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的鹿娃价格拉血水

白虎关_全文阅读_9-米花在线书库
你哭也是活,不如开开心心,自得其乐一辈子,你说是不?又说,我想透了,人其实活个心情,那幸福呀痛苦呀,其实都是心情。心情好了,人就幸福。有一辈子的好心情,就等于有了一辈子的幸福。我们没办法改变世界,但总能改变自己的心情,你说是不?莹儿对兰兰真有些刮目相待了。她发现兰兰近年的变化真大,像方才这番话,她是想不出的。细想来,陶醉她的,或是折磨她的,还是她自己的心情。又想,其实,人的价值,不也是那点儿心情吗?要是真修得心静如水,也许会少了许多做人的滋味的。《白虎关》第四章(10)可猛子能发现双福“红”的途径,却找不到叫他“黑”的办法。他即使是个老虎,也吃不下这个天去。不觉间,猛子出了村子,上了沙丘,坐在那个高突突长满芨芨的沙丘上。望着瑟缩在沙海皱折处的村庄,他心头灌了铅似的沉重。秀秀的影儿,老在眼前闪。猛子知道,双福和她离婚,是迟早的事,就像爹说的那样,“羊头上的毛,迟早得燎。”那时,赫赫焰焰的双福依旧赫赫焰焰,秀秀也依旧会呆在沙漠皱折处的一所小院里,女巫似的笑,也女巫般睁着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等着老天划的那个叫双福“黑”的道儿的来临。夜降临了。月亮白孤孤的,照着大漠,照着村子,照着莫名其妙地长大,学会了莫名其妙地思索的猛子。带着沙米黄毛柴和其他混合气味的漠风,轻悠悠荡来,在猛子心上拂,拂一阵,猛子便化在漠风里了。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犬吠传来。猛子激灵一下,心便怯了。月光下,沙漠啥的,都模糊出神秘了。神秘里有沙狐,有沙老鼠、沙娃娃……有一些多愁善感的小生灵,也有坟堆,和游来荡去的磷火。还有鬼魂。今夜,他有些相信鬼神了。这一点上,他和爹一样,半信半疑,时信时疑。需要信的时候,就信,比如上坟烧纸祭神;需要疑的时候,又疑,比如爹一和妈吵架,就扔香炉,骂菩萨,说些对鬼神大不敬的话。猛子想,夜幕里应该有鬼神。不远处,一道巨大的黄土岭在月光下模糊出磅礴的轮廓。那里,埋葬着世世代代的沙湾先人。岭上,有许多砖石垒的圈。圈里,是许许多多的坟。坟里,埋着整个家族的先人。那家族,各有名儿,如白虎关、巷道里、金银城……等。每个名儿,代表着一个大族。每年的三月清明、十月初一等节气,就会有黑压压的孝子贤孙们来这里烧纸祭先人,先人们就会乐颠颠变成一个个小旋风来接受祭祀。而后,就带着子孙们烧的纸钱,去阔阔气气过几天鬼日子。那土岭很高,很大,俨然成山了。其名儿,也叫黄龙山。先前,山上有黄龙庙。每到初一十五,必须上供。一不上供,龙就怒,风就吼,沙子就咆哮。一座座沙山也蠕蠕而来,压房屋,埋庄稼,把人烟填个一干二净。后来,破四旧毁了那庙,老百姓也懒得再建。既然供得不好便招祸,索性便不供它,倒也清静。倒是那土地庙还保存着,塑个老头儿,倒也不霸气。你烧香也成,不烧香也成。他也不嚷,慈善了脸笑。土地庙上方,就是金刚亥母洞。听说历史上很有名,但那是历史的事,猛子也懒得打听。那黄土岭,年代久远了,听黑皮子老道说,这儿曾有龙脉,能出皇帝的。对皇帝那玩意儿,除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三千宫女外,猛子也不羡慕别的。听说,只那每天大清早的上朝,就是个头疼差事。猛子信爹的话。爹说:“不信皇帝吃山珍海味,会比老子吃野兔肉香。”据黑皮子老道说,沙湾的龙脉,到了该出皇帝时,却叫皇家斩了。说是那皇帝心虚得紧,总怕别人沾龙气,就设个“钦天监”,天天望气,见哪儿有龙气,就斩。龙气是啥样儿?谁也没见过。黑皮子老道说,那龙气,里面红,外面黄,有五种颜色,有的像龙,有的像凤,有的像龟,有的像大伞,有的像巨人,垂了手,立在太阳的西面。那气,能直透天庭呢。老天怕沙湾的龙气叫皇家望见,就派个乌云狗来,癞皮,脓疮,在坟上拉屎,一堆,又一堆,终于盖了坟头,龙气就隐了。一天,有人发现狗竟在祖坟上拉屎,就一棍子打死了它,清理了坟上的狗粪。这下,不好了,哗,坟中龙气,直射天空,把天上的紫微星也冲进了北斗星的斗口。皇家这才发现了,派人来斩。听说,白日斩,夜里长,人山人海,折腾了一月,却连个土皮也揭不了。某夜,一人来取忘下的洋镐,听到山中有人说话:“哼,除了红谷子糠黑狗血,他连个屌也斩不了。”第二天,就边斩,边撒红谷子糠黑狗血。终于,挖出了一个芦芽。一锨下去,滋――,一股黑血,冒到了几十里外的一口井里。清末,那井主人的后代里就出了个大官:两江总督牛鉴。猛子在历史书上见过这名儿。洋鬼子的炮声一响,他就夹起尾巴,跑了个一溜风。他留下的,除了这传说,还有“牛家花园”,在凉州很有名。据说,那芦芽就是龙脉。据说,是龙脉的芦芽都有血。据说,斩龙脉的那夜,沙湾人的第三十二辈祖先生下了一个丫头,是正宫娘娘。同时,家里的骒马也生了匹金马驹儿。龙脉一斩,金马驹死了,正宫娘娘也死了。还有许多“据说”呢。月下的黄龙山黑黝黝的,仿佛大了许多。夜真好,月也好,多寻常的东西,叫它们一修饰,就神秘了。这不,月下磅礴的那条游龙,在昼间,不过是一道土岭,黄苍苍,光秃秃,半土半石。那龙头所在,有一道豁口,据说是皇家斩下的。忽然,猛子脑子一动。对了,斩坟!沙湾人都知道,双福发财,是因为他爹的坟好。那坟,四面高,中间低,坟四周,环绕着一圈芦芽。一到夏天,芦芽就窜出许多彩旗似的芦叶,在风中招摇得忽喇喇响。那就掘他个驴撵的坟!《白虎关》后记(3)我写作的另一个理由,就是想将这个即将消失的时代“定格”下来。当然,我指的是农业文明。爱尔兰女作家西芙告诉我,现在的爱尔兰文化也成为一种过去,全球化的浪潮卷走了许多地域性的文明。时下我所描写的这种生活,已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那亘古的暗夜很快会淹没一切。而且这种淹没,是永恒的消失,决不会再有回光返照的可能。除非在另一个新生的大劫里,重新诞生人类,重新孕育出新的农业文明。中国有几千年的农业文明,我们的小说为它留下了哪些东西?你要是仔细清点的话,你肯定会失望的。而时下,那能冲毁一切的狂涛已经破门而入,势不可挡了。我只想努力地在艺术上“定格”一种存在。但更有可能,我的所为,也跟唐吉诃德斗风车一样滑稽。看了以上文字,你也许就明白我的小说为啥是那样一种风格了。我不是不会写时下流行的那种小说,我也会时尚,也会编故事,也会故弄玄虚,也会卖弄技巧――不信你看看我的《博物馆里的灵魂》。――这样的小说,有许多人正在写,或者已经写了。这世上没我不少,有我不多。我写的,并不是好些人眼中的小说,我只写我“应该”写的那种小说。它也许不像小说,也许有许多毛病,也许显得很笨,也许为一些学者嗤之以鼻。但那正是我想追求的,因为它能最大容量地承载我想描写的生活,换句话说,我不想当学者眼中的好作家,更不想在文学史上讨个啥地位。我仅仅是想定格一种即将逝去的存在。当然,我想“定格”的,当然不仅仅是生活,更是灵魂。对前者,《大漠祭》、《猎原》着力较多;对后者,《白虎关》更为侧重,书中便有了那些经受历炼的灵魂们。2对我的小说,誉者称“真实”,毁者也嫌“真实”。需要说明的是,我的小说并不是照搬现实世界,它们是我创造出的精神世界。只是因为它比现实世界更显得真实,才招来一些非议,认为我在临摹现实。这是很滑稽的事。一个作家的想象力,不应该体现在故弄玄虚和神神道道上,而应该把虚构的世界写得比真实的世界更真实。我的小说中那扑面而来的生活和呼之欲出的人物,都是我“熟悉”并“消化”了生活后的创造,是更高意义上的创造力和想象力的表现,更是一种极深的生命体验后的产物。虽然我没叫人物长尾巴和翅膀,没叫他们变成虫子,没把主人公分成两半……,但不是我不会,而是我有自己的追求。当满世界都追求神异和玄虚时,我更向往和崇尚一种质朴、干净、超然和清凉。相较于满世界的神异和夸张,我更喜欢六祖慧能的那种质朴安详的微笑。这正是我有意拒绝怪诞和神异的原因所在。时下,当你翻开杂志和书籍,你就会发现满世界都流行着一种腔调的所谓时尚“叙述”――当然也不乏精彩大气的“例外”。有时,我们不一定进入文本深层,只看那份长舌妇的神韵,就会倒了我们的胃口。所以,虽老有朋友劝我,时下已进入叙述时代,你的写法太陈旧了。我虽然感谢他们的真诚,但我宁愿展示生活的本真画面。我想,世上已有了那么多的时尚叙述,也不缺我一个。就让我遵从心灵,流淌出质朴和真诚吧。成了,叫世上多一种另类的文本。败了,我自会窒息于搅天的信息里,也污染不了人类的生存环境。由于一些大奖和“大师”们的误导和引诱,文学中故弄玄虚者日众,渐渐远离了文学该有的那种质朴和高贵,也将读者吓得所剩无几了。相较于时下红得发紫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大师”,我还是怀念俄罗斯文学,还是敬仰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是向往文学曾有过的那种精神。许多时候,对传统的追忆和学习其实是一种进步。比如,韩愈曾领导的古文运动,表面看是复古,又何尝不是最大的进步呢?当然,在题材需要时,我也愿意进行一些文学形式方面的探索。这一点,读者会在我的小说《西夏咒》中看到。我认为,一个作家最重要的,是如何让自己大起来,有大的境界,大的格局,大的眼界,大的胸怀。只有在你成为梵高之后,在别人眼中司空见惯的向日葵才会燃起生命的火焰。我眼中的每个人物每个家庭都是一个世界,作家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写出万一。这世上,最大的迷团其实还是人自身。任何一个自认为写尽了某个领域和行业的作家只能说明他的弱智。按我自己的选择,我倒愿意穷其一生写好“一家”农民,写出他们的灵魂、命运和追求。因为,他们的身上,也承载了“人类”的全息。《白虎关》第五章(5)“一样。”孟八爷笑着接口道,“妈也罢,叔叔也罢,猪也罢,都活一口气,都有一条命,都是混世的,一样。”老顺说:“啥一样?人咋能和猪比?人家猪佬佬,吃了睡,睡了吃,多轻闲。”兰兰说:“可得挨刀。”“谁不挨刀?”老顺说:“不说结扎啊,动手术啊,单说临死时,那一刀,可是老天爷戳的。软刀刀,细绳绳,一下下磨,眼窝深枯枯的,嘴是个黑壳壳,好容易才断气。哪有猪利索?拿个尖刀,瞄准心脏,一下,就了结了。”孟八爷说:“话不能那样说。猪总是猪,只是一堆活着的肉。人就不同了,别看都长七个窟窿,差别可大。强盗也是人当,圣贤也是人做,行善的,做恶的,上天堂的,入地狱的,都不是人吗?看你咋个活法呢。谁有谁的心,谁活谁的人。心有多大,人就有多大。”兰兰奇道:“八爷,你也灌顶了?这话,上师也这样说呢。”“我灌啥顶?我的上师是自己的心。”说话间,已到大沙河。河沿上,有许多崖头。这崖头,说不清年月了。据说曾经是地,祁连山的雪融成水,冲呀冲的,带走了土,冲去了沙,就塌成洼了。偶或,暴雨几日,山洪一发,咆哮的水头舔呀舔的,洼就豁陷下去。那岸,就成了崖头。崖头长。河有多长,崖头就有多长。崖头高,豁陷多深,崖头就有多高。后来,河无水了,只剩个名儿了。一些动物就趁机溜来,掘个洞,垫个窝,繁衍子孙,把自己的生存历史尽量延长一些。早些年,大沙河里还有水,还有草,还有柳墩呀,芦苇呀,水草呀,芨芨呀,就成条绿龙了。那绿龙,扭绞着,窜进沙窝,渐渐就变成叫“麻岗”的绿的世界了。那时,芦苇很高,柳墩也很密。冰草啥的,里面都能藏人。兰兰和伙伴们玩一阵,尿憋了,一蹲就能方便了。上学时,兰兰一学那“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时,她就偷偷地笑。她想,风吹草低见到的,其实是撒尿的她呀。……还有芨芨呀,马莲呀。马莲会开花,那花儿,蓝蓝的,很好看。兰兰能用马莲编各种动物,如蝴蝶呀,蚂蚱呀,活了似的。那高高的芦苇,密密的柳墩,长了小锯齿能划破手的冰草,还有桦条呀,黑老刺呀……把大沙河遮成个世界了。那野兔呀,跳跳呀,狐子呀,狼呀……都在里面,按自己的方式生活着。兰兰最喜欢在大沙河里玩水。她最喜欢那个“天泉”。那泉,在密林深处。妈不叫她去,说那儿有狼,但兰兰还是在焦光晌午去那儿。焦光晌午是鬼活动的时辰,狼啊,狐啊,都睡觉呢。兰兰不怕狼,只怕夜里的鬼。那焦光晌午的鬼只是妈的嘴里出来的,她不觉得有啥好怕的。少女时代,那“天泉”的魅力,总是很大的。听说,那泉儿,跟天上的泉相通,喝了聪明,漂亮,皮肤白,谁都说。也不知兰兰的白皮肤是不是喝那水的缘故,反正那时,她老喝那水。……后来,冰草搓绳了,柳墩盖房了,芦苇成灰了,狐子进沙窝了,狼跑麻岗了……,就剩下这干涸的河床和崖头了。但那美丽的“天泉”老在兰兰的梦里荡。……细绒绒的沙,随一晕晕的泉水荡出,又一晕晕散开,在泉边形成很美的纹路。那纹路,万花筒似的,忽而像风,忽而像云。看一阵,兰兰也成细纹了。而后,她才伏下身,把脸埋进泉水,用那清冽,洗尽身心的热恼。后来,兰兰才知道,这“天泉”,是“狐仙”固定的饮水处呢。每天早上,一个白狐子就会悠哉悠哉,踩了晨露,去那儿饮水。一天,白福和憨头在“天泉”那儿下了夹脑,狐仙被夹折了腿。它带了夹脑,来找白福,却叫一棒子打死了。再后来,生了女儿引弟,神婆就说她是来讨命债的狐子,白福就把她引进沙窝,冻成了冰棍……噩梦呀。兰兰打个哆嗦。5孟八爷发现的獾猪洞,是百十个相似的洞中的一个。有的住着动物,有的已成空穴,有的是动物的疑穴,有的是浇水时冲下的兜坝,有的是“贼水”钻入地下时的通道……准确地判断是否是獾猪洞,需要经验。某夜,白狗挂络了猛子去挖獾猪洞,挖到半夜,才发现,里面连个獾猪屁也没有。《白虎关》第十九章(5)兰兰嘘一声,用手电一扫西沙山,那密麻的点儿动了一下。兰兰叫莹儿拿手电照着,她爬在地上,托枪瞄一阵。一股火喷出,没听到惨叫,却见那一线黑点立马炸散开了。兰兰嘿一声,说,没打中。这独子儿,射程虽远,却没准头,还是铁砂好。莹儿说,你别乱放枪了。你不放,人家或许还忌惮你,你嘣儿嘣儿乱放一气,人家倒不怕了。兰兰边往枪里装火药,边说,我是想给它们一点颜色看看的,谁料越瞄越不准。莹儿说的话没错,就像麻杆儿打狼,狼以为你拿的是棒子,不一定敢到你跟前;你要是用麻杆打它一下,它反倒发现你手中只是唬人的玩意儿。这一枪之后,豺狗子只是慌乱一阵,很快又围了上来,距离反倒更近了。而且,它们已经习惯了手电,无论莹儿咋扫射,它们也不骚乱了。莹儿想,要是它们习惯了枪声和火,她们就该填人家的肚子了。她想,那冤家是不会想到她有这样的结局的。要是他知道我填了豺肚子,会咋想?他会不会哭?也许,他会哭,但哭的时间长短,可就难说了。她见过好些卿卿我我的俩口子,一方死了,另一方至多哭上一场,不久就有说有笑了。这一想,莹儿万念俱灰。她想,人活着,真没意思,还不如填了豺肚子。记得小时候,妈老骂她“狼吃的”。开初,她觉着这骂好听,亲热。她想,莫非,娘老子嘴里真有毒哩,她填的,虽不是狼肚子,却是豺肚子。人说豺狼豺狼,形体虽异,但都是凶残的猛兽呀。她想,死就死吧。与其活着想那号没良心的货,还不如填豺肚子哩。忽听兰兰叫道,快,点火点火。莹儿醒过来,见那火籽儿,已暗成一点红了。她忙用打火机点毛枝儿,毛枝儿湿,点了一阵,只是滋滋。兰兰递过一把干柴,引燃了火。她说,你得将干柴和湿柴分开,看这阵势,它们要下歹心了。你在四面都弄上些柴,万一它们要扑,就点了。说着,她用手电一照。莹儿倒抽一口冷气:那密麻,直扎眼睛,最近的几个,都看到身体轮廓了。兰兰说,你管好火堆,千万别叫熄了。我得给它几枪,再不教训,人家就上你的头了。这时,一直沉默不响的豺狗子们突然齐声大叫,其声震天,很像亿万老鼠堕入沸汤时的惨叫。兰兰回了一枪,但没压息那叫声。3兰兰拧亮了马灯,她只管装火药,放枪。豺狗子们或厉叫,或惨叫。它们虽没齐唰唰扑了来,却也没一听枪响就炸散了。说明它们已习惯了枪声,不再把它当成多么了不起的东西。你想,一个狸猫大小的豺狗子敢跟狼争夺食物,而且不落下风,说明它的凶残和狡诈也不在狼之下。兰兰虽时不时放一枪,铁砂们时不时发出啸声扑向豺狗子,但它的震摄力明显弱了。恐怖又上了莹儿的心,兰兰也显得有些慌乱。莹儿说,你省着些用火药。兰兰嗯一声,说不要紧,来时带得多,熬到天亮问题不大。莹儿想,到了天亮,人家赖着不走的话,你有啥法子?每装一次枪,得几分钟,一到这间隙,总有豺狗子跳跃着前来。它们在试探。看来,它们对火的畏惧倒比枪大。莹儿想,要是没火的话,它们定然早扑上来了。看到那些试探的豺狗子,兰兰学聪明了,装了火药后,她悄悄瞄了,也不急着扣扳机,待胆大的豺狗子近些,再近些,距火堆有十多米时,就冷不防喷出一团火。这下,有几个豺狗子倒地惨叫了。它们发出吓人的叫。听那口音,它们的叫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愤怒。它们显然看不起这两个女人。没想到,就是这两个女人,竟叫它们吃了苦头。一个豺狗子一瘸一拐地逃了。另几个叫一阵,渐渐寂了,说明铁砂打中了它们的要害。兰兰很高兴。她边装枪,边说,还是砂枪好,虽打不太远,可一打一大片。听得骆驼又突突起来。原来,西边也出现了几个豺狗子,它们嬉戏般跳嘣着,忽而跳左,忽而窜右,像在挑衅,也像在躲避子弹。豺狗子出现时都这样,它们天性如此。除了在有十足的把握扯牛大肠时,一般行动中,它们很少有猛虎扑食那样的行为。它们总是一副嘣儿嘎儿的嬉戏模样。它们的力量并不大,但借助惊人的弹跳力,它们往往能将尖牙利齿的威力发挥到极致。《白虎关》后记(4)时下,文学界对西部作家的说法颇多,非议者说西部作家“倚西卖西”,将西部符号化了,不是大漠,就是戈壁。这种说法很可笑。难道要我们不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反倒要去写陌生的纽约和上海外滩?其实,题材并不重要,《红楼梦》也不过写了些日常琐事。那怕面对一朵小花,不同的心灵会折射出不同的境界。重要的是,写作主体如何摆脱渺小、媚俗和卑下?如何让自己的灵魂伟大起来?如何叫你感受到的独特世界跃然于纸上,给世界带来全新的善美?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的写作,更多的是为了享受灵魂酣畅流淌时的那份快乐。生命很短暂,我实在没有时间和心情去计较别人的好恶。我的作品能否传世固然重要,但对我个体生命来说,享受当下的宁静和快乐是超越一切名相的。我真是为自己的灵魂写作的。我不会为了叫一些也许是智者也许是混混的有着各种称号的“他们”叫好而扭曲自己的心灵。无论哪个时代,充斥世界的,多是些不明生命意义的“混世者”――对这个词,我没有丝毫贬意。我父亲就自谦为“混世虫”,我仍然很尊敬他,并羡慕他的活法。――当满世界的时尚的“阳春白雪”泛滥成灾时,选择即将绝种的“下里巴人”,是需要清醒和勇气的。但我从来不六神无主地观察世界的好恶。我只想说,我不会迎合外现。我只求能在死亡追到自己以前,说完自己该说的话。那怕固执的结局是被搅天的信息掩埋,但我明白,被掩埋的璞玉仍是璞玉,被摇成旗帜的尿布还是尿布。因为我清醒地明白,岁月的飓风正在吹走我们的肉体,无论我们愿不愿意,都会很快地消融于巨大的虚空里。你可能留下的,也许只是你独有的那点儿精神。所以,每一个有灵魂和信仰的个体,都应当明确地告诉心外的花花世界:我不在乎你。其实,许多时候,不迎合世界者,反倒可能赢得了世界。世上有好多这样的特例,如孔子的儒学,如罗曼?罗兰的反战,如托尔斯泰的勿以暴力抗恶等,在噪音搅天的那时,他们都没有迎合世界――孔子甚至被讥为“丧家之犬”呢――但终于,世界却迎合了他们。再如德国哲学家康德,在他驻世的很长一段时间,没人知道他。人们只看到他在那条小路上走过来走过去,像闹钟一样准时,却没人理会他。但后来,全世界都知道他,他成为哲学史上绕不过去的桥梁。时代的喧嚣并没淹没康德。那个固执而不明智的“丧家之犬”,更成为“万世师表”了。前不久,我接受了美国旧金山KTSF26电视台的专访,梁国书先生问我:在全球化的文化大背景下,有多少人能体会或是欣赏你所向往的那种精神呢?我这样回答他:“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能承载人类精神的,只有少数人。在任何时代都这样,无一例外。可是,当你翻开历史,就会发现,人类历史的每一个时代,闪光的,就那么几个名字,就那么一点思想。跟他们处于同一时代的绝大部分的人都被淹没了。被淹没了的,多是混世者,多是追赶时尚和潮流的人。他们只有欲望,却没有思想,也没有灵魂追求和信仰。他们占绝大多数。他们制造的喧嚣和噪音也最多。在他们所处的时代,他们总能淹没一些声音,就像现在的追星族可以淹没我的声音一样。但历史上留下来的,恰恰是那极少数人的声音,它是人类文化中最闪光的东西。哪怕世上的人大多变成追星族,大多成为混世者,但这茬人死去之后,留下来的,仍是那个时代最清醒的灵魂。这些灵魂的数目并不多,像俄罗斯的某个时期,留下的,也不过是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但正是这几个名字,代表了俄罗斯大地上最宝贵最精髓的东西。现在,时代的喧嚣惊天动地,一些外来文化、一些时尚文化、一些追求及时行乐的文化总在淹没真正的智慧。但随着这茬人肉体的消失,那些声音就被岁月的飓风吹得再也找不到一点痕迹。留下来的,仍是一种清醒的智慧的声音,它可以穿越历史的时空。”3某日,我跟莫言谈到了西部文学。他说:“中国未来的大作品,可能会出现在西部,因为西部有宗教精神。而中国文学最缺乏的,正是宗教精神。”对莫言的说法,我深以为然。我也认为,中国的文学,应该需要寻找一种新的营养了。但同时,我也赞同陈思和先生高扬的那种人文精神。是的,人必须从“神”的阴荫下走出。我们可以敬畏和向往一种精神,但不可以消解了人的主体性。换句话说,我们需要的,是真正的宗教“精神”,而不是披了宗教外衣的心灵枷锁。《白虎关》第五章(6)会辨踪的孟八爷,当然知道哪个洞里有獾猪?有几公?几母?大约多深?等等。但这些经验能做到的,仅仅是不会白出力气,却不能减轻劳动量。挖獾猪很苦:先要把獾猪洞掏大,人猫腰可进。然后,一人挖,两人在盛了土的帆布两端栓上绳子,一来一往,运土出洞。这时,听到动静的獾猪会有两个对策:一是固了洞,挖的人忽然不见了洞,以为又挖了个死窝子;二是獾猪自己也拼命往更深处挖,你追我赶,看谁的耐力久。有时,挖的人实在没力气了,或罢手;或弄了水来,把獾猪淹死;或弄些麦草,点燃,用浓烟熏出獾猪,再收拾。崖上的獾洞用水灌难以奏效:崖上裂缝四布,到处是叫“钻眼”的水洞,有多少水,溜多少水;加上路远,挑呀担的,运水比运土更费力;烟熏也不保险,扇进多少烟,就从“钻眼”里溜出多少。熏半天,不见动静,忽然闯出个吱吱哇哇怪叫的动物,倒吓人一跳,等你回过神来,早不见影儿了。那獾猪,跑时像小猪,虽不凌厉,却有长劲,你想撵上,先得变成鹿才行。猛子先刨松洞旁的土,再一下下扔到远处。猛子在老顺眼里不值一提,唯独可以入眼的,是他干活时的“猛”。不一会,洞便被他搅大了。猫了腰,人能进去了。孟八爷便将两侧栓了绳的帆布扔进洞。猛子将一端栓裤带上,把土一锨锨扔到帆布上。时而,嘿一声,老顺们便牵了另一端的绳子,捞出土来。马灯随猛子进洞了。外面一下子暗了。除了沉闷的嚓嚓声和老人的喘气声,啥声音也听不见了。夜气凉水似涌来。莹儿出来得急,没加件衣服,时不时哆嗦一下。兰兰就脱下自己褂子,给莹儿披了。“去,弄两个山芋,烧个垒子。”孟八爷吩咐道。老顺说:“就是。这家伙,一时半会,还挖不出来。得生发些‘腰食’,烧山芋也成。洼里东头的那块,是大头家的。他吃了老子们的。今日个,也给他放些血。”“放啥血呀。明日个,我给他说,就说老子挖獾猪,饿了,吃他几个山芋,又没拔他的牙。”孟八爷笑道。莹儿和兰兰便去了洼东头。路不长,但不平,两人摸了好大阵子,才借着月色,出了大沙河,进了洼地。明知入夜不久,但莹儿的感觉中已过了好久。远离了挖獾猪的声音,倏然间,像掉进了寂寞的窟里,隐约能听到白虎关那儿的抽水机声。莹儿觉得兰兰捏她的手紧了,知道她心里发毛,便轻声唱起了“花儿”。几曲才完,已到大头地里。这地曾是坟窝子,很油,昼里看去,地里的山芋秧黑油油的,像要淌出绿来。莹儿和兰兰分别摸几根粗大些的秧,顺秧刨开土,摸出十来只大山芋,又将土复了原。莹儿悄声笑:“长这么大,没做过贼,心像鹿娃儿跳呢。”兰兰说:“这算做贼?你不听爹说,自那白虎关开了金矿,大头喝了不少血哩。”莹儿说:“谁知道呢?会兰子可眼热我那个驼毛主袄呢。过几天,给了她,也算是补了她的山芋。”兰兰说:“你何必那么认真?不就几个山芋嘛。”莹儿说:“不问人,拿根针,也算偷呢。”兰兰张张嘴,没说出话,却有些怨自己:你不是行善吗?心有大小,善无大小,恶也无大小,你白修炼了。莹儿说:“记得小时候,队里来个卖扣线的,我多拿了一股,回到家里,偷偷笑,奶奶笑眯眯地说:‘莹儿,那人能穷死吗?’我那个羞呀!自那后,我再没拿过人的一根针。除了这些山芋……会兰子,算我们借的,还你一个驼毛主袄,美死个你。”说着笑了。兰兰边往衣襟里拾山芋,边想:这心,莫非是天生的?有的生来就善,有(game.mihua.net)的生来就恶?像莹儿,虽生在尘世上,却玲珑透明,仿佛没被浊气熏过似的。这似乎是天生的。但联想到自己,便否定了天生之说。先前,自己“迷”着,占点小便宜,便乐滋滋的。吃点小亏,心就毛了,几天不畅快。现在,不是开始向善了吗?每天的修行功课上,不是也发些叫众生越过越好的愿吗?……不过,这话咋说?比如这山芋,要不是莹儿提醒,真不当“偷”了。乡里乡亲的,吃个山芋,算啥?小时候,她老和花球刨队里的大豆种烧着吃,谁又当“偷”来着?《白虎关》后记(5)我曾跟雷达老师谈过我对这一问题的思考。后来,我又写了《文学朝圣与灵魂滋养》一文,发表在《世界文学》上。在那篇短文中,我谈了我坐火车时的感受:即存在和世界在“飞逝而去”。那感受,很接近人生的真相。我们的许多作家,就忽略了这种“飞逝而去的存在”,而将眼前的虚幻,执着为实有,从而迷失了智慧的光明。文学的功用化、世俗化、功利化,正是作家“执假为真”的结果。眼前的物质外现成为一个个迷失心灵的诱因。文学因而也成为欲望的助缘。而许多时候,欲望的助缘也是罪恶的助缘。任何阅读时能激发欲望、贪婪和仇恨的作品,充其量只是罪恶的帮凶。真正的文学应该为人类带来清凉,带来宽容详和,带来宁静和平。多年来,我一直进行在“朝圣”途中,而从不去管我经历过什么寺院。某年,我朝拜了五台山的几乎所有寺院,但我没记下一个名字。只记得,数十天里,我宁静地走在那“朝”的途中。当然,我心中的朝圣,不是去看哪座建筑或是地理风貌,而纯属于对一种精神的向往和敬畏。我所有的朝圣仅仅是在净化自己的灵魂,使自己融入一团磅礴的大气而消融了小我。更多的时候,我的朝圣都选择偏僻而冷落的所在。因为只有当自己拒绝了喧嚣而融入宁静时,你才可能接近值得你敬畏的精神。我曾许多次接近朝圣的目的地,却选择了远望静思,而后转身。因为我朝的不是那几座建筑,或是那几尊佛像。不是。我在向往一种精神并净化自己,这也许是真正的朝圣。我心中的圣地,已不是哪个地域,而成为一种象征,一种命运中不可亵渎或碰撞的所在。它仅仅是我期待、遥望、向往的某种东西的载体。我生命中汹涌的激情就源自那里。多年来,我研究了世上十多个有名的宗教,包括基督教、伊斯兰教、印度教、蓍那教以及佛教的几乎所有流派。我甚至深入到了它们的支流和深层。我不仅仅是在研究,更是在实践印证。我的“行”与“学”,是想汲取一种能滋养人类灵魂的养分。宗教被制度化之后,已成为一种远离真理的教条化存在,都失去了其本有的精神,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枷锁和镣铐。当然,被制度化的文学同样如此。宗教的真正精神是追求绝对自由,即任何外现和存在都干预不了主体的独立、宁静和大自在,这才是真正的解脱。宗教被制度化后,却远离了这种精神。繁冗的教条使宗教变成了心灵枷锁,而世俗的欲求又使宗教成为另一种“买卖”。数以亿计的信仰者,其目的,仅仅是想用那点可怜的信仰铜板,换来金山般的福报。更可怕的是,制度化宗教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使“信仰”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贪婪“诱因”。我们知道,几乎所有能发酵欲望的贪婪诱因,都是罪恶。因此,我在《我的灵魂依怙》一书中“题记”道:“真正的信仰是无条件的。它仅仅是对某种精神的敬畏和向往。信仰甚至不是谋求福报的手段。信仰本身就是目的。”作家的创作自由亦然。当世上所有的制度、规矩、外现、存在,只能成为创作主体的养分,而不是枷锁和镣铐,也即所有外现干预不了创作主体的独立心灵时,自由才可能产生。自由是心灵独立后的产物,是“了无牵挂”后的本真显现。所以,从严格意义上说,我仅仅是个信仰者,而从来不是――将来也不是――“教徒”。我仅仅是敬畏和向往一种精神,而从来不愿匍匐在“神”的脚下当“神奴”。我最不爱听那些消解了“智慧”主体而满口宗教词汇的那套话语。当我用“行者加学者”的身份契入超越宗教名相的真正精神,达到一种难用言表的境界时,写作就成了我的信仰。在哲学的教条化、宗教的制度化、文学的功利化之后,我一直在寻找一种新的东西。它能汲取宗教、哲学、文学、艺术的营养,但又能超越母体。它抛弃宗教之制度化垢病,抛弃哲学之繁琐,文学之虚浮,成为一种能“直指人心”的东西。它简单,澄明,干净,质朴,超越名相,能春雨润物般为灵魂提供一种滋养。我们可以期待这个世界对文学的重视,但我们首先得给它一个值得重视你的理由。在越来越多的新型媒体显示出巨大的生命力时,我们必须追问:小说要想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你有哪些必须存在的理由?你是想为世界提供贪婪的诱因?或是罪恶的助缘?或是娱乐等等。只有在这个理由非常充足时,小说才可能存在下去。任何一种因边缘化而被人们“抢救”的对象,就是因为它丧失了存在的理由。有人说,这个时代,是一个众神缺席的时代,教徒们仍在顶礼膜拜,但被膜拜的神却不见了。文学亦然。文学的诸种形态仍然存在,但文学精神却不见了。一种徒有形体而乏精神的僵死,是不能在这个世上永存的。换句话说,时下的一些小说,已经丧失了存在的理由。所以,欲继续存在下去的小说,必须找到那已经迷失的精神。所以我说:当这个世界日渐陷入狭小、痛苦、仇恨和热恼时,我们的文学,应该成为一种新的营养,能给我们的灵魂带来清凉,带来宽容,带来安详和博爱。最后说明一点,本书的一些章节我曾发表过。因为我无法拒绝朋友的约稿。每听遇到约稿时,我总是脑袋发胀,惭愧不已。我几乎将所有创作精力都用来写长篇,无暇写中短篇。当我实在拒绝不了朋友的真诚相约时,我就只好从长篇中揪出一节来,稍加整理,以还文债,望读者理解。《白虎关》第五章(7)姑嫂俩衣襟里兜了山芋,下洼,穿河滩,向灯影忽悠的地方走去。出了阵力气,莹儿倒不冷了,却想起娃儿了。他是不是饿了?心里有点急,又想起婆婆待娃儿的那份粘乎的爱,奶粉啥的也便当,才放下了心。猛子干活猛,已不见他的影儿了。半人高的洞里,隐约传出幽幽的光来。倒是老顺的呼哧声促,仿佛刨洞出大力气的是他。两个老汉啃哧着又拖出一兜土来。莹儿嗅到了陌生的动物才有的那种气息,鼻腔痒了,打个喷嚏。兰兰又把莹儿还她的褂子塞了过去。“快些。”老顺说:“我的肠肚子,可哭爹叫妈哩。”“你一说,我也饿了。”兰兰说。莹儿嗔道:“见风就是雨呀。”就向老顺要过手电,捡些土块,垒成个中空的“堡垒”,留个入柴口,捡些柴草,燃了,顺口塞入垒中。一条条火蛇便欢快地顺着土块缝隙蹿出。不一会儿,垒上的土块便红了,在夜里红出种透明来。沙湾的土好,容易点燃。兰兰把山芋放入烧红的垒子里,再用锨,把“垒子”拍成土堆。真可惜。莹儿替那玲珑光明的塔状物可惜了。美的东西是看的,一用就毁了。啥不是这样呢?真“煮鹤焚琴”呢。“这家伙,……把洞堵住了。”洞里,传来猛子喘吁吁的声音。“捣。朝酥处挖,现堵的,咋堵也是酥的。”孟八爷道。“知道。知道。”往外拉帆布的频率渐渐慢了,显示了猛子掘洞的艰难。莹儿仿佛看到,獾们惊慌失措,拼了命,往更深处掘。獾的前蹄当镐,后蹄当锨,边刨土,边运土,那四只粗短而有力的爪蹄飞动着,扬起一股股土来,堵了后面的通道。死神正沿着那通道飞扑过来。死神有坚硬的镐,飞快的锨。獾则只有与生俱来的那点本能和钝钝的爪蹄。你能逃过死神吗?哪怕你再有力,终有力尽时,你身后穷追不舍的锨终究会赶上你,给你致命一击。可怜的獾呀。却又想到了死亡。人,多像这可怜的獾,无论你如何费尽心机,死神还是慢慢逼了来,黑夜一样罩了你。临死时,你才会明白,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这是没有任何希望的比赛。人的努力,在强大的自然规律面前,显得多么微不足道呀。莹儿叹口气。她有些奇怪自己了。憨头一死,这号念头,成影子了,时不时的,就会在心上掠过。兰兰用木棒拨开土,挑出山芋。浓浓的香味弥漫开来。这是用垒子烧的山芋独有的味儿,是浓烈的焦香。那山芋,表皮黄苍苍的。一敲,嘣嘣响。人一见,就会流下口水。兰兰捡把毛草,刷去山芋上的土,招呼了一声。孟八爷扔了绳子,朝洞里喊一声:“吃腰食来!”猛子提了马灯,满头大汗,钻出洞来,“这骚玩意儿,也聪明着哩。我往里,它也往里。我估摸快了。窝早到了,它们再有劲,也刨不了几米。”几人拍拍土,连皮吃起了烧山芋。真是惬意。山芋有多种吃法,但烧的最好吃。而垒子烧的,又是上品。铁炉呀,烤箱呀,咋弄,也弄不出垒子烧的那独有的味儿。吃这山芋,有个讲究:不可去皮,用草刷刷表面的土,连皮吃最好。那黄黄的硬硬的香香的皮,连了不少山芋肉,吃来最为过瘾。孟八爷呵着气,仿佛不堪其烫,但嘴却不停,连皮带肉,转眼间吞了几个。莹儿喜欢烧山芋的味儿,但不喜欢这吃法。她无法把依然粘着土的皮吞下肚去,便就了灯光,一丝丝地剥皮,一个没剥完,十多个山芋早进了别人的肚子。孟八爷拍拍手,拍拍肚皮说:“吃到了五谷,再吃上几口六谷再干。”取了烟锅,惬意地唏哩。6又挖了一阵,忽听猛子喊:“准备好。见獾了,哎呀,三只哩。”孟八爷叫兰兰拿手电照住洞。老顺举了棒候着。孟八爷则将火枪准备好,说:“你先用锨狠狠戳几下,快快地出来。”马上,便听到猛子的嘿嘿和獾猪刺耳的惨叫。“让开!”猛子叫着,后退出洞。猛子刚出口,一个黑影就已蹿出。老顺常放鹰,有眼功,一棒下去,那黑影便滚地上了。猛子也抡锨上前,砍出几声惨叫。正忙乱间,听得兰兰叫:“逃了一个!逃了一个!”孟八爷嘿一声,蹿几步,朝黑夜的响动处放了一枪。“中了,别管它。”他说。果然,崖下有厉叫传来。“还有一个呢?”猛子喘吁吁问。“早跑了。”孟八爷道,“刚才蹿出了两只。打下的,是大的。那小的,早跑了。”兰兰吐吐舌头,才见个黑影儿蹿出,一眨眼就不见了。那知孟八爷却瞅了个清,神了。更神的,是那循声而去的一枪,实腾腾的。这会儿,连厉叫也熄了。挨了锨的獾也没了动静。马灯上前,照出了惨状。莹儿抽口冷气。那獾,獠牙外露,下牙朝上,上牙朝下,相互交错,状极狰狞,显是不甘心自己的死去。猛子打着手电,下了崖头,捞回那滚入河川的獾。“嘿,孟八爷,你的枪可神了。那铁沙,都进胸膛了。”猛子说。莹儿打个哆嗦。回到家,她心里仍觉得疙里疙瘩。记得小时候,她很胖,奶奶老拍着她的屁股,戏称她獾猪娃儿。现在,真的獾猪娃儿就躺在大书房地上,死了。那种新奇的刺激感没了,浓浓的怜悯袭上心头。那会儿,在洞里,它们该多可怜啊!一想洞里的獾惊慌失措死命刨土想逃避死神的样儿,莹儿的心就酸了。孟八爷砍下獾猪爪子,给了莹儿,说:“等干了,烫个小洞,穿个绳子,挂娃的脖子上,大吉大利,没毛病子。”看到那娃娃手似的爪子,莹儿很不自在,但听说娃儿戴了吉利,就赶紧接了。老顺取来刮肉刀,开剥了獾。獾毛像猪毛,肚里有许多虫子尸体,便扔了肚肠。他和孟八爷扯了獾皮,一下下刮。獾和别的动物不同,那油,都附在皮上,刮呀刮的,就白森森一脸盆了。妈将獾油炸成液体状,用瓶装了。孟八爷吩咐别掺水,不然,会坏掉。不掺水,搁上多久,还是好物件。按时下市价,孟八爷算了算,能买个几百的,再弄几次,猛子的媳妇就现成了。猛子却说:“这活儿,苦死个贼。再也不干了。”妈却乐滋滋地臭他一句:“不干?当驴粪官去。”老顺却只顾弯腰啃哧,一头汗珠子,刮一下,往锅边上擦一下,一点珠儿就往锅中的液体里滚去。他抹把汗,说:“那肉别扔,虽有土腥味,可香,治寒胃呢。”兰兰说:“香是香,可吃不得。一吃,獾猪油就从肚皮上渗出来了。”莹儿接口道:“再说,它只吃虫子,脏得很。”老顺啃哧道:“人家喜欢吃虫子,跟我爱吃兔肉一样,有个啥脏的?你们不吃我吃。老子肋巴都成搓板了,巴不得油从肚皮上渗出呢。”《白虎关》第六章(1)“嘉峪关口子上雷吼了,黄河滩落了个雨了。”1兰兰去神婆家,学“斩赤龙”法。这是个方便法门,炼好了,女子就断了月经。据说,月经不断,修行就有障碍,好容易练下点根基,一流血,功全没了,所以,女子修道,先得斩龙。那方法,说来简单:守神于膻中穴,心不外驰,魂不乱游,久而久之,气凝于窍,就能斩了赤龙。自上回流了娃儿,因情绪不好,也因下地干活,没休养好,下身的血水淅淅沥沥,从没断过。虽用过几付药,没顶大用,也没钱再治。后来,听妈说,凤香原来也是这号病,一修炼,嘿,病好了。兰兰想,反正不花钱,试试吧。兰兰每天都修炼,乐此不疲。她需要“金刚亥母”,那孤单无助的心需要个依靠。女儿的死,哥哥的死,总在提醒她一个事实:“她也会死的。”一想到死,巨大的空虚扑面而来。一茬茬的人死了,一茬茬的人消融于虚空之中,留不下半点痕迹。他们是掉进了深不可测的黑洞?还是被融化成了虚空?不知道。一想到某一天,自己也会像清烟般从世上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哆嗦。真“人死如灯灭”吗?灭了,就永远灭了吗?若真是灯倒好,总会有人点亮它。可谁来点亮我那苦命的哥哥和女儿?谁能?兰兰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心中,她一声声发问,可回答她的,总是静默。静默过后,兰兰却更加顽强地发问。那个叫“死亡”的黑洞叫她恐惧。那里面盛的,莫非是那种叫“硫酸”的液体,会化了骨,化了肉,化了一切,最终将液体自己也化了,还原为那个巨大的黑洞?亿万生灵进了黑洞,黑洞却依然那么空堂,听不到一点儿回音。《西游记》里的无底洞还有底。而你,“死”,莫非是真正的无底洞?兰兰回答不了。谁也回答不了。金刚亥母便在命运中笑了。她告诉兰兰:那黑洞,不是无底洞,而是一个循环往复的管子,一头叫生,一头叫死。生命的水流呀流呀,忽而叫生,忽而叫死。生也是死,死也是生。生命的水,会永永远远流下去。你的女儿引弟,仍在那管中流着,汇入无数无量的水分子中,忽而叫这个名儿,忽而变那个姓儿,忽而进这个容器,忽而入那个小池……“引弟”,不过是流入你的容器时暂时的名儿。是吗?是的。憨头也是。等到有一天,他们迷了的本性醒了,便会跃出管子。要本性觉醒的法儿只有一种,那就是:修炼。兰兰于是修炼:盘腿打坐,静心调息,正身远虑,心不外弛,意观本尊形貌,心诵本尊真言。莹儿哑然失笑。笑了几次,莹儿就不笑了。她发现,兰兰是认真的。她一上座,就成唐卡上的亥母了。那份宁静,那份超然,每每叫莹儿不可思议。这种修炼,一日四次,修炼时,兰兰就那样凝成本尊。相较之下,婆婆就松懈许多。她只是上香,磕头,做些供养而已。莹儿无法理解兰兰为啥有这么大的变化。她不知道,几次死亡,已使兰兰换了个人。她经过了炼狱,烤问了灵魂,踏上了另一条求索之路。2这天,白福来叫兰兰回婆家。白福先软后硬,兰兰却软硬不吃。白福说:“人嘛,谁没个错呢?以前,是我不对。有个再一再二,没个再三再四。你再原谅我一次,成不?”兰兰不说话,半闭着眼睛,像个泥胎。白福又说:“人嘛,一个混世虫,较那么真做啥?”又说:“反正,我可是豁出去了。你好我也好。你不好,刀子哩,枪哩,我啥都干得出来。”又说:“弄不好,一个炸药包,啥账都结了。”兰兰却起了身,伸个懒腰,长长地喊一声:“妈――,我可打七去了。”然后,就朝金刚亥母洞走去。白福咬了牙叫:“我看你上了天。”又进了小屋,对莹儿说:“妈叫我带个话:这骚鸟好了,你也好。她若是狠下心给你娘家的脸上划黑道儿,那你也拾缀一下,跟我走。不管咋说,是换亲的。不信,还拿不住她。”莹儿淡淡地说:“你去给妈说,你们的事少攀扯我。憨头死了,我还有娃儿哩。我生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鬼。你们想往娘家捞我的尸身子也成哩。”白福说:“你也别唬我。咋说,你也是妈十月怀胎掉下的肉,你又不是从石头洼里迸出来的。妈的话,你不听?”莹儿眼里便含了泪,说:“你去给妈说,我已死过一回了。叫我好生安稳一阵,成不?你们的啥账,你们自己结去。攀扯我做啥哩?”一见莹儿的泪,白福的心也软了,说:“其实,我也知道你心里苦……要说,你还年轻,要把你的路走好,也不要太死心眼。妈其实还是为你好。”莹儿抹把泪:“我的心我长着哩。我知道咋活哩,只求你们别太逼我。我有我的活法。”白福道:“我不逼你,可妈难说。一提这骚鸟,妈就成气葫芦了,恨不得把她撕成八片儿。人家要真死了心,你也得听妈的。”莹儿呆了一阵,又说:“你去对妈说,若真还把我当女儿看待,就好生叫我自个儿活,少再把两件事往一块儿搅。成不?”白福说:“啥两件事?本来就是一件。她不过去,你能过来?这换亲,粗看是两件事,其实还不是一件?”莹儿抹泪道:“这么说,我连个安稳寡也守不了?自小到大,我没硬拗过妈。这回,我就铁心拗一次。你去给妈说,再不要软刀刀细绳绳割我了,叫我好生安分几天。”白福望莹儿几眼,嗓门忽地哑了:“成哩。妹子,我去说……我也大不了打光棍。没啥?真没啥?”往脸上摸几把,却摸下一把水来。《白虎关》第六章(2)猛子妈在另一个屋里隐隐约约也听了些。书房和小屋间有个小洞,供猫儿进出,伏下身子,耳贴小洞,另屋里的动静能听个大概。越听,她的脸越白,又想到儿子憨头的死,泪也不由得流了出来。“起外心咧!”她拖着哭音说。话一出口,连她也奇怪。她耳里明明听到的是莹儿铁心的话,咋一到她心里,就觉得她起外心咧?是不是她也觉得,兰兰一来,莹儿就得去?“啥事?”老顺问。“白福叫莹儿回娘家哩。”“去不?”“说是不去……可是能由了她?谁也知道是换亲。憨头又那样了。就算不那样,这边的回来,那边的也要走。规矩在那儿摆着。何况,憨头……呜呜呜……”她哭出了声。老顺皱眉道:“你小驴娃放屁自失惊啥哩?人家又没说走?到哪山,打哪柴。”老伴抹把泪,“你想,人家娘家是省油的灯?兰兰一来,那口气,谁能咽下去?”“叫兰兰回去不就得了。”“回去?你个老贼,又想把丫头往火炕里撵呀。这回,浑身上下,连块好肉也没有。”老顺冷笑道:“谁家的两口子不打架?你当新媳妇那阵,悬乎乎叫老子一脚踢死,你忘了?谁没个错呀?人家改了就成。”老伴撒泼似道:“改?三改四改,丫头早叫人家捶死了。我知道你是个黑心老贼,肠花五肚里都不干净。丫头不是你身上掉下的肉,就连死活都不顾了?”“呸!”老顺大怒。他很想朝那黄脸上扇几把掌,忍了几忍,才没出手。听到动静,莹儿过来了,“又是啥事?刀枪矛子的。不能静一静?”老顺气呼呼道:“莹儿,我也知道你的难处,谁都是娘老子养下的。你要想去,我也不怪你。”莹儿明白他们拌嘴的缘由了,笑道:“这话说哪里去了?娘家是娘家,我是我。我还有娃儿呢。”“就是。你个老贼。”老伴咆哮道,“人活着,为个啥?还不是为个养儿引孙,谁像你个老贼,活了个路断人稀。”老顺笑了:“好,好,我承认我路断人稀。”又对莹儿说:“她怕你要走,正朝我撒泼呢。”莹儿笑道:“谁又走呢?话总得叫人家说。”又意味深长地说:“我呀,撵我,也不走。”就出去了。老伴才得了保证似的松了口气。许久,又说:“二十来岁,要说,守寡是嫌岁数小了些。咋说呢?大头妈也是二十来岁守寡的,不也过来了吗?”“你守不?”老顺忽地来了气,“你动不动守寡守寡的。要是我死了,你守寡不?”老伴又像给打晕了似的,眨眨眼,张张嘴,许久,才狠狠地说:“你以为你是个啥鸟?我凭啥给你守寡?我还巴不得你早死呢。想叫我给你守寡,你还没修下哩。”“你当然。你当然。”老顺笑了,“那你以后少说守寡。那话儿难听。你一说,活脱脱一个阎罗王。”老伴这才明白老顺的意思,鼓鼓嘴,想发作,不知又想到了啥,却笑了,“你个老贼,不叫守寡?安了啥贼心?我可想用驴笼头,换个头巾戴呢。”这“驴笼头”,是月儿妈的外号。某夜,月儿妈悄悄打发媳妇替她去值夜守水,自己却睡在媳妇屋里。半夜,月儿爹溜上炕来,塞了块新买的红头巾,亲热了一番,说:“哟,还是我娃的东西好。那老嫁汉的,早成驴笼头了。”第二天大清早,却见老婆子顶了那红头巾扫院子。老汉就问:“老妖,你哪来的头巾?”月儿妈响响地回答:“驴笼头换的。”老顺晃晃脑袋,沉了脸,说:“你咋能开这种玩笑?”话音没落,却又笑了,“老不正经。”一说一笑,妈心里的疙瘩化了些。送走白福,就烫了面,炸了油饼子,给莹儿端了厚厚的一叠去。夜里,妈思前想后,越想心里越毛,咋也睡不着了。按她的经验,莹儿妈不会善罢干休,总会闹一闹的。而且,莹儿终究拗不过她妈。打折的骨头往里戳哩,毕竟是人家肚里掉下的。而且,自己总是心虚。不管咋说,叫人家二十来岁就守活寡,也觉得不是回事儿。叫她离去,又舍不得。她烙饼似折腾到半夜,忽然想出个法儿,就捣醒老顺,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思谋了一夜,像莹儿这种性子的,实在不多。白家终究要闹。守寡也不是个长久的法儿,能不能像人家那样,……那样……小叔子招个嫂子?”《白虎关》第六章(3)“睡吧睡吧。”老顺烦躁地说,“到哪山,打哪柴。你半夜三更,胡吱吱啥哩?”老伴于是静了。一会儿,又捣捣老顺:“我估摸,只有这法儿能留住莹儿。”老顺却响响地打呼。老伴再捣捣他,“你想,兰兰一来,人家娘家终究要闹。毕竟是换亲,莹儿一走,可要带去娃儿呢。憨头连个根也没哩。”老顺这才醒了。他大睁了眼,望很黑的夜,许久,问:“谁?灵官?”“灵官小哩。猛子吧。”“屁。齐神婆已经问下了。人家那边都回了话儿,催着订婚哩。你叫我老嘴实脸的,说话不算数,人家骂松沟子货哩。”老伴静了一会儿,又说:“那好办。猛子不是还有些事儿瞒人家吗?找个人一说,人家就不愿意了。”老顺说:“宁坼十院庙,不诉一缘婚。谁会干这缺德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算啥婚?找个人,通个风,报个信儿,叫人家先说不情愿的话,既不得罪神婆,又能回了这事儿。”老顺想了一阵,觉得老伴的想法有道理。别的不说,能省下一疙瘩钱呢。3次日清晨,老顺去白虎关,叫来毛旦,叫他去挑猛子的婚。毛旦一听,就呲出黄牙,哧哧地笑了:“干这活儿?谁都比不过我。我不说别的,只说他和双福女人的那档子事。”老顺唬了脸道:“别喧染太凶,闹个满城风雨……能不能换个别的理由?”毛旦说:“成哩。也不能把猛子的名声弄得太臭,人家才活人哩。名声太臭,怕连个母的也拴不下。……我不说少的,只说老的。我就说:‘哎呀,你们把丫头往火炕里推呢。别的不说,那公公,可不是平处卧的狗呀,扒灰,搞嫂子,当烧白头,啥没干过?活脱脱一个老叫驴呀!’成不?”老顺狠狠朝毛旦脖里砍了一掌,“你咋能这样作践老子?不行!”又指指老伴,“说她吧。”毛旦说:“成哩,谁也成。我就说:‘哎呀,你们想把丫头嫁那家?得先送少林寺里,嘿儿哈儿的,练成个武松才成。为啥?单说那婆婆,活脱脱一个母老虎,脾气又坏,人又邋遢。垢甲打得门响哩,抹布拧得水淌哩。屋里的龌龊能压塌炕,剩饭坨坨儿堆成了山。成不?”猛子妈却笑道:“成哩。作践成啥样也成哩,只要把这婚挑了。”老顺乐得咯儿咯儿笑:“毛旦,你咋把她的底细摸了个清?你把这老祸害画了个活。你能当画家呢。”老伴也笑道:“就是。想不到,你还是我们老俩口的贴心人哩。不说别的,单是那老贼的嘴脸,就叫你认了个清。当姑娘那阵,若听了这几句,就是去当尼姑,也不会嫁到陈家门上来。”毛旦得意地哧哩几声,又问:“要不要把那驴笼头的事也按在顺爸头上?”老伴笑弯了腰,“成哩成哩。”又对瞪圆了眼却忍不住笑的老顺说:“你可得给我生发个红头巾,免得叫人白背了名。”老顺好容易才忍住笑,“毛旦,你个贼砍头的,你咋作践这老妖也成,可别往老子头上扣屎盆子。就上回,凤香逃计划生育钻老子的被窝,叫人传了个疯狗扬尘。一提猛子,人就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仿佛我也成那号货了。你一作践老子,天都要刮黄风了。”“这事儿,我倒忘了。”毛旦笑道,“成哩。这事儿,总能给人家说吧?这总不算白嚼你吧?这可是有人经,有人见的。你人当百众的,明打明地搂了人家的媳妇睡觉。这事儿,别人可干不出,除了顺爸。”老顺跳下炕,按倒毛旦,用鞋底重重地在他的屁股上扇几下,才笑道:“先给你打个记心,叫你知道啥该说,啥不该说。说好了,老子给你三十块的跑腿钱。说不好,我可要……要……挑你的懒筋哩。”毛旦这才收了笑:“知道,知道。不就是开个门缝儿,放个风风儿,念个经经儿,能叫他想了去,不能叫他听了去。”“这就对了。”老顺说。猛子妈笑着端来油饼,美美地招待了毛旦一顿。毛旦问明了地方,才挤眉弄眼地走了。4白福一来,莹儿心里就沉甸甸了。白福把一个她早已模糊的事实又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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