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大街上,看到不要羡慕别人的幸福丰满,自己很羡慕,什么时间…

欢迎大家大开脑洞~感谢大家或认真或吐槽的回答。题主是编导系的学生,想以这个题材创作一部微电影,无奈结局想来想去始终无法做到符合逻辑又合情合理。所以来求助广大知友。如果我借鉴了您的构思,我会私信要您的支付宝账号并支付一定的编剧酬劳。因为是学生作品,酬劳不是很丰厚,还请见谅。很多知友说这个问题不严谨,抱歉,关于相关的一些问题也不是很懂,见笑了~这里说的“困在一天”指的是主角自身的记忆不回档,但是周围的环境与人都在重复发生与前一天相同的事情。主角想跳出这个循环。再次感谢大家的回答。——————于6月15日再次更新问题——看到很多知友的回答牵扯到以下两点:1.主角是怎么被困到一天之中的循环的?剧情设定是这样的:在主角生日的当天,发生了一些他期待许久的好事。脑中就出现一个“如果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天就好了”的念头。结果发现自己真的被困了。2.想要表达的主题是什么?因为学校的老头子会让阴暗血腥的剧本无法过审,所以诸位不要嫌弃我的主题太俗套→_→主题就是:你度过的所谓任何最美好的一天,都比不上令人向往的未来。手里压了几个片子比较忙,无法逐个回复知友们的回答了。但是每个回答我都有认真看的!
大学时看过一篇新概念作文,印象极深。女主被关在时间的监狱里,那么她是怎么逃亡的呢?本人只是搬运工。《逃亡》/郭龙,新概念作文一等奖。原作者:郭龙;原出处:中国青年出版总社青年文学2011年第8期:郭龙《逃亡》(短篇小说)原文网址:从前我是不玩魔兽的,自从认识了老夏。认识老夏是在大学报到的第一天,他和我分在同一个寝室。我是本地人,漫长的暑假早让我百无聊赖,那天天刚亮,我就迫不及待离了家,随身的一只大箱子装了我在学校需要的全部家当。原本我以为,我铁定是第一个到寝室的,可就在我打开门的一刹那,老夏给了我大学时代的第一次震惊。事实上,四年后当我回顾自己的大学时代,猛然发觉,所有震惊竟全来自于老夏。那是九月中旬,暑热已消,秋凉未至,阳光暖暖的,树叶还安安稳稳地挂在枝头上,透着内敛的成熟气息。老夏坐在窗口,动也不动,第一眼望去,恍惚觉得他简直就像一座雕塑!老夏眼睛小,眉毛浓,鼻梁塌,嘴唇很厚,光束从窗户射进来落在他的头发上,看过去像一幅年代久远的油画,我甚至能隐约看见脸部颜料的皲裂痕迹,因沧桑显得忧郁。老夏发现我进门,冲我一笑:“这么早啊!”“你不是更早吗?”我有些讷讷地说。老夏的回答在当时让我很摸不着头脑。他说:“我是学校里最后一个到的,也说不定。”我开始整理家当。由于是刚进学校,那次整理花掉我两个小时,期间老夏以方才那个姿势坐在椅子上,还是动也不动,连面目表情都没有变过。他总不会连眼睛也不用眨吧?我很想知道是不是这样,可每次目光在他脸上刚刚停留得久一些,他便转过头冲我微笑。这是我大学时代的第二次震惊。他的笑有一种解释不了的魔力,忽近忽远。仿佛那笑是脸以外的什么东西,贴在他脸上似的。第三次震惊,是在另外两个室友都到齐后。“说说年龄吧!”我提议,“我是八八年八月出生的。”“我八九年五月。”“我八八年十一月。”最后轮到老夏,我们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有些不好意思,“不说了吧。我比你们大很多,说了你们也不信。”寝室里年龄最大的便以老大自居,大学一向如此。那两位室友听老夏这么说,以为他要当老大,哧哧一笑,便不在意。只有我,在老夏说话的那一瞬,分明觉得他那张和我们同样年轻的脸孔下,有别人看不见的成熟,甚至是苍老。难道是我眼花了?还是撞邪了?后来我才知道,不是我眼花,也不是我撞邪,真的是老夏他天赋异禀。进大学才两个月,几乎大家全有了电脑。隔壁寝室住着老陆,从家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左下角的黑色电镀全被磨了去,露出金属本色,肮脏而陈旧,鼠标的两个按键也褪了漆。问他,他淡淡地说,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玩家应该有的电脑。老陆话少,人也懒,头发长却疏于打理,衣服都不怎么换,让人觉得萎靡。照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把全部精力都奉献给魔兽了!不过老陆的魔兽技术的确一流。只要他坐在电脑前,右手抓住鼠标,虽然看上去还是那副神态,可你细细观察,会发现他瞳孔聚焦处透着杀气。老陆最爱Dota。他曾扬言,要比Dota,系里我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话虽狂妄,事实却也真的如此。当你看见他左手五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右手幅度很小地滑动鼠标定点卡位,点击鼠标声密集得像在发电报时,你会明白为何自己比不过老陆——因为你比他缺少了一样东西,叫做天赋。但那一次,老陆栽了跟头。那人名叫严珂,是医学院有名的Dota高手。他曾写过一篇Dota心得,在网上广为传播,其中有一句说:“在一个优秀的医生眼中,这世界上没有完整的人,只有一块块肌肉和一根根骨头。而在一个优秀的玩家眼中,Dota里九十多个英雄,每一个都有血有肉、毫发毕现,就那样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他们不是数字编码,而是另一个世界的投影,他会以绝对的高度俯视他们,像上帝那样操纵他们,随时决定他们的悲欢喜乐、生老病死。”医学院里不断有人向他挑战,可开局不出十分钟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将。他们说,严珂不是要打败你,而是要打垮你,就好像……当你只是一个小学生,刚刚学会一加一,突然和一个大学生狭路相逢的那种感受,就是我落败后的心情。同老陆一样,严珂是他们学院的Dota传奇。终于,那一次,两个传奇要一决高下了。是严珂找的老陆。当时还在午休,他提着笔记本,站在老陆寝室门口,面无表情地说出自己的来意,那语气不是邀战,而是命令。以老陆的脾气是绝对不会接的,可那一次例外,因为蔡诗璇。两部电脑的开机音乐刚刚响起,老陆的室友就全围了过来。老陆设置静音,严珂却把声音开到最大,他希望有尽可能多的人来观战!他并没有失望,开战才三分钟,寝室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三局两胜制。第一局,老陆输了。没有人说话。老陆喝了一口水,瞳孔里的杀气在凝聚。他就像一只骄傲的凤凰,被敌人抓下一把翎毛,尽管痛,但不会像凡鸟一般嘶叫,而是屏息凝神,等待时机给对方致命一击。第二局,老陆赢了。依然没有人说话,严珂抖抖手臂,笑了笑,竟充满了兴奋。我发现他则像一条驰骋沙场的苍龙,被敌人触到逆鳞,激活了身上每一个好战的细胞。第三局,老陆输了。严珂笑了:“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强的对手。不过很可惜,你输了。”老陆呼了几口气,波澜不惊地说:“在蔡诗璇那里,你又多了一项第一。”严珂正在追蔡诗璇,他正是为了蔡诗璇来挑战的,这一点我们都知道。而蔡诗璇,是我们系的系花。我斜眼看了看老夏,不知他此刻会有什么反应。老夏跟我说过,他和蔡诗璇小时候就认识。他从初中时就开始追蔡诗璇,从初中追到高中,又从高中追到大学,还是没有追到。严珂开始收拾电脑。就在这时,一只手按在了他肩上。是老夏。老夏顶着一头乱如蒿草的长发,盯着严珂的眼睛说:“我跟你比一局。赌五百。敢不敢?”这已经是大二上学期了,顶着那堆“蒿草”的老夏跟一年前判若两人。一年前他对蔡诗璇说:“不追到你,我就不去剪头发。”一年过去了,他果然没有剪过一次。因为没有造型,反而成了最引人注目的造型,老夏走到哪儿,都会有人回首侧目。严珂一愣。老夏是他最大的情敌,他早打听到了老夏的所有细节。老夏从不玩魔兽,连操作都不会。我们想劝老夏别意气用事,可当着严珂的面,开不了口。老夏却说:“你们放心。”严珂简直想哈哈大笑。他最想折磨的,除了老夏,没有别人。然而老夏赢了,竟然是。在老夏推平严珂老家之前,严珂一共被杀死三十七次。三月七日,蔡诗璇的生日。老夏一战成名。我不知该怎样描述严珂落败后的震惊和窘迫。他沉默不语,收拾好电脑灰头土脸地走了,匆忙中还把鼠标落了下来。老陆看着那鼠标说:“这是一个合格的玩家应该有的鼠标。”第二天,严珂托人送来五百块。老夏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抽屉角落。那里已经有不少钱了,他一年来打工的成果。老夏挣钱的确拼命。他一周做五份家教,占去周末和七个晚上的时间;家教结束已经九点多了,十点到十二点还有一份深夜外卖员的差事等着他;他还有一份餐厅服务生的工作,占去七个午休的时间。他把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挣钱,可挣到的钱从来不花,都是叠好锁在抽屉里,我们撺掇他请客,他也从来不应。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老夏这么拼命,竟然看不出一丝疲惫的迹象。他不留闲暇,早出晚归,脸色依然红润、精力依然充沛,倒比我这个睡起觉来没日没夜的懒汉精神更饱满。我上课时还会打盹儿,而他一个姿势就能维持一节课,动也不动,仍然像雕塑。更让我不能理解的是,平日他忙着挣钱,疏于功课,考试分数却不低,一半以上的科目比我还要高!大学考试基本靠临时抱佛脚,考试前两周图书馆、自习室人满为患,可老夏只在考试的前一天晚上翻翻书。这还是偶尔的,更多时候他连翻书都不翻书,裸考上阵,照样手到擒来。同学们都说,老夏是天才,挣钱、功课、游戏,什么事到他手上都能搞定,并且出乎意料的好。甚至有人断言,蔡诗璇迟早有一天是老夏的。但是我知道,老夏只是普通人而已,不是天才。考试前他翻书,一页一页翻得很快,可在看书时,又是动也不动,像一座雕塑被封锁在时光之中。还有战胜严珂那次,老夏每次杀人前,敌人的生命值总是一晃眼儿地突然变为最低,似乎有一个时间落差,我们从落差的这一边直接跳到了那一边。这些都是只有我留意,而别人未曾觉察的。只是来龙去脉、前因后果,我和所有人一样,不明不白。还有就是,我一开始不就说老夏年轻的脸孔下隐藏着沧桑吗?一年多下来,那沧桑显得越发尖锐、越发不协调,那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一种无可奈何的厌倦。战胜严珂之后,不断有人找老夏挑战,只要开出赌金,不论多少,老夏都不推辞。那些人比赛前都和严珂一样,对老夏如屎一般的操作嗤之以鼻,比赛后也都和严珂一样,不可置信的表情几乎要从脸上掉下来。到大二下学期,已经没人敢找老夏挑战了。老夏各种渠道挣来的钱也已经不放抽屉里。钱太多,他开了一个账户,存在银行。老夏的每一站我都不错过。我发现,老夏每一次杀人,都会有一个“时间落差”。我还发现,在Dota九十多个英雄里,老夏最常用的是“虚空假面”。游戏里的人物介绍说:虚空假面,据说他曾经是人类的一员,只是他的过去已经被深沉的黑暗吞没,甚至他自己都已经无法回忆。我们只知道他曾被抛入空间的缝隙,在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掌握了操纵时间的能力。他能够冻结敌人的时间,他也能通过短暂地回溯时间来躲避攻击。他可以将身边的时空结构撕裂,处于其中的----不论敌我----都无法动弹,当然除他以外。传言他可以瞬间对四周的任意一个敌人发动攻击,却没人真正看到他靠近。那是一个可以操纵时间的英雄。我终于玩上了Dota,从虚空假面玩起。一个月后,我找老夏挑战。这是一场秘密的比赛,同学都去上课了,另外两个室友也不在。我们翘了一下午的课。“拿什么做赌注?”老夏问我。我没有回答,反问:“你挣那么多钱,到底为了什么?”老夏不言。可我猜得到,他是为了蔡诗璇。“秘密!”我说。老夏一时没明白,“什么?”“我说,拿秘密做赌注!我钱不多,输了给你两百。可如果你输了,把你的秘密告诉我。”老夏的脸色有些不自在。“我能有什么秘密?”他在狡辩。“有时我见你一动不动,就好像凝固的雕塑一样。还有你那么拼命地打工,为何一点看不出疲倦?最要紧的是,你和别人比赛,对手都是突然之间变为残血,你只需补上最后一击。这些难道不是你的秘密吗?”老夏的脸皮颤了颤,像看一个外星人一样看着我。我想他一定是第一次被人说中软肋。隔了半响,他说:“好!”然后转过头盯着电脑屏幕,不再说话。“我用虚空假面,你别跟我争!”老夏默许了。也是三局两胜制。我输了一局,赢了两局。老夏这个所向披靡,从无败绩的Dota高手,竟然输给了我这个菜鸟。道理其实很简单。那个时间落差别人都觉察不到,我却能。能察觉,就能打破。能打破,老夏就无计可施。我长舒一口气,手心全是汗,老夏则默默合上电脑,没有悲喜。那一刻我突然有些不忍。每个人心上都有一把刀,连着筋骨,沾着血脉,不动它,它永远是内伤,一旦触碰,必是撕心裂肺。也就像地下埋着的文物。埋在地下是远古的记忆,岁月的书签,可一旦刨出来,经风吹,经日晒,公之于世,便是风化腐朽,肮脏不堪。老夏心口刻着一个人的名字,而我却要他撕下这层皮,这对老夏是否太残忍?我想反悔,可老夏已经开口:“除了蔡诗璇,你是第二个觉察出我能操纵时间的人。”我愣住。这是我大学四年排行第二的震惊。老夏发现自己能操纵时间,是初一那年。他当时就坐在蔡诗璇的后面。那一年蔡诗璇和大多数女生一样,还只会扎马尾,头发也并不亮泽,可老夏总也忘不了那个背影。老夏曾仔细回忆第一次和蔡诗璇见面的场景,以及到底是在怎样的情形下,自己对蔡诗璇动心,可他能记起来的也只剩那个背影而已。他一个人待在黑暗的房间里,沮丧了很久。时光就像一只口袋,一路走来,不停地往里面加东西,也不停地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然后某一天,你会蓦然发现,原来口袋里应该有的珍藏早就不见了,更多的是看似重要,实则无用的东西。丢弃于心不忍,存放需要空间,于是口袋变得大而无当,并且东西越多,越觉得空无一物。那一天有风,教室的窗帘一扬一落。老师讲课的声音很洪亮,同桌一刻不闲的手指不时弄出些声响。老夏又在发呆,他想,要是能这样安安静静地看一看她的样子那该多好!要是时间能在这一刻停止的话......就在这时,老师的讲课声蓦地停住了,同桌一刻不闲的手指也停住了,窗帘扬在半空却不落下,违反物理原理使周围一切都像沉浸在一场大梦之中。时间真的在那一刻停止了。我问老夏:“当时什么感觉?”“很害怕。”老夏怔怔地看着静止的世界,下意思地站了起来。他朝同桌身上推了一把,像推在石头上,同桌一动不动。他又喊了几声老师,起先还是试探性地,希望周围一切只是和他开玩笑,到后来完全扯着嗓子大喊了,可老师依然没反应,像一尊既清晰又混沌的雕塑,自己的喊声在静止的世界里震荡,格外空旷苍茫。他慌了,如果时间永远静止,自己又存在于何处呢?是自己停止了世界,还是世界抛弃了自己?“时间恢复吧!”老夏在心中祈祷。老师的讲课声忽然响起,同桌一刻不闲的手指依然在动,窗帘缓缓地飘落下来,一阵风吹过来,再一起扬起。老师问他:“你好好的站起来干什么?”全班同学哈哈大笑。蔡诗璇也回过头看着他笑,老夏无地自容,心里却在庆幸。我羡慕极了。我想当时自己羡慕的神情一定是快要从脸上摔下来了。“难怪你从不用担心考试!”我拍着大腿朝他喊,“翻开书,再把时间定住,慢慢看就是了!”“错了,我考试都是靠你们。”老夏有些疲惫地眨眨眼皮。是呀!把时间定住,这么多试卷,他哪份不能抄?“还不止这些。”老夏接着说。我洗耳恭听。老夏发现自己拥有神秘力量,于是开始肆无忌惮地挥霍。他把时间停住,从每一个角度凝望着蔡诗璇。那时的蔡诗璇没有现在漂亮,但天生丽质已现端倪。在静止的世界里,他还做过许多事,比如突然出现在某人面前,把人家吓一跳,比如和人打架时,踹上一脚然后凭空消失,害得那人吃了亏还不敢声张,他还去过市政府办公大楼,那些大人们都不能轻易进去的地方,他在里面将每一把椅子逐一坐遍。生活就像一场电影,世界是一方巨大的舞台,老夏随意在剧中剧外切换。可渐渐地,老夏不满足了。他喜欢的,是活生生的蔡诗璇,是可以走在他身边,跟他说话的蔡诗璇,而不是一尊雕塑,一个毫无知觉的虚无。后来老夏又发现,他不仅可以控制时间的流动和静止,还能按自己的意愿缩短或者拉长时间。也就是说,他可以将一分钟当成一百年来用,也可以把一百年当成一分钟来过。这样一来,他每次和蔡诗璇在一起,都可以像几个世纪那样漫长。“难怪你打工怎么都不累!”我惊呼。只要他把工作时间缩为一秒,工作多久都没关系,再把休息时间拉长,一分钟就能驱逐一天的疲劳。“你很羡慕我是不是?”老夏痛苦地摇摇头,“可是你没有想过我付出的代价。”有一天老夏忽然察觉,自己的胡子比同学长得都早。他的声带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说话粗了、厚了。还有他的神态,在撇眉毛的时候,眨眼的时候,嘴角颤动的时候,甚至发呆的时候,都显出与同龄人不相符的成熟。他的喉结来得突然,来得仓促,当然这是他爸妈的看法。早上出门还好好的,中午回来,喉咙那儿的凸起让他们心惊肉跳,像老夏的第二个脑袋卡在嗓子眼,一说话就肆无忌惮地卖弄表情。老夏他爸带他去医院,检查一切正常。如果真有毛病,他们反而轻松一些,一切正常,就等于那毛病还藏在身体里,像一个不定时的炸弹。老师们也注意到了。班主任嘀咕,昨天放学,老夏还是平头,怎么今早一看,他的头发长了一倍。其他老师说,老夏说话不像初中生,像高中生,从背后看,就是成年人。老夏恍然大悟。他把世界静止,时间只在自己身上汹涌澎湃地流逝。老夏老了,他自己也算不出到底多少岁。我突然想起,我们当初问他年龄时,他不回答,只说比我们大很多。“有时我见你一动不动,是不是你把自己的时间停住了,想以此弥补亏空?”“哪里够!”老夏叹息,“而且别忘了,我和她在同一所大学,我仍然想天天见到她。”老夏能和蔡诗璇进同一所大学,也是得他超能力的便利。考场上,他停住时间,然后奔去蔡诗璇的考场看她的答案,因此那一天,他们市里有两份答案完全相同的考卷,这曾引起当地教委的关注与怀疑,在经历多次调查无果后,他们只好认为,这是一次破天荒的巧合。“你根本无法想象,我的高考有多累!”老夏告诉我,在静止的世界里,他只能旁观,无法对这个世界做出任何改变,也失去了对任何物体的使用权。因此他只能徒步走到蔡诗璇的考场,记下答案,再走回来写在自己的试卷上。而他们两人的考场,恰巧分在了城市的两边,往返一次要花四个小时的脚程。老夏又说:“从初一到大三,九年了。抗日战争也才八年而......你当她真的铁石心肠吗?不是的!我们曾经在一起过,只是后来她离开了。”“为什么?”我问。“你是第二个觉察出我能操纵时间的人。她是第一个。她说,和我在一起就像几生几世那样漫长,她对我早已厌倦了。”我毛骨悚然。原来蔡诗璇曾被关在时间的监狱里,除了老夏,没有别人。真是幸亏老夏不会对我动心思!“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挣钱吗?我现在就告诉你。”老夏盯着我的眼睛,忽又把目光撇开,“我要买蔡诗璇一天的时间,让她好好和我在一起。”“时间也可以买卖?”“如果你是我,你就会知道,为什么时间也可以买卖,该找谁去买,以及需要支付多少钱。”又过了一年,我们大三了,老夏的长发已经扎成了辫子。他的样貌和普通大学生没有两样,可只要有能看见他眼角的鱼尾,额头的皱纹。他起码比我老十岁。有天早上,我见老夏突然换了一头短发。常年被头发覆盖的发线在清晨的阳光下清晰可见,后颈露了出来,两肩轮廓分明,整个人都显得更加挺拔了。他一改往日的疲惫与苍老,春风得意地穿衣、洗漱,哼着爱情歌曲,充满干劲,我甚至能在空气里感受他欣喜若狂的分子。我竟然没人叫他,我怕我的介入会打扰他的快乐,他实在消沉太久了。中午去食堂吃饭,听到同学说,我看见老夏和蔡诗璇牵手了!......那个中午是属于老夏的,甚至于我们的午饭也是为了他而庆贺。如果你身边也有这样的一个同学,你看着他追一个女生可以如此锲而不舍地追求三年,那么当他终于成功时,你也只会羡慕和佩服,而不会产生嫉妒情绪,这就是我们当时的心情。可人群之中我的笑容总显得格格不入。我想起一年之前老夏对我说过的话,他要买蔡诗璇一天的时间。他的钱终于挣够了吧?可今天他们在一起了,明天呢?后天呢?过了这一天,世界会是怎样一番面貌?老夏和蔡诗璇又会如何?我不敢往下想。可第二天醒来,老夏仍是一头朝气蓬勃的短发,春风得意地穿衣、洗漱,哼着爱情歌曲,充满干劲地出门。我突然感觉自己封闭的心蓦地开了一扇门:难道这不是一笔交易,老夏真的和蔡诗璇在一起了?第三天依然如此。第四天,第五天,也是一样。老夏持续地亢奋,放佛生活充满精彩,明天充满希望。得来不易才要更懂的珍惜。老夏,你是好样的。那阵子我正准备考研,每天过着机械重复的生活:起床,自习,午饭,自习,晚发,自习,回寝室睡觉,然后第二天接着起床,自习......简单又烦琐,乏味而疲惫,只在吃饭时听同学们说起老夏和蔡诗璇的事,一天才有了一点色彩。我将一切杂念赶出身体,专心复习备考,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自己甚至都记不清这种生活到底过了多久。然后某天下午,我在自习室打了一个盹儿,不知为何那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很久。醒后我出去吃晚发,却看见很多人都在往学校最高的那栋楼跑。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仿佛大难临头。人群中我看见老陆,我问他,他朝我大喊:“蔡诗璇跳楼了!”当我赶到时,蔡诗璇已经被拉走,地上好大一摊血浆,触目惊心,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令人作呕。我承认当时我吓得全身发抖,两股战战。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薄变轻,风从我的身体里穿过,我随风飘起,飘啊飘啊飘,最后落在人迹荒芜、死寂无声的某个地方,用我的微不足道衬托世界的天高地邈和古往今来......身边有人说,那女孩是从最高的楼层跳下来的,摔得都没有人样了。我抬起头仰望蔡诗璇跳下的高楼,那的确是压倒性的高度,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当我们想起老夏时,我们发现,老夏不见了。我们系发动全校同学,甚至报了警,所有能想到的联络途径都试过了,依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老夏的蛛丝马迹。即便是水蒸发了,也会有一天重新降落在大地上,怎么老夏就突然从我们眼前消失了呢?有人说:“我今天上午还看见老夏和蔡诗璇手牵手呢。”又有人说:“他们不是谈恋爱了吗?怎么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恍惚。所谓恍惚,就是你被人痛痛快快地戏弄了一番,而你却浑然不知,到最后甚至还不肯相信的那种心情。我问他们,老夏和蔡诗璇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他们说,之前没见到什么举动,应该就是这两天吧,你和老夏同寝室,应该知道的呀......学校对蔡诗璇跳楼一事采取软处理,封锁消息,陪给蔡诗璇家人一笔钱,希望就此息事宁人,可蔡诗璇家人声称一定要弄清女儿自杀的原因,学校解释不了,后来打了一场官司。一个月后,老夏仍然没有消息,警方定义为失踪,这事最后成了悬案,不了了之了。没人知道蔡诗璇为什么自杀,也没人知道老夏的去处,除了我。我想起那段复习备考的日子,每天过着机械重复的生活:起床,自习,午饭,自习,晚饭,自习,回寝室睡觉,然后第二天接着起床,自习......细细回忆一下,昨天和今天有什么明显的差别吗?甚至每天吃饭时同学们聊天的内容,有差别吗?还有每天早上,老夏都是一头朝气蓬勃的短发,春风得意地穿衣、洗漱,哼着爱情歌曲,充满干劲地出门......到底有没有差别。没有。真的没有。“我要买蔡诗璇一天的时间,让她好好和我在一起。”很久之前,老夏说过这句话。其实真相很简单。老夏买了蔡诗璇一天,然后把单线结构的时间变成循环结构,这一天便成了一个回路,永无尽头。老夏甘之如饴,蔡诗璇却不能忍受。上次,她选择分手来逃出时间的监狱,而这一次,她选择自杀,并且那么决绝。那天下午, 我在自习室不是打了一个盹儿吗,我不是觉得那一觉睡得特别久吗?那一定是老夏没有赶上救蔡诗璇,只能在蔡诗璇纵身一跃后,将时间停住,用这种方式来延长她的生命。然后老夏就一直看一直等,直到老死,然后时间开启,蔡诗璇坠地身亡。他说过,在静止的世界里,他只能旁观,无法对这个世界做出任何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走向死亡,却不能救她,老夏竟将这种悲痛延续了几十年。我无法想象由一分一秒累计起来的几十年里,老夏望着静止在空中的蔡诗璇,望着那张为之心痛、为之癫狂、为之曾经充满希望的脸,会是怎样的心情。而倘若蔡诗璇真能觉察出老夏的超能力,那么她一定也能感受到时间被静止后的冗长和缓慢,那么她死前一瞬间的痛苦,同样被延续了几十年。我也无法想象,一个人等待死亡,竟然等了几十年之久,会是怎样的心情。这就是我大学四年排行第一的震惊。我回到寝室,打开电脑,运行魔兽,选择虚空假面,记忆里的片段纷至杳来。老陆说,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玩家应该有的电脑;严珂的心得说,他们不是数字编码,而是另一个世界的投影;游戏的人物介绍说,在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掌握了操纵时间的能力;最后老夏说,你很羡慕我是不是,可是你没有想过我付出的代价......我停下操作。虚空假面站在原地,我恍惚觉得它在看着我。心里憋得慌。我长吁一口气,抬起头望望窗外的天空。
那当然要提到中国科幻巨星柳文扬的《一日囚》了,作者很有才华,可惜英年早逝。后面都是搬运的B先生死了。就在他搬进这座大楼不到二十四小时。 B先生是昨夜,不,准确地说是今天凌晨0点住进来的。那时夜雾弥漫,有两个黑衣男子陪着他,拎着三只大提箱,敲开我值班的房门,要租一间不带家具的房子。这个要求有点奇怪,因为大多数人都想要有家具的房间。"请问你们要租多大的屋子?"我打量着B的光头问。他戴着眼镜,苍白而又腼腆,脸上有种愁苦的模样。 一个黑衣男人说:"最小的单元就可以了。一间卧室,带厨房和洗手间。" "请原谅,三个人住这么小的房子是不是太挤了......"我说。 黑衣人面无表情,指了指B:"就他自己住。" "好吧,您想租多久?半年还是一年?"我问B。 B先生低声说:"一天......" "什么?"我没听清楚。 黑衣人说:"租一个月吧。这是你们最短的租期?" "对。"我拿出登记簿,让B写下自己的名字。黑衣人付了一个月租金,然后我带他们上电梯,到了大楼16层的那个小套间。 B先生对客厅表示满意,但他抱怨房子的视野太狭窄了。黑衣男人们冷淡地沉默着,把大箱子打开。里面竟装满了简易家具——折叠的帆布衣柜、充气床垫,还有一些换洗衣服。最后,B安顿下来,一个黑衣人看了看表,说:"8月18日了,现在是凌晨0点整。"两个黑衣人走了。我对B说:"早点休息吧,希望您在这里住得愉快。" 他点头说:"是啊,愉快......我不会打扰你们太久的。" "您说什么?" 一瞬间,他眼睛里流露出虚弱和渴望,好像要说什么。我被吓住了。但他马上恢复了常态,也就是说,恢复了那种腼腆和愁苦的模样。 "麻烦你了。请让我休息吧。"他客气地把我送出门外。 这就是我记忆中的昨夜。 仅隔二十几个小时,B就死在房间里。他死后形容枯槁,看上去老了很多。 那两个黑衣人穿过夜雾走进大楼,还带了一位医生模样的人。我现在还不懂,他们是如何预知B先生的死讯的。当他们要我打开那间屋子的门,发现B毫无生气地躺在客厅地下时,他们一点也不惊讶。医生走过去,翻开B的眼皮,然后摸摸他的脖子,转身对两个黑衣人点了点头。"他死了。" 他们想抬起B先生的尸体,我拦在门口说:"等一下,我应该去报警。还有,我都没有发现他已经死了,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一个黑衣人走过来,低沉地说:"不必报警。"他拿出一份证件给我看,那是种让人无法怀疑其权威性的身份证明。我沉默了。 他们在房间里翻来翻去,把所有简易家具拆开,每一件衣服都抖开来看——我发现那些衣服都很旧,而且都是一模一样的套装。B在这儿住了还不满一天,难道能在房子里藏什么东西吗?最后,他们将屋中的一切装进大提箱,抬起B,消失在门外。只剩我一个人站在四壁皆白、空空如也的房间里。对这个死去的人,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认识他只有二十几个钟头,但却像是多年的老友似的。细究原因,大概是他每次见我都表现出老友一般的熟络。 B先生真的有些古怪。他的精力一定非常旺盛,单看外表会被欺骗的,他苍白憔悴,仿佛弱不禁风,但是他整整一天频繁地出入于大楼内外,仅仅被我看见的就有十几次。他好像可以突然间出现在这里,又突然间出现在那里。自从午夜安排好房间,我第一次看见B先生竟是在半分钟后。谁知道他是怎么样飞快地、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楼,无声地站在我旁边。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他眼睛红红的,仿佛换了一个人,急切地问我:"现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莫名其妙地说。 "现在是几点?几号了?"他梦游一样问。 我几乎被他吓住,很快地回答:"8月18日凌晨......0点过1分。您是什么时候下来的?" 他没有理睬我的问题,呆了呆,说:"哦,是这样......谢谢你。" 他回去睡了。但早上3点钟,我竟透过窗子看见他在楼外。他佝偻着身子,从雾气里慢慢地移动过来,苍白的脸像一盏昏灯。我赶忙出去,打开玻璃大门。他疲倦地走进来。 "您才安顿下来,不好好睡一觉吗?"我说,"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什么?"他愣了一下,然后说,"哦,我不累。我出去的时候,你没看到?" 我迟疑地说:"可是,楼门一直是锁着的啊......"难道他是从十六层的窗户中爬下来的吗? "是么?"他微笑,"你记错了吧。我是从这里出去的。" 他的背影蹒跚着走进电梯,我锁好楼门,回到值班室里打盹。 早晨七点半,他经过前厅,对我说:"早上好!" "早上好!"我很惊讶,他只睡了这么一会儿,居然有精神出去散步。 奇怪的是,只过了几秒钟——至少在我的印象里,只过了很短暂的时间——又看到他经过前厅向楼门外走去。他冲我打招呼,就像刚才没见过面似的:"早上好!" 我诧异地望着他,他走出了楼门。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乘着一辆出租车停在楼外,慢慢从车上挪出来,疲惫不堪地走进大楼,也不理睬我,直接上了电梯。 B先生怎么了?他在外面这一个小时做了什么?我想得走了神,却又看到他微笑着从我面前经过,道了一声:"辛苦!"就去按电梯的按钮。 我捧住头,使劲闭上眼睛又睁开。我疯了吗?我的大脑提前老化了吗?我在做梦吗? 我在前台上趴了一会儿,想养养精神。一抬头,就看到B愁苦地在大厅里走动着。我下意识地弹了起来!他对我羞涩而凄凉地笑笑:"我丢了件东西......"他茫然地说,"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您丢了什么?"我问他。 他摇摇头,走出了楼门。 我跟着他走到门外,身后有只手拍了拍我的肩,真是差一点叫我跳起来! 原来是住在1608号的那位老寡妇,她非常神经质,而且,说起来她还是B先生的隔壁邻居。 "他叫什么?"她伸出一根瘦得像巫婆的手指头,远远指着B先生的背影。 "B。怎么啦?"我问。 老太太低声说:"他很怪!" 这我知道,但怎么跟她说呢? 她看见B消失在拐角,把嘴凑在我耳边说:"刚才我听见他的房子里有人在哭!" "哭?"我觉得她太敏感了。 "没错!我趴在门上听到了!"她忽然转向里面,脸上皱起惊恐的纹路。 B先生又从里面走出来了。 我也百思不解,但是客气地问了一句:"您丢的东西找到了吗?" "什么?"他抬起头来,惊疑地望着我,"什么东西?" 真是莫名其妙。 他走出楼门。老太太拉着我跟出去,停在阳光下面,悄悄地说:"一个妖怪!" B在远处上了出租车。我转过身,想着老太太的话,无意地向上一瞥。 我看见十六楼上,B先生房间的窗内有个人影。我退远几步,用手遮住阳光重新分辨。没错,是他的房间。那个清瘦而衰颓的人影移到了窗帘后面。我吓出一身冷汗。 "你看见了?你看见了?"老太太激动地念着。 我扯着老太太,在她的心脏和腿脚允许的情况下尽快跑到管理室,拿上电棍,乘电梯上了十六层,在B的门口站住。我们紧张地倾听着。 "B先生!您在里面吗?"我轻轻敲门。没有人回答。 老太太尖利的手指掐得我生疼。我拿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必须搞清楚。我手握电棍,走进宁静狭小的房间。 里面空荡荡的。 老太太干瘪的嘴唇哆嗦着。"他是个妖怪,他是幽灵......"她惊惶地转动脑袋四处张望,好像这间屋子里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幽灵。 "我们快离开吧!"她使劲拉我的衣服。我也害怕了。 就是这样。我确实在今天一天里看到B先生十几次出入于楼门内外。而且,他的容貌像雾中的猫头鹰一般不可捉摸,一会儿苍老,一会儿又变得比较年轻。他的衣服也时新时旧。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幽灵的,但我拿不准B先生是什么。快到中午的时候,他拿着一副纸牌走到前厅,要跟我玩一会儿。 我无法拒绝,他明显的苍老了,真奇怪。而且他眼睛下面有暗淡的黑晕,目光仿佛是发高烧的病人。 他向我展露出令人惊叹的牌技,就算我把牌洗得再彻底,他还是能记住每一张牌的位置。我更加相信他是个隐藏在现代城市里的巫师。 最后,他把牌丢在台子上,说:"这一点也不神秘,我不是什么魔法师。年轻人,去买一副偏光眼镜吧。这牌留给你。有些时候你会发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换一副眼镜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我真的托人去眼镜店帮我买了副便宜的偏光镜,戴上它再看那副纸牌,原来每一张的背面都用特殊墨水做着标记。 这是B先生教我的一件最有趣的事,也许他另有用意,但我没有猜破。 吃过午饭,我发现他站在楼门口,呆望着对面的路灯。 "天气很好。"我小心地跟他打招呼。 "是啊,天气每次都是这样。我倒希望某一次看见下雨。"他更像是在喃喃自语,然后他奇怪地说,"你瞧那盏路灯," "路灯?" "对,它一直在那儿吗?" 我仔细看了看路灯,又看看他:"当然,它早就在那儿,一直在。" "它......没有......没有被打破过?"他耳语似地问我,仿佛心怀恐惧。 "没有吧。"我摇摇头。这是拿不准的,附近的顽童很多,而我来这儿当管理员才两个月。 他问出一个令我浑身发冷的问题:"你没看见过路灯碎片从地面上飞起来,自动地重新组合好吗?" 阳光灿烂,他的脸还是那么苍白。我的心像被看不见的冰冷的手狠狠捏住了。他看出我在害怕,就笑一笑进去了。 老实说,才认识一天就能让我这样害怕的人,B先生算头一个。 我不敢再主动招呼他。下午我又看见他进进出出,来来去去。有时也跟我说话。但没有特别奇怪的事情发生。 夜里,他就死了。 两个黑衣人把B的尸体和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搬走以后,我站在他的卧室里茫然四顾,雪白的墙壁,一尘不染的地板。黑衣人想在房间中搜寻什么?B先生难道真的在这里藏了东西吗?回忆着B的种种诡异之处,我感觉这房间把我的心牢牢吸引住了。这里留着他的灵魂,我荒唐地对自己说。突然,在灵机一动之下,我从衣袋里取出那副偏光眼镜。戴上它后,我惊呆了。 老天哪,墙壁上写满了字。 毫无疑问,这是B先生特意写给我的,他成功地瞒过了那两个黑衣人。我把门从里面锁好,回到卧室激动地读着墙上的字。这儿写着一个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我写下这些,是因为我预感到自己就要死了。我一直渴望对人说出自己的遭遇,但我不敢。现在,我用这种方法告诉你,世界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在墙上写字是因为:1,他们在最后会把所有能移动的东西都拿走,留下的只有墙壁;2,用这么原始、简单和不可靠的办法才能骗过他们。你很聪明,理解了我对你所做的暗示。 我死后没人能看到我的坟墓,让我来悼念自己吧:B,65岁,死于长久的孤独和生命力枯竭。他是个罪人,然而又是个可怜的牺牲者。我在这个地方,在这一刻,被囚禁了十年。 十年。 噩梦是这样开始的,由于人类共同的弱点,我犯了罪,大罪。在我的世界里,在你还没有见到、无法想象的世界里,我得知自己将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法官说:"你被处以一日无期徒刑:在有生之年,你将永远过着同一天—我们为你随机选择的那一天,日,你的一切生命活动都只限于这二十四小时之内,直到自然赋予你的生命结束。作为一种人道主义的优待,你可以在一座热闹的都市中服刑,但在服刑期间,你不能对周围的任何人提起关于你和你所受的刑罚,否则,我们将把你转移到一个封闭的小空间内,在孤独中度过刑期。"你理解吗?朋友,这是无止境的噩梦。 据说我是第一批被处以时间囚禁的罪人之一。他们还不能了解这一技术的全部内涵,我们算是实验品。 一开始,我对这刑罚的可怕之处还没有真正的体会。这是座热闹繁华的城市,处处充满生机。我住进自己的房间,对置身于开放的大世界里感到高兴,我透过玻璃窗观察下面的人群,不准备担忧以后的日子。第一天——我这样说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其实我度过的这十年,这三千六百多个日子,对你们来说都是同一天。第一天,我早早地起了床,打算出去散步,呼吸一下这座都市的空气。我的邻居,1608号的那位太太——她真是个细心人——热情地问候我。"您好!您是新搬来的邻居吗?" 我答道:"是的。很高兴认识您。" "您从哪里来?" 我把早已编好的谎言对她说了一番。她最后说:"希望您在这儿住得愉快!" 在楼下我对你打了个招呼:"早上好!"你对我报以关心。 走到大街上,我在拐角处的报童手里买了一份报纸,先看了看日期:日,头版的新闻很吸引人。我过马路,在对面的咖啡馆里要了早餐,巴西咖啡和烤面包。我看报纸,咖啡馆老板对我说:"我觉得您很面生。""对,我是刚刚搬来的。"我回答。 "喜欢我们这里么?" "很好,大家都很友善,咖啡很香。"我向他微笑。 接下来我去公园散步,看场电影,吃午饭,在市政广场坐着喂鸽子,逗弄躺在婴儿车里的小孩。 吃过晚饭后,在街道上漫步,直到疲倦才回家。我躺在床上睡觉,一觉醒来,仍然是日。 第二天(还是按照我的习惯说的),我在同一时刻出门。1608号的太太站在楼道里问:"您好!您是新搬来的邻居吗?" 我答道:"是的。很高兴认识您。" "您从哪里来?" 这真有趣,我又一字不差地说了那番话。她最后说:"希望您在这儿住得愉快!" 我又在下面问候了你,在街拐角买了同一份报纸:日的日报,头版的新闻对我来说早已是往事。我过马路,在对面的咖啡馆里要了早餐,还是巴西咖啡和烤面包。我看报纸,咖啡馆老板对我说:"我觉得您很面生。"这一切都像钟摆一样准确。 我说出了跟昨天一模一样的回答。我感到自己好像一个无意间走进一部老电影里的客串者,我知道电影里发生的一切,但其他角色却对此一无所知。 公园、电影、午饭、鸽子、婴儿车里的小孩......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事,唯一不同的只有我。不,唯一不同的只有我的心。我很清楚,这个日子我已经是第二次度过。这感觉真怪,日,这一天是否像录像带一样永远保存在某处,保存在宇宙的一个神秘角落?而我则被施了咒语,一次次地进入这盘录像带,带着了解一切的心,却被迫重复着一成不变的情节......在开始的几天里,我并不沮丧,也没有害怕。甚至还抱着一种优越感和好奇的兴趣,观察这发疯的世界。我按照固定的时间表过日子,我记熟了在每个时刻、每个地点将遇到的人,以及他们将做的事情。我背诵着自己的台词,还在心里替对方念出他想说的话,我暗自对他说:"嘿,我知道你下一分钟要做什么。"但我很快厌倦了。如果你觉得生活中的某个日子是快乐的、丰富多彩的,那只因为它是唯一的,是转瞬即逝的。永不逝去的一天是可怕的一天,它会由新鲜变为陈旧,变为腐烂,变为恶毒。我默默地服刑。第一个星期,我快乐;第二个星期,我累了;第三个星期,我愤怒;第四个星期,我想到死;第五个星期,我知道自己将会发疯。 真不可思议,在同一个人身上,在同一天,竟可以承载这么多的眼泪、愤怒、挣扎、绝望和疯狂。我躲在房间里痛哭,用力咬着自己的手。时间囚禁之刑,无法打破、不能逃脱的监牢。有一种魔力笼罩着我,每当一个二十四小时的周期即将过去,我似乎要追随着时间之流,冲破牢笼;那魔力一下子又把我拉回二十四小时之前。于是一切周而复始。我又开始见到昨天见到的人,重复昨天做过的事。最可怕的是,只有我清楚这一切,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我多羡慕他们,多嫉妒他们!对他们来说,我被永世困在其中的这一天只是生命中的千万个平凡日子之一。他们将无知无识地度过这普通的一天,然后把它忘记,走进我永远也看不到的"明天"。可我呢,我还要在循环往复的苦刑中挣扎下去,得不到一点同情和援助......而且,要知道,除了我自己之外,其余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是固定不变的,在每一次循环当中比原子钟还更稳定。所以,我必须注意每一件事的准确时刻,以免与这个世界脱节。我有一个固定的时刻表,精确到秒。在这钟表般的世界里我是唯一可变的因素,但我却要强迫自己成为钟表里的一个零件。我是罪有应得,但我要告诉你,这种刑罚过于残酷了,即便是对我这样的罪人。时间的囚徒,比空间的囚徒更可悲。全世界都与你无关,只有你独自在不变的时光中老去,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比死亡还苍白的生活。 时间是多么可怕、伟大和不可驾驭的东西。我是想说,当猴子学会了一种把戏,它只能想到凭借这把戏来换一点食物。人,只有人,才会把他所掌握的一切权力和知识都用于"惩罚"。在无数次孤独的发作之后我决定破坏规则,看一看能给世界造成多大的麻烦。我扔掉了时刻表,故意在头一天的早上七点三十分整出门,而在第二天早上的七点三十分十五秒出门。我在比平时晚半分钟的时间进入咖啡馆,要热面包卷和冰咖啡。在下一个循环中,再晚半分钟进去,要蛋糕、柠檬冻和香草冰淇淋。我选择不同的时刻——但相差不超过一分钟——从报童手里买报纸。我在每个循环中换着看不同的电影。我这次踩死一只蜗牛,下次却把它从地上捡起来放进草丛里。出于一种可笑的仓惶失措,为了逃离牢笼般的感觉,我曾经到处乱跑,跑到城市的边缘,再乘坐出租车回来。我在郊外过夜,仿佛希望这能帮助自己奇迹般地逃离被困于今天的命运。我蜷缩在草丛中,看着星星。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钟都在心中撞击出宏大的回响。午夜十二点,我激动地坐起来,在星空下奔跑。我狂喊着:"出租车!出租车!"我上车就问司机:"现在是几点?今天是几号?""0点十分啦。您喝得够多的,今天是8月18日。"司机说。我的心沉了下去。汽车穿过入睡的城市,停在被夜雾笼罩的大楼前,已是凌晨三点,我还要回到那间小屋,回到监牢中的监牢里睡觉。我的歇斯底里症发作了不止一次。我幻想着,在某个特殊的时刻"再次"进入大楼,就能打破魔法。我从郊外回来,在午夜十二点整走进楼门,问你:"几点了?今天是几号?" 小伙子,记得吗?你说:"十二点啦,您住进这儿快有一整天了。今天当然是8月18号。"就是这个时刻,魔法的转折点,我要在你的见证之下突破了......我激动万分,盯住你,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又问你:"现在怎么样?""什么怎么样?"仅隔几秒钟,你就像完全忘了刚才的事。我有种不祥的感觉,我说:"现在是几点?几号了?" 你惊讶地回答:"8月18日凌晨......0点过1分。您是什么时候下来的?" 你知道当时我是多么绝望吗? 我还有过更疯狂的主意:我想带着几个人走得远远的,走到郊外去。晚上,我们围坐在篝火旁,我要在午夜时分讲一个故事。当时钟越过12点、又回到二十四小时前的瞬间,我会看到什么情形?那几个人会像幻影一样消失吗?他们又会看到什么?他们会发现自己忽然从家里的卧室中来到了野外吗?我不敢做那样的实验,风险太大了,可能会伤害别人。我只能用自己作实验品,给世界找一点小小的麻烦。 世界没有垮掉,无论我怎么躁动,都像笼中困兽的挣扎一样无济于事。只有寥寥几次,我从你和别人的目光中看出了诧异与恐惧。你们发现了吗?我不清楚。 本来我有种可怕的猜疑:这刑罚只是一种心理层面的感受,只有我的"灵魂"(我只能这么说)被硬生生地剥离出来,拉回一次次循环的开始,而肉体则像行尸走肉一样,僵硬地重复着比钟摆还准确的固定行为。也许为了打消这种恐惧,我才故意在每天的行动中做了一点变化。没有遇到阻碍,而且,我慢慢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衰老,我放心了。如果你的外部行动被限制在一个小范围内,那么你会发现,心灵的活动将变得十倍百倍地丰富和激烈。我不是科学爱好者,但现在却对时间这个东西产生了兴趣。我很想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方式被一次次拉回8月18日的凌晨0点。我还想知道,时间是什么,被困在时间中的人又如何与世界发生关系。后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在观察和思索。这样反而不太难过。我列出了几种被抛入时间循环的方式。 第一种,像那些物理学家所说的,每当我被"拉回"一次,时间就在这里产生了一个分枝,出现了一个新的"平行世界",在这个新世界里,除了我本人,其余的一切都与原来的世界相同。但是,我有证据否定这种理论:这个新世界中的人将不会知道原来那个世界在8月18日发生的事,可有一次,你突然问我:"您丢的东西找到了吗?"我大惑不解。想来这是因为在后面的某次循环当中,我将丢失一样东西,而时刻却在此时之前。后来证实了这个猜测,我的钱夹丢失了,时刻是上午九点。还有一种最简单的解释:8月18日这一天是固定不变的,只有我一次次地回到这天当中,重复我的生活。但这会造成一个难点,我反复地度过这二十四小时,度过了三千六百五十次。我一个人在此期间所耗费的物质,比如水和电,会超过整个大楼中其他居民用量的总合。难道没人发现这桩怪事么?有一次,我一言不发地走到大楼对面的路灯底下,脱下鞋子,用它打碎了路灯。然后我穿好鞋走回大厅里。当时你惊讶极了,你一定认为我发疯了。不,我在思考问题。 在路灯被打破后的整整一天里,我记住了每个人看着我的神情、对我所说的话。次日(我习惯的说法),我一早就发现路灯好好地立在那里,当然啦,我还没有去打它呢。这一天真的与前一个循环大不相同。我的存在使世界变得充满悖论。我在这次循环当中,在上午九点打碎了街上一盏路灯,那么在别人即旁观者眼里,这盏路灯在九点之后就应该不存在了;但在此次循环之前的那些天里,路灯一直存在到一天的结束。旁观者究竟会"记得"那一种情况呢?记得我问过你,在一个中午。你完全不知道我打碎过路灯。 我的最后一个猜测是:每当一个循环结束,我就仿佛被单独拉出这个世界,而那神秘的魔力,即操纵时间的力量,使整个世界(除我之外)退回到二十四小时之前的初始状态,然后我又被扔进世界里面,一切重新开始。那就是说,无论我在服刑期间做了什么,把路灯打碎多少次,旁观者都只会"记得"最后一次循环。不知我猜的对不对,多想向某个旁观者询问一下啊。 但丢掉钱夹的事,还有你看到我不按时刻表行动时的诧异,又如何解释呢? 大概,在旁观者眼中,我在若干次循环中的行为,像立体空间的物体在平面上的投影一样,被叠加于一天里面,于是形成了这么一种情况:你看着我走出大楼,然后又看见一个我走出大楼,而紧接着,你可能发现我的房间里仍有一个我。我所处的微观时间循环被嵌套在整个宏观的时间之内,于是在外人看来就有了一种粒子态一般测不准的"闪动"。如果有一位超然的观察者俯视这座城市,他会发现我就像一个做布朗运动的粒子那样,狂乱而无序地出现在各个角落。这一秒钟在东边,下一秒钟又到了西边,甚至在同一秒钟里出现在几个地方。普通人如果留意我的行踪,一定会被这奇怪的现象搞疯的。我很遗憾在将要死去的时候才发现了思考的乐趣。我相信,那些孤守在灯塔上的人不会疯狂,因为他们是思想者。 但唯一不公平的是,他们的每一天都是不同的。 我要死了,我仍然没有明白时间是什么,被困于时间中的人又怎样与世界发生联系......再见了,朋友,你将幸福地进入明天,把今天的我永远忘记。而那个明天是我绝对无法想象的。再见。我摘下眼镜,墙壁又变得洁白无瑕。这一切真的发生过吗?我又戴上眼镜,B先生写下的字迹布满了整面墙。 应该把这些字涂抹掉。谁知道以后的住户会不会戴起偏光眼镜来看这墙壁呢?B先生此时已经死了,但在此时之前,在日凌晨0点到夜里10点,他依然活着,永远活着,一次一次地活着。他的秘密仍然不能泄露。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11点半了。 我忽然激动起来。 B先生是今天0点住进来的,他的死亡时间是今夜10点,而现在是11点半,距离一个循环结束还有半小时!他在墙上写着,他曾在午夜12点从郊外回来,希望由我见证他突破时间的牢笼。我有办法验证他的猜想了。"一个"B先生已经死了。如果在12点,"另一个"B先生从外面回来,那就至少能证明他的一部分猜想。可那种情况会多么诡异、恐怖和激动人心啊。 如果是那样,如果"另一个"回来了,我应该对他说什么?B先生,您已经死了,现在的您是无数镜子里的鬼魂之一?我能不能这样认为:当我们这些幸福的人无知无识地越过了今天午夜,进入B先生无法求得也无法想象的明天;在被我们超越、抛弃和遗忘的这一天里,还有一个、两个、无数个B,无可奈何,循环往复地永远被困于此。我对这些道理一点都不懂,也想不明白。我怀着莫大的期望和恐惧,坐在大楼门口的管理员室内,望着窗外的夜世界。 我头一次注意到时间是这么奇妙,每一秒钟都仿佛在我心中跳跃着流过。流逝,流逝,流逝......在某一次循环当中,B先生此时此刻还坐在由郊外赶回来的出租车上。我心乱如麻,等待他穿过夜晚的浓雾,苍白的脸像一盏灯一样往大楼里走来;等待他从时间的某个角落佝偻着走来;等待他迷茫绝望地一边寻找一边走来。从未知走进未知,从无限走进无限,从幽暗走进幽暗,从牢笼走进牢笼。我要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我要紧紧地抱住他,跟他一起度过由今天到明天的那一秒钟。如果这样,我能够把他带进明天吗?或者是他把我拉进那循环的魔咒当中?天哪,我在想些什么?12点钟就要到了,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窗外,夜雾茫茫。
感觉不贴过来对不起自己。虽然这个故事已经被我发在另一个问题下面,但是果然还是更适合这里。-------------------------------------------------1、我本应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我一觉醒来,刷个牙,喝几口从冰箱里取出的盒装鲜牛奶,然后打开电视,看到新闻播报“今天是日”。然后下午远方的朋友打电话来告诉我他手机换了新号码,我打着哈哈跟他寒暄几句,把他的新号码随手记在书桌抽屉的小纸条上。然后天黑,我躺在床上磨磨唧唧地睡去。我的一天就是这么无所事事。但是这一次,一觉醒来,我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我刷牙的时候找不到我的牙刷了,取而代之出现在我的牙杯里的,是一支陌生的牙刷。我的牙刷是黄色的柄,而现在我看到的,是一支蓝色柄的牙刷。有谁来过了?不对啊,我意识到,昨天我根本没有踏出家门半步,不会有人有机会潜入我家,换掉我的牙刷。而且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无聊?我放弃继续追寻这个答案,去冰箱找牛奶喝。牛奶盒立在冰箱门的架子上,我昨天打开喝过几口,所以它应该是半满的,但是现在,我面前的这盒牛奶,居然是全满的,封口处没有丝毫打开过的痕迹。我想到了,这应该是一个恶作剧,但是到底是谁这么无聊?我愤怒地撕开牛奶盒的封口,猛地往嘴里灌了几口。打开电视,是和昨天一样的新闻,主持人一本正经地播报:“今天是日。”我在家里找了一圈,没有看到恶作剧的人影。一般来说,恶作剧最重要的部分不就是看到被耍之人的表情吗,怎么没有人出来围观我?难道他们准备充分到在我家装了摄像机?哼哼,那就看看到底是谁窘迫,我要把摄像机找出来,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我在心里冷笑,将家里彻彻底底翻了一遍。电话响,我看来电显示,正是昨天给我打电话的那个朋友。他隔着电话对我道:“我换了新号码,你记一下啊。”我大笑:“你老年痴呆么,昨天不是才告诉过我吗?”对方在电话那边顿了顿,认真道:“昨天?我不记得这回事啊?”我又笑:“你真蠢,我都记在纸条上了,还能有错么?”说罢我拉开抽屉,拿出纸条来。没有,纸条上干干净净,没有半个字,甚至连笔在上面划过的痕迹都没有。我明白了,这也是恶作剧的一环。“哈哈哈我早就发现啦傻逼!”我对着电话放声狂笑,“说罢,摄像机藏哪儿了?藏得挺好!”对方又顿了顿,演技爆表地问了句:“你怎么了?”都被我发现了还演?挺有敬业精神嘛。我看他不死心,便道:“你不说我就自己找摄像机,反正我总能找到的!”说罢,我挂了电话。但是我并没有找到摄像机。因为很快我就厌倦了这个恶作剧,天黑之后,我很快就昏睡过去。第三天,也许你能猜到了。我的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那些昨天我找摄像机时随处乱丢的东西,都归回了各自原本的位置。我刷牙时,我的牙刷柄又变了一种颜色。我喝牛奶时,牛奶仍是满当当的状态,下午同一时间,我仍是接到了朋友通知我他换新号码的电话,纸条上依旧是空无一字。和前几天一模一样,除了新闻上,时间仍在一天一天的流逝。接下来的几天我渐渐意识到了,我的每一天,都以7月1号那天为模本,被进行了格式刷。整个世界就像是每天都惊醒一次初始化,无论前一天我做了什么,都会在第二天被重置恢复成原始模样。只有一样不同,我牙刷柄的颜色。而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都仿佛对这世界的改变无所察觉,他们照常生活,每天规律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仿佛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只有我一个人清醒,而正因此我像是个突然空降的外星人,还不懂得这里的游戏规则。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时间能一如既往的不停流淌下去,而空间却每天都被初始化一遍?又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能察觉?2、我被世界困住了。像是神在跟我玩一个游戏,他复制了我生活的世界,为我建立了一个拷贝世界。在拷贝世界里,所有人都不断重复过着同一天的生活。而我被困在这个游戏里,需要找出这个世界的BUG,逃离出这里,回到我的现实世界。“好的。”我一边对镜刷牙一边笑的不等自持,“这个游戏,我接受了。”记得小学时,我最热爱的一项娱乐活动是摘下从树上垂丝下来的毛毛虫,将它拍在我讨厌的老师的教科书里。啪的一声,黄绿色的内脏喷溅,将两页书黏在一起。下午的教室里弥漫着昏昏欲睡的气息,女老师平静地板着脸命令学生将课本翻到某一页,然后她低头看到自己的书,失魂地尖叫,将手里的课本摔出讲台。再多的睡意都醒了。我喜欢挑战权威。我要做的第一步是了解拷贝世界。为了彻底的了解,我要做几个实验。我抱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骑着自行车上路了。其实我并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出了小区我顺手从花坛里折了一支雏菊,将它抛起来。它落在地上时,花盘朝哪个方向我就往哪个方向走。小区的保安发现了我,指着我正欲骂出口。我已蹬上自行车溜出老远。不知道蹬了多久,路上的风景已全然陌生。我从自行车上下来,蹲在路边喘气,看到太阳端端落在大路的尽头,像是在棍子上戳了个球,又壮美又震撼。在火烧云之下,我感觉到了神对我的嘲笑,像是对我宣布他终将统治我。我不服气地站起来,一脚踹翻了停在路边的自行车,作为泄愤。我抱着牛奶盒开始迎着夕阳在大路上奔跑,那盒被我喝到半满的牛奶在我胸前晃荡,几乎要被摇出奶油来。一直跑到天黑,我透支了最后一丁点力气,浑身是汗的倒在荒野的路上。周围空无一人,我看看时间,是二十三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就是两天交接的重要时刻。我心里莫名紧张,想要屏住呼吸衬托庄严的气氛,然而忍不住喘成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小心翼翼地抱着牛奶盒,就像抱着圣童一样,我贪婪地闻着牛奶盒里散发出的浓烈的奶腥味,深情地凝视着它。我几乎感觉到有一股魔力在我指尖汇聚,好似是这牛奶的真气在与我互相推拒。我把脸凑上去,心里禁不住的激动。就快要看到了,半盒牛奶通过自力更生生长成一整盒牛奶的奇迹画面。这是怎样自强不息的精神,是多么的励志!我甚至不敢眨眼。十秒、九秒……六、五……二、一!瞬间,我眼前一片漆黑。这黑暗不过持续了一秒左右,我奋力眨眼,几乎掉下眼泪来,视野恢复。我手里的牛奶沉甸甸的,比刚才多出了将近一半重量。我看着它,它看着我。我问它:“你还是我认识的那盒牛奶吗?”它当然不会回答我。这个神奇的画面,我并没有看到。我失望地扔了牛奶,尽管我知道明天它又会出现在我的冰箱里。我站起来继续往前走,月光下我落寞的身影看起来一定非常傻逼,但我仍是倔强而一往无前地走着。没走出多久,我看到前方渐渐出现了熟悉的建筑物。这些建筑物越来越密集,闪耀着明明暗暗的灯光。我继续向前走,在我的前方,看到了我家小区的大门。小区门口的花坛里,没有一株是被掐掉花盘的花茎。回到家,庞大的饥饿和疲惫向我侵袭过来,我很后悔6月30号那天没用食物塞满冰箱,否则这样我就会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食物了。但我还是很满足,我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掌握这个世界的规律。接下来的几天,我做了同类型的几个实验,得到结论。第一,我可以影响空间的重置,但效果只能维持一天。那天我带出去的牛奶,本该在 24点之后出现在冰箱里,但是由于我的影响,强制改变了它的重置,使它出现在了荒野。但是再次重置的时候,它就又会出现在冰箱里了。人也是一样,如果24点之前我跟人面对面站着说话,24点之后他还是在我面前,但是已经失去了24点前这一天的记忆。第二,我被困在了一个固定的区域,不能走出去。无论我朝哪个方向一直走下去,最后都会回到起点。除了这些成果,我还惊喜的发现这样的世界给我带来无限的好处。既然冰箱里的食物能每天重置,我也不需要劳苦奔波挣钱喂饱自己的肚子。随手乱丢的垃圾能自动重置,我也再也不用为打扫房间而头疼。人们的行为不断重复,我也能根据前一天的经验猜到别人今天的行动,以此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并达到投机取巧的目的。试想在7月1号死去的人,在之后的每一天都会再死去一次,在7月1号出生的人,又永远都是婴儿。而我已经足够幸运。3、今天我的牙刷柄变成了红色。刷牙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我会不会进入了一个平行世界?假设有无数个我存在的平行世界,这些平行世界用牙刷柄的颜色区分。黄色牙刷世界的我不小心触动了什么进入了蓝色牙刷世界,而蓝色牙刷世界的我也做出了同样的事情进入了红色牙刷柄世界。红柄牙刷世界的我理所当然进入了其他柄牙刷世界……以此类推。等等,这不是抄袭了《彗星来的那一夜》么?按照这个剧本,我只要等到彗星来不就可以趁机找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了么?那么问题来了,那个彗星到底是什么彗星?如果是哈雷彗星,那我他妈岂不是要等到2062年?我放下牙刷冷静了一下,安慰自己:这个推测不可能成立,平行世界不能解释这个世界的异常,毕竟时间还是一天一天流逝的啊。我决心将实验做得极致一点。我为自己设计了一场自杀。首先我要保证在24点到来之前不会被人为救活,这样我就要死的不被人发现,其次我要死的好看一些,这是为了自己,毕竟我不能确定我做这回事会不会受重置影响,万一我真的就这么死了,那这可是唯一一次,要好好把握。最后我要干脆一点,不能残存一丝生机啊啊啊啊地挺过24点,那我就亏大发了。为了防止没有超能力的小朋友效仿,我自杀的具体方式不表。一切准备就绪,我腿一蹬,两眼一抹黑。我痛苦地醒了过来。我果然被重置了。我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即使我的年龄不断老去,身体也不会再发生改变。那么岂不是说我可以达到不老不死的状态吗?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似乎也挺棒的。但是不老不死之后要干嘛呢?一般这种时候大BOSS都是要一统天下的。但是我这个情况,又没有办法存档,必须在一天之内一统天下啊,而且第二天一觉醒来,我的臣民们都忘记他们昨天被我统治了啊。想到这里,我感觉到非常没劲。我起床去刷牙。我的牙刷柄……居然是黄色的!天哪!难道我回到了属于我的世界!是神看我自杀以为我精神崩溃于是觉得没劲不想跟我玩了?我打开冰箱,将永远以满足状态立在冰箱门上的牛奶取出来。一想到这次喝完以后,它有可能就再也不自力更生了,我就不禁陷入惆怅。毕竟它陪了我这么长时间,产生了不少情愫。我抱着它欢呼出了门,将它洒满我的所到之处,祝福这美好的人间。我奔跑,欢呼,望着天;我旋转,跳跃,闭着眼。我疯了一整天。然而我还是太傻太天真。二十四点时,眼前依旧是持续一秒的瞬黑,再回过神来,冰箱门上满当当的牛奶,牙刷杯里黑柄的牙刷,都在嚣张地告诉我:世界再一次被重置了。我脱力地倒在客厅地板中间,也许我再也不能逃脱这个7月1日的漩涡。如果我早些知道这一天会被定格,我会在之前的时光里做更多的事情。我觉得有些绝望,开始做疯狂的事情。我将吃剩的东西包装好送给邻居,将洗洁精灌进电视,砸碎商场的模特,将垃圾塞进路人的背包里,光着身子从巷头跑到巷尾,在陌生的姑娘面前撸管,我作奸犯科,尝试各种死法。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将人类本能的破坏欲发泄得淋漓尽致。反正这个世界自带如此方便的设定,只要时间一过24点,一切又会恢复成初始状态。4、突然从一天起,我开始对前几天做过的事印象模糊,想不起自己都做过什么。这样很恐怖,我好像在被这个世界渐渐吸纳。我不能麻木地接受同化!这样就相当于跟神认输了。我无法依靠日记,只能凭借自己来记忆。我将每天做过的事情浓缩成简练的句子反复背诵,却仍是无力阻止不断忘记更多的事情,从某一天开始,我已经彻底无法想起超越72小时之前的事情。我开始尝试把重要的事情在纸条上记录下来,依靠这种办法延长记忆的时限。我在书桌抽屉的纸条上写:我被困在不断重置的世界,不该是这样的,我要想办法回去。然而第二天当我从抽屉里拿出纸条准备再记录点什么的时候,本以为已经被重置成白纸的纸条,却寥落的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上面写的是: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啊。卧槽,居然有人在利用纸条和我对话!这是怎样的高科技!我迅速的意识到,这个人应该不会属于这个拷贝世界,拷贝世界的每一个人每天都做着固定的动作,除非受到我的影响才会发生改变。而这个人,却能够以自主的意志与我对话,他和我一样,一样不受这个世界重置的控制。我兴奋地迅速提笔,在纸条上写下:世界难道不应该是一往无前的进行着的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世界?这张纸条被重置之后,我没有收到回复。在接下来的几天,我除了继续加深记忆和做更多让自己印象深刻的事情之外,多了一件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检查抽屉里的纸条有没有接收到回音。情况在不断恶化,有时候我站在楼顶迎风撒尿,之后才突然想起前几天做过同样的事情。甚至渐渐开始在瞬黑之后记不得前一秒自己正在做什么。我自顾不暇,已经无力再去所谓的挑战权威,寻找这个世界的BUG。我甚至开始怀疑,那个我刻骨铭心记着的一切都一往无前进行着的世界,究竟曾存不存在,是不是只是我的一个梦,一个幻想。就在这种时候,我收到了回答。纸条上面写着:这个世界。十几秒后,我将纸条放回抽屉,慢悠悠地坐下来,顺着窗户往窗外的街道看去。现在是十七点四十,一会儿会有一个穿灰色衬衫的大叔下班提一袋馒头经过街角,穿过巷子走进那家便利店买一包烟。之后会有一辆车牌尾号761的白色夏利停进来,从车上会下来两个穿裙子的姑娘,其中的一个如果看到我一丝不挂地在巷子里奔跑,会脱下高跟鞋朝我砸过来。这些我早已了如指掌的东西最后都会被我渐渐忘记。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算是每天一尘不变的生活也能让我过得充满新鲜感。我突然奇迹般的想起了小学那个夏天,那个将教科处摔出讲台的女教师,在事后罚我站在走廊上,高傲地用教鞭打我的手心。那时,我分明尝到了挑战权威的痛。或许是我错了。在一个固定的模式里每天重复同样的事,难道世界本来不是这样吗?我在纸条上留言:你属于哪个世界?5、我一觉醒来。对镜刷牙的时候,我望向镜中的自己,脑子里不由自主的蹦出一句话:今天的牙刷是黄色的啊。我拍拍自己的脑袋,我在想什么,这不是废话吗,难不成还会每天变颜色吗?我打开冰箱,取出牛奶,撕开包装的封口喝了几口,然后打开电视,看到新闻播报“今天是日”。然后下午远方的朋友打电话来,他隔着电话对我道:“我换了新号码,你记一下啊。”我打着哈哈跟他寒暄几句,想到要把他的号码记下来,随手打开书桌的抽屉取出记事用的小纸条。看到纸条的那一刻我愣住了。纸条上写这几个字,从笔迹看起来很像是我写的,然而我却压根不记得有这样的事。纸条上写的是:你属于哪个世界?我属于哪个世界?真可笑,还能是哪个世界,难道有无数个世界琳琅满目摆满货架供我选择吗!写下这句话的我真是莫名其妙。我不禁失笑,提笔在上面写道:这个世界。写下这句话的同时,我莫名感觉到自己的内心里,像是有什么被确定了似的,一块大石头稳稳落地,踏实的感觉。6、我一觉醒来,刷个牙,喝几口从冰箱里取出的盒装鲜牛奶,然后打开电视,看到新闻播报“今天是日”。然后下午远方的朋友打电话来告诉我他手机换了新号码,我打着哈哈跟他寒暄几句,把他的新号码随手记在书桌抽屉的小纸条上。纸条上竟有一行字:世界难道不应该是一往无前的进行着的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世界?仿佛是有人正通过抽屉在和我对话。世界怎么会是一往无前的进行着的呢?多奇怪啊!我在纸条下面无比确定地写下答案: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啊。嗯,没错啊,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啊。7、二十四点,瞬黑。黑暗中抽屉里的纸条,正慢慢浮现出一行字:我被困在不断重置的世界,不该是这样的,我要想办法回去。神笑了一下,将这行字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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