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跟舅妈的关系不好(我和他的xxx漫画同住)。今天跟她吵架了...

爱 死 爱 活 - 想一分种的主页
&&&&爱&死&爱&活
&&&&&&&&&&&&&&&&&&&&&&&&&&&&&&&&&&&&&&&&&&作者:失名&
  一直以来徐影都想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那就是一个男人的心是否有可能只守在一个地方,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任岁月把自己从身强力壮的男子变成体态虚弱的老人,没有反抗逃离的念头,肉体和灵魂都永远沉浸在失去至爱的空寂中,不想改变,无心向前。在他的女人离开后,她不要他成为一名意志坚强而淡定的圣徒,她不要他被任何信仰拯救,不要他抽身而出,她所希望看到的就是他日复一日有规律而平淡地生活,上无聊的班糊口,回家做简单的饭菜,然后看电视剧和平版报纸,或者可以养一条忠实其貌不扬的狗。最后他的晚年极其孤独,除了在支离的片断中回忆几十年前的女人,几乎无所事事,待在空荡荡的居所里,电视一直开着,开着,直到一个安静的老人离开人世。死亡是对他终极的奖赏,就是这样团聚,他宁愿过上几十年轻渺的生活,只是为了向一个已经过去的女人兑现诺言,使最后的团聚拥有它真正的重量。
  一个男人,可以在他的女人面前许下各种诺言,比如:非她不娶、没有她则无法面对往后的人生,她是唯一希望或者人间安慰剂、永远忠于她、背叛她就等于永远背叛了爱情或者是自己、除了肉体灵魂也归她所有直至灰飞烟灭……但是这些诺言,在她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之后,还继续有效吗?这些诺言是否只镶嵌在男人一道小小的心坎里,在某个触摸得到的不起眼的世界中需要无数巧合和故意才能圆满?
  樊丁每天在相同的街口拐弯回家,固定的几个交通灯,平均的等待时间,他手里有份报纸,关于经济或者体育的报道,其中较少地谈论女人。他在一个苏南人的店里买了芹菜、豆腐和胡萝卜。他左手提着三四个塑料袋,右腋夹着报纸,手插在裤兜里。他个子不高,在电线下不紧不慢地走,从高处看像在一条直线上移动的黑点,而街上的其他黑点在没有规律地运动。
  樊丁住在一个老旧公寓里,木质地板被各种皮鞋划出道道伤痕。他上楼时遇到一只往下逃窜的野猫,尾巴擦过他的裤脚,他被这条白色的弧形吸引,目光追随而去,回头看这种轻盈的动物慌忙而笨重地离开。樊丁继续提着蔬菜往上,到了四楼的家门口,他用左手抽出右腋下的报纸,右手顺势抽出裤兜。钥匙并不在他右手一路揣着的那个裤兜里,要不然他走路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把自己的拇指套上钥匙圈,然后边走路边摸着钥匙圈上的纹路。樊丁不得不用仅剩的右手摸遍裤子所有的口袋,一无所获。他轻轻推了一下门,门就开了……
  晚饭很简单,一个混炒的蔬菜和一份隔夜肉汤。肉汤里有肉,而且暖和。樊丁照例吃了三碗饭;一年前他吃四碗,并且每顿都喝光所有的汤。吃饭时间正是晚间新闻,新闻之后是家长里短社会方圆:……野猫如今成为了这个城市的隐患,它们笨拙呆滞,却有无所不能,因为有太多好心人的施舍,它们的繁殖速度已经超过了食物链所能承受的极限。看看现在的情形:它们登堂入室,和人共享生存空间,像瘟疫一样撒布,破坏生活设施,带来疾病和恐慌,它们的味道和足迹无所不在。而它们的样子毫不费力地获得一些不知好歹之人的同情心,直到现在仍有人在为这种灾难性的动物提供食物,而丝毫没有意识这完全是自取灭亡的行为……
  一个少年在短片中慷慨陈辞,樊丁喝着肉体拌米饭,舔去嘴唇上的汤。
  ……市政府将于本周末召开听证会,关于消灭野猫工作如何在社区开展,本次听证会的重点在于通过何种手段既解决猫患问题又保证社区人民的生活祥和、精神健康……
  ……最新研究表明,猫的肾上腺激素萃取物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试验证明,它不仅加快了田径运动员的术后恢复,并为他们带来更好的比赛成绩……
  ……动物保护组织强烈抗议政府使用屠杀式手段来解决动物繁殖过甚的问题,他们表示会通过合法途径干涉这一行为的发生,同时将派代表参加此次听证会……
  樊丁习惯了每天洗头,也习惯用枕巾“……枕头必须是最干净的……”,倒背如流的一句箴言,很多人喜欢用副词来避免祸从口出,而极少有人喜欢挑着副词“最”来说话。
  樊丁躺下后,野猫就在窗外,有时哀啼,有时尖叫;对面高楼卫星灯的光亮,一遍一遍扫过整个屋子。在一个无法安静的世界,神经脆弱的人无法生存。唯一安静的方式就是打开电视,然后就什么也不觉得了。樊丁睡着了,电视开了一夜。
  一个明媚的下午,徐影在厨房里。她的头发像是刚烫过,有些不自然,而且太黑。锅里起了很烫的油,樊丁感觉这很危险。徐影走过来,端着一盆菜,笑吟吟的,油烟蒸腾着。樊丁一手接过盘子,一手搂着徐影在他们的走廊里,走廊不宽,堆了很多瓶瓶罐罐和报纸……徐影来不及用手去抓盘子里的肉“好烫啊……哦……油放得太多了……啊……我的舌头烫坏了……”她的表情不太好,有些不高兴。
  “你这个馋猫”走廊太暗了,樊丁看不见她的舌头,他只得用自己的舌头去探望,唾沫是凉的。徐影还是不高兴,她说再也不吃这个菜了,下次她让樊丁再也不要吃鱼香肉丝或者红烧排骨。那个肉是有点肥,而且油也确实放多了。
  樊丁和徐影拿着肉去喂猫,老旧的公寓通常豢养着许多野猫,徐影穿着裙子,两条小腿在花园里跑动,樊丁感觉有些危险。在晚上,她一只猫都没有找到。她只会学猫的叫声,而不会发出叫食的声音。但是徐影不肯回去。
  突然一只猫出现了,徐影追着跑了过去,她跌下去,膝盖流血了。樊丁跑过去,心疼,徐影爬起来,推开樊丁,手里提着肉,继续追那只猫,直到追到很远地一条巷子里,她随着猫跑进一个人家,登堂入室,她关上厨房的门,提起一根棍子……猫看着她,害怕。
  “影影,别这样,会吓着它的”……
  后面的情节有些混乱,樊丁醒来想了一会儿,没有记起来。
  樊丁通过街道的关系有资格作为市民代表参加市政府的听证会。星期天,他起早,但没有发现干净的衬衫,只得穿上一件深色的。樊丁的公寓离市政厅很近,他散步过去半小时,天比较阴,风小而缜密。
  市政厅的门前聚集了一群人,他走上台阶的时候,一个女孩站起来,递给他一张宣传品,上面是动物保护组织的呼吁,印着几只无家可归的野猫和养尊处优的家猫,他们要求为野猫争取平等的生活。樊丁没有走开,看着那一群人,他们看起来挺高兴的,兴致勃勃地拉着横幅。那个女孩又走上前,递了一张名片,并很有礼貌地向樊丁请教了一张。“哦,樊丁……有意思的名字,您是来参加听证会的吗?”“对。”“你好,我叫张洁熙,从成都来,听说他们要屠杀动物,简直太可怕了,我们都不能袖手旁观啊。”“别担心,还有听证会,他们不敢乱来的。”“我就知道你是帮助它们的。这些可怜的猫是被屠杀还是被安全地收养,它们的命运就看听证会的结果了,全靠像您这样的人。”女孩个子不高,脸上有些粉刺,扎着马尾辫,相貌平常善良,声音略带哀涩。
  “别担心,我会发表自己的看法,政府总会拿出中间的办法。”樊丁笑着回答。“樊先生,我不能进去,但是我很想知道里面的情况,我在这里等你好吗?你能发消息告诉我一些情况吗?”“好吧。我尽量。我出来后再和你详说。”樊丁被她的认真触动了一下。两人交换的号码后,樊丁走进会场,女孩目送着。
  自由发言的时间很短,大多数时间被用在陈述猫患的起因、经过和影响,然后是职能部门表决心,研究机构出示可行性预案,最后是市民代表提议,那个人提议:为野猫结扎之类或者把避孕药混在给它们提供的食物中;动物保护组织的人马上站出来呼吁说:为什么不把部分的猫让个人领养,余下的在郊外集体饲养呢?……
  第一个市民代表发言后,樊丁也跟着举手了,或许他会站在动物保护的立场上再强调一下,但是主持人没有允许他。主持人认为各种观点要平均发布才能体现博弈之难,最后倒向其中的任一种方案都有理可说。樊丁这时想起了口袋中的名片和上面的手机号码,他的右手仍然在右边的裤兜里,那里没有。左手也使上了,外套的口袋也没有。樊丁心里有事的样子,他不专心,在想一桩和动物生存状况无关的事情。他的两只手都插在进了裤兜里。
  两个小时后,樊丁走出了会场,随着人流涌下台阶,早晨聚集在市政厅门口的一群人已经不知去向,樊丁在台阶上呆了一会儿,他看了看女孩递给他名片的那个地方,正有很多人走过,于是他扭身离开。
  ……至于那已经嫁娶的,我吩咐他们,其实不是我吩咐,乃是主吩咐说:“妻子不可离弃丈夫,若是离开了,不可再嫁,或是仍同丈夫和好。丈夫也不可离弃妻子。”我对其余的人说,不是主说,倘若某弟兄有不信的妻子,妻子也情愿和他同住,他就不要离弃妻子;妻子有不信的丈夫,丈夫也情愿和她同住,她就不要离弃丈夫。因为不信的丈夫就因着妻子成了圣洁,并且不信的妻子就因着丈夫成了圣洁。不然,你们的儿女就不洁净,但是如今他们是圣洁的了。倘若那不信的人要离去,就由他离去吧!……樊丁曾经是个基督教徒,一个真正的基督教徒是不该用“曾经”两字。但是樊丁在很早之前的确信仰笃定过,每周日做礼拜,交纳十一税,和兄弟姐妹们互相传达神的嘱咐。从市政厅出来,天开始下淅沥的小雨,樊丁没有带伞,径直跑着去了市政附近一家颇有声望的教堂。教堂里有许多年轻人,他们来自各个地方,参加青年专场的礼拜,然后聚会交谈,互相了解后,该恋爱的恋爱,最后结婚。樊丁回忆起他信仰安定的时候,每天都饱满充实,每一顿饭都很可口,所认识的每个人都善良可爱,遇到的事情也很正面有条不紊。再后来就在教会遇到了徐影。
  徐影是个伪基督徒,后来樊丁问她为什么要去教堂。徐影回答是这样的:那里有很多好人;都是年轻人;都很热情;男孩们大多有追求或者有稳定的职业,祷告让他们看起来很虔诚,那种虔诚使人联想到痴情;我还可以去陌生人的家里,很多人会一起做饭给我吃,免费喝很有特色的咖啡和红酒,和人亲密但没什么尴尬……樊丁问她怎么会注意到他的,徐影是这样回答的:在青年教会里,大家都认同你说的,尊重你,你懂的东西很多,又谦虚平易,不热络,但其实很有热情的,从你讲经的时候能看出来,我觉得你内心很善良,心底很平静,不是张扬的那种,那种我不喜欢。我喜欢内心有一片湖的男人。
  徐影回答这类问题的时候很认真,一板一眼,有头有脑的。但是她后来变成了一个任着性子,很没有逻辑的女人,正是因为樊丁的溺爱。
  礼拜结束后,樊丁要起身离开,听到背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是原来认识的一位教友--小肖,身残志坚。他搬家后换了另一家教堂活动,因此也离开了原来的教会。小肖健步如飞地走过来,拍了拍樊丁的肩膀。他说他现在一切都好,是听神的吩咐,包括假肢和女友,也换了。小肖还惦念着原来教会的兄弟姐妹,问樊丁:“他们都怎么样了?和我说说吧,我想他们的时候,会为他们祷告。”“我也和你一样,很久没去教会了,我不比你知道的多。”“那影影呢,她现在身体康复了吗?”“还行吧。”“诶,兄弟,你们俩怎么样了?结婚了吗?”“……”樊丁嘴角抽动了一下。
  ……人生难免暂离分,有主永偕乐乃真,休道长途多寂寞,性灵深处主关心。但愿慈悲神,引领,引领,引领,稳渡山高水深……
  他们坐在教堂空旷的长凳上,突然传来了唱诗声,他们在神坛前面准备这首三叠离歌,要在下一个礼拜日献给一个远去的姊妹。
  小肖把他的左腿架在新的右腿上,用手打着拍子说:“如果你觉得她是神派给你的,就赶紧和她结婚吧,这样就可以更好地爱护她,帮助她。当然,如果你现在还没有准备好也不要紧。”小肖斜了樊丁一眼,会意地笑了笑,接着说:“神既然给你了,只要你听他的吩咐,他也不会把她要回去。”樊丁起身告别了小肖,走到广场上,四周都被雨下成了黑色,前方迷迷茫茫,一把把鲜艳又模糊的伞向自己靠近,伞下所有人都低着头。樊丁忘记了下午要干什么。他应该回到自己的公寓,接着看一本很厚的书,或者打开电视,在稿纸上速记下一些词句,那样的书法让人满意而且不必担心留存的问题。樊丁并不想去改变生活,因为他已经足够平静,可以安于一种状态,让生命流淌,让父母得到安慰。但是偶尔,他也会像现在一样,含着泪水,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他孤立于世,只能靠着一堵墙或者一棵树。他在树边蹲下来,眼泪就滴在泥土上。
  这个城市会突然冒出很多天敌,比如蚂蚁、碱性土、酸雨、麻雀、塑料、一次性薄膜等等等等,很多人自信满满地生活在一个脆弱的空间。那里的结构每时每刻在发生变化,但是他们不觉得。徐影要是在这里,她也不会觉察野猫对食物链的破坏,因为她不吃老鼠和鱼肚肠。但是她喜欢吃鱼,她认为只要人们足够地爱吃鱼,野猫也就不愁没有鱼腥吃。解决野猫偷吃或者掠夺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我们要替它们先吃,才能把它们吃的留出来。
  樊丁为徐影学着怎么做鱼。杀鱼可不是一学就会的事情,因为这些家伙的身上很滑又刺棘丛生,稍不小心就会把手划开。所以每次樊丁都要和鱼干上一架,徐影在傍边尖叫助威。樊丁和徐影的厨房生活非常丰富,他们在那里尽情享受创造和破坏的快乐。两个人本来都对烹饪一无所知,厨房爱情让他们的烹饪技艺日渐成熟,继而诡秘。休息天,他们起得很晚,然后将下午的时光都塞进阳光明媚的厨房,徐影说:一锅鱼煮得晚,并不代表它可以随随便便。徐影还说:爱情是她的应有尽有的厨房。
  现在樊丁不吃鱼了,并且野猫也可以吃碎骨头和碎肉。一个晚上樊丁在喝汤的时候,电话响了,是那个市政厅门口遇见的女孩子。
  “你看新闻了吗?联防队要抓捕它们了,但没说接下去怎么处置?”“我看到了,那天……”“对了,那天结果怎么样啊?”张洁熙小姐没有等及樊丁对于那天事情的解释。“那天没什么结果。嗯,但是我观察下来,多半会将他们收容吧。”“是吗?但愿如此。谢谢你。我这个星期就要回成都了,我很担心它们呐。”“呵呵,别担心。那天你给我的电话我找不到了,所以就……”“没关系,我猜也是的。我再给你个电话,再给你一个网址,是我们动物保护论坛的主页。”“好。”“这样吧,我们见个面吧。见面说话方便,还有一些东西可以当面给你,行吗?你家离市中心远吗?……”这是一年多来樊丁第一次受到女孩子的邀约。樊丁说:这几天我比较忙。你还是先告诉我电话和网址,然后我们再联系。
  &张洁熙高兴地答应了。樊丁突然想到她那张带着粉刺生动的脸。
  张洁熙应该没有打定什么主意,她变化得很快,从电话到网址再到见面,像一只蜻蜓一样,眼神不好,又误打误撞。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来游玩,碰到了一件不公的事情,参与进去,尽她所能,最后临走前,想和一个邂逅的男人告别,那个男人也普通的不能再普通,那就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了。这样的女孩子通常是没有男朋友的,她们没有问题,她们对一些人谨慎对另一些人敞开心扉,有点爱好、思想或者信仰,参加一些社团或组织,热衷于集体活动、好奇不让人觉得乏味。她们不骄气,看起来自爱有时又敢于献身。
  而徐影是一个奇怪的人,她其实不受任何人影响,却在某些时候故意人云亦云。她想的是让自己看起来和别人一致,她在集体中有一种保护色,这样她在遇到樊丁的时候就偷偷地进攻。徐影从开始注意观察樊丁后,便不经常在青年教会出现了。就算讨论的时候,徐影总是在一旁一言不吭,当被问及神给了她什么gift(天赋)时,她说:没有。兄弟姊妹看着她,觉得她有问题,这让她面红耳赤更加一言不发。
  “我不知道什么是天赋,因为我有的,别人都有。”徐影对樊丁说。
  “没有关系,神给了你很多,你没有看到罢了。其实看到的人都满足了。”“那是什么?”“比如神给了你容貌,安静知足的性格,和善良的内心。”“我还没有发现呢。”徐影满足地说。
  “你平时喜欢什么?”“我喜欢穿别人的旧衣服和时髦的鞋子”徐影说这话的时候,樊丁被打动了,好像一阵风吹过来周围的植物都在欣然摆手说:怜爱她吧,和她一起分享生活吧。他看到一个眉目舒欣的女孩,站在那些摆手的植物前,还有那些样式奇怪的旧衣服,三角形的大衣,椭圆的帽子,一双天蓝色的皮鞋。樊丁决定和徐影在一起了,因为徐影说她要离开这个城市一段时间,去一个神秘的地方,一个有真正宗教传统的地方。这是徐影在地摊上的德文杂志中得到的讯息,幸运的是那就在中国的西北方。樊丁没有反对徐影去,他只是有些怅然,轻轻地叹息,然后他就坦诚布公地告诉徐影:他想和她在一起,认真考虑的结果。
  徐影笑了。
  “但我不知道你还打算远行。”樊丁又无奈地舒了一口气,“我要一个人在这里等你多久呢。”“将来的一天,等你做好准备,我们可以一起走。”徐影的计划变了。
  好在那是一段不长的日子,樊丁和徐影没有经历太多的猜测和伤神就幸福地走到了一起。樊丁后来告诉徐影,从那一刻他就笃定了:她是神带给他的--一个单纯安静,外柔内刚的女孩,只不过还需要一点对生活的信心,而这种信心正是他能给予的,他要让她从今往后,吃的每顿饭都非常香甜,闻到的是清香的空气,穿细致温和的布,步伐轻盈快乐,那就是真正的幸福。因此樊丁对生活也有了前所未有的信心,每顿饭都非常饱足;每天早晨打开门窗,清新空气;走在路上,经过的树木植物,都有简单温馨的示意。徐影看着樊丁,没有说什么。她在植物温馨示意的几周后,搬到他老旧的公寓,和他一起开始生活。
  接下来的几天,樊丁确实很忙,他忙着帮朋友找工作,还忙着帮父母计划一次旅行。其间接到张洁熙的短信,说已经在去成都的列车上了,一定要樊丁看看他们的网站和论坛云云。樊丁回复说:“好的。”张洁熙坐在列车窗边,扎着马尾辫,外面是下午的山色,她打开了窗,拨一只橘子……樊丁也被窗外的风吹着,在去旅行社的路上,打了一会儿盹,直到售票员报站把他叫醒,他手里还有一条未读短消息。
  “我到襄樊了,这里有个‘樊城’,还有好多姓‘樊’的人!”“好,一路顺风!”樊丁回复道。
  他在车上打盹的时候,又一次想到了张洁熙,那只橘子里晶莹剔透的囊,像蜂胶一样的甜。
  徐影从湖州舅舅家回来的时候,樊丁去火车站接她。她手里提了一个大包,另外还有两个大箱子,好像带齐了所有的行李。这次旅行,徐影给樊丁发了无数的短信,一堆情话。
  13: 51 “在干嘛呢?吃饭了吗?”13: 53 “吃了。舅舅给我盛了好多饭,我说吃不完就浪费了。”13: 57 “浪费了就对不起农民伯伯。”13: 59 “可是舅舅不是这样说的。”14: 06 “舅舅怎么说?”14: 08 “舅舅说像你吃这么少,才对不起农民伯伯呢。农民伯伯都要饿死了。”14: 10 “呵呵,舅舅可真厉害。”……
  9: 37 “今天跑去图书馆看书了。那里有个管理员长得很像你。”9: 36 “我今早梦到了海,然后就是你,穿着白裙子走过来。”9: 40 “我们几乎又是同时,哈哈。我是波浪呀。”9: 42 “波浪?我想你是一种湖光,清澈还倒影着绿色的树。”9: 49 “我在信中说,比起一棵树,我更乐意你是一条河。我从小就想沿着一条河走路,记得吗?”9: 51 “记得,跟着那条河走到家门口吗?”9: 53 “是啊,我的信应该到了吧。”
  18:10 “今天我一个去看了外婆的老房子,一个人去吃了鸭子头和螺蛳,还一个人去了白雀寺。”18: 12 “嗯,一个人?我想拉着你的手,和你一起做那些事。”18: 20 “其实,我要说,今天我在白雀寺的时候,特别想你,那里有法事,热闹极力,而我在偷偷地想你,感觉我们的幸福是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
  很多人即便恋爱了,也无法饱满,徐影会为这样的人可惜。徐影是要活得够份的那种人,她吃个东西,就要到把自己吃撑为止;玩个游戏,就要有24*7的忠诚;谈个恋爱,就要有甜的像蜜一样的言语和一个足够伟大的情人;要不然,宁可不要,宁可孤独。“圣经里说:他们进了树林,见有蜜流下来,却没有人敢用手取蜜入口,因为他们怕那誓言。”徐影告诉樊丁。
  樊丁给了徐影各种各样的誓言,那些誓言在时间上是没有限制的,因果关系也是可以颠倒。比如没有你,我宁愿孤独一世。誓言必须是这样的。徐影有一本日记,记下来了他们所有的短信,里面有樊丁的誓言和她流下来的眼泪和蜜。樊丁把它们接在手上,送到嘴里,因为他是个伟大的情人,他不怕誓言。
  9: 08 “一觉醒来,终于到绵阳了,马上就要到家啦,你睡得好吗?”张洁熙是个热情的姑娘,很快发出了这样生活化的问题。
  9: 15 “还好。我昨天到你们主页上的论坛看了。”9: 17 “噢,怎么样?看到很多可爱的小动物吧,都是我们领养的呢。”9: 21 “还领养狼?”9: 25 “哈哈,那是卡沙,一条杂交昆明犬,我们都叫它”狼“。他小时候的叫声和狼可像了。”9: 30 “噢,原来是这样。”9: 33 “欸,你注册了吗?我的id是aero,你也注册一个吧。”张洁熙找到了给樊丁发短信的沟通方式,她这一路上,常常把看到的听到的发给樊丁,毅然不管樊丁的反应,照样感到满足。这也是一个理想主义的女孩,在她的字典里,世界上没有她不应该爱的人,只要她对他有那种理想。
  &那个上午,樊丁在办公室打开了“小动物爱好者”论坛,找到了aero发的帖子,得知这个小姑娘领养过不少动物,猫、狗、乌龟和麻雀等等,几乎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泥里爬的都领养过,而且对各种动物的饲养方法颇有心得。樊丁礼貌性地回了一个帖子,表示到此一游的意思。晚上,他在“小辣椒”吃了一份鱼香肉丝饭,随即就去教堂听唱诗班排练了。
  徐影五音不全,那是樊丁后来才发现的。他们一起生活后,去青年教会的次数就少了。即便去,徐影也不愿再留下来练歌。早些时候,她留下来滥竽充数地练歌,只是想多观察教会里的人,因为五音不全,才更关心有美妙歌喉的人。樊丁有那样的歌喉,也偶尔会弹唱。徐影对音乐总是心不在焉地忙自己的事,但如果它嘎然而止,她又会说:怎么啦?弹吧弹吧,不弹我不自在。
  因为樊丁住的公寓不大,他的吉他就摆在沙发上。有时徐影午睡,就把头枕在吉他上,她说木质很清凉;有时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也这样,一边拨弄琴弦玩。她是个安静的人,却很怕一点声响都没有,她跟樊丁讲:“晚上,特别特别静的时候,我的耳朵里就会有奇怪的声音,尖尖的,然后头就很涨。”樊丁觉得这是因为身体虚弱,查了很多中医书,炖了很多种汤给她喝,但没有好转。徐影喜欢晚上有野猫的叫声,这样尖尖的恐怖的声音就不会来,她也便可以睡个好觉。
  13: 11 “我看到你的留言了,leef是你吧?”第二天中午樊丁被张洁熙的短消息叫住。13: 13 “对。”13: 16 “我到成都了,昨天终于吃上火锅了,这一路想了很久呢。”; 13: 18 “你常来看看我们的论坛吧,或许还能领养一只小动物,贡献一点力量呢。”13: 20 “你们的人在上海也有?”13: 22 “什么我们的人?我们不是黑社会,小动物哪里都有啊。”13: 25 “好,看机会吧。”对动物的怜爱是人的天性,这种天性的偶然释放造就了畜牧业的产生。樊丁觉得养一条狗也不错,徐影也想养一条大狗,她甚至幻想自己的女儿能骑在大狗身上,威风凛凛的样子。说到大狗的时候,她还说起:小时候一直以来都有放羊的梦想,骑着马管教着一群绵羊,她想天气好的时候,能抱着一头绵羊,在草地上晒太阳,或者索性酣睡在几只羊中间。樊丁笑了,他知道徐影的手脚从小都是冰凉的,她其实是要一种暖。她觉得从动物那里可以得到这种温暖。每顿饭后,樊丁都会去摸摸徐影的手,看她的手有没有因为热汤热饭而变暖,如果没有,那么他就用他的手一直捂着,等那双手也暖起来才松开。
  后来睡觉时他还要照顾好徐影的脚,让她的脚夹在他的腿间取暖。一会儿后,徐影就会挣脱他,她更喜欢半边身体压着他睡,腿伸长跨过他的身体,脚便露到了被子外面。如果他们生气了,徐影就背朝天睡,樊丁看她想个婴儿一样,一条腿膝盖弯曲,也要跨过什么似的。如果他去拉拉那脚指头,它便会像青蛙腿一样,一伸又一缩,跨过去又跳回来。樊丁问徐影是不是“两栖动物”变的,徐影说:“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失重的时候很舒服。”想到这里,樊丁认为如果不能领养一条狗,养一只青蛙或者小壁虎也不错。每天要花很长时间满屋子找它,叫唤它。然后冷不丁的就看到一个小东西从你眼皮底下跳过,或者感觉到墙上有一道阴影穿过,他们的未来的女儿一定会尖叫不已。
  此后樊丁除了每天带份报纸回家,也经常会在办公室里浏览动物论坛。他像看报纸一样仔细地看每天新的帖子,关心着有没有人转让动物和一些驯养动物的知识。他在论坛上一言不发,也很少登录,但他已经接受这是另一种青年教会,身在其中,知道那些又熟悉又陌生的人所念、所望、所思、所忧。他们或许还不知道神,无法跟随神的意志,但他们的心地贴近神的心地,他们对动物的怜惜也是神对动物的一种看护。过后的几个月中,张洁熙像个宣传员一样给樊丁在论坛上的信箱投条,有时是一些小动物的照片和驯养动物的文章,有时是他们在成都聚会的照片。张洁熙在照片上更好看,显瘦,眼睛也睁得大大的,还经常含着下巴笑,露出上下牙齿。除了论坛,樊丁的生活并没有改变,照旧简单平淡地生活,上班下班;也照旧在醒着或是梦着的时候,有一连串的模糊的回忆和联想。
  徐影坐在桌子边,很认真的样子,“我不喜欢抽烟和爱上网的男人。都是容易上瘾的东西,沾上了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爱理不理人的。”“呵呵,男人总得找点事情做吧。”“那你呢?”“宝贝,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陪你。”樊丁说完,看到徐影站起来,跑到阳台上伸懒腰,接着又晾衣服,好像站在树冠上。
  “宝贝,小心,你怎么爬那么高。”樊丁心里发怵。
  “我收衣服,够不到,够不到啊……”樊丁醒来后,再也睡不着。他在阳台的躺椅上坐了一会儿,不久天就微亮了,送牛奶的人和卖早点的人纷纷走在街道上,樊丁这才又有了些困意。
  樊丁的楼下有个大园子,长着几棵老当益壮的大树,其中一棵梧桐的树冠径直生长到了樊丁四楼的阳台上。夏天时,徐影一边在阳台上乘凉,一边揪老树树冠上的叶子,把它们撕下来,或者折起来。樊丁怕危险,看到了就斥责她,徐影说:“折腾老爷爷的胡子,他又不疼的咯。”于是,他们多次把叶子叫做胡子,继而把所有的绿色植物的茎叶都叫成了胡子。
  “樊丁,还有这样的胡子?它老人家留得也太丑了吧。”“樊丁,这胡子怎么理得呀,比人中胡也好不了多少。”“樊丁,这胡子剪得有点鹤发童颜的意思哦。”在植物园里,樊丁被徐影这胡子那胡子地说得大笑,他们有了自己的暗语,说一种别人无从加入的谈话。
  论坛上的一个网友说要转让一条混种独眼猎犬,据说此犬性情较暴躁,难为家养,但养殖基地的人不愿收留这种残废的猎犬。张洁熙见到这个机会,马上给樊丁打了电话,很是兴奋的样子:“这种德国猎犬很漂亮的,虽然是混种,但混种才够聪明嘛。我想它让你来养,再好不过了,你一个人独居,楼下又有大院子,它一定会喜欢的,它听觉很敏感,怕人多要安静的。这个网友准备要出国,才转让,他说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张洁熙对樊丁一些生活状况已经完成了基本了解。
  “嗯,我知道。公的母的?”“好像是母的吧,我回头再问问。”“不过他在洛阳,比较麻烦。”“没事的,铁路托运,这种事情我们以前遇到很多了,保证人到狗到。”狗的主人希望当面接触,了解新主人的为人后才转让。这也是一个惯例。“随随便便地把小动物仍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可能是谋杀它。”张洁熙解释说,“这个世界上的人心,都太叵测了。”“如果要出远门,我得先安排一下。”樊丁说。
  “安排会很麻烦吗?我要出远门,都是抡起包就走了。”“你厉害。”樊丁在结束通话前,又嘱咐了一遍张洁熙,不要先宣布他会接纳这条独眼猎犬。可是张洁熙反对说,如果真的想领养它,就趁早表态,不然别人就捷足先登了。最后,张洁熙又强调了让他赶快拿主意,该安排的就安排,早点启程。
  张洁熙小朋友摆出了皇帝不急急太监的架势,真是个有一点点冲动的女孩,如果让她去打仗,她就会冲锋在前;对待敌人,她会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急性子女人对待爱情和情敌的态度会和革命精神所倡导的不谋而合。
  其实,樊丁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当他曾试图关上爱情之门的时候,被徐影抵住了。他便毫不犹豫地爱她,领养了徐影的一切脾气性情。那个时候,好像一切都不需要安排,他的所有誓言也毫不犹豫发出了,既然爱的信心被神所看护,又为什么不能勇往直前呢?而神,在徐影和樊丁生活的几个月之后,又被徐影请走了。徐影要填补他生活的空隙,她有自己爱的信仰,无论从言情小说中,还是从别人的身上抄袭,最后那些箴言都变成和爱情同等可贵、同等骄傲的财富。在神告退了之后,徐影也有了她自己造物精神和善恶告诫。青年教会迅速缩小到了两个人的圈子。樊丁对神的一切信仰,迅速变成了对眼前这位女神的信仰。女神在爱的福音中说:1.耐心,是我恋爱的深刻心得之一;安静,是我恋爱的深刻体会之二
  2.真正的爱情,要能让人慢。慢,是耐心和安静的结合。
  &慢的来源多端,慢意味着瞩目,意味着看见。它可能是一种快,也可能是一种不安和焦躁。不同的人,会因为不同的感情慢下来。
  3.爱情是一种节制
  4.爱情应当有缺陷
  &没有缺陷的爱情,就是假情假意
  5.爱情,有天成的自我
  &有自己的尊严
  6.爱情中的浪漫,应该是一种意外
  &但又是一种必然性。浪漫,不是一场事故。
  7.把爱完全当成游戏的人,我不能赞同他们
  8.爱情的高妙,在于想象力
  &恋爱是这样,结婚也是这样
  &想象向你的爱人和爱你的人一起敞开,但想象不等于虚构
  9.我想谈一种爱情:在极平淡中,有一点点异样的感觉。
  樊丁收藏着爱的福音,并在以后翻出来省阅,他发现就像所有信徒都会跟随神的意志,但每个人做的程度不同,徐影也总是走到她爱的福音的反面。在反面,樊丁往往担心着她的怀疑、反复和大悲大痛。樊丁深切地体会是:爱是一种担心和胆怯,愈爱愈担心,担心爱人冷,担心她难过,不高兴;担心她触景生情胡思乱想,担心一切不可防的危险。徐影的反复确实会让人措手不及。她会为一些恋人们再正常不过的习惯而异想天开:因为太爱樊丁,一分一秒不能离开他而要求分开,说自己太贪得无厌,只配孤独的生活;她因为想念而过分难过,落泪不止,直到樊丁出现在她面前,她要他出去,等她把他想完;她因为俩人过分亲密,耳鬓厮磨而沮丧,向往她和樊丁能过一种邻居生活,彼此看得见,彼此关心,但永远得不到对方。樊丁每天走在大水大火里,但他不存一丝侥幸,即便徐影一直这样的敏感反复,他也会毫无犹豫地去包容她,爱她。因为这些在她身上,是那么天然的东西。他希望她的天性可以无约束地释放。
  徐影的天性绽放地非常绚烂,每隔几天都会有情感的高潮,西红柿有了浓妆淡抹的美,芥末里长着神秘的绿色果实,就是一杯水,或者不锈钢水笼头上的倒影,也会有一些新奇的谜语在里面。樊丁先在极异样中畅游或者救火,而后又和她一起感动其中的一点点平淡。他们坐在广场的台阶上,做了一下午的填字游戏,最后徐影倒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他们去书店准备看一下午的图册,徐影坐在图册上撑着头睡着了;他们在家里的沙发上,看武侠小说,看到武打中的爱情,樊丁被逗乐了,徐影已经睡着了。徐影睡着后,樊丁便也没兴致继续那些事,他总是千方百计地不弄醒她,让她接着安稳地睡。他守在她的旁边,看报纸或者闭目养神。他知道她一醒过来就会找他,因此他不能走远。
  樊丁这一年多来,不曾离开这个城市,也从来没有预期会在某一天离开。他曾以为自己的生活凝结在了那一刻,身心如一地不会走远。樊丁坐在床上,也闭目养神,慢慢地就留下泪来。现在,他要出远门了,无论走多远,都不会有人惦记他,找他,叫唤他,生他的气。
  “我们既有这许多的见证人,如同云彩围着我们,就当放下各样的重担,脱去容易缠累我们的罪,存心忍耐,奔那摆在我们前头的路程……”樊丁翻看圣经,来平静自己。圣经是这样一本书--每个人都能从里面找到自己当下想要的话,在翻看它的那一刻,好像有人知道你要听什么。
  清晨,樊丁从沙发上醒过来,拉开窗帘,是一个不错的天气,他感到精神有些恢复,应该可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行善,让神喜悦,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和他人的信念得饱足。樊丁随即出门,这一路的胡子都修剪得简单利落,老人坐了台阶一排像小鸟栖息一样谈论、晒太阳。教堂前红色衣服的孩子在发放当天的赞美诗词,还有火车站广场的音乐也格外悦耳明朗,他买了张去第二天去洛阳的车票。
  樊丁上网联络之后,就打包出门了,他计划上车后再告诉张洁熙。
  21: 17 “我准备去洛阳了,已经和狗的主人联系过了。”22: 10 “真的?太好了。我好高兴啊。什么时候走?”22: 12 “现在已经上车了,估计要明天下午到。”22: 15 “啊?你果真学我抡起包就走啦。”后来的一路,张洁熙没有再和樊丁发短信,似乎这件事情和张洁熙的关系就此结束了。樊丁按照她所希望的去了他们的论坛,并通过论坛领养了一条残废的狗,最后决定跑到洛阳去领狗回来。张洁熙热心人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所以这一路包括以后张洁熙都不会有什么举动了。但樊丁没有被这种可能性说服,因为大多数女孩的热心不会那么简单,就像徐影去教会那样,徐影不会,张洁熙也不会。樊丁有一种不现实的预感,但又不知道该怎样为它表态,就如徐影所说的:“潜意第六感”。事后,人们又变得理所当然地解释这种“潜意第六感”,并很确定地为它表态。
  樊丁的手机响了,当火车达到洛阳的时候。那还是张洁熙。
  “喂,樊丁,你在哪里啊?”“我刚下火车。”“我知道,哈哈,你猜我在哪里?我可能就在离你不到50米的地方啊。”“什么,你也在站台?你怎么跑来了?”“一会儿再说,你在几号车厢的位置?站着别动,我去找你!”“2号车厢。”张洁熙远远地出现了,扎了两条辫子,背了一只彩条大包,和上次看见的不太一样。等张洁熙跑到樊丁面前时,樊丁还在端详她,以确定是上次在市政厅遇到的那个女孩。张洁熙说:“樊丁,和上次看到的你不太一样,差点没认出来。”“我变化很大吗?”“是我想象很大呢。”张洁熙说。
  他们边走边说,张洁熙的步伐要慢一点,一边说话,一边喘气跟上樊丁。她说:她想看看那条狗,以前也养过一条类似的猎犬,但因为还在学校住宿,不敢在校园里遛他,结果把他闷得很可怜,再也不敢养了。她又说:因为这次是樊丁第一次领养动物,怕带回去会碰到麻烦,有她在会比较好。而且她还能帮樊丁赢得狗主人的信任。张洁熙是搭一早的航班来洛阳的,并从洛阳网友处打听了火车的车次。张洁熙还有个舅舅在当地,真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她不同意樊丁住宾馆,盛情邀请他住在自己的舅舅家,说已经和舅舅说好了。樊丁没有坚持,跟着她上了出租,去了她唐宫路的舅舅家。这是樊丁第一次和女孩一起在外地,而且还住在这个女孩的亲戚家。徐影也喜欢旅行。她和樊丁在一起之前喜欢独来独往,但在一起之后便很少出门了,其间有过几次,还是樊丁回家探亲的时候,她独自去的近郊。樊丁曾经很想和她一起坐火车,觉得那样一定很好玩,看一下午的风景,吃酱油盒饭,过一个晚上,就到了另一个地方,清晨,看见一座陌生的山,或者一条从西到东流的河。
  但徐影一开始不喜欢这样,她说担心和樊丁在人多的地方会不舒服: 可能樊丁会成为她和人群接触的障碍,与别人的沟通方式也会让樊丁误解到她的世俗。他们很少一起上街购物,生活用品的采购都是由樊丁承担。徐影要买衣服的时候,她就让樊丁陪着她到商场门口,然后独自走进商场去。樊丁在门口安静地等待,或者买一张报纸。一顿饭的功夫,徐影就会出来,樊丁接过她手里的几袋衣服,两人一起回家。樊丁对此开始感到异样,但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反正徐影更愿意和他一起待在家里,或者厨房。
  还没进门的时候,樊丁就闻到了厨房飘出的饭菜香。“是我舅舅家的。”张洁熙很确定地说。那时一个布置简单,但充满生活气息的家。她舅舅出差去了,表妹在学校住宿,只有她的舅妈在家,给他们做了饭。樊丁饿了,坐下后连吃了两碗,张洁熙吃得不多。舅妈轻斥她吃得太少了,连大肉都没动过。舅妈给樊丁使了个眼色。
  樊丁说:“快吃肉,农民伯伯看你这么吃,一定要气死不可。”张洁熙笑起来,说:你真好耍。然后夹了一块肉吃。张洁熙因为这次被樊丁哄着吃饭,倍感亲近。她有时亟需被当作小孩子对待,被一个男人轻喝,管教。越是有这种想法,张洁熙在樊丁面前就表现得越放肆,愈反叛。
  张洁熙告诉樊丁:几乎所有的女孩子都怕自己胖,她觉得自己是微胖了,反问他是吗?“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什么忙?”“帮我禁食,就两天。”“你干嘛呢?”“一来我的肠胃需要条理啊,健康杂志上说禁食有助于清理肠胃;二来我也想尝试一下那种刻苦的生活。”“不要瞎闹了。我不能答应你。”樊丁直接地拒绝了。
  “那我也要尝试一下,我知道你到底会帮我的。”张洁熙很有信心地笑着,晃着两条长短不一的辫子。
  张洁熙的舅妈安排樊丁睡主人房,她和张洁熙睡他们女儿的房间。樊丁说:“让我睡书房吧。您太客气了。”张洁熙也坚持要这样,二话不说就去整理了书房的沙发床,铺上干净的床单,套了一条新被子。张洁熙的手臂在被单里翻来覆去的,一会儿就整理妥当了。于是主人房还是给她舅妈睡,张洁熙睡表妹的房间。
  当然晚上,张洁熙给樊丁抱来一条毯子,说是晚上又降温了,需要这个。她又是一阵折腾,把毯子铺好,随后就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和樊丁聊天,说着便向樊丁说起自己的生活。她有一个外公,全家人都特别爱他,尊重他,但是在外公快死的时候,她外婆得知老人家在外面还有个风雨四十多年的女人。那个女人在外公的葬礼上出现了,随即又跟随外公的遗像到家里。她又告诉家人外公生前的还有其他女人,她这些年来默默忍受的苦闷,以后又要一个人面对死亡。张洁熙听得又羞愧又难过,对夫妻间的感情和忠诚打心底里的失望了。她的难过第一次浮现在樊丁面前,她美好而孱弱的希望,一下子被这个老婆婆的出现打败了。樊丁深深感到惋惜。
  张洁熙接着说:她从小是个非常高兴的小孩,大人看见她要么在笑,要么在唱歌。但是现在,虽然外表仍然热情活泼,但心里对人与人的感情怀着一丝畏惧。这也是她那么喜欢领养动物的原因。因为小动物的需要很简单,你对它们好,它们就满足了,并让你感到它们在你的爱里很快乐,舔你啊,围着你转,冲你摇尾巴,往你身上粘。不像人,总是有那么多需要,男人有男人的需要,女人有女人的。总是让她搞不清楚自己做得到底够不够,爱得到底好不好。张洁熙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两根辫子有些松开了,脸被暖气烘得通红。樊丁两手相握,很想安慰她,但没有找到合适的话。
  张洁熙说自己以前有个男朋友,很喜欢他,但老是担心他不要她了。虽然这个男孩对她也挺好的,上下课都接她,给她买冷饮,陪她上自习,但她老是觉得他心不在焉的。她希望听他的情话,但是他从来不讲,一直到那个男孩说:我们分手吧,觉得在一起没什么感觉了。张洁熙在男朋友说这话之前已经有预感了,但她至今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坚持相信不是有了第三者,但他对她就一天比一天淡,无论她付出什么样的努力。这种经历让她绝望透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指出“淡下去”是怎么回事,到底今天比昨天“淡”在什么地方?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后来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地接受分手。
  “他不是你要的人。”樊丁说,“你需要时间和耐心去发现你要的人。比如你想听情话,那个人一定会真诚不害羞地说给你听。”樊丁的语气温和又平静,让张洁熙的笑特别欣然。“那你找到了你要的人了吗?”“我找到过。”“后来呢?你们怎么没有在一起?”“……不说这个了,说来太长了。”樊丁说,“无论如何,你要先有信念,对爱和忠诚的。然后过好自己的生活,呵呵,这个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现在不相信轻易的爱情,我相信爱要自己寻找来的,要争取,要赢得它,我主动总比稀里糊涂地被动,最后被出卖强啊。”“给你讲个故事吧。圣经里说,拉班有一个女儿叫拉结,生得美貌俊秀。雅各爱上了拉结,就与拉班说,我愿为你小女儿拉结服事你七年。拉班说,我把她给你,胜似给别人,你与我同住吧。雅各就为拉结服事了七年。他因为深爱拉结,就看这七年如同几天。你看,我们在爱中,必定经历酸甜苦辣,但如果你相信,无论是自己去寻找,还是它还寻找你,都会有好的结果。”“那个故事后来呢?”“后来你自己去读《圣经》吧。”“到哪里去买?”“去教堂。我回头和你一起去,帮你挑一个好的版本。”樊丁又一次说到了要恒久忍耐的“爱”,他同时惊讶在这个晚上,说了那么多的“爱”,还让人相信“爱”,说到这个字,他的舌尖竟然有了一丝甘甜,就像和徐影开始生活时说到它的感觉。当他在张洁熙面前说起“爱”时,那些酸楚的记忆也慢慢过去。那天夜里,樊丁梦到一个晴好的下午,他看见一个女孩在荡秋千,白色的裙子飘得很高很高,她在空中学鸟叫的声音,好听极了。秋千的后面有人在推她,一下子简直把她推到树冠上……樊丁花了一晚上的时间,仍然没有问清楚她的名字。
  第二天早晨,樊丁被张洁熙叫醒,她看了他一会儿,把一片叶子放在他的鼻子下面的时候,樊丁就醒了,听到窗外的鸟叫声清晰。张洁熙撑着头在床边看他将醒未醒的时候,各种表情。
  “你干什么呢?”“我叫醒你啊,我们要出发了。”
  网友的家在洛阳的东面,快到白马寺的地方。张洁熙坐在汽车靠窗的位子,樊丁坐她的左边,他们看到北方市郊的景象,开阔的平原,一边是正在解冻的洛河,一边是成片的白桦树。车开了很久,好像这平原要无尽地延伸下去,带动着洛河和这片白桦树林无限得向前。
  “这感觉像西方的画,那些曲线勾勒的色块,好像平原在生长一样。”樊丁说。“我喜欢的,我喜欢在北方坐火车,不累。”张洁熙说。
  “为什么?”“窗外的景色变化不大,好像要永远这样坐下去。”张洁熙不喜欢被暗示“即将达到”的感觉,她宁愿过程可以长得让她忘了结果。
  他们到达网友家已近中午,然后一切顺利,独眼猎犬那天心情很好,见到张洁熙就跑出来,边吠边摇尾巴。张洁熙轻轻地把手放在它的头上,等它安静之后,又摸着它的下巴和脖子,掂着它的下巴向它问好:“噢哟,大姑娘,你好呀,吃了吗?”樊丁站在张洁熙的身后,张洁熙说大狗都不会咬人的,因为大狗的自信心很强大,它不惧人,敢和人亲近。
  张洁熙拉过樊丁的手,让它慢慢靠近猎犬的头部。这个家伙很老练地用一只眼睛看着樊丁,审视后,又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樊丁在这个新朋友面前更腼腆,他蹲着,小心翼翼地抚摸它的背脊,看见它竖着威风的耳朵,脸稍显方形,牙齿锋利,但眼神倒柔和。它和他还不熟悉。
  &“它叫男男,是条母狗,性子有点像公猎犬。其实它脾气也不是非常坏,就是要带它多出去跑动,回家就会安静很多。这不,刚去跑了一大圈回来。”网友介绍说。“平时给它吃什么?”张洁熙问。
  “骨头汤拌饭,一星期弄两顿肉就行了。我不给它吃狗粮。那玩意儿对身体没好处。”张洁熙又问了很多男男的生活习惯,网友纳闷地问:“那……是你养还是他养啊?”“是我养。我以前没有养过狗,不过来之前看了你们论坛上很多关于养狗的文章。”樊丁说。
  “对啊,他可喜欢狗了,他会好好对它的,有什么问题还有我能帮忙呢!”张洁熙补充道。
  网友也向男男介绍了樊丁和张洁熙,他告诉男男要跟这个叔叔去另外一个地方,他一边说,一边还做着手势,男男一直没有看他,而是专注地看着角落里的一根绳子,好像是那种执拗的小孩,故意躲着他的眼神。网友跑过去,轻拍了一下它的脑袋说:“好啦,反正过两天我也不管你了。”男男直起后腿,张望了一会儿就跑开了。
  午饭,网友执意要做东,带上男男去附近的小饭店吃。三个人点了一桌子肉,狗蹲在一边。张洁熙偷偷地扔了一块肉骨头到饭桌下面,想讨好一下它,让它跑过来吃。但男男没有吃。网友说:“男男的自尊心很强,扔在饭桌下的骨头。”樊丁非常喜欢这条威武又矜持的狗,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没有显露凶光,非常柔和。
  他们交谈得很融洽,网友觉得樊丁的情况很适合,他说:最好是单身男人养这种猎狗,有女人的话,就会被它吓着。它也很怕女人说话尖尖的声音,一听到,就会变得烦躁。网友又觉得樊丁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他又说:“养动物,尤其是狗,需要始终如一的感情和耐心,你今天放他出去跑,明天也要这个时间放他。喜欢的时候不能很喜欢,心情不好也不要对它发泄。女人就不行,女人心情一不好,神经质得要命。有时无缘无故地就发脾气,甜的时候又会腻死它,没个常态就不行!”张洁熙作为在座的女人,一直没说话,后来索性跑去逗狗玩,不理会这个网友。网友又说:“其实这些年,我的感情一直不太顺利,被女人搞晕了,没个人样。直到养了它,它的性情是古怪一点,傲慢,但良心很好,最主要你知道怎么照顾它,不像女人,怎么着都不好。所以,唉,养了它之后,我也没多想女人这码子事。”网友见樊丁没有回应,又解释说:“兄弟,不是叫你不找老婆啊,我没这个意思。你要是有老婆了,你老婆要是不喜欢它,你还把它送回来,好吗?”“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它的。”樊丁说。
  网友喝多了,一顿饭一直吃到三四点。然后他们送网友和男男回去,约好明天一起带狗上公园玩。樊丁把网友放在沙发上,起身告辞,那条狗也蜷在沙发边,假装睡着了。
  “我觉得他对女人有偏见,像是什么恋宠物癖或者同性恋。”张洁熙在回去的路上咕哝着,“不过这也没关系,反正你要领养的是男男,又不是他。”“对啊,我们没必要在意这些。”“那你是不是赞同他说的呢?或者觉得也有一点道理?”“这倒不是。个人有个人对感情的看法,这也很正常。”“那你怎么看,呵呵,也觉得女人喜怒无常吗?”张洁熙坐在车窗边,回头问樊丁。“确实有一点难捉摸。”樊丁让张洁熙笑起来。
  &“所有女人都是这样吗?我也是吗?”张洁熙追问下去,“不如你告诉我,我解释给你听,让你多了解了解女人啊。”“唉,不麻烦了。”樊丁用一种僵硬的幽默搪塞过去。
  “难捉摸什么呀,是你们不了解女人。其实多半女人是好养活的,就是要个”真“字,有了这个字,做什么都会浪漫,吃什么都会甜蜜。”张洁熙看见樊丁对这个话题没有谈论下去的兴致,也草草总结收尾了。
  “对了,你不是要陪我去买圣经的吗?”张洁熙又问樊丁,“我们现在就去吧,要不就没时间了。”
  樊丁看着地图,带张洁熙找到了洛阳教堂。那会儿正是上下班高峰,白昼变成了灰色,教堂里空无一人。他们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卖品部。张洁熙兴奋地跑进主殿,东看西摸的。
  “以前没来过讲堂?”“来过啊,不记得是这个样子的。”主殿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白昼的一点点灰,映在彩色玻璃上,使得里面灰蓝灰蓝的。樊丁坐在空旷的长椅上,想到他从前的那些祷告,让神把徐影夺回来;让神保佑他使徐影幸福;让他平静;让悲痛沉潜到爱的底部……张洁熙坐到樊丁的旁边说:“我们祷告吧,我有话要对他说了,我要他帮我。”张洁熙跪到了前面,双手交叉握拳放在额前,低下头去。
  樊丁看着她,想到第一次和徐影一起祷告的那种异样。他们好像对神说着同样一件事,两个人的愿望就是一份愿望,两个人的忏悔是对彼此的忏悔。想到这里,他迟迟没有跪下和张洁熙一起祷告。
  樊丁其实在火车上就预感到张洁熙会来洛阳。他现在愿意解释这种“潜意第六感”了,在一个四周都是灰蓝色的主殿里,他甚至看不清前方主的面目。他想着到洛阳的那天上午,他坐在窗边,车厢里放着“我的最爱”,窗外另一辆火车呼啸驶过,他看到有人也坐在窗边,和他对望而过。她的眼神,一霎那经过,他这辈子再也没有办法触到了,这像梦一样的场景,等他回过神就弄不清楚是梦还是现实了。后来他起身,走到车厢内侧,仍然能感觉到窗口那个场景中细弱的光线,她离开的时候,另一个她已经启程。樊丁不敢往后想,他冥冥中确定这次不是一个人在旅行,他清醒时不感到孤独,有种梦里的温暖。
  “樊丁,你不祷告吗?”张洁熙问。
  “我……现在不祷告。”“你知道我刚才祷告了什么?”“不知道。这个……你对神说就够了。”“刚才一起下车后,你看到洛河上的落日了吗?”“嗯,刚才不是看了很久吗?”“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洛河的落日,和你,那昏暗的河流,我突然有了种天长地久的感觉。”张洁熙回过头望着樊丁,两眼居然盛着泪,“我真的希望能和一个人永远这样下去……”“好了,好了,你会找到的。”樊丁一时找不到帕子,只好用手抹掉了她的泪。“我害怕汽车到站,害怕太阳落下去后,那个人就不见了。”张洁熙哭得哽咽了。樊丁只知道她小小的心里在低怜些什么,樊丁对她的过去还无心了解。
  “我刚才走进这里,那些嘈杂的声音突然退了出去,我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了。我在这个黑乎乎的地方,听到你的呼吸了,好奇怪的感觉啊。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就跪下来告诉神:这个人让我好亲近啊。”张洁熙有点小小的脸,做着各种表情,欣喜,怅然和苦闷,“但是我又说,我们才第二次见面,我怎么才能让他理解这种感觉。我也不知道,在洛河落日时,他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和他在一起都是那么宁静,那么亲切,都有时你又让我和他的心隔得那么远,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走到。”樊丁抚摸着张洁熙的头发,不言不发,听张洁熙把她的感觉和动机说完。“今天,我看到你对男男好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和你一起养男男,我也特别喜欢它。我暗暗想,我要能和你一起抚养一个小动物,该多好啊。我来洛阳前就这样想了,因为我觉得你是个特别好的人。我们可以一起给它弄吃的,带它去散步,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用担心回家的时间。我也请他给我一次这样的机会,哪怕就一次,我也很感激呀。”张洁熙把话说完,双眼期待地看着他,等他的回应。樊丁在这一段时间内,那些已成化石般坚硬的东西可能已经溶化了,他站起来,扶起张洁熙,说:“走吧,我们先回家吧。”
  一路上,樊丁沉默着,走得离张洁熙很近,在有车的时候,轻轻地挽她一下。张洁熙有些回过神来,接着平静地对樊丁说:她从没有过向一个人这样敞开心扉。那个洛河落日的景象实在让她忘我了,她又感觉樊丁是可以让她放声大哭的男子,所以才有了无所顾忌。希望樊丁不用太担心。否则她也会担心的。樊丁摇摇头,说:“没事的。” 月光照了一路,细洁光滑的月色,让行人极易滑倒。
  那是一顿沉默的晚饭和一个沉默的晚上,樊丁躺在床上,细想张洁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有那样的感动和胆量,又会对自己那样的信任。她有时天真顽皮地像个孩子,有时又非常认真正义……那天太累了,樊丁想着想着就睡着,慢慢地有了一些微鼾,在一床鹅黄色的被子里,他睡得温暖。他的头发是软又杂乱,眉毛舒展着,双唇紧紧地闭着,也像一个容易做梦的小孩,梦里正在混乱的世界里玩,和陌生的人游戏,抑或听着许多隐涩难解的话。
  此时,徐影伴着樊丁的微鼾,写到了小说第六稿的结尾,她删去了此后的七千字:关于第二天,樊丁和张洁熙在王城公园捉迷藏似的谈情说爱,网友和男男在火车站的生死离别,以及樊丁帮助张洁熙的禁食计划等等……徐影也不打算记叙她和樊丁的几段重要的插曲,安排在他回到上海的老旧公寓后,穿插在张洁熙的来电来信之间。她感到身心疲惫,又精神紧张,所以她不能再往下写了,她写了太多的暗示,授意读者也授意了自己。大家都能看到张洁熙会跑到上海。那一定是这样的:她在一个开放嘈杂的地方,向樊丁神神秘秘地说起,她订了夏天来上海的火车票。然后樊丁停顿一下,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听听电视剧中人的台词,或者受点音乐的启发,然后说:好吧。大家几乎就能够看到樊丁说这两个字时的释然;张洁熙像只小鹿一样跳上火车;还带上一些狗玩具和狗香波,两人再次相见的那个夏天刺眼的阳光和地上扑朔迷离的光斑。
  所以徐影打住了,她相信故事无论怎么结束都是完整的,因为这是男女间必然性法则,稍有些世俗的智慧的人都能想到。写到凌晨三点钟,徐影饿了,她找了块面包干,清脆地解决它,而后在樊丁的身边躺下,渴着睡去。樊丁侧了一下身体,她随即把腿跨在他身上,脚便露在了被子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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