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恨别人成了我的一种不依赖别人同时也会情不自禁流泪为什么


  • 十二  湿婆看着萨蒂,她依然昂首注视他,等着他的回答。  雨还在连绵地下着,他俯首吻了她。  萨蒂闭上了眼睛。这个吻的滋味和雨混杂在一起,这是没有言语的新的承诺,新的契约。  就好象雨线把苍天和大地连在一起。  半夜里,雨似乎停了。  优哩婆湿半梦半醒,听着从屋檐上滴落的雨水慢慢止歇。  火还在燃烧着,可是其它声音又来了。远远近近地,她听见野兽凄厉的长声嗥叫。  优哩婆湿心里一惊,差点翻身起来,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火堆对面的伯利坐起来了。  她想着他要做什么,然后听见抽刀出鞘的声音。  她偷偷回过身看,发现伯利执刀,站在了神庙门口。  他就那么站着。不动也不说话。火光在他背影上跳跃着,这角度看去,他显得高大。  野兽的嗥叫声变得细小了,逐渐远去、最后消失。  天边已经隐隐约约透出亮色来的时候,他才又回到火边躺下。  优哩婆湿闭上眼睛,心里淡淡地有点感佩。  天亮了,薄雾笼罩了神庙。他们起身,道了早安。伯利把自己携带的食物又分了一点给优哩婆湿,优哩婆湿感谢之后收下了。  然后伯利翻身上马,优哩婆湿系好脚铃,走出地板潮湿的神庙。他们道别,朝着不同方向,各自走上自己的路程。  隔了一阵子后他们回想起来,都觉得这只是在旅途中做的一个梦罢了。  天放晴,彩虹初现,铺平道路,众神降临。  友邻王听见自己的臣民惊呼才跑到王宫的露台上去,他看见云里藏着众神的旗帜,天庭的金光直射在他的台阶上,色泽鲜艳绮丽、气味芬芳的花朵从天而降,山峦般的金车停在了他王宫的门口。在空气中,在影子里,众神的力量浮动着,他们成千上万,降落在友邻王小小的宫城前,注视着他。  人们慌忙丢下了手里的东西,跪伏在街道上,唯恐被神光刺瞎了眼睛。  友邻王的脸铁石一样,他看着神车中的一辆打开了。西方之王、海洋的主宰走了出来。伐楼那一出现在地面上,附近所有人都觉得透明的海潮漫过自己的胸膛,口鼻里都是腥咸的味道。  波浪缀成的长袍在伐楼那身后翻滚。他走到了友邻王的面前,朝他合十低头。  友邻王哆嗦了一下,还以同样的礼节。“我竟然有这样的荣幸,接待一位大神的来访。”他说。“您是为何而来?”  伐楼那神秘地一笑。“自然是来向您表达天界的谢意和尊敬,国王。”他低声说,那声音化为阵阵在血液里涌动的海潮,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我们,天庭的五老评议会,都十分认可你向天界通风报信的行为,而且你之后又根据我们的指示,正确地解决了那件麻烦事。”  友邻王白着一张脸,他伸出手,手里有一块深蓝的宝石,颜色冰凉,正是海洋之色。“我不需要这个了。”他说,“而且……那么小的孩子也死去,十分令人不快。”  伐楼那脸上出现了一个深深的笑容。  “你做得很好,国王。”他低声说,“别为幻象所迷惑。那不是孩子,只是一个罪孽的化身,采纳了令人混乱的表象而已。他的死只是意味着罪恶的结果被扼杀了,令世界得到了净化。我已经这么说过一遍了,你也对此表示了认可,不是吗?”  友邻王脸色阴沉,点了点头。“是的。”他低声说。  伐楼那抬起头,看着友邻王的小小宫殿。  “啊,”他轻柔和缓地说,“但我感觉不到达刹仙人女儿的气息。她去哪里了,国王?我也曾说过,要你令她在此安心等待……”  “人称伽罗、魔醯首罗和世尊的那一位把她带走了。我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友邻王说,“我没那个能力拦下他们。”  伐楼那似乎微微眯了眯眼睛。  “伟大的无穷威力者行为永远难测,”他轻声说,“即便是众神也不敢揣度他的想法或阻拦他。这并非是你的错。”  “是,”友邻王低下了头说。  海洋的主宰举起了一只手,“那么,快做准备吧,国王。”  友邻王抬眼看他。“你说什么?做什么准备?”他说。  “国王啊!”海神说,声音如同大海在多岩的海岸旁翻涌,在在场所有人的耳里回响起来。“我是代表所有天神而来。永寿城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主宰。我们彼此商议,最后一致认定你,人类的国王,阿逾娑之子啊!你灵魂伟大,心地高洁,你最适合登上天帝的宝座来统御我们。”  他说着,微微一闪身,露出身后天帝才能乘坐的战车。在那战车上,摆放着宝冠和权杖。“为着正法,为着世间时序,请你接收这份责任吧,国王!请跟随我一起前往永寿城,坐上为你保留的宝座吧!”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敬畏的低呼,有些人激动得晕了过去。  友邻王站在原地,他脸色发白,手在衣服下微微发着抖。  伐楼那抬起头来。场面话已经说完了。现在他注视着在他面前的人类。  “国王,”他轻声地说,“还记得我的话吗?你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奖励的,只要你能证明自己能坚定地维护正法。如果你犹豫不决,反对者会说你心肠软头脑糊涂。但正是你的果断举动说服了之前一直反对你的人,让所有人都相信你的确有资格……”  “是的,”友邻王说,他嘴唇微微哆嗦着。“但我可没想到是如此的回馈。”  伐楼那看着他,和颜悦色地说,“如今三界都在等待你的统治呢。我是您的朋友,我将毫无保留地帮助您,服从您。”  友邻王后退了一步。  “给我一点时间,”他轻声说。“我……我还必须好好思考一下。”  伐楼那眯眼看他。“凡人的时间。”他微笑,“但谨记即便寿命最长久的天神也会感到不耐烦。”  友邻王独自来到自己的家庙中。  殿堂里供奉着他的祖先。他跪倒在他们面前,奉上献祭。  友邻王又偏转了视线,注视着被供在最高处的湿婆的神像。一条眼镜蛇在神像足底盘绕着。  这神像神情呆板,五官单调,根本不似毁灭者本人,然而……  冷汗突然滑下友邻王的额角。他看向家庙的一角。  那里刚刚矗立起一个新的神位。神像很小,像个孩子。  破坏神那毫无情感、仿佛能知晓一切、看穿一切的眼瞳在这个国王脑海里浮现出来。  友邻王有点哆嗦,手微微发起抖来。  他孤零零地站在神庙中。天上的弦乐从外面传进来,在墙壁间回荡,仿佛令人讨厌的甜腻香气。  他站了一会,走过去,把香油和香花供奉在那小小的神位前。他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众神的影子居高临下地投下来,包围着他。  他感到自己的矮小。  他有丝隐约的愤怒,就像伐楼那把冰冷的手放在他肩膀上时那样。  隔了一会儿,他睁开眼,转身朝家庙外走去。  “父王!”迅行等在家庙外,一看到父亲出来,便紧紧跟在友邻王身后,他们一路朝着外面走。“父……父王!你、你不会真的接受吧?”  友邻王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迅行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焦虑不安。  “为什么我不能接受?”他只说了一句。  “因为……”迅行绞尽脑汁想着,最后总算憋出一句话,“哪……哪里有人会平白无故拥戴你坐上王位,什么道德高尚,都是虚的。他们一……一定是想利用父王你。”  友邻王目不转睛地看着迅行。行为莽撞头脑简单的迅行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已经很不简单了。  “是啊,”他苦笑着说,“傻瓜才会相信伐楼那的话。他身为最古老的神明,怎可能对我卑躬屈膝?众神都那么高傲,怎么肯对我一个凡人俯首听命?只要我还尚存一丝理智,就知道我将要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那你就不要去,”迅行说,“拒绝他们。”  “如果我说不,这国土会在众神手里化为乌有。我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友邻王声音苦涩。“伐楼那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根本不担心我会拒绝……”  他的声音放得轻了些,“更何况,即便是被人利用……”  迅行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  友邻王叹了口气,拍了拍迅行的肩膀。“我不能不去。我要把王国留给你了,你要和宰相一起治理它。别让我失望。”  “可我还没有做好接收王国的准备啊……”迅行目瞪口呆。  友邻王看着自己的儿子,带着伤感、爱和温情笑了。他的儿子是个傻瓜,对游猎和女人的兴趣远远大于治国,但他毕竟是自己的骨血。  “你还年轻,好好学着点。”他说。  天神辉煌的仪仗在宫殿前等待着。民众越来越多,有人为自己的国王万分高兴,有人充满了畏惧,但也有人注意到,空气里若隐若现的众神,并不是个个显得开心。他们皱着眉头,就像是鼻子里嗅到了什么肮脏的气味,甚至他们的脚也不肯碰触地面。有人大着胆子为他们奉上鲜花,他们却有的视若无睹,有的避开,更有的怒目以示,用冰冷的语气命令凡人从他们面前立即带着那愚蠢污秽的供奉消失。这未免让人觉得奇怪,他们既然觉得凡间充满污垢,为何还要选择一个人类去统御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里再度发出了惊呼。  人们看着自己的国王走出了宫殿的大门。他注视着自己的国民,伸出手来祝福他们;他宣布自己将接受众神的委托,登上天界,把王国留给儿子。伐楼那面带赞许的微笑,对国王微微点头。  隔了数日,在为迅行举行了灌顶礼之后,友邻王在海洋之神的注视下,登上了光辉灿烂的神车。光芒包裹中他看起来已经像一个天神了。人民都感动得热泪盈眶,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即将远行的父亲扔下的孩子。他朝人们挥着手臂,嘴角露出一个道别的微笑。  但很奇怪的,那微笑里既无感伤,也无不舍。  它真的就只是一个道别的微笑,仅此而已。  十三  “这里就是天帝的大厅。”  伐楼那转过身对台阶下的友邻王说。  友邻王仰起脖子,眯起眼睛,汗水从他的脸颊流进脖子。  宫殿前那台阶很高,又极其陡峭,天神身体轻盈,登上阶梯毫不费力,友邻王却气喘吁吁。伐楼那站在水晶台阶上朝下看着友邻王,眼里带着温和的慈悯。“需要帮忙吗,陛下?”他轻声问道。  友邻王皱了皱眉,握紧了拳头,登上了最后几级台阶。在他身后那一大帮侍从和天女随着跟了上去,他们不能站在他面前,但他很清楚他们看他的背影时眼神才不会那么恭敬。  “登基的日期和仪式还在商议之中,”伐楼那微笑着说,“在此期间,你可以随处走走看看。”  友邻王礼貌地表示致谢。呈现在他面前那高耸的殿堂真是辉煌,犹如吉罗娑山的银顶。但它的规模和大小并不是最令人惊讶的,它的结构中蕴含的变幻莫测的空间感,是凡人根本难以想象、更毋庸说建造出来的。但这景象只是进入他的视野,他却眉头紧锁,难以全身心欣赏它的壮丽。实际上,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伐楼那像是根本没有留意友邻王的心绪。长袍在光滑的地面上滑动,如同海浪拂过。“来看看这边,”他轻声慢语地说,“您的宝座就在那里——”  那不是我的宝座,友邻王险些冲口而出,但海神停住了话语。友邻王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去,发现海神的视线停留在丹陛前站着的一个少年身上。他穿着打扮就像个王子,眉目间带着慵懒的神情,像是刚从午睡里醒来。  友邻王意识到海神的神情有丝微妙的僵硬,但伐楼那随即优雅地一鞠身,向那少年合十行礼。“跨越三界者、莲花眼的三界主宰竟然会屈尊出现在这厅堂里,真是少见,我等感官之福。”他嘴里说。  友邻王吃了一惊,那少年原来竟是毗湿努。他也急忙朝他行礼。  毗湿努没理会伐楼那,他慢吞吞地拖着步子走过来,歪着头打量友邻王。  “哦,”末了他开口了,“那么你就是他们选出来接替我哥哥的那个国王?”  友邻王感到尴尬,他合十低头,“承蒙诸位大能的天神错爱。”他低声说,准备好承受接下来的一切羞辱。  但毗湿努看着他竟然笑了。  “真奇怪,国王,”他说,“你应当兴高采烈才对,为何如此愁眉不展?”  友邻王把头更低下去了一些。“重担在身,难免忧心忡忡。”他说。他意识到束手站在一旁的海神不喜欢这谈话。毗湿努的出现显然不在他的计划里。  “不就是治理个天国么,有什么好愁的。”毗湿努懒洋洋地说,“就算是像我哥哥那样的笨蛋,原本不也一直干得不错么。”  他朝伐楼那挥挥手。“这主意的确挺不错的,西方的主宰。让人类的国王来代理天帝,嗯,我把这事告诉了梵天,我们都挺喜欢这个主意。”  海神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愕的表情。  “世尊的意思是什么?”他说。  “还能是什么,”毗湿努说,“梵天想见见新天帝呗。我不是说了么,我和梵天都挺喜欢这个主意。好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带他去见见梵天。怎么说?”  伐楼那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友邻王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丝蒸腾起来的阴沉气息,海王隐约嗅出了事情脱离自己控制的征兆。但伐楼那最终极好地控制了自己。他后退了一步,长袍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白色盐痕。  “那么有请世尊了。”他礼貌地说,“我在这里等二位归来。”  毗湿努在前面带路,友邻王心里的不安都快满溢出来了。他看着守护者的背影,舔了舔嘴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毗湿努突然说话了。  “我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国王。”  友邻王僵直住了。毗湿努回头看他,他眼里盛着半个宇宙。  我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国王。有着白色野兽形体的神祗这样说。  他几乎想要拔足转身逃跑,但毗湿努却再次看着他笑了。这笑容让友邻王意识到这外表亲切随和的毗湿努与湿婆一样可怕。  也许是更可怕。  “没什么了不起的。”守护者轻声说,“按着你的意愿去行动吧,国王。命运会为你安排好位置。”  “再说了……”他声音放得轻了一些,“就算被人利用,难道你不会利用回去吗?”  友邻王的灵魂一震。  毗湿努笑了笑,一伸手,指向远处,友邻王抬头看去,随即睁大了眼睛。  他方才还在穿行的宫殿、花园和走廊都消失了。城市消失了。大地消失了。天空也无影无踪。  他站在一个奇妙的地方。浅浅一层带着暖意的水覆盖在地面上(如果地面存在的话),明明没有地势高低,却在轻缓地流动着。而举目望去,水中到处都是莲花。连绵不绝的莲花一直盛放到视线所及的尽头。它们形态美妙,带着凡间生物永远难以达到的丰盈、完满和精致。友邻王模糊地意识到,和这些盛放的花朵比起来,就连他刚刚看到的永寿城都显得粗鄙。  他茫然地在漫到他膝盖下的水中走起来,只走了不长一段时间,他就看到一个浑身散发光芒的人朝他走来。那人行走在水面上,一步一生莲。  友邻王跪伏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幸运或是不幸,竟然能在不长的时间相继见到了所有的宇宙支撑者。  “起来吧,国王。”梵天的声音温和文雅,但却带着难以描述的疲惫感和苍老感。  友邻王抬起头。他被吓住了。  他意识到自己在看着一个怪物。  梵天的模样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穿着朱红衣服,四肢柔嫩可爱。但这孩子却有老人的神情,老人的声音,以及最恐怖的,宇宙间最最衰老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灰色的,很柔和,带点悲伤的神色,看一眼就会叫人怕得要死,因为你能从那里面看到一切终结的样子。  梵天看着他。  “你不高兴,国王。”他开口说,“为什么?登上天帝的宝座是无数功德积累的结果,你本当为此高兴骄傲。”  友邻王呆然地看着梵天,他发现自己在说实话。“我无法高兴,”他说,“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命运掌控在别人手里。我登上天帝的宝座,不是因为力量和荣耀,而是贪婪和阴谋。”  梵天注视着他。他轻叹了一口气。  “毗湿努坚持要让我见见你。”他说,“他的确有他的理由在。好了,国王……”  创造神朝友邻王俯下身去。感觉到他的接近,友邻王一阵晕眩和颤栗。  “你不要恐惧你的责任。”他低声说,“无论原因是什么,因缘和业力牵扯你走到这一步,天国也的确需要一个治理者。你十分优秀,理应得到这个地位。”  梵天直起了身子。  “我知道你害怕没有力量,天神不会服从你,”他温和地说,“这没有关系。我给予你力量。国王,从今天起,你也能得到天神一样的寿命和权力。而且……”  友邻王感到一阵热量穿过骨头,直顶眉心。  “从今之后,凡是你视线范围内的,不论是天神、仙人还是什么生灵,都将不得不服从你,难以违抗你。有了这项力量,你可以放心地治理天国。好了,去吧,国王!”梵天说着,微微一笑。那笑容老得像一片烧焦的枯叶。  “……毕竟,我们都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友邻王晕头晕脑地走出来。  宫殿外,他的侍从们还在等待他。他听见他们在谈论,言语里提到他出生的王国,语调远非恭敬所能形容。  他混沌迷茫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亮光。  那个王国。  他的愿望。  那个王国是祖先留给他的馈赠。太过狭小,太过贫瘠,以致于周围环伺的忙着彼此倾轧的强国连吞并它的欲望都没有。  他作为这王国的继承人长大,看着自己的国家如何被强国视为可以随意践踏的草坪。他辛苦地治理国家,确保人民都能活得安康,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有才干有抱负的君主,却只能看着周围的强国那些昏庸残暴的国王蹂躏国土,挥霍权力,浪费财物。  那些东西要是在他手里,本可变出奇迹来。  他梦想着如果自己拥有一支十万人的军队。他梦想着如果自己的国土能从海岸延伸到白雪皑皑的群山脚下。他梦想着如果自己治下有亿万灵魂……  如果他是大国的君主,他原本可以令人间不再畏惧阿修罗和天神战争的狂暴。  如果他是天帝,那么他原本是可以令三界都成为乐土。他会比骄奢的天神做得更好,比傲慢好战的阿修罗做得更好。  他梦见自己是一条大蟒,盘曲在天神的宝座上。  可梦醒来,他看着自己的几万国民,窄小的国土,明白自己根本连穷兵黩武的资格都没有。  他在神庙里祈祷,颠三倒四,语调混乱。  他诉说着自己成为三界之主的美梦。  一个他本以为永不会实现的美梦。  友邻王的呼吸紧促起来。  侍者和天女们突然停止了说笑,他们意识到了他的出现。一种不可言说的东西告诉他们,这个矮小的人类国王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东西让他们不得不在他面前束手而立,心怀敬畏。  友邻王看着他们,视线延伸到了远方。  他发现自己现在可以看得真远。星辰运转,世间百态,远到近处的这些两股战战的蠢材们全都可以忽略不计。  他看到远处伐楼那正朝他走来,他身后跟着群神。他不需介绍就一个个认出了他们,他能从他们的神光、动作和举止里读出他们的名字、性格和能力,知道他们能去到的最高天界。这么一看,他们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至于伐楼那,哦,他装模作样,身上还带着贝类和海藻的臭味。他竟然还觉得他十分可怕过。  友邻王觉得自己只想大笑。  他心情好极了。看着朝他走来的群神,他开始考虑加冕之后第一件事是不是就该拆掉那难以攀爬的水晶台阶。  十四



  • 十四  男人渴得要死。  他昏昏沉沉地坐在马背上,两眼发直,又累又饿,但却是渴让他眼前直冒金星。  此时正是秋季。太阳并不是那么刺眼,空气不是那么炎热,树荫依旧浓密,雨水充足,到处都找得到干净的水源。但男人知道自己的渴不是因为喝不到水。  他想喝酒。喝能让胸膛都燃烧起来的酒,喝让四肢毛孔里都渗出热量的酒。他想喝酒。  □的红马停了下来。男人身体一倒,下马时差点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他扶着马身子清醒了一会。对酒干渴好像烧坏了他的脑子。他那聪明的红马扭过头来拱了拱他。  “我知道,我知道。”  男人喃喃地说,他抬起头来,看见不远处有个池塘。池塘边有石头砌的台阶,这说明附近有村落。  他拉着马走到池塘边饮水,顺便也洗了一把脸,然后便瞅着倒影里那张胡子拉碴的憔悴面孔发起呆来。  那干渴还在折磨他。他想跳下水洗个澡。但池塘边的石头妨碍了他这么做。于是他把那些石头掀起来,一块块扔到旁边去。  旁边突然传来惊讶的喊声。  男人抬起头来。他看到一个小孩子,手里拿着泥碗,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他。  “看什么?”男人没好气地说。他脾气不是太好。  小孩子看了看被他巨大条石,又看看他。  “你是强盗吗?”他问。  “不是,”男人说,  小孩突然把碗一扔,叫喊着朝村落的方向跑过去了。男人看了他背影一阵,觉得莫名其妙,走过去捡起泥碗,然后下水开始洗澡。  等他留意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群村民包围了。他们注视着他,就像在看一头水田里打滚的牛。  “你是谁,陌生人?”为首的老头像个婆罗门僧侣。  他张了张嘴。  “我不知道。”他说,“我想不起来了。”  那些人望着他。  “您不愿意吐露身份吗?”长老客气地问。  “身份个屁,”他恼火地说,“老子是真想不起来了。你们想干嘛?”  小孩从人群里挤出来。“我看到他把那些石头掀到一旁的,”他大声嚷嚷说。  原来是为了这个,他从水里站起来,走到一旁,把那些巨大的石块又拖了回去,然后摊了摊手。“我把它们弄回去了,这总行了吧?”他不耐烦地回答说。  村民瞪着他,随后哄地一声炸锅了。所有人都谈论起来。小孩的声音尤其响亮。“看到了吧?”他得意地说,“他力气那么大,一定可以打败那些恶魔。”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恶魔?”他问。“什么恶魔?”  有人却提出了异议。“还不知道他到底是啥身份,”那人说,“而且力气大未必武艺好。”  长老眯起了眼睛,摸着胡须。“我倒觉得这位青年仪表堂堂,像个正派人。而且看他手心的厚茧,他肯定是位大武士。”  “我?”他说,愈发感到困惑,“你们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长老朝他合十行礼。“勇士啊!这森林里前一阵子来了一群阿修罗。他们被天神所击败,却没有回到地界,留在人间为非作歹。他们每个月命令我们提供给他们食物和财富,否则就要焚毁我们的村落,毁灭祭坛和吠陀。我们被他们压榨,生活痛苦,但他们手持武器,我们无力反抗。您能为我们铲除这群恶魔吗?”  “他们人多吗?”  “只有十一二个,”长老说。  “不,有三十多个。”小孩说,长老瞪了他一眼。  他想了想,突然咧嘴笑了。“你们有酒吗?”他说。  村民呆然地看着他。  “我很能打架的。”他说。“只要你们让我喝酒,我就帮你们去揍那群混蛋。如何?”  所有人彼此对视,然后一起眉花眼笑。  “这可不是夸口,”长老的声音混在人群兴奋的笑声和话语声中,“我们藕节村的酒,从这里直到群山之王喜马拉雅山脚下,没有其他地方能超得过的。”  村民把他接到了村里五老会所在的地方。他们为他带来了美食和承诺的酒。村里的女人都跑来看他,满怀惊讶和羞怯打量他粗壮的手臂和面孔。他狼吞虎咽那些食物,他的食量让村民全都啧啧称奇。然后他从别人手里接过斟满酒的大碗,一饮而尽——  随即喷了出来。  “这怎么能算酒?”他说,“比白水还难喝。”  村民们张大嘴巴看着他,他们捧着碗,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眼神惶然。  “武士大人——”长老磕磕巴巴地说。  他瞅着他们,皱起了眉。  他意识到他们十分失望,感到沮丧。  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周围的人一脸失望沮丧的样子。  “唉,”他说着,把酒碗搁到了一旁,又露出了笑脸。“算啦。好歹我也吃了你们的东西。那群蟊贼到底在什么地方?”  村民再度欢呼起来。  他打听清楚了那群阿修罗所在的方位,又知道接下来一个夜晚就是村民为他们上供的日子。他决定趁那个时机去攻击他们。村里的人都十分赞成他的计划。  “您需要弓箭和刀剑吗?”长老问。  “大概不用吧,”他说。他摸了摸腰带里带着的一个样子奇特的杵。他没用过它,但他觉得那大概就足够了。  黄昏到来时,他准备出发了。他带着他的红马,再度到那池塘边去饮水。村民给了他新衣服,帮他洗了头发,他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情注视着自己的倒影。他觉得自己看上去真是威风凛凛、英俊非凡。  水波轻轻一动,他的影子被搅碎了。他抬起头来。一个蜜色皮肤的年轻姑娘从水池对面的树林里走出来。她有黑色的拳曲长发,手臂上带着莲花须做的手镯,朝着水池走来,她手里捧着树叶编成的碗。  她看到他就站定了。  他歪着头打量她。她是个可爱的姑娘。  “你是村子里的人吗?”他亲切地招呼说。  “不是,”她回答说,依旧死死盯着他。那目光让他皱起了眉。  “我是不是认识你?”他说。  “陛下,我是——”那姑娘突然用手盖住了嘴。她看着他的目光里多了些其他东西。  “陛下?”他愕然地重复了一遍,脑袋轰轰响着,“什么陛下?我认识你?”  那姑娘只是这么看着他。  他觉得有点不耐烦起来,刚想开口,然后突然注意那姑娘旁边还站着一个肤色白皙的男子。那人有双可以吸走一切光芒的深色眼睛,从刚才起就站在那姑娘身边,但他却好像一直没能留意到,仿佛那人是飘在水面上的一层白雾。  “你要去做什么?”那男子开口问。  “嗯,我答应帮这里的人去教训森林里的阿修罗。”他说,“他们会给我酒喝。但他们的酒着实不怎么样。”  那男子看着他。“凡间的酒本来就无法满足你。”他说。  “你在说什么?”他心里再次迷糊起来了。“我是不是真的认识你们?”他说,然后有点羞愧地补充了一句,“抱歉,我好像记性出了点问题……”  男人一言不发,从姑娘手里接过了树叶碗,从水池里舀了一碗水起来,递给了他。“如果你要去杀敌,应该喝这个。”他说。  他迷惑地看了对方一眼,把嘴唇凑到那碗边,随即眼睛就亮了起来。他把碗里的液体一饮而尽,哈哈大笑起来,“痛快!”他喊着,“这才能算是酒!你真有一手!多谢你了,这是魔法吗?”  男人笑了笑,对他微微一点头。“祝你得胜,”他说,拉起了那年轻姑娘的手,转身离去。  年轻女孩跟着男人走,一边回头望他,眼神复杂。  长老走到了他身边。“请问大勇士准备好了没有?”他恭敬地问。  “啊,差不多好了。”他说,指着那对既不像夫妻、又不像兄妹的男女,“真是怪人,是不是?”  长老睁大了眼睛,瞅了瞅他所指的方向。“哪里有什么人?”他问。  他眨眨眼睛,那两个人的身影刚刚隐没入森林的迷雾里。“那不是——”然后他意识到长老的眼神,“没啥,”他说。  夜幕降下来了。他独自走在森林里。那男人给他的酒还在他血管里发挥着效力,他觉得有些醺醺然,仿佛随时可以一步踏上天空。长久以来第一次,他忘了害怕一直尾随在他身后的恐惧。  他已经跑了极远极远的路。远到他想不起起点在哪里。  远到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他唯一的记忆就是自己骑在马上,像是在拼命从什么东西那里逃离,飞速奔驰。他的马就像一片云掠过大地。他握着缰绳的手满是汗,心中充满了惊恐和莫名其妙的愤怒。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要逃命,他完全不知道。无数个白昼他在影子里狂奔,跑过城市、田野、森林、村庄。他不时回头看去,他总是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被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追赶着,可又完全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在夜里他会突然从混乱的梦里一跃而起,大喊大叫,惊慌失措,然后跳上马仓惶奔走。  他在野外露宿,偶尔偷些别人田里的东西吃。他遇到过农人,强盗,森林里的罗刹。他想喝酒。他没有钱,就在路过的地方问人要过酒喝,有人笑他,有人不理他,有人喊他疯子。然后所有人都开始追赶他。他这样一路奔逃,时刻被恐惧和迷惑困扰,身处发疯的边缘,有时候他想着自己大概其实早已经发疯了,要不然的话,他怎么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呢?  前方有个什么东西一闪。他吃了一惊,手摸上了腰上的金刚杵。“什么人?”他低声叫到。  影子飘落在他面前。他发现树木间站着黄昏时水池边那蜜色肌肤的姑娘。她注视着他,夜色下像个精灵。他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是你,”他说。  “我是来警告你的。”她低声说,“我去悄悄看了看。那群人比村民告诉你的人数要多得多。”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我不怕。”他说,“姑娘,我很强的。”  “雄狮也敌不过群狼。”她说,“而且你知道村民为什么要找上你这个陌生人吗?你和他们非亲非故,为什么他们就认定你是英雄?那是因为你赢了固然不错,但如果你失败了,他们就可以把关系推脱得一干二净。”  “他们只是酒很难喝而已。人不坏。他们还给了我新衣服。”他告诉她说。  女孩看着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别去,”她近乎叹息地说了一句。然后他就突然看不到她了,就像她被一层夜雾裹走了一样。  他呆了一会,摇摇脑袋。他想那男人给他的酒劲头比他想像得要大。  他朝森林深处走去。远远地,他看到了一堆篝火,听见了粗鲁的大笑和吵闹声。  听那声音,那群阿修罗人数的确比村民告诉他的要多。  但他不在乎。  他把金刚杵握在手里,大喝了一声,从密林里朝篝火的方向冲去。  “有敌人!”那群人尖声喊叫。他们跳了起来,比他还像惊弓之鸟,他冲到了他们中间,和他们在火堆前对峙着。他发现他们其实只是一群残兵败将,穿着破烂盔甲,手里拿着刀剑。  他打量着他们,一个挨着一个。  “你们……”他慢慢地说。“你们不是阿修罗。你们是天界的士兵。”  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知道。但他就是知道。这真奇怪。  那群士兵沉默着,紧握着刀剑。  他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们。  “为什么你们要自称是阿修罗?”他问,有点搞不太清楚情况,“还是我找错了对象?”  有人熄灭了篝火。  风声刮过他的脸,黑暗里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那些人朝他冲过来。  “看来没有。”  他想着。他的肩膀撞上了人体,他把对方提起来扔到一边去。周围有更多人围了上来,他一点不怕,兴奋得发抖。他的金刚杵打破了对方的铠甲,觉得那就像是纸片做成的玩意儿。他听见敌人在他的拳脚下惨叫。他扭断脖子,扯下肢体,得意地听着肋骨在他脚下破碎的声音。他哈哈大笑。“你们就这点本事吗??”他说,觉得自己真是力量无穷,势将与天地同寿。  天上突然雷光闪动。  原本是晴好的天气,他不晓得怎么会打起雷来。但他也不怎么在乎。闪电的白光照亮了森林,他站在七零八落的人体中间,手里揪着最后一个敌手。对方在他强大有力的手里挣扎着,他狞笑着俯瞰着对方。  那人突然哆嗦了一下,眼睛睁大了。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极端可怕的东西。  “是您……!”他惨叫着。“怎么会是您……!”  他吃了一惊。“你认识我?……我是谁?”他连忙问。  “您,您是……”那人说。  而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他扼住了对方的脖子。“是谁!!”他吼道。  那人眼里强烈的恐惧转成了一线死白。他这才发现自己用力过大,已经把对方扼死了。  他把尸体扔到了一边,抬头看着天,他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如释重负。  清晨时分,他走出森林。村民已经在那里恭候着他了。他朝他们伸出沾满血迹的手,他们便爆发出一阵欢呼,朝他跑过来,高喊胜利。他们把他团团围住,漂亮姑娘把花环放在他脖子上,无数双手臂把他抛到空中,然后又把他架在他们肩膀上,朝村子走去。  他也笑着,但心里还记挂着那自称是阿修罗的天界士兵垂死的眼神。他扭头望去,突然又在路边的晨雾里看到了那对年轻男女。姑娘看着他,似乎张口欲言,而男人注视他,目光冷静。  “我到底是谁?”他朝他们喊。  但村民们看不到那对男女。他们误以为他是在问他们。  “您是英雄,”他们齐声高喊着,“您是英雄!”  这呼喊让他的四肢突然又被强烈的醉意填满了。  于是,他哈哈大笑起来,心醉神驰,什么也不去想了。  萨蒂看着村民簇拥着雷神朝村里走去,然后转头看向湿婆。  “难怪你要来这个地方。”她说,“你……是专门来寻找他的?”  “算是吧,”湿婆说,“有人委托我来找他。”  萨蒂心里一动,她想起那天在漫天雨幕里看到的那个酷似毗湿努的身影。是守护神拜托湿婆来寻找自己的哥哥吗?  “可你既然找到他,为什么不告诉他他的身份?”她说。  “不,”湿婆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我要做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委托我的人只是让我找到他,看看他是否一切安好。”  “可他并不安好啊,”萨蒂说着,追了上去,迷惑不解,“他似乎连自己是谁也想不起来了。为什么会这样?”  “为了忘却恐惧吧,我想。”湿婆说。  “什么……恐惧?”  “杀梵罪在尾随着他。他摆脱不掉它。”  “可我看不到什么杀梵罪啊。”  “个人看到个人的神,个人看到个人的罪恶。除了他自己,其他人看不到紧随他的罪孽。”湿婆说,“他会一直受折磨。要么就忘却一切,蒙蔽自己的双眼,要么就抛弃自我,净化罪恶。我想因陀罗选择了前者吧。”湿婆说,“因为他的自我是难以抛却的,你也看到了。”  “我不明白,”萨蒂说。  湿婆停下来,注视着她。  “昨晚你去警告他了,对吗?”他说。  萨蒂的脸红了。“我想那对他不公平。”她轻声说。“那些人只是在利用他而已。”  “但就算你阻止他,他还是会去。”湿婆说。“因为那是他的自我。”  萨蒂沉默了。  “那以后呢?”最后她说,“我们就把他留在这个地方?他……他能呆下去吗?”  湿婆看着她。“你说呢?”他说。  萨蒂垂下了眼帘。  “我想不会。”她说。“那些人很快就会怕他、厌恶他。他不会种田,也不会诵读经书,只是徒有一身武力。他们很快就会忘记他的功绩,看他觉得心烦,嫌他吃得太多。他们会想要赶走他……”  “一点也不错,”湿婆说。  “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吗?”她说。  “萨蒂,同样的事情,因陀罗已经经历过一回了。”  萨蒂抬头看着他。湿婆朝她笑笑。  “但就算你把这个事实告诉他,他还是会留下来。”他说,“现在他觉得所有人都在爱他。这是个短暂的梦,但他很久未曾做过同样的梦了。那么就让他留下来吧。他现在正幸福,远比能想起他自己是谁时幸福。”  萨蒂愣了一会,叹了口气,“好吧。”她说。  她其实并不喜欢前天帝。她还记得他抛弃舍衍蒂和提婆雅尼的事情。她觉得这也许是对他的报应,但想起来还是觉得心里有些酸涩。  “那现在天界怎样了呢?”她问。  “你想知道吗?”湿婆说。  “嗯,”萨蒂回答。  湿婆笑了一笑。“去任何一处临近的城市或神庙都能知道。”他说。“庆典应当已经开始了。”  十五  雪山!  萨蒂几乎忘记了呼吸。  连绵不绝、银装素裹的山脉从大地上威严耸立起来,压迫着她的心室。她从雄狮背上跳下来,站在高处,眺望着那些白雪覆盖着坚硬黑色的山脉岩石,俯瞰着大地。寒风吹进她的口鼻,她却为眼前的景象激动不已。  “还记得在护世天王天界里看到的那些远处的山脉吗?”湿婆在她身边说,“你现在看到它们了。”  萨蒂眯起了眼睛。远远地,她能看到群山拱卫着一座高大雪山。但它高耸的山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看不清楚真面目。  “那是什么山?”她问。  “那是银顶的吉罗娑。”湿婆说。“我的天界。”  萨蒂看向他,“你的天界?”她问。  “对。”湿婆说,“我不依附于任何外物而存在。但它是我物质形体居住的天界。”  “就像是毗湿努的白洲吗?”  “不,毗湿努的白洲坐落乳海之滨,是花卉和动物的乐园。而吉罗娑上除了岩石和冰雪一无所有,没有任何生物能在其上生存。”  “我看不清它,”萨蒂说,那座山始终隐身云雾之中。“但人们总说雪山里富藏宝石。”  “吉罗娑山中没有宝石,”湿婆平淡地说,“它外表和内里同样坚硬冰冷。要说富藏宝石,那是群山之王喜马拉雅的特权。你看,他的城市就在那里。”  顺着湿婆所指的方向,萨蒂看到一座城市从云中浮现出来。它坐落在恒河的源头旁边。此时此刻,城中彩旗飘扬,鼓乐喧天。  城门外等候着一男一女,都上了点年纪。萨蒂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男人,他的身影高过周围建筑,几乎顶天立地,和环抱城市的山影融为一体。那女人几乎也同他一样高,是个体态庄重的中年美妇人,她穿着和山王同样的青色衣裳,带着白银王冠。  这对夫妻一起朝着湿婆低头合十行礼,山峦本身轰鸣着也对他低头行礼。萨蒂明白这肯定就是统治这座城市的群山之王喜马拉雅和他的王后弥那了。  “又来打扰你了,群山之主。”湿婆说。  “世尊哪里话,您能铭临我的这座城市,实乃我等之荣耀。”山王说,雪髯飘落在他胸前。  湿婆略微点了点头,“山王,黄昏已至,你知道我今晚要在野外停留。我能将这位姑娘托付给您照看吗?”  山王有点惊讶地看了萨蒂一眼,随即低下了头。“请世尊放心吧。我会如同自己女儿般照顾她。”  萨蒂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湿婆。湿婆对她笑了一笑。  “人间的庆典明天开始,”他说,“但今天晚上是摩迦月的黑月第十三日,新月即将出现之夜。因此我也有一个庆典。”  “什么庆典?”萨蒂问。  但湿婆没有理会她。  “明天你看完祭典后,我会来接你。”他只是这么说。  弥那王后笑着朝萨蒂走过来,走到近前萨蒂才发现她的身高原来和一般人无异,一点没有那顶天立地的模样。“跟我们走吧,姑娘,”她温和地说。  萨蒂坐在山王宫殿的花园中。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比起繁华富丽的永寿城,人间生气勃勃的都市,这座城市不大,显得清新干净,令人呼吸畅快。它被群山环抱,蓝天下就可看到城市周围白雪皑皑的山峦。夕阳照耀下,这地方令她心旷神怡,她在想如果要是自己能在这里出生、成长,那该是多么惬意和快活的事情。  身边传来环佩轻响,萨蒂转过头,看见弥那为她端来了一盘水果。萨蒂急忙站起来。“谢谢您的款待。”  山王的王后微笑着握住了她的手。“你是我们的客人。”她说,抬头看萨蒂。“也许这样问十分不礼貌……但您看起来像个出生大仙家的女儿。为何要浪迹天涯?为何要与……”  她礼貌地轻轻掩住了嘴角。但萨蒂猜得出她想说什么。  “我是湿婆的未婚妻,”她说。  弥那微微睁大了眼睛,放下手来,露出一个愧疚的微笑,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  “真是失礼,可我的确感到很惊讶。”她说,“我们将大神称为斯塔奴,意为稳定不动,因为他犹如无烟之火,尊贵而……无欲。在我们眼中,他……”  萨蒂看着眼前温柔美丽的妇人。弥那眼里闪出了情感充沛的光芒。  她在怜悯我。萨蒂想。  “对不起,”弥那柔声说,“我多言了……明天你就能看到城内的庆典了。”  “是的,”萨蒂说,然后又好奇起来,“那夜晚里进行的典礼是什么?”  山王的王后看着她。  “我不知道。”她告诉她说,“人们将其称为湿婆之夜。每年的这一个晚上,当他降临,所有人都会闭门不出,有智慧者绝不打开窗户向外窥看。这个夜晚只是属于斯塔奴世尊一人的。”  与山王夫妇一起吃了晚餐后,萨蒂回到房间。如同弥那所言,夜晚一到,人们果然就退回了房间里,紧闭门户。就连萨蒂屋里的窗户也牢牢关上,外面的声音和光线半点也进不来,让她觉得闷热。  萨蒂翻身坐起来,看着那窗户。  她走过去,不费半点力气地打开它。清凉的夜风吹了进来。  雄狮从萨蒂影子里一跃而出,在她脚边抬头看她。  “带我去找他。”她对狮子说。  黑月十四日的夜晚,新月还未出现。萨蒂在城市黑黝黝的小巷里行走着。忽然间,她听见了前方传来了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许多脚步在青石地板上踩踏。  萨蒂好奇起来。不是说晚上都没人出去么?  她加快了脚步。渐渐的,人声越来越多,她听得见有人高声说笑,有人低声吟唱,音乐和嘈杂的声音不时传来。她突然发现自己身边都是人。大家谈论着,笑着,熙熙攘攘地朝前方走去。  这是要到哪里去?萨蒂想着,她跟着人们一起行走,听着他们兴致高昂的说话声。那些声音如同风,如同水,她努力去听,却听不清楚。  她停下了脚步。  体型硕大的食尸鬼从她身边掠过。  女鬼尖笑的声音在远处回荡,影子们蠕动着。街的那一头有什么东西在动,有许多脚,却没有头颅。野兽的吼叫此起彼伏,仔细听去,却又根本不像是已知的任何一种动物。蟾蜍、毒蛇和爬行动物从房屋上掉落下来,身体后带着长长的发亮黏液,朝前慢慢爬去。白日里清爽美丽的山城,现在成了魍魉游荡之地,群魔乱舞之城。  萨蒂的皮肤上汗毛立了起来。她瞪着眼睛看着那些怪诞的游行群体。隔了一会,她再度迈动了步子,依旧尾随着它们,朝行进的方向而去。  她看见骷髅跛行,看见长着怪异形体的鬼怪们边舞边走。他们肚腹膨大,脚掌向后,浑身毛发,让人厌恶。她看见许多生物,既像是人又像是动物,鱼在陆上行走,山羊挥舞着祭司的拐杖。她在它们中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巨人的身躯,牛的头颅,长角上包裹着黄金。天界入口的牛头守卫。她吃了一惊,嘴里发出了一点声音。  一个独眼的皮包骨怪物拦在了她身前。  “这是怎么回事呀?”他用一种喝醉了酒般的声调嚎叫着,“新鲜的肉祭自己走上街头了?你是哪里来的不知羞耻的女子呀?你丈夫和父亲不曾把你关在家里吗?”他朝她伸出了手。  “我要去见湿婆。”萨蒂后退了一步,“别拦住我。”  雄狮从她影子里跃出,朝着这个鬼怪咆哮起来。那个家伙吓了一跳。“唉哟,”他说,突然瞪大了唯一的那只眼睛,“啊!竟然是您!女神,黛薇,摩诃莫耶!恕我有眼无珠!”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光秃秃的脑袋上汗如雨下。“实在是对不起!我从遥远的陆地尽头赶来,消息并不灵通,我不知道您也来参加祭典!请您宽恕我的无礼!”  周围的魔物听见他嚷嚷,全都围了过来。  “宇宙之母,”有东西在影子里喊叫,“请让我们对您俯首行礼。”  “不,请让我把骷髅花骨朵献给您,自在天神的伴侣!”  “我有上好的血浆,正好搭配您的红唇,女神啊!……”  他们越来越多,让萨蒂忍不住又后退了一步。  有人从萨蒂身后大步走来,脚步令地面震颤。萨蒂回过头,看到那是个巨人,穿着紫衣,带着白色的项链。他伸出巨掌把那个还在罗里罗嗦说话的独眼鬼和其他的怪物赶到了一边,随后低头看向萨蒂。  “你好啊,魔醯首罗的新娘!”他声如洪钟地说,“很久不见。”  萨蒂睁大眼睛看着他,随即从那黄玉般的眼瞳认出了对方。  “您是舍沙!”她说,“支撑大地的千首龙王!”  龙王朝她一笑。 “您也是来参加祭典的吗?”她抬头问。  “千年一次,我只有今夜可以离开地界的最深处。因为魔醯首罗的舞蹈不能不看。”舍沙说。他们一起朝前走去,他替萨蒂挡开那些蹭近的鬼怪。“你为何不与魔醯首罗一起同行?”  “……我是偷偷来的。湿婆不让我来。”  舍沙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声音低沉,犹如闷雷。他说:“祭典的会场到了。”  萨蒂抬起头来,她看见处处都点燃了青色的火焰。光影舞动中,鬼怪们的面目更加狰狞可怕。她朝前迈了一步,觉得脚下踩上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人的大腿骨。  她立即明白这是什么地方。  舍沙低头看她。“魔醯首罗不让你来是有道理的。”他说,“感到害怕的话,就回去吧。”  萨蒂站在那里。僵尸鬼在她身边发出带着恶臭的呼吸。  “我看到他就回去。”她说。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魔醯首罗的新娘。”千首龙王说,“因为他将要作坦答罗之舞。这堆尸场、墓地和火葬堆上里积累的怨气,游荡的鬼魂,污秽的恶灵,今晚要在他的坦答罗舞里得到净化。”  她颤抖了一下。“他在坟场起舞,是为了净化鬼灵吗?”她问,想起他影子里传来的呜咽和叹息。  “谁知道。”舍沙低沉地笑着,“年轻人爱好很古怪。或许他只是单纯喜欢这地方而已。总之,那情形不适合好奇者。有人看了会肝胆俱裂而亡。新娘啊!他是出于对你的保护才这么做的。”  萨蒂闭了闭眼睛。  你难道真想看我在死人尸骨上起舞吗?  “我想要看。”她对舍沙说。  龙王微微一笑,眯细了黄色的瞳孔。  “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做吧!个人选择个人的道路。”他说。“如果你不想被他看到,那就躲到我头冠的影子里吧。”  突然之间,鬼怪们起了骚动。牛头人开始击鼓,长着角的女怪吹响了长笛。影子们汇聚成一体攒动,群魔爆发出欢呼,白骨在地上呻吟,自动组合起来,敲击出雄浑的节奏。  “胜利归于世上灵魂之主!”他们呼喊着,“胜利归于众生解脱者!胜利归于我们的统帅!”  鼓点敲响,音乐回荡,达到□。  “看,”舍沙说,“那就是宇宙之王的舞蹈!”  萨蒂睁大了眼睛。



  •  第二天早上,萨蒂很早就起来了。  她在宫殿门口向送别的山王夫妇行礼道谢,朝城市走去。  喜马拉雅山王和弥那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清晨薄雾中。弥那轻轻呻吟了一声。“那姑娘多么可爱。我看到她犹如看到自己亲生女儿。”她说。“但她却是斯塔奴世尊的未婚妻。”  山王摸着银白的胡须。“她要成为他的伴侣,那是无上的尊荣,”他说。  “是呀,”弥那淡淡地说,“的确是无上的尊荣。如果她真是我的女儿,我宁愿把她推下井里淹死。”  萨蒂坐在神庙前的广场对面。她看着人们在街道和广场上欢庆舞蹈,婆罗门僧侣们身穿朱红袍,环绕神殿高声吟诵,在祭火前抛洒酥油和祭品。  此时此刻,神庙上的各色旗帜微风中飘扬,年轻姑娘们抛洒花瓣,城市里所有人都在欢呼一个名字。  “胜利!胜利归于阿逾娑之子友邻王!”  “胜利归于摩奴后裔!胜利归于光荣的天帝!!”  所有人都面带喜色。终于有人能够登上宝座,这意味着从苏摩劫持塔拉开始,天界和人间一系列的混乱终于宣告终结。战车找到了御者,牛群找到了牧人,脖颈找到了枷锁般厚重的珠宝。  ——请统御我们吧。  萨蒂站起来,逆着欢庆的人群行走的方向,有人把花抛在她脚下,她绕开了,朝那些崎岖的小巷里走去。她走得越深,人也就越少,喧闹和欢笑被她抛在了身后。最后只有她的足音响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当她抬头望去,她看见高远的深邃蓝天。  小巷的深处,一户人家的庭院里,高山杜鹃正开得灿烂如火。湿婆站在杜鹃下等着她。  “庆典还没有结束。”湿婆说。  “我不想看了。”萨蒂说。  他们一起朝外走去。路本来已经到了尽头,房屋和建筑又自动在他们面前让出一条道路来。  风吹起来,花瓣飘散在他们身上。  “你的心还系在永寿城里。”最后湿婆说。  “那里还有我关怀的人。”萨蒂低声说。  “你想回去吗,萨蒂?”湿婆问。  萨蒂闭上了眼睛,  “不……”她说。“我还不想回去。”  喧闹声又隐隐约约飘过来。声音在静谧的小巷里回旋,一时间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她拉住了湿婆的衣服。他低头看她。  “我想看看你的吉罗娑。”她说。  他们走在冰雪覆盖的山坡上。  这里果然如同湿婆所说一般贫瘠荒凉,没有生物的痕迹。荒无人烟的支脉,白雪皑皑的山峰顶着蓝天,蓝灰色的山体上全无生机,巨大的青色砾石遍布在曾经的河谷里。没有风,然而空气中的寂静却更令人感到入髓的寒冷。萨蒂抱住了肩膀。空气好像冻结成了水晶一般。她抬起头来,依旧只能看到巨大白色山峰云中朦胧的身影。  “你肌肤都发青了,萨蒂。”湿婆说。“坚持不了的话就走吧。”  萨蒂呼出一口白雾。“你真是很小气。”她说。  湿婆回头看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昨晚去了祭典。”他说。  “是啊,”她说,“龙王舍沙带我去看的。”  湿婆笑了起来。他看着她。“你不害怕?”  “有何可怕?”她说。“我见过更可怕的东西。我也看过你更可怕的样子。更何况对我来说,你最让我觉得害怕的不是你在坟场游荡的样子,而是……”她想了想,止住了话头。  “你的舞姿也很美。”她最后低声说。“我从未见过那样的舞蹈。”  湿婆注视了她一会,随即抬起头。  “萨蒂,看那边吧。”他轻声说。  萨蒂抬起头来。  随着湿婆的话声,一丝金色的光芒从暗蓝的天际透出来,周围的雪峰都被映照成了迷人的金红色。随着太阳慢慢升起,金色的光芒遍照神山圣湖,笼罩在那座雪峰上的云渐渐散去了,就像是魔法般,一座形状完美、犹如巨大水晶金字塔的山峰缓慢地自云雾中现身,洁白的山体像是用黄金铸就,气势庄严恢宏地君临天地之间,山体正中的深深沟槽和阶梯状山麓也清楚展现,蓝天下无比实在又无比虚幻。  湿婆转过头,朝她微笑着。神山在他身后,是他天然的宝座。  泪水在萨蒂眼里滚动。绝世无双的景象映照在她眼里,令她觉得刺痛,痛彻心肺,仿佛要活生生地从她体内掏出什么东西来。  湿婆看着她,随即目光稍微向下移了些许。  “萨蒂,你的手镯松脱了。”他说。  “唔。”萨蒂抬起手来,果然手腕上莲花须做成的手镯的系扣已经滑脱。湿婆伸出手,替她系好。她低头看着他的手。  “湿婆,”她轻声说,“我爱你。”  从她脚边,无数植物破土而出,朝四面八方延展开去。冰雪退却,柔韧的矮草在黑色岩石上开出紫蓝花朵,冻结如水晶的空气噼啪响着,在暖意中融化。冻土上盛开出绿色的草花,铺在大地之上。  暖风拂过他们的面孔,湿婆低头,摊开了手掌。  那朵小小的金色花,就躺在他掌心。  零  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堂内响起。殿堂没有顶,向上看去,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深黯。梵天的四面像从四个方向包围这这建筑,声音在墙壁间反复回荡,直到变得细碎丁。  独自坐在殿堂内那个既年轻又衰老的人抬起头,对来者微微一笑。他的满头白发在黑石地板上铺陈开来,像一地枯死的雪。  湿婆在梵天对面坐下来。“梵天,”他说。  “欢迎,”梵天温和地对湿婆说,“我原本以为你永远不会到这里来找我。你是为何而来?”  湿婆盯着创世神。“我已经知道你把商吉婆尼花藏到哪里去了。”  梵天抬眼看着毁灭神,“那很好啊。”他轻柔地说。“说说看你得出的答案?”  “你把商吉婆尼花放在了达刹女儿的心中,”湿婆说。“是这样吧。”  梵天笑了笑。“你猜出答案用的时间比我想象得要短。”他说。  “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这很难理解吗?如果你能得到她的心,你也就能取回商吉婆尼花。”  湿婆皱起了眉。“梵天,你是在作弄我吗?”  “你所需要做的只是让她爱上你,仅此而已。湿婆,这并不难。”梵天轻声说。  “令我缠绕进俗世情爱有何意义?”  “我想让你尝试一点新的东西。”  “什么?”  “你的极度平静已经妨碍了你达到最终的平静。”梵天说。  湿婆坐着没动。  “我是弃绝者,梵天。”他说,“而且是你让我成为弃绝者的。”  “的确如此,”梵天轻声叹息,“但正如宇宙在我手里诞生,我却不能预测它的走向。是我赋予你形体,却难以捉摸你的未来。你乃是我们之中的无烟之火,广如海洋,不可动摇,不可摧毁。但作为我们三人之一,你的平静已经妨碍了你履行在这个宇宙中你命定的职责。”  “我不理解,梵天。我欠缺什么?我丢掉了商吉婆尼,因此失去了我自身的完整性?”  “你没有缺陷。”  “那告诉我该做什么。”  “你应当试着接受一个女人的爱,体验所有的情感。”  湿婆笑了起来。“梵天,我不需要这么做。”  “不需要?”  “梵天,火葬场和墓地是我的乐园。我在那些地方见过一切情感最强烈的形态,看到它们终结的样子。我看过妇女抛下深爱她的丈夫,在刑具上吻一个垂死强盗的舌头。我看过三个男子分掉一个女人的骨灰,喝下她、吃掉她、枕着她。我看过国王把他的宰相关进地牢,用他儿子的肉喂他。我看过年轻女人在清晨时分扼死自己未足月的女儿。我知道什么是爱。我也知道其他情感。”  “知道不等于了解。” 梵天平静地说。  “这太荒谬了,梵天。”  “无论如何,商吉婆尼花现在在那小姑娘心里。想办法去取得她的心吧。”  “我去向达刹讨要她。”  “萨蒂现在正陪伴她的姐姐一起前往伐楼那的西方国度。”  “那我就向她姐姐去讨要她。”湿婆说。  “我再说一遍,你这样是得不到商吉婆尼花的。”梵天笑了笑,“不过这也算一个好开端。”他说话的样子,就像要孩子到庭院里玩耍的长辈。  湿婆皱了皱眉头,站了起来。  “梵天……”他临走时说,“在文底耶山脉之南,有一个叫做苏楼至陀罗的国家,现在已经毁灭。一百年前那里曾有个公主。十四岁时她认为自己爱上了我,于是她每日都到我的神庙里来,为我献上鲜花做成的花环,临睡时默念我的名字,亲吻我神像的脚趾。她十六岁时别人要她嫁给邻国王子,她便用刀划伤了自己的脸。十八岁时她父亲又想把她送给大臣,于是她半夜离开了王宫。大臣起兵反叛,他父亲从邻国找不到支持,于是她双亲和弟弟都被兵败杀死,她全不知情,留在道院里修炼苦行,每日只吃树叶过活。二十七岁开始,她用自己的血每日为我的神像洗浴。她活到五十三岁,衰竭而死,直到呼吸停止那一刻,她没有一瞬间心里不曾想念我。”  “你如何处置她?”梵天轻声问。  “我让她入了畜生道。”湿婆说。  梵天看着他微笑。  “她为神像献上檀香花环,走出神庙时你就站在一边,脖颈上挂着那檀香花环,她却视若无睹。”他温和地说。“为何不提起这个?”  “梵天,你做的这一切毫无意义。”湿婆转身离开。  “有没有意义……”梵天轻声说,“你将来会知道。”  ——————————————————————  湿婆站在石崖上,做着梦。  他并不经常做梦。因为他几乎不需要睡眠。他的梦如果引发强烈的情感,这个世界都会随之受到影响。有时候,他眨一下眼睛,两眼闭合的瞬间,梦就来了,睁开眼睛,梦就结束,短暂且不留痕迹。  而现在他就在做梦。他站着做梦,就在眨眼的瞬间。  他梦到自己在追逐萨蒂。金色的草原上,少女像野鹿一样在他前面奔跑,惊慌不堪。小小的金色花朵在她耳边摇曳。而他轻而易举地追上了她,一把拉住了她,从她耳旁摘下那花朵。商吉婆尼在他手心融化了,消失了。他感到欣喜。这本来就是他身体一部分的东西,终于又回到了他身上,他再度完整而无缺憾了。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就此满足。  他吃掉了她。  他把她按倒在地,他的獠牙、利爪和焰舌陷进她的皮肤。他毒杀她,肢解她,焚烧她,咬断她的喉咙,勒断她所有的骨头,叼出她的眼珠。他撕裂她的皮肤,喝掉她的血,咬碎她的骨头,把她吞吃殆尽,不留一点痕迹。  现在他终于满足了。  湿婆睁开眼睛,梦消逝了。他注视着在他眼前展开的古老森林。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动静。他抬头,看向山顶神庙的方向。他看到萨蒂站在神庙之外,握着双拳,月色下她的面孔苍白悲伤,山风吹动她满头黑发。  他踏入神庙,他无声地站在神殿门口,在她身后。  这不是他的梦境,商吉婆尼藏在她的心底,她不是他的猎物,她不能像野鹿跑跳。她并不甜蜜,至少此刻如此,风把她眼泪里的苦涩味道带到了他唇边。  他想起达刹那因为痛苦、恐惧和害怕扭曲的脸。  “离开我的女儿,”老仙人这么吼叫着,哀求着。  你也许是对的,达刹。  湿婆想着。  说不定我会生吞活剥了她。  他开口问,  “你在找我吗,萨蒂?”  她拥抱他时他惊出一身冷汗来。  因为他本想挣脱,  却没做到。  ————————————————  雨在持续不断地下着。  湿婆站在雨中。雨没有逃避他,雨浇灌着他。  他注视着眼前茂密的丛林,然后转过视线,毗湿努站在他身后。守护者没有打伞。雨淋湿了他黑发,令他肌肤发白。  “你带走塔拉的事情令众神决心要让那个凡人坐上天帝宝座了。”毗湿努说。  “我明白了。”湿婆说。“我会替你去探看因陀罗的下落。”  毗湿努垂下了眼睛。  “你要什么作为酬报呢?”他有些疲惫地问。  湿婆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破败的大天神庙。神像后露出白衣一角。萨蒂在那里沉睡。  “你能从她身上带走多少悲伤,就带走多少吧。”他说。“我不希望她哭泣不止。”  毗湿努回头看了一眼萨蒂。“你竟然还没从她身上得到商吉婆尼?”他说,“我不知道你在浪费什么时间。”  “她不爱我。”  “算了吧,湿婆。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让一个女人对自己倾心是何等容易的事情。”毗湿努说,“探察她的思绪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你知道她会爱上什么样子的男人,成为那样的男人就可以。她想要你英明神武,你便英明神武,她想要你温柔体贴,你便温柔体贴。她觉得不为情丝所累的男人最是英雄豪迈,那你就无情地将她抛在身后。她觉得男人还是温文尔雅显得可爱,你便为她吟诵诗歌,采摘花朵。你要让她爱你,那再简单不过。”  “那她爱上的只是我为她造出的虚像。”  “爱就是爱。这其中有何差别?”  湿婆看着他。  毗湿努笑了。“你竟然在指望。”他说,“无条件的爱比比皆是,你的信徒里能找出无数。你为何单单要挑剔这个?”  “守护者,你现在心里冰冷,怀抱恶意。”湿婆说,“你不必对我指手画脚。”  “爱人和为人所爱都必须是极端自私的事。”守护神说。“等你明白这个时你已经入门了。我要离开了。”  “等等,先把她身上的悲伤带走。”  “你可以自己去做。”  “我不擅长这个。”  “这又不难,干嘛不学?”  “既然说得如此好听,你自己怎么不如法炮制?”  毗湿努注视着湿婆。  “你为何不想见她哭泣?”他轻声说,“有一天你会发觉想带走一个人的悲伤却无能为力,那时你已经被拘束却毫无察觉。那时令她哭泣的人就成了你自己,你会对此满怀愤怒而不是伤感,因为你不可不那样做。湿婆,我会乐见你为此苦恼。”  “那一天永不可能发生。”  毗湿努对他微笑。  “等商吉婆尼回到你手上时,我就来找你,看看你到时候脸上的表情。”他说。  雨依旧无穷无尽地下着。  ————————————————  而今商吉婆尼花就在他手里。  湿婆知道,他终于自由了,完满了。契约终结,使命完成。唯一的缺憾已经补完,追寻的一切都在他手里。他能起死回生,宇宙之间,以他为大。  萨蒂什么也没有说,看到他手里的花,她只是闭上了眼睛。  他看着她。此时此刻,她对他来说已经没用了。  她没有流泪,尽管人们说去爱即意味着同意接受痛苦。  她赤手空拳地,把伤害自己的权利交给了别人。  世间万物都会为此嚎啕,她却没有流泪。  从何时开始,她已经猜到这个结果。  去爱即意味着牺牲。  ——可是威力无穷的世尊啊,你懂什么。  是的,  他不懂。  湿婆抬起手,把花朵别在了萨蒂的发间。



  •  一  伯利终于走得累了。  太阳已经落向西方。他瞅见路边有一个村落,炊烟正袅袅升起。  他跳下马来,牵着马朝村子走去。一个小男孩站在村口发呆。村里似乎还有人在叫骂。  “小家伙,”伯利招呼那男孩,“跟你讨点水喝。”  男孩看了一眼他的马,又看了一眼他的刀,眼睛睁大了,  “又来一个!”他尖声叫嚷起来,跑进了村里。  伯利有点摸不着头脑。片刻之后,一个老婆罗门杵着拐杖走了出来,男孩跟着他。长老拿拐杖打了一下男孩的屁股。“快去给武士大人找水去!”他说。  男孩泥碗递给伯利,伯利谢过了。喝水的时候,他感觉那长老一直在打量他。他放下了碗。“怎么了?”他说,“我听见村里的人一直在吵嚷,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老笑得眼睛眯成一线。  “哦,没什么……”他说,“村里几个月前来了个无赖,整日混吃混喝。我们看在他过去还帮村子做过些事情,也就忍下来了,只不过想卖掉他的马抵他的食宿费用,他却大叫大嚷,说我们才是骗子恶棍。他是个武士,凶暴强横,我们都是正派人,种姓有别,不便与他动手……”  他勾着头看着伯利,“您看起来仪表堂堂,像是位大武士,”他有些讨好地说,“您能为我们除去这一害吗?我们没有钱财,不过可以为您提供酒食……”  伯利抬眼看了一眼夕阳光辉下的村落。有人喝醉了酒嚷嚷的声音远远传来,还有此起彼伏的嫌恶叫喊。他笑了一笑。“抱歉。”他说。“这样的事情,我认为还是请官吏和国主处理更为妥当。”  他把碗还给男孩,带着马离开了村落,远远听见背后长老在嘀咕着什么胆小废物之类话语。  正是黄昏时节,夕阳照耀在他的马身上,让那匹瘦黄马的毛色显得有点发红。  当伯利抬起头的时候,远远地,他看见深青色山影浮现在地平线上。森林是黑色的,繁盛可爱。不远处有个池塘,水边砌着整齐的青石。  伯利把马拴在树上,坐在路边的一块大青石上歇息。他觉得这片景致很可爱。  他这么张望的时候,有个路人停住了脚步,朝他走过来。对方身材瘦长,吠舍打扮,眯着眼睛,看见伯利先恭敬地合什。  “刹帝利老爷,”那个农民说,“您在这儿歇脚吗?我能坐在旁边吗?”  伯利笑了起来,“这石头大着呢。你随便坐就是。”  农人有点拘谨地坐了下来,抹着额头上的汗,他斜眼打量着伯利。“请问,您是在旅行吗?”  伯利看向他,“是啊,”他笑着说。  那个农民歪头看着他,“老爷,看得出来,您走了很长一段路程。”  “是啊,”伯利说,轻轻叹了口气。“很远的旅行。”真是很远了。而且他也不知道旅途的终点在哪里。  “您是从那个村子出来的么?”  伯利点点头。“刚出来不久。”  “可我听说那村里没有刹帝利种姓啊?”  伯利想起村人告诉他那个无赖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谁说没有?”  “因为,”那农人说,“这地方像您这样骑马带武器的刹帝利很少见。”  “是吗?”伯利随口说。  那个农人突然跳了起来。  “就是他!”他大吼一声。  伯利听见弓弦拉紧的声音,本能让他滚倒在地,几十枝箭擦着肩头飞了过去,他随即抽出了腰刀。  “什么人?”他低吼道。  那男人紧盯着他,“凡人是躲不过刚才的攻击的,”他喊道,“骑红马旅行的武士,就是他没错!”  从青石背后,道路两边,树林中间,涌出来了许多人,手里都拿着刀刃。  伯利打量他们,心里反而觉得平静。  “不知道你们为何找上门来,但你们只是人类。”他说,“让开吧。我不想伤害你们。”  那些人朝他扑过来。伯利想着不要大开杀戒的好,他转身踢飞了偷袭者,几个敌人从他刀下惨叫着滚倒在地。凡人的动作在他看来十分缓慢。他轻而易举避开他们的刀锋,折断他们的武器,还有人想要放箭,伯利只是回头注视便令那些箭中途燃烧掉落。只过了片刻,那些人就有大半倒在地上呻吟,其余袭击者惊恐起来,大喊大叫着从他身前逃开。伯利几步追赶上他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问。  “快!”那领头的男人大喊,“把那个拿出来!!”  伯利愣了一愣,袭击者中有人掏出了一块宝石。  那是天界的东西。伯利认出了它。它能够传递影像。  从那宝石里映出了一双眼睛。那是双陌生的眼睛,伯利从未见过它,但它却传递出了确凿无疑的冷酷杀意。在看到它的瞬间,他突然觉得身体僵直了,不受自己控制了。  令视线范围内的人听从号令,只有被三大神祝福的人才有这样的能力……  这样的思想在伯利脑海里一闪而过。  下一瞬间,冰凉的东西从他背后穿了出来。  他的思绪空白了。  骏马嘶鸣,夕阳沉默。  这就是旅途的终点。  “友邻王想见您。”迦楼罗说。  毗湿努抬眼看去。他站在难陀那园林里,手里玩着一根孔雀翎。阳光从绿荫里透出来,洒了他一肩膀细碎光斑。  “他想见我?”他平板地问。  “是的,”金翅鸟王说,“他说渴望就天界的前景……与您恳谈,听取您的意见。”  毗湿努笑了出来。“我觉得他不需要我的意见。”他柔和地说,“咱们这位国王心里自有自的计较。半年前以为他是自己傀儡的伐楼那最清楚了。几个月前以为他是自己同盟的阿耆尼现在也清楚了。也许五老会还没醒过神来,他们还以为自己能对那个凡人出身的天帝指手划脚。友邻王认为我是五老会吗?我不见他。没这个必要。”  金翅鸟王微微皱了皱眉。  毗湿努转到了树的另外一边去,手扶在粗糙的树干上。隔了一会,他又开口了。  “今天你看到拉克什米了吗?”他说。  “是的。”  毗湿努沉默了一会。“她在她的花园里吗?”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她房间了。”迦楼罗说,“实际上……她已经不能起床了。”  毗湿努的背影一动不动。  “我按照您的吩咐,把卢醯那树上的乐园之花、鲜果和小鸟带给她。可是她一直都在昏睡,就算醒来她不去看,也不去动。”迦楼罗又说。  毗湿努还是一动不动。  “最近伐楼那来看她的时间多了些,”迦楼罗说,“因为友邻王已经差不多在会堂上剥夺了海王一切权力。”  毗湿努轻轻耸了耸肩膀。  “活该。”他轻声说。  “但西方的主宰可不会这么轻易罢休。”金翅鸟说。  “那是自然,”毗湿努拉长声音说,“他和友邻王有得斗呢。”  “您要看着友邻王这么胡作非为下去吗?”迦楼罗说。  毗湿努转过身来,靠到了身后的大树上。“他并没有在胡作非为啊,”他说,“不许夜宴很过份吗?不许随意到人间巡幸很无聊吗?天神骄奢惯了,让他们学学忍气吞声有什么不好。”  “众神都很不满意。”  “是啊,可是却又不敢反抗。”毗湿努说,“他们逃脱不了友邻王视线的控制。可这权柄是梵天给的呀,我为什么要干涉。”  迦楼罗锐利的碧眼盯着毗湿努,“把他引见给梵天的可是您本人。”  “是吗?”毗湿努懒洋洋地说,“我忘了。”  “我不喜欢您这个样子。”金翅鸟王低声说。  毗湿努默不作声地抬起脸来。  “万物之中俱有毁灭的种籽。”他说。“在我看来,他们原本就已经灭亡了。把死灰捣散,得到的还是灰烬。”  天空之王垂下眼睛,“你的意愿高深莫测,天下无人能够揣摩。”他用他悦耳的声音说。“拉克什米在您眼里也是死灰吗?”  一阵沉默。  毗湿努呻吟了一声,抱住了自己的头。  “迦楼罗,”他说,“拜托你,别让我觉得我正在变得和湿婆一样讨厌。好吧。要真让伐楼那拿到天界,世界腐朽的速度会比想象更快。他认为所有生物在他管辖的咸水里才有权生存,这真是其蠢无比,就算是我哥哥最傻的时候也不会产生这种想法。友邻王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天神就像看到一个小孩泥巴捏得不错就想让他负责建造宫殿。但我现在需要有人牵制伐楼那。至少……”他顿了顿。“至少现在还不是让我哥哥回来的时候。”  碧眼的天空之王禁不住微微一笑。“你的意愿高深莫测,天下无人能够揣摩。”他重复了一遍,然后想起了什么。“已经很久没有魔醯首罗的消息了。”  毗湿努抬起头。  “……是啊,雨季就要来了。”他说。  迦楼罗看着他。  “那姑娘也该到清醒的时候了。”毗湿努轻声说。  天乘一脚踩入了隐藏在树叶下的泥沼。泥浆吸住了她的腿,她尖声咒骂起来,用了好几次力,好不容易才拔出腿来。  树叶纷纷落下来,周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森林里的生物都受了惊吓。  天乘靠著藤蔓,闭上了眼睛。  就算把脚从泥浆里拔出来,她的腿脚还是一样沉重。  已经多长时间过去了。  一开始,她害怕父亲追上她,只顾着拼命逃亡。后来,跑成了走,她也失去了方向。  她听说,不管向哪个方向走,阿修罗血液中的火焰都会把人带到旅途的终点,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她只晓得从地界到人间,昏昏沉沉地,像是思绪里笼罩着一团雾气,她想着要去找商吉婆尼花,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她没办法清晰地思考,一直在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她迷迷糊糊地,杀了一些人,做了一些事,刀光和火光都如同梦境中一样朦胧。好像很漫长的时间过去了,又好像只过了很短的时间。  她的双脚把她带到了这座走到了这座森林里。这座森林又老又扭曲。她在里面打了几天的转却出不去。  一条青蛇悄无声息地爬上她的手腕。天乘睁开眼睛来,把蛇从手上摔下去,拔出刀把蛇钉在了地面上。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一个黑影从森林边窜了过去。  在那一瞬间,她看清那是个皮包骨头的僵尸鬼,只有一只眼睛。它手里捧着一个饱满金黄的果子奔跑着,满脸地欢喜。它没注意到天乘。  天乘扔下蛇尸,跟了上去。她从后面一脚踢倒了那个独眼僵尸鬼。  “真古怪,”她边踢边想着,“这森林里白天居然僵尸鬼都能出来。”  那个独眼鬼嚎叫着,在地上翻来滚去,想咬她脚腕。  可是天乘的血里燃烧着阿修罗之火,鬼魅魍魉根本难以触碰她。她一边嘻嘻笑着,一边把独眼鬼抱着的那个果子踢飞到一边去。  “僵尸鬼,我问你,”她说,“你这么兴高采烈地要到哪去啊?”  独眼的僵尸鬼意识到自己斗不过她,不挣扎了。他趴在地上,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天乘。  天乘拿起身旁的树枝,在他脑袋上狠敲一记。“喂,我在问你话呢,”她说,“快答我。你是不是要赶着去参加什么食人血祭啊?”  “才不是,”僵尸鬼扯着尖细沙哑的嗓子说,“我要为黛薇女神带去供奉。”他说着,伸出爪子去够那掉落一边的果子。天乘拔出刀来,斩断了他的手。  “什么黛薇女神,从来没听说过。”天乘说,“那是什么玩意儿?”  “你真猖狂,阿修罗女!”僵尸鬼嚎叫,“她尊贵无比,美貌绝伦,乃是我主的心上人!她的名字岂是你可随便放在嘴边的?”  天乘歪着头想了想,突然觉得好奇起来。她站起来。“哟,僵尸鬼。”她说,“带我去看看她。看看你的女主人。”  僵尸鬼瞪着她。“你想都别想。”  天乘挥刀砍掉了他另外一只手。“快点嘛。”她不耐烦地说。  僵尸鬼看了一眼那掉落在地上的果实。天乘走过去一脚把它踩烂了。  独眼鬼嚎啕大哭起来,没了双臂,他摇摆着身躯,看起来恐怖又滑稽。天乘拿起树枝驱赶他,“快点,快点!”她说,“我今天非要看看不可。”  “我主会惩罚你的,”他抽抽嗒嗒地说。“他会令你碎尸万段的。”  “好啊,”天乘轻声说,然后又狠狠抽打了僵尸鬼一下,“快带我去!”  独眼鬼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他们到了一座山崖上,天乘抬起头,看见崖顶有个小小的庙宇,已经破败了。  她让独眼鬼走在前面,进到了那个神庙里面。神殿里只剩下神像还完好无损,神台前睡着一个女子,乌黑卷曲的头发披散在金色肌肤上。  天乘拔出刀来走近,仔细看她,然后她突然觉得不能呼吸了。  笼罩在她思绪里的那片雾散掉了。梦中朦胧的刀光,她杀过的人,走过的路,看过的景色,突然都变成了清晰的景象,鲜明可爱。她又能清晰思考了,而思想刺痛了她,让她眼角都流血了。  她认出了那个正在睡觉的女子是谁。  血液中的阿修罗之火,果然能把人带向旅途的终点。



  • 二  天乘握着刀的手在颤抖,但她还迈得动步子。她走过去,用刀拍了拍了沉睡女子的脸。  “喂,”天乘说。“给我起来。”  感到刀刃的冰凉贴在肌肤上,对方轻轻哼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一开始,她还有些迷茫,朝四周张望着,然后她抬起头,看到了天乘。  她们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出乎天乘的意料,那个娇弱的仙人之女并没有尖叫哭喊起来。她只是睁大眼睛,盯着天乘,隔了一会,她轻声开口说,“是你……”  “是呀,”天乘笑嘻嘻地说,“你还记得我呀,萨蒂。”  萨蒂坐了起来,慢慢拉过旁边的衣物遮挡住自己□的胸口。“乌沙纳斯之女。”她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天乘蹲下来,用刀指着她的脖子,“告诉我商吉婆尼花在哪里?”她说,因为兴奋,声音变得沙哑了,“既然你还活着,那是不是……它还在你体内?”  刀锋划过脖颈的肌肤,萨蒂瞪着天乘。  “告诉我,”天乘轻声说,“否则我会把你开膛破肚,”  萨蒂看着天乘。“你要商吉婆尼花做什么?”她说,“这……不是你父亲的指使,对吗?”  萨蒂的皮肤被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一滴鲜血流了出来。  独眼鬼在一旁尖叫出声,四面八方随即响起可怕的呼啸,像是狂风四起,野兽号叫,又像是人的悲鸣怒吼,森林在动摇着,影子起伏,宛如黑色的海洋在飓风里波涛翻涌。  天乘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着萨蒂。  “这是怎么回事!!”她叫喊,“你在耍什么把戏!!”  萨蒂慢慢站了起来,“你到底要商吉婆尼做什么?”她说。  天乘看着萨蒂,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看看你……”她说,“你已经有了男人,对吗?僵尸鬼的主人,那就是你的丈夫?”  萨蒂把衣服抓得紧了些,垂下了眼帘。  “他……”她轻声说,“还不是……我的丈夫。”  “啊,”天乘不以为意地说,“那你就是和你姐姐一样,抛弃家庭,找了个见不得人的情人。”  萨蒂抬头看着她。  “你那是什么表情,”天乘冷笑着说,“我说错了?”  萨蒂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但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天乘斜睨着她,“看看你那个不知羞耻的样子,”她说,“想必你每天都活得很快活吧?躺在他怀抱里,自由自在,开心得不得了,对吧?”  她微笑着的嘴发起抖来。  “而……”  她好久好久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了。  它成了一团刀剑,说出口就撕裂了她的表情。  “而云发……”  萨蒂吃了一惊。她想起了祭主之子那张诚实温和的脸。  “云发怎么了?”她问。  萨蒂的模样在天乘眼里变得血红扭曲起来。  ……萨-萨-萨蒂——  黑色的卷发,金色的肌肤。  这是云发一度喜欢过的女人。  为了保护萨蒂,他才来到阿修罗城。为了保护萨蒂,他才变得伤痕累累。  他用称呼萨蒂的名字来称呼她,他用爱萨蒂的目光来看她。  他死了。心窝上插着长矛,躺在泥地里,血肉被虫豸吞噬,骨骼被泥土淹没。  而这个女人却恬不知耻站在这里,活得好好的,和另外一个男人纵情享乐。  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  “云发怎么了?”萨蒂又问了一句,往前踏了一步。  刀又架在了萨蒂脖子上。天乘抬起脸来,眼睛睁得又圆又亮,如同映照在野兽瞳孔里两轮赤红的明月。  “把商吉婆尼给我。”她咬着牙嘶声说,“云发不该死。你才该死!是你害死他的。你赔他!”  萨蒂站定了,注视着她,随后她伸出手,轻轻拨开了垂在耳边的黑发。  天乘看见她耳垂上有个小小的金色花朵。  她叫了一声,扑过去就想抢。  神庙周围再次响起魍魉鬼怪们可怕的呼啸,萨蒂闪身躲过了天乘攥取的手。  “别这样!”她喊着,“你不能伤害我。你听到它们的叫喊了吗?如果你强夺,它们不会放过你的!”  “骗谁,”天乘喊着,又要去扑抢。  萨蒂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告诉我,”她说,“告诉我云发在哪里。我和你一起去救他。”  天乘瞪着萨蒂。  萨蒂喘了口气,“就算我把它给你,你也无法使用。”她说,“带我去找他。我愿意救活云发。”  “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你就杀了我试试看,”萨蒂说,“我保证你会后悔的。”  天乘放下手,踉跄地后退了两步,瞪着萨蒂。  “如果你敢耍花招……”她厉声说。  萨蒂穿好了衣服,天乘再次把刀架在了她脖子上。她们走出神庙,萨蒂一声唿哨,雄狮从她影子里跳出来。天乘喊了一声,把刀对准了狮子。  “住手!”萨蒂喊道,“它没有敌意,它会带我们去云发所在的地方。”  天乘恶狠狠地回头看萨蒂,萨蒂走过去,按住了雄狮的脊背。“我们走吧。”她看着天乘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天乘。”  雄狮载着她们腾空而起,踩着树尖,踏风而行。天乘坐在萨蒂背后,用刀抵在她后背上。她回头看逐渐消失在深绿色中的小小神庙,哼了一声。  “对了,你的情人呢?”她说。  “他白天不在。”萨蒂说。  天乘转了转眼珠。“等你救活云发,我就杀了你。”她说,“你的情人找不到你,想必会着急得不得了吧,哈哈。”  萨蒂头也没转过来。“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你杀不了我。”  天乘微微撅起了嘴巴。“说大话,不害臊。”她说。“他要是那么神通广大,为什么刚刚不来救你?”  萨蒂沉默着。  “不过你似乎的确过得很惬意。”天乘评论说,“和情人一起浪迹天涯,很浪漫,对吧?”  萨蒂垂下了头。  “我想也是,”天乘又接着说,“只要和他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用管,多开心啊。”  萨蒂还是不作声。  天乘瞪着她。  “你什么意思?”她说,“难道你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不高兴吗?”  “高兴啊,”萨蒂低声说,“高兴得不得了……”  她抬起头来,“我和他一起看过喜马拉雅山的日暮,弥庐山的宝石山峰,北俱卢洲的奇异树木,环绕大地的酥油海、凝乳海、酒海和法海,那迦的地下王国,恒河的源头……”  天乘眨着眼睛,想着便笑了起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等到云发复活了,我也要和他一起这么生活,他去哪里,我也去哪里。喂,他带你去那么多地方,他是不是很爱你?”  萨蒂回头望她。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说。  “因为这样的话,等我杀了你的时候,他肯定伤心得不得了。”天乘开心地说,随即皱起了眉头。“你干嘛这幅表情啊。莫非他其实不喜欢你?”  “不……”萨蒂低声说,“我明白,如果我真的死了,也许他会伤心。他喜欢我,我知道。每次他看着我的时候,每次他亲吻……他拥抱我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得出来。”  “哦,那真值得羡慕啊,”天乘冷冷地说。  一只猎鹰尖啸着,从她们肩头越过。萨蒂抬头看着它展开双翼翱翔的身影。  “许多人都养猎鹰。”她说,“他们亲手为它喂食,细心放养照顾它。他们同它说话。他们称它为亲爱的朋友、伙伴、爱人。如果猎鹰死了,他们也会痛哭失声,然后郑重地加以厚葬。”  “你想说什么啊。”天乘说。  “他不爱我。”萨蒂说。  隔了一会她又说,“因为人不会爱上动物。”  “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另外一个层次的世界里。”萨蒂轻声说。“时间越长,我就越是明白这一点。”  天乘瞪着萨蒂。  “你的情人到底是什么人?”她问。  萨蒂朝她笑了一笑。  “但他的确是很喜欢我的。”她说。  天乘皱起了眉头,静静地看着萨蒂。  “那我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说,“他还活着。你也还活着。你还可以为这样的问题感到难过,你因为有这样的痛苦而骄傲。你还能炫耀你的痛苦,傲慢地对别人说你们什么都不懂。这是一种特权。”  “是啊,”萨蒂说,“我真是贪心。”  狮子载着两个年轻姑娘在云中穿行。  “也许我是不懂。”最后天乘说。“告诉我,你时时感到痛苦吗?”  “不去想就不痛苦。”萨蒂说,“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也时时觉得很开心……很开心。我能设法让自己忘掉。这其实……不难。”  天乘又不说话了。  黑色的大地在她们脚下掠过。  “父亲说,”她过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你有言之既为真实的能力。”  萨蒂突然哆嗦了一下。  “是啊。”她低声说。  “那多好呀,”天乘轻声说,“其实……只要你开口,你就能让他真正爱上你,不是么?”  萨蒂抬头看着她。  “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想到过这一点。”天乘说。  狮子降落在了森林旁的溪流边。她们顺着河流走。走着走着,萨蒂发现天乘在微微发抖。越走越抖得厉害。  有一处地方溪流很窄,有供人踏足的圆石,石头上长着铁红色的苔藓。她们从这里越过溪流,朝森林中走去。  天乘挨棵摸着树干,拔开覆盖在上面的青苔。萨蒂看见树皮上刀剑砍出的痕迹。天乘仔细辨认着那些标记,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她们走过的树间,泥土和树枝间露出白色和浅黄色的细长石头,还有金属微光。最后她们在一片林间空地停了下来。  天乘突然又不颤抖了。  她指向空地中央。那里放着几块大大的石头。  “就在那里。”她说。  萨蒂朝前走了两步,天乘突然从后面猛推了她一记。萨蒂几乎跌倒。她回头,看到天乘的表情再度变得极度凶狠。  “快点!!”她叫喊着,“快点把云发复活!!”  萨蒂走到了那堆圆石边。她犹豫着。天乘瞪着她。  “你还在磨蹭什么?”她说。  “我……”萨蒂说着,抬起头来看着天乘。“是不是该把墓挖开……?”  “那就挖呀!”天乘说。  萨蒂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她动手去搬开那几块石头。石头下面是压得很平的土。  萨蒂又停下了动作。她低头看着地面。  “你怎么又停了?”天乘说。  萨蒂抬起头来看着她。  “对不起。”她低声说,“其实……我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它。”  天乘把刀抵在了她脖子上。“少耍花招了,快点!”她吼道。  “她的确不知道。”  有人在她们身后说。  天乘惊叫了一声。萨蒂抬起了头。  “湿婆。”她轻声说。  毁灭神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黑发从他肩头垂落,绿荫之中,他看起来像是一抹人形的雷光。  天乘瞪着他,踉跄向后退去,细长的佩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萨蒂朝湿婆跑了过去,湿婆伸手搂住了她。他看向天乘。  “你想对躺在这里的这个人施行起死回生的咒术吗?”他说。  天乘只是瞪着他。  萨蒂把脸埋在湿婆胸口。“请帮助他吧。”她低声说。  湿婆低头看着萨蒂。  萨蒂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目光,“求你。”她说。  湿婆的表情没有波动。  “你不该这么做。”他说。  “求你,”萨蒂还是这么说。  湿婆注视着她。他伸出了手,把耳环从萨蒂耳垂上轻轻解下。她垂下了目光。随即他伸出手。  商吉婆尼从他掌心离开,飞到了云发的坟墓之上。它悬停了片刻,随后就解体了。  有一霎那所有色彩和形体都化成声响,念诵着难以想象的言辞。它是如此地宏大可怕,肉体感官产生的听觉根本不敢接受它,纷纷叫喊着从它的粗糙、狰狞和怪诞前逃走。  下一瞬间商吉婆尼花化为金色光芒刺进泥土中,天乘尖叫起来。  湿婆握紧了手。萨蒂抬手一摸,花朵又回到了她的耳垂上。  森林里万籁俱寂,似乎远处的溪水都暂时停止了流动。  隔了一阵子,那方泥土下面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起来。  三  泥土朝上拱了起来,土块朝两边滑落下去。大地里传来低沉的呻吟声。  天乘哆嗦了一下,随即就扑了上去,用手和指甲拼命挖开泥土。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她的手很快就开始流血了,她却浑然不觉。  土层被越扒越松。突然之间,一只手从泥中伸了出来。  天乘跌坐在地。  那并不是活人的手。手背上露出了白骨,指尖乌黑。但是新鲜的肌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重生着,鲜红的肌肉蠕虫般爬上骨架。  萨蒂闭上眼睛,转过了头。天乘呆呆地看着那只手在空气中痉挛舞动,随即又喊了一声,扑上去继续扒开泥土。  从墓穴里传来恶心的腐臭味,虫豸和蛇纷纷从泥中爬出,四面逃散。泥中已经依稀可见人形。那似人的东西呻吟着,摇晃着,肢体在重生的痛苦中怪异地抽搐扭曲着。  “云发!”天乘叫喊出声,“云发!!”  那个身体终于从墓穴里爬了出来,滚倒在地。皮肤正重新覆盖上他赤红色的肌肉。手指的肉里伸出了指甲,毛发从皮肤里钻出来。他依旧在震抖不休,四肢弯曲成让人毛骨悚然的样子。  天乘又哭又笑,扑上上去。  “云发!”她尖叫着,扑打掉对方身上的泥土,“你真的活了,云发!”  萨蒂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她看到天乘紧紧抱住了那个浑身□的男人,长发垂下来覆盖了他的脸。  她睁大了眼睛,手微微颤抖起来,摸了摸垂落脸颊边的金色花朵。  天乘捧住了云发的头。“看着我呀,”她喊。  那男人嘴里发出怪异的呜咽,他抬起了头。  血在萨蒂的身体里瞬间冻结了。  她一把抓紧了湿婆的手。  她看到了云发的眼睛。  那是两轮空旷的凹陷。  不是活人的眼睛。  甚至不能算是人的眼睛。  他的眼白是灰色的,瞳仁里蒙着一层白翳,萨蒂看着}

        艺术爱好者没有不知道法国雕塑大师罗丹的,然而有多少人知道罗丹一些最杰出最重要的作品,其灵感几乎都是出自一位美丽而不幸的女子呢?这位女性就是卡米尔.克洛岱尔。

        长久以来卡米尔被讹传成仅仅是罗丹的学生、助手、情人,这是极其不公正的。卡米尔去世40年后,法国著名戏剧家安娜.德尔贝在卡米尔弟弟遗留下的书稿中读到一份扣人心扉的资料,她为卡米尔非同寻常的一生所感动,写下了《一个女人:卡米尔和罗丹》。以后法国导演布鲁诺-努坦根据书中的部分资料,拍成了电影《Camille Claudel》(《卡米尔-克洛岱尔》,不知为什么中文将影片名翻译成了《罗丹的情人》。)

        卡米尔童年时就表现出与众不同的个性。她喜欢沉溺于对山崖巨石的遐想,尤其喜欢玩泥巴,显现出在雕塑艺术上非同一般的天赋创造能力。

        1880年,16岁的卡米尔随全家迁往巴黎,进入科达罗希艺术学校学习雕塑。一次,罗丹来该校替朋友代课,他第一眼见到卡米尔固执深沉的目光以及她的雕塑作品就非常惊讶,并立刻向这位少女发出到自己工作室工作的邀请。从此罗丹常喜欢与卡米尔就一些艺术问题进行讨论。

        一次,卡米尔对罗丹快完成的一尊衰老女人的全身雕塑《欧米艾尔》发表了精辟独到的见解:她很美!她的灵魂在叙述某件比失去美貌更重要的事情。在她身上,呈现出一种召唤,一种祈祷。她在说,请你停一下,再留给我一点时间,在抵达极乐之前,在永恒的宁静降临之前,让我的不朽幻梦再自由地飞翔一次.......。”        

        罗丹惊叹这位20岁的姑娘竟能立刻摒弃这件作品外在的形式而直达精神内涵,欣喜的罗丹请卡米尔直接参与并和自己一起合作完成一系列重要的创作。

        之后,卡米尔曾为《地狱之门》的创作反复阅读《但丁》的神曲,向罗丹提供雕塑创作中的重要构思。为了最后定下“巴尔扎克”的造型,卡米尔读遍了巴尔扎克的作品,查阅了有关这位巨人的大量资料。此类参与和帮助罗丹完成作品构思例子不胜枚举。很难想象,没有卡米尔这样一位具有非凡灵性感赋能力和艺术洞见、以及杰出创造才能的合作者,罗丹的一些重要作品会完成得那么光彩夺目。

        遗憾的是,在艺术创作默契合作的同时,两人的情感上空始终为一片情爱的阴云所笼罩。但对罗丹的挚爱使卡米尔容忍和原谅了罗丹在情感上对她的伤害,甚至还拒绝了著名音乐家德彪西的爱情。可是当罗丹说出只把她看成是自己的粗雕工时,她被深深地刺伤了,她毅然离开罗丹,开始过自己极度穷困的生活。有时为了参加一个体面的聚会,卡米尔不得不去租借连衣裙。在经常遭受社会环境恶言秽语伤害的情况下,卡米尔仍然不顾一切地投身于创作之中。她的作品屡屡获得成功,但仍有人认为她的一些作品出自罗丹之手,而事实恰恰相反,是罗丹的许多作品烙有卡米尔心灵和双手的印痕。只有个别专家力排众议,给了卡米尔公正的评价,指出她的作品中“运动”的独创性突破了文艺复兴以来所有大师的局限,在古代文化艺术、特别是古希腊文化艺术方面,卡米尔的涵养与造诣远远将罗丹抛在了后头。  

        卡米尔以丰厚的成果被吸收为国家艺术协会会员,但这一切已很难平复长期遭受委屈带给心灵的创伤。更不幸的是卡米尔依然在心灵深处挚爱着罗丹。就在卡米尔倾注了许多心血帮助罗丹完成的“巴尔扎克”巨雕展出日,卡米尔的精神失去了平衡。她曾竭力以创作来平衡自己的心理,但无济于事。1906年她的精神开始崩溃,她毁坏自己的作品,离家出走。1913年在家人和罗丹的建议和帮助下,她被送进疯人院,直至1943年在疯人院去世,30年潦倒困苦的疯人院禁锢生活,几乎没有什么人去看望过渴望着离开疯人院能与家人生活在一起的她。

        作者安娜.德尔贝将卡米尔在疯人院写下的欲哭无泪的二十几封信穿插于卡米尔一生各种事件的章节之间,使命运的结局与命运的各个时期形成了强烈对比,更添人间不公的悲凉气氛。令人感动的是,作者以她饱蘸泪水的诗笔,以她的良知和责任,在为卡米尔的亡灵祈求平等与公正的同时,终于还原了这位遭受长期委屈并被长期埋没的女雕塑家在法国艺术史上应有的地位。

        (耶子插注:与之有关的获得多项大奖的法国影片(中文《罗丹的情人》)虽然感人,但远远没有书《一个女人――卡米尔》的内容更精彩和更加悲凉逼人。本人以上文章曾发表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的《中国青年报》上,以后不久便看到了引进的该内容的法国影片。)  

        我想全世界几乎再也找不到如伊莎贝拉-阿佳妮那样的可以饰演卡米尔的演员了吧,在我看来唯有阿佳妮能在形和神两者方面都胜任卡米尔这个角色那种独特的东方与西方结合的典雅美,以及卡米尔内心激情澎湃,外表则冷静刚毅的形象了。

        影片播出后,在法国全国引起轰动,人们纷纷对罗丹嗤之以鼻,不知道这是不是时代的进步,或是对历史的不公正的愤怒,但不管怎么样,卡米尔在法国艺术史上的地位得到了应有的承认和尊重,哪怕姗姗来迟。如今在法国已经有了卡米尔自己独立的作品展览馆,而不仅仅是放在罗丹展览馆的一角。

        遗憾的是当年卡米尔去世后,没有一个亲人参加她的葬礼,再由于战乱被精神病院草草埋葬,战后墓地又被征用早已经夷为平地,人们无法前去卡米尔的最后归宿之地瞻仰这位天才艺术家。就连卡米尔她的家族后人因为如今这位前辈的声誉被恢复和扶摇直上,想设法弥补内疚也无法找到这位才华横溢且杰出的前辈的一星半点尸骨了。

    Claudel》也被称为《1915年的卡米尔》搬上了银幕。影片由朱丽叶-比诺什饰演卡米尔。这部没有什么情节、甚至略显枯燥的影片,由于比诺什对人物内心世界那种无奈、焦虑、痛苦、渴望等情绪的精确到位的理解把握,其精彩的演技和演绎,仍然使得这部片子的锋利内涵能直逼观众的内心,让人的良知在巨大的抑郁的悲哀中无法不产生被撕裂的哀鸣感。如果说阿佳妮是以外表的形象和内在涵养结合将人物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那么比诺什则是仅仅靠自己内在的神韵就已经将人物的外在形象和内在精神世界都演绎得活灵活现了。我认为这两个著名的法国女演员以各自风格不同的精湛的演技,将他们自己国家历史上这位命运奇特且才华横溢的女子一生不同人生阶段的不幸生活和境遇已经最完美地演绎和阐释了,可赞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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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千万不要错过这篇文章,毕业三年多了,能看到这篇文章也是一种幸运,真的受益匪浅,对我有很大启迪,这篇文章将会改变我的一生,真的太好了,希望与有缘人分享,也希望对有缘人有所帮助!看完之后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特别激动,希望大家好好的珍藏这篇文章,相信多年以后,再来看这篇文章,一定有不同的感觉。

    正如"打工皇帝"唐骏说:"我觉得有两种人不要跟别人争利益和价值回报。第一种人就是刚刚进入企业的人,头5年千万不要说你能不能多给我一点儿工资,最重要的是能在企业里学到什么,对发展是不是有利……"
    人总是从平坦中获得的教益少,从磨难中获得的教益多;从平坦中获得的教益浅,从磨难中获得的教益深。一个人在年轻时经历磨难,如能正确视之,冲出黑暗,那就是一个值得敬慕的人。最要紧的是先练好内功,毕业后这5年就是练内功的最佳时期,练好内功,才有可能在未来攀得更高。
    出路在哪里?出路在于思路!
      其实,没有钱、没有经验、没有阅历、没有社会关系,这些都不可怕。没有钱,可以通过辛勤劳动去赚;没有经验,可以通过实践操作去总结;没有阅历,可以一步一步去积累;没有社会关系,可以一点一点去编织。但是,没有梦想、没有思路才是最可怕的,才让人感到恐惧,很想逃避!
      人必须有一个正确的方向。无论你多么意气风发,无论你是多么足智多谋,无论你花费了多大的心血,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就会过得很茫然,渐渐就丧失了斗志,忘却了最初的梦想,就会走上弯路甚至不归路,枉费了自己的聪明才智,误了自己的青春年华。
    荷马史诗《奥德赛》中有一句至理名言:"没有比漫无目的地徘徊更令人无法忍受的了。"毕业后这5年里的迷茫,会造成10年后的恐慌,20年后的挣扎,甚至一辈子的平庸。如果不能在毕业这5年尽快冲出困惑、走出迷雾,我们实在是无颜面对10年后、20年后的自己。毕业这5年里,我们既有很多的不确定,也有很多的可能性。
      毕业这5年里,我们既有很多的待定,也有很多的决定。
      迷茫与困惑谁都会经历,恐惧与逃避谁都曾经有过,但不要把迷茫与困惑当作可以自我放弃、甘于平庸的借口,更不要成为自怨自艾、祭奠失意的苦酒。生命需要自己去承担,命运更需要自己去把握。在毕业这5年里,越早找到方向,越早走出困惑,就越容易在人生道路上取得成就、创造精彩。无头苍蝇找不到方向,才会四处碰壁;一个人找不到出路,才会迷茫、恐惧。
    生活中,面对困境,我们常常会有走投无路的感觉。不要气馁,坚持下去,要相信年轻的人生没有绝路,困境在前方,希望在拐角。只要我们有了正确的思路,就一定能少走弯路,找到出路!
    成功的人不是赢在起点,而是赢在转折点。
    不少刚刚毕业的年轻人,总是奢望马上就能找到自己理想中的工作。然而,很多好工作是无法等来的,你必须选择一份工作作为历练。职业旅程中的第一份工作,无疑是踏入社会这所大学的起点。也许你找了一份差强人意的工作,那么从这里出发,好好地沉淀自己,从这份工作中汲取到有价值的营养,厚积薄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要出发,就有希望到达终点。
    起点可以相同,但是选择了不同的拐点,终点就会大大不同!
    毕业这几年,我们的生活、感情、职业等都存在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未来也充满了各种可能。这个时候,必须学会选择,懂得放弃,给自己一个明确的定位,使自己稳定下来。如果你不主动定位,就会被别人和社会"定型"!
      可以这么说:一个人在毕业这5年培养起来的行为习惯,将决定他一生的高度。我们能否成功,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自己对自己的评价,这就是定位。你给自己定位是什么,你就是什么。定位能决定人生,定位能改变命运。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只要一双翅膀;灰姑娘变成美公主,只要一双水晶鞋。
    人的命,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有梦就"会红",爱拼才会赢。只要不把自己束缚在心灵的牢笼里,谁也束缚不了你去展翅高飞。
    现实情况远非他们所想的那样。于是,当优越感逐渐转为失落感甚至挫败感时,当由坚信自己是一块"金子"到怀疑自己是一粒"沙子"时,愤怒、迷茫、自卑就开始与日俱增。
    其实,应该仔细掂量一下自己,你是否真是金子?是真金,手中要有绝活,才能上要有过人之处才行。一句话:真金是要靠实力来证明的,只有先把自己的本领**好了,才有资格考虑伯乐的事情
    每颗珍珠原本都是一粒沙子,但并不是每一粒沙子都能成为一颗珍珠。
    想要卓尔不群,就要有鹤立鸡群的资本。忍受不了打击和挫折,承受不住忽视和平淡,就很难达到辉煌。年轻人要想让自己得到重用,取得成功,就必须把自己从一粒沙子变成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天有下雨与日出,人生高峰与低谷。
    莫为浮云遮望眼,风物长宜放眼量。

    只要拂去阴霾,就能亮出朗朗晴空。如果你在工作上有些不如意,要相信自己不会一直处于人生的低谷期,总有一天能冲破重重云层。告诉自己:我并没有失败,只是暂时没有成功!只要在内心点亮一盏希望之灯,一定能驱散黑暗中的阴霾,迎来光明。
    的确,论资历,他们是不折不扣的职场菜鸟,业务涉及不深,人脉一穷二白,在工作中经常碰壁。他们的压力并不一定都像千钧大石,而是像大雨来临前的天色,灰色低沉,明明有空间,却被灰色填满每个缝隙,只能等待大雨倾盆之后的晴空。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吃得比猪差。"这是很多刚刚毕业的人喜欢用来调侃自己生活状态的话。虽然有点儿夸张,但是,他们中的很多人的确一直都被灰色心情所笼罩--心里永远是多云转阴。记得有位哲人曾说:"我们的痛苦不是问题本身带来的,而是我们对这些问题的看法产生的。"换个角度看人生,是一种突破、一种解脱、一种超越、一种高层次的淡泊与宁静,从而获得自由自在的快乐。
    一位哲人说:"人生就是一连串的抉择,每个人的前途与命运,完全把握在自己手中,只要努力,终会有成。"就业也好,择业也罢,创业亦如此,只要奋发努力,都会成功。你是不是准备把生命的承诺全部都交给别人?
      毕业后这5年,是改变自己命运的黄金时期。在最能决定自己命运时,如果还不把握,那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我的人生我做主,命运由己不由人。
      不要活在别人的嘴里,不要活在别人的眼里,而是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别说你没有背景,自己就是最大的背景。美国作家杰克·凯鲁亚克说过一句话:"我还年轻,我渴望上路。"在人生的旅途中,我们永远都是年轻人,每天都应该满怀渴望。每个人的潜能都是无限的,关键是要发现自己的潜能和正确认识自己的才能,并找到一个能充分发挥潜能的舞台,而不能只为舞台的不合适感到不快。要客观公正地看待自己的能力,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和爱好冷静选择,尽可能到最需要自己、最适合自己的地方。
      在人力资源管理界,特别流行一个说法,即"骑马,牵牛,赶猪,打狗"理论:人品很好,能力又很强的,是千里马,我们要骑着他;人品很好但能力普通的,是老黄牛,我们要牵着他;人品、能力皆普通的,就是"猪",我们要赶走他;人品很差能力很强的,那是"狗",我们要打击他。
    我想,刚刚毕业几年的你,一样胸怀大志,一样想成为一匹被人赏识、驰骋沙场的千里马吧?那么,就好好沉淀下来。低就一层不等于低人一等,今日的俯低是为了明天的高就。所谓生命的价值,就是我们的存在对别人有价值。能被人利用是一件好事,无人问津才是真正的悲哀!
    能干工作、干好工作是职场生存的基本保障。
    任何人做工作的前提条件都是他的能力能够胜任这项工作。能干是合格员工最基本的标准,肯干则是一种态度。一个职位有很多人都能胜任,都有干好这份工作的基本能力,然而,能否把工作做得更好一些,就要看是否具有踏实肯干、苦于钻研的工作态度了。
    在能干的基础上踏实肯干。
    工作中,活干得比别人多,你觉得吃亏;钱拿得比别人少,你觉得吃亏;经常加班加点,你觉得吃亏……其实,没必要这样计较,吃亏不是灾难,不是失败,吃亏也是一种生活哲学。现在吃点儿小亏,为成功铺就道路,也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你的大福突然就来了。
    能吃亏是做人的一种境界,是处世的一种睿智。
    在工作中并不是多做事或多帮别人干点儿活就是吃亏。如果领导让你加加班、赶赶任务,别以为自己吃了大亏,反而应该感到庆幸,因为领导只叫了你,而没叫其他人,说明他信任你、赏识你。吃亏是一种贡献,你贡献得越多,得到的回报也就越多。乐于加班,就是这样的一种吃亏。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学会在适当时吃些亏的人绝对不是弱智,而是大智。
      给别人留余地就是给自己留余地,予人方便就是予己方便,善待别人就是善待自己。
      傻人有傻福,因为傻人没有心计。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身心放松,没有太多警惕,就能相互靠近。傻在很多时候意味着执着和忠贞,也意味着宽厚和诚实,让人不知不觉站到他一边。傻人无意中得到的,比聪明人费尽心机得到的还多。毕业这几年,你的天空中只飘着几片雪花,这样你就满足了吗?成功需要坚持与积累,与其专注于搜集雪花,不如省下力气去滚雪球。巴菲特说:"人生就像滚雪球,最重要的是发现很湿的雪和很长的坡。"让自己沉淀下来,学着发现"很湿的雪",努力寻找"很长的坡"。记住:散落的雪花会很快融化,化为乌有,只有雪球才更实在,才能长久。
    在毕业这几年里,你要是能做到比别人多付出一分努力,就意味着比别人多积累一分资本,就比别人多一次成功的机会。
    什么是职业化呢?职业化就是工作状态的标准化、规范化、制度化,即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用合适的方式说合适的话、做合适的事,使知识、技能、观念、思维、态度、心理等符合职业规范和标准。"在每个行业里,都有很多出色的人才,他们之所以能存在,是因为比别人更努力、更智慧、更成熟。但是,最重要的是,他们比一般人更加职业化!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能当你老板的原因。一个人仅仅专业化是不够的,只有职业化的人才能飞在别人前面,让人难以超越!"不要以为我们现在已经生存得很安稳了。对于毕业5年的人来讲,一定要认清即将面临的五大挑战。


    有的人为生存而雀跃,目光总是停在身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始无终。
      有的人为发展而奋斗,目光总是盯在正前方,每天进步一点点,坚持不懈。
      毕业这几年,不能没有追求和探索,不能没有理想和目标。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甘于现状的生活就是不再前行的船,再也无法追上时代前进的步伐。一定要抓紧每一秒钟的时间来学习,要明白学习不是学生的专利。小聪明的人最得意的是:自己做过什么?大智慧的人最渴望的是:自己还要做什么?
      小聪明是战术,大智慧是战略;小聪明看到的是芝麻,大智慧看到的是西瓜。
      在这个世界上,既有大人物,也有小角色,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活法,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潇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谁也勉强不了谁。但是,小聪明只能有小成绩和小视野,大智慧才能有大成就和大境界。小企业看老板,中企业看制度,大企业看文化。
    小公司与大企业都有生存之道,没有好坏之分,但对一个人不同阶段的影响会不同。
      小公司肯定想要发展为大企业,这是一种目标,年轻人也要给自己的职业生涯制定目标。毕业几年的你,是否经常会怯场或者是感到没有底气?居安思危绝对不是危言耸听!此刻打盹,你将做梦;此刻学习,你将圆梦。在竞争激烈的人生战场上,打盹的都是输家!
    每个人在年轻的时候似乎都豪情万丈,什么都不怕,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每天想着房子、工作、养家糊口这些俗事儿,再也没有年轻时那种敢于"上天探星、下海捞月"的勇气了。是我们改变了生活,还是生活改变了我们?我们的思想越来越复杂,因为有了越来越多的舍不得、越来越多的顾虑,我们总是在徘徊、总是在犹豫。毕业开始一两年,生活的重担会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挫折和障碍堵住四面八方的通口,我们往往在压迫得自己发挥出潜能后,才能杀出重围,找到出路。可是两三年后,身上的重担开始减轻,工作开始一帆风顺,我们就松懈了下来,渐渐忘记了潜在的危险。直到有一天危机突然降临,我们在手足无措中被击败……毕业这几年,仍然处于危险期,一定要有居安思危的意识,好好打拼,这样才能有一个真正的安全人生!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果你想跨越自己目前的成就,就不能画地自限,而是要勇于接受挑战。对畏畏缩缩的人来说,真正的危险正在于不敢冒险!
    年轻人在社会的重压下,适应能力已变得越来越强,只是他们不自觉地习惯被环境推着走。他们不敢冒险,怕给自己带来终身的遗憾,于是告慰自己:"我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家人,因为我已竭尽全力。"其实,人只有不断挑战和突破才能逐渐成长。长期固守于已有的安全感中,就会像温水里的青蛙一样,最终失去跳跃的本能。
    经历了这几年社会生活,你应该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富也有贫,有阴也有亮,有丑也有美,到底看到什么,取决于自己是积极还是消极。在年轻时学会勤勉地工作,用一种光明的思维对待生活,那么,只要张开手掌,你就会发现,里面有一片灿烂的人生。
    把感恩刻在石头上,深深地感谢别人帮助过你,永远铭记,这是人生应有的一种境界;把仇恨写在沙滩上,淡淡忘掉别人伤害过你,学会宽容,让所有的怨恨随着潮水一去不复返,这也是一种人生境界。
    学会倒出水,才能装下更多的水。从毕业那天开始,学会把每天都当成一个新的起点,每一次工作都从零开始。如果你懂得把"归零"当成一种生活的常态,当成一种优秀的延续,当成一种时刻要做的事情,那么,经过短短几年,你就可以完成自己职业生涯的正确规划与全面超越。
      在职业起步的短短道路上,想要得到更好、更快、更有益的成长,就必须以归零思维来面对这个世界。不要以大学里的清高来标榜自己,不要觉得自己特别优秀,而是要把自己的姿态放下,把自己的身架放低,让自己沉淀下来,抱着学习的态度去适应环境、接受挑战。放下"身段"才能提高身价,暂时的俯低终会促成未来的高就。
      年轻人从校园或者从一个环境进入一个新环境,就要勇于将原来环境里熟悉、习惯、喜欢的东西放下,然后从零开始。我们想在职场上获得成功,首先就要培养适应力。从自然人转化为单位人是融入职场的基本条件。一个人起点低并不可怕,怕的是境界低。越计较自我,便越没有发展前景;相反,越是主动付出,那么他就越会快速发展。很多今天取得一定成就的人,在职业生涯的初期都是从零开始,把自己沉淀再沉淀、倒空再倒空、归零再归零,正因为这样,他们的人生才一路高歌,一路飞扬。
      在毕业这几年里,我们要让过去归零,才不会成为职场上那只背着重壳爬行的蜗牛,才能像天空中的鸟儿那样轻盈地飞翔。请好好品味一下杰克·韦尔奇说过的一句话:"纠正自己的行为,认清自己,从零开始,你将重新走上职场坦途。" 吐故才能纳新,心静才能身凉,有舍才能有得,杯空才能水满,放下才能超越。
    归零思维五大表现:心中无我,眼中无钱,念中无他,朝中无人,学无止境。
    年轻人难免带着几分傲气,认为自己无所不能、所向披靡,其实不然,初入职场的新人还是个"婴儿",正处在从爬到走的成长阶段。在毕业这几年里,一定要让自己逐步培养起学徒思维、海绵思维、空杯思维,具有这样思维的人心灵总是敞开的,能随时接受启示和一切能激发灵感的东西,他们时刻都能感受到成功女神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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