们做些需要的事情。
你是谁、何以成为现在的你,我不关心。我想知道,你是否会同我一起站在火焰的中心,毫不退缩。
你在哪里受的教育、学了什么或者同谁一起学习,我不关心。我想知道,当一切都背弃了你时,是什么在内心支撑着你;你能否孤独地面对你自己,是否真正喜欢你在空虚时结交的伙伴。
唐三藏在贞观十三年九月要到西天取经的时候,当时送行的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有的说水远山高,有的说路多虎豹,有的说峻岭陡崖难度,有的说毒魔恶怪难降,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但是三藏对这些悲观的看法箝口不言,只是以手指心,默然点头。
送行的人不解其意,问他:&法师指心点头者何也?&
三藏这时才开口说:&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
有关三藏取经的故事,一千多年来一直在民间流传,为人称颂,对后来佛教的发扬更是功不可没;以当时的交通阻塞,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历经险难,最后终于圆满达成使命,究其能够克服困难,成人所难成者,实际上就是他有一颗和凡人不一样的心。一般人的心常常有各种各样的魔障,尤其是面对困难时,最易显出人性恐惧、退却、脆弱和毫无自信的弱点,结果未战先败,是自己打败自己。
所以心魔是很可怕的,心中有魔入侵,要保持平静理智就难,用非冷静理智的态度处世,必然对自己造成负面影响。
要赶走心魔,无法靠别人,所谓&千点万点不如自己一点&。每个人都有一颗看不见的新,这颗心变化无端,可美可丑,可好可坏,可佛可魔,可正可邪。什么样的心就做什么样的事,过去的人如此,未来的人也一样。所以任何宗教的出发点,都在劝人修心,只有修心才能去邪行善,如何管好自己的心,应该是日常生活重要的事。
不要让心乱跑,心野了收不回来,就容易出事。所以时时要注意制心,也不要让心中杂念纷飞,魔都是乘着杂念而来的,请魔容易送魔难,何必让宝贵短促的人生,被魔干扰呢。
三藏说:&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许多人间事,本是清静,都是人自己从心中生出许多妄想执著。这些妄想执著有如漩涡,人一旦为其所控,就如掉进了漩涡中的可怜叶子,转不出海阔天空的光明世界。
&万法唯心造&,人的一生,成败祸福,心是主宰,所以心生心灭,不能不慎。智者光大佛性,灭掉魔性,愚者适得其反,结果,智愚之间就完全走上了不同的人生。
俨然记——张曼娟
俨然记&&张曼娟
朋友之间的相交,究竟可以到怎样地程度?韩芸终于明白了,在她认识岳樊素之后。
  幼年时代便遭父母双亡噩运的樊素,本身就是一篇传奇。她住在舅舅家,由外婆抚养长大,外婆用尽自己所有的积蓄,供她念完大学。在她的心里,只有外婆是需要反哺报恩的唯一亲人。过度的恩怨分明,使她显得冷漠而理智。尽管如此,多年来隐忍的悲苦,却化为周身美丽的光华。她的&美丽&虽不是公认的,&她的&光华&却有目共睹。
  大学四年,韩芸和樊素是一双形影不离的好友。因住宿而结缘,一住就是四年,也是奇数。到了后来,她们不借语言,而能明了对方的心意。在租赁的小阁楼上,常可以两杯香茗,微笑对坐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沉。虽然一言不发,整颗心都是满溢的。
  大学毕业那年夏天,她们相携到外双溪故宫一带闲逛。坐在一团峥嵘的树荫下,阵阵淡雅的幽香随风飘来,偶尔,几朵白色的小花,从眼前滑过,轻悄地跌落在地上,这是个宁静的下午。
  樊素小心翼翼地拾起一朵落花,放在掌中旋视,她赞叹地:
  &你看这花,韩芸!&
  韩芸凑近她细白的手,那朵花立在她粉红色的纤细掌纹中。纯白的五个花瓣,笼着一圈鹅黄的色泽,虽是落花,却不软弱,显出一股精神。樊素抬起头,看那满树的花朵,她们一朵一朵独立绽放,不是一簇一簇热闹的依偎,这样细致的花朵生长在如此高拔茂密的大树上,并不多见。
  &这是什么树呢?开了满树的花&&。&樊素喃喃的。
  &这花没有心呢!&韩芸突然发现,她拾起脚边其他的落花:
  &真的,真的没有花心,是空的。&
  樊素仰面注视花树,她深吸一口气:
  &看它们,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等了一世又一世&&&她的眼光落在掌中的花朵上,叹息的:
  &等得连心都消失了。&
  韩芸的心,猛地一缩,突如其来的莫名感动。
  樊素的上身倾向韩芸、眼神有些迷茫,她问:
  &你想,世上会不会有一种情缘,经过几世的等待,只为了一刻的相遇?
  &瞧!&韩芸怜惜地靠着她:
  &你又来了!&
  &我相信这种事&&&樊素任意地掠过披肩长发,半边脸颊被夕阳映得绯红,看起来气色很好,双眸显得特别晶亮。斜睨着韩芸,她问:
  &你信吗?你不信吗?&
  韩芸不和她辩,只抿嘴微笑。然而,离开的时候,韩芸不经意地回首张望,微风中,每朵花儿都在枝叶中摇荡,恰是一颗颗长久等待而颤抖企盼的心灵。
  没过多久,她认识了一个学植物的男孩,男孩听了她的描述之后告诉她,那种开满花的树,有一个美得令人神往的名字&&木莲。
  毕业以后,韩芸回到东部故乡,樊素留在台北。韩芸写信将&木莲&的事告诉她,她竟然没有什么反应。只因为突然之间,她跌进了深深的迷惘&&
  记不得这个梦境第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她置身在一座竹林中,碧竹高耸入云,密密排列着,有轻烟或薄雾笼在眼前,微透着沁肤的凉意,她在林中奔跑,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又象是被人追赶,一颗心凄凄惶惶地悬吊着,除了自己的喘息,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她困难而费力地迈着步子,常感觉来路被阻了,却又豁然开通&&她一直跑到一道小溪旁,不得不停住,溪水湍急,没有可以跨越的石块,也没有渡船,她极为不甘的停下来,然后,便清楚地听见一声叹息,悠长、缓慢、深沉、男性的叹息&&她醒来,冷汗&涔涔,全省毛孔张开,虚弱与迷惘自心底升起,泛漫开来。
  一而再,再而三,这样的梦魇愈来愈令她苦恼,她不知道自己在梦中疯狂的寻找什么?她不知道那奇异的叹息代表什么?她期待入梦,为的是揭开疑团;然而,一次梦醒,便加深一层忧郁。于是,她在等待的同时,也神经质地带着恐惧的心情。这个梦打击了她的自信与高傲,原本拒绝信仰任何宗教的樊素,一脸无助与茫然,找到居住东部乡下的韩芸。
  听完她的叙述,韩芸也只能坐着,沉浸在不能理解的困惑中。樊素对她说:
  &你以前告诉我,你家后山有座庙,求神问卦,都很灵的。&
  &樊素!你以前从不相信这些的。&
  &现在不同了,我觉得这个梦一定不是无缘无故的,我必须知道其中的奥妙,才能不受它的折磨&&。&
  &好吧!&韩芸勉强带她出门,但,在感觉中,这样的梦,总不是吉兆。于是,韩芸叮咛道:
  &但是,也不能太相信&&。&
  老庙祝擎着那支签,反复观看,沉衿良久,然后告诉她们:
  &有情无缘吗,也是枉然&&。&
  &我能见到他吗?&
  庙祝抬起头望着樊素,镜片后的瞳仁蒙蒙的,带一丝悲悯的意味:
  &既是无缘,相见不如不见&&。&
  那夜,樊素从梦中惊叫醒来,韩芸也翻身爬起,就着月光,看见她脸上狼藉的泪痕。她失魂落魄得更厉害,从没有谈过恋爱,而今却比失恋更严重。韩芸为她担心,认为这是过渡压抑自己的结果,几乎忍不住要劝她去找心理医生谈谈。但,她的敏感令韩芸不敢造次。
  &我又做梦了&&&樊素抽泣的,落泪纷纷:
  &差一点就要看见他了,韩芸!你相信有他吗?&
  韩芸不是不相信,但是情愿她不要相信;想起那些对她关爱容忍的男孩,始终得不到她的青睐&&韩芸点头,却显得困难勉强。樊肃立刻看出韩芸的无奈,闭上眼,不发一言地转过头。
  樊素在第二天清早离开韩家,韩芸送她到车站。因为失眠,她们的脸色和精神都不好,彼此也不交谈。韩芸静静地打量樊素,纤弱而凝肃铸成一种特殊的神韵,薄唇毅然紧抿,透着漠然不可及的悒郁。曾经,在她们共处的日子里,挽紧手臂,便有一种亲昵的如同姐妹的情感,总以为未来不可知的岁月,一定可以共渡喜悦与忧伤&&韩芸的心隐然绞痛,因她对樊素的苦恼,全然地爱莫能助!
  火车进站了,樊素提着简单的行李站起身,韩芸忍不住握她空着的手,急切而不知所云:
  &好好的&&珍重&&。&
  她转脸看着韩芸,扇动睫毛微笑,那笑意融化了冰霜。韩芸最爱看她笑,因她一笑便扫尽眉宇间的轻愁与早经世故的沧桑;她笑起来总像个稚气的孩子。
  樊素回到台北,她生活的地方。白天,她是出版社沉静的小职员;晚上,她是&万象剧团&狂热的演员。从求学时代,她就参加了这个戏剧团体。团长霍天纵是她的戏剧启蒙老师,她对霍天纵始终保持敬慕与慑服。他们常在一起谈人世间的无常,霍天纵开朗达观,是十丈红尘中少有的清明者。
  这一次,他们策划演出&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探讨人性的软弱与现实。樊素饰演杜十娘,一位风尘中的侠女,可悲的是以为脱离了风尘,结果却陷入泥坑。当樊素全然沉溺其中,便忘记了许多事,她渴盼这种忙碌紧张,那个梦境果然不再出现,一切变得清淡遥远&&。
  &我现在逐渐从忙碌中体味到生活的趣味。偶尔,透过车窗看天上游移的薄云,那份恬适的心情,简直就是一种幸福!&她在信中对樊素说:
  &可爱的姥姥每次受到我寄去的钱,总是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管这是什么季节,密密的织了毛裤毛衣、帽子和围巾给我寄来!姥姥口述,小表弟执笔的信中,总叫我要多多&留意&。我知道她老人家和你的企盼是一样的,其实,并不困难,我一定会令你们满意的。有时候实在想不通,过去的日子,究竟执着些什么?&&&
  终于到了演出时候,按照往例,最后一天演出,诸亲众友一定从四面八方赶来捧场。
  不知道为什么,末场演出,樊素觉得焦躁惶然,心乱如麻,每次下场,她总是狠咬自己涂上艳寇丹的手指,却怎么也稳不下来,于是,脑中闪过那个梦境及庙祝的话,难道,在这数以千计的观众中,竟隐着一个他?一个不可知的,未曾见的,宿世的情缘?她不知所措,整颗心失去控制地飞扬起来。
  谢幕时,她在白衫裙外罩一件猩红色披风,所有的长发偏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斜垂着,脸上的妆褪了一些,红晕浸在象牙白的肌肤中,整个脸庞透着光彩。好友们冲上台为她献花,一连串的拥抱亲吻,弄得她有些狼狈,但她不住笑着,这些热情令她发自心底的愉悦温暖。她笑着,直到再度落幕,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笼住她,她的心狂跳,双眸灼灼灿灿,狠狠凝视那张陌生的面孔,友善的微笑&&但,面孔是陌生的;微笑也只是友善,她眼眸中的光热渐渐变为冷淡的礼貌,含笑点点头,快步走下舞台。不是他!她只看一眼就知道不是!
  她在台口被友人围住,他们要与她合影,告诉她,韩芸也从东部赶来,正伴着行动不便的小雀坐在观众席。于是,不及思考地,她被拥簇着爬上层层观众席,席间灯光大亮,观众差不多尽皆散去。坐在高处的小雀兴奋地挥动双手呼唤樊素。樊素循声抬头,然后,地怔住,不能举步&&越过小雀与韩芸,她竟然看见,她看见了,在那观众席上孑然独坐&&她从不知道世上竟会有如此清澈明亮的眼眸,深幽、沉静,像一泓潭,缓缓包容她。在其中肆意翻腾。这不只是二十几年执着的等待;这是一种亘古别离后,刹然重逢的狂喜,却又如隔千层云、万重山的遥远。
  有一刻,她出神地,只能看着那双温柔异常的眸子也定定地凝视着她。然后,微蹙的眉峰疏散开来,然后,她看见他端正的嘴角,渐渐绽出一个细致的不可思议的微笑&&,他看来完全不属于这个空间,他独立突出,与人不同&&突然,她发现他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头顶,那光亮无发的头顶。他的衣着,一袭金黄色相间的宽大僧袍。他的双手安放在膝头,紧密的握着一份演出说明书,封面就是她&&玉精神、花容貌的杜十娘!她有一刻的昏眩,仿佛已入他双掌中,而他仍微笑着,对她专注的微笑,整个人成为透明的发光体。
  樊素就这样无法遁逃地,混乱虚空的站立。当他大彻大悟,大慈大悲地出现;她却敷着庸脂俗粉,穿着炫丽戏服,将自己装裹成俗不可耐的浮华意象。
  终于相遇了,却不在她最美丽、最自在的时刻&&。更悲哀的是,即使她再美丽、再自在,到如今,全是枉然呵、枉然。
  韩芸转头看着那人起身离去,身材高大,眉目疏朗,恍恍然她几乎不相信这人真是出家人?!韩芸一直未曾察觉那人的存在,直到发现樊素那从未出现过的狂热眸光,瞬时涌起的颊畔绯红,仿佛时空同住。韩芸一回头,便见到那袭僧袍,她的心猛地紧缩,这就是历劫的宿缘吗?那人迈着步子,稳重而飘然,像在林间优游行走,那样从容不迫,只把众人喧腾嬉笑当风。于是,宽大的衣决翩翩,毫不留恋地,一点一点地,隐身在黑暗之中。韩芸轻轻叹息,不知怎地,突然想起夕阳下那一树轻颤的木莲花。
  樊素的改变却是从那夜开始,对往昔无怨;对未来无求,她的大部分仿佛已经结束了。
  她离开了万家剧团,无法交代理由,霍天纵也没有挽留,人世间的无常,他们早就了然于心。
  那夜献花的大男孩何葳,一个世家子弟,开始锲而不舍的追求。从她初次登台,他就看见她,年年守着她在台上的光华,直到第四年,才鼓起勇气上台献花。对这样一个人,她还能要求什么呢?
  &但是,你总是不快乐。&何葳盯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空空洞洞的。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快乐?&樊素搭腔,懒洋洋地。
  &你也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直到你呢?&
  &我们要玩庄子和鱼的游戏吗?&樊素的语气强硬,何葳便不说话,他们常在语言文字上反复打转,却没有一点帮助。
  樊素给韩芸的信愈来愈短,她写着:
  &何葳不明白,快乐,决不是争论就可以得到的。我对他没有期望与要求;他对我只有一点要求:快乐!&
  &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只要你说了,我一定做到!&何葳反反复复将这样的话问上好几遍,直到樊素忍下心来逼他:
  &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
  这是他的弱点,任何时候都可以将兴高采烈变为沮丧气馁。交往一年半,他从不敢在家人面前引见这个蓬门弱女,舞台上认识的女孩。在他的印象中,从没有任何事,不是在家人的安排下进行的。
  樊素唇畔浮起一朵温柔的笑意,心底却泛着残忍的快感,她靠近他:
  &还没准备好吗?&
  他突然转头看她,双眸晶亮清朗,嘴角上扬,恢复了自信的坚定,清清楚楚的问:
  &你,准备好了吗?&
  樊素一惊,慌忙地收回目光,这就是&自食恶果&。韩芸好几次在信中提醒她,她绝非有意置之不理,只是,姥姥企盼得殷切,何葳的柔情又那样诚挚&&。
  何葳握住她的手,使她面对他。他眸中的晶亮原来是泪光,她的面容深印在他的泪光中,闪闪烁烁的:
  &为了能和你在一起,什么样的刁难险阻,我都不怕!我只要知道一件事&&&他深吸一口气,指向她的心脏,用最温柔且带轻颤的声音问:
  &我在那里面吗?&
  一股恻然的心酸,令她动容。她不回答,只用双手握住他的手指,怜惜地,贴向面颊。
  接下来的半年,樊素与何葳共同努力去克服横在面前的阻难,那份同甘共苦的患难之情,加深了他两人的亲密关系。在面临各种挫折时,何葳的耐力与加倍的关爱,一次次软化樊素。
  直到何葳的母亲,握着樊素的手,微笑的问:
  &你们要先出国?还是先结婚?&
  樊素转头,看见何葳狂喜的眼神,她悚然而惊&&这是她要的吗?她真的要吗?
  出国的手续办得差不多齐全了,距离行期还有一个月,樊素独自回到南部的故乡,她决定好好陪伴外婆一段时间。
  欣喜若狂的外婆为她准备了一屋子的嫁妆,一对鸳鸯绣枕,一副百子图的被套,全是他老人家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从你满十八岁那年,我就开始准备,只是,人老了,一年不如一年,绣得越来越慢,看都看不清楚了&&。&外婆呢呢喃喃地说,眼角洋溢着喜悦与幸福。
  樊素抚着红缎子上凸起的各色彩线,翻筋斗的、放爆竹的、踢毽子的、摘花戏雀的小娃娃,金碧辉煌的在阳光中浮动,像个灿亮的梦境,精致,但不真实!
  一天清晨,樊素经过一宿辗转,刚刚进入梦乡,就被外婆摇醒:
  &素素!陪姥姥烧香去!&
  &待会儿再去嘛&&&
  &好孩子!姥姥是要替你求个平安香袋,不管走到那儿,菩萨都会保佑你&&姥姥也&&也可以放心了&&&说着,老人家哽咽起来。
  樊素连忙翻身下床,蓬着头,白着脸,她说:
  &好了!姥姥,我都听您的。&
  这是香火鼎盛的著名庙宇,兴建的历史不长,却有许多位高僧及外国僧侣。庙门巍峨,庭院中有偌大的放生池,稀疏的花木,依山而建的庙宇占地相当宽广。不知是晨雾或是焚香,一进庙门,眼前便漂浮着皑皑烟气,随着诵经声的低回,樊素心中升起肃穆之情;隐隐的还有一份久别重逢,悲喜交集的情绪,令她不能理解。
  她伴着外婆在台阶前焚一炷香,然后,拾级而上,准备进入正殿,心诚意敬的迈着步子。突然,听见有人唤她:&樊素。&
  她略迟疑,继续向前行,重听的外婆是什么都没听见。又一次高扬的呼唤响起:
  &岳樊素!&
  她一转头,在峥嵘的龙柱旁,看见霍天纵。
  &听说,你要结婚了?&
  外婆进了正殿,他们在殿外聊天,霍天纵清瘦一些,眼眸更显得清亮有神。
  &先出国,一年以后,再回来结婚。&
  &两年来,都没见到你,连公演的时候,也没你的消息,倒是&&倒是干干净净!&霍天纵带着笑意。
  &其实,我一直牵挂你们!想到剧团的那段日子,还是&&还是心痛!&
  &我了解,凡是需要用决绝的方式处理的,都是最深刻的&&。&
  他们在一棵大树旁坐下,夏天的阳光从第一道开始,就是炙热的。
  &一个人,从台北到这里来,为什么?&樊素问。
  &看朋友。&霍天纵深深注视她:
  &一个出家人。&
  &哦?!&樊素感觉细微的汗珠争先恐后的沁出肌肤。
  &他是我远房的亲戚,自小就有惠根,天生的佛门中人!大学毕业以后才出家,年纪轻轻就受到国内外佛学界的重视,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可是,两年前,不知道为了什么,他要求闭关静修,不与任何人见面,连他的师父,他都不见!&霍天纵自顾地述说。
  &不知道是为什么吗?&樊素焦躁的问。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却情愿自己不知道。&霍天纵蹙眉凝视着樊素,他痛苦的呻呤:
  &我真不敢相信!&
  &杜十娘&公演的那天夜晚,他记得自己进入化妆室,一眼看见已经化好妆的樊素,就直觉不对。酡红的双颊,玉雕般的鼻梁,眼梢斜飞入鬓,妩媚与风情几乎要从眼底流泻而下了,但,总不像个青楼艳妓;尤其,当她不动不笑,端然独坐时,简直有些像莲花座上的宝相庄严。渡人的观音,渡人的十娘,一时间,连霍天纵也混淆起来。
  假若一切都可以预料,就不会鼓励他去,看那末场演出,三十年来,他原是从不动心的&&。霍天纵望着苍白的樊素,不知是悲悯或庆幸,她永远不会知道的,他以为。
  &到底,为什么?&
  &听说&&&霍天纵稳下心情,像在述说一个故事:
  &为了一个女孩,只看了一次&&真令人不敢相信!&
  樊素眩然,猛地,身体中有什么狠狠地被抽离了。她虚弱地仰起头,头顶上,一朵一朵白色的小花,开得满树,忽然全部脱落,兜头倾下,她痛楚地惊叫一声,感觉自己完全被掩埋住。
  恍恍然地,她想起韩芸告诉过她,这种失了心的等待,开放满树的花,名叫木莲。
  樊素抬头,看见白花花的阳光从叶缝泻下,却以为是一树崩然倾落的木莲,她昏厥过去。
  &&他是三十年来从不动心,天生的佛门中人。
  &&为了一个女孩,只见过一次,他要求闭关静修,不见任何人,已经两年了!
  &&年纪轻轻就受到国内外佛学界的重视,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却为了一个只见过一次的女孩,闭关两年&&。
  樊素开始生病,她不能进食,只不停地呕吐、休克,医生检查不出任何病症。外婆守候在床畔,只能垂泪。樊素睁眼,看见惶急的何葳,出国的日子逼近了。
  &怎么会这样呢?樊素!到底是为什么?&
  樊素连牵扯嘴角的气力都没有,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什么&,这场病,该在两年前来的。
  外婆凭着七十几年的经验,挺起腰肢为樊素准备衣物。她慎重地取出那副被套和一对鸳枕,年少时,她为自己绣成一套嫁妆,中年时,为女儿准备一套嫁妆,及至暮年,为外孙女绣成的嫁妆,却连用也用不上。她连怨都不知去怨谁!又一次的白发送黑发,命运的轨迹深镌在生命中,一个垂暮老人,又有什么力量去转圜呢?
  &不会的,姥姥!&
  了解了外婆的行为,何葳吓得哭出声来,他死命抱着被套和枕头,哽咽地哀求:
  &不会&&不会的,姥姥!求您,不要&&她会好的!&
  &孩子!是素素&&她没有福分!&
  外婆颤抖地拍抚缩在屋角的何葳,落泪纷纷。
  老人家看得明白,就像二十年前,樊素的母亲,在丈夫意外死亡之后,也是这样不能吃喝。一模一样的情景;可怕的是,这一次,老人家连原因都不清楚。
  樊素躲着,望着熠熠发亮的被套和枕头。外婆再一次问:&这些,好不好?&
  &好。&
  她知道外婆在准备什么,二十五年前,老人家殷殷切切地接她来到人世;如今,又周周密密的送她走&&。
  她看着那对枕头,一双相随的戏水鸳鸯,突然心动。为何让这象征幸福美满的珍贵嫁妆,随自己这薄福之人常埋地下呢?
  &姥姥!&她费力的抓住枕角:
  &这个,送给韩芸&&好不好?&
  韩芸,樊素轻唤她的名,应该让她明了自己的执着并非一相情愿。那人身在佛门,整整两年,默对一炉香,四堵墙,也是一样的无怨无尤!要让韩芸知道,她应该知道的。一定要让她知道。
  神奇地,樊素竟然好起来了。
  只是,面对着樊素,何葳觉得陌生、冷淡,而又距离遥远。并没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只是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妈妈说,你身体不好,就留在这儿休养,等到完全康复了,再到美国来。好吗?&
  &我不想去了,只想好好陪姥姥。&
  &为什么?我们说好的&&。&
  &对不起,何葳,你不会明白&&。&她垂下眼睫。
  &我是不明白!&何葳瞪大眼睛,不能置信:
  &当初费了那么多心,为什么一笔勾销了?我不明白!那么,你告诉我啊!把理由告诉我,让我明白!&
  &何葳!&樊素仍不忍面对他的面红耳赤,她尽量轻柔:
  &你还年轻,可以重新开始&&&
  &我不要!&何葳跳起来咆哮,他颤抖地:
  &这不是开玩笑,樊素!我不要重新开始。你告诉我,是我不好?&她摇头。
  &是有了第三者?&
  连第一者、第二者都弄不清,哪来的第三者呢?
  &你怀疑我的爱?你不喜欢到国外去?害怕和我的家人处不好?还是&&&他的声音暗哑,困难的:
  &你,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何葳,我们原来就相差悬殊的&&你是个好人,样样都好,把我忘了!我根本不值得,假如我不能全心全意爱你,就只有离开你,否则,这种不真诚就是伤害!你是好人,我不要伤害你。我努力过&&真的,我会永远记得你,记得你&&何葳!何葳!何葳&&何葳&&何&&葳&&。&
  何葳的脸埋在手掌中,弓着的背脊痛苦的起伏抽搐。樊素握着他的手臂,杂乱反复地诉说,直到泪水浸透他的衣袖,直到发不出一点声音。
  约好了在台东车站碰面,韩芸在下车的人群中搜寻,直到樊素已走到面前了,她才认出来,失声地:
  &樊素?!怎么变成这样?&
  大病初愈的樊素,有着空前的苍白、瘦削,经过一路的折腾,嘴唇泛紫,她费力地微笑:
  &我好想你&&&
  &想我想成这样?&&你没事吧?&
  台风即将到来的夜晚,樊素幽幽地诉说,从头到尾。然后,她叹息地合上眼:
  &现在,没事了。&
  韩芸仍记得那人的宽大僧袍;行走时的飘然若风,这样一个人,竟然讲自己关在斗室,只为必须控制那无意被触动了,便无法平复的心情,日夜承受波涛汹涌的折磨。这不仅是七百多个日子,简直是七百多场刑罚啊!
  &那&&何葳呢?&
  &他要走了!明天?后天?或是大后天吧?&
  &为什么,不试着跟他走?&
  &不是每件事都可以试一试的&&不管走到哪里,结果都是一样。&
  &世上,竟会有这样的事&&。&
  韩芸想,他假若没有亲眼目睹,是绝不可能相信的。
  台风夹带着暴雨,韩芸守候在樊素身旁,喂他吃稀饭,然后服下退烧药。伏在他身边,对她说:
  &好好休养,你一定、一定要好起来!&
  &你出嫁的时候,我要&&当伴娘。&
  樊素微笑的说,他在风雨声中入睡。
  狂风暴雨中的访客,惊动了韩家所有的人,韩芸盯着这高大、陌生的男孩,未经沧桑的面容上有一双忧伤的眼睛,被风雨吹乱淋湿的短发贴在额上,他张开口,正要说话,韩芸已忍不住的脱口而出:
  &你是何葳?!&
  何葳原本应该搭乘今天的飞机赴美,因为台风,延迟一日,于是,他向外婆打听到韩芸的住处,千里迢迢冒着风雨赶来。不知是紧张或寒冷,使他轻微的抖瑟。
  &我只想再见她一面!&他说。
  看他狼狈的样子,韩芸相信,这一趟跋涉,他必定是吃尽苦头。如果她不是了解樊素,必然会不能谅解;即便是了解樊素,也未免感到惋惜。
  &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能够告诉我原因吗?我总不得输得不明不白,是不是?&
  何葳捧着一杯热茶,恳切地请求。韩芸想,告诉他吧!无论他是否相信,告诉他,总是比较公平的。
  韩芸述说,从木莲花开始,到竹林中烟云缥缈的梦境,到公演之夜灯火辉煌中隔世的重逢,然后是七百多个日夜独对寒壁的情僧&&。
  &你能明白吗?&韩芸问。
  何葳扭曲着嘴角,歇斯底里的发出嚎叫一样的笑声,笑得涕泗横流。笑声暗哑,终于只剩下喘息:
  &我当然明白!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我也认为经过了几世盼望,而且,我等她&&等了六年!&
  他抬起被泪水濡湿的脸,因悲怆而变形的面孔,盯着充满痛惜惊愕的韩芸,哽声地:
  &你能明白吗?&
  韩芸本来以为自己完全明白的,此刻却又昏乱起来。两年的闭关不出;六年的漫长等待,樊素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樊素褪了烧,睡得舒适一些,或许是药剂中的镇静作用发挥了功用,韩芸伴着何葳站在床畔,长久的凝望,樊素仍是浑然未觉。
  何葳屏息看着樊素,她盖着薄毯,安详地舒眉睡着,像个孩子,仿佛生命中从没有什么不幸发生,她的嘴角,甚至隐隐上扬着,牵动一个愉快的秘密。何葳心中酸楚感动,禁不住跪在她的床畔,他鲜黄色的挡风夹克,发出一阵悉窣的响声。
  樊素恍惚中睁开眼,看见枕畔向她俯视的人,她心中一惊,然后,化为温柔的喜悦,明知是梦,能来入梦也就求之不得了。仍是两年前相同的模样,金黄色相间的僧袍;疏朗的眉目;无需言语便能了然的微笑&&然后,她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或者,是发自他心底的声音。因他始终没有开口,只用那足以令人心碎的眼神,温柔地凝视她。
  &是我修得不够,今生只能相遇,不能相守&&。求来生吧!只有,求来生了!&
  樊素微笑的望着他,听见这样的话,竟也不觉悲伤憾恨。还有来生呵,当来生再相逢,他们仍能在芸芸众生中,一眼便看见对方的满身光华!
  樊素回到南部当教员,她将外婆接来同住,祖孙两人傍山而居。山上,就是那颇具盛名的庙宇,暮鼓晨钟,倒也怡然自得。
  韩芸结婚的时候,她那位学植物学的丈夫送给樊素一大包花树种子装饰庭园,其中有一小棵木莲,欣欣向荣,绿得亮眼。
  樊素身旁仍旧围绕着追求者,她一贯的作风是淡淡的礼貌。众人都以为她有个要好的男朋友在美国,连外婆也弄不清,因为她到现在仍然和何葳保持联络。同时,每个星期日,她一定陪伴外婆上山烧香,虔诚的跪在佛前。
  韩芸做了母亲,来探望樊素的时间就愈来愈少了。只有外婆去世的那一次,守灵的夜晚,她们促膝长谈直至天亮。韩芸忍不住将何葳曾经说过的话告诉樊素,樊素叹了一口气:
  &过一阵子,我要到美国去看看他,这个人!快四十了,还不结婚!&
  樊素去了美国又回来了,她仍旧是老样子,韩芸也没听说何葳结婚的消息,倒是那棵木莲,愈来愈茁壮了。
  韩芸想,等到木莲花开的时候,她一定再要到樊素的小庭住上两天,静静仰望花落纷纷,就象是几年前一个宁静的下午&&。
  那时候,什么事都没发生,阳光融融地照耀。
敬业与乐业——梁启超
敬业与乐业
我这题目,是把《礼记》里头&敬业乐群&和《老子》里头&安其居,乐其业&那两句话,断章取义造出来的。我所说的是否与《礼记》《老子》原意相合,不必深求;但我确信&敬业乐业&四个字,是人类生活的不二法门。
  本题主眼,自然是在&敬&字、&乐&字。但必先有业,才有可敬、可乐的主体,理至易明。所以在讲演正文以前,先要说说有业之必要。
  孔子说:&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又说:&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孔子是一位教育大家,他心目中没有什么人不可教诲,独独对于这两种人便摇头叹气说道:&难!难!&可见人生一切毛病都有药可医,惟有无业游民,虽大圣人碰着他,也没有办法。
  唐朝有一位名僧百丈禅师,他常常用两句格言教训弟子,说道:&一日不做事,一日不吃饭。&他每日除上堂说法之外,还要自己扫地、擦桌子、洗衣服,直到八十岁,日日如此。有一回,他的门生想替他服务,把他本日应做的工悄悄地都做了,这位言行相顾的老禅师,老实不客气,那一天便绝对的不肯吃饭。
  我征引儒门、佛门这两段话,不外证明人人都要有正当职业,人人都要不断地劳作。倘若有人问我:&百行什么为先?万恶什么为首?&我便一点不迟疑答道:&百行业为先,万恶懒为首。&没有职业的懒人,简直是社会上的蛀米虫,简直是&掠夺别人勤劳结果&的盗贼。我们对于这种人,是要彻底讨伐,万不能容赦的。今日所讲,专为现在有职业及现在正做职业上预备的人&&学生&&说法,告诉他们对于自己现有的职业应采何种态度。
  第一要敬业。敬字为古圣贤教人做人最简易、直捷的法门,可惜被后来有些人说得太精微,倒变得不适实用了。惟有朱子解得最好,他说:&主一无适便是敬。&用现在的话讲,凡做一件事,便忠于一件事,将全副精力集中到这事上头,一点不旁骛,便是敬。业有什么可敬呢?为什么该敬呢?人类一面为生活而劳动,一面也是为劳动而生活。人类既不是上帝特地制来充当消化面包的机器,自然该各人因自己的地位和才力,认定一件事去做。凡可以名为一件事的,其性质都是可敬。当大总统是一件事,拉黄包车也是一件事。事的名称,从俗人眼里看来,有高下;事的性质,从学理上解剖起来,并没有高下。只要当大总统的人,信得过我可以当大总统才去当,实实在在把总统当作一件正经事来做;拉黄包车的人,信得过我可以拉黄包车才去拉,实实在在把拉车当作一件正经事来做,便是人生合理的生活。这叫做职业的神圣。凡职业没有不是神圣的,所以凡职业没有不是可敬的。惟其如此,所以我们对于各种职业,没有什么分别拣择。总之,人生在世,是要天天劳作的。劳作便是功德,不劳作便是罪恶。至于我该做哪一种劳作呢?全看我的才能何如、境地何如。因自己的才能、境地,做一种劳作做到圆满,便是天地间第一等人。
  怎样才能把一种劳作做到圆满呢?唯一的秘诀就是忠实,忠实从心理上发出来的便是敬。《庄子》记佝偻丈人承蜩的故事,说道:&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惟吾蜩翼之知。&凡做一件事,便把这件事看作我的生命,无论别的什么好处,到底不肯牺牲我现做的事来和他交换。我信得过我当木匠的做成一张好桌子,和你们当政治家的建设成一个共和国家同一价值;我信得过我当挑粪的把马桶收拾得干净,和你们当军人的打胜一支压境的敌军同一价值。大家同是替社会做事,你不必羡慕我,我不必羡慕你。怕的是我这件事做得不妥当,便对不起这一天里头所吃的饭。所以我做这事的时候,丝毫不肯分心到事外。曾文正说:&坐这山,望那山,一事无成。&一个人对于自己的职业不敬,从学理方面说,便亵渎职业之神圣;从事实方面说,一定把事情做糟了,结果自己害自己。所以敬业主义,于人生最为必要,又于人生最为有利。庄子说:&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孔子说:&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所说的敬业,不外这些道理。
  第二要乐业。&做工好苦呀!&这种叹气的声音,无论何人都会常在口边流露出来。但我要问他:&做工苦,难道不做工就不苦吗?&今日大热天气,我在这里喊破喉咙来讲,诸君扯直耳朵来听,有些人看着我们好苦;翻过来,倘若我们去赌钱去吃酒,还不是一样在淘神费力?难道又不苦?须知苦乐全在主观的心,不在客观的事。人生从出胎的那一秒钟起到绝气的那一秒钟止,除了睡觉以外,总不能把四肢、五官都搁起不用。只要一用,不是淘神,便是费力,劳苦总是免不掉的。会打算盘的人,只有从劳苦中找出快乐来。我想天下第一等苦人,莫过于无业游民,终日闲游浪荡,不知把自己的身子和心子摆在哪里才好,他们的日子真难过。第二等苦人,便是厌恶自己本业的人,这件事分明不能不做,却满肚子里不愿意做。不愿意做逃得了吗?到底不能。结果还是皱着眉头,哭丧着脸去做。这不是专门自己替自己开玩笑吗?
  我老实告诉你一句话:&凡职业都是有趣味的,只要你肯继续做下去,趣味自然会发生。&为什么呢?第一,因为凡一件职业,总有许多层累、曲折,倘能身入其中,看它变化、进展的状态,最为亲切有味。第二,因为每一职业之成就,离不了奋斗;一步一步奋斗前去,从刻苦中将快乐的分量加增。第三,职业性质,常常要和同业的人比较骈进,好像赛球一般,因竞胜而得快感。第四,专心做一职业时,把许多游思、妄想杜绝了,省却无限闲烦恼。孔子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人生能从自己职业中领略出趣味,生活才有价值。孔子自述生平,说道:&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这种生活,真算得人类理想的生活了。
  我生平最受用的有两句话:一是&责任心&,二是&趣味&。我自己常常力求这两句话之实现与调和,又常常把这两句话向我的朋友强聒不舍。今天所讲,敬业即是责任心,乐业即是趣味。我深信人类合理的生活应该如此,我盼望诸君和我一同受用!
过年回老家,和邻居的几个孩子到八卦山放风筝。还没上山前,那些孩子告诉我,到八卦山放风筝最好了,只要风筝放出去,就飞到天上,线有多长,风筝就飞多高。
放风筝我是很在行的,因为台北的家就在国父纪念馆附近,假日常带小侄儿去放风筝,在台北难得抬头看天,放风筝是拓展视野最好的活动。
到了八卦山,果然风大,几个小鬼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风筝放到天上去了,真是线有多长,风筝就飞多高。
而我手上的风筝却飞不上去。
尽管风很大,蓝天万里无云,是最利风筝飞翔的好天气。但是别人的风筝飞到天上只剩下一点小影子。我的风筝只能望风兴叹。
是平衡有问题吗?仔细察看,找不出毛病,再试,还是飞不上去。风筝是做成一只老鹰的形状,飞在天上的看起来很神气,不能飞的掉在地面就垂头丧气。
从八卦山回家,我把老鹰交给弟弟,要他研究一下老鹰不能飞的毛病出在那里?
弟弟是一个细心的人,找了半天时间,总算找到症结所在。原来老鹰肚子用线接缝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裂缝,漏洞虽小,影响却大。
把裂缝补好,弟弟爬到屋顶的平台上,老鹰就生龙活虎地飞起来了。
望着飞向天空的老鹰,看它愈飞愈高,愈变愈小,心中忽有感触,一个小小的风筝,不能飞有不能飞的理由,人又何尝不一样呢?失败跌倒一定有其不健全的原因,不把原因找出来,就会像有破洞的风筝一样,再大的风,也无法让它飞起来。
自己健全是很重要的。
在人生的舞台上,人人都努力要往上爬,从某一个角度看,人人也像风筝,有人飞得高,有人飞得低,有人掉落地面。当看到别人翱翔天际的时候,不要羡慕也不要嫉妒,重要的是坦诚地面对自己:你为什么掉在地面,总是有弱点的!
勇敢找出自己的弱点,并加以改正的人,迟早要飞起来!
患重感冒去看医生,医生是老朋友,打针吃药之后,告诉我针药只是增加抵抗力,并无法马上去病;感冒有它一定的过程,忍耐一点,好好休息,快则三、五天,慢则一个星期就好了。
平常身体无病的时候,三、五天或一个星期一晃即过,真是日月如梭(太空梭)。可是,有恙在身,日子过起来就不一样了,头昏眼花,无法看书做事,觉得一分一秒过得特别慢。
开始的时候是一心烦躁,虽然按时吃药,但病况并没有稍减。一向是很健康的,突然病倒,才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滋味。原来时间是相对的,同样的六十秒一分钟,六十分钟一小时,但随着心境之不同,感觉却有天囊之别。
世上许多事都是相对的吧,譬如同样的生病,那躺在医院病床上,在生死边缘挣扎的重病患者,一定羡慕那生小病的人,一时的病痛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有痊愈的希望就谢天谢地。而生小病的人又羡慕无病之人,然而,无病者却不一定知道珍惜拥有健康,因为人在许多时候都是要失去了之后,才知宝贵。
想到世上有些人长期和病魔对抗,问天无语,毫无幸福可言,自己微小的感冒实在不是病了。人生有些事情是要在比较之后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地位,一味地只看到自己,把痛苦放大,然后沉入其中,实在不聪明。
有痛苦的时候,就要想办法跳出痛苦,生病时如是,其他的事情也一样。
既然医生说感冒有一定的过程,着急无用,烦躁更是有害。那么,跳出痛苦的唯一办法,就是接受事实,心平气和去面对。老子说&人之患在于有吾身&,这个身是一切痛苦之源,但心是自己可以掌握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对人生苦了的体会就会有另一番情境。烦恼与菩提,实际上在众生的一念之间,所以说凡人以菩提为烦恼,而佛以烦恼为菩提。
人都有逆境的时候,生病是逆,挫败是逆,失恋是逆。处逆之道,最忌怨天尤人,那样只会把自己局限在一个悲观狭窄的天地里;本来已经不幸,愈怨就愈不幸,恶性循环的结果,反而使自己无法翻身。其实,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一些过程要过,有的是名利关,有的是病魔关,有的是&&面对各式各样的过程,欣然接受,用忍耐和勇敢去迎接,终会雨过天青。
和友人在一家餐厅吃饭,正是电视新闻播出时间。墙上荧光幕出现地震灾变现场的镜头,房屋倒塌,军警人员忙着抢救,政府官员慰问灾区。邻座一位客人见了,大声批评出现灾区的官员是在作秀。
听了邻座客人的话,再看荧光幕上的政府官员,觉得做人不容易,做官更难。如果不出来巡视,会被指责不关心灾情,没有责任感,但出来的话,又有人批评是在作,真是进退两难。
同样的一件事,看在不同的人眼里,常会因心态不同,而解释各异。有人凡事喜欢往阴暗面去想,觉得处处都是问题;有人则只看到光明的地方,认为人性本善,不要节外生枝。
虽然是无意间听到的茶余饭后闲谈,但却觉得人与人之间如果惯用苛刻之心互相度量,实在是很要不得的事。
尤其是用刻薄的话评论别人,对己对人都不好。
因为处处刻薄,就会把美丽看成丑恶,正直的当成歪曲。一个人看世间的任何东西都不顺眼,无形中会减少许多人生乐趣,实在是很大的损失。而随便尖刻论断人,自己又不确切了解,任意妄加推测,也是草率和不公平。
所以会这样,是人丧失忠厚和纯真,心生病了。有病的心,看人看事都是有&病&的,最看不见人间美好的一面,处处&待人以苛&。遇到这样的人,谈道理都是多余的。
一个社会如果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多,就会弄得乌烟瘴气,人与人之间没有温暖,彼此像有仇,虽然不知道仇从何而来。
我们一向自认为是爱好和平的高尚民族,讲究敦厚仁爱。可是放眼今日社会呈现的景象,却弥漫争夺、功利、自私、刻薄、小心眼&&等病症,没有泱泱大国的国民应有的气度。这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地理因素的影响?地狭人稠造就出一大堆小格局的人?
其实,一个人格局大小并不全是天生的,自己后天的修养努力也可以改造。在日常生活或中,多注意自己的起心动念;伤人的、小气的、自私的&&各种小家子气不入流的念头出现时,就要视如莠草,赶快连根拔出,不要让它生根发芽。心上不长莠草,才能做个坦荡荡的仁厚君子。
正因为我们站立的土地面积不大,我们才更应该有开阔的心胸,才会有前途!
一位朋友找我兼一份业余工作,劝说半天,有些心动,后来询问妹妹意见如何,她说:&如果你不怕忙得一脸倦容,就接吧!&
一句话,当下醍醐灌顶,于是回绝了朋友。
人的精神体力有限,最好有自知之明,否则量出不量入,收支不平衡的结果,换来的必然是一副精气神不足的憔悴模样。
想想活在人世间,最重要的是什么呢?灵魂要借这个身体才得以存在,所思所行也要借这个身体去做才有意义,虽说是臭皮囊,没有了它,还是什么都不行。
应该好好照顾它,不要让它提前憔悴、衰老、透支、失灵。
记得以前参加大专联考,通宵熬夜,外祖父常在临睡前敲我的窗口,叮咛说:&早点睡吧,身体累坏了,什么都是假的。&
十几岁的年纪,听他老人家说&什么都是假的&这句话,只觉得是一阵耳边风。一直到大四时,眼看一位美丽的女同学,患重感冒,身体的抵抗力不够,竟然不治,在山上看一坯黄土掩埋她的棺木,那一刻突然想起外祖父的话:&身体坏了,什么都是假的&顿然有悟。
不要说坏了一切皆空,只要有部分故障不健康,活的味道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从事劳心工作,更要好的体力配合,神清气爽,头脑自然灵光,否则心有余而力不足,能做什么呢?
何况,爱美是人的天性,不健康就美不起来。
这个道理虽然很简单,人人都懂,但放眼四周,许多绝顶聪明的人,常把身体当成用不坏的机器,加速折旧,未老先衰。
尤其是一些青年才俊型的人物,有学位、有机运、有背景,心比天高,忙演讲、忙兼课、忙开会、忙应酬,一天到晚马不停蹄,结果,累到心头,倦在脸上,日积月累,气色不佳,容颜憔悴。
一个透支体力的人,必然是硬撑着身体做事,这样工作就分心分神,工作的品质效率就有问题。
而且体力不足,脾气就受影响,承担超过负荷的工作量,其人之情绪一定不稳,让人不敢靠近。
所以,衡量自己体力,该拒绝的工作就要拒绝,该推掉的应酬就要推掉,否则这样不放弃,样样要参与,最后必然&灰头土脸&,什么事都办得不太灵光。
有一位高僧和一位老道,互比道行高低。相约各自入定之后,彼此追寻对方的心,究竟隐藏在何处。和尚无论把心安放在花心中,树梢上,山之巅,水之涯,都被道士的心于刹那之间,追踪而至,他忽悟因此心有所执着,故被找到,立刻想:&我现在自己也不知道心在何处。&也就是进入无有之乡,忘我之境,结果道士的心就追寻不到他。
这个故事有点玄。&忘我&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佛家所说的眼、耳、鼻、舌、心、意六根之不能清静,就由于不能破除一个我见,执着于色声香味触法的六尘。老子也说:&人之大患,在我有身。&儒家孔子虽曾说:&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却并不主张&无我&,才能从小我本位做起,亲亲而后仁民,仁民而后爱物,所以说:&我欲仁,斯仁至矣。&
我们是常人,不必高谈玄理,立身行事,还是踏踏实实从日常生活上做起。比如得失之心谁能无之?只可说由于本性与修养的不同,而有程度上的差别。得而不喜,失而不忧者,有点不近人情。但如能由于自己的得而喜,失而忧,推己及人地也为旁人的得而喜,失而忧,就算做到忘我的一半了。至于大德无涯,那是至圣之事,非常人所能企及。标准定得太高了,反而做不到。
其实人不必忘我,只要学着把这颗心一天天放得宽大,关心自己,也关心别人,便有无穷喜乐。三年前在美国遇到一位黑人吹鼓手,他把所得微薄工资,办了一个简陋的收容所,辅导迷失逃家的儿童,一一送他们回到父母身边。他的伙伴赞美他,一个小小的人儿,有一颗大大的心,他对我说:&我从来不为昨天后悔,也不为明天忧愁。我只为今天所获得的友情与信赖而快乐。&我听了好感动。他的忘忧大概就是&忘我&的境界吧!
这个充满忧患的世界,只有一颗大大的心才托得住。
西游记第九十九回,三藏取经回程途中,经卷落水,他和三个徒弟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只好移经崖上,开包晒晾,但不期崖上石头把佛本行经沾住了几卷,将经尾沾破了。
三藏非常懊恼,摇头说:&是我们怠慢了,不曾看顾得。&
孙悟空听了,笑说:&不在此,不在此,盖天地不全,这经原是全的,今沾破了,乃是应不全之奥妙也,岂人力所能与耶?&
唐僧师徒经过十几年千山万水跋涉,才抵达天竺取得经卷,不意在快完成任务时,偏把经卷弄破损了,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难免为这个意外懊丧万分,认为凡事能圆满无缺最好。
可是孙悟空的想法却不一样,经卷已破损,懊恼也无用,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稍有瑕疵,正是应天地不全之奥妙,何妨一笑置之。
生存于世,懂得天地不全的道理是很重要的。
放眼古今中外,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佛家把我们居住的世界成为婆娑世界,婆娑的梵文是&有缺憾&的意思,也就是说我们声讯的这个世间并不完美,人生要忍受许多不愿忍受的事。
面对着不能不忍受的人生缺憾时,该怎么办?
有人只知道怨,发出无无益的叹息。
有人以怒发泄,加重心理的不平衡。
有人是一味的悔,困于牛角尖而无法贾托。
本来面对着人生缺憾,已经是一件不幸的事,如果自己再想不开看不透,深陷于怨天尤人、患得患失的境地,那带来将是双重的不快乐。
不知去苦,反而增苦的人,只是使短促的人生更阴暗无奈,活得更晦气而已。
要不晦气,就要有去苦的智慧!去苦之道无他,就是要能容得下苦。培养大气度是一辈子的事,能容欢乐,更能容悲苦,婆娑世界本是个不完美充满缺憾的地方,既生于斯,就要认清、接受这个事实,回过头来欣赏人生的缺陷美。
向孙行者看齐,不怨不憎,不悔不惧,把一切的不圆满当成是应天地不全之奥妙,&青青翠竹,无非般若,郁郁黄花,尽是法身&,烦恼自然化为菩提,也就是海阔天空,无挂无碍了。
海水正蓝之长干行
长干行&&&&&&&张曼娟
她是他二十几年回忆中惟一的温柔。
她的名字叫意婕。
她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只有五岁,穿着短裙,浑圆粉藕似的手臂上,套着一只鲜红的、晶莹的玛瑙镯子,稀疏柔软的发丝束在头顶,系着一条天蓝色的发带。微风吹过,裙上的荷叶边儿飘飘的,灿亮的发带飘飘的。她的小手握在她母亲手中,她母亲正和他母亲说话:你们能搬来真是太好了!这地方环境不错,就是偏僻了点,我们咪咪最可怜,连个玩伴也没有,附近都是野孩子!咪咪!去!跟小哥哥玩!意婕被她母亲推到他身边,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她母亲开怀地笑起来:小男生还怕羞啊?你们儿子真乖,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
&哲生!他母亲有些愠怒,拍着他的背脊:带咪咪去玩儿啊!你弹钢琴给咪咪听!
两个小孩儿坐上钢琴椅,哲生有板有眼地弹完河畔明月、平安夜,意婕的眼睛又圆又亮,眨呀眨的,小巧的嘴唇忘情地启着,他的双手平放在琴键上,转头看她:好不好听?
意婕用力点头,她的童音又甜又软:好棒哦!小哥哥!你好棒!他微笑着,牵起她的食指,轻轻敲在琴键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意婕小小的身子一震,又紧张又兴奋,她扬声笑起来,双眼更晶亮了。他也笑,握着她的手指云敲其他的琴键,一连串杂乱刺耳的声响此起彼落,她又叫又笑,他满心都被奇异的兴奋胀满了,于是,他也一直地、歇斯底里地大笑。
她很快地与他熟悉起来,他牵着她的手上学、放学,假日里,两家大人正好凑一桌麻将,他带她爬山、上树、捉蝌蚪。天晴的时候,他们爬到树上,可以看见家,看见爸爸办公的大园子,还有学校的操场,追逐奔跑的小朋友。下雨的时候,他采下野山芋的大圆叶,做成一把绿色的大伞,两个人躲在伞下,还是湿淋淋的。&你不要叫我咪咪嘛!她常有些小小的抗议:好像小猫咪的名字一样!
他后来再没有叫过她咪咪,一直都叫她意婕。她说的话,他全放在心上。他宠她、纵容她,原先有些孤僻的性格,也为了适应她,渐渐改变了。
有一回,他也对她生了一次气,只因为她对人说哲生是她哥哥。
&谁是你哥哥呀?他满心不高兴,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就是那样犯别扭。
&好嘛!好嘛!不要生气了,小哥哥她走在荷花池的边缘,低声求饶。
&叫你不要再叫我哥哥了。他第一次对她吼叫。她一惊愕,扑咚一声滑进池塘。
不过是转瞬间的事,哲生用力抓住她,然而她的半截身子陷进了泥塘,他抓住她的手,却抓不住她继续下陷的身子,她喊叫挣动,陷得愈书。
&小哥哥她惊恐地望着他,怎么也脱不出这个可怕的泥坑。
&不要怕!他的声音凄厉地:我拉你!拉你出来
哲生拼命拽住她,他是个细瘦的九岁男孩。拗不过整个神秘的黑窟,拉着扯着,他开始哭起来。
&小哥哥!我好怕!有人拉住我的脚啦!意婕微弱而费力地嚷叫。他拉不动她,也无法向人求援,他知道自己一旦放心,她就会被整个泥塘吞没了。&真的,有有人拉我的脚啦意婕再度呻吟。他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恐惧与愤怒,声嘶力间竭,乱七八糟地狂喊:走开!走走开!不要拉她!不要拉她!放开她!放开她。
他恐惧她将离开他;愤怒有人将她抢走他只有拼命,拼命地拉着他的意婕她的身子活动了,多么神奇!他渐渐拖出她了,她在他的协助下,爬出池塘,瘫软地坐在草地上,除了雪白的小脸,浑身都是污泥,她低头从足踝上解下一段水草,对他说:这个拉我的脚
说着,眼圈一红,掉下泪来,由哽咽变为嚎啕,他也跟着哭泣。
他带着她找到一个水龙头,冲去身上的污泥,俩人坐在午后的阳光下,晒晒湿衣服。树上的鸟鸣聒噪,知了正卖力地嘶喊,卖枝仔冰和冰淇淋的小贩来了又去,他们只是坐着,没有说话,像在刚才的一霎间,成长了许多,不只是个六岁和九岁的小孩了。&她的鞋子,在方才的一场劫难中遗失了,要回家的时候,他替她脱下仅存的那只鞋,对她说:我背你回去!
他背着她,提着她的鞋,往回家的路上走,那片荷花池塘在夕阳下分外美丽,却令他的心一阵阵惊悸。能够感受到意婕的心跳与呼吸,是多么美好,倘若他想着,心底一阵酸楚,纷纷地落下泪来。
她回家后还是生了场病,差点转成肺炎。大人们事后也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她轻描谈写地说:我掉到池塘里面,哲生救我真起来的那次以后,她再也不叫他哥哥了。&喝了水没有啊?大人问。
意婕摇摇头,她父亲一把抱住她,宠爱地:好啊!虾蟆不吃水,太平年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她带笑的眼眸在他脸上一闪,垂下头去。他的心紧紧一缩,缓缓舒开来,第一次切切感动,因她是个女孩。
上了中学,他们仍是形影相随。他高一,她初一,放学之后,在一起做功课,他的母亲最擅长烘焙小点心,他们边吃边谈,直到她母亲在隔壁唤她回家吃晚饭。
他一直没有放弃钢琴,并且自己练习谱曲,把他们共同喜爱的诗词谱成曲。初三那年,她抄了一首李白的诗,送给他,那是李白的长干行: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麈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滟 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远道,直至长风沙。
他拿着那首诗,心头一阵酸涩,一阵激动,她那年正是十四岁呵!天!多好的一首诗。
他在当天夜里谱成了曲,重新抄写一遍,投进她家信箱。那天晚上,事情爆发了。
意婕被她母亲拖着冲进他家,他父亲不在,他母亲连忙迎出来,他开了大门,直视着她苍白的脸,她垂着头,短发零乱地披在脸上。她母亲朝他母亲咆哮起来:你们家的人太厉害了!你先生会做人,是主任面前的红人,凭什么欺负我们?哦!好事轮不到我们,却要调我们到那么远的鬼地方去?是什么意思?
&事情不是这样的,你们要调走,我们也难过他母亲低声分辩。
&少来这一套了?冯太太别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今天大家把话说清楚,我们哪里得罪你们?逼得你们借刀杀人?
&这是什么话?他母亲转向他:哲生!带咪咪到你房里去
&干什么?干什么?她母亲一下子暴跳起来。
&原来是你这个做娘的教唆你的儿子勾引我的女作啊!当着我的面,你也敢?
他母亲的脸一下子沉下来,当她生气的时候,总是格外冷静:楚太太!我实在无法想象,你会说出这种可怕的话!你侮辱的不是我和我儿子,还有你一手调养的女儿。
意婕抖瑟地,张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母亲扬起手中的纸张,走向他的母亲:我的女儿我管教不严,你的儿子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你看看!这算什么?
他母亲接过那张纸,好容易将冰冷愤怒的目光从纸上移开,望向他,清清楚楚地问:哲生!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中十分明白,明白母亲所要的答案,他只要说出事实,他没有勾引她,这是她送给他的他的眼光转向意婕,他已算不清这是今晚第几次的凝望,但,她总不看他,总不抬头,窄小的肩膀抽搐着,不知是哭泣?或是恐惧?那份无助的凄楚,令他想起陷在荷塘中的她,挣扎而不断沉落
&是我!他猛地一喝,三个人都吓了一跳,意婕终于抬头看他了,她眼眶蓄泪,对他摇头。但,她已不可能阻止他了,他说:是我送给她的!因为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喜欢这首诗,以为她也会喜欢,所以,就送给她了!我们并没有别的意思,为什么?
&够了!他母亲阻止他说下去:明年夏天就要考大学的人,哪里还有这个闲工夫?真是不像话!
她母亲撇嘴笑了笑,酸溜溜地:反正我们就要搬走了!我只是要跟你们讲明白,我的咪咪可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女孩,以前是小孩子,在一起玩玩也就罢了。现在半大不小的时候,我可不希望哲生再来找她,万一。
&你放心!不会有万一,我的儿子我知道。
他凄惶地注视她,她也正盯着他,默默地,像在点头,又像摇头,咬紧了下唇。
她或许是放弃了,上学或放学,总要找个同学作伴。他绝不肯放弃,就为了那首诗,就为了父母之间的恩怨纠葛,将一切都毁灭,让一切都烟消云散,他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呢?
他终于找到机会,那天放学,她终于一个人了,他一直跟在她后面,直到远离所有的人群,他走近她,低声呼唤:意婕。
她握着书包的手臂缩紧了,脚步也加速了。他跟上去,再一次唤她:意婕。
她拔足而奔,他跑得更快,一下子拦住她。她停下来,微喘地瞅着他,他深呼吸,也盯着她看。他们对望了一阵,她把眼光调开,望向天空。他下意识地随她仰望天空,秋天的蓝空中,澄净的一片云也没有。当他收回目光,才发现她哭了。
&不要哭他心慌的,鼻子也酸起来:我知道你妈妈不准我跟你说话,也不准你理我!可是我们没做错事啊!为什么要让他们影响我们呢?
她把小手绢拧成一团,擦拭滚落的泪珠。
&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多快乐?我现在宁愿自己还是个孩子,长大了为什么这么烦恼呢?他问她,也是问自己。她不说话,好容易抬起头,向点点头,唇边似有一个隐隐的笑意。他松了一口气,微笑地问她:我们恢复邦交了?
她点点头,他开心地笑起来:我们明天老地方见?
她悄悄一颤,望着他,迟疑地点点头。他张开嘴,忍不住想欢呼,向上一跃,他说:你先回去吧!免得让你妈看见
她点头,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他,他站在原地,双手叉在裤袋中,向她说:明天见!
她勉强现出微笑,困难地说:再见。
一转身,她掩面飞奔而去,他詑异地跟了两步,她哭泣着跑远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悲伤地哭泣?
第二天,放学之后,走过她家,矮墙内的花草树木有些零乱,他伫立在那儿,蓦地有些神经紧张,一阵风过,吹开了大门,他奔跑过去,穿过她家小小的庭院,站在一片空旷的客厅中,她搬走了!无声无息地走了!
一切都是静止的,如一场梦魇他家烘焙点心的香味,融融地飘浮在空气中
他如愿考上音乐系,离家去过住校生活,这是一个转折点,从群体生活中感受到乐趣,学习调适自己的人际关系。大学以前的生活逐渐淡去,像云烟。然而,总有一丝薄云,柔柔地、软软地、淡淡地缠绕在心头那个小女孩,他再没有见过她,听过她的消息,有时候,连她的面貌也模糊了。只有初见的浑圆可爱始终明晰,最后一次见面,她只对他说再见一个自童年开始的朋友,到底是份怎么样的感觉?他也迷惑。&刚升上大四那年秋天,餐桌上,他父亲不经意地告诉他们,她的父亲肝癌过世了。他一惊,搁下碗筷,浮起她父亲那双爱笑的眼睛,拥着意婕唱:虾蟆不吃水,太平年
他悄悄找到他父亲的同事高伯伯,带他到公祭的灵堂。站在灵堂外,望着披麻带孝委顿灵前的意婕,他感觉像隔了一个世纪的久远。看不见她的脸,只见她一次又一次地叩头答礼,这女孩就是意婕吗?他远远地望向她。
高伯伯先走了,他仍站着,等着人们将她父亲的灵柩抬去火化,等着人们扶起意婕,将灵位和一些其他的东西交给她捧着,她几乎站不住,却勉强地迈着步子,低垂着头,和,向外走来了。他紧张得听见自己的心脏狂跳,盯着她走向他,终于,终于到他面前了!神奇的,她突然抬起头,望向他一瞬间,这张面孔,所有的记忆,全部鲜活起来。她瘦了,圆脸成了尖脸,眼睛更大了,盛满哀伤与沉静。他张大嘴,几乎就要喊出她的名字,但,她似乎是视而不见地收回视线,再度垂下头。他怔了,费力地闭上嘴,不能置信地望着她被人拥簇而去的背影。怎么可能?她不认得他了?她没理由认不出他的,如果她是意婕!为了来见她,他费尽心机,他放下即将来临的期中考试!他变了吗?他迫切地找寻一面镜子,直到找着一片可见人影的玻璃,他看见自己,没有改变啊!他始终是这样的。可怜的意婕,小时候,有什么委屈她总是对他说的。而现在,她竟然不认得他了!强烈的不甘包围住他,在浓浓的秋天里,他渐渐明白了,这是一切怎样的情感。&二十九岁,他从欧洲回国,带着创新的中国音乐,在乐坛上掀起震撼。他将诗词合乐,用现代人的眼光诠释,带起歌坛寻根的热潮。
这年春天,他忙坏了,周旋在音乐会、唱片界及各种新闻媒体中。直到医生警告他:情绪紧张将影响他的肠胃时,他决定暂时离开人群,给自己一段休闲的日子。
他隐居在淡水,一位教授的家中。看淡水河的日落;看渡船;看海上的日出;看淡水站上火车的去来。他喜欢坐在充满人声笑语的地方,毫不戒备地放松自己,有时候感觉自己像个游魂;而且是个高大的游魂,走来走去,都不引人注意。他真喜欢这种淡淡的日子,什么都不必思考,自然就有些新鲜的东西涌进心灵,塞得满满的。&那天,不由自主地逛进一家唱片行,唱机正声嘶力竭的吼着时下最流行的翻译歌曲,他本来已经走过去了,却没什么道理地又走回来。唱片行有个年轻女子背对着他,正向站在高处的老板喊叫:是新出的唱片,不是旧的!
因为音响声太大,老板也必须扯着嗓子。
&没有啊!是唱的?还是音乐?是音乐。那女子费力地嚷:我昨天还看见的!冯哲生的梦回古中国专集
她说着抬手指向唱片柜,一只鲜红晶莹的玛瑙手镯子闪在他眼前,他猛地一窒,冒了一身汗不会!不会是她!怎么可能,那截手臂细瘦得仿佛不经意就要折断了那女子颓丧地转过身,他们面对面地凝望。她所有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在脸上,而他,拼命稳住自己的呼吸心跳,凝视着这个一眼就能认出的女孩,久久的,才从喉头深处流泻出那声呼唤:意婕。
&怎么她像梦呓般呢喃:怎么可能?她的神情始终像在梦幻中,当他们走在石板道上,海风掀翻她的裙摆和宽袖,恣意地将长发散在她面颊上,他终于忍不住问:好吗?嗯?她的双眼迷迷蒙蒙,忙着扯裙角,理长发,慌乱而不自然地:还好。
他点头,竟想不出什么话,好容易开口,竟是两个人一道说:你
俩人一道煞住,笑起来。
&你先说吧。他含笑让她。
&我是说常在收音机里,听见播你作的曲子,实在很好听哪!她说话的时候不看他,好像他根本不在她身边似的,他不禁揣想,她或许常是这样对他说话,只是,他一直没能听见。
&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两张唱片。
&不用了!她急切地:不用!谢谢!我自己可以买他微愕,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是哪儿,他谨慎地闭上嘴。又走了一段沉默的路,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在哪儿做事?
&我在这里一家小公司当会计她讪讪地笑着:也没什么大出息
&别这么说。他急忙打断她的话:行行出状元!
他们在海边坐下,他问:什么时候搬到淡水来的?
&那年,我爸爸去世了,妈就带我到淡水来了。这儿是她的娘家。
&哦。你在哪儿念的大学?
&大学?这两个字像蝎子,突然螫疼了她,她的脸上仍挂着笑,眼中却流露一股陌生的冷冽:大学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念的!我当年也想!想得快要疯了,可是她凄怆地摇头:算了!我没有这个命!为什么不来找我?他一下子问出口,要收,已经来不及了: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她睁大了眼睛看他,眼中渐渐浮起温馨的光彩。那些甜蜜的回忆,同时轻叩她的心房了。
&那年,伯父公祭,我去了他娓娓诉说:看见你,我一直守在外面,可是你他踌躇了一会儿,说:你没看见我!
她突地仰头望天,这个动作,是他熟悉的。他密切注意,怕她掉下泪来,她没有落泪,只是晶亮了双眼,有些颤声:我看见你了!可是,我不敢相信,我以为是幻觉!不可能是你我那时候感觉自己快死了,跟爸爸一起死了,我以为,人死以前,都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她停住,用手捂住脸:我搞不清怎么回事。她的玛瑙镯子,又露出来,她幼年时戴的,现在竟然还戴着,可见手臂有多细瘦,不仅是手臂,她全身都纤瘦。他的心,凄凄恻恻作痛: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这么瘦
她一凛,抬头看他,脸上的感动和迷惘迅速退云,她挺直背脊说:要结婚的人,没有不瘦的。
他盯着她,思绪全被抽空了。茫茫然地问:谁结婚?
&我啊!她看着他,紧张地握住裙摆。&你?他傻傻地笑起来:你要结婚?
&很好笑吗?她问,有些咄咄逼人。
&不!不是!他连忙收敛,却管不住牵动的嘴角:是意外!那年,见到你,你才这么一点大他手忙脚乱地比画。
&胖嘟嘟的,扎一个蝴蝶结,最爱弹我的钢琴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望着面无表情的她:你忘了?
&没有。那年我还不到六岁,现在已经二十六了
&是啊!他迷乱地接口:时间过得真快!叫人
叫人不敢相信的,又岂只是飞快的时间呢?
&你呢?她问:应该有很好的对象了吧?不要为事业耽误了终身大事啊!我不行!他再度笑起来,笑得疲惫,我流浪惯了,根本定不下来。
他说着看她,她正咬住下唇,默默看着他,像是点头,又像摇头。一股暖意自心底泛开来,他觉得她依然是懂得他的。
&我明天晚上结婚,所以今天才能有自己的时间出来逛逛。她对他说。他无法接腔,她在结婚前一天,逛进唱片行,买他的唱片。而他偏也走进那家唱片行,在同样的时刻里世上许多事,原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他渐渐明白。
&明天晚上,你能来吗?她问。眼中有些闪烁的东西,分不清是期盼,还是担忧?曾经,她是颗星子,浑身都发亮;如今,她是个娇弱的淡水新娘,夕阳为她镀上一层层柔和的金黄。她在他眼中是熟悉的,又遥远而模糊,荡荡漾漾。她见他不回答,自顾地笑起来:其实,俩人结婚,也没什么好看。你现在是名人,一定抽不出时间真的,太不巧了他说,带着歉意的微笑。
&我今天晚上就回台北了。这是两秒钟前作的决定,而无改变的余地了。
&那好吧!她站起身,长发和裙摆又在风中狂舞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她说着,望向他,他的眼光掠过她,投注在海面上,耸了耸肩,轻劝笑起来。
&在这儿遇到你,是最大的收获!真的。他们像一对普通的朋友,握手告别,然后,各奔前程。有一些东西结束了,有一些正在开始
他到淡水来,本就是有些许期待的。孤独的背起行囊,当天夜里走向淡水车站的时候,他仿佛寻到答案了长干行,无论怎样绮丽、动人,毕竟只是古老湮没了的故事。只能合乐
她最后一次出现他眼前,削瘦地挺立在海边,她用两只手压住裙摆,按住长发,无法向他挥别,只凝视着他,点头又摇头。海风太强,他几乎站不稳身子,她去稳稳地伫立,仿佛她一直就生长在这里的,一个完全成长的女子。
她的名字叫意婕。
她仍是他二十几年回忆中唯一的温柔。
大家好,欢迎来到我的小站!
站长在关注}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南通石材翻新心连心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